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我在伊利莎伯醫院出生。周歲以前，由於雙親需要工作，因此，我被安排寄養在祖母家－藍田村十九座。 9 p( K2 Y5 }- V \* w/ A, o$ j! w. {! w" r( k' x; T' c
藍田村十九座是一九六九年至一九七五年落成的舊式公共屋村，建築結構屬於政府徙置事務處最後一代設計的第六型徙置區樓宇，每層走廊兩旁每邊各有二十八個單位，左右加起來合共五十六個單位。大廈內的樓梯和走廊燈光陰暗，每一層的走廊中間位置都是連接樓上和樓下的樓梯和垃圾房，三大個垃圾籮放在那裏，每天都散發著中人欲嘔的酸臭味，迎接每一位路經此處的人。嚴格而言，那處沒有門牆間隔的角落實在不應該被稱為“垃圾房”，也不知試過多少遍，我在經過的時候俯身一看，地上總是躺著一、兩頭剛出生不久的老鼠雛兒，這些都是老鼠媽媽察覺有人步近時所慌忙遺下的可憐蟲，過不了半天便會餓死、冷死，甚至是遭人踐踏致死。4 b* o$ X! `6 Y7 y6 s7 s+ t
) s) j" o7 ^1 L/ |. d* F' C 在我十歲的時候，當年還沒出現互聯網和電視遊戲機，我最期待的晚間娛樂除了電視劇集之外，就是收聽電台節目。記得那時候每天晚上的凌晨時分，我都很喜歡一個電台節目－靈幻空間。其中一個讓我印像最為深刻的節目，其內容講述一名女子為情所困，她身穿紅衣紅鞋，塗上血紅色的口紅，然後從居住單位的陽台縱身跳下香消玉殞，繼而化成厲鬼向負心人報復。/ K+ A$ _' Y3 |( O; a3 d3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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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真的有穿紅衣紅鞋跳樓慘死的厲鬼嗎？」我向祖母問道。 8 e }( C1 S$ `4 X' |) L" Y/ V「誰說沒有？這邊尾房不就是一模一樣的？」看來祖母一邊洗碗，也在一邊聽我錄的節目。( R, ]2 w) I# X' f& B2 s
「妳叫我不要走近的那間尾房？事情到底是怎樣的哦？我好想知道呀！」我向祖母耍賴皮。" j/ Y. v8 }! L" K% [) S7 Z
「你聽後晚上睡不了可不關我事！你還是要聽嗎？」似乎祖母是生怕我受到驚嚇。 $ ]; f& h/ N! V6 k* c, f「好了好了！就依你的，今晚你可別纏著我睡！」祖母要開講了。 - i! o4 [* b0 F/ c6 V" ^( g5 Q" F5 y/ e# l+ ?9 h/ V
一九七九年十月六日中秋節翌日。2 r, c7 X. K1 ]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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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多年前，所有公共屋村的住戶都知道晚上七時三十分之前就要把家中的垃圾桶放置在門前，清潔工人會準時前來收集，假如有人逾時而又想丟棄家中積聚的垃圾，便唯有自行攜同垃圾到垃圾房棄置。由於，那個年頭的公屋使用長方形設計建築，不似現代的“丫”字形等，因此，現代的公屋每層都會有兩條或以上的走廊貫通，然而，舊式公屋每層便只有一條走廊。通常在一條走廊裏頭，動輒居住五十戶人家，因而可知走廊兩邊盡頭相距甚遠，而這前後兩端左右兩旁每邊四間合共八間的小型單位，居民慣常稱之為“尾房”。我的祖母就住在走廊左端的第七間中型單位。 + i2 }- s/ H/ y. B4 p" p' V6 O# ?. x1 A1 ~3 r3 l
當晚，祖母拿著一大袋垃圾，沿著走廊步向垃圾房，此時，走廊右端的尾房亦同時有人打開鐵閘。出來的是一位已婚婦人，手上亦拿著兩大袋垃圾。祖母與婦人越步越近，兩人終於在垃圾房旁邊的升降機大堂相遇。婦人臉容冰冷，雖然祖母向她微笑打招呼，她亦視若無睹，祖母頓感沒趣，也沒有話說。垃圾丟完，兩人各自返回單位關上鐵閘，走廊回復寂靜。0 o7 U5 n( F- O9 ^+ a4 v1 R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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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我在伊利莎伯醫院出生。周歲以前，由於雙親需要工作，因此，我被安排寄養在祖母家－藍田村十九座。 0 t9 o! H" H8 r i) L% x- F + |4 }" K, K r1 Q 藍田村十九座是一九六九年至一九七五年落成的舊式公共屋村，建築結構屬於政府徙置事務處最後一代設計的第六型徙置區樓宇，每層走廊兩旁每邊各有二十八個單位，左右加起來合共五十六個單位。大廈內的樓梯和走廊燈光陰暗，每一層的走廊中間位置都是連接樓上和樓下的樓梯和垃圾房，三大個垃圾籮放在那裏，每天都散發著中人欲嘔的酸臭味，迎接每一位路經此處的人。嚴格而言，那處沒有門牆間隔的角落實在不應該被稱為“垃圾房”，也不知試過多少遍，我在經過的時候俯身一看，地上總是躺著一、兩頭剛出生不久的老鼠雛兒，這些都是老鼠媽媽察覺有人步近時所慌忙遺下的可憐蟲，過不了半天便會餓死、冷死，甚至是遭人踐踏致死。8 j# ]9 T$ w5 j
3 p( D; W0 x9 q8 e2 Z4 I 在我十歲的時候，當年還沒出現互聯網和電視遊戲機，我最期待的晚間娛樂除了電視劇集之外，就是收聽電台節目。記得那時候每天晚上的凌晨時分，我都很喜歡一個電台節目－靈幻空間。其中一個讓我印像最為深刻的節目，其內容講述一名女子為情所困，她身穿紅衣紅鞋，塗上血紅色的口紅，然後從居住單位的陽台縱身跳下香消玉殞，繼而化成厲鬼向負心人報復。 & E0 E* R L4 `* z' Z1 t * v% V+ e& [3 \6 Z, P「世界上真的有穿紅衣紅鞋跳樓慘死的厲鬼嗎？」我向祖母問道。 5 X" C) t9 | ?; e+ c3 {「誰說沒有？這邊尾房不就是一模一樣的？」看來祖母一邊洗碗，也在一邊聽我錄的節目。/ y: d; h8 K6 w k' v$ x: j
「妳叫我不要走近的那間尾房？事情到底是怎樣的哦？我好想知道呀！」我向祖母耍賴皮。9 Z4 L: d* A% o' x' p6 Y7 L1 ]( [
「你聽後晚上睡不了可不關我事！你還是要聽嗎？」似乎祖母是生怕我受到驚嚇。 \8 D M! H# B( N' w( X
「好了好了！就依你的，今晚你可別纏著我睡！」祖母要開講了。 ; T) K1 H' j- [一九七九年十月六日中秋節翌日。) t. O3 K' U: k# X( _!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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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多年前，所有公共屋村的住戶都知道晚上七時三十分之前就要把家中的垃圾桶放置在門前，清潔工人會準時前來收集，假如有人逾時而又想丟棄家中積聚的垃圾，便唯有自行攜同垃圾到垃圾房棄置。由於，那個年頭的公屋使用長方形設計建築，不似現代的“丫”字形等，因此，現代的公屋每層都會有兩條或以上的走廊貫通，然而，舊式公屋每層便只有一條走廊。通常在一條走廊裏頭，動輒居住五十戶人家，因而可知走廊兩邊盡頭相距甚遠，而這前後兩端左右兩旁每邊四間合共八間的小型單位，居民慣常稱之為“尾房”。我的祖母就住在走廊左端的第七間中型單位。 ( V) [; x' O' ^; V: J5 G/ L ' e* E* }0 g1 L0 B7 q c 當晚，祖母拿著一大袋垃圾，沿著走廊步向垃圾房，此時，走廊右端的尾房亦同時有人打開鐵閘。出來的是一位已婚婦人，手上亦拿著兩大袋垃圾。祖母與婦人越步越近，兩人終於在垃圾房旁邊的升降機大堂相遇。婦人臉容冰冷，雖然祖母向她微笑打招呼，她亦視若無睹，祖母頓感沒趣，也沒有話說。垃圾丟完，兩人各自返回單位關上鐵閘，走廊回復寂靜。" y. B7 L$ \) ~/ o+ E;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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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嗎？那麼妳還不更衣？問問題這麼快，更衣就不見妳快！」祖母兇起來的時候還真是有點兒嚇人。 9 g( c ?7 d: Y; z( T" }! w9 S! Y1 J6 T1 m6 D
一家人梳洗妥當，浩浩蕩蕩的步進升降機。升降機門打開，一陣秋風送爽，適才的不安感亦隨之而逝，剩下眾人飢腸轆轆的本能感覺。 2 _5 x5 p. L2 H. M$ G$ Z F6 Q2 C. x5 x. g, ~/ U「陳太早！」一位街坊向祖母問好。 8 F b6 B3 N+ Y1 ]: [- m% P「張太早！今天沒帶小強上酒樓麼？」平日早上，張太總是抱著兒子小強一同上酒樓吃早點，祖母發現她今天沒帶小強出門，於是有此一問。$ U& L8 V0 K7 c
「說出來真是煩死人啦！小強哭了一整晚，今早四點多才睡，我看反正他現在都睡了，就叫老公在家照料他，我吃完再給他們買些蝦餃燒賣的算了！」張太眼下瘀黑，昨夜果真是沒有睡好。: `4 N8 h" f* n' D
「小強會不會是生病了啊？這幾天轉風，小孩子很容易感冒的。」祖母說話總帶慈母風範。 ; W$ L0 M8 B/ r9 ~4 z, u: V% h「我摸過他額頭囉！沒發熱沒冒汗、沒咳嗽沒打噴嚏，他身子比我健康十倍呢！我死了還沒排到他生病啦！」張太的語氣堪稱為香港“師奶”的典範─有夠口沒遮攔。 , s+ W2 E2 X% d& I/ D6 o「妳照顧了小強一整晚，怎不多睡一會兒？這麼早就下來呢？」祖母問道。/ @. y% O; t& K. `4 w
「睡個屁麼？太陽還沒出來，就給人吵醒啦！那些人也真是的，自己喜歡跳樓就跳到夠、跳到飽啦，還要生累家人死害街坊！」張太的“師奶”精神不值得已婚婦人仿效。' J7 \' V; i& z" y6 r
「......」祖母無言以對，惟有強顏歡笑。 j( e6 W+ k* i+ a" R3 s「我有說錯話麼？自己死就死啦，一對兒子才唸小學，她居然狠心劈死自己骨肉，還要分屍斬件盛滿兩大袋，妳說這不是生累家人麼？再說，害我一大清早給警察叩門吵醒睡不了，這不是死害街坊麼？」張太說得七情上面。 ! m( S6 ?. N% Q/ ?' Y「妳說......兩大袋？」祖母感到背心一陣微涼。 ' A& [$ g0 U. Z3 K& i+ p+ T「不就是兩大袋嘛！一袋大兒子，一袋小兒子，都碎屍丟到垃圾房去了，妳說這女人有沒有人性？警察都封鎖了大廈地下垃圾房在找證物啦！」張太有條件投考電視台新聞報道員。0 s$ v0 ~' \/ A/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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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的一番話，令昨晚丟垃圾時的情景再一次浮現在祖母的腦海當中，回想起來，那女人丟垃圾時的神情的確冰冷得異於尋常。 * A" G( V7 d9 n7 O- W ( }6 {- T8 E2 M* F' l 別過張太，一行人走到面向球場的街道，拐左再步行十分鐘就能到達啟田大酒樓。正當眾人邊走邊聊之同時，眼前的畫面急速地令所有人愣住了。 8 }/ i" p6 e3 K& o: h: j6 i 7 F* z) D1 s2 | 一輛黑箱車靠在路口，兩名仵工正在準備將屍體放入鐵箱運走。其中一名身裁較胖的仵工熟練的抓緊屍體小腿，另一人托穩屍體頭部，然後各自順數「一，二，三！」，屍體應聲被抬起，旁邊半米處就是鐵箱所在。突然間，一陣怪風襲來，原先包裹屍體的塑料膠布被吹得有如船帆直立，狠狠地拍打到兩名仵工身上。仵工們的雙眼被膠布阻礙，理所當然暫時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我們一家人今生今世都難以忘記這一片駭人景像。0 a7 k# b+ D, o/ [( N" z
1 I% w5 t3 V4 g0 H: }; ?' g4 e 女屍身穿紅衣紅鞋，雙目圓睜，烈焰般的紅唇微微張開，似有無盡話語未言。舌尖外露遮掩上顎門牙，大概是由於死者在身體著地之時仍未斷氣，同時，肺部因為抵受不住劇烈震盪而失去功能，故此，死者很可能是基於窒息和失血過多致命。死者的兩邊嘴角和鼻孔不住滲血，從其頭臚側面的血肉模糊程度估計，她是後腦著地頭骨爆裂導致腦漿溢出。右手指頭上的鮮血緩緩地匯流至血紅色的指甲，令人分不清那到底是指甲油還是鮮血。1 z1 e3 |. L) N: E
秋風本應令人感覺清新舒暢，可是，腥臭的氣味此刻隨著太陽漸漸升起而不斷濃烈，日光映照在死者雙目之上，驟眼看來，死者好像正在盯緊在場每一個人。 0 R8 H. t* n5 A 5 {% Y- U* ]- y9 [+ t% f% q「他媽的！阿成你不是用繩子綁好的嗎？怎麼會這樣啊？」較胖的仵工似在怪責另一名架著眼鏡的仵工阿成。 " p% X$ K$ h3 p( `) `' B K「財哥，你和我一起綑的，你問我，我問誰呀？」阿成亦不甘示強弱。$ T% j3 k) w4 K" |) k: I q5 D
「外國不是有裹屍袋的嗎？幹嘛香港還這麼落後？真是混帳！」財哥的脾氣發了。 4 G/ [) S: ]$ E# `「財哥你看！」阿成指著屍體的左手道。 9 u: H+ S7 S3 h9 |6 L * }* p) s6 K0 n$ V4 i, j 屍體的左手纏著繩子。% G" d! {2 n&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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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你有沒有搞錯？今天你第一天上班麼？還是你戴的眼鏡不合度數呀？繞大圈綁屍身你未沒學過麼？你繞小圈綁手？」財哥真的大動肝火了。& L' K- z0 j% A! W; n* {+ I
「財哥，那是你綑的。」阿成平實地答道。 ! ^ B' K, ?, P2 s$ j「......」財哥被阿成一下子搶白，立刻思索剛才究竟是不是自己綑錯，當下一時無話。 ( }! E3 A8 E$ _ w7 u: ^「財哥算了吧！蓋好屍身趕快上車啦，想是不會有結果的，做才會有結果的！」阿成不想拖延時間。 9 ?/ s0 s7 m% B「真是邪門，我明明是繞大圈綁屍身的，怎地......」有感此事怪異，財哥惟有心中嘀咕，未敢開口自辯。 2 ~$ ? s1 Q( _& i0 v6 f( h8 [/ b+ [4 t
黑箱車雖已開走，無奈我們一家人的心情仍然滯留。 : E W) b" r0 `- A8 b+ P! a% M) s0 w& m0 f" I+ {
「大姊早就提過別走向山那邊，想不到那夥仵作居然在路口搬屍！世事有時候真是避無可避。」六姑媽的烏鴉腔又要發作了。 7 h, B6 ^# R- l「那邊是單程路，平日坐巴士上班都經過啦！那夥人可能想到車子靠在馬路中央會阻礙交通，於是就把車子停在這邊，然後再把屍體移到這裏來包裹，哪有什麼世事不世事的？」五姑媽的分析恰到好處。5 Z6 f6 y$ F3 L# ?, d" r
「很好看是吧？妳們留在這裏看，我們飲完茶打包些吃的給妳們好不好？」祖母總是在適當的時候說適當的話。 % o, n/ F9 H I7 c0 o% ^: j9 k「老媽子別再說打包了好嗎？聽得人家心裏發毛啊！」六姑媽的膽小個性可是全家知名的。 3 X _4 \* s+ Y! \, u" N 0 a: T) E+ A0 U6 R3 m2 ?7 ]$ J2 F「你是人不是呀？一大塊月餅就這樣哽下去，早上吃不飽麼？」眼見六姑媽把大半個雙黃蓮蓉月餅放到嘴裏嚼，難免祖母要出言責怪。0 y1 ?* w. r: C' t
「我仍在發育嘛！更何況，今早壓根兒就沒胃口，我看到那碟煎腸粉上邊又甜醬又辣醬的，馬上就想到那女人......」六姑媽忽地想到談死人是中國人的禁忌，話猶未已便即住口。 . r2 M7 i: R1 _5 [6 P- }「也不是妳叫她跳的，妳怕啥？」五姑媽最喜歡看準時機表現姊姊風範，畢竟兄弟姊妹當中就只有六姑媽- i" L4 Z& e' D1 h
* ^1 \% `& c$ q2 v「飲茶時聽鄰桌李太說，警方仍未找到那女人的老公，誰敢保證她是自己跳下去還是被人推......」大姑媽才說到中途，馬上就被祖母的凌厲眼神止住。 5 m$ M$ t( _* O) d & K8 o2 v4 U3 o「陳太！」對面家的鄭太從鐵閘喊過來。 " h2 w; v6 i* S5 R* W「鄭太，今天沒到藍泉喝奶茶麼？」祖母親切地應道。6 R9 x! F) K$ I/ J
「沒空去茶餐廳灌水啦，樓下張太阿小強一覺醒來就哭個不停，早上小強媽不在，張先生抱了小強過來我看。」鄭太邊說邊把懷中才四個月大的小強遞近鐵閘，目下小強不但沒哭，反而盯著虛空咧嘴而笑。 $ v w* j. P) y9 G) s「啊？張太今早獨個兒飲茶，那張先生不是照顧小強嗎？怎地把他交給妳呢？今天假期他要上班麼？」祖母問道。 5 F4 I* v1 i/ n「這不就是了嘛！自己躺在家中，兒子送我託管，又沒錢付我！要不是看在張太面上，我管他我就得狐臭！」鄭太為人精明勢利是全藍田皆知的事實。1 K' s7 T/ P0 ?
「晚飯時間也快到啦，張太沒來接走小強麼？」祖母的頭腦相當清晰。& o, i* x# v) h" p9 F" \- p
「樓下吳太剛才撥電話給我，就說張太上完酒樓回家時看到有個女人從她家走出來，然後飛快的朝尾房那邊的後樓梯跑下樓，張太想隨後追上去也追不到，於是就折返家中審問張先生，哪知道這張先生也真夠鐵齒，竟然自顧自的蓋被睡覺，一句話也沒說，陳太妳說男人是不是都天性犯賤的？」鄭太的人脈網絡果然遍佈十九座。 / U/ r/ v. N3 b6 h6 |9 q「兩夫婦小誤會是吧？我想張先生沒這個膽量在光天化日底下乘張太不在......」祖母說話總有口德。 0 `' x" m) o8 F& `, [0 S* P9 y5 `「男人這東西飽暖便思淫慾，我老母在生就常常教訓我，男人沒到六十歲別給他飽飯吃！」鄭太此一言馬上令氣氛變得輕鬆。 4 \& c+ F$ c) I+ X0 K" ^" A「不若這樣啦，過一會我關了石油汽爐就跟妳一起下去送小強回家吧，也好看看他兩夫妻是不是來真的，需要時幫幫嘴大事化小好不？」祖母的心腸也真是挺好。" A) P( J" E4 W7 L& f* h
「我就是怕尷尬才跟妳講他夫婦倆的事，何況，要我一個人下去？倒不如打死我好了！」鄭太說罷，目光不期然地掃了一下尾房那邊。" c' I. N5 e, b"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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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時，走廊瀰漫著陣陣飯菜香氣，耳邊不時傳來炒菜聲、老母教子的吆喝聲、電視機的嘈雜聲......# H ~7 `( d( g5 J1 ?
祖母跟手上抱著小強的鄭太似有默契，兩人都選擇走廊左端盡頭的後樓梯下去十樓。 4 G2 K. a; G; l' R 3 `4 y+ I; ?9 W$ E9 Z6 ?' M `「彬仔你怎麼跑到這裏來玩燈籠呀？」祖母認得瑟縮在樓梯轉角處的小孩是十樓吳太的兒子。2 S- u# |) ^; A9 B) k
「媽媽不許我在那邊玩，我就過來這兒囉！」彬仔指向走廊右端盡頭。! \! f5 i6 h6 T& u8 v0 `7 t
「小心蠟燭火種，不准煲蠟，知道沒有？」鄭太心中明白吳太叫彬仔過來這邊玩的原因。& U% h5 u! X7 \4 u* w
「遵命！怎麼你們大人說話都是一模一樣的？」彬仔撒嬌道。 {5 }1 d$ i9 a- u' N
「呵呵呵......你媽媽也這般吩咐你嗎？」祖母笑問彬仔。 . ]; z% h5 G+ |# d' i; a$ l「才不是啦！媽媽哪有這麼好人，她平時都兇巴巴的！是剛才的姨姨說的！」彬仔無疑是一名純真的兒童。 1 [. A4 C f u) S c/ x「姨姨？」鄭太的眼神帶點疑問。5 M$ z; h) @/ L. T, O& o
「是啊！不就是十一樓文仔和小武的媽媽囉！」彬仔真箇是有問必答。0 a$ C6 c; m& u4 t6 X
「十一樓文仔和小武？住哪端的？」在祖母的記憶當中，十一樓好像沒有這兩個小孩子乳名，是以有此一問。 . W; g( n8 a% z: I/ n「他們住右端向山尾房的，妳們沒看到麼？」彬仔如實回答。1 R- k$ v8 t W4 m; C' \! @ i V
: r" O! B7 M. ]# x7 N9 e, ~ 此際，祖母和鄭太也不回話，她們心中各自明白彬仔所講的“姨姨”正是“那個人”。不知是否受到彬仔說話影響，兩人自然而然地加快腳步，朝著張太居住的單位走去。 % o$ [8 p' y1 y( \9 n- b& V9 u" D" `& ]
根據老一輩流傳下來的說法，小孩子相比成年人是較容易看到靈界的事物的。6 ~4 i! s- e8 `+ U" c,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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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人經常教我們要對別人有禮貌，你們說句公道話，他們自己有禮貌嗎？我問她們有沒有看到你們，她們都不理我，而且一聲不響就走了。哼！她們真是沒禮貌！你們說是不是？」彬仔朝著空氣問話，自得其樂。4 D9 R3 w5 E, Q; b v; G! e
4 ~5 I3 Z. g3 ~8 F$ H% } 黯淡的燭光閃爍不定，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可見彬仔雙眼瞳孔附近的黑色周圍，是兩張小孩子臉的倒影。8 \+ [: i/ d/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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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鄭太來到張太家門前，裏面傳來張太埋怨丈夫的話語。 % V/ n e1 ^1 K, R* S: N & x! G t; t1 K* V0 f0 f* v「你這個混蛋！我十六歲就跟了你，你看你怎樣待我？沒享過福我都認命了，我知我命不好。住徙置區我都跟你捱了，誰教我喜歡你這個沒良心？可我生下小強才多久呀？還沒一年哪！你背著我玩女人？玩到這裏來？我......嗚......嗚......」張太一陣嗚咽。# ^; c* G" Z, C0 E: e7 ^. U
「我說最後一遍，妳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沒有玩女人！妳聽我說，妳帶小強先去岳母家住一段日子好不好？」聲音是張先生的，聽起來似乎是頭埋在被子裏面發出來的。 ; `" m( V! u8 C- B" {* p6 P: M5 D # @; V9 f9 E# N# t7 e/ m 鄭太向祖母打眼色示意她叩門。事實上，在夏秋兩季之間，當年住廉租屋的除非人不在家或者在睡覺，否則多半是開木門關鐵閘，一來可令空氣流通，二來也方便戶與戶之間高聲傳話。張家關了門，大概是家羞不欲外傳。% ?+ _, D* i3 @8 |( U&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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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妳晚飯吃過了沒有？我把小強還妳啦！」鄭太故意壓低嗓子，避免驚醒懷中小強。 7 z; v, `' g, k* {/ N「嗯！來了」張太裝作若無其事的應道。 ( P7 i B1 v5 G; M d& _8 g* e6 H; a, q* @+ r: Z+ r9 R
大門甫開，從鐵閘上的花布簾邊緣狹縫間可見，張太哭腫了眼。張太打開鐵閘，手中接過小強。 : T# Z. _" y: V; J ' ~$ Q/ }, M% P「真的麻煩妳了！」張太禮貌地微笑點頭致謝。 O" Y% {5 o: Y「大家樓上樓下，別客氣了吧！」鄭太道。% q, t3 \, K- q v0 p' H; m0 d9 p
「張先生身體不適嗎？明早施漢明有應診的，張太妳早一點過去代他輪候吧！小病不治，成了大病可就頭疼啦！」祖母的目光移向雙人床，床上的張先生被蓋過頭的躺在被窩裏面。9 J' c% J1 Z- V" }; I. |4 L
「他哪裏病了？我說他是瘋了才對！」張太按捺不住，話中帶刺的道。0 T& y) {+ x$ q
「床頭打架床尾和，兩夫婦哪有隔夜仇的？張太，萬事有商量呢！」鄭太畢竟是薑老者辣，說話間一半是排解糾紛，一半是套人口實。 6 T# f5 i! o! M$ y0 `, } / e$ U* K) l' t( d 眼看勢色不對，祖母悄悄地關上木門。7 k) X; e. ]2 K! Q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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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你們好！」張先生從被窩中探出頭來，只見他雙目無神臉色發白，彷如生意失敗的醉漢般憔悴。 6 s( j, i) o3 C! R5 U. ]「哈！早飯沒吃就帶女人回來，你對我們母子倆真是好的沒話可說！」張太心深不忿地道。( D, c ]$ E# o8 u5 S: g
「這......這......裏不乾淨。」張先生的臉色由白轉青，似乎憶及一樁極可怕的事情。 / \3 ^5 Z& K5 \1 ]8 Y1 M" d% M「你都知道這裏不乾淨？你知道不乾淨，你還帶那個女人上來睡？」張太怒目圓睜，牙關緊咬地說。 7 x) T, l) f C" O- s" p; n/ ^6 p「我......遇見......文仔和小武。」張先生的聲音小得像是從喉嚨哼出來似的。 & [! U/ I, Y, Q5 U5 s$ s, k8 s, O! f7 I. \
張先生是語一出，屋中三個女人都呆立當場，良久說不出話來。: v! s& s* W( a8 W
半晌，眾人從窒息似的感受間返回現實，無一倖免地毛管直豎，臂長疙瘩。% l9 f% |; u2 C: ^8 q$ z3 s- @+ [
2 q! J4 m8 A3 a. I j% B7 r) G7 K「老公你不要唬人哪！你是說笑的吧？」張太深深地體會到從極憤怒演變成極恐懼的一刻。 # l0 z2 W' }/ o+ e「我也是看人多才大著膽子說的。」張先生的語氣絕對是忠厚老實型男人的標籤。: x# K3 L" p0 p8 W# I( P' S7 {
「你怎不老早告訴我呀？」張太相信自己丈夫是清白的，可是，她知道她將要面對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w5 q3 t+ {' ~- |* p( E
「妳解開小強的衣服看看。」張先生的眼睛滿是憐惜。 & T' L% l* t8 ?. L7 Q9 q8 g" P2 }9 Q; G+ z1 _
張太依言解開小強胸前鈕扣，眼前境像令現場的三個女人盡皆腦後一麻。只見小強有如蓮藕般的嬰孩四肢關節之上，全是灰紫色的瘀痕和抓痕，其中還有一些似是因為扭扯而造成的指頭型瘀傷，更可怕的是，從這些傷痕的大小範圍推測，所有傷痕都是經由小學未畢業的孩童手指捏出來的！ 9 R$ C* _% M# s6 Y「今日清晨，九龍藍田村發生自殺及懷疑兇殺案，死者是一名已婚婦人及其一對幼子。現場為九龍藍田村十九座十一樓一單位。自殺死者黃麗梅，二十七歲，案發時身穿紅衣從居住單位直墮地面，當場身亡。警方經調查後證實死因無可疑，已列作自殺案處理。鑑於警方發現死者一對幼子下落不明，而現場單位遺下大灘血跡，於是決定徹底搜查全棟樓宇，最後在十一樓垃圾房尋回自殺案死者的兩名幼子屍體。現場消息指出，警方懷疑自殺案死者在家中先後斬死兩名兒子，繼而以菜刀分別把兩名兒子的屍體斬成碎塊，再將屍塊棄置在十一樓的垃圾籮內，最後跳樓自殺，原因及動機未明。由於警方在案發後仍然未能聯絡死者黃麗梅的丈夫，因此急欲會晤死者黃麗。梅的丈夫梁玉麟。任何人士如能提供梁玉麟的資料，請與觀塘分區警署重案組聯絡，電話是三五三六六三......」收音機傳來電台報道新聞之聲。 6 s5 ^5 j4 f6 q" R! L; y# v: I+ A* h; T) i: b
一段平凡不過的新聞報道，令本來已經凝重的屋內氣氛，更添上陣陣寒意。 . e& r# e3 N& H. u9 C5 ? : f( ?- b4 r6 h0 g" ^7 r# i- v; z 張太火速把收音機的電源關上。7 p& s' i6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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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到底看見什麼？有陳太和鄭太在，你不用怕，放膽說出來吧！」張太說話間，不難令人聽出她強裝鎮定。8 r5 ]1 V Y+ I* @3 t/ c z% k
「又不是你害死人，張先生你就說吧，或許大家幫的上忙呢！」祖母鼓勵張先生把事情始末道來。 1 D4 }5 [2 t; e/ [「昨晚老婆哄小強入睡，小強不停嘩啦嘩啦的哭個不停，那時我其實是裝睡的。」張先生鐵青著臉道。0 g0 r; Y! r. _1 o/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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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知張先生必有因由裝睡，是以無人追問，人人屏息以待張先生接著說下去。4 i% V. N; K) `/ A' a1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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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老婆抱著小強的時候，我一直看到文仔和小武不斷扭小強的手腳。」張先生兩眼空洞，可知其回憶委實恐懼。 2 l3 N8 r1 B, S' J「你明知小強被人傷害你幹嘛不吭一聲？」張太愛子情深，禁不住責問張先生。) |$ E' |3 h9 d3 v; w: H
「因......因為......我看不到他們雙腿......」張先生是生怕嚇壞太太才沒有在事發時講出來。6 j' h( k1 I, M( O2 r b- s4 _- U% T" r/ }
「問題在於文仔和小武為什麼要扭小強的手腳呢？」祖母聽出其中端倪。 9 b# k0 e" A( S) _3 x d「丫！我想起來了！樓上那女人送過小強一件舊玩具，是文仔和小武玩過的！」張太邊說從電視機頂拿下一個盛餅乾的鐵罐。 % R, Q1 Z9 k, T& ~ 2 r- O5 ?. o7 `: P 張太打開鐵罐，把裏邊的物件翻了幾翻，從中掏出一個手腳皆有接合位的塑膠娃娃，令人髮根麻痺的是，這個塑膠娃娃是沒手沒腳的！事實上，塑膠娃娃的手腳很有可能就是被文仔和小武在長期扭玩之下扭斷的。 + E8 b; [5 S3 Y/ h0 p7 R* Q 1 ? O [0 q( n0 L' t! ^9 ^; x" Y「趕快燒了它吧！」祖母的聲音顯得非常不安。 7 W0 ^) {3 {* [0 ]) k1 W& A( D6 N- D, U) {7 J& G7 d
根據傳統習俗，為免死於非命的人眷戀遺物而滯留於陽世，通常死者的親友都會將其所有心愛物件統統火化殆盡。 6 W. V$ A2 f7 r. L) M# _( @8 A, b- r% J
「我就是怕文仔和小武傷害小強，才把他交托鄭太的。」張先生心結已解，神情漸趨正常。; l* B6 c+ t2 Y+ ~
「他們兩隻......一直跟著小強？」張太忽然想到文仔和小武可能就在身前咫尺間，險些兒把手中小強丟到地上，幸好及時醒覺用力抱緊。 * M9 D& i& k# e* z( ~0 P8 N5 v「別怕別怕！妳先抱好小強！今早你上完酒樓回來前不久，他們就突然消失，現在沒事了！」張先生說話時盯緊小強，生怕太太雙手一鬆闖下大禍。4 x. l8 X% k5 _$ V2 S: f( s
「這......從門口衝出去再跑下樓的女人，豈不是......」豆大的汗珠自張太額角緩緩滑下，張太一時間實在接受不了這刺激，嚇得牙關打顫。- ?: j+ }4 z/ b" Y
「把小強交我抱吧，妳先喝杯茶定定驚，過一會兒咱們一塊兒過去升降機大堂旁邊燒了那娃娃吧！」祖母眼看張太精神有異，馬上從張太手上接過小強。 . _ I* f- ~ I$ Q1 J* w9 [ 2 [ E! e) q' h( @ 正當三人在談話間把事情弄得七分明白之際，沒有人注意到鄭太久未發言。 8 E1 _$ {) q' K3 M3 X% Y$ D5 y# i3 q
「鄭太？妳沒事吧？」祖母發覺鄭太目光呆滯，遂有此問。' ]" {6 e# T. a9 i8 C1 \- Q
「沒......沒事。」鄭太似有事情不欲相告。+ j4 M/ x/ L$ K" R# B'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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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抱著小強，與張氏夫婦和鄭太一行人來到升降機大堂旁的一處空地。中秋節剛過，地上遺下一個不知哪家人用過的化寶盤。與其說是化寶盤，不如說那是人們以大號花生油罐當作焚燒冥鏹的化寶盤更為恰當。 5 ^' r3 @5 @ \1 v1 n * d. h/ G0 T: [+ k9 Y「文仔......小武......求你們有怪莫怪，先前不知道這娃娃是你們的玩具，現在把它還你，希望你別再來找我家小強了！」張太唸唸有詞的道。/ |' `4 I% d7 H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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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生燃起報紙，連同塑膠娃娃一併丟進化寶盤裏去。隨著熊熊火光冒起，烏煙驟升，一股燃燒塑膠的難聞氣味亦撲面而來。塑膠娃娃一邊溶化，一邊“吱......吱......”地作響，不知是巧合還是怎的，娃娃的臉被燒得變了形─一張五官都似是在淌血的小孩子臉！幸而，沒有人注意到眼前的詭異變化。 . A/ ^9 X" E# P2 _0 p) q/ X5 E! N# t' P0 h! _! t4 m1 K) t
「噗......噗......」一陣拍打皮球的聲音從十樓右端尾房那邊傳來，令化寶盤旁的四個成年人皆為之一愕。9 d# k& u5 G# u5 i( n/ f( M
「陳太、鄭太、張先生、張太太！」吳太太的兒子彬仔跟大家打招呼。8 D$ l( i5 y! c/ h
「彬仔乖，彬仔吃過晚飯沒？剛吃飽切勿蹦跳啊，會得盲腸炎（註：即“闌尾炎”）的！」祖母說道。 . C! Y; _$ a$ P2 ~+ c& i「我很乖，我聽媽媽話，吃飽後半小時才可以跑動。」彬仔天真爛漫的回應。% v1 q4 G. P, N0 W
「彬仔你太不誠實了，剛才玩皮球的不是你嗎？」塑膠娃娃已經化去，張太亦放下心頭大石。4 i7 r, |7 d! {9 N, T; w& E: D
「皮球是我借給樓上文仔和小武的。他們剛才蹲在我家鐵閘前跟我說姨姨不讓他們回家還揍他們，我就借皮球他們玩囉！」彬仔說得漫不經心，眾人聽得冷汗直冒。: v$ H6 H5 A! y/ Z6 r u' W6 l0 u
「噗......噗......」拍打皮球的聲音再一次從十樓右端尾房那邊傳來。 5 J- S; ]7 P C, L! q「彬仔乖，這麼晚了你就早點回家吧，要是吵到其它人家的話，你媽又要罵你的啦！」祖母心知不妙，馬上勸喻彬仔回家。 : k. Y. s* Y! |* V# m' z. B# d& ~6 f「不行呀，皮球還沒拿回來，要是媽媽知道了不也一般的罵我？」彬仔自覺有理。* B8 B& j' ?6 \- S) X" p& R8 r u
「這樣哦？那你不要玩太晚了，記得早一點回家，知道嗎？」祖母明知不可對彬仔明言，也覺得文仔和小武大概不會待彬仔怎的，惟有盡其所能哄說彬仔及早回家。 D N5 W: G6 Y- G
「嗯，我知道的啦！」彬仔言猶未已，人已經一支箭地跑向十樓右端尾房。8 [4 {% L. p9 p
「張先生、張太太，你們也是時候回去了，今晚別想太多，現在先回家洗澡，然後早一點睡一覺好的。」祖母邊說邊將小強遞給張太太。 7 a: n: Z7 M6 r! a$ F5 @# b張氏夫婦一家人逕行回家，祖母和鄭太步向左端尾房的後樓梯。二人到達十一樓，只見十一樓右端尾房那邊有三條朦朧的小孩身影正在追逐打球。眼前的異像，也不知何人看到，何人沒看到。 # T6 E% ], M4 B$ b4 A- z% h- } - h3 R% q+ e K; V0 ^/ w4 U, ^「鄭太，妳要是害怕就當作沒看到吧！」祖母經常本著“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的宗旨做人，因此，近日的種種事情對她而言並不怎樣可怕。( T4 ?1 v/ d& e" g) [' ^
「陳太我沒事，有心了！」鄭太道。; c+ ?- v( W7 E! T
5 u* w7 e, W. h8 c3 C6 M G 兩人各自回到家中。為免家人產生不必要的恐懼和麻煩，祖母和鄭太都沒有把張太的事情告訴家人。自從鄭太上了張太家之後一直極少言語，因為，當其餘三人正在談論小強和塑膠娃娃的事情之時，她心中一直想著另一件事：當她抱著小強的時候，小強總是盯著虛空咧嘴而笑。從小強的視線和頭部的傾側角度看來，小強目光所注視的地方似乎有人站在那裏，並且一直在旁邊逗弄小強，當然，鄭太身旁根本就沒有其它人。 . `5 y2 E7 t% z. {; f . e0 M0 Z$ [7 X# N" {" M6 G( a 兩天後，走廊有幾個街坊太太坐在膠矮凳上搖扇閒聊。/ n. I# n1 F q+ D5 D& L* J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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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說尾房梁先生從內地回來了，而且已向房署申請調遷。」鄭太太說。 {- _! F8 W0 H* P
「這些我也聽說過，我還聽得多一點點呢！」祖母左鄰的伍太似乎知道更多。 & w' d* m: t- {' Y/ x# d' ~0 I「哦？」鄭太故作好奇，希望多聽些八卦資料。4 Q& H; H' [/ r K- L
「原來尾房那女人在中秋節當晚買了白斬雞和燒肉做節，哪知道她老公最後沒有回去吃飯。其實她老早就懷疑梁先生在外邊養女人，於是她一不做二不休......」伍太擺出一副劈掌的駕勢，示意殺人。9 `6 m4 n& O& E: n8 o
「買白斬雞和燒肉妳都知道？」鄭太暗喻伍太吹牛皮。# _. ?2 p3 E9 |& P) Z) O: n
「是叉燒檔阿劉告訴我的，嘻嘻......」伍太太消息靈通得緊。（筆者按：當時藍田舊區有一間燒臘店的老闆姓劉，他就是香港歌影視紅星“劉天王”的父親。） 1 L6 V0 H; h, u& Y「這樣說，那單位現在是空置了？」伍太左鄰的狗仔媽明知故問。 3 Q* u' z! }' ~. I8 J「這個肯定喇！誰敢搬進去哦？」鄭太經過先前的一番靈異經歷，說起此話來倍感有力。: a' j" P3 ]. p7 a: |1 ]
「陳太妳今天怎沒話講？」狗仔媽向祖母問道。+ d3 F( s/ U; h1 }8 ~) V
「這兩天我家小奇夜夜皆哭，我也是乘他睡了才出來透透氣呢！」祖母為了照顧筆者，顯見臉容憔悴。 7 W! n2 n1 p7 P) P- ^# |# q「小奇的氣喘病不是治好了嗎？」鄭太關切地問道。 * l/ A- B& M9 o% ?; ?, S1 Y$ w「應該不干事。」祖母憂心忡忡道。! y, [4 T6 R' o& f
「不若抱小奇去找神婆看看吧！妳都記得樓下小強的個案......」鄭太認為事有蹺蹊。 9 }/ E8 t: f" S# Z9 |+ }7 T) h. J# X, o1 ?: W. B
翌日清晨，祖母背負筆者登山拜訪神婆。 0 |/ H4 L6 o3 `; d7 g$ U : e7 F2 D7 e) E. l* I* f6 ~ 廿多年前，藍田舊區五桂山（又名五鬼山）的山腰近山頂一帶全是木屋區。住在屋村的人晚上望向木屋區，可見一條由木屋區居民家中的鎢絲電燈泡所組成的金龍環抱整個山頭。這裏住了一位神婆，也就是替人問米祈福、燒香拜神的老婆婆。# b/ ]/ _! k7 {5 b. _7 o# B
; \& w7 m, `1 \% ^ 神婆居住的木屋陳設簡陋，屋子裏就只有一張木桌、幾張木椅、一個擺滿發銹鐵罐的木櫃和一張掛上蚊帳的鐵床，唯一突出的是面向正門處放了一座偌大的神樓。神婆臉容乾癟，骨瘦磷峋，驟眼看去與尋常老婦無異，分別只在於她的兩顆眼珠陰森得令人望而生寒。2 j4 T, `; r& h0 L8 K6 }" d: e
6 z9 w" g- v/ H" i6 \/ H「婆婆，我孫兒沒事吧？」祖母當時只是一名四十餘歲的婦人，跟前這位神婆已年屆古稀。! u: c8 Y' z) z$ I
「這小孩被一隻紅衣女鬼纏著，因此最近幾晚都哭個不停。」神婆道。 - g l" Y' y) l「嗯嗯嗯，我們住的一層新近有人跳樓自殺。」祖母聞言如雷殛心，馬上和應。 & C/ ^( u- P+ i p! K- s「從今天起，妳晚上不要再揹他在走廊行走。」神婆說畢，逕自走到神樓處上了香，然後把一道符燒了成灰，放進一個紅封包內。! y8 f; v0 I _
「嗯。」祖母心裏明白，筆者只有身在家中才哭，身在走廊的時候不哭反笑，煞是奇異。5 p5 B3 E) @# f# j6 a0 i
「把這些灰和水讓他服了，可保百日無恙。」神婆道。$ P; v$ K3 L+ `% g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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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遵照神婆指示，果然，筆者此後百日的確不再夜半嚎哭，直至後來被驗出患上支氣管炎而入住伊莉莎伯醫院，其時筆者已為兩歲大之幼兒，餘事暫且擱下不表。6 Z# G; \- W% c5 Y
% \$ Y( P* T( s2 H 尾房女人自殺事件發生後的第七天，亦即廣東俗語所謂的“頭七”，怪事再一次發生。4 z3 U1 x, k6 V* V, z, a
: j2 a" N! S$ E z4 {/ \ d6 ~秋季的雨水向來不多，可是，這天出乎意料的刮起狂風暴雨。原本打算下班或下課後外出消遣的人統統都及早趕回家，使得這一天住在十一樓的人很早便已齊集。晚上，十一樓走廊左端的街坊關好窗戶倒頭便睡，沒有人知道走廊右端正被陣陣小孩子的呼救聲和哭叫聲所籠罩。 3 ]% X* N. r( \9 p$ M3 w- W' E 6 S6 C# V4 w2 P7 x; O; h4 s 此後的一個月內，住在十一樓走廊右端的二十八戶人家經常在深夜聽到小孩子的呼救聲和哭叫聲，部份家庭的小孩子嚇至病倒床上，女性更紛紛要求家中男丁在她們晚上回家之時到升降機大堂接應，幾乎無人願意於黃昏後單獨在十一樓走廊行走。大概是由於晚上無法入睡的關係，住在那邊的人逐漸顯得精神萎靡，人人面色昏沉，仿如喪屍一般。$ k Q P" W. ]# d! E
( c+ ]1 x3 h4 V: V$ [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某日黃昏，紅衣婦人墮樓事件發生後大約一個月，筆者的叔父在藍田二十座地下的藍泉茶餐廳裏頭坐著喝熱奶茶，吃麥西哥加油。當年的茶餐廳“麥西哥”其實是一種地道港式麵包，製法近似“菠蘿包”，而所謂“加油”，就是把一整片牛油夾在熱烘烘的麵包中待其自然溶化。 - z) [7 ^( u$ X# E K5 ^/ `3 |9 h0 C) _% u I/ c, ^
「麻包鴻！這麼早就來“嘆茶”（註：即享受早茶或下午茶之意）？中了馬麼？」一位與叔父熟稔的伙計打趣道。+ X- U) O4 [. t$ m
「蛇仔明！這麼大聲想嚇死人麼？」叔父還以顏色。 ( L! g0 x; B9 b x$ o「有沒有心水啊？」蛇仔明從其耳背拿下香煙啣在嘴角點了火，深深地抽一口，接著緊盯叔父桌上馬報。' A5 ^; d/ R) Q0 |: u
「第五場六號前程萬里，獨嬴有三十多倍，可以一試。」叔父用放大鏡細心檢視馬報上密密麻麻的小字。6 z, r3 ?8 x+ Y9 c( d
「噓！這前程萬里比冰水還要冷啦！這樣都會跑出麼？」蛇仔明以懷疑的語氣問道。 4 t1 G* f% k1 n; H" \( a「投注十元試試看囉！又要問又不相信！去吃屎啦！」叔父沒好氣的說。4 w2 S9 H$ D+ M: D
「好！就聽你的買它十元碰碰運氣！」蛇仔明厚著面皮道。 8 i) r2 h8 e# I+ I' s6 _& [「結帳，另加兩個菠蘿油外帶！祝你好運！」叔父一邊聽著收音機的賽馬廣播，一邊豪氣的道。; @% ^% B3 X# I2 p0 |&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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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提著香噴噴的菠蘿油，把馬報放進牛仔褲後臀袋中，緩緩步向十九座。進了升降機，按了八字（註：當時的屋村升降機只停八樓和十四樓），升降機內就只有叔父一人。正當升降機閘門關了一半之時，一條紅色的身影火速竄進。由於叔父的視力相當於數千度近視，因此，從他眼球視網膜傳送到腦部的信息就只是一個上黑下紅的人形影像。憑藉影像上半部的黑色比例，叔父斷定剛才有一個身穿紅衣的長髮女人飛快地跑到他身後左邊角落，恰恰與站在升降機右邊按鈕位置的自己列成對角關係，可是，他畢竟忽略了一點─奔跑時應有的腳步聲呢？4 x9 ^- i9 X; O5 b' `& k
+ z& x/ a8 G: d+ p2 Y# ~7 p9 z 閘門關上，升降機應聲上升。閘門上方的層數顯示燈影偏左，升降機升到三至五樓之間。叔父感到身後女人步近閘門，似是準備離開升降機。7 n* }% Y5 P8 M5 N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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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降機的電燈閃了一下，不知為何室溫驟冷。女人站到叔父跟前咫尺，叔父從其頭部影像的傾側角度推測，她正在瞪著自己！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感，打從叔父脊椎直達腦部，連帶眼晴亦感到一陣乾澀刺痛。* x# j3 i* @9 B4 v2 w$ B+ J( y2 E/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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閘門打開，女人率先步出升降機，叔父跟隨其後。二人前後腳的從十樓來到十一樓的垃圾房。 ; I* o ?7 {3 a! X: |「叔叔！」樓下吳太的兒子彬仔從電錶房探出頭來喊道。 * F1 P" [+ F$ t# [6 D7 m' F9 J. m「你這小鬼躲進裏邊玩捉迷藏嗎？」叔父憑聲認得彬仔。 - O/ B W4 ^& P- z% |' ]0 x「姨姨！」彬仔向叔父前方三步的女人打招呼。 8 u7 l0 R. B! ~) G1 _2 H 4 j8 o8 I1 }# ^. X0 r7 f 女人沒有回話，逕自步往十一樓右端尾房。 9 l8 }0 w: P' ~5 Y9 X7 y7 Q( v! j+ I: i3 h8 [$ U5 ]8 _$ |; z
「捉你的小朋友呢？」叔父捏一下彬仔的臉蛋道。 6 C2 V3 Z* L T( P「都跑光啦！」彬仔似是頗不高興的道。 - M2 B2 x+ {' N U「哪有這個道理？明明是他們抓你，怎麼會跑光呢？」叔父問道。* b4 w7 p) R: Z9 V0 m0 P' i2 i
「就是嘛！你回來之前沒多久，他們就嚷著要跑人！」彬仔道。" Z2 j* ^ K4 J; |; f- o8 g3 t
「他們這麼賴皮，下次就別跟他們玩囉！」叔父一邊說，一邊轉身步回家。 ! I( ], T, H2 M9 N ) p% x) V. ?3 a- e6 P6 S* v8 k 回到家中，叔父關上鐵閘，走廊剩下彬仔一人。# }( U# [2 ?7 ~5 U" ~
7 d) e0 I/ B2 a! w# ?3 q「姨姨怎麼會殺人呢？我看姨姨長得這麼美，決不像會殺人的魔頭！不過，是剛才文仔和小武大叫大嚷的說姨姨要殺他們的，難道他們騙我麼？」彬仔皺起眉頭自言自語。' m9 i5 h/ A) E% b
( `9 h( X2 r: N: i; Z8 V 叔父把兩個菠蘿油放到飯桌上。 ; P8 W+ U/ o1 D: { 5 Z) V+ E: B: _* ~+ i! V5 P「老媽子！有菠蘿油吃！」叔父向廚房中的祖母喊道。 , y" Y" p+ _! t6 Q" Y「嗯，你自己吃了沒有？」祖母埋首剁著豬肉。5 g z0 C+ U) e+ W
「我在藍泉吃過麥西哥了，這些都是買給妳的。大哥他們沒下班麼？」叔父跳上床攤開馬報，扭開收音機。 " }& @. W" K. ~, m& N「他們還沒回來哦，你一身汗臭就先去洗澡吧！臭臭的還躺上床！趁現在沒人洗你就快去洗啦！」祖母一邊把鹹蛋黃埋入豬肉餅，一邊輕責叔父。 $ `9 y0 d$ S7 E3 a" M' |% F% `4 Y 0 n0 w' C" c& J9 ] 祖母從廚房走出來，掰開桌上的紙袋，挑揀了一個菠蘿油。 % \6 [. z& R1 i+ h( F" f/ Y8 V I9 @3 o+ K
「你這小器鬼就買這兩個菠蘿油，多買一杯奶茶很貴麼？」祖母一邊啃麵包，一邊從冰櫃頂取下開水壺預備倒茶。3 d a P. Z" ~2 W$ J( k, e
「外帶的熱奶茶不好喝嘛！」叔父一邊狡辯，一邊把自己的杯子放到飯桌上分一杯茶。 ' @, W! Z2 n- y6 F「哇！你......你......雙眼怎麼了？」祖母眼看叔父雙目通紅，不禁一怔。 : ?) K P3 N' v; F「哦？我雙眼怎麼了？」叔父自然而然的捽一下眼瞼問道。/ B6 H* _+ ^/ s2 y/ s. 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