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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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首　冢1 Z' G+ b( N: \
6 L* W" p6 v, D: f' k" Q+ i

  L) c" z9 }8 p6 N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 Z0 S% y% v# L  b( V1 w. \( Y
他是一名陰陽師。
8 T0 l) B9 ~' p( @; s3 Q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R0 K. I7 `7 _4 c7 C2 ?2 v' O
2 Q1 ]/ h- E9 H+ p4 r  e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 K" t3 p! F& L  ]1 i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0 K8 _/ S8 D- L7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O1 L2 w, o% g5 v! R2 J* B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3 w/ T# M6 m9 p* o. T; D* ]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8 }- X1 z0 }2 ~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T0 f+ a% k; S- \) W# ?/ e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W4 H* J" M7 a
. G: z) x9 @$ n4 H) q; _* J: Y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X; A- p8 A! r$ w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3 E( k) [2 x* A9 Y5 H8 _# O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8 ^6 L4 E8 g# o2 a# l- g6 y  [
' k/ _( Z$ ]0 _! L7 J" _* M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6 l! n- a3 F3 D( f  k! B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5 D( k) w, `, y+ H; ~: F  h2 b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m: E: ]' M6 G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M. Q# X' c. L1 ?5 R, b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6 j# g9 n* V: p* S, P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4 I) H3 v7 z$ m) D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t- V3 h* W: D. Z/ q/ `* X& R
: @2 F' v+ z5 V( ]2 M
“什么事？”忠行問道。  L8 ?! R* h4 O6 {9 w
& C" ]# @6 ?1 q4 \% y7 g) z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8 ?, @# N; i- i2 C' n
/ _5 s) F0 w9 e- N
“哪些？”% u* {6 ]5 U" U* M. k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 T. i' G7 |1 |% {1 f

“什么時候？”$ h& C2 l9 Y( R0 k5 l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G" |" U4 o. {1 |/ R6 K4 Z: Z. N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 @2 f! G- a( I! v) S5 j
! H8 L- F5 }2 ?3 r: \* B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 c( Y' z8 i% @4 X; v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D  X2 x# _. L' R! T: E$ u

“噢。”
3 R1 l3 i1 d, i# L7 G4 g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A' D$ ~% n& n! [5 g; ~: j

所以才問父親的。“) m9 |5 F: H4 P+ D  X( n3 p
, }/ O4 A7 A' _5 R/ p/ l1 C0 _' g' d; L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對。”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 F. m9 S) {) n& V  s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S: C$ X, ]  }. {' f" I
9 k1 W8 t: l9 l. G/ ~8 g, n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9 t8 p, N2 r% }* B

“……”
4 d+ f4 s( U, ~" r: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5 M$ n( g6 ?6 a2 Y) z
+ P" }3 {' y& [: ]* s
“唔……”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5 {1 N! B' V7 ?% H( }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 ~$ U7 D6 D3 R2 `
“是的，有時會看見。”
. @# t/ c! W" j
“嗯……”
8 [3 t/ H# \. \. {4 c"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6 O; {; O$ C' ]" `
, b  }) u. m) ?; ~  o1 ^. j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 V' z& N* L* [3 e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2 M# L1 {9 m( B' ]2 c" p
! t/ Z' |) ^: r/ t( O4 c$ Z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v0 d3 a8 q! |' q/ c
' l0 Z2 }0 A( D1 q
“陰陽之道？”, E  B7 a# }! t  P! c
  M% t" X/ Z1 X. R$ [& {1 O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8 Z, ]" ~6 A) {: a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5 _) o* O0 n% x4 k3 y( J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 P  b! ^5 b% [  \5 ?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D- g2 k; E% k0 X; \8 ]* D4 J( x
+ {) J3 c" E% f0 b, `% t3 u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9 P' C4 g9 ~" }
二

酒至微醺。* \. P7 K- i% y' O! }, M+ s9 |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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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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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6 g7 @. {& e/ X& `% w8 c1 m
: B( Q- {- X6 A; D4 J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A! [+ U0 s+ m( v0 ?4 h
3 \& m' e* O5 T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o* ~# B, e8 m. ?9 {8 c  A
( r3 a' h9 E$ B4 a) j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9 T0 X0 Q; g8 s2 ~! w! P( r+ n. a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n" Y9 D& ]4 s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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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V' D3 T& M! E( {9 R( V

“唔。”/ J& ~2 R* Q5 G7 N* `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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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g+ F3 k& ]. z  E! q: q! Z4 k3 _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5 h$ z9 p8 }" |& G  ^
0 x" @" h8 A' t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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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 g7 e( _) V5 I. Y: t/ @5 V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0 ?& s4 G* q+ f' r+ U! `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o0 C- J! E& F5 o; g
5 T5 Z' V9 p/ A+ I; `7 b$ b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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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2 y$ D& L0 K. M$ z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 |' z$ a+ n0 z7 d6 g5 K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 ^7 k6 x" z+ Q% @) ~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 b' s  {' c! @' W1 O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 }& o) u  W2 s# u8 L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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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v( b; C6 F) {3 q$ [* V! p$ e&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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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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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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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b$ N* @: I9 d+ M* x8 Z2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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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R" d& o/ f- K2 F, c+ i8 x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Y9 B$ F  K; `) R+ b' H; u% J4 }' C0 P
! f8 X( r/ h# ]$ ]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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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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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k( j+ `5 ~) [$ [) O3 m
' {- [3 A' Z/ w) c% Y& D% r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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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0 v1 _! I3 F/ V3 z6 S: _' J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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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0 b; P$ V  w8 i7 x4 L; X- D  y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1 G- D# {* \/ c1 `2 p7 @
) C; z1 U% i) ^* G' K) k6 c8 x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h0 ~( f2 e5 W/ K  A7 Y/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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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N" _$ U3 t; a- w- T& e* j9 Z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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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 q. k" M0 _! |( U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1 |; ^7 T- E8 {! Z)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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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1 C2 @9 D" N4 a5 k7 ]. W: o

“對呀。”8 _2 w6 z8 L: j/ Q7 g

“他究竟是誰嘛？”1 }% B. p1 E1 M( M6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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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l7 w& q& ^5 x$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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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3 N: d: k"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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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0 K8 `& _2 {& X9 [  F; U!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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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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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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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J6 }# @/ ~$ Y5 m: ^/ D: C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r7 G. }/ d  ?) @# p.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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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2 j# E6 j; r* v: g) H1 |# P

“晴明，是式神嗎？”0 i/ L  ^, r. }1 a3 L  a+ p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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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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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1 _8 X2 t1 S; [%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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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b* }' N% f  A. O7 h+ ]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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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5 p, d9 f6 q  ^! z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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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K5 M# Y2 G$ `# _  d* h2 ]
  j# _1 X5 _# z0 D7 z) h, Q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E, M! n+ L' a' T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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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0 C& f5 y' e& q- t1 m# P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D  d* z. v% @, h* s. r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9 f1 T8 C9 N1 H* E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_- V6 e) b# U' i1 a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2 N  i" @& p1 h, E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6 J5 B6 ~7 |% g0 H' v) J' N
“不必驚慌。博雅。”" H3 n- c" Z% X; m  S3 M. Z* L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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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8 P; ~6 ?( m0 @4 v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 D2 E3 b& |# O: y0 Y% H2 p5 f* V1 n" l- M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9 v+ T: H4 [
# o8 s; T. t4 \7 g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 Y2 T  n3 Q# |: |5 O% `# E2 Y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0 C5 F, b$ v6 I/ }( K# I; X* w
8 `2 S6 `6 p1 J1 l$ e. f- W3 f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1 Q  @4 H) A5 i

“真是……”* c5 Q' U9 H0 s0 t5 K
, D$ @0 p3 X" j7 p; @3 D
博雅脫口而出。  w: n# J( h3 R9 z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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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6 d8 L) Q" N, d: C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 [. ]7 J( q  ]6 _! a5 L+ l; G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H3 d  ]: I" c& E5 _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3 T+ G* ]) P  ]6 F
“嘿！”: |* B- T4 _3 s, y( j2 M6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 G" g$ x# O2 u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2 s- [; U5 a" q* x: n
1 R& P( ?  I/ z" n" M* ?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9 A7 H- h6 b' G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 T$ I" _" ~- @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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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7 K3 ~, n6 R7 V0 t$ _. m
“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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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3 Y- X0 M* @0 {0 K4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0 N& }! x  g4 Z% ~5 L/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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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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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k! \2 Q( O6 F2 c8 D. `
6 {" ~, W4 D7 n, k/ M9 G& P3 }
三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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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z4 E/ a$ x2 J0 Q  G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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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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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r# L3 j# t$ L( u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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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C  `. B0 M# A( k2 f: k4 t2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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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H+ [) k) Y8 x, X% z3 O' ^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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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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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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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_0 N4 f7 l" k- I/ l* {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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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9 t( S$ u* x) C$ R( Q# a

“是什么事？”  h! f. G: }  A8 r% a- y/ r

“頭顱。”

“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3 l7 b6 I1 Q9 u3 B3 S
8 h& [' b) b+ @. w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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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u$ v# f  \0 y# s- B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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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1 j3 f# v+ ^) y  }! f) I7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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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4 j7 D6 z2 ]7 I; l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7 U% |' p2 X4 T: \, V+ d$ H+ r8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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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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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2 p4 y/ [2 Z'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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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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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0 n8 D. U( q, D$ O% q  |( W

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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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2 k& l$ ~% B+ V+ C7 Q2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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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v( c, _5 d) t-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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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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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0 L" @  P; S* |- S+ I. w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 C7 R/ T2 \9 Z0 W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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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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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k! n4 T+ X! T- D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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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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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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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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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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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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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0 K* p2 U7 z" T, w+ Y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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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W9 y/ {3 _+ i2 Z1 z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5 T3 ^" A% Q- R  j" |1 e1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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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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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1 F7 {8 X% |1 t; n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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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0 Q( q9 @0 ?.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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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3 E/ X, P! E8 _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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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g+ N& P2 _; \$ |: [) r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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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_  a1 I3 T/ x6 Y" F: H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4 |9 k- K4 A/ Y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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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7 d/ p! y2 ~& Q2 x/ ?& w

“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_; E$ j; `; w& [* P%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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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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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v- A' m1 k. O/ S0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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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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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2 A, W# f) u' _0 A0 j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2 K0 t1 q6 t! t% D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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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0 T) }# ]% D&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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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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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R5 _, n' @7 O' @; {. F7 a

“在車裏嘛。”保憲說。* [6 G  k9 E4 ]8 ?  P; J.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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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8 Y  I: k2 d! C! U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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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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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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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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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g9 s3 y5 s8 u8 T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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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D$ N5 W& Z$ A7 E7 Y2 p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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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9 P& h6 ]7 j+ {; K: G* ]8 l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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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O7 |% s# ^1 i; ^. T5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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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Q3 v; ?1 r7 R2 ~9 V% g

“然後呢？”7 \& g0 [( v-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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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E4 r! {1 t5 k. s; M+ I9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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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2 L! h; t8 ?5 k: y' T/ s, e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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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T2 N; Q; j% c7 i(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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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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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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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3 e$ P$ A/ S; e" j( b6 i0 P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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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F% D  K9 T( h8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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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M  T. v) a( B! o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4 Q) ]- g! K9 }# L! H

“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3 L$ ^. v6 N# z$ E

“是的。”! t$ w. `; `2 n( L; {& P1 q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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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4 l( g5 w; M%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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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y- h- U% f2 }) p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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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3 M: l- ^$ F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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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 i$ K& |$ o  l3 g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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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v3 i& w' o! T5 D4 C0 P& E7 d( u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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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y% T- \/ s; W8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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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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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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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p- W" E# a! k! b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L5 v; W' @0 F- R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o4 I. P$ x, R' ^9 c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1 ]6 }; I! B( P! U5 Z% f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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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y* y/ A" M6 f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s. z+ j6 Y; Q. h) G6 C9 {. T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z/ P/ T9 p) s0 C6 b2 i6 {+ a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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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9 e. X! D! b% a  z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l# x1 T3 h( t3 s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Y7 Y9 x% |7 V# \-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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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V; h1 k4 [& a0 p; ~3 ?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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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I, O& o$ T) L4 b% n" W9 V4 R9 j3 @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5 F( b: X0 r; ]6 ?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Z/ B* I1 ~0 D' D8 a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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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2 z5 K% ?7 ?/ @+ R& S. s& `" L) e- a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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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y( n9 k- J) l& P& [" D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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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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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s4 m# B7 E9 Z# o. [5 P1 s8 N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o8 Z$ H5 l; }& q  v" }  s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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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4 h+ q- p, ]7 v3 R# n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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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S: R7 B; o5 H  r5 S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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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I1 P$ i& h" \; `. E# L/ |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7 `1 h/ l7 H; ~4 J9 _) V; E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m' Q. S1 b9 X3 P/ B& H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 Q5 \# D) k+ k%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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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u# f# V; |/ Q5 @' P  `$ k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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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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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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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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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J, f* D$ f+ B! y0 _; s# a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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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R; E3 D$ Y) o7 e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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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8 ~: }3 I; s3 t! M) Y

“好餓啊……”

“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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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x6 O$ Q  A+ k+ Y* ^0 [! u, i

當然，這只是傳說。2 E% y2 g! n" }6 u$ v+ e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c, b  M% u' y7 G+ R& f- {4 S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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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2 s9 t$ _9 H# N/ i4 I9 q* h" S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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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O5 g! w1 Q" p, [; N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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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Y- c9 U: K* ^4 y  K* i: D% ~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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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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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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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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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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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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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1 g3 j; o4 {$ W9 m" I8 d7 A+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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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r! Y. g  }3 k2 k9 i, q, }8 g; O# L4 b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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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7 p# p. s"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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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R+ E5 j: w& R7 C4 Z  S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9 Y: {+ E( X9 T5 ^, q5 X&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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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 F$ U; X1 M: g% Q

“噢，去了。”2 }( n- ~5 V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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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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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A% V/ v  @. l4 G. O+ c. W7 Q6 n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4 j1 U9 u$ C" `7 b*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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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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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3 }8 l1 [& f1 h7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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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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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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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P9 m+ c4 U/ p) M# o/ b" E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5 c; F* ?2 u/ ?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7 \; [- U- i" O  G. ?; _/ r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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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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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1 o$ `2 O# `; i8 A1 w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3 L2 o! Z4 w& b7 Z9 A; @: B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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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3 o: a3 g1 q9 s$ x) e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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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3 h, E  n0 T- m/ i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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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 i/ `( E7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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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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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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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9 E: F, N3 g  X' Y: d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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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n( ]# R1 k$ L" p- v3 f' s! p' F$ b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1 \  k1 i" V9 Z( f

青音點點頭。2 u5 y, U7 C& Q) p( s; L+ t. ]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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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p& E# G* D5 g2 b. N: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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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x& ~0 u4 R0 z8 @8 B+ }. \( R6 r5 R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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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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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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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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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 o  F' ?/ y+ Z. b5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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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w& D0 Y1 u0 i& F6 t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2 A; Y* m  c/ e3 r2 t) d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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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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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X1 h8 t& k/ N! i/ M6 ?+ l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m* w0 O2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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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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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5 t" }8 ~( F- ?; n" U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5 C' @7 P  H" b6 q! @/ A

“是景清大人……”; m- ?: O2 d7 |

為成脫口而出。  ^3 U& V5 |& W7 ?* K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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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4 T( K. m' i* L7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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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4 J/ k) g. R+ N- f6 H+ v9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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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9 S  |3 h/ a: A0 I8 L'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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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0 F& W2 k6 N  C+ d6 C1 X2 V# d

衣服裏是空的？！$ j8 D( @$ p; T( m* j7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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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D1 U! y! i$ k( O, T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2 c; n% F- r/ ?- x  b  x5 n

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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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r7 M6 C4 Q'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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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L* x; o& B. t- q% Y% g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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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W& \, |% ]8 w2 Z" K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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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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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V# M: z4 `-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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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  U* p" h8 c) {  L5 G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4 Q9 {* j6 x% e!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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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Q; i$ P5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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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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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A3 g4 O$ |) L, W) V: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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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2 a7 ]9 D# B5 q; V+ c6 B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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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9 u' j! @. ~! c- x/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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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W8 t2 r- u% p. [7 i; U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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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T# e3 t6 C! h. u" z

走啊走。3 _( \) K+ {( k3 D1 K  m

月光灑滿一路。( s$ E  {8 R- O. w1 u9 T9 x

為成熱淚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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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d2 \& w+ ~7 q* \' J5 j- N* D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2 E2 t! |% p5 c+ Q5 _" s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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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E; S+ F1 I6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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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p/ A, T4 e1 L: i, N1 I* \(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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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F  T9 {, Q! \6 X8 e$ }; O! _7 J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H& N& k+ M, P, O2 s7 T& J" t!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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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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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7 D3 q2 ^" I2 v' G- i5 a6 Z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S# g5 k' |5 T% P( y: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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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5 [0 X. z' |- c3 F2 A1 X: ~

他不禁松開手。/ J* K- b, i$ V& C( \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W& v7 I& j* U" B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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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1 ~9 o4 r2 N: J# B0 I4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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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x# ~* j' q0 `3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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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O8 T$ n4 m5 ~'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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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1 x' R+ t  ~* |6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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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n9 u, P0 [; x! k/ d( ~/ G- z9 s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5 P$ S7 X1 N$ K' H, ?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m3 Q6 e) V$ J& q# V' a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0 {" s. R$ D, T# Z/ o* k3 m$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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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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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2 u# E3 A' B$ m) F; r( o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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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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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7 u5 B7 Q. L4 e8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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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2 a% V  G)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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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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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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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7 C6 c$ `6 T* W; u- _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R0 I8 z: t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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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2 ~/ X7 H+ J) p"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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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7 K# @# m* ^* D. Q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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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G+ k$ c) S# a,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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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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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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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 D6 D( u3 d& i- _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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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c5 a6 P$ T* M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9 V/ f! l: a3 {& h1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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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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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x- V* V( ^, A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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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1 u7 W7 E" w+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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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1 G) w/ p( i* B9 t/ p( [" u( H3 ?- Y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6 E. Q- p, F' \' w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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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9 B9 N7 @8 k- s% _/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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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 O+ s# H+ \, {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9 S: \3 N" O9 o6 ^  m7 g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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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y' c$ ~6 _8 i6 |0 S5 u. k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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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6 b1 z4 B/ Y% v* i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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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 f& V5 f2 b8 v

“今晚再去他家吧！”. M# c, e# T- e$ z, h$ g" ?  x

“好！”" r% A3 D2 o' ~- m/ W. S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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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1 ]; g- j!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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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7 g% H5 S" T5 C8 R+ [)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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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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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9 _# Y) T' j& Z5 V3 `6 q& C

晴明點點頭。; W5 ^% _5 V1 s- r  y7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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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V; F* ~" ^( m9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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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 G; g  B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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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4 [" e- h$ v5 l: r. a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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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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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9 [& r1 o8 C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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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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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L% u$ q3 }; _: ^2 U" j9 ^! V

保憲點點頭。' i& z" t2 _# I- ^4 H; `& V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 ]4 @- n0 {4 P0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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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I/ y9 ~: ~  s# E6 O9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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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0 o. r! c! c1 Z" f# t( s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4 G1 p. t/ V

“的確。”

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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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1 e6 G( @6 x9 ]7 K+ s! q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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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 Z7 k! `, m7 i# v

“解決？”! q2 @" l8 R& h. B, P4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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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 f; F8 e8 d.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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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j3 \! C  c$ M9 }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g* [5 {$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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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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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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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4 _& Q3 i' d7 Q2 |1 F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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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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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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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倒是能做……”$ f5 ^0 _+ ^- t1 i, w$ W"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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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3 x0 {5 M3 b3 Z/ l: ~' _6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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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3 [0 v: @2 W. C& q.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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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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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8 C" y' W& I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I  o' u* g/ u! j( }5 O6 `; [* T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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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p; t* O* n6 y9 t9 z6 a"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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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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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6 z( a' q% i+ n5 V1 u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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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9 f; L5 ]$ a5 H, A6 E1 Q/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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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0 x/ p( c  a6 l# [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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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F. H8 h9 [) J5 `+ D0 i# C/ ^3 e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8 S0 t+ c8 Z+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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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0 x' h+ `9 P2 R$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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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U6 x3 _/ q4 C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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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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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Z9 J0 C! H; b  A) o

十二& p9 c# e) T& v-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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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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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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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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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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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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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0 l& [1 Q  P/ S9 [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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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3 b8 r! r/ M- h' H: _9 _; F3 H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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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3 K  Y( o5 \2 \- U* o, z#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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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1 R) |5 `+ n! I: j2 O( D0 G0 X5 [

“博雅，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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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x7 P+ n- i3 w7 X; v1 R0 {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Z3 P- \* g- t* O1 m0 \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7 d" d0 Z% X' G# {0 s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9 `8 G7 I4 T( s3 n' P4 ?4 `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V1 z; ?3 l  w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C# N6 l6 O& t. f6 N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5 U4 H7 A- m  t8 I$ ?/ ?5 K

是啃骨頭的聲音。+ i# B5 r2 v. S: h3 `8 V6 b5 x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g4 V  P1 L0 c; @- R" @8 C$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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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O- ]3 ?, W9 r' a7 C$ v! ^$ N5 `3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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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1 w3 |9 i0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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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5 a* h- u# B) r( T: i(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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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5 k# E, q8 {$ d3 \& t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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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Z; t; ]( A* M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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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j6 o+ C; x# o) X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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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5 P/ b. c2 @; F(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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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 W  M4 a, \" `, k! D* q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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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M2 m5 X' S3 P7 e4 P" O0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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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y9 d, L8 ^& x5 w0 [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S$ V  l' S, B+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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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9 r" l) H6 r& H6 R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8 h- F4 @% g0 P; S) H: l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p( ]- [4 D$ P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3 v9 n5 a. |* d$ v4 A7 N3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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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5 L% V1 ^4 k6 f) b6 j' G

淺斟低酌。, J# @2 Y; g; E) b
1 n" [. j& t! |0 ]2 K; f( W* A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0 j+ L, V8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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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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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8 s, ?2 {8 k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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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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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4 j8 G- x, |1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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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7 i* o% g) k+ w! |/ }/ {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x( D9 M) v& j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0 o" U& y) Q* c& O4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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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G# g3 I4 W0 p-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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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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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m6 [& |8 y! [& B' v/ G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1 w4 ~$ ~" W( S- C8 O) R" b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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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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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o$ }5 }# @6 }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X0 \% \! R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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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H2 N( K# m%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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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喃喃自語。6 E( B" x" A8 S% Z
; x3 C) _$ I3 a" f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5 a! w2 a- W9 c1 f
, \0 e6 }/ q' W. @( k5 b4 H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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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顯示全部帖子

蟲姬
9 q$ m6 A( o$ K1 U7 r% c
+ ]7 d& _( S' L* P6 ]

一8 {5 Y. m, Q, C# ^3 z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h8 g) S  L$ [8 T  T! D) i& H

是藤花的氣息。+ P2 a4 I, |4 x* F$ ~. H& ]- w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3 ^/ j4 ~! K; j9 M! g6 T/ C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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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4 H9 N* G$ @& F6 O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G/ `9 M2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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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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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5 J* }, U& C) t7 |- t) l3 }; R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2 M; [7 ?, P$ C8 C( B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5 F2 @( J: s. J- B$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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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9 W- I5 D1 |& B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e- r5 {9 R3 X) v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I2 @# q* L% b; h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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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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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O+ |9 k  N* G  Y1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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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9 P) o2 o7 }) h

博雅臉色微紅。% {: M! C& Q. v* Y  R1 x1 n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R  r. `9 `! I  H8 r0 ^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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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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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9 j2 z. S; c! {. p9 f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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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2 w* o# n4 n) Y: G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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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a7 E7 E9 Y4 l$ B5 x# ], J4 u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3 D  T; q1 h* ]5 Z7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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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1 f3 k4 a9 P# V0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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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v) \1 @4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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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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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1 n$ V. X  Z& e!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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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3 W$ r" T; w9 K5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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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B4 C) R% ~; L$ e( C2 F2 x0 Z/ e( Z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7 y' l2 @5 d9 ^4 _

“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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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8 a! y% g( G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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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h, @! f5 A: }* b$ q5 E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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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3 S4 o; P/ u& R5 P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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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 g1 N& b4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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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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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0 l+ I1 |9 Z- T: p+ n$ g6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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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r2 v8 ~4 Y/ }! r. r. V+ |4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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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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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2 Q: x- ]' V% D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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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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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F( s4 q$ H/ G; w9 e; a8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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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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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A  f. o8 C: }4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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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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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Z+ n2 i( O8 C- Z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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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d# t: Y& e1 E4 {& L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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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 C+ t% ?# s& [  n5 t' W( \! E

晴明浮出微笑。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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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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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 \0 B+ v$ I%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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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v, B& a$ U. [- C2 L& w! a' w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M/ }' q2 v1 L$ D& |9 q. C5 K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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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d. h& ^- a* o/ W, o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6 x. H: F( |"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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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s& H6 S6 S3 {3 i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s% Q1 t, b8 t- E4 S  ]- d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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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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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5 _* v) \' [3 _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q. Z% ]) E(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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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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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0 l3 X$ w) r, r" s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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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T2 v, Y5 T) `2 h1 [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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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B; w8 ?# U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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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j- Z) R" n1 C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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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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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R( s+ r* I$ r; P5 V0 |3 D+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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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a5 h5 V4 T: |9 G8 w( f; U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a. z0 X- Q* u( t) Y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g( s2 I- A& x0 O, ?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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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0 u/ ]) w' D& L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w; @) `  e; |! D$ h/ i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5 a7 |. e, r& X' ~2 O,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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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  }( L' I& S1 j3 D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6 n. E3 R* F3 x: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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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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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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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q# n+ h" U2 n) @9 a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S. ]( ?8 c; Z8 T3 i0 f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v' P- N" T4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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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s1 ^5 y0 y, `8 B: p: I6 n.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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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9 {& `) t-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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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 O9 B! |6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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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a9 o, q" @( r5 L, W4 u) I0 h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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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j* F4 V& z+ g% }0 n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3 O9 G5 S$ H( }$ q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0 Y( _' e* i, i# D2 o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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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7 ~& ?/ Z3 o* c8 ]+ u7 y+ B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9 L- z, b6 f3 C7 M9 L;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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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I8 C1 ~. E5 m3 c0 \: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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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X6 `% P8 H$ r1 N* V2 Q* p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5 X& b4 X. V, q( S- ^7 ^$ e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V8 q2 r5 h: h0 K6 H.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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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D& F: `- C( l- z' y0 m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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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4 q+ o5 N4 K6 J- j) D/ W: ~! B# U+ S$ [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v. e& F3 R9 a

“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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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8 t* Z/ Z# c' c0 L) ]. Q8 n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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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 ~# Z( N3 l" q4 w8 D( O  d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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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T( w. d, I/ \) x1 ]- B+ l* T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X0 m+ R9 u9 v$ @" O

“……”7 C3 q- C+ M, ^# a  j+ O. `, `' x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7 G: e& T5 X' ^2 @  B

“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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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2 \/ o' x' m! L' a, N) [2 A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3 H. C& J' ?1 g"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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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0 G$ R0 K/ S/ F9 p; o+ t" i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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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 ]! A" t0 o" N3 P

“不不——太復雜。”1 j* y" A( \7 |  i% E/ J  ]" i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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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C2 ~8 v& B( W1 ]4 X;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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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3 D  I8 T) l* D-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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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Q3 h. t/ ?8 l* O. z4 E0 U

“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f9 b$ Q: H7 o/ {  s

“對。”3 {/ E2 @3 B! }% Y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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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q  N6 D: d. y%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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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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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F! V. R4 Z' J, ]2 N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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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b) L0 \+ i; N( L

“噢。”

博雅點著頭。+ |) W( k: G4 z) H$ K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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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2 z5 j$ R3 f# k& U/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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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 G# |, Z3 Y*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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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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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7 f; d7 \' `9 W  {6 T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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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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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Z$ n( b# U: U( [  Z- W  R8 X) ]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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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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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l: ~! h1 f: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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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6 j8 t4 f& a# G3 F

“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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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P, v9 s: S* Y! R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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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0 V  q3 C3 w# }8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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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H8 I. I$ m0 V" e7 G; n$ ?% T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z8 C$ s# x" H/ y% I&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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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P6 l2 E/ D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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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 p4 V- E( `4 z4 U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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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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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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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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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X% K' v" U! t) B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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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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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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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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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f1 x$ c- p, |/ `. N* J

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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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1 ?: a1 D! s6 \9 [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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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7 @0 S* Q" r  s" @. I1 t, P, G9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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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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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F3 X; L2 e3 ]+ R) _4 @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u4 ~% O& ]0 h#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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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W6 S# }( l+ a'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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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w- c( f1 J( }/ e4 z4 }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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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0 j2 a9 B! _: U* `8 k  ^8 j" n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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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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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x* N0 T% b; ?4 H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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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8 K$ j" N0 a: E5 [1 r5 Z& @&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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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U- q9 D8 `( R%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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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h, \$ ~& m, i5 ?6 U4 i%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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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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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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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w2 _- o: R- Z) ~1 a1 U1 e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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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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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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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8 \3 v" P& C6 w$ Y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7 T* X' k( m4 a9 H1 E7 T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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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 U3 r, j8 T7 C* P( @1 h2 Q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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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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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X2 A' ^  Z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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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D! |. u4 U7 T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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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l/ {- \- Q. ]9 k' H# K! ^6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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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u" g( G/ W5 a4 x1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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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P4 W$ ^: F2 z7 k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i. e; R3 B. B, C0 z) o3 y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d1 E+ N# K- q' X, R5 Y% Y' _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1 k4 V2 m# N2 [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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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c3 Q* w! i3 S$ t/ U# L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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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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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6 o: A0 g4 H% A  s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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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1 E7 e0 ?0 D) o. L- [  n1 W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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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w; A+ S" J& g/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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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B( p6 q  e! g+ i&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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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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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7 E1 I. W2 A5 H. K, w) W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7 S3 u7 ~" C# m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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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G6 j  |7 h6 {$ O* A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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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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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Z% A0 `% q4 b; L  G  `: d8 m

“天呀！”9 I; Z- G! T. b& |, x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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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 V6 C( g& J8 V8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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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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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6 Y8 t$ x8 q0 z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 V9 p& a4 k$ p. |

“您這是幹什么呀？”, O! O9 ~$ w" T& g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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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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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3 b# p2 ~  x! a. T1 ]; M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c/ W9 K$ g8 M5 P! m7 b$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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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k8 C' r* k, v* I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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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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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m' o8 m# _8 j. p;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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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7 T, T0 \0 ^5 Z; `$ R+ N) A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z; F  F1 v3 f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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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Q" `5 l% \; d2 N0 @5 C. \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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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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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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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U% |  Q) H- i4 O1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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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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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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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S2 H2 @6 B9 I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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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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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g, s' J! d*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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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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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j6 w6 C$ I6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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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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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J. ^9 Y  y7 W0 ]0 O, `  F) f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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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3 G5 k/ \! ]' Z)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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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Z7 L7 w' A" K6 h! S/ N8 A! s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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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實之大人——”3 a' F$ J+ a2 S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q- C0 ^$ @! D' i! Y) E. q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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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J& O# a- `8 ]) Q7 i- J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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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D/ r. w- F" E* M"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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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 ~% T1 \, S3 Y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3 o8 }. M& b/ y! z, i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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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 X* w  x1 L5 B- t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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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 o0 t' Q- ?  M  ~* A

“晴、晴明……”( ~* G' A$ N8 j8 h: q# L

“回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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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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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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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r# @) A! g. E/ J  b3 `( F* S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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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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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 v" R" ]' o# E" o. |

“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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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k- b0 N. B5 i% v

“去做什么呢？”3 a$ V1 \, P6 @! F  A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1 ^: H" E1 S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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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T  O6 F1 B* ]5 I; f

“就是為露子的事。”+ W" \8 d# q2 h7 x& Q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x% D& \9 X+ H" ]1 B, d" U# z% x. m

“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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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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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0 y1 P; @& U9 y#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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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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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4 @2 c! k) y/ U- X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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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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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j3 R$ X6 R4 S% M4 o- E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Q% E  [0 X* @'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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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f. V- r7 E0 a( u) p8 {! o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 J  B, M2 O4 m- Q; R3 i0 g

“是的，我照辦了……”+ e1 y! b- R! c+ g0 t- K; {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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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6 G6 ?  E2 t/ t& Q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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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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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N+ d) e  g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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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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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7 C7 f5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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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道滿大人怎么說？”( d) m& y, d+ O4 t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I: G# k: u$ y5 t) K! |- j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Z( E0 j3 N. e- d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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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U) Y# r: ~) |1 U: H(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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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1 l$ A9 F' [) [' G# O$ D8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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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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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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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 q+ T" z' r, O1 n1 ^, V

實之說不下去了。# t5 w6 M4 u8 R/ r) p5 C4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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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 o( ]9 n2 C3 D9 D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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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o1 |* ]) p" [8 j$ C1 z*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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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s0 Q4 u. @, f3 h5 E+ D)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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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9 q0 m8 |& {8 A; L& P

“今晚？”6 |; Q# c$ R% s) T4 W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3 H' U. l* _1 m6 T) _+ e, }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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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Z( D8 l2 a, |- r6 T: t7 h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1 l  b, m4 Y, Z: @2 }3 c5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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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怎么啦？”3 g2 P( l* G: u- ?' ]1 A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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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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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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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a" E9 Z2 a7 ?9 |' e# l! |  b: n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4 D: u, s$ |0 A" z

“什么？！”! {/ i6 h4 i- G& X3 V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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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9 f# ~$ u3 ~7 H  S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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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w; {  C7 O#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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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g, N8 ^$ q3 z6 v/ B$ D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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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6 x7 D) v; N7 h) N% w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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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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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O+ N* F/ z/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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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2 g* `/ r+ d% z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6 i% M8 E4 c0 m% r* x- ~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Q- [: j  q  U! R, M*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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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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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3 S* a  S' Q+ },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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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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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B# }* }+ b$ U: q# p" U) B' Y1 ~  q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F& L4 n- l' W5 o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7 V' u0 m: {, p! [& A+ k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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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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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C$ I+ g0 Z0 |* `/ P6 P) q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3 V7 V5 C9 q. s  }; I& J: O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4 z* i7 ^0 m- Y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x# Q& Q9 v: ^$ L: f; T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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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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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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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B/ t& w9 f% N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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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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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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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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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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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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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9 u8 K4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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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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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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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A7 `( x/ D  d7 F# d' J#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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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R2 `; L1 \# U& J' d: c6 I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0 A* c- b- ]) C; [) W
$ k; c3 b; Z7 Y4 Y( P
“不過？”
7 c+ p8 G5 {8 k: T/ A5 s) i* z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 R2 C) @% t6 y7 N- ^, R( a3 B0 v1 O
“我沒必要做什么。”
) V: V0 b6 r. n; u  A1 S+ q# |) P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0 n( b- L7 L) e; ?3 J

“是要拜訪。”
; W/ }- [# d0 X# I; p+ m
“畢竟還是要去的。”; m4 H4 ?% `. z( v4 L- x; ]) U& x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 \* g: N; U* `2 a5 x" Y4 M% j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 \7 i! m8 K% A1 q
“為了看一看。”' n' U% E1 S: D, v2 P! S6 M  ]8 L
- [2 B- ]1 m: ~) R3 z
“看一看？看黑丸？”
% E' \9 c9 G* y
“對。”# T7 S2 H0 t9 ^* `1 ]1 ~
# @5 X9 I: D+ D& w* V. b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j# J* Y( _  b4 U% g2 v9 b4 Y2 L4 ^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5 q0 T/ y0 ^! D$ P+ k2 f2 k

“逃走了？”
( R2 \( n; k" o( U5 k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e( r* I5 ]1 l, D0 Y6 p

“‘找到時’？”; _% g% [- @/ w; r" p; k
" g% G( z) M5 r" U* J/ B3 J+ W1 |2 Y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_1 G( W: N2 s1 i( Y5 X* C, F

九

“變成蛹了？”+ B- i' \  K) I) v

博雅發問了。- {  f* B0 q; Y% {2 d2 U
2 K4 N$ G$ ~0 p. D9 }2 a2 c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 ~6 @) w& X& u*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5 p% p+ |2 E3 H2 ~4 E3 d* P- J

“赤蠶蠱？”! z5 a: X4 ?2 A# ]9 c
8 Z) m5 R$ \1 D; e- x8 G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w2 H6 D9 h# H5 N# D
& n6 q# [5 m  x! }! ~$ S6 w
“什么？！”7 M$ j& j- n$ N6 r; A6 b# v9 J  b9 O
6 ]: x2 f( U% c9 p" U/ f, u6 |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B# Z% ^0 V2 {4 s2 K

“等我？”9 z& U# i1 h8 l. [$ B
, V5 m7 N2 \5 D+ c0 _
“是的。出發吧。”: i' |" a" {+ v: f: T
5 f0 U( p3 y* L2 |$ _6 }
“去哪兒？”9 ]! b7 W. ~( v, I$ p
+ r# `6 R0 b2 ]
“露子姑娘家。”1 C* B1 l: N- z0 p) j) m' w

“那……”2 ^. d$ i' q7 E, ]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Y4 g7 [; ]7 g4 G/ e7 X) r3 e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6 k- [, y0 ^8 N( n- l* ]
" E  _7 P9 J5 l5 r% L# o
“博雅，葉二帶了嗎？”. x# C% @5 R# j' S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c# b; T" A; u& q
“怎么啦，不去？”
! ?" i6 z: A5 ?) y, F* @6 Q. c
“不、不是。”

“要去吧？”

“去、去！”+ @2 x0 o- }* h* y$ J# R7 N
9 S! a. x, ^% o( ?$ `6 W
“走吧。”
% Q3 G6 Q2 ?) ]* m0 Z: r
“走。”9 o1 q) Y% M6 M3 s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t1 |& Z0 j/ U- ^) b/ i# f& {6 @
9 H' x9 D, [8 n3 y* a8 `* H! K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1 G& k5 Z* [. n/ i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8 Q3 L2 [/ Z! B1 g8 X
/ N2 b3 N  @; Z2 M6 M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 `5 K/ ^7 ?3 p2 h. M% y9 n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U$ H6 r, a4 ]& O% s2 _+ v1 A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 E! x5 f" ?. a' y) X  H, N; h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X% ]+ a! S! a8 J# @- h( K, W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8 |8 k" U( k& v4 m: L( V
0 h% P: Q. q0 C8 l
“哎，晴明……”
! P) P  m5 u0 |/ Y  Q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v3 @9 D# b& s% Y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 c7 j) v9 ^! ?4 \. Q( K1 X6 @
+ F' @: l2 O& A* _! l8 }/ Q  n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3 g) L& h9 h) W# x3 r8 p8 }8 `
“你不清楚？為什么？”& b4 }% ?& }6 \/ K! K+ b7 Y
3 j& w# d8 ]1 e. M- ]6 z: {8 y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0 x& O) G9 u5 ?. @(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h' ]5 j' y7 b4 g5 ?# h. n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a& Q2 r7 b  I5 M7 @' p

“是式神嗎？”
& r0 N) R' x' Y; g6 W  }6 w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0 {! U$ v6 c5 C
. _# O- @5 A8 j' x7 R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 t" U5 ?' @) @9 q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8 t  f1 h% K8 o" [- n% @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1 \. |! P( \7 g$ i3 @, G$ H) }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4 g  Z% K# `: A6 C& W4 H2 z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3 W& S; S7 V) @3 a5 M3 w
! r" a* ~9 H/ K# |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 J7 n2 f: J! \* Z
$ a7 Z9 i9 x5 M. U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F5 U5 p, J( J
, Q# S0 B5 A  \# z5 f8 y. ?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3 @% {0 v& o# h, J' X# y; q4 l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W8 W: c6 |% j" i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 r) x9 [8 `6 _9 x- @: y9 f# h& e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6 z$ m( O! J9 @
0 `, p3 D0 _$ ^4 u) K) n* Y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 a- g- C/ e; O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 F$ `" b) `2 q+ Z& ?6 O: e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_! m# Q( r; G$ ^, f; l7 P6 y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c, Z8 E* N8 Z0 b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G  K3 A* E( ~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d$ s$ W( `1 `5 j+ n3 ~
. ?9 `) i' R% W
“什么事？”博雅問。( a+ J3 D% h! v9 D* b2 j: A0 L
5 M. e0 \' m; w% R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X5 i) Q, }+ W; h; I

“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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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9 A) B1 T; b4 Q4 V/ {  _
  l' D6 d# ^! _' T8 [& I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U1 O& c/ Z. ~1 O% s* ?+ h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 u# e" h2 n) K, U4 @

道滿對露子說。6 C0 y8 \2 F. L  r
+ C. j) |/ t5 W) C% h# ^3 |& w9 t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d, _4 j: K: N9 X6 q" b8 X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Y+ i4 N. [: ~6 G
“好吧。”
. L+ M. w3 l$ u* P) t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X2 h( w8 \+ V  [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G; u4 H1 C) M0 T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U4 e0 s  `

“好！”
# M5 R' m( e; n3 }9 O0 ^; R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1 a$ t6 Q$ K2 m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2 [! o! l9 M+ b! z6 j, B. g, v/ {

“太好了……”
+ T' p3 k2 o) Q1 Q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6 O$ C" d$ W7 V4 I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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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_: Z" C# q9 k% c5 m! Y4 f
4 O  q2 [9 k( }4 @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 R7 }# [' j5 z/ V3 B& S- Y9 B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o6 ?' ~' q: P' U. l1 B6 C
+ j- l! h" _6 A: n- F0 L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q/ Z) ~- Y0 L& a: H0 E/ E( I  r# }5 I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 {9 @" s5 B/ ~  P* V3 Q, G
有著蝶眼的人臉……
1 a0 Z5 `. P% |7 V, w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6 U0 k$ J! |' I+ j9 O
1 T6 O7 ]! D' M* B% T$ ]; D: v5 A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I0 W, a" I; N0 M- g! |
! \8 b( G7 V1 r8 J0 _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0 E2 J1 d, e* R! i0 o5 E8 g& U!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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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9 T5 j6 W+ K# ]( E7 n( R: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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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發出驚嘆聲。4 B, b( s" X6 d4 [

“真是太美了……”) {- R2 h4 y# C: O* `  w0 i5 D1 ~
' L4 i, Z) G' B; n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X9 X4 m* m# Z# t( b& L

“真漂亮……”; i8 F7 C0 Z8 S4 L
) a/ i: z7 g  ?3 R" Q3 n
露子說話了。! Q) U- ?7 A7 T6 ]) z" w$ L- n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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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 k4 l: w9 Q6 }# n9 L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v; \8 J" U( v6 b
“給我？”% i3 W5 E, U* o! H) h5 |, m( w! F

“對。”  \: g0 [7 w9 R/ @! _& _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 c' v! R/ y6 m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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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W5 B' S  _9 v) F/ H3 h7 @9 ], e& `+ w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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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顯示全部帖子

呼喚聲

0 X( R* Z* t& b5 p3 g

一
  e# M& F9 T- s1 R, x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P9 ~8 Q- ?3 B& ~" |0 r; w) f
& Z; t6 }. |  }; {7 \
此刻是夜晚。- T" D" |5 G7 X, q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V7 j3 V% o0 \* ~
/ b: V1 K+ M% F# x: x& `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O. x) L# D) }& N
沒有風。( f9 }. E% @3 S7 g4 S# r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N+ ?( P! i  d: k1 L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7 R) q2 X5 I& j3 @! f6 x, D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3 i; y# D' t8 I" L( M
% b, D# r/ q6 _, W% ~; F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E3 e  x5 v: q
$ ^# N, @0 A5 F1 m9 r% b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S7 {2 i) @! e5 v/ P9 @( C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7 N5 g( Z0 \  ?, y- `; ]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q% U0 {/ ^  \: p
+ X; `$ J% H7 I8 R' `; R, _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0 {! l( m  P  r# f6 S  S8 F  {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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琤琤. 翩翩飛舞。3 I5 p* l! D/ F, M$ b0 a7 g  p
' @9 A5 M% l5 H5 u5 S* \7 X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j9 N% V( q( K% H) \' b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 q3 K) J. n6 f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9 G, [! l3 O9 X  o% ^1 G( N5 f
4 v7 e% i+ p3 v' c/ _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g, Q8 W" T# P2 }) b8 b- Q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 N2 z- X5 F3 [5 O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5 [. p8 D  J+ |$ {/ _
9 s" W% o/ k) f6 b3 B4 G) U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a1 r( Z( T9 K0 A
難道是幻覺嗎？5 c+ P0 t1 q+ a& f* I
. f& `& ]! C( b5 x$ X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G; f5 u2 `5 T8 r$ P
4 P( q" N9 ~  J/ G1 o/ D3 ^. P- |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L; }  e# T' O) H# v5 A

那聲音說道。; q! W+ e9 G' v. f0 q# |
: b. {  f/ k8 Q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1 I& F4 f' q# z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那聲音又響起……% e0 X! J0 a% J) ^% l0 o
* c$ a3 w3 Q9 q0 s! {- e6 h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X8 r* c! T0 f7 l$ M, B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 P& N: [) z2 W# x: I' M$ p
“是伊成大人嗎？”% o5 d6 s4 _" w, n" }6 A
# B# X" b6 b9 M0 X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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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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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不由應聲道。7 V; F! f) |( s* |* F8 q8 e/ }0 C# H

二
9 G$ z$ @9 T  q9 A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0 T# S0 I# t0 e, w. B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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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q2 V5 Q/ _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0 v2 M* ?. f# x; e$ i2 C9 h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0 @; x% w6 o7 p& Y* b( Z(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E* \- q0 k! c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w8 c* J# \% x) ]. q$ }/ z
5 D" z, p& @7 _& v) `8 `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F8 X' B, c" g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d2 O" k/ b0 {% e2 M# V4 E' v; {
; P3 l5 l9 g' N0 O/ f+ c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d0 h9 Z! a( D
“櫻花怎么啦？”5 W) p6 T; ^! b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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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那個……”1 g2 n5 @5 E6 S1 I' t. U+ w$ K/ r

博雅支支吾吾。+ _2 _/ y. z4 |6 p
9 U/ m/ O% ^2 {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L* _3 b) R' a6 m
" V) F+ k/ f$ R- y3 `2 [3 G  ~; j
“人的生命嗎？”* h( T; G$ C/ j1 V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1 s# j" M( ?) d* e& m
“……”
  K! G, o) z2 [& N$ _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7 [1 {+ b0 M. j0 s# p
“……”+ }6 J7 ]" M. J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f( Q* E5 S7 Z: Y# K! F% F
2 a1 I0 R2 n9 J, |& L6 y
“唔。”
  a5 ?6 `- Q, Y! \3 b# K2 I* k8 v  Z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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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2 Y: R3 D6 \+ S  o' J0 {
; ?8 u2 |2 B5 h
博雅雙頰微紅。0 `  G" |1 C! N; y& p0 E
. k0 @& u  @& T8 d; q
“蜜夜……”. h* y; O1 n: s, ~1 f& Y+ ^8 `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i; a* D1 B. o4 @(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Q6 C5 T. m! i' O+ c. K) t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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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5 f1 C  W. [( r) w% E, x5 k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0 p/ }' K+ t; N

“看吧，你就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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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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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 u5 r7 d& ~% S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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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M' R- w) X! `* l8 C( d/ n5 K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3 R- e: M+ |2 }! v'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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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8 T# q1 _6 d5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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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A9 b) Y# V( m% W1 p6 W- j9 Q

“是不自在。”7 i* s; O( q$ ]1 v( s8 W* g2 w3 J% s( q8 r

晴明實話實說。/ f+ J$ n& @- X4 X! c0 P
; d. `0 H& _- {6 _: X
“你總算坦白了。”4 M5 v+ T' N2 D- p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 W, D3 m) }+ E0 Y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9 K- p& h)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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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驅使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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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0 T5 L, v6 E6 s' p% ~0 r  \* B, Z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b) L5 ^, y- D8 y, e9 ~5 U
* m  Z, d0 I& F7 |& \1 u5 N2 L$ B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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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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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7 L, }# V, L* T&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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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c% Z" ^7 x9 S3 b% r
  W9 ~1 l6 b) b8 F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d2 x* O. S0 o, T# q1 W9 v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3 O) l- J( @! f9 _) @
) Y+ f: n9 a6 N8 u1 b8 X: L
“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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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8 U4 }6 L0 B( }, m2 ^

“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 I1 Z. E  Q7 p7 W  w+ i4 c
2 e% y* G, M' A0 \# J: `+ `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f. _, Y% [/ n/ D' a" j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X" U# }( K7 Y# Z& D+ l4 {0 k
9 E) t  I4 X' h/ _8 L
“是什么事？”# |$ f3 U" O  y4 w$ Z
9 Y1 A# h) x$ T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T" }9 R7 \" P/ Y$ e
$ B/ u- v0 i  A5 q9 y7 y) n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o3 M) i: e2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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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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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k% i6 s: u: t! I, X1 D" I

“怎么個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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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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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 `) l# m&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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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5 H( F0 \' d9 b* R! Q
8 A3 A# y, [2 x  n( w+ v' \9 c2 L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t( q) K9 ~2 r5 n8 K, ^(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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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5 K9 {  ^0 R) N4 ]! M1 U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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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5 }9 J# [' P, u  v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3 d7 E3 G/ m8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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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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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4 O  n# U5 Z- M- Q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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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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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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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C0 s' i' g7 O! c! t) p/ n6 R1 O
6 h1 S, u9 _$ f4 d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H& q" Y0 C+ Q/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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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C2 a% ]6 d. n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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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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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2 B+ l# q2 U5 e( E: w4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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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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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4 j& }: u2 [3 v) E/ t: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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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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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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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5 F, L3 c- P2 d#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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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8 \$ P/ b* h( N, P  c$ H, t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3 P9 e% @, N) [0 F% s0 a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2 u7 f( W( ]- E7 G( l( {4 U3 x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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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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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J4 D* b% z1 N; A& G. `5 Y7 ?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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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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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t6 `# ~2 R1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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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 O* N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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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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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3 b% e  a$ j) M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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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4 I6 S; X2 L/ H4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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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2 _- N9 p0 Y; z( @( T+ k- e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d9 @6 p4 n% e* N' r"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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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1 r' p* T7 l7 D" ?) A9 T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B" c; ?; }6 x#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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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3 X& m$ e7 J) d2 c" e; ^# e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g! i3 b( u% o5 y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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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4 F$ w7 ~) Z- A
“你說想離開‘山’？”2 s6 P3 n* s6 k, |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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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j& ^4 H! d. ]- Z*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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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 H! H) o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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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R8 T9 t%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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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F* L# x9 i1 J! m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q/ @6 A8 v( W' j"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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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8 \+ l$ G, V; y) T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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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Z1 l9 t; D2 J. V  v1 _  ~0 r! f
* L! h# N2 N% i1 t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2 w7 t/ F  R

“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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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4 H: c8 Z$ ^" `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0 ^8 j; T) M- X! @

“不。”6 S$ V1 }% E: o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M9 p2 V2 D( ^8 @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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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P7 m8 P  c- k, {" B9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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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N1 |! g6 }+ h" @/ W! y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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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 j$ k- }" P4 ~; `6 f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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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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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t% a% u$ R;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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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5 B  l* v* R1 U5 s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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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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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b# f* B5 G# q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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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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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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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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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1 C2 A! d4 ?- x3 R" r9 ]) \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0 w; x8 \+ ]' w" a. S" N) z) @6 a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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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I: N' X- {! @% V1 |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3 ?# S5 U' w2 B2 Y+ ^. ]# p7 e#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z- e# |. H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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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2 R0 Z. Y& n& Q; f2 Q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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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9 O0 S3 [. Z+ M, J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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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7 D, I9 ^( R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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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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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Z# X  v: G) h$ `; a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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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x% b8 \3 p! W% @+ @, _- v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0 c; w4 }* O$ K5 M8 N$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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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w5 c. m5 Q* T- K9 {7 x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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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z' s$ ^7 L$ h) h4 Y3 d: \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L' |  g# U$ g$ l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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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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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2 J0 O7 b- |: W
1 Q, a9 s( u8 z# B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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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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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3 z* i  \8 K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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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0 _0 P! N! `& T% Y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U+ n: b!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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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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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5 Y/ S) [6 ~1 d$ c1 {5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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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3 Z- s0 {' Z6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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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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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s8 n2 K. l+ }' O% S

“真的？”5 ^0 v7 G  r3 w4 a9 V0 q1 e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1 s- D& n# H* b8 t! _# N

“不會出事嗎？”& R3 A4 b3 o. b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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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I& ], u4 ^! z3 Y  E# c9 X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3 S2 G, M  {, s# n# v2 @- K* X! ]

“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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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2 ^3 J- N+ i! s0 B; q1 R

“你也見過他的。”& u2 f1 h: e# k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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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H& H0 c4 N/ u1 W$ @: A; j$ y7 y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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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B3 k; l4 }+ o2 j: T' X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P& h' B+ i0 S3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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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5 {  k6 z- J; q, A/ c# H$ v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3 h1 Q, G( [. @5 B# J- V1 m

這是在保憲家裏。6 H! a# M( \7 S! P6 t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7 G0 k- \9 H! K) \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S% O+ H- ?2 |' U3 t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 S- ^0 j+ q5 s) i2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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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6 j! k: A3 E7 Y5 N: U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C* @" B,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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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7 ]+ w$ U: F4 u# J2 Q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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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 E, w" Y; N7 o% o  x

“你說‘封山之法’？”% R6 F$ f" T' n. n! j! B$ |: ~

“是的。”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r5 H+ P0 I4 h$ E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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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7 X; H6 w& e6 `0 V3 R; ]( X5 f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m) n' c, X* a, |0 ^$ o" h6 p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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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g$ m& t, t' m; C7 R3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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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6 K5 C7 `+ a' e% Q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K3 D; H. Y% E  s3 @  w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6 l; _* z" Y: P* Y6 |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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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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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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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Q4 g5 m. e5 t  }9 V' P% j/ {" r, o, E% e

“是什么時候呢？”) q- `' Q! z8 Q#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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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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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y) W" v- }' a4 h, a! n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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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D$ _$ `" d, }; O5 h

“好。”/ x& |+ w, \9 H( z( d: S7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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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1 u$ o7 w2 C4 D( L! X2 [, i4 w' j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j4 H# z7 Z* {+ D4 `, |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7 a, a# {7 ~2 q$ Y0 Y5 `( B

“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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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D! h. k9 b6 q$ _  ^1 Y0 A$ q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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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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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M" R+ X0 X/ z

“這是指聖上。”) r% S5 S6 F, L$ }* R" D8 I( \! p5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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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l9 X' X5 T  e% z4 a!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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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G6 V/ F# U, j9 m0 l
$ m0 i  H, H; K, K/ [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5 A7 z% X" T1 g6 R9 q' A& `* x3 b( {

“沒錯。”! d  P+ q$ a$ g8 _9 N6 [$ D8 Q# x

晴明點頭。% I4 M; l' t& r6 s' @7 T2 T
* \/ |- ]& v9 g+ k8 `" t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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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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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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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h. {: i7 A& I( y(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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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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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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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s4 V) d6 W) z' N6 G/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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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1 r( M# |) F5 j+ U
! ?: i; X' k& n+ _9 T5 ?* F
“他沒有回答。”3 n! i; |& k, L8 R

“哦。沒有回答？”' D3 J: Y/ E9 q' w
+ v, s3 Y  p& O4 k' M0 T1 j2 w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5 O# z% ^+ `, h* M0 p% e; W

“那么你……”1 g. d/ V' r" `; d, V
, ^0 m: |+ F2 O) m8 R1 _! Q' C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 Q4 n) z& O' Z: m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 M) X( l* J* N& j, X( u
“這樣我就明白了。”8 o% O3 Q) z+ D0 _8 @# t( u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2 ?/ H1 Z. V5 p  i2 Y8 a+ t8 \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1 ]% J1 F* C8 f' H  e! H9 A& p+ Q
- S! q% X  q/ w' h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5 y4 \. q( u& U: }. P2 X0 M
- I+ A2 p3 ^" y+ ], G( ^3 \
“什么事？”. i5 g6 n' f- S* h+ f; I
, ?& ^- }6 V7 J; |- _4 [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 |$ X# s. v+ k& W/ b
“隨時歡迎。”4 x1 @6 v" f. K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 T  @2 B  M/ ], J) j5 P& v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1 b# T; A  L' `7 w

六, X, Q$ x# {/ S0 E, s: P7 H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2 y5 [$ A+ p;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4 k. v; x/ P: V# Y$ V6 i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 u+ v9 j' ?* I9 w/ W0 V0 [2 g
6 K) V' n1 P; C* q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7 j6 p* ~) l8 s# @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 f# W8 k& N! ], u& ?& f9 a5 V2 [  o: _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c8 c; ?6 @7 ]! }' \
9 o: l; |, }' h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7 D' a2 _1 W# K/ H  \
% J6 _0 t  ~9 B& L% _+ A% X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8 o# }) \7 E# c" m3 G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x9 c9 J" \2 u  K' u2 F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Y* I# {' w8 Y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q' q/ i( a& v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 F5 K/ f& b6 ?/ U

“封山的咒？”

“對。”
2 g% f9 Y  L! G/ _% [: t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H$ B; z# j& b+ _# M
“就是它。”) e, r1 }8 E# `" \
; Y5 |1 e5 d7 ^3 H2 h0 y/ l% w6 x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 K! [/ q7 a( P( ], K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N  c- Z2 _# D& W) A
' S" \! a2 _) T8 j4 i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Y  ?/ y1 e! }9 u+ f6 ?# D, S& Y
+ z% S& e) ^2 B5 F2 `4 `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k7 \' s. P, f- L. T: T
8 O( K& G8 w# E: o& j) t1 _! O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3 D4 u4 Q6 @( O" I/ z8 I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 s+ {8 s+ ~* n. @7 H6 z
“是啊……”* L, f  O. M- L4 J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V! B, w# G5 f# |. _

“噢，大體上知道吧。”! e+ ^! o  W4 |+ {
6 r$ C+ I+ x( {! R, N$ V
“那你就告訴我嘛。”
% S8 O" m5 Y" `( d) g1 e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5 D9 u" u  @& b9 V: t
2 X+ M* K& h) \) _/ ?! f# U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 n) m  y4 G4 k' m3 q2 t' k

“什么！”% p9 p6 P! F* `* r5 k- m3 {8 C& y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3 }0 y/ [) i8 G" q* w5 j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9 j5 V. S) Q- I  L3 r& B9 {3 `

“喂，喂，晴明……”: r4 e0 X; g% y, H" S( M; Q$ [
1 b* t9 O. u. \* y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 a6 \+ M. L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9 B7 j7 |" L7 {; P4 E1 ?  B
2 D4 K& b7 v  E6 t4 ?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 L. K4 W2 C4 p, m  y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u9 c* E' c' z7 w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J, r" x* J- j# h: M

“山”字變成了“出”字。
1 L3 T8 z. C: T& ^2 ?  o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9 c+ F9 Y0 i/ t% z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2 I2 o% i! p& [1 ^
$ ]5 B) p- V' L! `" T! A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 q- k/ j. A. m) k; v& E
“櫻花嗎……”
1 n, z# d/ L. b# Q- @' C3 ]* N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 M+ n+ |7 L5 ]* h% _" ?( z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W, u7 c3 a% z: A- B, f/ u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 `( y" B  E2 ?! i
“是海尊大人吧？”
5 h$ J- U8 s* w8 `
“是。”" ^7 s2 R. E+ C+ A* T
' r1 a# f, p+ r
海尊點頭。
5 {; g  d8 U& P6 N% E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 i3 A0 K2 Q( R
“對。”
5 ~9 w$ D3 a' Y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4 j! e0 E, P( f2 F! O9 u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9 z4 m* E5 x( \) T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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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2 r; _. x# [# \0 H! t/ s  Z: V5 e# I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i) x  X) S% }- v9 j. d( C

字。' c$ p! H+ V& l

“原來是這樣。”/ v( b4 T  d, ]5 \  w4 K# w% k
6 S% Y/ Y8 ^) L1 l! C* o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2 ?& P4 [+ C( x0 b( S
$ p4 n/ x0 u  I" c5 v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v: k: v( R: B" |6 b. b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 J5 D: T" i8 s  P( ], D
“原來是那件事啊。”" u' t" W! o( v' u0 V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 a. O: d: L! {3 `
“我想要錢。”6 q# p; o, @; N% c! ^: b' S

“錢？”

“錢，和欲……”" E' S3 e/ Y6 l0 F+ Q  I  i- [

“欲？”& V+ a0 P! E+ g: ]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7 U5 h# ?$ N3 m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8 R2 a# ^: U' c1 q- ^
“是的。”& m) p' p; ?# t8 @" }

海尊點頭。
4 P$ o, }, O2 E0 l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3 F) v5 W8 \0 v6 N. Q# t
: g9 Z5 y6 d# e# t1 F, U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2 j+ m; m6 O6 h) P, W; g
* ?. P& @, T+ T+ _1 u* }9 D: u%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9 t9 ]; ?! `' e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1 t# J, B" E8 E% E
& K$ e3 p3 u# ]$ B
海尊喃喃著。% @9 L+ u8 u8 K% G7 L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4 @; Z8 R6 s7 C* M  u, X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3 g, f1 @( {. n5 n: G! I1 ^0 n, Q
' {7 l5 Q/ U3 \8 v$ s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 B1 s8 ]) O( I3 q' ?% t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3 B, }0 m* I* n/ _) X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2 i8 n" h3 a" Y

“他終於走了……”
& c3 o2 T6 S3 j* ?
博雅喃喃低語。# U; s. A' C: U' z" i! U. u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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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飛仙6 B, }6 U! t' x# k+ T1 b
* G5 e; k* P$ v

6 k3 l! I5 v, ~  `
一5 z8 Q9 O: Q6 h' W2 D1 B( {1 q

兩人在淺斟慢酌。. l  B0 D9 J! G1 @% L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 F2 {8 E$ d8 y4 s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t6 ^) k4 g0 G( h9 S/ F9 H; n( v8 Q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p8 j6 h5 e. H  z+ E. s
" E- p8 m1 ?& K3 ~6 ~  _* p
梅雨已經結束。3 A0 y6 D( T# W& w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 Z. a6 t" A. L7 |1 y* h) O
1 ?" M- \! H( A( }' d. g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T" X. }7 @1 ?  z+ C, O; W! t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 P1 q, W4 r
6 M1 Z; [' _4 l$ c  b7 P, h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_, }# T" P: ^. N" F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i4 \5 Z$ u  b5 Z6 R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6 w+ {+ \  N8 K6 k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X( X; x( Q! e. T+ F" B: w3 ~0 N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3 h% H- C( U* E0 w0 I7 ]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2 `6 P( n3 f# T" }( M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9 ?0 T! |, g+ I. I# g: Q
, l5 [  c4 {3 b8 D3 D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k& R: F- Y; a: n: ~
4 |) E% J9 b' T( O' j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M6 W) S, H. Z' O! p/ {
& E0 M" w" {2 L+ \$ E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G, v' P% g4 C9 J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P1 f3 i' y% Z: \4 `/ ?: t
/ x( v- U3 U7 Y8 s+ k2 ]
“什么時候？”/ C! n5 H' y& C8 C. E, p+ {. `. n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2 [+ v; i4 p- M9 w! v  p) \+ u* n

“對，對。”* x( Q, P5 h2 a+ g6 I  V( D2 f$ _

“是有事而來吧？”
9 R6 a' S- ]' j/ X- [9 \) N5 I! v, S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5 d3 x4 l3 ^/ L7 G9 ^1 y
" o* D' E. A' X3 u0 s- a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H, m# H5 x* K" y0 I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O' n& F% t6 L, A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 R/ ^; k* B" I% i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e+ x7 P9 B; B+ q) @" V

對吧？“; [$ d8 B! w6 x1 }
# I- \/ y: U4 o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5 N! m5 P8 x0 q$ T
# ~4 i, M: b' B+ \! N- _9 a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4 {# v1 s; {2 y7 d5 v# {+ ^: X2 }2 t9 C" \
. U9 Z, f% B) D# N* p3 \
“是啊。”/ f* i. L2 |0 z6 M* O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 K* \2 V/ t% j4 P/ G2 q- K
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9 |% `& B4 r0 i; j9 Y
“喲。這可怎么辦呀……”, P8 ?5 A5 ~. I6 N0 v: J
; N* b; A4 h+ z5 }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6 N  {* X4 Z- c. }/ j* [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U: F$ h4 E4 |) b, y
5 ~8 y1 [4 b0 Z. ?3 @# {+ C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7 h* z( {" i! u9 u# ?: m0 O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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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 F/ t( t+ \2 l' {, k0 F
* E' s2 N  ^3 M& v: R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 I+ b8 [/ Y1 V; ?
是紫宸殿的方向。$ U' V. v* \7 X" i, H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1 Z: C; b( E, u# {- d: ]1 A
) g2 {9 x* h- k1 F! H$ ?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1 Y# B7 v9 j/ E7 D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b' W% p% M' x; u: \) @
+ Z3 B+ f5 `" w7 U8 m
肯定不是人。  s4 r( |2 B+ Q+ |& I/ v3 g6 z0 v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q6 s/ ~" s: L
" \# [8 T7 H! z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V# h& p. [- d! @( M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G' `& S# {' p" V
0 r1 D- w  m& w7 J# e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3 z. A8 n0 {* O" @, [4 Z
% r4 @4 K2 Q5 s  @, L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G( v# g( v2 S) @. ~/ L

“就是它吧。”成親說。
. L4 l0 Z$ N+ x5 w6 q6 e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4 U; P# O: c" U- G% o! H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Y, D6 Z0 I$ `5 F" x6 I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0 H/ |" m% s6 n5 D
# F9 s' |1 N) B) d' Z" y5 q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o0 T1 ?8 [2 m$ R  n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h7 u7 C& q. A" Y3 F! q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 d; Z1 Z2 B0 j; C" ~+ x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j' }7 c+ Q( w* z7 e
$ J8 _0 \/ Z: S0 Q1 U% C/ ?. ^6 u5 _
“哇！”
  T' ~% c  @& H8 h. n4 [
見者無不驚呼。# s/ F- l6 n  P$ c5 w
4 [5 N6 P  c7 j+ W. u  H# B9 R6 T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 R0 `8 v: F, H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N# M/ z- M" `$ D8 j" y
+ `1 ?. w; X9 m  [% t/ Y+ P: X" m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X% [5 O2 N0 I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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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2 c7 F& v+ }4 T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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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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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 F. k7 q7 W/ C* ]) S, ~& x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X5 z2 _4 {5 R8 ^5 p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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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 d9 R  R, I$ a, f6 g5 K, a0 T8 G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_8 g, e) @% p; N* {4 Z- Z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8 A& k6 ^% ^5 \7 V7 C7 ~- V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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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 z; r' y0 |8 o" }! w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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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V* O6 G3 P1 |; i
( w7 z/ W3 V9 x. Z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7 o' _0 o) J3 \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5 E0 f# J8 \$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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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W1 A9 ?6 W- C7 ^

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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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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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9 j1 V$ p8 A" W# W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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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v: [, e& c7 x: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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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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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p3 L- F0 m5 w% |# W$ X! f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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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H* u, \2 ~5 J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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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 i# C' s3 y- q: N0 N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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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B% Y  x0 \  J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S7 }% h. c2 I, E5 h* l
3 w/ r6 X7 l2 k
據說情況不妙。5 g& s4 G5 @: F( A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 Q) I) [, Y. f- P) D! I: }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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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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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y( r: e9 H% L1 S  D( r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h" L" E6 f, U$ ^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2 F% Q! z2 A% K& f! `5 \: E% s( X

“沒有好轉？”8 s5 b( ^6 G* `: K6 b: G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8 j. z/ W+ q2 v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5 n3 u5 Q# F) G, o
+ F  h; X) Q! {) _
“狂躁之症？！”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7 s. J% n0 g4 a
“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9 _5 _! ]" N7 N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9 @+ w7 e( a" E
% @( r/ K. o6 W) l4 B1 ~/ Z7 K
…“

“啊！”' M% g0 c$ \5 }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6 i8 ]) d* ?' V- N) W: \

“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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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 s" b% [! H5 O, D, p% q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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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t+ H# S4 D% S; \- `# s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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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7 u: @9 I- j& l- s$ m8 j" I% r% Z
* |: ?, o" X5 Q( t
“我沒有那么說。”7 O2 B/ {6 k0 M8 Z6 q
6 W& j  R% v9 V1 }2 a8 ?) n1 j8 V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9 c/ d0 ?3 }3 P# v&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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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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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1 N& K2 G5 j# |+ ]- n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z; u: e" p( u) F&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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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s" x. J1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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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C( J# p/ H6 _; Q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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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Z; e/ U, Y. z. s'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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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5 L' P9 m0 [1 l  T0 d3 z: T7 i: V

“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9 N) ~( [& `5 M* R- `. Z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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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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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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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9 f1 a2 Z2 l7 U3 m8 l* K/ P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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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9 A) m+ Q- \* b4 b  V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R% f% W/ `! z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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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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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明白了。”( S. Z& X5 E# f" c4 R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g: C# O, k; c$ j3 W8 T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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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1 k5 H' g4 v7 X( i! I, Y
3 G* f, H- e6 M& L$ |% i
“哦。”) S' i) B/ J# N2 b
  U/ I  E) W' n3 f3 D- v' V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K$ l% L9 S" G5 h
“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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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9 u6 u6 \) ^. R3 l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0 i/ h! m. b-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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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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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D, k5 ]2 Z' w& r) w  D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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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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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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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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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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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q' J) Q8 z! A$ Y, V3 S1 g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O! B- ~) N1 a/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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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Q4 i' A+ C5 K0 `2 T( P

“好癢好癢。”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4 k4 k" `/ n.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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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F5 q! N3 O; `6 _0 M* N  K

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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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q6 g& v8 b- d. {
) X& l" w/ Y$ _7 S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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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q2 I0 m, C% ]6 u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Y# c8 K* ?) `(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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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B6 V9 A4 Y2 _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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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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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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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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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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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w7 l* H# c1 l8 S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1 q; P) i* m: H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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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2 t; A. {) K)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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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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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2 O9 h$ n) s3 S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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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d/ T0 a: x* h7 H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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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G5 p/ }  B9 |.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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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J+ `. g, n0 J: T. s  ~+ d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B  c6 _- ~+ A2 U'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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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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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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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I; F& B* S; R4 V" `6 R* r-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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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6 d  i5 }, G/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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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h4 ^4 Y$ C" K5 s1 J% f
1 g" e* w2 b7 ~
“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5 U% K, G# z; p/ H( i# n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1 c' X  l, E#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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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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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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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h* A0 z6 \2 k5 i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Y" A5 `4 M( O* I" T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1 M; n: p0 `# F) Y0 A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B# F7 H. M1 e# D  I( H2 U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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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G6 j! N/ r4 _( {' |' t&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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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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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0 [2 I7 d6 g* M. A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A, C/ @1 F3 p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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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x% J9 n' X& j3 S  r-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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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o$ U!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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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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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3 u) \8 J$ x" H) W3 z0 j3 y

“那好。”: y/ U4 l. S0 y. H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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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4 b- e9 O  e- M% m# t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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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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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q& m4 D( I4 Y. Z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t. u& D: G' M. Z! e( _: N& W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7 B. C7 W& k4 {7 \: X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o0 @. C, S% R& {) x6 f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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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o' _* u4 b6 \' k5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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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1 `8 h9 @) a! W7 P7 e9 z: h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寫的是什么？……”. A  m& \( a" j

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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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w1 O, g6 X: T; h% S% f3 Q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Y' ^: F3 J6 k/ q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3 R0 k5 T- b( u/ L* r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K6 w0 V! o1 t5 F0 l
8 o9 |+ D( k4 D7 l4 ]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F* A! ~/ a+ d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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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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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C. r& z( Z  p- g1 ]% a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5 O# L: `5 ]9 }+ B" k. V0 y+ F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u7 y. {% l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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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0 w3 }' k# R$ g% u6 m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F& J& q! e& N5 ^" y
; v7 y$ X! K# H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T2 f. a, u6 y+ a, t
2 D: b) t/ s# P7 s9 |1 U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f/ R2 ~% U+ ]- i; s  {1 L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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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G2 P- n, {- F* h. {$ L  [: u9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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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 e0 w7 x+ Q, P0 H%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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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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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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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7 w' H3 ^  c8 q3 Y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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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8 [4 ^* @, B6 U1 K$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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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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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8 w5 y: C. b$ t9 n. {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D, H2 Q6 ?- x$ T6 n& K6 v0 z! I9 c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s2 M; i# a8 s" p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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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5 m# m( J: P# v; P

有甲蟲似的蟲子。6 @$ X! h3 ~9 F0 R" C5 \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4 T2 q7 A/ k. \

有蒼蠅似的蟲子。5 T1 q+ P! v* |' q7 i5 _' Z4 T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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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 D, F6 n% V7 o/ |2 c& }

有蟬似的蟲子。! y+ m2 [+ `4 l8 e7 O, ]5 z9 \- ]) l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O# O/ h3 k# L3 d(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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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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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v! Q/ ^( F" L6 D6 ^; P5 ~4 s5 x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6 U* ]0 z# P, {1 }+ h7 k0 D+ j, ^4 l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 w' E: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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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 }: e$ o' b5 n; O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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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2 |! @2 v5 y) B8 c, x!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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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1 P& C$ e. b, f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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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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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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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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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S' p2 X5 e, J$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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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g7 M+ a% q: L$ j0 x5 B  p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b* y* I( R" O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S+ b) a) \  @' r& f$ t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k0 p5 \. n9 w5 r/ a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K' ?! S0 H9 B# `+ }6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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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X' W* [; h. _5 J'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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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_* S$ i0 I4 v6 d! v+ z

“好，稍後見。”9 W0 Z4 p, R' P& i: n# Q7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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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 h3 R- ?# j7 h; `
2 c. w" l5 S. m9 u+ N% f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n% I& c9 P+ R* t8 y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0 W* B' L- z- c% \9 d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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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A# x' c& N! X+ c8 D; ]2 |0 H% U$ g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0 b9 D; d8 B4 ]8 L9 M1 ^- j

“應該說是仙丹。”; O0 K+ x) t/ B1 a2 w

“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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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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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 m7 a$ b1 y/ b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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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2 ?  b$ e( Y, A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 U* p  W# ]- f*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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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w9 n5 K$ I7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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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o' W+ U- O/ @% n# l) n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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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i6 E+ F* W; B7 Y. Z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1 f4 i$ {, |) F0 T5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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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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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g, N! N! L3 I+ s- Q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r  z- b" o8 D: w: D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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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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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5 o- v( W1 v1 P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C* W- p: A5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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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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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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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f7 k) {* X* e3 W) c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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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0 X, j" Q0 X9 F8 O& c

博雅點了點頭。' c% B' e/ I; N6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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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l3 g" k$ W; B4 H1 a

“是怎么制作的？”; g1 x; w. y' l: I  O3 U/ W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T8 N- p7 @) G( J! S3 g2 r& a

“五芝？”" I1 B* i6 n# H5 X# y8 K0 A: ^& ~6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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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B* J8 }# R% H1 u1 z5 V

“其他呢？”/ ~2 X$ J* f& `" [! y1 X) `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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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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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o4 D8 {" Y( o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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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1 R( P& J% _' F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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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2 T5 D+ L4 r! J, O7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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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l/ W  F4 I4 q%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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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p' t( X- d7 Q6 G8 j, F0 H" p' U!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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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h# J( ]9 ~*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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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j5 Y  f: c; r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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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l( [/ @& V0 C' [1 N3 [6 C!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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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5 J; @& \# {9 I9 J3 L

“還不行？”2 u. p$ j' b0 O4 N% Y7 _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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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 F- f% E' b  W/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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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6 F" P, R3 X, B1 u% B# w+ L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5 n+ Z: l! o1 j3 b( k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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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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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2 j- ]) Y7 _, J7 w-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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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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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5 D0 O; `$ ]5 G" |6 K; W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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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0 T( e9 j3 K7 k' u' c# N# c# _' u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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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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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h3 V1 ^9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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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C' f: f: `6 Z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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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8 \7 L6 S3 a4 }7 d( E  H- b

“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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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6 C3 C  K! s5 b0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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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j# W5 w+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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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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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c- ^$ r5 B2 Z#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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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R3 B' Z1 x" E; x; ]# Q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0 W* r# u1 Z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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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i; q3 E% t8 \9 b'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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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9 }, Z; U, B0 N! W- e2 @2 V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7 I, |$ y. ^& R3 m,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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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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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4 C" s+ o+ S" ]# _" S3 Q2 T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o5 a  }$ F- P.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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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0 c# d/ E% @) U3 M) F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T& w1 x, ]: ?, ^1 t6 B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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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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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 _0 X1 l2 J" f$ }5 R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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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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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g$ c6 \7 F6 w/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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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y" p* P& d, r/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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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Z" s8 @) K) ~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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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p  ^- b1 N+ V* W. U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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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8 h+ N! @4 I# f) ^/ A; o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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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v3 D# T8 v, M5 T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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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g) C" g/ D5 @

“太好啦，太好啦……”+ R! O8 i/ P6 f( C% h+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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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4 g) w6 ~7 F) Q4 k( m* f8 X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I1 h* V3 l. C) C0 t9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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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w& T4 X. |& o) O8 f( I5 M  Y3 L6 n  R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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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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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5 m( t3 @. [" a$ H! L/ s, V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x# Y) f* ?" c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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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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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 N8 K+ V+ R- N+ l4 Z1 U8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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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_0 U' }  H( ?; [) z' {1 H; C. R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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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t" Q$ Y& X' \- g: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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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6 I" S6 ?4 J" p; `/ s# ?4 `5 |4 n, O& _# q( R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2 n8 K" ~&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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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y- g0 ~: g+ S4 J6 q.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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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3 h& \+ ~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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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8 A; q" H* I9 u* T/ x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h4 ?3 u: x0 u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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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m  v; L' M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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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6 c( C+ N, c, \; r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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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O% \, |, ?% y8 I1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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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C7 A2 I# x/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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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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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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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r$ c/ }7 Y) ~) c$ b% {+ F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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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8 a: X7 ~9 [1 N6 J, V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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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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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F: v& d/ U5 i1 U.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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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5 J3 _% a3 N: u4 n/ h$ c6 i1 H3 c

“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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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k) e( D# j" h0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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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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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2 N" b& y7 x6 X! C" S7 a% {- @' X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c( A$ H7 d! r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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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晴明點點頭。0 B0 i3 T  {2 B$ x& c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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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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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作者後記  y6 @0 _& n4 f.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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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e! ?  u; X$ d& F$ U. n#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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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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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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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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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3 R# }2 w( I* I6 [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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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 |5 |( x3 `* q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c9 N5 @1 Z' U7 e3 H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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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y1 ?  N" W( g'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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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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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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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T. o6 i% o# H# ^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0 D) s# p) v! A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v- w% T2 R+ I5 Q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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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9 I& I3 ^; b7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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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1 g: |# K3 l) n9 Q4 T
. Q/ S8 Q* K. ]0 q3 D6 n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v' g  b7 n1 J2 p/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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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7 m* F0 Q/ K- H, Z7 M,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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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8 \' t# ]  o% }7 x5 F. W( i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o3 h, W& }/ b6 a4 z+ [% n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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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