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要你。你若不信，這兒，把我的心挖出來你看看。”
6 r/ M% \) U; E# A' h; r “不要說這樣的話！”我撲上來捂住他的嘴，全身簌簌地抖。- q" {1 l/ [. \" a, B6 V" X+ L
“鳳兒。你怎麼了？你累了。來，聽話，睡一忽兒罷。”: I6 \5 F, e- V' W3 y$ ?" K
天青色的帳外漸漸透出天光。一夜的纏綿，足以融化了一百四十七年風吹雨打的寂寞。輕憐密愛，柔聲細語。山盟海誓不過是一隻花紙折出的船，然而世間多少女子，都敢坐著它出海？
8 _3 j: |/ E$ W% |3 N 一句諾言，便緩緩地起錨。航船被風吹向黑夜未知的海洋，都無恐懼。+ Q, g8 H& d! o
女人的勇敢與盲目，男人永遠無從理解。這件事我理會得。儘管我已不是人。% J; m5 H$ C( [0 \+ D/ @: g3 ]
我緊緊地抱住他。或許這才是早該發生的一切情節。蹉跎了一百四十七年，但終究是發生了。3 A( g, ]- t2 |1 o; {7 W
命裡的，躲也躲不過。' q8 J. @& K: I3 Y
我仿佛又看到那生死簿上的硃砂字。張倫三世身該當償還秦紫鳳人心一顆。
; X g; w$ ^) Z% U3 V 我不願去想，不願去想，不願去想。我只想抱住他，緊緊地。/ b" _+ [& G0 ^3 O/ j: \( u
“鳳兒，外面風大，回去罷。”第二日晨間，我相送他出門。
0 m, r# v, z9 R H0 @8 U 一夜的恩愛，畫皮都揉搓得有些褪色了。他卻認不真切。6 F& a& G% L( }$ `$ z, M
“鳳兒，你臉色不好呢，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 E6 ?2 D/ m* C5 o- @7 n3 r0 W “不用了，我沒事的。相公放心罷。”慌忙支吾過去。
9 I$ w3 s! e; e# g1 d7 g" F “我晚間再來看你。你好好在這裡待著，不要到處亂走。我怕……”他壓低聲音：“我怕你被抓回去。”4 v3 [& v0 e) l j
什麼抓回去？哦，明白了，初識的時候我自稱是大戶人家的逃妾。我都忘卻了，他還記得。不由得感動，淚意盈睫，可我卻不會流淚。
+ n |1 E% m/ {' I) x o0 e/ K “相公，我理會得。”握著他的手，舍不得放開。他一襲青衫站在清晨的風裡，多象一竿鬱郁的竹，那般的風神湛然。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忽覺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我多幸運。4 H9 C7 u6 n1 h; n$ v4 Z- c
看著他的背影漸遠了，還倚在門邊不願進來。昨日此時，我尚在獰笑著等待獵物送上門來。如今他成為我終身之託。0 Z6 F m' t1 ^% I7 A* l* ?4 P2 S7 M( Y
我的終身有多長？鬼是不會老的。交託給一個凡人的一世。他老了，他死了，我怎麼辦？我要繼續在輪迴中尋找他。生生世世。永遠不分開。- ^- j) U7 [9 A! \
我靠在門上痴想。: J9 C; W( b% ?( U
我晚間再來看你。他說的。然後我就會把這個白晝都交給等待。% `6 I' V7 U7 g* ]! z- T
我好似一直在等待他。從那時開始。6 U) V/ Q& J# h8 L% C
然而那過去的一百四十七年的等待，怎麼都似沒有這一個白晝的難熬？( U7 B/ @+ O" i$ `. b
這樣地漫長呵。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是鬼，時間對我沒有意義，但沒有他的日子，則是這般地緩慢。% m% O. J; ?( t R3 j+ V
似水流年都被凍住了。* W- u3 w/ w! p1 e
掌燈時分，他來了。. S- F y9 N3 r! b5 I
“鳳兒！”
$ X0 q7 [/ u5 \. u3 R 聽得他的聲音，我自內室跌跌撞撞地奔出來，竟是立足不穩。' P2 n6 H; I! k0 o& c7 l- C
拉住他的手，卻說不出一句話。% o2 A. L" d$ m
他取笑我，用手指羞我的臉頰。“只不過一天沒見麼，何至相思若此？我的鳳兒當真是個多情種子。”
0 E- M# H# g; u- B& I5 u 他擎起桌上燭台，就著燭火細細打量我。
. z' U: n0 l, q “氣色比早上好多了。”
5 Z8 X- x) L- J- M3 s# d* Q 自然。書齋裡筆墨俱全，我已將人皮重新畫過。順便又換過一身新衣。湖色襖兒，彈墨綾的裙子，清淡素雅。
9 C2 L i& R. O4 l “今日一日都做了些什麼？”他問道。
8 ~* ^7 z" @3 s; }; W+ ^8 O9 j6 ~ “等你回來。”我道。
! Z, u2 H% y7 e v1 R. K% d, r 他又刮我的鼻子。“不識羞呵，鳳兒。”他望著我微笑，我感受到他心裡的疼愛。喜上眉梢。/ L# r2 S* B; f) {- W
我是不識羞。人間女子，三綱五常之外，尚須三從四德。似我從前做大家小姐那般，別說有何言語，輕易都不可以見人的。那日在後衙西花廳乘涼，見那少年書吏走過，便只得用團扇掩了臉，速速離去。但是……倘若當日我沒有走呢？倘若當日，我並未離去，與那張倫相見了，一切又會怎樣？) R. s: v$ n% B, ?0 }
或許這百多年的歷史完全改寫。
* y$ Y# L/ Q+ k& e4 O4 d: h" G 我怔住了。
* L: t6 X. u5 N. M/ R “小姐，在下府中書吏張倫，今日何其有幸，得見小姐金面。”. J$ W- `+ |( W; J5 G# \! u
“張相公太客氣了。”……
# O8 ~) c3 T7 O% b 原只是幾句尋常寒暄呀。或許昨日的事情就會在百多年前發生。我與他，眉目傳情，你儂我儂。我不會被開膛破腹，他亦無須遭千刀萬剮，更加不會有這一百四十七年無端端的荒墳野嶺，凄寒的日子。浪費了的一百四十七年。
8 J( x5 c9 i1 r. x1 ?3 I 原只是那樣尋常的幾句寒暄便可以了呀。一切的可能。
! O1 R0 y5 y1 e 時光嗖嗖地在我胸中團轉。# K( _8 d# i: i5 H1 T
“鳳兒，你怎麼了？”
9 Z) \8 ^, A5 e9 o 我自揣想中返回。往者既不可追，只好牢牢把握如今。人間女子都須得不輕言，不多笑，老實穩重，三從四德。然我是鬼，恨海情天，都海闊天空，百無禁忌。; }* l0 h/ T# q: ^+ e5 f
我輕輕扯著他的衫袖。青竹布的長衫，柔軟中有挺括的手感。只覺他的一切，再怎麼尋常，都是如此完美。
/ f' h% l u' {2 `# @ 眼波輕傳。( U. j3 |* g4 }/ }8 }: N3 L
“我沒事。”1 P7 y2 d- W8 C$ w
“鳳兒，你可曾用過晚飯？”3 r( x8 i9 A' W
“啊，沒有……相公可曾用飯？”天，百多年餐風飲露，我早都忘了還有吃飯這件事。: o% D! N7 n4 L: }5 O4 m
“我也沒有吃呢。正好與你一起用飯。”
7 E* N) {0 F% d. ?% U2 z; X/ ~1 h “如此，相公稍候——”我匆匆跑進內室。" x+ K7 e2 ` Q2 ]. n5 Y7 o7 n6 j
再出來時，手中端著雕漆食盒，裡面是一盤西湖醋魚，一盤桃仁酥鴨，一盤蝦子茭白，並一大碗芙蓉鮑魚湯。還有酒。上好的花雕。
: @4 d/ t+ {* _9 ]/ s7 U 一隻似我這般的老鬼，在剎那之間幻化出這些物事，並不是很難的事情。它們吃起來色香味俱全，卻是水月鏡花，空無一物。當然從明日起，我要真正地學習烹飪了。今晚暫且讓他委屈一頓，也還不打緊。5 m; c f- S: l5 S7 Q8 w7 t. n4 j
裊裊婷婷地端將出來。
& \/ ?/ ^8 I: y “相公嘗嘗妾身的手藝，可還過得去？”. z- A+ x% C, M1 @1 p/ ~4 ]
“呀——不想鳳兒你的廚藝竟也這般了得。”5 ], b: t5 a7 F' n
燭影搖紅。淺斟慢酌，語笑盈盈。
6 \3 d# x# N' _* b: X4 Z: \5 y& Q “對了，相公打算何日迎娶妾身呢？”
6 P0 A; w7 F) G2 d& R 他忽然尷尬。“鳳兒，我……我早已成親……昨日便想告訴你，卻……”
0 u6 I V1 f! M8 m/ }- D 我並無太大意外。看他的年紀至少都有二十五六，怎會尚未娶親。$ A8 c+ n+ \3 N3 t {+ ~7 C
我早都想到了。
( M! D. n2 p# c 我是鬼，還在乎什麼人世虛名。只要在他身邊，就好。
; w9 E+ I4 s0 ?6 x1 b w. v) D 我看著他，感覺到他心中的慌亂。他象個孩子般地無措。心在砰砰地跳。他在害怕。% f8 L0 v ^; x9 l8 f% U# U
他怕失去我。喜悅忽然遍溢周身。無窮無盡的流轉。
7 k$ z, h: E* s% ~2 Q8 H; K 我的笑意從整個皮囊透出來。他在害怕失去我。我還在乎什麼呢。/ Q( u j& \& _/ K( r N
“相公何不早言，其實妾身早已想到，我生來命薄，原沒想過能聘做正頭夫妻。只要能夠陪伴相公，妾身便心滿意足了。既是如此，相公何日帶我去拜見夫人？”# B( r( u* M% c6 t) |, x3 w
堂堂府尹大人的千金小姐呀。只因愛煞了他，用了拜見這個詞，都未覺委屈。做小伏低，都沒關係了——只要在他身邊，就好。 Z# @( Z; R' z7 S% o6 j0 A7 O2 S
愛河千仞，我緩慢而優美地滅頂。
) i6 T1 G1 h+ T% G- V 他似覺意外。“鳳兒，你不在乎……”1 \+ R& F. D8 O
“只要相公不在乎我是人家的逃妾，妾身還在乎什麼呢。”柔若無骨地貼近他。吐氣如蘭，燭火盪漾。“相公說過會一直都要我的。我們盟過誓的，不可以不算。”
9 e' h0 k5 ?4 d% e “鳳兒……”1 a! M( I+ q. P: t( y! u3 y
“相公，我會聽你和夫人的話的。你回去和夫人說嘛，好不好？”索性伏在他懷裡，仰起臉望著他的臉，輕聲細語。便是百煉鋼，也化作繞指柔了罷。
. P( G, T% }3 j! g “鳳兒，我妻陳氏，為人賢惠大度，我若對她講了，她定能接受你……不過你不要心急，給我一點時間，慢慢安排一下。總之你放心，我定會領你入門的。”0 K+ I# `+ S6 P
“如此最好了。相公。”低喚著他，百煉鋼化作繞指柔，百年恨意也都化為滿腔發泄不盡的柔情。) [3 S3 D0 m0 ~) @; T' n
過去從未知道，有個人可以喚作“相公”，有多好。
! a1 @; a' i' Y' F7 i& c+ z 我漸漸都忘記自己是鬼。
. _! j6 p }6 c& P) T( n/ ^ 花也好，月也圓。夜半無人私語時。
# d& b# [% o; j& r 那日閻羅王警告我：倘若你得不回完整的心，你便永不超生了。
& h3 j5 l2 {; m ?! e+ F# c1 Y, ` 那有什麼關係。似我這般做鬼，豈不好過做人。0 L0 R) r' d+ @3 f7 o. K. C) E2 X" ?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羡仙呀。6 o6 p% y6 o/ o
夜間醒來，看到有他在身旁。* H6 p% D8 l9 a% D( X
睡得猶如嬰兒，天真甜美。
5 C7 B5 R# T; U; Y6 @1 j6 J0 R 我共衾枕的夫呵。相公。
- q* a! T, O6 {4 k5 [4 f 我輕輕地，從背後擁住他。淚意又盈於睫。
7 x; r- N! B7 ]( {! c- L& b 就讓我，永不超生吧。9 s/ {/ q" t4 }3 l9 c1 s# n$ X
“鳳兒，昨日我和我妻說了我們的事。”
) o7 w0 L- T& g$ U “哦，夫人怎麼說？”擔憂地望著他。% ?9 t& I% c- P6 o! k) t
“她倒沒說別的，只說你若是大戶人家的逃妾，擔心將來會有麻煩。”) X6 Q; z8 c, c- s, F, d
“相公，我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的。我悄悄地進門，根本不會有人知道。”6 C) [1 H8 E. b3 W9 K0 _& i# _* P5 F
他右手持杯，左手撫著我的頭髮。青絲三尺，漆黑如墨。! p; E [" [ i% x2 t( T
“你不要怕，鳳兒。我一定會迎你入門。對了，記不記得子夜歌裡的那一首……”
- {& ]) l9 C6 n “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我道。百年前記得的詩詞歌賦，並未曾遺忘。& K9 W2 R9 G& z
他將我的頭攬在懷中。
; y* j; D, E% L “鳳兒。怎地你總是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麼。”& A; Y6 H% s" z, T
我悄然微笑。相公，你的心，本是我的心。你知道麼。
8 V Q9 Z1 \- m( H: q “相公，讓我告訴你原因吧……”我半躺在他懷裡，也將他的頭頸攬低，面對著面。“因為我善解人意，冰雪聰明，蘭心蕙質，才貌雙全……”
`3 E' x& v' I: @, S1 F) ] “鳳兒，你臉皮好厚！”他哈哈大笑，伸手過來在我腋下搔癢。我忍不住反擊，兩人嘻嘻哈哈地鬧著，一不小心碰翻了他手中酒杯，酒痕淋漓，灑了一身。0 z6 H1 d/ d' J( Q2 v+ M
“相公，快把這件衣服換下來吧。”我連忙向櫥中另取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與他換上。手中拿著換下的濕衣。
, W4 ^# S r( A& K5 z: @ “相公，你且在此寬坐，我去洗了衣服再來陪你。”# h, ?( Q9 V/ P5 Z! @! e- ]$ ` v
“衣服打什麼緊，明日再洗不遲。”
" y) R. z6 Q0 N* C9 O “酒痕最是討厭。倘若不馬上洗，便洗不掉了。”我拿了衣服便往外走。8 ^% y; d( l: p5 B( z+ K$ b
“但是我要你陪著我呀。鳳兒。”男人賴皮起來，竟象個孩子般，盡是黏著人呢。: [) Q5 w; _- a, j
我只好用木盆盛了水，端進來，在屋中洗衣。
9 f0 k/ ^7 l1 ~1 Z5 D 從小到大，生前死後，我何嘗洗過一件半件衣衫。此刻卻不得不作嫻熟狀。用皂莢揉碎了，細細搓洗衣上的酒漬。他坐在榻上，微笑著望我。6 N# ]8 x1 y5 X0 N& w8 A
我早已放棄復仇，放棄厲鬼的身份，也放棄往日千金小姐的尊貴。甘願為他做個溫柔賢淑的凡俗女人，洗衣燒飯，寒暖關心。2 S) @1 N/ W( \4 }; T% i7 J
但願生生世世，都能為他洗衣衫，便是幸福了。
9 D7 l$ `, e! D3 |. X# v4 o 忽然感應到他心中閃過晏小山的詞：衣上酒痕詩裡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
9 m F: n! O% L3 {( L4 Y* R 怎地如此不祥。
3 }3 X% {3 n1 ~, A, b1 N9 w 抬頭望他。他也正看我。( }" F7 s1 w5 Y+ Z
我與他之間，隔著個木盆，面面相覷。' K4 H1 q) M; h9 y% t
相視微笑。
7 p/ k0 f7 Q. m; _ 我住在他的書齋，作他的外室，已有半個多月了。
* L8 {7 d. m% {. G9 c& A2 A0 h+ R* ?! C 這日他終於赧然說道：“鳳兒，今日我想……領你回一趟家。”
' b/ L, }! F( |6 e “終於要拜見夫人了麼。相公，待我稍稍打扮打扮，免得衣冠不整，對夫人不敬。”我轉過身，對鏡理妝。
8 @0 j0 I3 `3 c0 \/ i0 ~, A, u) M# C 每當他不在，我便覷個空子脫下人皮，將它重新描畫一番。畫皮一日比一日更精緻。
' {+ \* |5 J, r$ {! C/ H 夢幻泡影的艷麗。
; T5 B1 G. ?- B* O/ ?% E9 M “鳳兒……”他在背後喚我，喚了一聲，卻又無言。我從鏡中看到他的臉色微紅。
0 J0 }3 a6 W; x. w: E6 ] 其實無須用眼睛看。我早感覺到他心中七上八落，尷尬羞赧，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0 |5 [+ p# s8 k: r+ ]- d% y3 _ u 每個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的男人都是這樣的麼。5 j3 Q6 r! R6 Z' U' a
一面理妝，不禁揣摩，他在我面前如此，在他夫人的面前，卻又如何。
: ~+ e- E+ |$ J8 l" N “拜見”夫人呀。他的妻室。一個尋常秀才的娘子。卻將要成為我無法逾越的高山仰止了。她會容得下我嗎？只為一念纏綿，甘為妾媵。我胸中亦是五味翻騰。: H* b7 {+ c0 b" {/ p- `' H, U0 c" Z
一時妝畢。輓了個驚鴻髻，斜斜插一支珠鳳釵。兩個綠玉墜子在耳上打著鞦韆。身穿寶藍緞心天藍滾邊的小襖，玄色灑繡的裙子。明麗嫵媚的一身妝束。我自知今日我是著意打扮了一番的。論起原由，卻也說不清。只覺今日必須用心修飾自己。攬鏡自視，猶未滿足，又取過胭脂紙向脣上輕印。
; ~- S8 Q% R. U* C+ H x 如此費心地妝束，我是為了給夫人看，還是為了給相公看？
- S% v r2 @- `' W9 q' ]4 P& x$ F& k 拈著胭脂坐在鏡前，看著自己的生前容顏，竟是痴了過去。依稀似有漫天煙雨，粉一般地靜靜灑下來。, ], w; z$ V7 j& v/ z
他掣走我手中的胭脂。“你已夠美了，無須再打扮。”
- ]3 N( w$ g- N0 I1 Y' R 他立在我身後，向鏡中含笑望我。
. ^8 b! m1 _" v1 }8 M 鏡裡人如花。
) f; x2 J- w# f0 U; Z& @( C+ w 他是一名尋常書生。他的家在太原城內的一進小院之中。家中除了老母與夫人，只有兩個使喚丫頭，一名小廝，並一個看門掃地的老奴。1 t& g0 V# k# m; g! P1 V" I. v' [
他引著我跨入院門。院子裡一株老槐樹，濃蔭蔽日。又有幾棵芭蕉，碧淨如洗。一群小雞在地下啄食。這凡俗人世的景象，我已多久不曾看到過。
5 K8 j/ j- v9 O! I( X! N “娘，我帶紫鳳回來了。”他恭恭敬敬地，站在正屋門前稟道。
, J" _, P; N' P+ j( s0 p/ j4 U& L, N 門開了。我踏入陰涼涼的屋子，竟有怯意。玄色繡花鞋一步步在青石板的方格地上移動。 W$ q, a5 H) y( u4 Z, d1 t
“妾身拜見老太太。”向著八仙桌旁坐著的老人家，盈盈拜將下去。
! q7 n6 D% b, x4 M “是紫鳳姑娘麼。近前些，讓我看看清楚。”老太太道。
& V1 x$ W0 d" N! e8 O2 V 她拎起我的一隻手，摸了摸手心手背的皮膚，又似不經意地提起我的裙擺，眼光投向我的腳。4 {3 F0 U, h. |" F4 Q# U+ q
“倒是細皮嫩肉的呢。腳樣兒也纏得好。”她自言自語道。
9 S, F4 @2 p9 h! I! r2 k7 P 小時聽家中女僕談論人家買妾的種種，怎麼也想不到應在我的身上呵。陰暗的大屋中，我忽然變得渺小，孤苦無依。船兒漂浮在大海里，無邊無岸，無可泊留。世上只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急迫地想拉住他的手，然而知道那是不可以的。, M D/ Q& S/ Y) A' q6 S
“只是手怎麼這麼涼。也罷了。既是如此，帶去讓你媳婦瞧瞧罷。”% N: V! u" ]$ ~
我又站在另一間屋的門前。6 ]/ \3 Z) I& ^& ~! A/ P7 p% X- n
終於拉到他的手。感覺到他的心跳得厲害。) n5 z( h4 i7 Q+ C4 [
屋門輕啟。 |
發表於 2007-2-10 02: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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