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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打印本頁]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姚夜書 , _- P8 m8 f4 A5 C7 F4 r1 X1 _% f
* i. h8 O9 X* ]) D1 Q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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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V+ ^. T) P3 ]: M/ Z) x8 c$ d! N( l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M1 y7 \- C) [4 A( P8 p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6 d; f. w" S  b5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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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0 v# a" I1 y3 v  w* V2 @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q* c" o8 S  v-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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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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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7 ?4 P' k- \7 e- {: w1 ?* ?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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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 q4 }) Z9 z( {& R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D/ U! c8 ^3 _0 `% ~% w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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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i+ q5 j5 K. |& n! D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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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6 B2 ~+ E5 c# s, k) C2 K' k  p& b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4 y) w0 y3 B2 O5 Z. d
了。; O, r- u- c; g$ a7 V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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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8 c+ D- ?5 A4 E' m; K8 ^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I  w0 E, N) W#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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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 p0 F) V' |+ v
住。0 y8 b3 L# \( ^" O( ?7 {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J- f4 r  t8 `
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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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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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0 N1 c; q8 F- t& ^1 s$ e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2 M+ ]* z2 g# `
成現在的我。+ A- i' K2 Q/ u  j%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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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第一部瘋狂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o2 [- x, ]4 F" P9 g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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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 B+ N* C- L) `2 ]. ]0 W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q( J& N( e. A3 t% t. Q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 u5 y' g2 k( F8 c3 G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x; H; `+ X3 N: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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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8 y7 Z0 W6 L7 H  |( F4 X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8 R* P2 s8 K: [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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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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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7 {+ T9 t5 ]* ?$ [( p
初秋。' z, f* l+ y' E( o% s& I# W6 a$ p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9 y  u- S+ R$ t5 v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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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9 i) L5 z# N  G7 b; h' X% A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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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5 |1 B3 i1 V+ }3 t% p$ d1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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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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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u' j/ P0 O5 Q& {/ F+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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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H8 d( f: w/ ^; n' h) t2 K# v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 S! p6 q6 P) h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L& |; ]# [0 P0 d% ]
也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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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Y& h" B8 O0 c8 M! X- K* V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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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A  ~) j! T* n! R! t6 `& X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U9 y* ?! J6 ^) D3 q  G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H/ o$ ?9 O  b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 |0 M  @. }; S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x* Y" m* x0 X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E; r  s  `5 d0 N  y( i! M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b! M3 l! X" i7 L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8 P9 m0 D, W; W2 h" X2 L7 W3 ~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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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J7 I9 I0 ]* n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D2 l& S* K5 r3 `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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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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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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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X1 K. {& _3 d/ e/ x! j6 d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3 `" J& L+ T* U! g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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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3 ?1 g) Q+ V8 V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I! d% d  i) j2 e'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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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9 |, J, ?9 ^. k5 r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8 l* g: P- c% h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0 z, ]- u/ \& F' \% w# Z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9 S' K8 a9 L/ L" w1 v9 H5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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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K# [. ~- @5 l8 h. `" O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9 g; P  H) M9 s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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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x6 `/ t& t9 x5 x- B/ N5 J( s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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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6 x% F. F' h- C& @( t$ ?4 b6 m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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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c! B( q7 L& S( n6 _* I8 c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9 b% x! F. y0 V3 ?$ I!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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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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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9 |7 N( q) P# X$ `8 ^7 p  x9 s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H+ w. D5 d: T,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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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6 t' t  {8 _' A+ r1 ?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A2 K; k) T/ [. e& ~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u/ e' @4 Y, h8 W0 V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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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o5 R6 L& @. [1 e  Z" y8 M9 i
，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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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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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Y" G( U8 C5 r6 z* X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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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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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3 H4 d: U  X( R; |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3 R# p0 |) Q+ G( F# h. {0 ~) X$ A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6 K% G# O. q! D- n5 B# _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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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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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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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3 S! |7 C# N5 n9 U+ t3 W
好睡呀？」; `' X, I  t$ `1 m3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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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c. T' F5 [7 b5 K( u% M! _: _# P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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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F2 N7 e; y.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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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3 a: ^# s; Y: v: E&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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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1 h$ [& C$ t! o#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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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w9 {8 K+ T0 M# e+ ?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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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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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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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x6 s5 t! X: r% ]% [0 J$ n/ n
道嗎？弟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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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f7 \4 @/ B# e" q# b$ F$ b( u
想念她。- ?% t$ G4 f. C5 @/ R3 _: _/ x0 e1 t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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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A( p1 c2 h& z6 Q  t9 ]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8 G( v( ^( @1 q)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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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S( ?  n: A3 V* ^6 L/ Q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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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0 N. W  s2 u  u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Z+ n+ X' A$ k4 `( }; `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9 i* u0 m$ S2 M-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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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u- j8 f/ L) q+ p% c-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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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Y7 {1 ]7 {, H, G) u  I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i! M% Q5 h' E  |9 |- q$ L3 f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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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3 f4 I, H5 w-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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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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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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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1 c3 k9 s$ C# f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 @- F( \5 _$ Z0 z+ B0 n% n7 U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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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f$ _1 @) Y0 a0 v$ W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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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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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L/ x! h8 Q$ x/ r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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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4 Z  [( A: q0 p: s  g. T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Q4 J* O3 u2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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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N- c( i. \; {8 Q4 y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_2 @- z" c, g5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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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3 U" m+ h# I+ k1 H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M$ s: f% ~1 j1 g% M5 _-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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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4 P7 Y) Z7 m* z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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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U' H. [5 @; g" ^+ q0 |
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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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1 x" u, p% b- u% G- z. Y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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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L6 h- N$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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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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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j3 B6 d& b% u' j/ A% U; T1 G
4 B  m4 ?& ^5 _3 ?. j; c/ a, a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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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 _) b* T  H# o7 a+ N% C- Z, w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 A1 ^2 ~/ F9 i5 z0 X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8 c# f# U% z8 Z& w$ k) Q* F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Y: X; r2 m6 [4 s( ^8 P2 f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a! H, x- e; ~- ]( s4 E5 y2 Q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6 l5 ]& l3 u7 B8 l
。' {6 \3 ]& x% Z* G  T
7 Y6 G1 {: H% Y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2 A' A; f+ W: L* ^; C1 b9 I# Q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F0 Z( \- b  q7 F9 ]( p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3 V% [, P9 s* P: T  q9 q+ I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W: {# V# {/ D: [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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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x& Q6 F3 N- f8 q3 [( V4 d% |
" E. m& U7 e% ?. ?/ f2 w$ J3 |9 T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4 ^' w* O3 u: x, W' ?3 G2 U; |
" x5 @0 |/ I$ a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3 z' x0 }) q3 O3 O# c9 Y; E- e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f0 }0 B. k; P& m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B3 [! D5 C& N$ R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1 \+ Z7 A! v+ j' {- E" l; a9 {
* \" [/ r- z6 N6 B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3 u! P) ?# ]+ R2 \$ L
( Q  N; x6 ?1 d( J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8 s5 y! \8 W3 F$ X5 w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I) s. t: Q-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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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y# j5 ~  y6 U- I
$ f; Y4 [1 [& R0 w0 a/ F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5 H7 q$ T5 O$ a  s3 ~
! l% p5 U7 N! \( p# [6 M. x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h! p/ U( z( d% `' `# h& V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z0 K( N3 J2 v: R
把故事說完。2 G& {  ^4 Z! U0 Y  r) O- J* f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1 X. |9 [2 }& e2 i) X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1 {+ t6 n' A0 z+ a5 q) q
" W& D5 n# m; {( ^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0 Q( ~; Z*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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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q4 y9 N'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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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F7 t+ s3 E* ^0 T9 l, R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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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1 d. e- P)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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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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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8 t3 C! c' b) d4 r& s$ T7 d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2 p% W2 p4 K# v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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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 f. I" e' r: z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a* V, P' a% `5 _0 u9 K) I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N4 ?; t$ j& x6 {& ?. B+ ?& a7 y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F8 G4 R- s/ I# ?
; Q, c( Q% u# e$ D7 j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v; [# c6 ^9 G5 b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D3 P" y2 C& ]  p. M  o9 f

我早就已經瘋了。0 x6 q0 e5 p; d# g* e+ b) r
" s0 [% V" h1 U  u3 D' f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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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 l- U* |) g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1 v! T; g7 q" `: d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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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8 q. A& F# ?" p; R& U9 G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 Y2 |" p! c) j) c& O+ B/ x2 b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i4 u  m6 W& @1 L% I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q& ]( P$ B. E& S& x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_- P+ J/ o* Y, _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I) r8 f& C5 N3 l$ i& e/ M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2 S! h/ B/ Y6 |( I/ Y1 D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1 a9 C- K3 r4 O6 H. z% l0 I, `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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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k: z" E0 D9 k' f; R0 y! s

（第一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8 PM

第二部食肉+ `1 k: C- {" M4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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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x( b  n8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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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5 V# X, C" J4 U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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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6 k, v3 \% q+ P,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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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9 I6 {5 M9 H" g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9 V+ U; m/ z% a' Y2 k; s% u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A; x. e% A9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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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_# u4 y9 k- Y: P7 Q
這麼淺顯的推論。0 D' f, l/ i- q6 i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8 a4 V" W2 ]2 L. r3 t8 S% Z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E: d; [- s- Y9 W5 T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a' f& u) L" K6 L
( W1 m: L* G1 d% z! n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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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B# K; O; w  S1 D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3 G2 d+ G+ v. L5 @0 `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V' e5 x; Q! T+ |9 E+ _
2 V( t* E# K+ [. }% V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 v9 M% h' `- I" R, \6 l' e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Y+ f; A/ q3 @" n8 c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3 E) e/ U5 K' R) G
我四目相對。
& f- V# M. L  `: g$ f; G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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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s: e: d1 r, L* \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H* |7 B1 c, P8 h8 k9 v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3 u7 r6 I. A% C+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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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t- z! \;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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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Z2 d: w. V+ Z, l( |
點什麼？」7 d( B7 U  W5 e% x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N) \0 B# R0 _. @' E" U! \5 y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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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1 M% v  U2 k2 R2 _& w. T7 Z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7 h' g" ]/ V+ [: I4 X! {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 K: l) f" y, j: Y/ F  f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L9 P" F4 R* |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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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O; ]0 y% e* R+ D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2 u6 q) V  @!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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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A! S4 t/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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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 @. E6 W- J/ I( f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j  i) O7 d# `7 |6 f
願意信賴。% y9 E' R- Z7 y2 e& T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l8 K) v  e5 g  a- Z* Z4 `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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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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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O4 n/ o. l/ h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z" u. p- a( F/ P, Y2 _% z; M9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q$ t) f; t; F$ m  A: G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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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3 T3 L. B! a+ b5 b8 z& q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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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2 o6 E/ d, _, e* @9 j8 e) u3 `% L# r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O& H, C# U( W! Y- F, E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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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P/ }0 V* `* u3 f; m% W2 L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j1 b% j' T+ a+ e! E4 J2 k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P4 |9 r# e/ A2 T1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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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3 O7 f" Z  C% A7 ^+ m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w  ?: r3 F# u- B4 A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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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F$ o: X" j,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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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H1 D3 K- C$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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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c- {1 J# R! u2 S+ g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b% C2 s: @6 X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F$ G0 `, y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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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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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0 `& \9 h' j: j( h
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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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t0 _2 l7 m2 a2 D& ^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7 A3 G* R: |0 e*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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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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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M& \5 m: D5 o+ x5 N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i! v3 g  X: |0 j0 y9 F4 i7 O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B5 f( _( z9 r6 a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e: V8 g* z7 O3 m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E+ Z  H3 E$ t7 y& X8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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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s* J3 F/ j" K. y) d# q6 F) k" N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H9 z2 l/ P% d1 ], ?
去參觀過。7 N% l3 w)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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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2 c- m* F9 u9 j# N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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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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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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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 o9 v0 I0 y; E4 H) O/ R+ K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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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Y. g  i1 a, k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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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8 i# x0 |# Z: b
來。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 g0 o- h- ?1 [- h* X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J  y5 J6 @6 }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g/ }+ b- V+ r. f
…0 g1 L# u& o2 ]1 f/ O
9 z8 D0 p/ V; W5 c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V. O" t- K/ K& W/ h* \! S. `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 l! g1 w1 `& T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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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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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q) Z+ c$ [2 c+ y9 }1 `5 |5 S
思考。
( k7 |- ~6 K- ~) ]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9 s: _9 c6 e6 B, \# B" f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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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O  N& q/ i% K' L4 u& [$ `9 ?6 Z! g
不舒服。$ j) S; I1 h5 h! ^. z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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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2 Z9 W! [$ ]& N! ^) x/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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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9 B0 @. f/ l4 \5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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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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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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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B% ^) a7 v6 N( E+ ?9 W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m3 f/ k- J4 w* g/ R- E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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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5 t" ~# k( p  a; b2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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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B+ Y! J" ?* a5 w3 u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G4 E) b6 w& ]- Z- _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u1 C0 o( i* t0 @* y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D2 o7 Y4 R/ k9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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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p/ ~. y; A3 A( y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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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s" ?1 @( ?, I* v" H( y3 @+ A; f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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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R" \7 u6 c7 n' G# C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y; t* L3 [$ y0 D5 X0 \% w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I! R- t. E1 K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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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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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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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9 L! H& W* r  K# Z
資料。; h% v6 M! F/ b$ r) m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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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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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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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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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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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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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u+ v; ~# ^% I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6 ^1 v3 F2 J+ k% H# l9 J4 B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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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w: @8 ?: U, E' ~) [* S) ?. a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0 r, f0 e  ^9 ]/ b$ L& A& W2 t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3 N" X$ h) K+ t! ?!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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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 [( O- q# p1 F; L+ y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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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0 B; Z* }/ e4 E3 l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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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d$ u! A# ?5 h4 Y7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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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1 f- {6 j5 W7 A*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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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8 ?* D6 k( ?7 h, n% z, }7 k! ~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t4 ]& Q& c% v/ m- h  {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0 I7 I; C5 M" ~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6 d$ a! B( ]8 }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Z& L* L8 y8 Y: Q6 S" g" u/ B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Q) B  i  Q% h2 Q1 D8 ]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y1 v2 O# }# O4 j$ V; h, D*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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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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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E1 y! N& z' f1 e( Y- C8 p$ _5 s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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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H% C* G1 {1 Y9 A3 a) w# l, V$ C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3 K' |# {, U5 }6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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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7 u5 w$ e- a5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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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0 y, G4 G" x. ~! W7 [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 ~( M: b,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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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B/ b+ ^$ C! N- |# d- a2 q
。  D* b% F' T* Z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8 S8 y* ~4 d1 ]( ]  q1 n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u. g$ Z# f2 g! I, _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f9 {1 p7 a# u! q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 e! E) K0 E" a! f; Y"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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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o$ b" b  V7 J6 Y  p7 K! n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5 }; n: \) @- i4 ^% Y9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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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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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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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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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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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6 V+ |3 ~8 Q# m; ]3 _( S6 m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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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I2 Y( J* d"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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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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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0 L6 g  c/ X6 n/ z5 [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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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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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 J% X: J) [7 p1 A4 F.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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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u2 T) n6 V; m( y1 h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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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7 u6 r: _2 ?5 E  i+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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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j% \  u- F.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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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 @/ I- S, P% @) U+ n7 F* j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B: ^/ T  s7 e+ C( h6 N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0 Q, C; X0 P0 C8 X7 I4 {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2 e& s( g% l+ u( w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p0 _4 R+ E( P1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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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y# N3 `' z7 n3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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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 G4 M; k* i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r) n9 ?# B# X3 J& B0 O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 G3 Q, Z- x- o% \#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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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3 Y- ?9 Q% z, g; i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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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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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a! O6 Q: o; _& c&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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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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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1 u6 Y% h: r9 k; \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9 ]4 p1 V& V1 U- [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x! o6 b$ n" r. K& x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w! u( ], }, C" x5 _$ Y" g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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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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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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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1 [6 X+ V5 g/ q. {  p8 W+ `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 C+ f* h3 ]" I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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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3 S* F7 ]/ Y; }, e7 f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5 B$ B  z2 ~& t6 q' S1 O. W! q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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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i/ s* H7 D/ S: Y  n% ]3 c6 y7 u
負擔悲哀。: B, ^4 N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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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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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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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4 e/ [9 r  e#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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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J1 B+ q6 J) c$ A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J( x. e3 {1 B7 K$ E$ f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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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8 ^6 \( Q3 n: }, y! v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4 [4 j- Y7 f- L- f, W6 s- M) k" h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S% K. p: k5 d0 |,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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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5 j7 k6 i7 p5 s+ @) k6 F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Z' @' @3 ?! e! b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6 m( R; ]* \0 z" b  N, s$ v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m0 i& g; }' a% G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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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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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D- t. h; A5 X) Z: r* J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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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C* @' T: Q4 K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5 m4 i1 d0 N+ S'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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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9 E0 j# D: l8 e9 B: {9 r2 I- _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3 h. i( P( Q" _  g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2 F9 v: M% A4 `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x- a2 W' I! g. Z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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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7 P: e% i# P* S3 y# h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r3 Z9 B; f4 i7 d- j" |) Q' P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 A' ~  b; o1 v4 z  K/ U( p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P- ^/ L# d* L! C9 C. p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_% o, @2 W: j* \+ k6 z# M: Y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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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3 U& _4 E: V6 ~3 w. Q  {  H% c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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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S7 N" p% V6 |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8 Y9 ~+ o7 u/ U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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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8 _$ \- U) N4 `  J; h* `3 L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K: e* p, J: ?  }0 N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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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K3 O9 D# ^3 B" k5 Z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D( a& B9 t4 e% `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2 a& m+ o" x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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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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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4 V+ T& t: y6 t. ]6 a6 |* Z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4 c9 q1 F# x, x, `: Z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2 @0 a9 C2 L' r6 G*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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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f3 F3 V( x# r3 }8 C7 D
的惡意看著我。( ?: f! O  \* L-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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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7 z7 w5 C5 y" ^% f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6 y3 B' {# k1 f, p+ A* B6 n7 y& F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v% `5 p2 t. {. i" _- d% m, P5 p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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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K3 G; x# N4 Q- G0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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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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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3 r# l9 n: q3 x1 ^! ~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3 A0 E3 U1 V6 Y" G. f0 c. K
休克實在沒皮條。5 N# ^+ c) }- ]1 Q" o1 T+ T1 F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0 u" A% o  }* s$ I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W; E$ ]6 E( T0 C/ U% m- y*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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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1 D" D+ @9 j: N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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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 d+ C% g- i( c% V$ V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H: w& _* f) _& V6 y(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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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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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S' x  t0 p. r$ d* a7 A1 \; D0 Q
。」! a; E6 B0 m' G& ?+ d9 k- Z

我也對他笑了笑。4 x* x* @# ~1 d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C; h5 B+ o/ w3 M
想吃他。」# X. e# A/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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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v5 e' G  E8 K! y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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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0 f- p" A2 w, ]+ C+ h6 j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1 F& [: z9 g4 c+ B& A( F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6 b; ~8 ]0 M  c5 Y! r, d# z% |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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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l9 T" s" ?3 Y( Y) s  n2 \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M7 z+ _( l1 w2 ~6 g8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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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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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 e& ?9 X7 w+ w5 [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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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p# I, Y( w6 N: J$ {- M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h/ X* [/ W4 E% N6 i* E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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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 n! M0 r. c0 @% e1 t! x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n7 _7 i7 V" f! B( x" @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v( n7 {$ K7 _  R6 W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O: Y6 o& C. W1 X; H* _! ?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6 d9 o4 e8 ?1 z+ ?*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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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G4 g9 ^- X6 p# w.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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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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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1 l3 C; {! R5 ^8 ]; u$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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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n( n- B3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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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D, ^! k' P$ @3 @+ K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x# h, F5 [7 v0 g/ U4 j; K# U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0 I  ^: U6 B# G: b7 G, y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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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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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S" W# U* k" X6 G* v5 o% L% \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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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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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W+ e/ j0 Z$ I% _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u, k, S$ P, A. j& w) Q9 i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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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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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V& L2 K7 w' j2 |" u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7 F9 b& _, T, \+ E- S2 N8 X9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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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i$ k: c5 c4 x0 [/ F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Y( ?( H: z8 I; r, P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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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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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4 t2 ?- k$ ?5 a- I9 E9 Y- Z% M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U$ Z* @( E" S- I3 N# ~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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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7 j) I# E7 I7 I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i5 z$ M5 s3 }' ^: O
加入混亂中。2 C" i  a, V/ k. w/ N4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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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x9 D) H/ Y- m% c* z( f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8 ?7 F$ i, G! j5 K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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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5 I; t" R* Q8 A9 U. {" h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a) a5 Q7 l* g  n9 e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 B- L9 C" f% z7 j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 t1 K* r4 e
一句的磨出故事。" X2 P# p; J+ B/ a# ]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Y) ^  I& r2 }5 I/ K3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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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j2 o: o$ k"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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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6 H- _# B) G8 t.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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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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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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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2 t- T/ Y6 c& M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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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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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 H, F+ S  o1 L2 U+ U
個全屍。」, s3 N+ U. \, ~4 j0 u( `" P$ J* v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8 W- j& Y3 i$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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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7 Q+ j) n5 s0 H! O7 W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p5 y8 Q* k4 g2 a8 _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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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8 g( s; i& d  m; E) T%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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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9 ]* b* }+ ~; g) P- d-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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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 I4 W7 e7 h6 I9 P1 b* h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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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R2 Q; D) ]* D: p0 }# _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4 Z2 d' A+ e# G2 w, |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 W/ b2 ^4 x) Y& u- Z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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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3 G# X0 d9 R' G' `& ^: W% @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w! _/ [) u* i  K/ l: t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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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J) n1 e% I# P$ i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2 a. ?4 d: Q4 D4 `5 F; [$ Z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C, F* F/ W/ p+ d(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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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n! b3 C, d% f% C+ P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5 W9 Y: C& j# \4 y.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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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e* d0 ~* y* @* s' W2 n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5 {/ ^2 F2 C. U6 T; {" n, M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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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0 [$ ], D7 b+ {1 F% Y3 }

（第二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三部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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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s+ t. [' ^. \- `3 b4 ?

這也是一種必然。' M( M' F! z)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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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h; X# [: ]& C3 c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6 x6 A  C4 U3 L6 `( R/ y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8 E! f3 w7 ?0 g5 U* \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0 j; L2 G- B3 c/ }5 v7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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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K0 u3 M7 B' ?3 C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5 |+ Y- I- T$ k$ Z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9 j" r# v  i; s% q* p) n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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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6 s* I0 S% |; W4 S2 p  ^! ]- M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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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7 A" L  K$ m  Q$ R
覺得愉快。/ n; e2 K3 f3 R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W9 j) F3 F5 O% ~- |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z+ u* Q& w- B, x
鍊的聲音？! N$ P6 `+ g1 X)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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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0 t- t' k4 ^! n$ k5 ^0 z  k# W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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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 ?5 G/ |  ?7 G8 N+ `3 U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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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A1 b* a0 V+ c0 K/ E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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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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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q/ t! \1 i% G2 c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S, n( s- r( }" k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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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5 i8 i  D7 v2 j# B% ~9 q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H, d7 }4 C" M0 S2 h  g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E( Y. c& s! r  m0 [" s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W9 G/ o4 f/ s; _: a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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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5 ?" [+ M1 O! g; h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c! n7 m9 o% \0 |%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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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A0 h" R1 n( _' p
這一行。4 G) h5 s- Y+ A' ?) F' Y, `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8 |3 ~  a3 D0 j0 g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4 `5 N; W) h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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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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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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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S7 B, C! x2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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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8 f: c/ [7 `6 Y/ |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6 X4 i7 L. [. q# {! u3 Q8 w: r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o2 R3 c& |, [3 Q5 G7 i& u: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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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O/ H" T' d% I/ V' v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G0 A7 c3 c7 A% O!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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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L( g. d8 g. C7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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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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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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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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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B% D5 n0 }!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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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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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7 k+ G8 @" S1 Y1 g9 K3 f1 x6 R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1 W( }3 ^5 ]& ~0 R1 [2 V3 T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 L! f; _* H( O# d" d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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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W0 L: d( t* Z: `) X+ ]+ U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i/ ]; K% @9 |+ i0 j& j4 B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H) H. i' v$ r# o9 k. s1 N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V# m1 |  u% K- `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2 q0 f0 v2 g2 n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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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9 L# p1 z2 e0 F9 e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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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F& E- W& ~. M
點安寧。5 F; Z8 A. ~* o- T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4 {. h5 V+ z$ p! {. O- s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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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C/ c  a  {/ x4 ^9 i& l5 Z+ s  p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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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O% p& {- r# n+ E" \7 c6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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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1 ]9 q" _0 J# ~  u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6 j# j- h6 n) E9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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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7 |- Q: r0 d& E$ R) J$ `- p3 l% r6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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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4 G( I3 x; O4 e, h9 N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9 E' v3 C* N9 X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n* x) o, w% c0 F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5 C: e, C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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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y2 g7 c% a/ ]8 y
青山了…2 t( b/ h2 J7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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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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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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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2 j% |1 K% ?- E* f6 O9 v8 k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y* i" {9 T; g8 ^3 m; H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7 j. l! I5 F1 F! @2 r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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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5 X+ y( g1 a) \# D" z9 T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1 G- {; B8 d'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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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e, |- F6 c( A) `- V1 J! {# @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1 t1 W2 D/ k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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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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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7 H% y$ {5 p. I1 y3 X8 L4 m  R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 W* X( R: g& i' T' S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6 w! o+ H% v, V! E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 _( k0 F4 ?: I
頓官腔。7 \9 ~1 k3 I-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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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o! i' y6 z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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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Q) ~3 z+ o  a.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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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N$ c2 q6 ]( ~/ \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0 m1 u6 S" H7 Y& \! h; |& p  k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q( Q6 d3 r" a9 t' S  O& F1 U  M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K: ?" F- G) [( ]6 M/ {" ^  i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2 g1 \5 V( c7 G6 D# J5 @1 A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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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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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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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Y' e% F2 A6 K# ^$ ~
什麼魂不守舍？, s5 S* }"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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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 ~: v* ?' y+ O3 ^2 p. W0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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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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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 Z# n- A# N' u' r5 A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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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N, _# F/ Z( C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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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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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N/ {! u. y0 s! B!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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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1 Y1 j' @# K' P/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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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o+ ?9 u. Z5 m' S* Q# d
。」5 o4 i, e% ~8 z# |! g: K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8 k$ S( Q7 P+ h1 A6 F* g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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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v0 }6 m8 l' {0 P4 V; b- h+ |: j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O3 w" j# Y' @7 g2 U2 Q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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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2 \6 I5 j7 G$ S4 ?7 `  o# a6 z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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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 `8 _8 }" Y$ z( d; j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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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g8 r8 g5 h$ J$ m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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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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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p' I( Q$ i; @: I6 X( K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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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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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B9 {& R; ]1 I#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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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q, c6 Y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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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2 P; b0 z6 g+ ?) u8 r7 L-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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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3 S! r0 C5 D' A+ E9 F) {/ O2 h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t8 C  c6 |% O3 W* d* q
口水，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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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Z8 P5 n! F6 J3 H4 G' M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 D5 ?1 W2 d+ T6 M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3 P; k. i% E: o! P
」- F, W* m9 P$ V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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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 v( f4 G2 L' }!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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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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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_; N! X4 w% d  K4 w) {) {! F
能。8 |5 x' m"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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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U9 f1 W$ j7 p( m/ E( `# n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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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V. I6 s  Y; k2 l+ H  |- f9 I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f6 ~8 {2 B3 r9 i/ ~0 Y, q# i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V1 K. Y3 Z1 ]* @! j( y  w7 `! ^7 ?# S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o# i& u. }* W* ~7 o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8 L- J$ ]2 Z7 |' {6 V$ g  }5 O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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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d# {2 O5 b% N9 C! U' n7 ~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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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  `4 j/ e$ g0 ]: k5 d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j- h- Z( V7 U8 F9 D& S4 a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 O* \; G- L" K# y1 X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9 {' i$ p: U8 V: k#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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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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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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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2 W4 w3 K5 I1 |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0 @( I: G  ~* |* {$ B, V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4 A- U3 X, t1 x' i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 F# l. l0 k4 ~- B6 ~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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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q6 Y) I6 u$ h0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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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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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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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Q2 f) ^8 L4 k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7 Z" U* z0 P0 @4 ~8 I" F
子而已…」* ?  n& s! ~7 C4 i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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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0 w! }% S: D) ^" x( |0 o4 B
低頭看去…  ?, g, p4 l& a! |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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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6 Z- m4 J6 J4 n6 ~9 ?: I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K# g0 ^1 e- E; X4 R6 B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l% b4 |- B'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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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1 H" V3 @3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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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9 G  L( s0 F. g# J) F9 N(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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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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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5 U6 w1 D- Y4 ]1 [  M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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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z# J0 X8 ~# K# E5 h+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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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a% j+ d2 h6 R1 p9 \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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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o8 K3 T& R5 w' y% o# ?! S0 c* E% ~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F) |  N$ Q' C) E  ~% f' j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8 S$ ?  `6 b  P1 `3 [;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n$ n4 |# }6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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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S- p2 _3 y3 [6 o( S1 Q9 Z( [5 [* Y

「我來帶你走。」4 j; H8 B'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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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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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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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c8 W6 X/ T" s. B9 p% V! w3 Z4 F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x1 e: K# `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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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Z: Z' V8 Z: a3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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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6 C# ^1 D' v" P+ l9 t0 o1 c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K% q% c( D2 O- ~  O) t  m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9 @  n, b8 k6 l+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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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X- ~+ K/ W6 b& n+ @3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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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t# @! N0 Q0 }1 \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n1 W+ t' w1 [6 K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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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g' n& p7 f4 c) e3 a" x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6 D, Q' V7 L" p2 n. q4 P8 V* i- ^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T0 }8 \6 z+ c5 o$ L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9 R+ B+ Z" Z! m4 C1 Q; W' l6 Z; ]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3 b) x+ c- G, ?" c3 v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8 H8 s' j) \; H7 z
% [. {/ c( d. m3 [5 m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H/ v) V& a; k1 S* c% d$ u
。* C" o# ]. t  b: a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t  }" C7 B; z8 |
沒有邊際的故事』？」! B" y+ f* k4 h. C, e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w$ T( l' ?. u. r) C. U
1 n1 c+ {5 O0 p" v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1 ?: W0 e  M! n$ n/ _
* Q/ ]# r7 s, p, V" t; Z! L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d6 s8 K, S2 E0 c& B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O( m. p7 r1 n' @
! `. n$ ]( n5 u1 v1 H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1 c& @; U. X2 y4 ~2 `+ U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d  S+ _+ q0 C
1 z& w2 K5 h' ~& o4 e2 C# V" W9 w) r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t0 z+ Y) F8 U( j! d8 f2 i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1 g; f8 z* u$ H* J  Z1 T
" c% Q# J" m8 _( Y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 b3 w- D: h& @$ ~: e, k/ K9 K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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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四部訪客6 S6 Q! p* L& G$ m2 x.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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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Q/ J8 G) @( Q" C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D& E4 Y& Z3 R, e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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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G9 M4 Y* N" T" G; k* E. D. n+ N
* m; |  ]5 R'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p8 a1 c7 }. ?  ]( n6 r; e0 F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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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 |+ a) d/ y8 R0 }% ~$ k) [4 W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1 }" i* t0 N0 Z& Z  i* k8 m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7 R+ O4 t4 `3 {( s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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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O$ F% y1 q6 Q* e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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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F# x( N6 t9 d8 N
; Q, j+ ]# |0 ]: s% n1 ?: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8 q0 o/ g* y  E" U2 |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z7 \+ |  Y: s. p! h7 v1 K8 s: k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C# T* g0 W* F" C
+ n3 ]& {; E$ b# @2 u. {* V6 w) s4 q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L7 g  r2 ?+ d/ r2 C& i7 F  B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2 R) e. J( O3 B( K: [
, |1 Y9 ]) B/ j" P( V  h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w* i. S, m. y% p& D
1 C  M* G1 Y% Z7 T* _* a% c& T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M& j$ l5 q8 m
" r: d( ~5 d8 U% q( r: r' w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B+ ]+ C% t7 i! C1 }; {! x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2 d& h6 U+ A7 R* L2 S/ ]/ z$ K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7 s9 A9 B+ x+ ?8 r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 }6 N8 B6 @3 E; C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f: T; B7 l7 g$ t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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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3 |/ `7 D1 F. T+ @3 l) J' A0 }- U. \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1 C9 {5 q& U5 K4 e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W2 v# r" `, M) z7 o  Z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Z1 C0 f; N1 _4 L1 {% P' N! I4 \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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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5 _+ d- \# }# x9 Q8 g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8 m8 |, U+ f* B9 ^+ E% B; z4 Y$ j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9 R! c4 K# L& w0 s7 X0 A3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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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 ]1 w+ Y! L! y1 Y. }6 r5 `
走路的地獄。- @8 m' {( G: ~9 _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M' x: D8 Y, O, ]: H! _4 q) g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s4 T# Q# ~7 p1 ]+ z) V$ Y: p  [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a0 `- m8 P* l5 i6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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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g) k$ G- u2 O7 T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2 w( a7 z2 \7 I9 f7 s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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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L/ J/ L6 P0 B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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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M; F  ~! \# y. Q- o: h* E  P" `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H6 K! J: a! s% m3 Z5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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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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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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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T4 {; ?2 |4 U! Q6 m3 |9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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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 W6 Q5 J( \4 p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q, w! Q5 F$ t. B7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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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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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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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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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2 G) ?  y! v' E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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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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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6 w2 |- Z* K! `) N0 c
  l6 Y, t# M: [; {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7 `% T# |1 Z' p8 ?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k  j6 d# @* J7 P5 F0 k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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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 i3 p5 r" N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8 n7 S. x% O2 E$ r0 _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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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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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j; w' L5 X# a2 e) ]4 @3 ^4 v3 f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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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N; g- e& p) T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O' D) ^0 i6 ?3 O4 A' x%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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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h+ w" i! A- B& {' \+ f  I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1 N- w6 ~% q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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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a; O5 [% B6 n; Z! x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2 _/ E/ x9 E$ `( w3 z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 O  `  U/ T0 `7 j9 B4 H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2 Z: t: w* f: |1 L0 H7 p
) K% d3 C' T) Q' H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7 k' c% W' M- @! Y/ l6 q/ |6 l8 a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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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e) Z' K) E) w( F' _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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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w- D- J( h9 B- O
無一人。, F* y$ ?& }+ C" k4 Y. [- r7 C

人呢？
4 T: e2 [# [$ r; H! ^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 r4 M# s3 U1 Z; s# u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f9 {- d) r% J- x; h0 ?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V* c. c; T/ i" |" H0 j! z7 s% X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8 c: V7 T3 Z5 X2 n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 A5 j  i2 H! x9 f  z0 k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E5 G' ]6 @) ~. a# A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i- Z7 T- f8 ^: a0 R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3 b/ m1 W: `6 T# @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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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j3 G( ~: A: S0 f  i% G  T* w" b- t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 P' X4 C# T3 O
揍我。; d" G, N+ N9 D( ]2 p& z) O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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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 M9 `& }' f* p9 ?) d+ O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J& J$ L6 L/ [# Y1 G%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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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9 [3 E% C: ?1 J6 @4 j! K0 n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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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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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S( o- V. M' J; Z,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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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I) G7 h# r6 [; r- [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d9 H. k8 \, r  K. l" W8 E+ s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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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K0 i9 X# e3 f9 }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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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n7 A" b5 r8 w+ M/ C) v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1 [  ~4 T- O( O& d6 ]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9 D) x; U' y7 y% r* `% |) m: w2 [8 Z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5 L; ~0 V! C; Q  q  X$ V2 t4 N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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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0 _, o- A2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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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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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c  D8 o"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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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5 Z' M4 `' a% z" T9 X" I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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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6 I3 a: h* c4 B$ f0 m, ~5 y9 a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l# v4 y; |2 o. ]
, J# U$ |, r9 s. u4 Q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7 @* o+ m1 h7 c  R4 Y' R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 \2 ~7 Z5 @( W/ B+ N8 I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y4 F6 B+ o# l6 U+ \
- ~2 m3 R; P8 z6 T$ {" s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l7 ^7 B4 h' Y: a6 G

「魂兮歸來。」
) {. B5 m( N+ o/ C" J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m2 V  G2 k$ z; L9 ?9 Z! U) ~
然如暴雨的悲鳴。  L* v& H5 ?  c; u# A0 n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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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5 J$ h& z) ^5 L  x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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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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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F4 [7 Z8 W1 x( b( H# K' y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0 _  [* ^6 M3 v2 v; D1 _5 Z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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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4 @1 a; I* Y$ E9 Y  J' F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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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r- i0 z9 a! @9 C+ K9 i- r' V8 W# P8 X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w( P! B2 y3 @5 Q4 p- D4 j* l  o$ @; z
. @7 K! Z) i! e/ N; [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I( Q# h/ T5 Y$ D4 \: i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T" e; a$ f' R' D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0 C9 S+ Q0 @4 w, ]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x) j& O+ w( R, ?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H/ f; b' {  @4 n1 h! p"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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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 @6 v. ^( f) K$ f3 @2 P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5 i( x4 X& z* c
2 e6 r4 m9 ?& E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6 w  R$ `  w' d3 |, X
3 L$ }0 y3 X$ K  H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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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e  U# A; q- q5 C. E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3 l2 E: O* s, `
難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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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S: _3 K! P0 \: c+ w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x! s9 M7 L) g! x7 B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3 z: Z* m& j8 I1 \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3 w4 E. K/ s! `9 F
，就是美麗的。』8 N) s: f' F# O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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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L0 t0 l* |9 r# F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1 [$ u3 j  _' t/ e
5 M8 T8 h, I' c6 A* }: m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Q5 K3 B6 t: B
% q' |" U2 N) j# Y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1 O. {" i/ V+ m6 I! v, M/ q+ v* j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l7 K( v0 f$ B) d1 z  i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 A3 ]# m" `# ^&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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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g1 y" P: d' |8 Q: Q1 }/ [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H: b) H" t# f* q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3 @8 [0 d5 u' v% i, |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5 J' h8 V& e" ?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4 k7 a7 p- C- ]6 J; ?8 a
0 }+ [, O! I0 l, n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4 z, i, S$ q' e" t: V/ X/ @6 |3 Q! q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I' I; O7 |+ J! v
6 R6 \" H! t9 t3 y4 S& U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0 o, @0 d) G. m+ v8 O4 j  h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9 Z' E: y! f5 F' X# D/ K3 o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5 m7 }' D7 ^2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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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 H5 F5 t$ a0 W. g& K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g; E- m4 h$ Y9 t; P% T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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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3 }; ]8 h) L% H. A! Z& O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t% \9 V! b, O$ B) R; x% F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C$ f+ J; H5 j4 |" N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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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x( S9 k$ v$ g: m7 j" [0 B7 V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a$ K! n$ x* A5 q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s) k; d, U! z! h8 d+ Y' g& a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P5 ]9 C2 [$ j9 J+ n& o
' |8 e7 G$ \* |- t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 U1 ]) |) K$ ]4 g# v6 ~
「給我。」我向她伸手。  U: r# u- ]9 f,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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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c( g+ e4 P2 r8 W9 V5 A
# X; `- \7 a/ i'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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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G, b& l2 b4 {' S& I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f# x6 M- J6 z/ @" v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7 l4 d- ?& o# l* t. t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7 I# B) Y2 Z" S9 V. J! Y: |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7 [1 x6 Z: s" k
著淚，一步步的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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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v5 a8 {- Y/ e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N. X6 g) R+ c. p4 {4 i
- g$ w, _) J! n8 }
「妳真的愛她嗎？」  }2 W( z8 f& c, }' |: z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L! Y, {! ?0 ^6 [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3 r3 A; S: T/ m; V4 A- m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y5 U7 @8 `, h' z( D- J# y+ J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0 B# M$ n  }& Z8 U& r! q* d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3 I' D% w3 ?7 a; t6 ?, L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4 W  g7 q, Z# J8 I: E3 J
( V" E" [4 O8 g1 {; z" M4 e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Z7 n& q1 p* j; G4 w3 [- n% D* Q" c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 N9 [' |/ L; }, [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K3 s! B* g, W; d# b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5 V8 b3 U# d- ]7 l  ~9 Z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y* V/ \, U5 D8 G. G2 b" ?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V' F" `% q) w2 ~
- r( k( ?! @+ Z8 m. l+ h  A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P4 I: o0 r5 r* O7 W& T2 r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  H  n. e+ ?" j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1 `" I+ J. T$ R8 Q) w; V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7 A2 X8 p- _. I+ ^! q# f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0 F: L, I& d5 `" j$ S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A: b/ B4 F& H4 h! `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3 K& G% S6 T1 g1 K, l& s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v" d5 g) w* _( q. ~) H+ C/ o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B# G4 Q: \4 _4 V7 @2 J. N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z9 [2 L( D4 O7 H7 e) L! N$ n6 k
…+ ~& _( }% [% h7 n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7 e6 b8 |. F7 L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8 M+ g5 d; _% k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q! }7 I1 v3 r& ]& I0 V
1 [3 e. ~. y* O7 _, V1 R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n' |* D- z4 S: d
8 b+ e. U. Y# b0 N+ x# ]# M5 U- f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B" ?, y, s9 I
# B; e. l& u3 [" X( s/ S0 d( i( P- p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K0 `4 ]; L9 \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4 B/ T# Z& ^. y2 j( ?% S8 b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 [4 m$ T& B
/ ~, w4 s' L# |# P  z, ^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X% g. _5 q: h* y
' p6 y8 P/ w% J1 V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 z" o  ~" a# u7 p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m5 h6 i0 G- O, T0 L
% X% v* `7 z" U& A5 O0 z$ d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7 V/ {0 B, {* ?
篇抱怨文。2 P; i' D: G/ v4 @3 S3 ^& n
- F$ }* n9 K9 j/ n  p) L5 ~" p2 S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r5 ^" i* R; D1 R, G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 u5 I1 q, H6 y/ V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1 p1 A6 A& i. ]7 T- b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1 D1 H7 M6 W" V8 c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G# Y% b% b$ z- Q' S' w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4 o: J9 i1 m; E- D# {0 @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C2 ]6 F+ N# N3 D+ R% C% e( `  E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K  M( e$ N; h) y6 X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a7 W7 ]- M3 A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2 R9 E7 E! v- Q: c. U: G4 R2 `* h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 Z' t8 X0 g4 \+ r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y% `  K2 e7 m: k- O
，想要寫…: i  e$ L# I; {) ?+ \1 h6 E# ?
% P7 U" k; Z) r# P, r$ T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8 m8 _' ]- i+ P3 ^. _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 g( x) ^1 d, a- ]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I' q9 B! ?' c* W, P! z' P) ]-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Z! K- f1 k' d3 E9 S5 D- l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2 g/ Z' V5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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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v- n% y0 h6 K3 j+ i: I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y. k9 Y1 X! ]2 D& Z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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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D, {: S0 V6 o* i

＊＊＊+ K" C" ]3 _1 M' x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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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U3 s1 @1 m9 G! g7 d, b) T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f& r% l& m1 F/ D! C
9 K- M  S* _  o# ^3 N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o# P) C7 \9 O" M+ Y8 Z! B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3 f2 {1 [$ m! \+ O
。」
5 M7 S( J  d4 {7 T! F6 C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5 q& e$ d$ ?) X0 p& }1 |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i* U  Z; L" Y9 k( y+ u' ]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5 R, y  d0 r/ F: c* p5 f# }5 c, {

（第四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30 PM

第五部回家" E* I: Q1 B& j/ K
  R6 Q- g% k% S. X% z
& P* H1 @. n' |*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H5 g$ P) m0 n* s: E2 A' o9 J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6 u7 ]. y+ I, x& F$ c1 b, J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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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C- W; q# F, b/ o: I- K( {
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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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1 i/ E/ h& D9 h) S" K# X8 T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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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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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 w3 o7 \# L. g# W% D" t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z* H; ~2 d0 u  ^/ @3 _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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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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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9 J8 U2 C  K- I, o/ X3 W0 }0 H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v+ _- N3 C! Q  u1 O)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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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t/ g3 F3 X8 p! J# K0 l4 i1 A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1 K6 K$ C; ~( Y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4 h' _: e3 w&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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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e* o8 c3 X; |2 o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1 D+ @0 k3 p6 T
8 K. O' B3 E; v6 G) Y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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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9 h* F( w1 a6 ]0 @; R! v' x( W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f$ C4 C5 H/ \$ S$ o& q$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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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8 U( }  D8 w$ C7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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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z; P* X/ T6 x" A0 S8 Z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m: |7 ~5 f3 ]5 r: B# t4 Y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9 x  y2 O: c4 C3 s$ V4 k%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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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 d7 l4 J5 {) o3 w" E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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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g8 X) B! N& K( J/ s: i
( U, c) Z% ~( a* W$ D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6 P* K4 |) J3 n5 H
4 H& `( q4 Y/ p$ ], i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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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T+ ~2 K0 n  S/ L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7 P9 P8 n9 b9 M8 D2 y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8 ^* Y2 f) m* m9 i
。, Z' o/ l2 O1 Q$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N0 ?+ f3 g* s! h7 w- ]5 }" x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j4 M1 e/ A# h) E( w$ u  G
。6 k4 i" D) E  f- S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A* a  ?; Q% x  \& \/ R  `
0 G5 A9 S  y; r5 O+ o5 `; p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4 n) ?9 j8 f3 x$ {! w- u2 }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M* \3 o0 w1 _. q7 j; b$ ?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l- \  l1 X  |2 S0 M
5 }# W( E( N/ w' |7 M" P: s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0 d. d+ a' o% Q( T$ b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L. `1 C( |. q0 u  m
」; ]& V' E/ P' }+ L2 q6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3 ]/ ]" x/ @- s: S6 i) c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F/ d/ u/ r& m0 F* [+ J; _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i# g7 e5 H& U; ?3 y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 r9 C+ x8 \: Z& C% a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6 M& H( P& T- Q1 ?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h& Q* r5 v- a; K0 A# H% ]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o" Z" j$ f& T. Y" @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1 M7 c/ ~2 q7 O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T: \2 m! c3 b; Y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2 {, x) p$ U+ q) v- Q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V# C, l! [; ~# O9 s% l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g7 h: H1 e! `8 m( E% k
7 e+ H0 \3 v5 t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 N- V) W2 Y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H  m7 Q8 b5 t
' b# W  U& C; h# H8 P; @5 C# f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O6 B' j! U' ~9 e8 X: A& h% X: e
" X; i( I" @/ q$ ~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u7 |% y; J- `( f/ b- P: a# m5 c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4 \# Q' F4 Z7 d9 L( e1 G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X% k/ E- s" C, q" Y: h( j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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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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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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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V4 I5 d6 j0 `6 ]( P/ K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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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 m: @& ^7 J0 \6 K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z$ ?3 T: N- c, P4 F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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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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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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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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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U" h: s/ y9 e3 d4 G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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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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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0 ?* `8 F& f+ d0 V9 q( ?7 {" R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9 F# G* q0 V4 H, Z9 _5 O, x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H; W7 @( g8 c4 C2 [9 C' i" l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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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k# @5 L, m. x4 A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b( ]( {0 C2 p& p' o9 E" G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n; j$ T4 q6 Z$ e
會笑的。」( k( i. r5 S5 S
  u  K( w+ U; u% }8 P' k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 G* R/ V. ^/ p% h2 Y/ ]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y5 ~! m$ B* \( Y
, U& A$ m% A9 ]$ R  ~/ x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6 @# [# A$ R2 H3 X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8 l. y9 F  t
1 C* V4 a7 ?' w# ^" X/ g8 y1 p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J) W* @- r" D1 O$ X" T

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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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 I& F9 h/ D3 z6 _! E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S2 m6 {9 M  X6 n% l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 D+ I- _$ y5 U3 `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M9 u* U- n/ D& a8 b$ a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V$ h9 c; R) j9 j$ Z, Q, n
- ~# ]5 E) R) J( j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t% ^. [( ]& Q. x" l1 b; I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o# l4 A. C  F9 ^+ i8 g" K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M" @, }. F! k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k+ Q* I) M! A! p6 T' ]7 |6 c/ U# b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o. ?, J7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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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n- }) g! c3 D, Z9 |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 |4 N7 `1 b; W9 I7 I
爪痕。6 X* N' Q$ x# N# Q0 ]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 z/ @& e* f9 |; p; b! g9 M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0 X5 H' v. F$ R$ ?* x1 r- m" U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u) A! F2 Q6 l# \
, _- u  f' F* s4 Q0 h0 `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T. y/ ]" r# q,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1 t) j& i. u  }3 i9 Y8 U: V2 @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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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H5 w) i0 L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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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 X8 H" R4 S# t0 Z. n% d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6 N9 @5 l; U+ y0 G5 U* i/ B+ U3 A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4 M7 r/ p. y6 M9 I& R1 l% Q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T: D% a  e, m: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D0 j9 _- }& D1 E; a4 X6 T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F9 N* m) Y, `; u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B& j7 M' V8 @" \- h9 A/ o$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1 G( f* H5 G" p; D/ \,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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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 G, W' j/ p$ j2 w/ u( u7 X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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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b: }2 I- y, B4 O/ z* S: U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0 S7 i' ^9 `) y3 R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Z# Y- k0 D8 I0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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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5 p9 Q) i0 ^4 g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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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H* p7 K4 X+ i( f3 \4 M! b8 O+ E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z7 V1 E" e/ P0 h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A& l' |: s, X! |9 f4 f7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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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x/ y7 P) I6 N5 p* C! U" k( S  q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9 w4 K$ O6 u9 J- P' H
海報…」+ [% S+ Y* L# t; o5 N2 T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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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j% \. G7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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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v0 y/ ]9 \5 T7 w7 ~( q8 F( e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R( M8 ]: d1 i# k; I- e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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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T3 h5 b9 F! {( _9 \  d' S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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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 f0 {- W6 J6 C( j. y9 q+ F. D  B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R0 X& w0 S% K5 I: q
的詭笑者。, H; o/ d. y3 ^8 f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w7 c  p0 X: i& Y  K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0 P3 |; p( }+ s' p% x% A# {
盯著我。  t* E; X4 A5 s8 i& j6 m8 Z8 E, [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0 J; q: f4 }( l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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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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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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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y! y* u9 b: G! D3 @" ^8 m$ _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 O+ t* d) P4 P- k3 |+ W. _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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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L  R- c( n) n3 ]# f( C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E& Z4 f! K& b; E6 G1 I& l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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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E% x. q" L0 d3 x3 i! ^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o6 j4 {9 }" D% a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y; F0 S6 @& B6 W% S$ o( z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8 D. O7 i; z& d7 `. g- n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K. f; ~  `8 p$ S- y
。" `% l" A( \1 x0 e8 Z6 u7 b-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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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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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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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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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Y) G4 E8 F+ G- n$ ~-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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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0 W5 @. B- E' Y  {( c2 Z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W1 `1 }3 \4 c9 o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k" d& G0 H& g) }# ^4 p; p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U5 _7 N7 H$ [7 V0 V
沒有流一滴眼淚。! H4 J  Y' @7 ~: a0 _* k2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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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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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d1 J% `1 C  j: T; W$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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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0 T$ }/ \2 p, K5 p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8 p" K, V* c& ]$ T$ H. a2 H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h! _6 Y+ x  g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b* @! b& Q  }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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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5 W" o# I( u2 D' S6 W  {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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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k# Q" r# K2 \" b/ }' I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m6 s* \  i$ g#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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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f9 p% {5 S2 \+ h. b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u" \0 b1 x. [6 q* j
救你？」1 E' y6 f! S1 B4 f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 |( X- G  \2 z2 G8 k( S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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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8 o) H  M% v6 [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 J  z3 j5 Z0 f3 G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E! F2 i$ Q) p# A/ J* n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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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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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 S: B. F8 |! e3 s+ n! Z/ u, }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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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c3 ?* Y; j# I  r4 H- [; f' p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s% ?& O! h2 ]- E. z# Y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t( L6 X! L3 V2 P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8 j5 p# e+ D% J# M! v* P. w$ E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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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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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y. g" O- S" n1 S" q$ n
力氣。7 n! f' K, s! [6 K0 w+ U/ ~/ R1 N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 v  D0 _* W1 ^+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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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9 G9 K9 H7 b1 t$ o) S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2 Z; i( u: S9 r4 m. ~# B( j/ S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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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_$ R  F. m2 k0 n4 x1 _( b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1 R+ b+ F% q1 S) L' B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1 d$ a4 h- ~# w# M-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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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9 ^# e( Q" Z! Z8 u( V! h
？為什麼是我啊～」  ]/ T$ z1 V; T/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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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5 o" b. A( w5 b* p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4 R" {' b: c) B! E: l4 h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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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1 T2 W" I! P0 M/ q3 h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4 y5 H1 E6 {4 N( Q" Y- V/ u. @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6 a" }+ E0 E+ t) h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t- \) D& H! Y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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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7 \3 [) p' O  O#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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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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