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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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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 t) v9 y5 O+ l$ G
5 Z( G4 ^2 L3 ]7 L3 n7 a& V/ w
楔子
4 }6 X5 A! m2 t. h. I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 j% {, Y7 g& ^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i' S% ^% [2 B
- I. K+ R; E* j3 q" y6 B  k- [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o/ }3 ]: T" e: s! T& ]4 n7 L! [1 T
' J' n$ m1 b4 a3 K  q& j+ y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_* \7 U& s6 t( ~
1 U' j0 d/ W1 C. ^* B+ `2 e+ M5 p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7 \2 b+ H/ y* V" V3 D# U% Z
& |0 T: p+ D3 x' P2 ^( R, e& p( \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d3 R/ \+ A, I9 j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8 ~3 h, e" A* r0 Z5 D$ p) h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O0 y' W- s; Y: r, ^( S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 K9 B+ Z  {. d5 `, o0 ~* @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i7 ^) t7 B1 `5 N7 v% A
9 e9 p  t0 Y7 m3 s7 d% _7 q4 k3 S+ e. A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O* {  M0 T6 ?  x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A. e* v2 k% E
4 `  q( J* N3 O5 u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I. z( V: A; M# V/ h% `
9 V1 u- S* i. Q! n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f7 W( J' X. C- T$ L4 p) d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9 L. s8 U& N2 t$ T9 o
了。$ N4 f) g2 T7 l, P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s: I* \% x6 E* I9 R; x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t/ y; c8 m) O" g4 f1 w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 R3 W" ^: f" o  J8 ?) C/ b# u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p" @- {7 G7 X( P
生人。- _$ H. K4 t9 W, R/ ?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g: P& P6 a6 |* h4 H, `: F9 |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E$ {1 N! S* t* m& q; V8 N+ g
, ~0 R9 C* G4 k6 z; j' R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2 U7 O8 P1 T" {4 D. {( ?+ c2 O" |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b' Y5 N- H; g9 t
% b6 O' q8 a: X8 J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6 b. d/ V( T' p
成現在的我。8 H3 L+ O3 h1 Y7 b0 G6 J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M2 P# _+ |  K" m
1 Z8 p2 h2 i) O; d: }( ~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 ]# h3 D6 B* L- {
' k* j+ e9 C* r4 l7 T( }6 G2 J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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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一部瘋狂
8 z( e1 L/ d+ {  O* h6 p" s
$ k/ i/ M" @' t9 k8 L( a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4 R( Q% c" U( i& D! [- m2 V% |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7 Q; T8 K# U' I. i
- P9 h5 `- p  G+ y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0 L% j# d* V1 F% @, M
! I, f5 n" H6 C7 I% p9 y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D' b& r! e: }+ C0 G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r2 o$ z2 m! n9 H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7 F$ E2 m, F2 ?+ k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k8 w- g( g, ?/ H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 L5 f, z6 G2 Q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h1 H! T) Z) [# B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l& o" A: e3 d. w
% B7 u9 ?3 f. H% c1 E2 q' X1 _3 P6 }$ E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7 m8 _! }. X7 l/ E2 s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2 w5 C2 Y% e5 h5 T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 r. E: o& Z1 e6 e$ r! H" t6 A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b  k  T, v1 C% v! G" o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 B( U/ i- p) v( I* k5 p! J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5 @0 j* A- ?( A. y! z# ^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4 F2 {' y8 ?  [8 n: y( B  u1 _
' v1 X0 P6 f0 Z! q# q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Z- x3 o$ G$ b& G. R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5 Y2 U( r* Q' g# G# |- C
出來。& u) L' L3 Y% K: n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1 z; L  |# t" V$ W- f5 f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S( u2 w0 e: J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 ?! v" G3 P7 ^9 c3 {" L' N' Z$ },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g) V5 d0 \* D# O" F: u" P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1 w* P* o( E% U; E9 Z' \
6 ~* L; P" c/ w' ~% f3 L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5 B% r* @+ M$ a* S7 t# P
! Q6 N& I7 T8 A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e/ s9 Z0 M$ m+ E6 H4 C6 P! Y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e7 ]: u" t* W. Z2 |# o7 V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5 K" b4 Q) x- Q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 o& u2 l( N/ C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2 u3 V3 ]# x. \) v. ^4 a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b8 `; ^. |0 i9 z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6 K* Q% [5 {; s2 f3 c
+ N) I% f& f. W' g0 X" w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2 X+ y" a2 D! a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0 \: T+ O. R' y$ f
1 \6 z7 ]& O% v4 y' m, ?# ~$ P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1 g, m& `' Y8 S# l; t
3 Q: k/ x! `* c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S' h. i0 C6 `% C2 T7 O0 M/ p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5 y1 Z8 @5 U6 A: X% k' q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 A; ?" I; |" t- P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 b8 V$ G$ L4 f2 [. U( r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 e2 t7 H" s+ `$ Q' k( s4 N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u$ B- P) h8 f+ Z( p0 y* T, z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T7 y# D: z% ^* z5 w- m1 |
0 Z+ c  \  T4 |0 n8 Q. {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e& K/ C8 J' ?- O1 K! n3 Y8 v
的是很大的侮辱。/ g0 c; u; \- C8 s4 `  S6 y
7 C8 B7 v5 f- D3 ]9 }- s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9 U7 ~: d7 T" [- N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m- j" ?1 i) w( a1 U- e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7 i  i! M$ T* X# A2 ?8 q+ }
我突然清醒過來。0 e/ k- Y# S! t$ t2 ]: j
' \1 D: i* ?/ w! t/ t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5 K4 }$ S, l# O5 w. N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0 v6 @. x1 b# L+ x" P3 Q
- ]8 E  j% s, n% j: P) \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t0 C) A& Y! Q; K$ E! M+ H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7 N5 W6 T; @/ I5 J2 s$ N8 i+ W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4 _. k$ @& l2 m& }: G/ P( f5 i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C9 T% F3 J# m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Z9 H$ R+ w0 ?# b" _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 t( Q" |, Z+ H7 \( O1 |7 Z
. Z7 e9 @7 a0 Q& z3 ^! E. P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3 b* \3 o/ ~  f; g0 b& G6 o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H- W6 b, A4 j
7 O- X; c/ M( t  `; X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T/ ]5 _7 R* O% L, E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w) @, n1 j9 o9 q& o9 f9 J' g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 r2 j8 l5 w9 E( G9 B! n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l! T- y# P( J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1 O6 x+ O6 P9 G2 _/ m: y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X( ?" w- ?) b: y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4 B" y/ O0 t, E8 V4 K- \2 v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7 e/ O. d1 ~8 `0 P0 Y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U! _8 i# Q/ u- w/ L3 d0 q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 o5 j' a3 N$ p7 N% ~# |5 |0 C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7 X; x/ Y4 Y2 p6 x% y! ]
% g+ y& T% c: K7 T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5 T% }$ _% s  F# I2 O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X1 H' V4 b3 M2 y
9 H- [! a4 n. |4 @+ t- z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9 A0 H: `& w; }5 [# }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0 g4 I# w. r7 d* H) i4 \6 ?- `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3 t, d3 I2 v9 h4 X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E8 {; l6 ]2 G7 X1 ^' t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Z0 v( P' X6 h6 B) A3 E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y3 G( h# s- i4 x5 [: S+ X, Z: ?
$ d1 }! c+ G- ^/ \; O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t0 `$ B- v: R
5 L0 I- N8 x, N9 t& v* p: s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0 b' b4 c9 }9 f. E1 e
- E3 \  e  h) M( B; b2 y
「好…」
! l% K7 [7 y9 C, U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Y0 H! s9 j# v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h4 A# [, u3 b% d6 m)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r" g( U, D
。
4 e$ b) y2 M9 @. Y7 m' J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x9 l: N. W4 z2 {1 G6 o$ Q5 c
道嗎？弟弟呀…」& n& Y0 D1 A) q( [1 ~! o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 Z- X3 ~1 e' p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2 q. |' D( L2 h7 y. R& f$ @( z# O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 h2 _' i& z6 ~9 @9 Z' K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w' _& S5 J. b8 r' @) Q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3 Z- R7 V# W; D" v/ I6 `7 ]+ X: g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N+ j( t5 Q: f  V! @
, s, ?# [, A' d( h$ Y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z* u. Y$ Z! f" B, a7 |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Q: D6 t- V$ ]% e7 H3 R6 U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0 w- i( @* o6 [" W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1 y6 z' D) \! T3 [4 K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 L% t' E: u/ h" ?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9 b3 l% W0 c$ h( P. n% m1 V3 ^& e6 G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6 c; ^$ s9 n! q
9 G, _. G, c# D- z# `0 ?) |! N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 v& `% }0 K' ?) ]% z6 ~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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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Z" n2 X5 a! {0 Y8 y/ e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Q( q. H+ y: P  t  [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4 J5 t- Y* k9 O) m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4 z! i! `. z9 Z# j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e  t; U9 p: C: J6 X! B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L7 f4 U: D' j* `5 G+ ~1 j3 D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5 Y* ^( i* b1 ]6 Q- h7 s( R
/ O1 O+ i! o. C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 w) y# e" Y0 A
我昏了過去。$ q, Z! E# L4 M
/ M* I: z7 Q  P9 m5 \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5 c5 T/ ~0 ^& a6 K. u, ?3 O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z6 _8 l, p5 w! B+ m0 C( ~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L  B0 m" e* y9 l- a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9 [/ c9 Q" U( i! F' [& c
5 _+ |" v5 h  \  ~) u9 @/ _& W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p6 g' S' r; B' P/ M/ I4 a% P$ Y
5 h- h; C3 T) g5 O; ^1 W2 w2 r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J$ c) w  K8 w  V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t% K$ M2 K8 f5 _8 }4 Y, @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Z+ d+ [, b. {3 Z) V( E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N- G7 T1 k& k* x; L

我喝了。) }7 O. ~: s: N" A
7 D& M8 B$ Y& z. g& Y8 S& }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2 t0 s) t# q+ [+ _# B. p( v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9 x9 p) {: V7 X$ R+ Z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P% M2 u. W( I3 b$ T% {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 t: K: x3 t# }4 Q& Q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E- K# v8 [& `: e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 O# q1 E. k% ^% g1 v, a! `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9 ]$ O4 U% T# A! \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0 u* t+ G9 C) H+ j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9 ^0 R% f0 j# V1 \, Y6 P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7 |6 m* t  k: b& q2 I& B' j: q" r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J: K# V# q( X: }1 d( w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3 }9 g" D. z$ g# M( F* S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2 p; T1 V: B6 `" D  C
4 P  M5 b( t, |! K- `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a; _; U9 g! k1 K8 X
' ^" |* w6 f% W$ ~. f7 ~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h! j9 I# @6 M* b$ D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N' ~& u6 U7 d2 }7 h3 e$ V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0 U' d+ Z* q1 j6 _1 m
7 S6 F! r- h6 L5 w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8 W9 A. Z% D/ ?' [$ T# B' k/ ~! \0 \6 {
手的吧。
) H: t. j7 c: T% f. b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 g2 z- h8 ~+ z, I- r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W" h2 E& t' F( ~( ]7 R* N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m  B) r9 \( _
# R0 |; x  c8 I4 p8 I) ?1 G) R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 h0 e# e3 d
# W8 H$ Z/ n, X" d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4 C1 D& W+ v: i( h+ j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 K6 Q* D- x# u: Y
& [3 n( Y$ k* [  ]7 m; v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p: _7 O! u0 T4 x

或者是鬼的目光。2 s) x  N6 l$ A. a
5 B: b* N1 L( C# D  b7 M1 W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6 U6 N) Y7 }' e6 T" [2 N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q# z7 h  E& s$ c
5 ]0 a$ j# D& |. j! E# h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 e. l# X( ^9 C8 U/ c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 j; X$ J  |  {: H+ g8 j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c% ]3 A$ r; H' Y6 |

+ g8 I9 m3 k: x5 l+ N6 d' }, B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5 F! h1 Z) K' Y0 {- E4 N# d- c5 L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4 q) P' z* _! F- S" d: w$ z

: R% z  u2 \, [2 u/ }: ~" ?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7 m2 _9 i% g% V
的話。: t# Z8 L& H1 o4 z* ^8 |5 Z! h: `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J; h3 k" I( T6 @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b: p( E' O" G, h; F
1 |- ~" E" {5 n9 E5 |7 K  g+ ]& M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l4 S3 M* @$ ^* W2 l, D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4 I0 N7 u, [. c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4 [: }; A; Z8 L) ~: g+ U; M$ X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 z, K4 y$ Z4 l. \: H
我早就已經瘋了。
: X2 G7 M8 R: h! ~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6 x8 t  ]4 m, f1 u% |; b  z, X. k2 q
過世而痛苦。( a% ^& F0 T) M8 B# x) p
9 J0 c- D6 a- |8 D6 B9 z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6 o: B5 Z- Y2 L  Y- W

＊＊＊
8 h1 [9 A1 z* k0 U: K, Z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2 X: X- Z8 N+ S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2 Y% m  [( v( j1 o0 {' P* P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M9 M* y- y5 s1 }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 u" l# G. |( L  w+ x, W7 E. y7 h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 d! k. v/ Q3 {+ y- ]  Z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1 I7 \7 ?6 h9 e4 s. E* V# o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u5 f, s: [, \- O# U4 k6 O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5 q. B& s5 B1 Z7 l6 Z: y3 g0 Z: U" Y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i' V/ e: K3 t1 B, J
( ]6 m; S2 G/ ^
我想也是。
3 I! W! t8 G( c$ w5 R9 ~4 G& D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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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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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二部食肉
! |2 ^1 n  {' D; g3 H( E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3 e6 |  A# e& O9 ]" g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c. _7 d% P+ s# [" t. i: c7 c& R
. D9 E+ }* p7 U# h: _0 }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4 J. W4 ?  b' }4 W$ H! P

很逼真的夢境。; _; c( S4 q& g" R5 C. U' h9 H
! |( |/ i- G" i* j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T: V5 R* S, C0 K1 c% C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 q- V) _' Z% \* L( Q0 g" A* s9 I1 h3 z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o# n9 c& J" c% [, J& j1 X
。3 Z7 m3 Q# X4 H4 Z& n6 L. I; U7 @! b+ J* x
+ e6 ?# p/ u0 V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w3 G9 I: i) w$ l
這麼淺顯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w5 t+ Y' m! Q# y4 q
4 J3 v3 ]$ v8 H" P; a" M' l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q: {! @8 F9 Y8 ?% \: a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6 t, U: _3 h7 t( ?# g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4 V* @, G& `* \3 ~: Z6 v
0 N% s! X6 I7 D- e/ N9 x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i2 Y, z, u* |' [) ]# V, |
4 T& M& b  p5 E
剁剁剁，剁剁剁。6 C# K& s, F4 L% ^2 k7 E, P
* ?7 P+ g9 v9 N' x5 P! Y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X; P) d6 q) D( W7 s: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0 E" M9 J9 o5 t5 t1 P+ B4 F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0 X& I" x7 [3 _/ p+ Q+ `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K( a8 [; R# q) y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V3 t+ b* H* u" [" F8 u% Q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 s; N. I& \  H: o- B: V0 {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s- o8 @" G" v6 ~$ v* u9 |9 \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8 r2 e  I5 b6 P2 G2 F
: ?( v+ l6 ]* z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 W) s4 Q1 `1 M: H6 c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g) s" @4 b6 `# Q: w+ @
' z2 e% H2 T5 M3 Y/ h& |# Q- G% I6 @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3 D; B0 Q+ O& f" _0 Y' @
* K! }0 B/ H1 h( V$ c; M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3 L4 \" a& q# _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i0 o& `0 V6 C1 ]! X) ~3 r4 K% N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8 }& U8 m2 C, X' o( `
, z2 A" k$ A1 W/ s- T9 ]0 b( h; u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j$ o: r) C) {" d2 }, }; C# g1 X
. W4 ?3 H6 x6 N& @5 g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3 M: Y$ c5 E% V8 D
。

………! W2 F. }: x0 I
- _8 G7 L1 Y1 O7 |) }.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E6 s; i9 y* p5 x, w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 T( y9 q! f, R: t/ i
我的背。$ q* I# K) i8 F9 _. p7 w
, N4 J7 V( U1 g  r9 J0 @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1 k, K/ s# k7 z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 ]5 ]6 s% k: `9 ?" a% p% M( z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N  M0 B2 h) C
我要出殯了。+ I! @6 y; \! y$ x$ _8 N; W
( T! L1 I. k* L( `2 [; C9 U. j# p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k# x6 p) a+ ]( j; N% R- W6 j/ W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t9 J# m" {4 Y
」( C' }2 U2 o; ~  [
) j4 b. W) e/ d8 r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n+ l8 }  b5 |. q,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 t* g: I' Z, R/ {& y; A. v) j- m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D6 M: `$ v+ q" u& b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3 o+ S# z. |( W  {; X8 K
強烈的不適感。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7 `4 E& A' g6 u( J- l
並且發寒。* B; `; n- t6 W0 K) t9 S' F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V: p  [1 y! M8 W. d/ d6 {% T2 |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 a* h& s7 T6 G7 y
" g. f  `" S- O: a( E0 T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 w( {: P* M- n8 {' i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c$ v) l$ p# L. G4 v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 z1 M, ]$ F1 L5 X
葷。」' T6 [5 X) A5 h. q% d
( G- r& T- |, M* c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N3 e0 ]; w1 f9 l* X( f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c/ I" C* F# M  A* T# @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0 Y' Q3 p9 V7 W$ K( u: \* r2 k$ Z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4 j; O$ ?1 n2 c8 a# M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8 C7 L" _/ S* y! Y" }; c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z3 G4 V% G% q  ~! ?* [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h. E* X3 l3 V5 p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 B6 U5 t. {9 U& G( @4 j3 ]9 ]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0 U+ i1 _/ C+ a+ e: j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 w8 i4 Q' [# j, x* b6 z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C9 V2 W! ]/ o# X/ x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0 U. G/ s2 [& B6 G- |& B4 T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D& f, O4 e$ a& A  A8 u4 a
; D8 K. ?1 _1 Y9 w( U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D, _0 W9 l7 k
9 ?  N7 ^$ P! }# k' z  a5 Z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X+ I; [$ O- G0 h$ V
% {- u+ q3 j% f  r+ Q/ ~( d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J4 U8 P# r7 n2 u) Y8 r$ r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8 x3 B, Y1 W& s! k. R, U) \3 e7 |7 X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7 n: V; j: n) F8 e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6 z" |9 z+ G) @! [; d) b
去參觀過。% |; {* e" A, ^3 Z5 H# R4 S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 N  Y4 R- o) c% m, Z, W3 e+ k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E* v; T$ `$ ]! Z+ f& l
該出現的人。' }  h! H* J; U+ H* P
4 E: ~/ F* f/ G  N+ {# e9 D- O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n& O" Z% r5 F/ u6 N* D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M2 B# s- M# S. G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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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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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m5 C/ M6 W' n: j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7 R1 n: O) r$ o1 \% N, U3 h
2 E. P' B  b3 c* j
＊＊＊6 ~- G' R) G# J  z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5 M; B' Q6 q! }" m$ n
5 M5 A$ L4 h+ {: ^1 @/ u( v
很巧？& T- V) J- `$ N% b; J9 d

其實還有更巧的。5 S4 [: K) E: v; g$ J5 A0 I# A0 a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4 r- |/ Y0 D$ w) A+ y5 X$ x+ z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h4 p+ K9 z8 I" T" }$ Q
$ |% M2 D, v: ^2 `. G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9 _$ m' L# K# V- }- b, D4 P#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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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2 l3 S6 u" U7 h$ C8 @
…# @1 D3 M6 B/ ]8 w/ ~/ x) H$ T1 {( S! k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V9 d: H% h( _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3 }* u/ u; }, I* C5 w(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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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d! {# `3 ?; Z* z8 C4 E6 d  [3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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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P  n$ a* `8 u1 Y9 o8 z$ l- A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Q" N* t  z  I  P; m* q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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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1 L. r( v( d7 h" [1 D0 C
不舒服。- G  ~; H: p7 o2 t3 l7 d+ W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V" o! e* J! d+ e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1 D( J" ^' J# C3 z: F: v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 ^* V9 D4 F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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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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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 \& w3 x3 @% y! x0 f7 K
9 s, ~. Z5 h; s# [. a# Z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V& P$ C. w+ |; }, H3 F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W* q) D2 X; H; k3 @- }: g
- W% z' p7 [. T7 @4 Z; P8 N. x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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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1 M" n1 P& d4 x9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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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l# K  h! L- T, m/ ^0 D% \% A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O" ^4 [$ K+ w+ ?. I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B" [9 N; b5 R2 w3 w8 r$ X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6 \' u! r6 n2 t9 ]. f4 y' ^5 g, ?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7 s# m: G7 \6 w6 s( h3 Q+ d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7 e* f5 {$ E! }! \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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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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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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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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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4 C' [: E! S7 ~9 C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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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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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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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9 g3 @" I  `* M, ~& |! T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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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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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1 |, J) L* k3 ^, i!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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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p5 L9 s4 [2 Z" E" T0 F0 K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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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5 h% `9 |, F6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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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N% a/ k" j5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3 N7 Z7 [7 A$ g& T( b; I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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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0 d2 C% k5 w3 d9 Y. N( g; I. m4 M2 w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j+ N* `1 ^! j/ t- c5 Z# M%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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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7 J: _' X+ _8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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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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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a6 J9 j  g3 o9 x/ E- u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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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1 D0 z" X" s7 @# d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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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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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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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6 [' _# M- c- U8 U- B2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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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6 K5 W: n3 Y# z0 x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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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2 B; q  _4 Q" W! h; Y- ~" a- U7 W; s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V3 ~$ Q5 X9 J) ~* m4 N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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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w4 T# t* {4 e2 C) h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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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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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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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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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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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k5 u) G5 f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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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5 |3 @, V, c! G+ u; j' C% z9 ~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0 o+ c( q  r! G8 w: T, C) A
小說裡。: Y; ~, u8 o" O2 T" q0 b; `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3 \1 V# O0 i) {3 }
張的跑過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C# O0 V, e0 h8 X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7 i! x/ A,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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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4 q/ |0 l; i) w5 z: `( H) e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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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4 j/ U" n- J  R# {# G8 P" [) N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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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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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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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K9 ?# Z% h- B  p. y- W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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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6 f/ `# B- w7 w& R5 L$ Q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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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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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5 f2 S& v4 i( [' e; M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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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5 x" _9 U) c: d*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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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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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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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R7 I* O$ A; I. O, y1 Y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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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8 A3 n1 V# |* n# y) U4 E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F% Q6 U& a! [; j. ?  z/ _- r, R%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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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p1 c  ]& Y" Y; I6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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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 I5 x1 ^3 N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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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8 p; I: [9 n4 J, R( w! Y1 o$ F
9 U, S: y. t4 }- d, u7 C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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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5 H# g3 g5 v% G* E: F/ [' x+ u/ \
& K# d, X3 ^; |: [8 R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7 I4 E" k; Q1 `, J4 v9 F8 [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d% D7 u6 |" d' S& ?
8 N: G4 f& N2 N" ?. n/ c% R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 A' ^% S8 X6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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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R$ Y, K3 _3 k9 N  ]
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e4 [9 n) ~2 Y! W+ B+ T  `
奇或誇耀。! @4 h* m/ m0 R/ u4 f! N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b4 y9 s% r" c; L- Q5 N* |' I$ d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W7 L" A8 H# o8 q

易牙烹兒。  ?' \# I8 B  w+ o. b' q9 g" n
, }$ H5 U/ A" q( ~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V# ^; B/ U% T, o, z, O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 {  C& g0 J6 `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5 R: o2 R4 T8 O- O0 u( c0 Q
; ~& B& ~5 V- W6 ]+ q% r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 c' f- `3 y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B) {7 J( H2 \)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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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2 t+ D4 V- i& E* ?) Z) v6 Z5 [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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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r0 r7 v6 [/ N# F, h, V, B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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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k9 E% m- S" Z3 Z" H* a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E' c4 p2 p; s" G0 F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 k1 b/ s" s( R/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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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Z1 @+ ]: s% `9 X1 `4 v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j/ K9 ?. q( _4 o! a/ {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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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U) e9 ?9 o1 l! ~+ }4 |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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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T5 g2 z& B5 Y# a5 ^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8 ^5 l3 \& V' c0 U
你們看，那不更好。」: d  Z& K- f!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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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w$ W, [* K: |. ~8 A! D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 v$ j! Z% T$ i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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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1 s& n8 K, N: y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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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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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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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O4 ?2 W" j* G' v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4 w' \; g2 ^+ o/ m" o
，我管不了那麼遠。( d0 B5 L6 w$ K2 M' T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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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4 F- ^- z" h: K+ u% B- _3 V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8 @4 }3 K  @; i5 W9 A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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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1 _0 y3 b1 q7 P' h- w$ B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M2 B" V" P9 ?" S: J9 R/ l  H& Q5 l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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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e2 C6 ~5 V. R9 E; z4 O' N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 m7 e' O5 ~3 S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l7 a6 g6 @4 ^  S- {, D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5 U- |- f1 R0 B+ H3 [* u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G- E/ `2 `: V! P8 n7 C; w1 Y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S2 t  a7 N5 n% G  O) L9 d
跡。
7 k2 S. _% k6 |& E% w, Y. }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S; B) Z* k8 ^1 {. C; {- y) s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p  W7 j6 O8 O2 C! m: i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K. t( @1 N) M: q: T  Z
% _% T0 Z; C: Y1 T' {. a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 T3 ]( O$ Z$ L2 F' y2 u. T5 n
& D5 ^3 ?0 X4 _6 f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2 z/ P6 l/ F8 b8 P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 f6 {7 p# F2 e1 S6 @& V# a$ ]+ o
  Z6 [4 g3 H& S# Z2 O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V/ Q& i( g4 Y9 b
; y: s/ L  Y% d% g! }/ W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5 q0 N' W$ U) O( J# Q' k# z* A3 ~% P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X# Y6 ^% t/ {9 z

太托大了。3 V2 u. F% {) j0 k- O+ L* s
. D, C/ w* N# q! L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6 v. l( ]. r0 m* n; o
休克實在沒皮條。" j) m# ]% @: B6 g' q
4 R" }) z4 w1 C3 [+ U, u/ V9 @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Z3 y2 `+ v. U: X; A/ t% S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S$ M6 @! W5 a# V# M& n3 q; t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2 ?! M% z, b7 M2 L- ]4 m2 u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 \! H: u  h7 L" ]
! J  ~: ]9 J* x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4 n; Y9 z/ r( a- N
7 O8 O7 R) v$ G1 r; U+ J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h. t6 Q9 @- G7 b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V, b9 X7 w" r6 G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8 C( Y% A  ]* Q. p0 A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9 I& x) S) A2 F: M) H4 m8 ]6 _5 n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M* j, j, R1 U0 ~8 w, k& ^- [
6 |$ Z3 `( S" Z( y: X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N% Q" n7 h) ?. I! a7 u5 H. Y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y1 Q$ A/ w5 L5 _& F4 v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q& }! m5 K. z$ v, D* h+ @
3 c+ r9 y4 j6 t: w4 u- l. b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7 A# T+ {; C. A. k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3 R  e4 C, p+ ^3 C/ Z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O: F3 `9 W& M4 l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0 K( [6 h) z6 [8 o3 I3 I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2 c0 h; a! M1 ?" u$ C) e/ @4 O8 {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1 v4 t% @% W6 K3 D7 p, \/ y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 z* P# S  c8 f( w' P5 C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S: g4 p) i, t3 e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8 b7 B, D- K) @# [; f. o7 t6 W
' z! D! z! C" p# ~. t, m  q4 m$ z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G1 s: ?. S7 K5 [* ^6 u7 S% m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q% X* l& x* _! `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_0 e4 {4 X4 a
，壞了。」3 P3 a! `3 K" E" Z: L; x' [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 j# L! x5 ~- D  i$ I7 K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 ^$ c. o1 O) t0 y" C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 {  r0 |$ r; b6 l7 z5 e; j0 ^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3 A+ C' w% i$ K9 y0 t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p/ Q5 v/ I% `  R% J' ^# T' F, P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L" j, K) y3 K& {. `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 ?, Y# ~% n" v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v  ]0 j* q/ T2 h
5 t$ x9 Z  f$ ~6 `8 O  |/ e- G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t6 @: x, m. J3 }3 u. X/ ^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X  Y  ]) }; k5 {& P+ }$ F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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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q; U% h& \" F* E7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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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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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Z  e$ {  ]4 c9 m) f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6 C* Y: i9 m+ E3 e" D
$ M0 e  g; K# \  P. W$ m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6 H/ A$ F7 H( l  n* o
$ @/ Q; G! F  R2 R+ x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0 S# o, H' _8 ]1 R, g
說個故事給你聽。」. A1 P9 i8 w+ {7 _7 ^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G* [6 G- J7 k% o% D& M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H) R& b$ u* y8 w8 n) {: P4 n
0 @2 ?# s! m4 {! |2 o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a" R6 L7 J* W- b! f' _$ J
故事給他聽呢？' F2 |" W1 }/ j5 f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 C9 M1 _% f9 S  y- L- s5 Y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A, w. s( a' k# \4 t9 ]1 I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6 m0 G+ B2 X: }) j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8 q! }2 c4 g$ N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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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0 K0 B5 s5 e, [2 f! |) \; h3 \7 k( p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6 ?. @5 r( c/ d3 {/ U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 C8 l$ G8 W  L% P- {4 Y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 f/ W; X' V# |% v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 }' ^% G7 q1 O- h/ y% g6 j6 Y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 b* ^6 p4 N: q3 E0 r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x# @+ q* Q; Q- K5 c/ i- |
( Z. E, Z5 T' `5 b8 `7 c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 U, S+ G$ d4 u7 M8 a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0 k& L' d2 c5 C$ j5 x4 S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 @! ?1 ^2 @' e4 k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 Q# ]$ @$ ^. g; I) w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s4 f* j' t9 h' G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Q* x+ z  z" a
3 w' {- t1 I9 t8 B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V) v- l% w: X! W9 V; O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0 o5 J% ~. D4 D  W( _$ ]5 ~. f

因為痛，非常痛。1 Z9 d, l, u+ Y- t/ R$ m  B* K3 T3 q8 g
; n( b6 B% ^0 ?" g6 `5 Y! f, `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A; ~! m: B' c1 f4 H' p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9 T3 u0 f% m9 W/ n  Y- `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 I  E6 T6 \3 H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2 ?/ p! U: I0 w6 S& j
& N4 \3 F. d  }0 `* w! f4 T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E: |) q; O& R1 e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 f2 m9 u/ R" _4 b9 {4 C$ X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7 C$ U6 {  D( Z9 {) @& E3 Q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F. j6 p* w0 r, w, Y
7 s3 p; b- Y5 n# _- c8 S
＊＊＊; c+ I1 A" v. j+ L# p
  s+ k! M/ ?! Z8 z" [8 i- n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D8 k2 N4 J/ Q& O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6 \/ k. R, y5 c) L' E! S: m" Z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1 F! Y- \# m5 A; {. U0 [( `: n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e4 ?- j# V! ^6 {) A. k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F- w' T- \0 c) r
7 g" R, J) u% q2 A' \  I; _! I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 Z" C4 L+ C7 B, f3 u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5 V; P1 N) d0 B1 g$ a+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7 G3 S# j, u7 I: j8 Y- K1 @0 O0 x
4 r/ C' A3 q: n1 z) e' d9 {. S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 F* Y" J3 t; C+ M: ^9 r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1 Z7 d2 [" t! x# E: F% v8 |; g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F) e5 I" s4 O3 X9 X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6 J: G" P: f: e2 a# ]% z4 E% T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f. E. L( V/ p$ n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z& L" |( J: D2 Z7 f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G4 n+ b- r- t3 A2 t8 K& V$ h" B
3 }. R( k4 ]8 J* n, }. B
& Q+ E8 j$ \2 [, Y6 f
0 V7 z* l: I! Y; F. m0 ~( U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x" G; f) s& y4 i) X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c: @% q7 ~: U2 }1 A& S: H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7 y+ j+ J7 I9 \: f6 i% r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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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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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三部陰差& q5 k3 K+ p2 |# i  N

( K9 j" a0 E# G- n! i0 f1 [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V# ]% q, D# p

「我來帶你走。」
# u1 A' ~3 ~0 n% O0 }
這也是一種必然。3 c0 u8 q0 [3 {' ?5 c2 H
; H6 R4 N0 i* i3 H: K5 |; H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8 X3 n" ~* j4 Q1 s) O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B' G1 s% ?* D- u  Q6 w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n% N9 h* J4 s! S, z2 @* j' w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4 i2 ^4 Z+ Q  o7 t- q1 v. g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g' L; z1 R1 x# d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Y3 A6 p9 @/ ^: g7 s/ \; I! |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6 Z  V7 d8 s8 j9 `& A8 U! j  l
, M9 o2 X& L6 U% G& C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r  `8 Q0 N  a! q4 c3 L  D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7 K  R6 M" P+ ^/ a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f  T: j! i; Y1 H+ s7 f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m2 U5 ?; M9 \; W# L" ?
# n: d2 t6 L& a( D- P* f  f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7 S- V% i* {. d4 c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 L# U+ ]1 W6 k9 r6 V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8 @% l. N; ]4 A4 m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O& |+ O! |' F2 G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5 q  W% D9 k5 Q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U3 b, [6 D& J% A+ r1 W& c$ w0 F0 Q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u2 m( P0 v( ]0 z& v) J
的吹著狗螺。& S" v: B6 b1 z. i% r
- |) t  i/ I8 N. b. h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3 z; ?) b" f& W2 d) j8 u2 |8 D+ M4 @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s( Q' R$ z& L$ a; F$ v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4 W* @8 N6 ]+ n* \/ I& o( i
- Y! [! D: Z# j) L2 q, B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6 }1 b/ W+ D! X; r6 ]" }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W5 u, o* Q0 a* X6 \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2 y1 @& e2 D6 k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 \# t" `0 y  }( t
7 e) Z& U+ @4 j" {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6 V3 j* g' w/ ]. k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A; E, z  p: Q  e
指給我看那一行。
" l4 V1 j3 _( R7 _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2 i& z" ?5 t( d2 u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h8 V: p7 N  G4 U" L; f. n5 I; G
這一行。7 I8 _) c; c: @6 K
5 G$ Q/ V4 b, h5 Y6 [5 [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2 ^! b! X5 U# l6 T/ S  m+ u  C$ Z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W) L. j  X) V/ j
舅公家裡去了。( M8 w1 {# r0 n$ C! I, o4 I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R" Z5 L6 q+ O& ?8 @! [/ G& G
9 y5 ~4 r$ f)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 ]$ y; v$ n0 x& U( A1 N% {" b6 f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3 h/ O( X# f* v! s% x1 D+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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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6 W8 H4 Q* S, _/ O$ c- q9 \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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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h/ l( J( [: S3 o( j6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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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5 @' w2 x; r( o  I" |- v; a( e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 }. o0 ~9 N9 `) m3 E/ Z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i7 J  B8 ]8 e1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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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Y$ K, T( ?- O9 t2 W$ v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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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A; _( J' U# a' C/ l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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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4 [- e5 }4 x% x* K! R0 P/ b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A2 {" `3 u7 ?'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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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1 H- n, v, H' t/ E1 ]2 V3 u8 g0 E
卒年二十五歲」。7 Y, o/ w, n4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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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F+ v# ~5 `% `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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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p/ f  O4 \! h3 E9 s!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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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3 g9 v( R& G6 X5 g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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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g- {' s# @8 o! h0 r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0 a1 }6 ^' s* E. E( O9 @- J-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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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q! B' ^/ ]( M. R: g  H6 N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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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8 M$ R& h1 Y7 s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E$ F5 T$ S7 J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n+ m( D8 f% \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 z& o8 t$ S% n' R0 U* c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D$ ]9 ^/ P8 X9 F' P* @% M: n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1 q# b2 O3 i5 c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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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9 {- Y' h+ q1 T+ S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0 m: @7 E( J  u1 @+ N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k; q/ D( n' U5 z. G8 }
間要小說。; ?+ E) Q8 r0 C1 w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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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5 _2 H9 D7 @( |' Q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8 u! u- H; h% p2 ^/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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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4 I+ z8 R' Z1 r0 @8 u7 l. i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t0 _. \, ^2 b5 [! x2 a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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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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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y7 H3 L3 k/ K# \5 d1 G' m
青山了…* {2 L! f! n7 c( A) v; d. ?; ^( [) S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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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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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1 Q  T0 K# T5 Z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F, r9 B* m7 i( O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D" ^( q! z+ _  _) w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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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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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9 T5 Q7 v' q' {& s, m( [' i. o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w% ^1 N/ F+ L3 _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i6 w) w7 y; ~0 S

咯咯咯咯…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2 @) A$ @. F) a' d. j1 x/ h5 B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6 w* _. e. S$ m! n: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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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r9 c) J8 H( G7 {7 g8 F) y# D
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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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l# {- F. O: ^$ [7 h9 N! V1 Q/ Q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6 u% M2 ^- [%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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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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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R7 K. h- T0 A& b0 k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T0 Q) u. r, H" n4 O/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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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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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m3 }) I: ?7 y% C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G) q0 D. R3 B$ ~. i3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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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0 ?1 w' A2 P+ r" ?, g; @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0 {) H% p. ]5 C3 `' U- F* g9 [  Y
什麼魂不守舍？3 M: _4 B& o: q( I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k2 [  ?$ U) l) o5 ]) Z( C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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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X9 M3 Q9 x2 Q& a# U; \' \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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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8 @* Q" a" B9 w1 e- X. f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Y( A0 C' Z# s! p! u: [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v  J/ g  v6 R/ H: S6 X* o3 A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 @! I% J. i6 y7 L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F8 o6 l+ p! F9 y* U$ _4 U/ s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X! }" D9 W9 T* M  o+ i5 X" F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a& \2 x' }4 f; I$ j$ |'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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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q* `2 s6 {& D" _7 b; a1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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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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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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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8 T, x: S2 P; s( ]5 Z: ^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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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d+ g  m  B/ R# X$ K  a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y0 V) P4 \1 N# g( k& P' y1 x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d  w5 L9 @. E& h  |" t+ E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j3 @& c! W" s0 ~% o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 w' i;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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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 q: s9 i, X5 r, C1 _4 e! U
起來。6 P& Q8 D8 I9 V8 H/ z" |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1 ?$ S8 {7 G.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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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2 a/ `' W2 F* ^1 E* d  l9 e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_4 o/ `7 K! }' S. N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T/ `- a. ~( L- g$ S0 U" p
忘我的陰差。2 ~3 T* {. u. |)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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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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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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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 Y3 P+ L; }! z1 A4 ]" t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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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k8 h0 ]2 I) y3 [8 \: t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C) q( q! }: k- E2 j8 r
能。& {1 c) F$ w%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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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d: N" A( `3 T; b+ {/ ?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w8 U6 ^5 u4 o, i# _6 ?) Q1 J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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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1 b6 v) B' v: @* P0 Y. n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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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N- i8 _; g: I2 _/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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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A. L* V. s8 v/ |; [8 q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H# N+ i  i! H+ Y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B$ T# ^5 }8 j- U0 P8 F'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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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6 x7 a3 x7 E2 I: R7 ^$ X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7 u( Y2 U2 y$ S, K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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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2 H& S  {% x" i. f6 L* I0 f3 n6 J
卻沒去揭穿他。3 T- `* \8 i  w- I! K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v% \, I% }; k2 P2 W7 W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 D6 h* l/ s! c4 R5 X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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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a1 q  m9 h* [9 |) R6 y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E; V! a" S. v8 \. y& L" R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1 G' u" n0 ~1 e7 `8 e8 J: l4 {9 v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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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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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V5 ~1 T( R$ d4 b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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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G# B/ C+ Y+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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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x) h. s( o* l" E8 s; q4 G3 n5 q; \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2 d' f; W7 x' \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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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U; }2 Z+ U" q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 A# G8 ~6 r' ]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9 }/ }+ O)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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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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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m/ ^+ N6 a7 a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l+ w4 s# H% ]1 I& j( H( q! v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6 K, v9 r& ~2 G3 b7 x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6 I3 k3 o7 m  @" ]# x, s+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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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Y4 C% z9 r: ~) q* \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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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3 l, P% ?) a1 }1 C; }; j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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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P: Q/ x% u3 C- _- D8 Y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5 H* z3 u, w$ V& v9 l" W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8 `, i" y7 K3 S3 h& ~/ N( L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3 n  q  j% V/ L9 R/ N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M. J8 y* ~) H! ~( P2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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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F, ~- @) _( s+ Q8 S/ u' c

這也是一種必然。8 D" _% n7 ]. x* r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v/ y# z3 G+ u8 [% Q/ P3 G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 B+ L( w/ b) a/ K! c- |/ E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q8 Z. Z. r6 {0 s$ m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S$ G- @- P( P# _0 f* r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X: R% f, @: N+ m0 |. K
7 J1 t( j, W; e- e8 J2 L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z& |5 {  |4 h8 X- N
, E2 ^! U5 w; I' y1 ~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Y! t4 e" f* P* K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J: }' K! l* g+ H) ?" k1 H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4 b. C& z, d: \: F; r
- V9 @' \2 o- i9 L2 z- m: P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L+ m5 n# g( y6 S% e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e# y2 J2 V% _7 B* u' e
壁紙吧？. s) n7 r* d/ I9 r2 G" T
2 j$ @# S! D; }: G0 y* _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 ~3 U& n2 ~5 c/ Y$ S8 N/ n) m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h! w  z' c# J$ \5 K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w: h8 j. C4 g5 ^+ Z( M
7 x% q* }+ Y7 F: ?4 a! t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l/ ~" S3 n0 H$ A3 b: n3 j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5 n. B" ~  u5 U. S( J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p/ Y6 z4 l: j' T6 N* }( K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R' {, t- F5 W; }8 @
。3 a+ t, N. g4 \) R5 a0 a) Q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a: }  u! x$ c7 \. H+ k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8 r: M, @, V9 ~% q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4 l5 L) {7 x: l4 `, e
* L( K! [0 h! X( U" c! k9 ]6 |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Z0 N: T# @3 G: ?+ z
7 ?7 Z5 I, \) A2 |( E! {( k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 h: M% }* M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6 ~0 T& C: K* a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5 B  h( K5 ]( j9 B( U8 b5 Y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T0 u8 Y+ n* \! z9 {
) |# Y( _$ N" W' u, M. p% R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t/ u9 ^3 `( f2 B4 B; v8 E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4 O+ i  q7 n  d# W4 T7 F5 ?5 n
6 o( J& C, r  i4 U# m  S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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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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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四部訪客& E; d; z7 I6 P7 Q+ ?- V& ]

6 ?; _! x4 m- m6 r2 l3 i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Q1 _% X; k4 v' d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2 a; b; w/ H' M' x) ]5 {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2 Y4 a! H# r% C1 ?; A' H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 d, M: I7 K- M2 B; n7 p% U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T( v7 t  L' U) |# E/ r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0 `( m3 w2 _) [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4 G1 t3 X' j: C) b( [# R* L
6 g  u: W+ O" P; }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8 a3 M8 p/ ?! J6 R8 n  d7 u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0 P* }- _9 v/ W. ~
0 `0 q) x$ z4 e" L1 a1 K: [3 a! y! ?! z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A4 B1 U7 H% S) v4 _
7 ^+ Y. T) }* a: _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d! B* T* I/ g6 @3 [
' c4 `, d5 G-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0 O* N% S" w& `% l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 Z4 o# n. c9 L* ~; d9 J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l- R  T0 T* f- }5 X- s  M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1 \; {; W  s$ y) t0 n
' r) O1 ^9 X4 _  @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z3 H0 R- O, g, M
9 t( J/ t3 S  T+ P: Q8 S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p& Y7 Z! j/ ^8 g6 n1 o6 y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e, @# f  P# Y9 A9 y  f
…」
6 {6 q. c% l3 L3 Z$ j  B) C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1 p/ b7 v8 \) j3 r  b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2 C; f6 A. R! Z! V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N" j0 H) D5 z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8 Q! Q$ _" n9 o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 C5 o0 _: K" X+ d- M0 L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t" P5 P; Q( d. A( O/ i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o+ m8 E  _9 U: N6 I& ]) Z
" ?) r( m* F7 o( O/ i( b# }" f# |0 B6 m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v# J7 s. Y+ n- x& R4 _3 {: K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5 J& |' I; r# J; ]# n$ _% u
。% @3 Z  N$ f' D; a3 {
- A% ^& m! V' A9 C& P3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0 o5 p# A1 |" i  D, L8 U
走路的地獄。
4 u' M( N  L* y8 j5 X! a& V* Q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u; }9 J5 t1 n; y# _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s/ n: B, u) d* P
6 ?, O% h+ R: Y! i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3 z- t* k; a( |: u0 t- M# h4 r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P8 L" ?0 C6 L- ]4 D; }
4 @) p) {/ f  b& O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1 u- N8 l0 d6 P" X4 i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e9 B! }+ J- Q/ F. T' E4 n1 B9 _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9 f$ u) l# |6 J" @4 k# A* S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C2 v7 k$ i: w! H* q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V# _5 f! X( g1 i' S" O; P9 z" p
8 T9 o9 }) d! Y- ]/ A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i+ O/ a6 a; @4 H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E% I4 }4 [* t* {0 h! J; b
2 W1 F2 O" N: R: z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7 r3 _  v$ ?+ V: i$ O: G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r3 [" b/ ~4 O4 D; E3 C5 _
6 r: {8 n5 b4 d  n; c3 |# O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 `3 _- J1 W* R3 H) E' K. h' s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9 e& K9 N0 M2 y9 n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x$ Z3 j- x' c1 m" l' K
0 k0 m" d4 M9 l7 v& X; v! e) H& M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G# i) O  ?/ v1 d/ |
沒聽過這種事情。, I( x# j( ]9 e# X) V% k
" S/ r8 f) L' X: K9 r0 F' |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5 f2 R5 a- s+ F& ]) f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E, O8 P% _. V& g7 o7 @0 C" {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S) X1 }4 ~* p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O& t. i  E$ T
9 D0 w0 f8 p( w( I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h' Q& {/ J( w" S5 i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7 V1 Y6 t1 A+ ~2 D% @6 J! s% O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2 H. p* Z! k! r& o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5 U  n  Z; q) f* m/ ~/ Q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9 o6 [. D; \' K' O
8 v% y5 r, }0 n1 k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_7 Y0 ?1 \, [4 d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4 b  R2 Z: K. u! @% U6 l  l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W8 A+ ]- Y: Y/ j# N7 i' ~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 I" o. W+ F. W1 p6 C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N& n) K% _8 c( p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8 ]  ~% l6 _* }' D) d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U8 z& [9 r* _; G, b$ p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L/ u& R6 {: d# p0 k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7 D" w6 ?- C& I0 ]  k/ J/ a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2 W. V8 O9 O8 I4 d5 K5 s  N4 Z9 R& D
異照片…9 X$ l1 z- H" i% X
, f8 k4 D: o7 v- S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0 k9 L' i+ a7 B7 ?' t- i, J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9 f: |- P0 w* g# z* s& \
無一人。

人呢？7 z, v/ P( N. v. N$ f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9 D# D5 G1 h/ W/ Q( M  `# }- b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4 ^" w. ~* W+ a5 r- q. y$ \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G3 ~- {$ j7 b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3 I/ Z; @/ a: T6 b; \" q- a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8 y# n7 h% ?' D% \' g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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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9 n2 j7 A0 \  W% R) W8 J) ]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j* |  r# U! D+ A0 M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c1 \4 ~1 x: y
! f0 F7 v* f3 }6 D& E, s/ r4 x1 W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 ^$ E( w8 K6 u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0 ?5 m, w2 G8 v- Y- H
揍我。% i; U  V) X# ^) h9 T: t
9 J, W! T7 e5 ]" d! u8 X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6 i; o2 D/ G# ?. |: O2 W$ ^5 t9 l/ ^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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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1 t" A3 T9 V. t  n$ ^" v$ ^7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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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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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W: E9 v% K$ L! B7 q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0 V) T0 x8 L% R; i, |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 U  B1 Q" H$ ^9 M( h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 x1 p, A6 S" T
1 s' y+ I  d3 u. Z6 |5 M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S- I# v3 s# j9 a3 @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O; [; R0 V- d2 z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H' B) w$ r( O7 x* N: A: K  n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2 G/ m* A7 l+ d  j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h9 ?$ o+ ]. O5 ?7 P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6 }. @% ~/ k5 m0 ^3 P5 y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r- y. T4 b# v1 i8 W% p/ A+ u
" v1 Q6 ?" _. k% f8 D1 P& X' W% C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5 `- E5 A4 ]9 ]4 t: m) `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q" x4 f4 t) W, V: y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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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Q+ j$ h7 F! ^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5 i& {. N  s2 G) J2 F* [
$ G2 w6 `( v% \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7 C1 U3 p- c% |2 P$ \- s) N+ O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S& k1 f& A# a6 G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 Q8 F, j5 x% M) R% \7 H5 H8 N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2 @: g9 L1 p2 s/ l4 |& A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 {. P0 ]* X5 i/ L" h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G  w& E  {* V# o% A# q% K+ \
, _& m6 o3 y7 M9 m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8 B$ L2 |8 _. ?8 V0 v) D, {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 E1 w$ S# J. j! x8 Z# Q$ h2 U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2 i: g4 u: W- [7 }6 W# E( K; B

「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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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8 D7 M( N9 n) n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s4 T" M, C, I8 |, n2 `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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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4 P+ H$ H% M! j& B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a' U2 B9 X' s2 y5 x2 N* s; I2 w. v9 W8 ?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9 F+ n& S, C7 R, P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4 I# |1 x% K+ m1 ^& o/ N3 a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9 {* `' i! r3 D# i5 y* h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1 P# P4 d) p7 j- }2 v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7 m4 d$ O# y9 n: @4 n4 d  N% n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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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7 ~4 o1 [9 V4 f3 E1 [* H& y" ]& F) I
猛烈的力道。蹦。& t( w( {/ _( q/ T- j6 ~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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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8 `4 H6 L: F7 @$ S" d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d6 s& ]. X0 S9 c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Q: \" [, r: a* M- h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1 W7 \  ~8 B: r, X, v' t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A# V- \# [/ u+ [2 T4 P  X
* ~8 h+ P8 }1 x0 e" H1 N
; g* P" Y+ i3 O3 q. s) `0 V$ \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V3 e! Y. F* ^' M'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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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U4 B1 Q9 v1 w1 B2 C& n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 `; H# Q' Q- `
( S0 X9 t5 k, A2 |/ V1 a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_0 U6 v* ]; Z7 @4 G' ~: o8 H7 C- d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2 d7 t, q$ I% z% A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x* B& B8 n! f1 D
4 F( e. N9 s$ z" ]. g: r, g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7 r( J2 G- B, U/ S! P: @& K: X
/ r; t6 r* ]  A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V- z3 o. y3 Z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6 N# s& T- G; i6 E4 J
6 G6 J& @/ g* [" ]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y2 B* Z% G% Z3 Z$ E$ C# P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r' A+ ]/ j% l  E. J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Z. ^2 d. T0 ^
1 Q- G; I0 i! s7 A% c. C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3 @+ Z" U2 @3 O7 W* e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5 g( t* |0 m6 \; O/ p5 v2 e8 [
! q: m: Z$ o& j2 Q* l! |; q% ~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8 y2 A" D- `  d+ C9 F$ X, w5 B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r  U* ]6 g- `) ^& k4 z1 V' X
( A% \1 S) I& [5 ~( }4 U* X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S( q2 x; {- R+ ~) g
2 ]  h* P( |1 z7 {+ c2 s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4 U6 B. h* g" h: l* ?2 n$ P4 w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6 j0 G9 T  A0 K" K. u+ h
『陽光好美啊…』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s( K, s7 Z# F# Q$ E7 }( k$ `
的骨灰。
1 g/ u) Q1 T6 `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3 X3 c: d; L- ?6 g/ `1 p2 G7 S7 s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n2 m$ b( _" G3 D/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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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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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4 F" q1 A7 K: k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 |) |* k8 s) D& p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k% h2 b  g' K. X6 w
。- ~0 _7 y  w  T1 Y0 o9 {$ y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 r4 c; k8 f% ?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2 j. Q, e( D)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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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m" j" d) V$ b
物。
& n  T! h/ D( r( w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R9 E7 Q( U( F3 V4 v/ @4 o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 `4 k1 I, y+ N$ i  {
，她不會來找我的。7 I" b! f8 y8 Y$ W' U: [4 W
' F7 s* Q0 i. h& @* |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y6 _7 ?% T2 V& d; g9 ~4 g$ X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k5 P: J& B) @1 D" t6 S! X
聽妳說謊。」/ z) j( O* k2 |7 q1 S; J; a4 K0 Q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5 e3 y0 Y$ X! c* o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0 A8 S9 Q9 ^: ]4 M0 h9 E& m. u% j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a/ s% f& e. _; D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1 o) N& q3 ?! b6 z9 l1 M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5 n2 T# I8 b, E- C0 x
. e! c9 |+ R& H3 a$ z# A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 O% ~# K1 c$ }2 M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0 H7 `  U: m  Z# N, G
4 U1 O, x" k3 B" O1 T" {1 r. ^' A5 f
「給我。」我向她伸手。
9 M' F6 ~# P2 L# c: H/ d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r& p% Z5 i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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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o% J+ M# T* s5 ]& f% \
) g" s  e9 P* T/ S3 G# h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 B0 b7 z8 A' @$ k3 c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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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D' b7 d- T! F
能用爬的。」, X& h% G" L- M: d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7 |, N$ P1 d. ~; X2 g0 q1 a0 M
著淚，一步步的爬。& ^6 }, s8 \) y) R0 {' p% ^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  s" y  n3 f. Z% \  E( A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 M" w! D# k4 Y/ {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V% ?& v% e. B8 e1 Y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v7 i+ p' |: H  ?/ j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2 P9 `+ q0 }+ O8 e: T( |- i8 x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q( {6 ~7 Y, W' f- C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4 ]' m+ i& Q, B% i. q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1 `, X0 p- C& J& o& |6 B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5 d: y4 x5 r! P9 O3 ?
儘管來。
5 M8 _% s. a5 |, e  ?) [2 x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2 ~6 B2 P& s  K9 z& M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o4 j0 d4 G$ O2 d
9 U! X5 r( I% j; c5 \; _7 Y- z1 S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K3 V; b+ t$ E! B& x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8 e, o3 A" q5 h. y, Z# `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X: |. K" s  [4 R2 h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u( U! m" {; U6 a2 I9 K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l) I3 F9 k. }& t( f! m
3 H5 y9 z* e. F) o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5 ]: K; z, o* Y1 \: w9 h* j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5 T9 `& ~9 x4 C3 d6 w: t; }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t/ l- \( ~9 B. X- L9 v/ l
請他們來找我。
2 Q" \" p8 c7 I+ u0 N' D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K; C, W+ ]7 n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7 x3 ~7 K4 T) S6 O5 o2 j3 B: O+ K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9 i) \- z( t/ d$ ^* \" W$ |. u1 [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7 h6 z& c; i2 ]) G5 H1 F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y" A0 y5 O. y# R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l9 t+ [' w* `+ q7 y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 T" B$ }& `4 R! U+ r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 h1 O" D$ T0 u9 s3 S* w& Q
) ~; g* e$ v0 V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M) E6 z7 v+ m4 u& [1 v6 p# v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4 i6 X0 Z$ G- T4 G
7 Z) q  W- K- y) s' H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6 |+ R8 X5 q' K6 p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1 N  S  l0 t& y0 N$ m3 ?
8 O6 U+ p6 I2 M  O' \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w0 u$ @7 Y' v7 @0 V& Z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1 L6 x# t; O# g5 o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k7 \5 E* g0 P* U# p( C; j- A/ x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r' U, f3 G- U: n4 K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Z$ O# b0 ~3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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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8 U& P- J1 G4 F( G1 p6 q! i, R
篇抱怨文。/ a# o# v" }0 j* n$ f  L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K- z1 E) g$ |5 ?9 W0 A
都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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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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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4 A2 }% |0 k7 x# t7 l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F9 y. E6 y( P6 }7 s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6 ]7 t  A# c1 q* W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7 d7 r( ^& o7 I  t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因為我害怕。
8 I. u7 x8 W+ Q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I, H0 y6 [$ S# x1 k$ ]6 V
+ d9 ]' W; p3 @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 E! |& s/ p1 ?2 g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 C) y/ K" d) g, q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l% D4 l) O4 d' g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Y; c1 l3 C* I- m2 E; L! E* G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2 e, t, V$ c; v2 Q3 M9 x8 R
，想要寫…" M% W$ s# D! j3 ~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f5 y( w. {9 @0 B' h" d
3 S9 V# \. ^8 n- R* N0 O, x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 b$ |6 x) @5 }8 e3 q) K% E& ^" J* ?- n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1 y/ _" T! Z( q% ^
6 H9 B. ~5 `- b% }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 N1 Z2 a9 W  H- r# T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C, _. U4 j! t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5 e0 H4 X' D$ ~2 O  B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T5 b6 T' z8 Q: T7 w$ N

＊＊＊
- D, s3 a- q' M" s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Y- ?+ R6 x% ]' J% U
9 G: r6 A8 N; S* @8 w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 D* k. J3 G4 U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G) x3 [4 n0 o/ b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8 _6 n5 V+ [# ~
' \3 H3 Q% Y" a9 G1 ^7 v" V0 S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5 i0 D1 O4 d$ `
, L7 d+ Y  H6 ^9 c# b1 A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Q( J' w- M+ Z5 ~; v1 f: h
. E7 k& D' U( S& m% d' L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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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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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五部回家* g* T- R) o' G5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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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l3 b* z3 f3 z, y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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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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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1 O1 i0 t( ^( R9 [6 V, W5 x( o
: L1 A3 |  L5 u, }1 Q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O# E2 Y# V- B4 j
% ]% m+ P/ e# r% T1 `/ _: O" E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h) R+ ?4 L# _7 @8 r" \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0 ^& |) Z$ G/ p8 R# B- d7 E
扔了。# Y2 h! S! N% D0 y: v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2 ~% N/ x. t+ n% K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Z% J6 N0 ~8 h3 X+ {) j. F& {
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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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3 \  j3 N" ?6 ^7 E$ n: G
。* l6 e& g6 X. |8 U* X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a* U) f5 Q"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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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h6 C" V9 \, Y- k! u, G
去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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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 B- L! ~+ _: w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6 M! y3 L) I0 W- z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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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1 x0 u- [, t: d0 l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1 W3 L8 W+ ?,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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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Y6 C! U: r. k. K* w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0 W4 s. r$ H7 p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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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 D' x5 S1 t( X; c' k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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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O2 d; U: j1 s8 z6 M' G: ?& L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M% d: d. G* c7 k" }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b$ r8 X1 X8 \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6 O0 z% K$ Q& R. J7 z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 _: l9 y( |5 l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7 J1 D, Z# L. }% }/ p/ Q"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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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J- J# V' M/ k3 _- X3 R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z- G, M) w$ ~8 T+ `!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o6 ^8 Z. x  g, P) X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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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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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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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 g" \4 O8 C7 |  {) n2 X2 M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X# g+ Q$ q4 ~8 c2 S9 _4 f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a% y4 l' @, u7 j# ^8 b7 W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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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1 C' i- y7 j2 L% \5 V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Z: ~4 s! J: u9 k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P) Y& L( ]( @$ e"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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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9 A2 W: r" a/ u/ `" m(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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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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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F. ~1 V! t; C% {* E4 G* T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s( V9 R: H; `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T( u& x6 `% p9 h! y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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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7 N2 |/ O4 d, W" p7 h2 B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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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4 ?8 R2 u: _& p- X/ j8 a6 K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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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K* J7 }; Q4 y2 D9 O5 Z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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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V7 `& t/ T" f2 Y1 a* t% [" C% g) C: o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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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f) [' f0 C0 U: ^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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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Z0 K% u: ?+ I6 V  M2 X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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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y4 p, W( {  N( k- N) k. X, K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0 Z. k/ o3 S4 x) e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5 O$ I2 u& R% t+ D4 \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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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H  U1 k+ d! `9 G) S8 R/ B" X4 \- E# v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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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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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3 p: h" P3 w4 J& ~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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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k5 t- P8 g$ x$ W- d+ M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L1 g. R0 K% E9 C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E9 J" G1 P4 r3 M6 }$ t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w( Q: n# ^6 P6 d+ I5 B*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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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3 [% k, }  k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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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w" C3 s7 y4 S3 O1 o; N( {4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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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U5 U  d3 T" g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9 h% @" M& o: j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L& _- P+ E1 i4 x0 N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E: V+ @$ H# U4 @& i; R. {! D.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r5 a% u, d7 r1 \# m+ s9 o: V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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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3 I; v& U, @1 Z/ [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n" Q6 [0 d1 S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Z/ L1 G0 f' {3 `+ }+ k
有嬰靈嗎…？」; p/ ?' q; |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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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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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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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z; o% m) ]1 h  I: ]3 J; q7 m( X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0 u1 _7 U6 b  [% d+ V: b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3 k* n9 }2 T' C4 Y9 z4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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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7 m" d# x2 F5 C/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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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M; S# o$ f+ v' D& `4 f/ E* ?& o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3 H6 f: L3 w% K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4 Q* P$ M9 m9 F( u%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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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w3 q9 h3 C3 a- i+ P1 e# p5 H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B. y2 B, }( N" P- B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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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h7 m, A& S' r' Q  F' ?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p  Z0 L9 V2 P4 o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 g6 a+ |' d/ Y, G5 m5 T4 ?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C& u, M/ f3 _5 z) `- ]7 V7 V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M( u# R1 `: B% y' p6 j( Z5 Q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3 P7 ?/ ]5 i6 g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1 i& d6 `, W5 o1 @9 a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4 G/ l, I; y, q1 M. M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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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4 x# r4 z1 c* m7 n3 C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m6 p5 E3 I2 o/ o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d6 [- H8 c,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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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M8 ^5 [2 i' E" }2 v+ t" H; C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a# K# v' C! @2 J5 L8 x; P) R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4 u8 M6 t9 p: a  q# x9 g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 Z0 W3 ]2 x) p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2 y7 G( }( j6 Q8 q: |, n2 Y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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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  a1 K; }5 |6 w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X+ A$ y$ G$ s; _' w& x) s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4 W+ j  t* G; s' P6 T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3 _2 c& E( v( g  m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C/ b, O; [$ X0 Z5 V) m9 h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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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S& b$ B  D- a# w3 |) Y) z; z' h8 P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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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6 j* `" r5 T  g5 r! k* q" W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a5 T4 ^& ^, n, P1 V6 n! X  A: \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6 Y" z. R; V: ~, ^% r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n2 I$ ^" s" ]  n$ L1 H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1 c" b! b$ S" J% @/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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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J1 l. y" A, k- D1 o8 y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0 v; h3 F8 y6 e  ^$ q/ r3 [1 W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2 J. e+ M& W0 u/ _; ^4 ?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h, a7 I7 A1 O1 h# @# r0 ^. J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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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L+ K& S* B, n) k3 M% M) i) m, w- W  l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L1 H4 X! n# u9 J/ |"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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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D/ h% L- ~. l' ?  M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V" o7 B  s: X2 d0 D# X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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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3 Q4 m+ F8 c/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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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 z) V) y( {9 b1 l4 Y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 L3 S' @, R+ T4 @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5 B* M* n; K( o+ q( \9 i3 u' U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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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3 M! H) c  ?4 n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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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8 |7 P5 b5 S: g4 K2 _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J, N7 K: L0 t7 I- X; ?) f
的詭笑者。$ \8 _& ]+ a0 w- ~4 \2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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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0 s' D- \6 G9 G: G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9 T+ A1 j8 N# W5 g* }9 s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0 W6 B3 O, \3 _/ I  |2 d
) f/ c. ^' U, i/ b6 N) G) @  K; ?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4 q; O3 M, c2 K+ c( T
盯著我。4 U% h) n# `" U) p! w9 y) {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n& a# ]& E0 @7 y2 A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e# i% M& ?& O) y; y( ^4 `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q9 O! p, j2 ?0 U- p$ s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z  B7 K5 r) @/ F8 G3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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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5 T0 G: A+ \! q$ g4 w) n3 ~: T$ P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O+ X% B$ W; w1 X; K+ A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7 [% d4 {! t, P- Z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1 H  @0 I+ G$ \, F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4 d' I8 r+ O) ~! ?2 b4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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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6 ^& b3 b, Y; T; Q$ ?: o. g  B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X* F/ c! o8 m& H$ M, u: W
。' G' z/ O3 r0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3 \" ]/ z) \: U4 P+ O5 ?, S
嗎？$ X4 d& j" M: x$ y* ^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s) f) v5 ~4 `$ C! ]/ d# E0 S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b5 K6 Z- Y9 b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f' V4 Y; L% E9 F6 |) r6 h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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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v! C, i) y6 r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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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Z. {$ d( S3 H5 v" w( \& V* e, ~; \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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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8 t7 i. W8 k6 b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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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i7 G2 t! e5 S2 S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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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a/ Q* U& q- f(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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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9 W( S" V/ g2 r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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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0 ~& T4 k% ]0 O9 ^6 S# |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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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F: K0 W. d5 I. D) h- b- N; W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 N: S) c/ u3 E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0 e4 E" _9 i4 M* Z, w; q1 ~2 E+ J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6 ~( Z* |$ h' ^( s) `
的讀者。」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 O! a+ k; H9 a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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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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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 C* e9 `. \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4 A$ s% P! F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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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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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d$ j& ^8 ^! y  X, l: t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B# c7 [- N4 D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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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4 E* e+ x) U3 a1 S, o9 A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7 v# Z0 D% E2 Y( t$ s' p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_: Y( m: |3 F# G7 T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D" U9 N& M( l. t3 U/ E7 s5 j# q: y/ ]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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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6 g2 r; q2 K, y* o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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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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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I- F0 d* B% ^' B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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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4 W8 Q6 `8 n; j' W/ G+ o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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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5 B7 O6 [6 n4 t% \)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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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w" o' m. \*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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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7 ?5 [4 R  ?! ]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1 r" S: L& t# K  J; M/ S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4 `) ~' x7 g4 U6 e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b: W3 ]( Z0 p" `4 L( q
？為什麼是我啊～」1 D. `* n( C7 ]$ D-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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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_6 b+ |/ z, T" C0 H- A# }. z; }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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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a# U9 k! r- D*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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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V. X7 o5 C9 [' U' j7 V, T3 `! {

咯咯咯咯。% y. _  E$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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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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