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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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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2 [$ \# f' `7 b6 l' w9 f% }- N
! _3 B! g# c8 `. S
楔子
" a7 f4 X" Y+ R3 \& G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K+ G6 ~8 F, ^& W' |0 y' }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Z9 m* _! U" v# x, E* U
3 K3 B4 @, H) l8 z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f% f2 E" l- D2 s; [4 c: f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6 T$ `% }8 V# a' l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5 f7 J( @9 i/ `$ A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6 p! P7 Y9 b) O2 {. _# k
' q" W  J/ Q# K( Z" B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W/ c0 d$ _1 Q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2 ]4 w! j& x- s/ u3 ?6 J- ^6 R) ]
0 }% f! X9 c1 m' |- i; P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1 p1 L4 [' u  m1 R0 H9 H: u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P& k6 k5 d  d* n" s' N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P3 [3 {9 D3 d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3 b! g3 o6 z) t$ G$ i3 N, J; \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n. B" h* ?3 d! N5 a1 M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i7 K' M% V; u
0 v) G5 |  q, O1 o; a; k9 v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d) ~) J8 F* q: o4 L6 q" j9 O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u4 W. F$ e* n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 Q8 Q1 j# G. T! a2 ~6 ]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a' ]& j6 [1 A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E7 [& D( F  j8 z
了。* G, u8 F5 r: B% Z( |
7 C0 m: V- _6 O: {' E9 x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D7 w6 u& e/ w$ g" g+ J3 W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8 a: x4 F5 X  |)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w! `) }7 U4 L- P; b  N
1 S; ~1 W4 P; ]) W2 Y' C9 @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0 Y! F/ F+ [$ _4 }& H5 ?4 t' o) z
生人。! X0 e  _2 m/ M! w% J) _6 Q
* y' |+ Z4 o' y" w0 ]# x# f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9 i( K) i' W# G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4 C$ a' s. T$ r0 W
成現在的我。7 C# {! p4 `4 o7 q1 n. V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7 p  r; }, U" k; c3 F  {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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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0 }0 D, ?- T- L4 \! m" D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3 x$ p+ A* b! ~! b) Y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l' r* K# s6 i. i/ o
( J" B% @( v. L! {' u# c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4 p( \$ {, o9 ^' J8 z* a, e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g( V* c  ^6 @
) K& z8 k# P5 t: `" s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7 U& G" A4 b7 k4 Q* A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C& z0 [3 d/ `. Z1 N% J+ a2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t0 Z9 z# l' I& g( ]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K* @: T' d: m$ ~' I! Z) r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 F& Q0 A) Y3 u  E0 g( c$ D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q/ d: Q" W4 F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K( f% Z& _! V3 I4 }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 A+ u4 u/ [2 Q' v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W  C( t5 u$ H% {; b9 ^9 |/ B
/ \9 z: o# M! v4 n* T6 ]5 e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0 Z0 e7 F: `7 O. z" e- o5 k- j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D6 B" j9 U" c6 Y% t, Q1 F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Q9 ^6 F6 e% @- m' s1 q9 A! D9 ?
9 i  |8 F8 i7 K+ g$ v6 P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G+ c# m9 }+ H6 f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 l3 b# r8 Q; K/ n: U3 w/ j: Z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X. z+ P3 ?. W% T8 r/ z8 w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w+ h- t+ ^# \6 ]5 A3 j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k% p0 d" w- `# [8 K  n( Y$ \4 V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3 V. l+ K" C& P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9 n  N, b  E8 l7 ?2 ~% f' h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2 q- ]) T7 d8 o' V' q& w
相信理性。# R! `7 h$ s  u; J' K1 w( _1 F. i. r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p' ]  z5 A! {$ X& f9 f8 y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y3 L2 B" G5 \% Y) X0 s
「媽媽！」7 M8 b, T. M- f$ D0 U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 ?5 a. I& T% w4 R# f" u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s# ?: m) N, u! ]# p  h4 k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7 J9 ~( c' a5 c3 i2 z$ t" G) e$ a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4 `) ]: h& W, a0 p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2 l& [1 j, l5 U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P) N2 C1 j8 j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 _" z3 J, g" `5 w& D# U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_+ h  x* v- i0 }$ i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 ^* h/ k! \2 g2 ?+ m6 r2 Z6 U/ m( _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L; P9 g) i+ R, p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1 l4 u, q$ a  p3 _
) B7 w7 g( u# U( x2 K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q( R- O% m3 Q1 d! g1 E8 K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7 F* c1 h- R4 i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 V* X9 ]8 l8 n, t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0 L: r5 j2 q. ~9 E8 V+ \- X# V, C
2 Z! ]6 I1 n; O  {, E# w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V4 V1 D: g5 F6 k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M1 T% p) Z& k) W- s, Q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 S; B" N( n! z1 {" ~" C) U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s6 n# I6 G2 ~) ^+ o# d" @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t! \- B( O; z% ]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7 i0 g0 o4 o2 W2 B( d
# ^4 l! v7 R5 N8 V. t8 i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H, D3 t( C; p" q" p# n4 m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M% M9 `6 c6 x# N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6 ~0 {0 R4 F/ t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t+ ~+ b. ?3 H3 ?6 {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h' ?# }% X7 Z( J% O) L, ~8 N( c- ]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X! ~: M" [8 b9 T+ S8 K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T# u; H. Y& |9 G5 W- b. {7 i! a; ]( E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V) `2 u; t0 U" b' ~( P3 n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s! C9 v1 ^" z: X' J! o
0 ]9 d4 m# l# M0 N$ t% j* n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r& s- w1 q0 A) S" ~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K4 A: L( _' A
9 |. I" x0 V, m: @)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0 N: _" r; k) N8 ]( M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q; c" D6 ]' u$ K% A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9 n* s! I9 g+ Q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0 r% T$ d7 O0 ^+ t0 ]' T' Z9 b2 _1 |*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p+ [5 T$ ^) M1 r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_. _8 V* m% k+ i! X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 G7 M1 b. M! o  m3 U8 R) j3 i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6 F0 E# u8 e  Q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n; E6 i5 D; ^) G6 g8 ]1 O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 m9 u: z! k) [: g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3 I* e6 b' G, u* T3 w2 Z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X3 F$ G: O/ f! Q" _0 H9 T  M
，掉了出來。2 E$ @, h& ?- r& T
" M. `% S, ~' H/ |! y& F0 a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9 l8 T* N" Z$ W4 ]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7 Q* w- t$ d6 f
1 j0 j( f) v. a! `& K( x6 B9 p5 U  j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H/ O4 f/ b0 Z' P' M$ _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0 |3 P* W  f( [' q% D0 j' g) i
% ~+ J" ?) c  c  l5 I. ^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2 E. x& }/ k4 C4 q! W" s8 @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L5 N+ c# N; ?; n+ O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M% |) @" b8 F! i3 D8 B; g$ L+ I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d/ L! F0 O9 v7 }" l' E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5 P& O: J5 `$ q8 V
1 [& r0 m6 Q! }1 g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L/ i* @% T7 _9 |4 M9 y- m7 Z) |* y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8 y- ?% ^/ o4 k, j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8 F! T  y& r" f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T" h# `2 @) p* D+ X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 k2 b* v4 s) N! p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x9 Q* X! A, `5 K$ B; b! j
0 ^' ^: q8 c: J) f  o! x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T6 s( I' q$ g% V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5 P/ \1 f$ w1 k8 w# ~+ F3 S; E* o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i( ]0 l, a: r( [0 E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Q2 Z! p' Q; Q! s8 S; c8 E

「好…」
/ t1 R  j: ~2 u/ G/ q3 b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 ], z- S/ s9 w) t- K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x, F$ ]5 s- h. P
; S# k0 \2 D! T; E2 a9 m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5 ]2 R! {, K% Q6 {/ a; R2 s/ `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 [' L: a/ b7 ?2 N7 g3 U
想念她。2 h0 j$ e" D# U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 Z7 m+ P- C0 P# Y4 ?, p/ z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m  P$ g/ d1 A' K% H9 @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3 ^3 [3 ^. w, m9 a7 L6 p7 Z+ R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n3 Q3 `" W+ @* h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 l7 S+ U, e+ u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6 k+ C1 O% y" [1 {
清楚了。+ h. Z# I; V% ?+ o' F
7 e  \  {- C6 ^) b3 G8 y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 M' e  ^" D3 r  P3 r" b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2 S5 S4 w' K# j- z& H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9 i- c$ p; w3 @$ f( h
& y" _4 {3 T. a5 ?8 _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b! ?3 P/ V4 i7 Q
是，我開始拉肚子。" j% ^+ k6 t1 v, G# J: Z* w4 c
" w; e" W; v$ s$ z: S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L6 c/ X$ |" r. \, B1 ?7 G5 I1 [
& u+ f% [3 P/ X9 S- \. h0 A4 T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c& P9 d/ a& O' T: {2 m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4 [; \# p! p' z8 U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4 M; X; b% ]3 X/ ]& A  [  [! R9 _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 Z( c# F9 g8 ?
2 F9 J  o9 H- z/ V2 D1 [% A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 f! {7 n, ?- u9 P
! z' C5 G3 c' X8 P- H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n% w( `5 G+ @- }+ `9 R2 q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 W9 J+ w6 E( A# g# t9 X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y* I/ S. E; I1 }9 P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T/ [& w/ A* R. X: s
" n$ Y+ [6 d5 u: Q( @* d: f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1 _& U9 o- b- s- O" P# j$ ^& k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g9 s: X* w# U  H; R.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2 K1 n& k! n2 o/ L" H, W( z# O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M9 Z0 Q. j$ N" K- D8 u* P' E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H5 L- |3 H- Y! Q2 m2 x# Z+ @
. ^' Y( y9 ?. ~  J- Z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5 `. ]9 z, |' B; U1 W* f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w- D) i! b6 @$ b4 e5 O8 g# A7 b
8 @2 H% r1 U* B, s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F  w5 k2 y8 l1 Q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8 X5 w, G% X& y. C
記得過程。4 L9 z2 b  k6 F& h- E- }
6 _" w- ^" E  v) ?/ r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i  `! V5 o, Y* L8 v+ e$ k; k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1 o  R* ^  i9 ~+ R0 }" l
的水杯裡。1 F4 D& ~( ~; ?6 m4 `& b6 f

我喝了。4 [5 U6 `) Z1 g, t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0 s' m/ {- {; I; w
# l8 d. i" f0 n) r$ E) O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a! I8 c6 d" ^3 |5 m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I0 b  t; ~) b. }- I0 f. R5 x9 ~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 \, Z* x7 O9 \1 w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8 @& n6 x/ i4 ^: @0 t" t. H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5 ^5 w' v% [/ \$ h+ N
# C' o3 }; q5 E" e1 V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_! _! g5 Q( E  ?4 A, k! Y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f) [! \) `2 D9 s! A0 _, r
/ a) Z0 g1 V4 z! g+ `* e6 K" j* C' Q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k8 _6 F. ]1 i, M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2 M  p* [( G8 K) f' @/ J( a1 I, u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V9 A" L, c  D
我等好久啊～」; \% h6 B/ S) ?1 c: m& G. r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O! \, U0 j5 o- H! l4 C
, Y  p4 P! i" O1 o) U! [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k3 `5 G5 P. Y. u& P# Q8 R- w
手的吧。
  b$ q- h6 F6 q6 `+ M! P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n( r# r0 K  Z2 b! X7 E
) R! N, \3 \! G4 u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m1 j( G- u: T4 n* B2 Q: r4 K
; f6 x. `7 t! N( X' K9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T5 h2 }2 ]& n+ A4 z) J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k+ M6 J4 N2 @5 J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l4 h3 U5 G% m# D+ M7 z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w, ~2 Q. X! G, z* f1 I
或者是鬼的目光。
0 s2 J! W8 o2 @# b2 p) V# V( W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c- y# V# K( S  n
把故事說完。# ^+ m9 ?0 k) S  T7 S9 t- f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Y/ ^: t- B  S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6 s) i) U) x; V9 M3 Z) D
5 t/ L0 R0 P5 u: ^" V2 F$ k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a- ^! l9 P4 V; v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 R' c( u2 z) Q4 s4 G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0 a4 u! `' V7 D1 M$ f
1 n) ^/ q3 F2 P7 G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6 _; Y* x# W9 c4 L) r
, C* ^" u3 c( ?& T: R' |1 V

9 ~6 v9 k- @5 e. Y+ I2 t+ X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1 y" j- v6 a  Y0 X8 t/ {3 Z' B
$ h. P" \  Z+ g  A9 q4 E! y" _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E. I) a9 ^  a4 l- e* }: l7 `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U0 ]' @5 y7 a0 d
( g, w* A# j) i9 f, l$ z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5 B. X. o- R+ m, \* f: X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t3 w9 o" E+ c/ _. N! C1 b2 q6 D" c
' ^5 f# e" R/ r/ D! A6 k6 h/ ?3 s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1 m# F$ k7 j. S& r8 _# ]1 z$ R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 y8 Y$ [/ Y' J# B! a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 b" U5 ]" M4 g2 ]4 N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 _, z6 S* A6 w  J
＊＊＊$ v. E" C6 S. Q; O. L: }; U" q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o, \0 S" }+ d+ s: i. o! d! ?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5 D# P, w: z5 H, U+ {2 p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 O- j( U7 i+ H1 a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4 a) p+ X# i: n0 l' Y9 `9 K
# f- o6 g, u2 _7 J5 P: @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t  m! A( ]7 S  @9 t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D4 u+ u! l* q& L. e2 K+ l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 M. f) C1 B8 `) l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j7 g2 _  {6 i* Z
, A4 P) N( S- n, E$ x0 S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 v, `7 Q! v1 G) O( J1 G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3 A7 U# z$ b* O( I) k/ D
3 s& d! m8 l* i- ?$ j  n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n( j% F; i) w3 ~8 x
" k2 I8 W9 {( h% p
我想也是。& }- j" I  i. n0 O7 j9 s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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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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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f5 i- O) {/ E) r" w/ I+ C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6 t2 i7 N, f4 w; D; ?: i
, A# \4 t; K' l( v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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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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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3 M6 N2 Z+ @5 U% T, B
6 d' g% W) H% |, a- E6 ~0 `. L6 n
* h: J- S$ Y1 Q' }
很逼真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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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i) t8 Z/ O4 L# Q8 N9 g0 X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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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X# H( F% u  p5 K
這麼淺顯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0 m0 v! t- [6 h1 ?/ Q3 G1 \7 n
種，專門熬高湯的。
4 ^/ |3 A$ d& X4 Q' ~, B. H7 T$ f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 {: H/ O! M! {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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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q* z3 X% H  h- x, u0 Y' x( K) Q
  x( M5 T' Q# K/ M. I  T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r  o. P6 i+ E5 K4 H
9 O' n* [# G% L* N3 `1 e) N" }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2 `$ Q# c1 e& K7 ]2 r& m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U$ Y, M) D3 M& ^. i% q( M/ \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w4 @7 o. N6 O6 X7 n% _' h4 c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9 X& T/ a1 K0 o' Q4 Y8 I( L! E& w* L
& {/ O7 U1 q$ A2 y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N; l8 m0 o2 A+ @2 L( i% [* x
+ ^3 M, K+ z" y: `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3 @" z6 o: Q% `" B
，又詭異的分歧。3 K# z0 `7 `# n& G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4 p& f% `% r& B9 n5 M  T4 c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0 R+ @5 b; B! W2 P' r; Z. u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 f6 C  H4 d" A- G# ]' @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e2 h8 r  ?- r- r0 K: @7 \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y- V4 @1 T$ X7 H4 ~, [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1 K$ ^* \3 J4 N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1 D. F: x  `; D! T5 J7 Z* r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H/ V; T7 n# f& _5 G; q. s6 n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4 e; `, R, w& U. F3 E# A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 h' K2 _* q
3 ?0 u' V7 J1 {+ h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6 W' J% m/ f% G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8 p6 Q3 b4 i5 f/ ~+ [; c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i& [; t9 a0 [# D8 u# E9 T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F. Q. f/ p" C6 _% J. L# B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0 R  O0 \* K3 h6 M7 N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4 t+ k) @& J1 S3 z
" J% D  D: E; r3 u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7 e( b+ Y, q7 Q6 }' Y2 Q0 g) [' v

………7 R. y: ~. ^  @2 Y9 A: z
8 C: M* q: j: h# t) M' _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 k( ?/ Z7 l& `$ G% m) n5 M, O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5 c$ v* C- T* ]( [+ E' X/ ?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0 C( X4 O- _+ K; s! g4 e& O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a: e; i9 V3 e! e4 p* ?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 G6 `' X% F6 x- w* r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2 S; N, U. {+ k0 Q+ B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2 f0 Z2 c1 ]& s6 J# R
* B3 [/ F4 s" ?' z, P/ c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D) g6 L& T# x; u0 g" q9 d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l5 _" `* s, B* n7 W
$ l; \! ^3 p6 p" o% Y( C- H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S, a. l9 v$ ]* n" h6 i1 F! W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6 J9 o( `/ h' n. x1 f  L0 S+ @+ ~0 L6 U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1 ~0 d+ y0 B+ g8 \, _7 T' D3 G1 q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i* W: |! f7 t: n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G, p+ O! F& V7 \0 _1 q9 L
強烈的不適感。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8 G. Q- N" V6 W, f2 l. y
並且發寒。  K& p# {6 @* n/ D; x& y: B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2 p* t" W3 F' v& L- |
  U: s* z( v8 q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4 J0 V2 s' L/ }+ `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4 ?# e% X( Z  O* m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8 @) T: ^9 N3 j. ~/ F2 y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 K7 p/ L/ R! O8 }+ y0 w
葷。」3 G( P! B0 S3 w/ _) B( B
$ T: [. X, \0 z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 Y! w% L, P$ r4 d2 B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6 K4 A( X; R3 i$ q0 o
3 X, P; D; m- ~$ c8 @7 N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2 `6 t0 a1 S% l4 i/ `# M( K, X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B; m& A% k% P. J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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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E6 m( T( \4 D  G8 z. `+ F% l- N* g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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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l/ J. F' N2 P+ Z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r1 c* U' \# Q9 q/ M2 L  W6 w
9 e+ I* c( \; \7 t" C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a6 N5 d( J6 L6 \4 S. P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4 ?/ K9 W* N6 x( [# J# b) u2 X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s! n) f3 Q% ~( Z; z! k+ G) G# R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O  G- j' K  y/ D
去參觀過。0 M. n: i: z5 ?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t1 M) ?  G  Z- D
該出現的人。# i" P& {  B. Z! ~3 z- _&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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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6 p5 d* ^  I8 N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Z5 d4 {" _6 H) d1 i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p6 k6 |/ A5 [2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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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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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C5 H0 @* A3 _" a% [2 }# }: ]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 X  ^. {7 q  j  E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T' f, s0 F# X/ W2 J' t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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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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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 \5 \( X. }& }' g8 N, M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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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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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_+ K& i1 J7 {" \1 ?7 m& L8 |2 ^
不知道吧？- c5 y  R9 y7 ]  E3 D( Y, y0 F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l; h. X6 E9 p3 a
…" c# ]: z! ^+ `: Q9 _; g# X+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4 G$ O* M: e* n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D, F3 }. H+ U$ o)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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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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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H/ I9 p' D& r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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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6 P, j  z" T2 S8 i: X7 c  Z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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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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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x+ Y( m* G! @: d% n7 P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4 ?0 S  N; x6 W' \# P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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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4 v0 v! A' j( j  j  y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f/ q7 X) ]( M3 G. \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9 e0 r% d+ x% Y4 H# l" ?' A2 q4 ]! |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1 l4 n, M) {! _- s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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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 x/ |/ `  M  }  _0 B3 g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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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9 X8 S9 ~/ c0 t/ I+ w1 I% L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1 ]/ C" A1 l2 E  T# Y+ E. M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O- F$ S& a; j+ A& Y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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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8 L& c. U" x( s& @# [. a4 Q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v0 q  ]: G1 ?7 B( K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4 ]) t/ N' w6 d! d$ [( K1 Y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8 i) f; W2 T" ]: ?! y4 Z& v1 m. B
資料。2 J$ v7 T- }" s% 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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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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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I6 p8 [& \5 _(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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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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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g9 L" Y& \/ C7 n! Y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5 ?0 S* c7 S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V# J+ g) f# \' d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5 {% m0 Q2 H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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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J. O! D8 S& U+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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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a( U: A5 \* ~+ t  q. W+ s( c$ R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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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O% A+ Y0 q) N& l' T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 @) O- S) Q) U. x' W1 u4 Z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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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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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i' V( D( ]4 |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5 U" ^$ J' Q  B  E: [2 K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o; N7 a. Y) V. Z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1 z. O8 w# x1 E  f, k+ S* l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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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G: Y  P0 I0 P. ^3 j
都要。」  m* }7 g- f/ b! Z0 ^0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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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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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 ~) \+ l1 w- ]9 i: K* s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7 a; M9 z7 N4 F+ U" A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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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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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m  f/ B# V* ~% f4 L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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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3 Z' N' _+ D+ j) S7 R2 \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V+ p$ O( M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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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l" O2 H0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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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m3 g& a' W$ p! W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6 }3 v( t3 A: t+ B/ T) i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5 ~+ Z, B: L" I# j2 G/ U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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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8 x. P# J* f* x6 s. h2 W5 E2 U3 A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R. E% L+ q! N&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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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 ^  z9 ~1 j8 d

誰下廚？$ `  {( |3 \& q, Y0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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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 f  A( L; B8 B8 c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3 A/ Z4 @7 K7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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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0 }0 i$ k1 T+ L' m. B5 b" C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4 p0 u  J5 q+ p0 F8 ?* l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D9 I# t. U: a1 Q' r4 Q# T/ d* ~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4 a: W7 h1 f' l0 c9 |7 G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0 R0 @4 |8 L% o4 ^) K&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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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s5 [) Z"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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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6 V, r. i. L. U  o
小說裡。$ b1 j5 J% `, k' ~( _7 v( @0 G0 A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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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o& i! [/ U+ y* [2 H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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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4 T& Z9 c! }0 N2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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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J" a" D) U( ?8 H) u6 o, l5 o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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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0 {3 A$ _5 `+ S# p  W! z1 h* O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3 D% o+ g0 Y0 b; _4 U9 S* I"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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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X& {4 V" x, r; o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  W) H3 I1 X+ h

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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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2 C6 J1 y( ^' Q)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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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 @) a( C8 N" d. J2 G$ u: l8 Y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c5 s' w% `) p9 Y,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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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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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i/ ~+ B& Z2 Z) z. c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I; D( {9 @5 ?0 X% E5 w+ p* b" t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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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p" ^* h! q4 V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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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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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z  O% B! p2 r% m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S( o3 F* W- p  h/ F3 y' z/ S9 v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3 A: Q& v: z# ]! B5 t0 x: k, T!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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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J' b: K/ a" c' T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u0 h( q. }, I3 ]; f8 L% q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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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 G' e7 ~0 @  P! r( }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1 D. V6 \- }/ W$ b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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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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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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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4 J6 r3 ?% _: p$ n"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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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0 T; X8 K0 F8 m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a/ `$ M& E. f  S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V" R& O; ^. o" B& s' D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7 z* {9 {8 w" v- ^  M  w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D9 }& Q# F5 b/ I
負擔悲哀。8 o& |, R4 f3 X0 T% k8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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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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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5 A% V7 L( E7 u. F( B8 ~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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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A' N8 O% }: _/ d9 w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0 ^: u! q2 `' d1 b. m0 y# g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y0 s+ I( k# k# X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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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 |. W+ O' o* F: V. o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r! }5 e# p/ D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9 R7 D7 l( y: ~" ]4 g8 r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6 ]6 e# L& X2 P: b$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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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 z0 L2 {1 U% q! h: K  O+ a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R2 z/ @2 Z# ^5 ?0 m" L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s7 b2 X0 }8 A0 x! |2 R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Q! A, m! N+ g, D8 w0 L/ l7 y9 @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0 Q! J4 Q1 C2 |+ O* A
你們看，那不更好。」& S9 Q* y! u4 X' A# G' p  c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1 e( H9 A3 }9 ]% ^, V8 m  H% ]/ o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2 u# s$ P$ {3 M$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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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T5 c7 D+ d3 \2 d0 x/ u, @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 z+ w+ h" L; v/ s) N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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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1 E2 q6 M6 p/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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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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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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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h/ t+ n/ j1 v* z; R1 T& r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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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4 b) I1 x  W" ^+ J1 c+ M- @1 ^- z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q" i; w2 z3 R7 x  ]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 p/ Q- v6 [9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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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z+ W* x& C# B* M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 `  e8 P6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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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9 k& \( [; a1 N: Y8 ?7 J$ ~$ ]8 o2 E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c- ?$ \. w: B! E' m  k5 N9 N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K9 r  Z; \. p7 ~6 x9 I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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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s) a) S1 Y; Y6 m6 U8 q3 N; @. G( O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F1 g2 Y3 u* \8 _! k5 Y- G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 C# a/ Q) |, f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 L! E5 D- G% f' l: q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X+ R2 o) b- g- E* b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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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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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0 d% G# G& g( l' {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 }+ p/ P& J* u! j1 [. x+ p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i) J/ O2 G/ I8 a

太托大了。" j4 X# f8 P, c+ A
9 y( s7 d0 U% s( d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y0 `: x, I1 s, A8 }+ G+ B; t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3 L: B1 G6 v5 x, e/ w' M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 q/ }9 [. O1 z9 }5 j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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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v$ O2 s3 l1 d+ d' S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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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3 V. w2 B0 F) _9 I6 D, R$ @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7 x5 I9 g8 [9 }4 i! w+ M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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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d4 X2 B  }1 g3 H9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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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m0 j; `: ?+ a, l
+ e3 ^, Z0 h; I7 ~6 F& L7 F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9 J1 y7 H( }* M. v* Z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8 U' y- H3 @; l
。」( @* D5 N  l8 y! \) x

我也對他笑了笑。+ ^2 C9 J1 `" W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4 N5 r& o8 t5 v: p- R6 g
想吃他。」* L5 u2 t+ s) C& ^, n2 ]
4 k1 s) T2 M6 S% Q9 h$ M5 x& U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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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M) {5 a' R/ B3 e# o, W
5 V  D) A2 I1 U0 c5 v' v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i% c1 i$ ?6 Q  d. k* X; }% R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6 P3 ]8 q! s, f1 u, B2 [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S, d/ u/ n/ ?& g* u* I" I/ P9 Y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h% Q. C8 Q3 R, f) y; f& B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m6 S, D' o$ @, R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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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g9 J) r! p. |7 d. I' i& Y- }+ s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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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v" N; `; P' T" n0 M- H  U1 M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8 K" Y  {- K: M) M7 ^1 \$ G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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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 v% ]: i4 r* b9 p$ c* N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 o6 \7 |1 }3 N) j+ y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 K4 C2 W( c. s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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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8 i2 q( v: T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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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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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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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C! p# X% k# T+ \. T; W; u/ g6 @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8 c* ^, J: |+ I. J' S" V
# W" d& X& G, D; C1 ]# D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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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R1 F" ^0 f: T! ]- a6 d
+ ^3 U1 u0 j( r, s3 k( F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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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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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_5 |% `" ]  @! s, g. @3 ~- J/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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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D3 F/ u* z# q4 A8 v, a-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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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p2 k2 A5 R/ G
5 v# y; D8 i& a; d; W* s' S4 t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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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F: U! n8 s+ ^$ e9 B4 h# {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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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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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q1 |" u& R- d0 \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0 c' }: [# Y. a6 g4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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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j) o7 N3 T/ q0 I+ \9 V  `/ K$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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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Q* m- n9 V$ _5 h5 p. v. }! I( ~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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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S% M- u8 h&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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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S0 {- B8 a% b$ V( ~( D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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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h: B6 E  `% G%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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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f# {9 O: Z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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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0 B* Q. C/ Q5 q6 _5 N0 |, ?. ?+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E; ?3 }7 l) t+ b! i) E: S7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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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U; \& g4 L) |' m: d0 f$ r.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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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9 Q2 b+ W: u: v# [7 t8 w& h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k. g7 u: u4 c+ \" K1 f
% W: ^* l4 ~5 |: G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1 m1 {# Y  I, E6 X' _& |- D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3 |: J. E% ~* F; y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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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b9 k, M. Z3 o1 L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3 v6 |3 U0 E9 i& X. s$ u9 E* F% t- U" w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Z* ~" e! E) R, }
* e3 \' R# W. X8 J" ~" Y2 T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8 @0 S1 w% k' ^" r& `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m, I, U+ z+ ~6 k& Q7 M- y
* ]1 V2 }$ [! h1 Q+ a3 w' o6 h/ v2 ^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u' {% O" t% O
個全屍。」1 ^0 J% s! N. t' r: N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 H9 a; b* V8 o( g  W- }+ O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 V) B6 G0 E; i9 o; I) i2 @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V/ U! V8 W" n
4 W8 |( _" e: H- {5 e( V/ K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2 H3 H& r0 Q3 O( Q, J- [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V) \! E+ a% F/ k. R0 S0 f6 R8 C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1 ~% \: a4 ]2 c2 B5 l5 \( I# ?' L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Z) @/ X9 X9 e3 o( }% S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2 {  u0 W- a6 M7 E; k1 s8 K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 {( S8 a, H# }( e/ N' _8 c$ Q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5 o, C5 j9 ^+ r  R% c  ?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3 N0 G, m; l. M0 m+ U) |* q0 r- m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1 u" J2 |& w* A* i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0 y' O/ Y) }* Q9 p# o% C% x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h$ ~) @1 s. k, _8 V5 l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 F/ M. p+ V7 e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1 [8 a) K& V$ e7 D0 R. h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l2 E' \/ c6 j4 d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Q% A7 L6 b3 P$ A6 _6 b) A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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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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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S$ E- K$ z- F! u+ H2 V
5 z; U3 F1 ^4 I* ^8 L$ ?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d: G  k: o$ O2 N8 W5 a& `) s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H# S; r+ A# P* I& P) l0 ?* g1 \
8 z# {' p; G8 f& C9 p3 r: L  }5 Y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F5 |* R  K0 A6 l+ ?" f: J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n2 j7 D( E4 j, z' K
5 O# A9 Q2 d2 K. E! Z/ G# L  q$ x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J: s* I' b1 Q$ [9 [( @9 j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8 H/ Q) r3 v/ i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v; ?, f4 J# _& e; b0 a
: `; S1 P, E3 s7 G/ t* a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D$ q- S, r" A5 I
# u0 k$ \' r" @2 h* m  G: v: l+ D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7 ^0 |- v" G+ i( S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_6 z# x% g. A- W1 |. i6 o# }- i  s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8 p+ t5 ?2 e: ~) {: E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p; |  ~$ [/ _" U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6 Z2 F* V- ~2 l5 h6 T" G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5 s: }7 A7 }: E" ], Y5 e! Q" J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9 N) [3 H# t- q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a" g* @1 }& s/ ~6 i9 E4 ]/ w8 ?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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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G1 n/ K/ ^" K! w
的吹著狗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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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7 |5 w# x: G) a1 U* S- K5 J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v& u3 R( ~2 O- b1 d6 V3 O9 A! M0 T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L. U( i4 m% k( \6 [  ^, ~5 r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c; V: y  `3 J0 t3 H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2 G2 ?: b6 c6 R' f$ j# u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K/ K% j3 s7 R, w2 W( o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z2 Z0 k$ m: Y/ B$ J
) e* o4 r3 A  E" t" T; g6 _# r1 L7 Y" f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 I8 t) [; Y. ]" a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F& X) [# m0 L/ y
9 t7 w  f% @9 q* J0 p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r. t+ F7 G, @8 z8 S; Q: F/ r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6 {- j: J! d3 m" E& z1 O8 M+ \  T
& ~9 Q, s+ \2 r, d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9 W& K) z+ _, M
舅公家裡去了。1 |* B- r# ]4 g& ], Y% a& Y+ x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5 }5 S5 O, R4 O! J6 T/ D, y
) J8 t! n8 L  U6 B5 P$ g& Q
＊＊＊4 t* O% K5 ]6 W) p) ]6 v% J3 f& T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2 D% a( G' Z4 b/ C; F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q" Z1 Z0 Z) t,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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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Y- K2 [" m$ n9 g& f9 b  t& t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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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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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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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d" A2 I- L# `% J- g; m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u& X( x2 u" t+ c$ r9 P  n3 s; T! R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a' K2 I" _7 Y'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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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M  v1 J0 D, [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A  K  ~; _  G- ]"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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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5 Y8 A9 B6 S' n" X1 w4 p- [9 {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_+ [: l' e7 `0 r; Y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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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7 X: n' _5 _/ Z& w! v* j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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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8 N  e. A9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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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8 e0 D; ]1 `8 C, a4 z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A! _- ^; x7 L8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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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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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2 Y; u: K' O) g) }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6 Y# B5 g- l8 k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 e/ K  B3 K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 |2 B% H. z, P0 Z; \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 a" Z- M+ l: @- X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6 n2 ~1 x8 n' \5 q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w& F0 ~  h2 u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1 [$ I& N*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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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8 E1 G; I6 p$ [- {1 h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6 I( Q, M* J1 N
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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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K( n2 C* R) s9 Z/ u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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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3 ~% Z4 a' Y; e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n5 W* g0 a6 q; _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X6 f) ?# R7 O8 K8 J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2 Z8 c% u/ V2 O2 N* C' d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A$ l9 p- v. I9 U' \+ c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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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d( F; W% s$ G7 d9 J7 @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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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0 I4 @/ }6 k# A,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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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9 N2 r0 s' g1 s) Q: T, e. |.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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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8 a. o* t9 c7 W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q$ g) s4 ]; y) A( u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1 S- p7 M- S, T! U!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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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q9 A+ e$ ~- K5 F5 P  ~- a+ l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q: u0 [$ b  s2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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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s, a9 h5 m" h/ o9 D6 w4 D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K# X. s% ^9 r& G! i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1 o; `' c/ j. {* w5 u6 L, L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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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R) O  q7 ~- b1 U  R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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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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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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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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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9 ^" t! ^+ @' p, a2 G
頓官腔。, D9 |( K! K& `- g- O6 `+ \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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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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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9 i% g7 {5 w) f. X0 \% R' |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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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6 |8 S* M: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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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6 o3 |; ^% z5 P1 u1 S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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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2 P0 _8 U. }' c  u; U. U$ Q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2 s, W/ F; l9 T/ Z*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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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c4 X5 F9 z' A$ P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 [0 w" x" p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1 P% H! U$ g+ s' m8 d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0 W& V' \- W5 T$ K9 h1 q  V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Y) R: u/ u) J* j, |2 _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9 O6 T) X2 k$ @' O0 f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B9 g# e: b$ p. s8 N2 h' I! r. O$ X7 c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7 k6 `# s* k$ ^) d7 a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H; t& x" y" {: x7 |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6 f& m+ C2 b- N8 W/ {" c8 z+ W8 A: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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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 J! T4 D) n" q; M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P$ H5 k* ~% g" v5 |- X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Z7 k, Z9 @' k+ k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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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5 s% c! b$ I. [6 b+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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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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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M- Q7 r' i: c" D' n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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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U* M3 O4 [! j% Q+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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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1 H  [) ]! ~6 i# C+ f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x+ J! J7 V; v, j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X% U# q$ B2 |2 d8 K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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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 `3 a' B7 T2 a7 K: Z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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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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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0 @6 r) S7 w# y6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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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U' o# F( j6 C2 w# w
起來。5 ?6 b4 H8 L4 I*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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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0 A2 x+ r: Z+ y1 W0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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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6 ?* [/ e; s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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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 T1 V! k, v# c: w: `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5 D, l& h- k4 }" I9 T. t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Z; k' X%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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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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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Y' G6 c6 N" r$ @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2 y: [# e  i2 v& }4 Y5 J: i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G  W0 P2 _; p( |* b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  C- W' @6 q$ b% L# x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5 B7 P2 V  R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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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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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R" {  k. x+ ?1 M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5 y1 c. T% h5 R& b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k, S7 t, _( [# p% `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9 i$ V) b6 L, z2 P; p& g$ z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7 |- E# J  `; D1 M- e. m* j/ h
卻沒去揭穿他。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8 K$ L0 `* z8 P+ O6 U0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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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y0 p1 c# i% Q4 v2 W9 q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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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F8 n8 E" X; ~- D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 x# }6 J* X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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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6 e' T( i* E' n7 ^, v" L" U7 \5 j: |" p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F& {" m  i6 D; I# L4 J6 ]4 C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f4 Q% M. H% l5 o/ P# f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C7 |2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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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l, u4 @) B, ?0 _9 i; f)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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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V& l8 [0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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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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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5 n& W/ A7 `! J1 ^" g% e8 i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 j6 I& d5 H3 F; y+ c) P$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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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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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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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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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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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y9 b4 L. t% u6 ^# J# R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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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F8 r& c* [' e; d5 l* c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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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M; ]; x7 D/ n! x2 I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S. y% ~! ~' n2 j& \( C$ d'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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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8 i; P% z6 n& j, a" ^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o% ?& M( ~; i$ s' e3 f: M* J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9 i5 o0 F' Y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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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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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Y2 O2 D$ S  n" ~% x+ U' V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2 w4 M+ |; M' E' O* T* e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3 m3 P% G5 [, ~# X2 U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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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h% R, s. R; t"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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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5 T" \9 y. k5 I6 Y- P7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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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5 ~' R: a* o" q3 a% ~
這也是一種必然。) W# @. U" }% I: J- n( i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o+ x! y, c# g" [* A' `2 |
0 F; y8 g5 K' ^3 K2 X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Y$ @3 f4 z# h1 ~9 a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6 a! A( a5 V1 m/ j7 N) v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3 D2 R8 F: B: M7 X$ t% |
$ ]6 B4 N% w0 K9 K" f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6 r* q& i0 w# z+ {4 x8 X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a6 A, I: g& N$ J; X5 ?8 d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_3 U" X' O0 A& J4 e6 h& v4 w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1 X9 n( Y4 ?* Y" f1 s+ W
. Q  n" f4 v+ o& @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V# M( ?8 W* g' m9 l4 u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m* _# G2 ^" A  p7 R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x0 X  y- J- d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X: q+ T+ K  f. J- Z6 S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 c1 [5 A6 ^; B6 B. {0 r$ M) G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9 R3 v7 O1 Q8 n) {. Y' G
! l' O: A( |* z+ |# T, n, b/ ?& d# S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0 }  h9 c% _/ g& v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v7 s; p6 E& Z1 w( ?" \$ b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O+ E7 J2 [$ w, m4 \
。5 j8 e3 {5 v6 S) e9 `1 N0 ]
: ?4 e; @  P0 C" C% `0 Q/ r" [7 R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 x2 h6 C$ E+ a0 _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1 \9 K' p0 P- l8 b2 S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 y" e0 \# g$ z7 b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4 S/ `7 i' I% L0 O* _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a4 m7 b: \; H% H7 t$ l/ R% {4 p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  g) l& X* |& E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6 S5 v0 N& S3 i; [3 m. V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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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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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q7 `, C1 z4 L) q  K' x# g

「給我。」我向她伸手。
! s+ Y' P: Y' Z8 W2 g) r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8 j9 B. u: p9 j6 v! y
: P, n5 W7 q2 h0 d5 e5 X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9 L; g: \3 j0 ]$ J1 L, n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n" @4 O% u) o. l2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3 L3 X" o0 s( ^2 l/ f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7 ~9 D/ ~# n+ |4 d; X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x2 b/ w; T0 E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R  P5 ?* w& f! ]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3 b: N: ~. P. q; g! m5 J/ v! I
自費病人。. ]+ ^1 Y# e) ~# ?: _0 E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 B' u" K8 g, G8 A1 M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Q5 r8 b4 Q; r" G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m& |# I! u6 @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 Z) D+ R4 p% N0 N: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1 W" h: N. V3 q) g4 L' ~! C1 S/ x3 A" ?7 T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 \7 m) S- s2 q  @% @; h  F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 e: a; |# \) k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9 M6 x! z% x! E( V/ s9 h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W, i( A8 f; E+ I. s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n; D( Q  b1 R! d3 S
  b/ {% i4 `2 g2 H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0 B, r* l& ^3 K+ k* S# _$ K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1 Y$ b+ R) g3 p! d: u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k9 m: r6 N4 `* U+ G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8 [; O9 ~6 G4 a8 r( A! u6 R
…」- p4 G: }( k( `' S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8 D! q% i  Q
因為鬼氣的關係。
% Y7 ?. ~. F1 l3 {5 t% `! k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2 I) M7 U  {; ?7 H
/ X+ K7 ]8 Y8 X) |- d; j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5 `# {8 H( u. ]5 {6 _0 T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0 v9 v) J* m' {# q
1 Z6 V& G2 F8 ?( Y( b0 t8 x, X2 f6 C- c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q8 l/ u& V6 O
# a+ A% P* Q: M. y; H4 s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 g9 E6 t6 [2 J# H/ p; b0 e8 A( o+ R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3 f* g7 y6 ]8 A, F. y# A2 y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4 Y, _# y) K7 M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0 G* t- o- D3 C4 v0 Z; u; D
。& G3 A( {; Y$ u: i
  U" f0 \. M' G: ]" ]- m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W" V4 E* q: p0 ~2 N
走路的地獄。  @5 Q! Q+ _* z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i! G) _! w3 ^
9 C5 |8 e9 U" D8 m$ ?: W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r  O7 g7 d3 |' B+ Q% ?. v& u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g: _+ l3 |! w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L9 C3 o6 H, R0 Y
) L. {1 C9 z0 o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2 M. M1 _* u. r" N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8 ]. d' e' j% x3 p; b( {1 {+ ]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5 Y( r2 ~9 G& @% d, ]" z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3 b" Z8 E( Q3 w2 G" L" {1 [  D" P, Y5 R
! N6 w/ m( U  V3 D' r! J$ `. s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 r" V: b" [5 r$ U' D2 T! A/ J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w7 T) f5 T7 y( V$ J& Q
- g! E; ]' x9 Z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 w9 O2 b8 z' P" R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7 T, K5 t# L: K2 K0 Z: M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u4 `# J! {2 g5 |) b+ [; n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y9 p7 l" U& _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2 g( h- Y! K9 i( U+ G( ]3 n; v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1 Q1 C4 Y/ b# ^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k) }% ^5 C- h$ f! R1 C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D& q/ l, S& U7 I! R& P  ?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0 C# ^9 U# u# V: l# z" d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9 a1 S; Y& o6 v6 W, {& d' o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E9 ]! [2 b# ~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7 U* F* Y- J& k1 k; l4 x3 t" L" E0 U
# @0 V1 q, c( L/ S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6 S# m$ M& A, B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P! t  ~, H& `% @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8 p3 G) ^4 F' U4 T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U/ m. G+ z" [$ w# |* F5 w6 w
  i8 S+ {* S7 G3 T( c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W* d* j, P- z6 A
＊＊＊
) b2 ]" a" y$ l$ _7 r0 w0 a0 y" {4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v0 K4 x6 [  O( Y1 Z9 I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q3 ]1 R/ M6 W( T( r. x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w  B/ J2 _7 t; v+ [5 v2 Y$ L5 g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4 o# B- u6 ~' ]. I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8 B, e5 ~/ O  G! {" a& B% V; p
異照片…3 Z( b% c% F+ c
( \# V3 o# Z2 B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L3 q% s8 p' g7 [0 K+ m
無一人。
# P& |9 x/ n8 v' l9 {9 t3 R  _
人呢？
% F: |6 A3 t0 }% l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9 }  Y0 v5 m# D% x6 H+ O) I, T* J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7 D( M6 G& w; t1 z% ^
" I* O9 |/ v) p) H9 d. r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y% d/ W' a6 R" q, A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 @4 |: n- w, |7 V' ?1 W; k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C7 ]9 |9 W, g9 U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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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3 b9 c: N& }( g8 b; z5 n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v8 w7 L* Y$ K6 i% D! p; e' ^+ M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8 Y, R  k1 Z& H* s7 ?6 S/ K; U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4 n0 n; X3 x; ]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9 P3 w( `! r, T' n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5 ^& r3 E2 K' {& z0 ~8 D' u
, N0 p) n% c* ?9 A1 `+ w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4 {9 y4 W3 `' w* G) h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L4 y4 D$ F2 L, E; n$ T' ?
揍我。. Z+ z9 U6 w: g) K" o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n1 r+ R/ _. U& K% h
& c) b/ k: o9 z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A$ x, ^1 S, j3 e% a+ ]! h. ^9 p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I/ W! V) _0 s" p$ |
1 B. b' \$ Y' t  @3 |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 c5 u: K6 ^' m5 C. [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V4 N0 i1 S. K

4 t) K, z* n. h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 B7 G0 B* c% n8 J: F! f. g4 R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d9 ]2 u  z7 J' i0 e" a
某些疑問。
6 j# @/ P! \, X' O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o. a, T/ D- r  [/ Y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3 C( E9 c; A# v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a$ R: I$ S2 B# t2 g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X  t& S, ~. P5 f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p  H3 o* |1 W3 e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x8 p5 {  s: G) w# y$ n2 I# c/ A3 G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m/ l! W9 J! K9 p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 A  C/ H/ a+ y* R8 r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j4 M0 T9 @0 Y. k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4 T! j5 P7 e$ o
" }/ X5 F/ y$ q! a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2 [+ ]( @: L; C' ~$ Y  [6 R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6 R9 x4 b2 S" x! X
4 ]7 F/ W0 ?- }( j; `7 r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k4 w. A7 k7 ~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u; d& v5 M: z* C5 f: r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5 ]+ h3 D/ g4 N6 A* q: h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 |- ?; A* a# b- Q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v- l* a* Q/ x/ A* U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e4 L0 w, u- X  L. U* A* S  i! b
, S( T. G4 h/ M# |# j. u( U, }
「魂兮歸來。」  Q# R  ^2 ]- m4 {  Z/ ?
7 q7 o5 l: W3 ^. W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9 T3 r1 s2 M$ _/ V5 L" x
然如暴雨的悲鳴。! R# b0 k( A$ _8 h8 n" k& M

交融一氣。, I2 ?7 C1 A& Y' g- D. ?
- m( j4 X7 B6 x# @3 N5 G: A3 S8 X4 d( ]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 O' z% \, d' B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W# _( k; a: Y( t2 k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 q$ I+ g2 t/ Q. p4 F" d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S2 f, g* N: p: H/ K3 H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l, h3 O3 e! L: V) i0 A( E/ o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g/ K5 m/ ]- U2 x' u; p0 R
+ G6 S( s4 B& ^' m; ]( |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R  R6 S" Z3 \0 ^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 p; C9 e, {3 j2 I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2 C# _0 R: x7 E
猛烈的力道。蹦。7 h, @' y4 R& Z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 Z0 ^# k5 X+ G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5 @/ ?8 g& E6 L( L5 d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5 T3 x% G/ G% {/ e5 V

我打開門。
: n, ~7 U; d  P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 K; p9 W* A- D2 N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6 i1 }' @7 t3 e4 q( Z2 P/ R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H- M: B  z% y; B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 |  N$ _9 Z3 k/ B8 e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 f/ U* c; l/ L& a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l0 B$ |3 F( u3 p7 j9 I6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2 [  f2 i2 p  X; G: k9 p. C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 @1 t! Q$ b1 [2 G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 J( h9 C8 k- {! m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v0 b) c) x0 Y2 [8 w( X9 q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 Q% K6 P5 ^8 \1 }2 ^- M- ^2 M) z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6 I$ z" T- ^8 u5 {: _2 f7 y4 t- J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 N7 z7 M. ^6 i) J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4 H; x( Z# n& q' o- m# K5 P9 a5 s
9 `2 C$ Y; v) ^! y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 C5 b( x4 ^: U& R$ D' p8 B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 Q3 x  k4 \  g
5 R5 e, ~' x% w4 ~1 B( y9 y+ J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h. A0 P% a- \4 ?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5 p  I& h5 s. |+ r  D  C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2 n7 i; X  r& V3 o  |5 s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D5 p( o5 g: j
，就是美麗的。』' K3 G+ N- U+ i$ ^' l
5 q" v5 M& k6 K" w5 w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4 M" v: `/ v$ u+ x2 j. {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4 s' A' R* W9 g. C9 t( r# g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O! @  J& f3 U+ u  _0 d9 q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N  [1 K( s& O# M: b: Y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2 P. _( p2 K" [% ~( [- X  [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6 G8 A% O7 k5 v+ r; k  n
  g" G2 T3 ~4 w" A5 `) _$ Z2 z! W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9 V, l$ p8 F6 `! W; M" W
4 u, E$ c8 d: p; o" f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Y  {/ v( |- d! t+ x' o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5 Z* E/ u, r# l1 |* G) M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6 s. O0 Q$ q! f+ t% f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1 n4 B0 j. B2 `5 l# P( n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 }4 ]' n& {0 q) K$ x  _# U9 F, N( e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G( [4 |8 ?3 A5 K' P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G' K' w2 J; y; V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2 h: V$ `2 ]) n! V0 ?3 [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9 T. K$ \0 R* U/ G- ]( c0 A7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x) G; v; i6 J% B5 W3 c
1 c" x6 ~+ s2 g( o. b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4 V  x5 E0 a4 }& C' z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7 Y( Z8 \, e( M* X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 w& [$ E0 ]2 ^# h$ x  i* A7 Y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5 M8 {: [& S, [6 w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e) A! I! k7 D$ O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5 X" b4 l) N9 `1 t* Y' ]& i- T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I; s% X/ c& M4 r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o7 k( c) I) E9 ^/ A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 {2 F; R/ E$ z' m8 o' U' c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d) d# H7 {: a' R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w  [( u' ~0 y8 y7 W4 }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3 ^! m, R$ D* A# R' _
" H8 u; \* v1 x# j& R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Y: U4 g) g5 g! c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r5 `* C3 d2 n6 J# H7 s

「給我。」我向她伸手。" ?% K8 t: r3 c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h" a7 T. G, {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3 y) P4 z/ G0 N" b0 A1 Z) J/ j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z' ]- i  z) A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G8 x* X& r  i$ M8 d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A3 e+ p. ^6 D0 m; ], |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 d! a3 V. _! W
著淚，一步步的爬。) }' N% U  L' K, T) q1 n
. j! T- J. h& F& h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P  }3 T! G  D$ U' z2 y  Z: s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1 K4 P% ]8 O1 S0 J: D; n0 ~
. @  V: _9 U2 ^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C3 K7 f1 _$ g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3 A8 M& }4 @0 p, \$ A8 r. L( B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Q! H( F8 _% [6 V$ N5 o, e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C9 Q6 \3 e, c, L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4 B% U: X8 ]! r- _* ^# Q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2 Z- I' g5 B, D, B
儘管來。4 T9 y  M1 A% j; ~) I$ {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t( N' B$ B- W5 N) O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1 d8 d6 k0 _$ T+ Y/ T5 J9 h6 H" B  _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r3 e* q' P8 d9 S# ~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Q# x* T% Z0 M2 T9 b. P$ g, j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8 Y9 b6 n$ R; @0 r% w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7 s7 C$ H. }8 _- g+ {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_6 f% x/ f! Q* ^
$ N: \- q3 ]% x7 @+ U  |+ b
8 h. Y( W. w) A5 r0 |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8 R$ z' F4 u" U/ g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Q3 i* m0 a' F+ |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U  H" K& J2 ~8 g/ k; O% f5 v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c# q/ n4 ^; g. R! p4 Y  O( S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 V2 `+ }( ]1 n8 c' I( i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 q2 H- I; Q& H7 \8 s4 c/ e5 C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g, {* @0 b* u/ K2 u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C/ ~2 h2 q% S8 d/ E4 b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n9 S8 P) V$ V' {- t7 ?
…8 {" \8 N2 y+ L* i7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5 n  x) |; i+ {5 x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6 P* `, W4 `* |# L: P) v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1 ]4 s7 H# v: c( Y% C7 V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M) l1 r+ @% r6 w% n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3 o, @* j4 L" Y3 |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 ?6 B- N/ F  B/ ?; O0 z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H0 @$ ]# Q, }8 S
6 }/ `  F8 I0 d& L' s" o4 R" O6 i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r3 a# |3 \# V: u, u$ f8 N
6 C+ b9 Y% ?! D& N- X' J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A0 Q+ w- f6 I5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1 ?- X/ z) X/ l; {1 R1 U+ Z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1 O+ u. X$ C0 ?
6 p5 @1 z0 `3 H; r6 e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W. |  A( p" ~  i! u  `7 Z$ {  l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t2 u" O( g3 T. l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s- x6 W; X+ I; [: e8 h: V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1 e$ g: Y5 j: Z3 B, t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 `$ X; l3 I4 ~; r9 A) I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7 a9 g1 O7 g0 v/ D2 c

因為我害怕。* h7 a* m4 f, S1 q
: _% n3 q9 T+ |1 p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Z. [+ L! m( M- O+ p; ?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d" j, V: n! t4 l( e2 @: o1 Y; G* a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B8 W, h# V4 N* A+ F, K% w
麼…1 K6 c) m2 X3 {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W. m  e  `( {9 C; l8 {; ]
/ L4 l8 V0 O& z/ o; g: V7 l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k1 {, O. w0 K7 L' }! Y3 ~, k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i& U: p3 e9 ^1 Q' A+ e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9 M7 P0 g. ?& K# H  p. p% Q
，想要寫…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8 I+ a! i% V+ D
/ F) o0 b$ u& J0 X. ~4 x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Z; `" N+ b8 x; ~9 X8 Y3 ~+ I
$ Q0 P) f2 f0 ^% [, B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5 l6 @% u0 I$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W0 A: m) ^: e4 f) ]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0 E: m5 h' `/ k" P' `0 i" O6 \6 J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5 c9 ]$ o5 B4 K1 ~1 j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 c4 P4 v1 w5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s; Y' s' ^0 K2 G" O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3 u. t7 q: l& n' }
8 P' d. h0 Q* n! I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9 S, m. ^: }/ C! C
。」" S6 o1 H2 s. \( n
$ ?. c. Z% J1 u' y) n* q) e- M- l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M# @+ y2 P4 H, F" J9 l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5 ~. P# R/ e- @$ n; Y+ |: H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3 o) d& p9 M4 ?, i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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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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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6 P, y5 h0 X0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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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2 ]) q6 H' d) c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x) n* S6 ~( r7 N7 |+ g* T, {( H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k* l  X& U4 @/ P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4 d' p( t4 h; S, [" r/ ~
出門的好天氣。
1 U: L! M8 W: B7 u3 V6 B) w4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8 @( m  S: i6 l+ s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o- q+ _/ v3 m6 _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Z7 w6 R' c7 |2 c% D
" h8 Q6 @  t! h% C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V7 ]" g& {/ O4 W2 E, m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6 k9 t' S( j7 O, X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A% a/ M6 P7 D, F* |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A' q. p, {5 C6 F* _
。
$ H8 Y8 G- b# P* s. Z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k" J3 J; {/ ?. m& R2 B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y! `* {2 q  @, d( W( [
, L9 `* z5 N+ X( `
「小司。」
* Y* P* L9 K. ]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u- c* T1 @2 _4 C% q1 T' e0 C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4 S" j' {' b;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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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V5 ?- @, Z4 @4 ~5 A- K" E% U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0 o( H$ k; p% S2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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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C7 P. `% D+ M) F& q
, x& \3 u+ |3 c8 V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r" Y' _* \$ }  L, J$ }3 R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Z4 t: L7 X3 R. v) X4 J$ T$ H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Y( C- {  k+ J9 |  ]! }, w0 j& e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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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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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z3 [6 R4 [- h9 `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8 ]) W1 t1 a2 ]+ F. z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0 V/ E! q% o2 q; B" |$ W; t5 Q! O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l3 l$ r0 t6 q' h- O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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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f# g8 u% E3 D, |. p! \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9 X. N8 T: g8 I+ r5 L$ d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z$ F* G) T3 A6 M3 z+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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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B5 z% u+ j  d) G' w' p2 K% [- R1 O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Q2 K( [7 Q2 [. e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P6 H1 ]2 _) r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5 _9 B$ M+ S1 ]6 W2 Y/ K: {' v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T: V! \) H' j% \; \9 {2 Q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 O" m$ [' F, ~! q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I1 }9 d8 T. K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8 Y* B" L. z) s4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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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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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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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1 ~' ^/ q: s) ]% i$ d! v7 v4 i8 ^$ X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a3 \/ C8 N8 }0 m1 |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 u5 Q& w" ~2 B1 }' j' Q9 b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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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G4 O2 G6 L, R3 X2 R5 F/ b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I% Y1 r5 b: E. s) l$ J: q3 O# o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 O: L% J4 q" m* C; k9 B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R6 A* X) E8 ~# Z) {"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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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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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F' [0 a! t( e: L" Q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D% u5 v2 h7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1 \4 z; g+ ]+ x' }0 I6 y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i' g" b! ?& K- a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b( c2 K# l! I: Y4 r+ M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W- }  e5 M8 \/ S/ d, h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W# D) {# v! b1 J4 W, E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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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r8 [. e* p8 i0 c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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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G" i# x. J5 g3 ~3 q2 Z*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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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T+ M( z  }' i% G3 M  w)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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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7 ^9 a2 S! P* q2 V$ Q! f! ^8 d4 n4 A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7 p6 l" ^+ k9 R/ _" ?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9 ?$ Q, P8 X2 Z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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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7 W5 R2 |: c6 t" |: ~! d+ g, O7 ]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8 m5 I' J) ?8 S+ ~2 ^4 K7 M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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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y8 B0 m5 [/ S0 j;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d0 B0 u( W. b+ R+ G8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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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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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6 ]4 N9 F) u7 z9 g( U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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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5 ~  Z3 V6 Y9 Z! A. }4 v0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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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_& h0 ?- b. R( ~) W+ b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z' |- F; [* ^3 n$ ~# o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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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4 ~2 |) b/ }; q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F6 |' r: o  ~" Z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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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8 n$ ^: r! c5 J* Z5 d8 g4 w5 q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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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b+ w: \; k* ]
有嬰靈嗎…？」* Y" |' |2 Q: c# \1 n8 p/ d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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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T/ z$ f! B2 |+ {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0 q8 R" C7 m' _$ G& N4 ?0 q2 U$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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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6 {& F, B; N9 h5 }$ H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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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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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_' w' }' B,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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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w1 \% x" |7 [% ?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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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m6 r. ^# v6 r1 L1 I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K4 Z5 c9 F% ^; Q; f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0 R4 ^& \( Q% D8 f) t8 L; x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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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X7 Q+ q* P$ Q, W+ s, d0 k' p( p9 D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W! p" e: U" b; w# n% K, \; ~  p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J, S5 z1 S; m- `& ~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5 {; V% r2 J1 e$ O0 k" F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1 b' f3 m2 y! }3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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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3 g$ ]2 |! O! F: M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m+ Y  t2 @* o( O' J! S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9 A  d, I6 o4 z, X8 R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J; i- W$ l1 J1 W7 ^* y1 U1 Y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7 m3 x7 f+ L3 ^" d0 U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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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9 ^5 E: p/ A9 s8 J8 H. ^! h2 J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d3 ]& R9 Y6 }5 A( D% ?' X* [8 f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L" C( U! U# a! |5 C5 \1 e: Q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4 q; M. p. T5 h% Y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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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q9 ?# ]4 b. Y( v2 E* m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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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 ]  ]. L/ ~3 ?1 k; Y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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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h, W/ y/ V$ R9 k- o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X1 ~& {$ N+ I/ ?, O) A0 A"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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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D- E! E$ n) E8 a* Z. Z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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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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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3 U# h8 ?* J$ P& B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 x4 L& d$ T# h3 H: b
的照片！」( C( t8 k: Y& ~: V  H( H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7 I% Z; h& R; q- t& V* V# Q
器就這樣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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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a- l7 G" R1 a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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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j8 O6 l) Z9 W* u4 }5 _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9 I5 D; R% i* z8 d& _9 Q7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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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0 Y4 C; L  O& L  |% d( f; T& h.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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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m" f1 X/ |% {9 e: @3 R* [3 Z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5 x1 z7 @- u% k2 q) {+ X# \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B, A& L' U( N  F* V* k6 f: u& s- ~; j
。6 o. K7 G+ }' E1 ?8 G0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a! X& Z& O! W, K' o8 c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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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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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3 q8 T, R5 Z  N/ K) Y/ Y
! Q) t  j  C, j5 V5 `5 s. H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4 U, N% _) C1 U" o  k1 l&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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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R. s! Z: |* S
名字？」, l: x" d: j) c, Q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a& X! ]' [2 s. m$ N/ l
的詭笑者。* E+ p- V8 W( t, K: m3 q, |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5 c/ B# h! }' U% t, E9 M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9 V% e$ r. C! e, K/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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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X' K5 {- ~4 c) E& s0 k) ^% s+ G8 r9 t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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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Z9 N4 P0 F( g4 i%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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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j9 k* _$ ?- E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P+ E4 B" V: ^
字，叫做「草船借箭」。3 k' D% C  z* e. R: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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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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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3 z4 `! O5 Z5 ~' g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9 j! M+ Y/ R" S0 o) P  Q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v4 x& K$ e" S'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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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 p) o& L4 F0 k3 }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c' q0 s/ G1 r7 h' ~1 M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Z2 u! I6 t) [' Y
。. m* V8 S# }4 D' o2 B7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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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K! V6 f3 T1 a+ C* M5 S5 w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g7 D$ U4 Q* i7 E% I! O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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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d% z/ z6 O; F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K/ @4 c7 e8 P2 J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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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Y/ D2 O3 r1 Y- O9 d$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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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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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N$ d$ a1 d% v1 ?4 R' n8 |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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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T6 ]1 T7 `) T9 [; ^/ x8 b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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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e. `1 e: C+ }  @
沒有流一滴眼淚。. ]( ]8 r" c. }7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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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h3 y! s9 @& d" Y. @: _7 z/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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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_* ~" e/ H$ ]; i3 M: {% u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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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8 w& M  [% |  R  k1 {3 D; F5 n! v( P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2 _4 e, Z8 z.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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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5 ?3 l- x. p: t3 ^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R$ s2 s: F$ ]0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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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k5 H* L2 @2 y& D8 }$ _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k+ k+ G. |" P7 o/ T" I0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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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5 {# r6 T# e, Q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u5 [; u" P& l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k! m3 T  J3 H" w4 D4 ^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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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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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 y  f! Z' _& m* B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o/ ^+ @6 z/ \* s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4 G# ^, S) H7 s0 w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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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9 P5 r5 }4 }$ d8 {6 l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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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u  p7 B+ [8 ]9 z  f- J1 X/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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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2 i. M# U( O8 {, V4 y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m( [0 d" O" C( R/ l' y0 Q/ I%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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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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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 P3 }0 d/ B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K. T, s! W1 V* y- c$ L9 ^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J! x5 d9 K: ~) v. N# q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S8 n" b# b7 }0 {" ~" h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W+ G8 J0 _( ?: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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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E% K: |) @2 E4 G;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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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f) s) i5 c! c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5 C$ v; _2 S2 l  C* l3 |' r# a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2 U  d' u8 M5 `8 _
？為什麼是我啊～」, c/ W9 `) _8 D5 y1 e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9 `( c1 g3 S4 M3 f
他，不喜歡我。7 U: L! x0 g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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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c( P8 a( _& B% I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3 |5 z& y; l%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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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 o" K, i0 A% F  y3 j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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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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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 ~6 k  Y. u7 L$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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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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