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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打印本頁]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姚夜書 - b7 Q  _$ V! C; R6 M  g. }( ^/ E

楔子! U3 W' A( _+ n9 c( E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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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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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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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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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W$ u9 E" p* Z" w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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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5 Q. J1 Q  S! l: @3 h$ c% P$ _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N1 t3 r+ g# Z4 f8 C3 g% N; e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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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S  L) n" n/ t* e& B5 S+ g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6 e5 V5 l6 m7 l% o9 {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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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1 s, b  m; t  l0 G. [6 e  w3 n3 j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v6 j1 s%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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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q: O  v4 [2 z1 s: W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m7 A* O. n2 t$ L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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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G- D- `) d9 G( T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s! J+ P# V$ T/ h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 C% n( X$ {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j2 o9 ?; r/ g4 P6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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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F. w" w7 l1 b# U3 b8 K7 [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3 C" d7 r# _3 T" Q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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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0 {" K& R2 p: j6 i8 V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6 `) d3 `9 E0 K2 X; z+ {- \- t- ^7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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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6 H: u9 H: W4 G! }" w. i3 @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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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第一部瘋狂; {" M* I3 u% N6 ~& r4 }-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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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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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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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X% `7 L* F8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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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X7 \2 |$ U+ H; f+ z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t% O& O4 f7 _( I, g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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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9 N* x& V6 C9 q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0 M! }) t( a) Y& i) V%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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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c- i0 U0 [7 ]5 j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J; ?/ R" s/ ~& @* x9 i0 F9 v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T7 @% D"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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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d* W! K/ y+ r7 m! n) S4 }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c+ K1 O: M4 P/ h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X6 H# p: v: A4 d( p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2 \- h  ~. s$ s7 [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V3 b4 ]7 ?6 Y' I. y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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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s9 F3 J0 N# w0 Z, G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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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3 z1 K: K" ]( N- m6 @# J3 r7 i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3 x/ t& M)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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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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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m# ?9 Y) @% g7 s! _  H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7 L  G9 p1 H0 n9 b+ R; s/ @+ j' R) e6 K
也是理所當然的。7 j, w8 w# c' p2 l5 Z2 ?2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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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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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0 U) l5 U3 l" J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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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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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6 z1 v: I  n0 ^# g8 w4 r- A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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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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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 x( M% Q- j4 N5 I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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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 l7 q$ f  B2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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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d7 K$ h3 x4 S% I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g* G5 e5 i; t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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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6 K) t9 s+ H- |+ Q# b: p1 z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1 ?) B% v% m% W!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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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q9 {) N4 X( l% J" [9 [- ~2 e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i/ m1 q2 L3 {9 p7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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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M9 {5 `  s* k# \: T' j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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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5 }) Y" Y( q( S' ?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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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e" H0 C( d) z6 |" R1 U- m$ G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5 T5 ~/ C( I3 Z$ a: v+ d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9 e. ?7 D& {: M+ m; V% [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K9 t# E9 m+ N
的是很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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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t* A5 e" h) }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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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2 i: `9 f8 E1 F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 C: p8 w# F0 ]% p" x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7 k8 o% C5 Z8 i1 e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4 k- _) m; b6 A" i6 f3 l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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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i" M! b0 {6 y! w& \& B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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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2 J# i) t9 I  b2 X, U; h& t$ F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O* E- b2 T- s& b3 C. }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7 W  k$ V5 ?3 y; K. e, J+ u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8 f  Z) r0 a: `' \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3 e) c/ v' o$ D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l. e3 t7 Z9 f9 q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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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g# @8 y, Y( s5 ~3 D, i2 P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y+ k% E1 O# M( Y# |* E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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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Y8 M$ Z6 J3 V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 K8 I+ r3 H  c2 K( v$ J3 Q6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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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q# D$ V! k* Z" }& E" U" V9 z& X: T, k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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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u6 B3 R& Q2 M3 e. a+ ?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8 M" u- s4 N8 m. L& M& i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I1 L3 x/ o9 }: _;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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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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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W1 e( L" F* x, H% f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h3 W8 E% p3 b$ ?1 ?: T6 F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2 O. R* z- i- d# z) {5 X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s1 W, g/ C) v+ e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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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X4 d" B6 o! v" B/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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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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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X- ?" h5 i0 W( e3 q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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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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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D1 j6 J% y6 m9 d% d# \; Y
好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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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7 b- X, q( ^  T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b% ^/ }$ s, y& I* {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 y7 h# |8 I  v( a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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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 d5 F& y5 L; F2 S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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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K8 G% B# _! E- Z1 v* u& V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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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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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4 y5 T: R$ u% r( D4 n. L9 v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L" g5 K2 r- M  S& z8 x5 l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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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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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 l: T  c0 B  x& P* S! P, g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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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9 j  c* J5 p/ G.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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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h0 G; E2 p: Z3 z* d( V& N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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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D: `* h: i3 j. p" o1 d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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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1 l1 K* T2 C- k+ _% p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4 V* p0 o2 u8 T3 G2 B' x( R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5 |( `( }: i- G3 ]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a! o& ~& W" r& o' Q  P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E6 S$ F# i# Y- P# U4 j5 a  J% {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0 F/ H3 q* v5 m( c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k( x2 E" j&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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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Y2 _5 S) o! U7 [' s  r
是，我開始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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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x, `+ N# R0 C5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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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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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4 h  a; ^2 u1 R) R$ \9 W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4 p3 _1 Q: h6 F2 Y4 V7 ?! s7 K  N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 N# V; [4 n' Z# s- p5 W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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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r6 E) K% Z. d7 V" r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h3 y" u: Q, S- t- Q5 h/ i: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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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3 e! Y7 z2 [4 g6 |1 W5 y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O; Q  ^8 r) S# S. N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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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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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6 L( ?; y; s$ x8 V/ t;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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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W  H6 }7 h) c# _! Z2 Y1 _! U2 I" P! L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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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l6 p/ G7 U! ?3 y% H. S  \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X/ Z. d) w, N" T& ~!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 _& |" `3 {3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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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y* Q0 s) Z& z8 o9 K/ s/ G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0 H' w, |3 y- l, e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1 s' x. |4 ]6 O& Y, }
感，我不想告訴你。4 I$ O9 a  T4 O7 O0 C) e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m* t3 N# r+ ]$ J+ h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 d7 u; s1 {5 K: a7 W, N, M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J! T% u6 b, I2 `
  i! ?1 S/ h- L4 \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T% `- V9 V$ S9 z
6 \5 L4 c" u! q- V6 M% X+ Y* S3 A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Z2 p$ W1 R1 J( _1 w' _/ J7 c4 P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u; Z* L1 @" `9 C  Y$ ]6 }3 s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6 g+ o, ?2 r) r# I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G7 n" C$ G3 O. n; q3 ]* G% d: \+ t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 K) E  M' i! P, l# p5 Y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5 l0 h/ {# D# W5 u8 y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4 k2 ~9 F1 ?* F! r
; W1 _" m% |, c" Z( S* `# [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Q- L! c; q! ~3 ~# n# W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E+ A! z1 C- J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0 |: {- w# p4 e& v, G7 Z# ~2 T/ o
5 W2 x8 o. R% s$ C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Y5 k0 K# D, l4 U! k6 A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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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2 e1 W; p0 o, n* J" n) I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7 G6 `* B* W- q$ G. g% q" O! F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g5 H/ t  k. Z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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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9 I% b% Z0 \, p3 i8 r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5 Y1 e: \& M/ ]9 X6 z" i
5 k; K( g( F) m1 a. T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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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 r- G9 j6 g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7 _6 l7 p. b6 T7 W0 R* [' g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 ?  Y. E% U( U/ ^4 G5 H: J  f" t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1 x2 W' y+ a8 P9 W* ^1 i
$ \4 n* N1 i; B(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w: J; l' L7 e* B( W: \7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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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V1 ?# i, ^2 _6 E; D6 y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4 f; q! t! \- K/ w

或者是鬼的目光。! y/ L# g, ^7 r8 v8 N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7 g1 a) k; t2 }$ y9 P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Q. m8 K5 k3 H% X" L6 j
把故事說完。0 P6 F- j" t! ?# t$ z) ?& ?
4 y* y$ L$ U$ |' m' [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6 U" b+ t7 a' \2 o# ^#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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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3 L. r( e5 x$ F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X2 f4 g' ~, l3 V1 P" e& w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x7 w8 E, h% Y# `8 F! F

+ s7 n" f3 q* w6 _6 g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7 [1 }2 _+ E& i# A, ~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 U2 _* e0 N1 E1 Y- T- t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D! [8 L  t4 h. r8 J- ^% C
/ H, O6 N$ B& o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Y5 Y0 q. O( ]2 C, y( W

7 u5 H/ X. X; O/ j3 J" W2 T
6 r' x1 P7 k" V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0 Y5 Y) n3 p# }! P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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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X- C6 k' ^7 e, G+ {
( _7 ~& [8 p! G% \; l% f$ f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 U# {( P/ V8 E3 [. j
1 k' A' v( [1 N4 {3 M6 q8 O( W# o: e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 m" L, `& y" ]
$ f, K  n, `& h) ]1 C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D8 V& o# r- x/ N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7 f/ \& p& o3 q1 E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T  s+ J; }- Q. t, N% W
過世而痛苦。1 t! ^9 M& t4 A1 F
2 z; q, r1 s' h1 n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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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O7 u# ~0 K6 A% S* i6 I
7 [. t! e9 e" o: b# d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 E1 Q4 B) S/ p0 U6 P& S( Q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B  H  X5 o+ x6 @7 n( w# R: e( H! _9 o3 v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5 j2 y% V+ u/ Q' _3 S+ X
" y3 B9 f# c0 X" a5 I, l0 H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C4 L+ j6 _: O0 {' \/ F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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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w1 V8 w( B9 X8 u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I8 K$ Z5 D: N( ]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4 h  j% ]% J# B5 b& b1 n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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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9 c7 O, L. ?8 F- w/ a; W1 z& L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8 PM

第二部食肉9 E5 u  K: j/ X% |4 l

' {# p$ w& f$ l6 s0 {# x+ Q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9 t( ^/ t, G' q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s" u! X  m( r$ {' \
: A0 I3 e6 X: d" K! n6 S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很逼真的夢境。1 t8 r) `" T3 }4 B' D
6 s8 _0 r" A, \- X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s1 U$ I. F. S
。9 z3 g# d: Q$ Z2 Y. ~+ g$ h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 j0 t1 H# F9 J# z  b* h/ v
這麼淺顯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8 q/ J& A6 D& j+ w% @/ m
種，專門熬高湯的。4 u8 H1 o! `1 k( @2 t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7 p) n2 k5 z- z- o+ i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9 \. r/ r- \. Z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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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 w! i2 Z1 m4 S; U! j: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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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p7 Z2 ^$ ~'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3 ~1 ~( g( Q" D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2 N2 ]( y# r+ J* b9 L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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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  v/ L4 A) Z0 x( g
我四目相對。

, J5 P0 A! g/ a/ q8 `6 i3 F
「…吳大夫？」我輕呼。8 `+ M- J" ]5 J) K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 {  W$ Y: }0 Z$ S  E# u
，又詭異的分歧。5 j8 }' V% u  `! v$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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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T9 L' k' X6 }# E% {. p2 d, F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 L' i4 }+ `7 [# [; @* `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 A) `" A# `. R7 Z- ~1 x+ y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7 `  R# i9 {0 O5 q" H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1 O) x# L2 ]. X# k$ V
點什麼？」% V& p6 ~) M$ U% N
. B" w$ C) z$ r3 f3 X: ]0 n2 }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_# q1 o2 s. U7 L! j, b8 R9 u, Z- V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3 H5 {6 ^/ C8 H.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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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Q( p" v, V# B& f- N0 \+ W.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 Q1 Q3 b, ?5 g  {% n: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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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_; p. `* }5 u8 I2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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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x1 [6 S! X6 X( v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K: m7 @; {" O" l( A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h- F$ X; q+ M* x(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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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K! n' v$ I9 `2 I: `
。6 X  \3 `4 {6 [; Z' V, A. h; p

………' @, r, T( J) C6 D" M5 I
1 \2 v$ ~( y5 @, @  E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6 {& d% \4 w3 K+ }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K1 ^# b* H" M: {% A: C! W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e0 V; i5 y6 ~! A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7 Y: h, C3 u$ W;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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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j5 x7 f1 y3 C7 Q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8 j: X$ _( T2 S! H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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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o% \: \+ u$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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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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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7 `& ~/ @/ U6 g& {- b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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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8 \; F/ y4 w" o6 N# Z1 Y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 F3 T' f2 f$ l8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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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3 A# s+ W, N! x  Z6 I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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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V) C. s7 f* I( C. l# ?9 s- @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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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7 ^) l& [3 s1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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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R$ {% n; u6 W5 @  k' h
」
* t1 [- [  J  Y8 @' `  w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2 k) ~( I5 v" Y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4 s2 [5 Q1 y' ~1 P: A0 C; o
6 @. K: |! t1 g; f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m& i5 B6 [0 h) f* w/ U/ M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1 s, t, v) x4 j: U) F. E. Q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C8 J" X, i8 O0 p2 V5 a7 x: P* p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3 a9 z- m  `8 z! Z! g! c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Y$ I, w$ E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6 K8 ~: n7 g& w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o0 L2 N% h/ v  u" z4 w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1 U0 {9 b7 E% k% w2 Z4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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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k, I% k  }3 }" x3 d- g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3 k% Z  X  M5 P/ O1 [$ k$ ?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V. |1 F  w9 P( V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h' P; @: P( E/ a
% {( O, c: @  o( B  H9 s0 C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E& k4 [' y6 b( X5 j8 |( K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9 y( Z, f& R$ M( a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S5 t6 ^3 l! r! L; D- A& ^
找誰交談。
  X6 S8 f* X' n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o  q! L2 r8 e4 K% P9 V( D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S2 {0 D! m2 F& u# L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6 F* `) z+ V# b7 ~6 E
去參觀過。' n! Z" H! h; P) e( L) j' V
# r: c' F6 U! w, ?" _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B% t, o/ u- l7 Z- @3 K' H2 h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 N* k1 ?0 K( E& x% ]
該出現的人。/ [/ Y: t- J2 k" i, O7 J
' v9 ~: k- }, a* I/ y6 r& w' B( Y/ ]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0 u% N  @/ m/ D# g1 z6 r3 z" W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5 E6 v( d/ I, K7 U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1 ]- b. }  ]' X; D3 I1 j8 G9 A
: \% e; `; w5 U7 j
他並沒有發瘋。9 A3 [0 L. L% S: ~/ x( H& k, Y* {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2 c7 ]( t# d$ I/ Y& O$ r# e

＊＊＊
8 k; u" ]+ H6 g5 g& P- h, ]# G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l; R+ W  l2 |# s
來。
9 {! F. D% R8 @6 t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 O  A9 N; n) F! I9 q+ q0 y' W& U. l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 X# @. ^+ o3 I, A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z" s2 W3 W' y) i2 e# n4 w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t# c4 u/ {' F  Z8 S! I& [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 J/ @+ ^" S+ x' G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U# [6 T/ [5 W: ~: `, v
不知道吧？6 e3 ]0 u/ p" W4 Q5 {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p7 C2 r, n7 e" Z4 G0 k
…
3 X+ @5 m0 j4 w6 F$ r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6 V6 ]! ~' T$ ?: P! N, I3 R* ?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 l  m% \8 ?5 v7 m* T: E9 v3 T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Y& W, ?9 ]- t% v
8 ~# {& n' g$ d$ \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4 w6 j% b" d5 L. O" L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W2 A6 `1 W4 I) U) ~% V
+ h2 D* o( H* L7 O3 L4 P( T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v/ _) R: ~7 ~' F6 p! T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9 Y& p) Q$ g5 X$ F( p/ O% T7 I
5 ]2 ~# v4 j( G" f% Q8 g+ b* N( X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5 g4 r7 e& z& M' C1 u4 F
; B% c: `, o8 K" Z6 H4 W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0 z3 B. V* @: p! |
- o4 ?# O1 D& c2 j1 }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6 B. F6 J( T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C5 Z7 V+ L+ K% s7 [
磨的歡天喜地。  T/ W9 A0 T) ^6 O* h, o# S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F* b1 j' m# Y+ F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7 v+ F0 Q, @, o7 y  f6 V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 X% G; ~1 n* [5 b3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Q, M& Z/ u* g- U$ K! F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8 T* O" |8 j/ k  {( s
譽職的地基主啊！" \0 g8 S2 }7 c# w% r# f4 E- p/ @& Q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9 k1 h' p. Q4 c1 T# U" [9 a: [9 c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1 y! B' I5 ?5 @9 p8 }3 Z
, c$ e& v) @# \4 a$ I: H; z$ ]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7 l; \" b7 b- F0 X; K6 b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2 ~6 `5 T; v/ f6 a0 m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1 s1 n7 P# N. _. u: S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 J/ @& d$ |" P8 V9 _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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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M* l4 B' F) q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V" X( o# I3 r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9 x) ^8 Q; T% r' T5 q8 i, J- v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 u' a( d6 L0 B3 c( y: I, Y) P' X
6 `$ R5 G, s6 I1 R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n# f( W2 U  r* V, O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8 Q- Q+ _3 M/ u3 u9 q, j3 P3 C
資料。
4 i% z" R" ]% \0 ?+ @6 [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3 G, ]4 [  m8 ]/ p8 M+ p* D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8 z$ r2 P% Y/ B# t' U  Q, W% X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h; c: S' h# m" [# _" G* p
$ S( c$ K/ h: y: N/ `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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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 G4 U2 N3 b* O' B/ W0 k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6 q6 {1 x1 y* I+ N. J; l/ i9 G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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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 d) [. O( L: {! G# ~4 t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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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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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A- v' y% Y! J3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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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2 t4 ~8 E0 b  d. }" C+ m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1 T; T! h& }& t: W4 t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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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h' Q5 J+ i& i6 `7 ?" ?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8 Q6 M" O. @8 _& t. J. E/ i* ^2 H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J- {8 O- \  `/ l, {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w2 v: d) ]. y/ Q& \7 n' |9 k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N5 R# Z; Q, g" i# d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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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6 e) Z1 Y( {' N7 w) |, |# d/ A
5 i1 `" @) l& P7 |. j2 B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r4 b# I. x7 W4 L- b* S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l7 m# u9 B$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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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x1 b+ a; A. F$ P1 T; i5 O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V- m1 F, E. P4 I

「我要他們的名字。」5 z3 i! P1 j5 ~2 @* I' \; v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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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6 B' t5 x. J9 b# H& v! T/ I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G4 R5 C. N3 _8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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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C9 o. X8 N  ?4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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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p* K; R$ Q. O* V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S5 ~0 S7 r9 ]  D  Z5 f% y7 J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5 O. m; q' o/ W2 J/ l: a9 i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7 D3 ]4 ~0 C  R8 {5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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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D% Q/ B' o+ t* {4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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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8 N0 \4 _7 \) N% `/ O/ _; E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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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d: t! m  F( o& n( P0 d7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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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s& J: v) i0 ]% q$ ?" A8 c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2 t$ F* }& S;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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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b$ t- P+ l" n9 k/ T) x1 n  A) r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n7 q6 h4 k( x; s2 F% |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1 g8 u$ d( f4 f* E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R6 w% R# q) y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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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q- D& O) d5 n6 k3 a; E$ F% h* f4 A* r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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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h  l3 a# l$ d  l0 [3 N% V

＊＊＊7 _. y) Y! c- N5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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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c+ G' z( E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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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4 @# d  [( _7 q& U5 N: v5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1 e0 d# V. J, [8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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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4 C1 V* ~- v$ z$ l9 L( S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m- P3 N: a"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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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i  w7 `% j1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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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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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 p/ Y# B" E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3 |5 x, f* x/ |/ b5 j' i7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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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6 B  @6 l. s+ x% O. _1 l#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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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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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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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5 s0 p, ^  W1 T( v! T! P3 r# n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V; b, T, A% J*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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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3 ^7 m6 W7 ^' D- |!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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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7 N( K/ v" y$ ?5 @+ l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C0 ~5 I  G( u0 A6 v/ K% J. C5 L  Y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D5 G* C9 u3 J: k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1 w  L4 p6 {/ \/ B, V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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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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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Q5 R. h# P' b1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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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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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o6 x( U6 s1 r) C. ~5 t8 G
  K- [! W, o, o( V' Y
2 `0 a. O% J. x- \9 `4 c

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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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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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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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X. P; ~# h8 D, L5 N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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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m& \3 U3 ?6 V. \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9 C. Q' D: v* c! ?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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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t& ]+ K3 o- W2 _. r* a' Z) T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z2 q% B% d9 x9 q$ C& Z( D) v7 ]9 V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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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y4 `5 i- Z* c' T, }# I* P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k+ e! l$ r* ?, }6 h; t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9 G5 g# u/ W2 ?1 N' ^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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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 N1 z4 ?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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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Q+ a" h! L9 H/ U4 Q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2 E' [' z3 e; @: ~0 k: z- I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g# @7 L* ~. a& L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_5 J/ q7 E! p. z. q0 c: ]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2 c* a1 W7 @6 S- X) `7 \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3 w: |1 _* u, ?; G: t, F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V  k& l3 G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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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3 |" l* ^3 W. ]* P+ ]0 U  ]( X% H; h
假我會請假…」7 }9 J9 U) m2 }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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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C5 r7 }  r5 l(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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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8 v( c# w* x3 i. `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Y/ d0 N2 _% n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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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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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2 V" s" H; `% q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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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m: K/ C6 l. A1 l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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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v. q- T6 _0 X  ?3 O9 _- G+ y" K- Q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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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5 \6 O; D6 M; D; i
睡吧。」7 a0 z) o/ q: ~6 u5 ?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L; I: m8 b( Y: K/ {* W5 b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 U4 W3 m! \+ A# H3 d: X
; b  x2 ?" m: \2 l9 A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u' O7 |$ q0 I$ U, ^6 P
。他有點怪怪的…- c2 b( I: g! J.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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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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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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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5 ~; Y6 z) _4 O' I, v9 m& b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5 G2 ^9 R* o% a# P% C& b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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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n0 N" R; w) D% z& U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o, w3 r* ^7 c- O/ t7 m  P# C4 `
大夫還是中招了。2 Q8 R! Q, q4 l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w5 |, S7 y' M- i; {: h1 ?' p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h" P9 s2 w/ e' D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4 D0 J0 }. R! C0 V$ e8 f  j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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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O7 U& m9 i0 B& T* V* {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2 d7 H, h* a%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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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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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z4 Y7 V, V1 [% `+ A6 w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 V: y( F% T3 q* a1 e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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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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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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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t/ y! |4 r- Z' ]# C3 |* R9 s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X/ q5 Q, D* w) N8 N- a* p3 j+ y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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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3 f& ~4 S* }7 r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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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0 S' V0 G& r% ?) p; A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o7 V& v4 L* Z% V3 c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3 b" ~% M& F0 D
。」# d: s+ m+ G+ C+ e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G- ^! L: o6 n4 b0 [
想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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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a" H# |6 E# p9 v; x1 R4 s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5 a* b' D# ^- ~1 {2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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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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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7 H0 z* ^0 E& K; V3 S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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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N$ j7 H& N/ k  P  ~. f8 P5 U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G/ U; u* e9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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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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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j6 E/ T% B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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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C* b6 _1 b, e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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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1 n- G" q! v( [6 q  a3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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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9 `$ Q1 E6 C) q6 |- G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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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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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4 Q: S& v" C- K& l" W, E& z4 U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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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3 p  B! n. I6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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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Z/ t" g- R9 H2 [2 f9 B7 W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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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0 K4 @% Z) `0 t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h$ c0 j, m%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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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C# i- ]( W' C9 J  V5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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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 m% @7 M" Z5 u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6 R4 {* k% j, Y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 A, ]: W& x0 G1 I;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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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3 b0 r9 L$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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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3 E9 k; U" n  h, Z9 d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g) K0 q! A7 F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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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S6 `3 W1 y$ J4 W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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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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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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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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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_5 Z; W# S6 |- H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K2 Q$ z* {# [; B% o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4 M7 ^# L* y% s! q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7 P- y; ?& R: L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3 v% X2 e! m+ |9 B% w9 W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t7 z% C" W5 x) h0 n: L* x;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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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_# ~8 m- ~+ A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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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Y8 l8 {4 o" x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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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8 a( z( ?2 K* T: M0 j: z  t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9 o$ S3 q# \( w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6 B; r7 B) l: V8 f6 T
一句的磨出故事。0 E; V" {# ~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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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1 ?) N5 q4 E8 K: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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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f4 r! Q! L1 m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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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3 H, a$ z  }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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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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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e, \- B" g( C  w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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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2 {# Y) F1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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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 f0 e" G1 B) _( S: N4 Q! _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x; d* d* l2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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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3 _/ i! L; P# T5 H2 y2 j. T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8 G6 |- a  w9 w8 g# Z2 O% V3 j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I& M. e* U$ W+ c;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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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t: L0 S; j2 @1 P&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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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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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1 C% n8 X6 G  X/ a- ]8 @: T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t$ s4 \' L/ f/ Y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 n# G3 G' @, j7 J, X4 f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8 L6 J+ a! k% `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c. N8 `- a: Y! T) E+ p9 N5 ?0 I,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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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l$ E! M' B0 ?% Z* n6 Y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z  ?- I1 o  ?5 R' o! j% w8 V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H8 k6 d! J" M! v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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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3 r4 s4 Z* D, X- Y  G3 w+ i5 r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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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1 y* H+ w& Z1 z' v2 ?2 u

（第二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三部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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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8 m8 {  L+ }2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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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4 V7 {% g3 z, L; O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v- z! F! w& N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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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7 z1 g# V& R! |( y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9 Q+ [5 e0 Z) D3 i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5 G' Q" j/ k9 \) |. S8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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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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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8 o* s# Q5 O: E1 m% J,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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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v) B, }. _  N( B0 Z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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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M! R* M( L1 s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I! q* }* ?# j9 O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9 @2 [/ x, x( V8 ^% y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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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8 b6 o% S& X& g8 X) W0 @2 {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1 s4 T8 f- [& l3 \" e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k0 W5 m2 `3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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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u9 M; P9 L8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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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v, ?5 g- H" D6 `' s/ ~7 T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M+ l) b" b8 b, M* k  D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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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A0 D5 V/ h. x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v' ^+ g+ q) [6 {, C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G! G& h  C, N6 X: X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h* [5 k) C( s* a  m& C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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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8 o8 X+ S4 S' Z# ~' X5 i- _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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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8 V3 b# S' q0 b) F. X
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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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5 q7 g) [- w1 t7 F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x2 r- ?: d1 }) k8 G" ]
舅公家裡去了。; X. u9 H1 e* `' ^1 `1 l  U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3 |9 a- [.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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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0 w$ M7 j& G( |# y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0 {$ i( Y  U, {) V- W* \" s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2 j2 I" q# Q+ B- D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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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F7 n8 }! ?( n) e  D  S8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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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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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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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w/ k" T6 S8 ?%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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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Y8 i: O! x2 \/ K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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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I7 ?/ A: @% q# S- r1 {. p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C; c  V) z.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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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p+ ?) |( V# G! g7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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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7 M- l- B( \- a- m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m8 [' Z7 O% H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3 c: |7 J# z$ s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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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7 ]" |1 F' A'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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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3 M, Y3 H;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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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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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q6 V6 r! @3 N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c& ^% q2 W, w1 _" {+ s: y; |4 V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2 M2 A' x. O0 m0 r& @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2 r2 e- m  f7 D& l2 \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9 E# ?1 s; u) Z; x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m) j# z$ X* ~2 P5 X- u" {9 p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_" n, h( s" x) a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3 |4 m2 R2 Z+ J0 T1 Q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5 w6 d3 [) Y# v; \1 F4 n1 A
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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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3 S! ?2 v, J* `/ c2 D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q+ o0 `; C% M7 s0 N$ `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s. I5 h; i2 k, Z& L! d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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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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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c& f  \. {# W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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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 ?0 ^/ Q! C6 W
青山了…! F0 @; {3 m! H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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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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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0 A/ Z. g9 p  [& Q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8 y9 h; b9 S# P! q, R( R8 W4 _; v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J3 U2 D: f, h0 o' G: [2 V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7 @# ~. c8 _( ]% z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8 P6 C2 ?& i, W) ]. t. b: I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4 Z3 Y3 O% ?; `* _0 _4 X& C9 O6 g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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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J5 n8 `0 N' r6 ^" Q) n6 h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8 B9 Q( R0 f5 B1 e- G1 R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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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m( u* r& m4 p) @
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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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3 j9 H0 J& o5 i- G( Y. b3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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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2 @" a% O0 H8 X+ W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 W: l7 a*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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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6 ]' P! [2 z6 Q; x" v6 w& |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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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1 V* ^- P. x! b0 ]0 F# I, s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 r# t8 f7 A: a&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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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l" Z- l4 l0 Z- u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h4 R7 S( C& R2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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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Q+ }1 O* d5 K$ c;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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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G  N8 U! m0 l4 U7 M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r) c. y2 U9 R
什麼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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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h$ Q% D! h& ^) G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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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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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G, f) Q6 v: |' [5 q  O; S!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P8 J) z2 t! `$ z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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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0 b1 N9 K# O! W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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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7 X3 K* j9 {4 F* v0 R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2 c. V+ D' F7 _% o* T* D. Z1 A' \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q5 p+ z5 e- e/ P3 v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J7 H4 l; j% _+ P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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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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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1 ^6 l, J; [8 w8 ~5 c8 g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6 q5 @* d: e: Z4 `2 x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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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2 \) Q/ T( s3 g, x0 p"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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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7 _' z5 G- s  w4 @& G)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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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0 X* `3 |9 l. R  a) q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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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4 c5 z! R0 v7 M! |8 g$ \- M- ]( O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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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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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2 \6 D  u. Y) s% t) n6 \
住咯咯笑了出來。0 ]- h) H: s( `. S7 M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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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N8 j4 C-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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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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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W1 ?( x: v- D8 {# P! h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z% Q, `* P0 n+ _.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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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 M4 {4 g/ w# E7 T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y( s' U+ r, H1 U5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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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D! y1 R0 V% L+ k' r+ B! w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9 A* ]- M- {* J- [8 \/ \4 {  E% S0 z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0 d. n* O1 U6 A, u
鬼。9 y1 G( Y7 v6 v: }+ V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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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7 Y8 e) E9 [4 Q: l& }  f9 M. l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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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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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g+ ^) G7 L$ I! u" Q  ]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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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2 O" r4 y+ h) Y1 ~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9 }' l! v6 o  X: G! o; Z( A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 c* l. p( v( g+ V& Z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3 D: T5 n" ?. @* P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r4 I3 j9 k9 B( u+ B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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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O6 H/ {* \; l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4 m) ~& O' d" {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W  t3 `0 _1 e3 q. w8 e  L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 _: X# s+ P1 W5 g: g% b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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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O3 H8 e$ k) s0 o& J7 B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z! d6 n7 H5 k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n( `- [0 o3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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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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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M) F0 J! m( u, @' t1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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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0 g# j+ |7 S  V3 y5 G"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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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 h. V3 `% @  z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0 L) k% |" J1 Z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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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8 U$ ], a4 W' D; x8 z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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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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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M  K) ^4 g+ j7 r* _: t" v2 R4 u
子而已…」  I3 U; P  d0 S/ o, I3 I6 J, v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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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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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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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h% P/ n1 F5 q2 J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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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q- U! J0 q: c( V+ I* A( d3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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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8 K  q# `% k2 B& c  o! x+ @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I9 j' P5 b& n; [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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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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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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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4 ^/ \1 r3 C& P$ X5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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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6 c+ A$ h3 b0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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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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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2 P' X$ g1 [# R. r*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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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k/ A0 {/ M+ x# B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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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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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P1 h3 b- F* l/ Q5 h& T0 F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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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c: j% k7 X, H* G7 d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T0 T  _6 o) v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Z4 ^6 x" o/ u% k6 {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m( R3 t8 s0 V6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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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D4 I4 r7 K! c+ A1 V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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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3 E: F& z; l, {0 @
探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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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r; k" I; g. ]/ S' A* }7 D- `6 P4 y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X, i. t# W# Z" f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f& `, O( U3 U* `8 P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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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t* K* d6 o+ a) X* r  E- T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1 x4 s; v6 X- Q6 ~, @& M# Z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8 C- I, T" ]4 |" A5 n2 J6 w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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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x' j3 W, ?" P+ s
0 J( C6 y) D* a% A( z" M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9 s: F: q+ L  Z2 A# U' B0 v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T2 ~$ F+ p/ a( w* l$ b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1 ~3 y0 ?& h  r' k% G* c+ A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Z3 N7 P( s3 i0 |
& o2 u: S$ w7 _. L3 i5 y# c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 I: L9 J' s5 j5 ~- V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5 `0 w7 h( r7 N0 V% X# l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8 v/ u# q3 G! }; E" E% w3 x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4 M" f3 F4 g- L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7 p$ s  k% \0 Z+ k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Z1 S/ _! h0 p8 \) Q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x, W0 {8 A( d" i5 V/ f

（第三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四部訪客0 T; W/ c( o+ V, D# i! G" I4 u
% q1 f" u" l! T, T. ^) @
- V4 I, v4 p) k3 L( R$ ]) ~
「給我。」我向她伸手。) S1 X* m! a, [% z. P# Z7 G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6 F+ C- p9 r: q% k6 M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9 }5 `4 W1 o1 U6 ~( p. K

0 q  E2 W& U0 p- Y" `+ z& I* d. _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 @* B0 ?  p# H( v) F" p. I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6 ~! q1 B7 R: w5 h  y* h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 e! s" u# n& X# }- \! {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b' B" h' Z3 d; w
自費病人。
" ~: j: y5 c. s0 w- `2 E. H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1 x# o1 p9 B$ L* k6 m. ?$ ~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i+ z: C  X% P* e3 [8 S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L1 Q) x' _% U/ Q4 f, d3 ]
, ?# p( p! b/ @5 g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k0 Y7 G/ Z5 h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2 M4 k, f; @: l9 C8 _( a1 e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4 a- b; R7 a6 M9 k# F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 U6 ^+ v. P& x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z3 d0 _& d. `9 F
0 ]" x) s$ Y. Y+ H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B! ~$ C) T4 i8 V6 K( l
9 w( \/ C7 ~! j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c% y7 d# @7 E( d8 z! x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T' L/ U- I/ ~0 }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n3 _! N8 ^% Y! S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U7 }/ e( `7 U* Y
5 }" U2 {- Q( M6 a( Z- I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C  c% J; E8 i+ m, u1 C$ u5 _0 D/ b  V: [
; F7 c& G/ m8 z1 D7 n) f1 {- x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0 b5 z9 a* y: A5 S
; P# M) j1 z& L/ ~+ e5 R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v7 u% K4 j. ]4 N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C* }& i, b" K6 g) e% [  U/ ~0 l+ A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1 i, h) r. {# y9 g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u2 Q9 w3 C+ V% E  o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4 |# u6 G# S) ]) \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3 U5 |2 @# P2 P
+ G' G% q+ P) D2 [7 r8 A6 h' U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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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W2 z/ {/ A( l2 x-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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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 L5 y$ r( {: i
了！」
* {8 x7 z% W+ O7 k% X+ ?( Z' N* x8 X' b' ^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U7 ^; P( y2 c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V% k8 P& }% G  e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9 x- ]8 d7 A: F) L! R* t. F6 }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p8 q7 B) l* S! j
。  }, W! G- j- [4 `6 e8 U1 A5 q, c
  l1 _' W: i2 {8 p+ e9 T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6 S/ x0 n/ s% G( ?" d6 X- G: G7 ^2 B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3 j) E$ G7 b* X3 O& W3 g- b
# d" K* v2 A, p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4 P# H6 E, c* Z1 T0 w6 h- u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3 h; v' o( x7 o! p
& _( ~. Q- Y9 U) M5 ~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4 X: X: u9 t5 n4 d1 |9 ?$ z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 R/ o# ~- T. Y: g3 m' r" k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 B$ Y5 }- [3 j# n7 b: _# J
, v5 g! f0 c) e0 I/ s- E$ }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B5 v" X9 ?9 r/ G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1 z% I  @5 }* I3 `. V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7 O7 K3 D. O, y' o
8 \* F/ O; f! x8 h4 u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9 R: |; x# A3 {' W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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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J% e" K5 S/ F; n
沒聽過這種事情。7 J7 c  f2 i5 C6 `! S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7 h: q. T0 M8 C9 c) u
0 [4 S% c1 e+ R1 H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0 }1 V' w. w- X8 ^* D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v" w; E. @# Z0 O( T1 G& b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0 h/ d4 s) {' `. w5 s5 o
* B4 E4 K2 s- W3 [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E; o3 V, v# }5 t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N: a( _) h: N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S/ K* k. `: j) W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7 o( @, l! q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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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8 \5 V+ q$ z1 H/ T. P: ~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2 X; ?* F0 x) \( q/ @5 _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6 U4 Q- l% J9 \8 s, ]- k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7 n3 Z7 T/ X  w
＊＊＊# ~! g( p# i# \1 d, h+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3 Z9 l5 F. B* j9 I$ A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g4 C4 n* Y4 B; B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3 u0 V% z, `1 P! @/ @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2 P; a- I$ G3 i9 I, _! J
異照片…
( l' P! `0 _& H! o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人呢？3 \. U, p+ [8 Y! @0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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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8 b: c. t' h8 Q2 u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6 r. `/ a2 c9 y, m! K9 b
- y/ K! a2 \  f. v# k! E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x" b. u) k- J2 ]$ ~6 M0 k; o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7 ?. G: S) ~! l3 l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o# R8 t9 y* _* G" O; q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0 k0 ], f- F8 X7 s1 ?- D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O4 u; X  V5 x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j  P# k- }* l- ^. S5 f
…是外面、外面…」/ w, r/ R$ S5 z! g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J2 a- p9 c+ t3 O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4 ]% h6 p7 O* @6 \5 Z& g
8 n1 L( H9 }6 B  c  h; q$ @9 q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9 O: ^4 I; @2 b'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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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G. ~: ]9 Q8 x' L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q7 o' k2 f9 F! l( ~6 I* S
耳。
! T2 k0 k* x' v* e6 w/ L" P1 h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N. ^  _( \6 z, H% y+ e9 g& P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D) Z' W9 ?3 X- k; s) H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 [% D6 n# S8 k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2 b3 g! C; D" ], G( J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z( j  ?7 W: ]2 W& h# Q)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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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s. R! w2 R. G9 k5 ~7 E% M: ?2 L8 T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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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e% ]! C# n, ~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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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9 ^$ i9 w2 }& s( i' h' x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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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9 Z# n* z0 S/ }0 M& \5 H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G, c) Q* Y5 G+ t" T( n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L5 p& S4 S9 ^' g4 N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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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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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g0 n; T4 J, W( J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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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t. {8 v7 m  E9 s% u6 B6 ]& I! z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 ~# X; W- M0 y9 s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N+ Y. ?, x- M) L  V1 K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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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z2 f, Y. r" P&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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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g% j3 V! p7 S* r* L+ W&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6 o' m9 B) F"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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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0 v) b1 P. \3 ~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Z1 p% f- Z7 H% `% _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m; _4 @( J6 k3 K2 S* y- T& F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P% a' m& Y9 \/ _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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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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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3 k6 _! t' _5 J& a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D$ G  f, S  q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1 {- x6 m4 y5 j' }1 z. G8 H. H* l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N" E/ ~+ @' u3 y) M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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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X8 i0 \: }. g' k# @+ S
猛烈的力道。蹦。  X" n* p6 V6 p; D'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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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S' n; ?0 p$ D! d" b3 G: {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g& p. G& T/ R$ x2 O  a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d( J5 ]/ {.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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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7 W/ ~( B3 r$ J5 I+ \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3 O3 g, ?- h" H. {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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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g  N6 L8 E8 N$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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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C5 B, a' Q- H8 s% J( O. x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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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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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K* i/ t8 n, ^8 }9 k4 V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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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8 D" t( e$ x( a$ {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 ?) e5 {* _: Y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 `. ~. M5 n0 ^, h9 C2 a" y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w0 y7 ~% m* p1 t: _" e6 o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q: ~+ @4 _9 ?" }0 F4 H7 m
6 w, S9 E# [2 X. k3 E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d$ {0 o! w  }( Y' |6 k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0 t& H$ ~2 Q! k3 ?6 V/ b0 ~5 U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K0 u" ^' y) }2 Q'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5 R8 e* G; b3 @& `% K4 G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I: t$ v) \" _# v- X& \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d* b4 K4 f2 u% Q2 J
) E: u3 i: X! R8 b) U# ~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4 ?: H0 w! Q/ ]
4 K$ ^# J# @4 ^+ R3 N+ k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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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a; w* ?% W& ^3 w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5 x1 A/ @/ W4 q# d. i% d; \
  c) S$ x. I' d2 p+ o+ F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A2 z1 D' a; A' w' D2 k
『陽光好美啊…』
  D  t8 p' N* I! G+ X8 c& }6 K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3 ~9 D6 _% w. Z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u6 l2 i7 }7 L5 [) K: C( |  V9 `2 ^. r
) X4 X+ D& Y  K- ]8 M  g# T; ^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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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_$ {! ~7 z) A& A# T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8 T8 j! H& z; I9 y
  [: F% ^6 x% d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0 @' o7 \$ O# O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V- \+ k2 ^9 |+ b; h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R7 }& T! K  e$ L! `( w- A  h
! x- D- N8 T; H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v& Y& O! g! n1 w6 d4 X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J& \, B$ j5 h/ R. w; ?0 @/ s1 S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K# R5 [- w8 e1 `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h4 f8 C# k' W/ k
。
/ Q4 l$ L( Q, c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P/ {1 X) d" n& R- c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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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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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1 A" M  P) l) I1 \
，她不會來找我的。- ~# ?! f; G4 O0 V! k0 k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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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9 m/ `- p6 f) y3 U, O6 ~# t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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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6 Z% r# Q4 r% Q5 I, P  C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I! V0 l4 K  M. A7 E# y+ K1 m- m* h! I
聽妳說謊。」. V9 c. a2 m5 {9 y0 _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Q& T! P+ m* d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0 U. i9 d& n, C0 V; D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 U) F) Z5 j9 S6 J( ~* Y5 K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6 @: `- |6 D! j* }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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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j2 n* c6 d) K8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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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5 I9 [9 Q  G% q* f9 y" I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h' D0 o9 l/ p% l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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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c3 z$ |  a- u- }" x3 W4 y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j4 x) g# e4 \4 \& R: ]% d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5 B7 |9 a3 `0 F' G3 S! [
" J7 D# j" J+ w9 ~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m7 q) S/ _$ I% ~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q% S3 H# v$ B& x
能用爬的。」* j/ C: n) D  s1 }' e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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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X* U. `% s3 ?1 E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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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8 d# l/ n  `2 J5 S/ R/ g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1 o$ t4 _: r'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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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n2 i, F7 [" Q: U' d1 G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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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t9 ^% f* S. P2 n  i6 L/ T9 {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n2 Y4 f5 K* {8 N/ m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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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5 Q7 O, i  E4 m+ ?4 s7 ]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 E4 S& _/ o0 |
$ y: U' Q' E% i, X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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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1 G; l* y0 J* |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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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K, Z, b3 A+ o( |/ L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g' M1 y1 p2 {: E3 U1 r9 x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I# U, W2 i, V6 k6 E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5 h0 L9 s6 s* y8 x2 i4 ]2 G; s% e
# D9 P, a3 R$ b& F( F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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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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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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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1 i$ _, w- n( v8 I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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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F" n; y# [8 I; |  G1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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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y* o) s; B1 A/ B: D2 O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g! S0 ]/ I( o8 r2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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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4 p. ?% `$ H. \/ X  Z* W% @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8 ]$ j% g, Z; H; T2 P
& D  Y9 |( v- ]" ?* ~& D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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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9 i; V& g/ z8 ^7 E3 O& Q6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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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g$ E( [5 D  d4 e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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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 [. U) N) f1 y, z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u* D% U1 O4 B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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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7 \9 R$ L% J. G% Z. B- T- ?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d3 \1 D! H1 r( B
篇抱怨文。: y/ @0 D# z4 Z( H. D) l1 x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3 O+ G5 t8 E$ v
都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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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Z, p- M9 f5 I/ O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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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9 h2 j* n( A" s( b7 ]2 s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1 m- o" h6 Y& l2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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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F! R2 X) U1 X. H' T' J& [- m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T' F. t" m1 v" P#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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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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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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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S# d- `5 c0 g9 q0 A; j) O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1 t4 n: ], R* i6 M"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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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4 j; ^' i- ]1 x) Q4 o) Y8 I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V0 E3 p; M! N9 i) K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g# c3 I/ T; l; o) W5 j* r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3 I- D& b- u, H  V
，想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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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8 h  H; F/ P5 t4 c, M  x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2 L9 g; A- ~2 c: E) c# @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B  T5 y- w; T$ k+ A, M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2 n5 I) O. t/ {2 q# f! R- O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5 y/ r' f6 D6 Q) A
% L0 V' P# T7 [+ C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7 D: T9 V8 j7 Z!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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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u7 ]& r; Q% F6 `- t8 F# P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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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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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Y8 l1 ^0 `( `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9 d3 x: a" g* c- P# b
。
: E4 G4 @: C! Z! Y% V$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30 PM

第五部回家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_( p, j% `/ Y3 ]& Z  t; {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e* e2 I( T/ N% B0 ^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u* y* s- w. U7 }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U( S  y9 U  N, h- v0 y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d# _6 G/ K. M$ R/ Y( x6 S' T9 m& Y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3 T: |0 Z4 {* m9 t$ L& K" _# L+ ~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8 V, ?/ R2 }- h0 e& ?$ \
也不會知道。# d0 G  y  U7 h2 n' M: b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P6 E( t7 z0 N; G) c) l* @: s4 e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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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K5 e& [/ {7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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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4 n. i+ t- d. c' {9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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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n1 q( ~" A5 E" N8 d" {
去辦好了。5 V: G: @) G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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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4 d. B; o4 E6 K3 \8 D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a3 {) l" L- f" }& \. ]3 W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T9 @2 r, t" A% I; c3 ?# x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3 d& j+ j3 [% K( q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g2 {$ C! B# J" o- X. E2 ~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3 v9 @1 K8 W4 q) x- J/ w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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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9 Z3 t1 Q4 X: K  l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2 [8 Z6 m&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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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4 P2 P/ S( g9 M6 ~% j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L7 s; o5 a8 E- Y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w1 c. r+ p'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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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k, Z. s) ^( e, v% n- A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8 j$ c$ i3 C2 M2 w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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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4 d& L. b. e, B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E9 V, m5 Q5 Z3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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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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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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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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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 v1 l; l5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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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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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K8 U! z2 h7 U& U( x, p/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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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6 V& j6 T( }$ @% w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 s) z7 Q9 [  M" M* G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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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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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_5 s  d$ N( s. b) ]. v! T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n5 M3 f8 C! d. O; C/ `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2 K+ s; o" c0 F: k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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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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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d" U3 h; F4 T/ N$ a1 E2 @" O% K# n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8 X' K7 m5 f* J- L6 @, Y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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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c: b( I8 K1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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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 q4 u3 X& X  [2 d( j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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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5 U) \  E$ S/ }" U$ `' T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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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I6 G2 X2 t) o;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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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j' O8 [' Z% T' N# z2 c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c0 \  u8 u9 h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6 l5 K; q+ o: X! C% P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R. }. b& m9 I/ j3 d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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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0 g! ~- P6 v- Z7 N  W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6 ?. t+ A( _/ a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1 r( U6 {6 ^  [0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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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y3 {: s) X0 _8 I8 n/ Y) i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t& ?0 ^& W/ Q6 F" a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_/ H' i& S: f2 L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1 A% s; R& r% n/ J8 Z* O6 E( D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a# V: y# Y1 d) ?7 _7 g: D"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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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g0 @' `+ d) J+ ?, A, q% l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9 U& M% |' B9 p)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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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C0 ?+ ]* a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7 u' c/ n" n6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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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J$ _% A, `. l8 S& q8 L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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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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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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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6 T  d! E# p  _* i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2 D2 J1 H' Q. a. Q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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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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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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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8 c( s0 X( B+ P6 Q' [: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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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L+ x# Q' a: ]2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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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B/ \6 [' a( \7 o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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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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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u  V3 E. ^$ q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d6 H: X- A: w  Q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3 g/ I7 n2 z# z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B% j9 n- n, ~, B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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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J& g2 X! P/ l+ _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c/ v# R. S4 f+ K

她愣愣的看著我。, p3 |( y& x- L- N% B) _. a9 f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 e& g: o* {  C$ C  e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6 |. R; q+ X0 q7 Y'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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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6 }# k( Y# n0 x# L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2 Y6 ]& Y) b" R8 ]  j5 b4 K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s- t' K9 F& {! K1 C7 s  l#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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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1 K3 D- \' p. n. J- ^1 W3 p  _! f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o' S" i1 x3 i- X/ X% `, k& @# `6 V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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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6 n" m: {( p* y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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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X, L/ a6 |( T9 |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2 G! I% X. s( x  e7 C, C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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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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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0 A: J+ t' V1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3 e& V4 B( I: c0 p+ \$ @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C$ Q% C' ]7 L2 N) S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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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4 ?  D5 T0 w; R7 V9 a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7 o& k- V" R: N$ p, R' I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  f# Y& B9 N$ {* _3 Y-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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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8 L* u6 K7 C; a% i  K/ ~
。" T# g# v6 C9 z2 _/ q" V( ]; k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L+ r& x: o/ G# W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1 w& d5 ~) W$ R% B- O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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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i! z  _/ n4 s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i" e1 Z, Q7 R6 Q; t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o  z& X& |% S) b+ B/ x; }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r/ A1 u. f+ m7 ]6 |
的照片！」: Q* w) W, O: U8 i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h; t0 M, V5 `; L! s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D$ D# [9 g- n( x0 j/ j: A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 N$ T  O+ A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M" {* W* z0 i3 J. E* H+ d6 I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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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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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4 G5 i, e+ e( ~: t& ^; Y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f9 ]; ^( ]# q8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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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1 |7 S7 Q2 n* j* \. q! S! O3 e5 d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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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Y3 X! q% W6 h. A9 S, ~  b+ A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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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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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0 B- O+ b4 r( H3 {4 }+ F) j7 }& F: D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5 B2 e4 y: r" V3 P% G; q! Q# q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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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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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6 ]6 d4 m* z/ T* k+ L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6 l9 T  T8 H7 G/ ^3 r4 O$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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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0 P% o# F$ `* ^' a! @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0 t2 }6 L4 p. H* D" ]& h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s1 x9 c* d9 ^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3 d  t% D"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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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H  _. ?" q3 g! V! z
字，叫做「草船借箭」。2 d/ u2 g8 M5 b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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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D, C2 H: ~& t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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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 b" j  U0 ?- s$ a2 i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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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2 W( k. m) [, ?6 j. N'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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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5 Y( d. N$ ?* v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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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h; c2 Q# F, k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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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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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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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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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g7 H$ |$ z; W# v  Z" q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_  o" e6 x, X

她掩著臉消失了。; ~" U0 H5 A  u; ?7 r5 L* p3 E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3 z* t2 T)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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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A' {, m/ m*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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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3 I# I' S9 Q7 S  V+ x( }& P
以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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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9 P+ B$ f5 K7 w! Q- e9 v  i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3 n5 N% Z. V0 p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8 ?. V% C8 |2 d7 d2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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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y* Z$ @* M, ~8 `4 U, t8 f2 T5 r4 [9 l+ x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4 Y" o! R8 V1 ~1 s8 c- K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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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 s! N0 u' i+ B! i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X8 l6 F; I5 u! ?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 X. k, [8 S& j6 @! C# Q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d/ S! f" l5 w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8 a. a. W" i2 C% m1 j) R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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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 N( \$ a- \$ `& x* ~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9 R2 [  {9 u8 w& e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2 P* {( q! n) D0 K" \3 V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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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H( }# A" E, \% `* d3 V- R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O  i* n2 v7 F!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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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t' s' B- H& |8 n7 b7 h8 n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7 h* B- x/ v. b+ v2 D( v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u7 `6 s5 l: }0 u. w* O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 b# j!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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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U4 h) J' Q$ |2 \) \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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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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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6 {9 N1 c, C; e2 N* x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q9 t: o- B( n1 |1 O%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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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3 b- z0 O; R+ c4 M1 n% B0 W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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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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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0 V- z( j6 R3 M& z& l. g$ d
力氣。; `! d: H! e7 R( b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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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x, b: k2 ~9 l! F, B9 `7 s1 G  L& l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5 h* J% c- t& p' [6 Y)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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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K# l8 D- `. E2 n# O5 R,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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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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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G2 p% w* a! ?0 f#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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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s( x5 ]! J" q3 c9 T" W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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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o) z  [7 w8 z! l7 F7 D" o,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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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0 W. Y* c0 l( u, q% C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8 P* O) q) b' i+ Q8 i* p- O. [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6 ?/ q* q4 Z- P: O, G. {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9 H8 ^4 ]) P8 R. `; G, L" u8 x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V9 A3 h# j8 e6 X( T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3 x' {1 y& \5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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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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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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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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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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