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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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_" W8 S: E& {' c& k
* O0 o' `/ I! H/ o+ o8 \3 F
% n$ u/ q+ g+ `; c8 ^, o9 U' Y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U$ r) j4 U  T5 W' q. \

他是一名陰陽師。8 N9 ]1 u- Q! x2 P7 [2 ?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 N1 e1 {3 \0 r) j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w6 S5 s* m1 Y' @9 r  ?' ]+ k- l5 B
+ k6 z- [" @2 @3 V7 P+ l* U7 f) N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6 g8 l- o/ e# N+ f4 d6 m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t( f% i( \8 }8 {; F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I# l! J$ h% L6 }  c; c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6 u; [( f$ Y  }1 e# u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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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r/ X" d  E3 Q+ @; N7 D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4 i! {: Y0 V( w! n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M8 ]6 P/ i' g% K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1 n$ O+ J9 g) k7 l5 ]0 P
0 m* o2 O$ @- v% V3 P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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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4 V) h7 f6 [' e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Q+ }+ B/ L7 q0 @, b" T  k
: [+ N7 ?' }$ V8 J6 v& [/ e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p* @: U5 N" Y* @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3 [7 ?6 V  p; D0 g- K$ k! m) z9 d- G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0 @+ S) }+ N2 _% ^! g
# }+ ]3 z9 A1 B; C1 e9 M3 J
“什么事？”忠行問道。8 i4 m9 d$ W7 @+ \$ b6 a3 N8 D( W
* o! t% f/ p" N( p; c' Y8 T$ X8 m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4 j0 L3 s5 p5 A/ P9 \8 @3 A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i& h% V# }& W

“什么時候？”) s5 n" E7 k* Y/ g( v6 J(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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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M; Q" _) X; U2 b& ?
“你看見了什么？”6 ~) u. M! q8 L5 ^5 U0 O
, y  x2 V. b+ G6 t0 I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 S+ q. i( J+ y- F0 P" p0 ]( g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8 k, ?) ~! H3 |0 x5 a. Y$ Z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 [6 Q" }( ]& d4 X
所以才問父親的。“
- e& @- C  x9 q% b' I3 F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X) w. I1 s5 o6 F! U8 D: j

“那樣的東西？”

“對。”. m3 y/ ?9 R0 @. M2 y
* v& O) X0 S4 Z" C) i$ k
“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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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l, l' v/ ?& {3 ]; \- ]7 F
( A1 M8 Q( ^" K
“不是亡者嗎？”2 h6 T; L: G- V3 I! W6 C
# y9 Q1 c) u! }+ b$ [7 _) {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5 M/ T0 {5 Q* ]9 P/ j
8 U% f$ l, O0 g' ], ]4 p" t8 z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j) }9 E' m/ M0 W+ M

“……”
  ]  C; I8 ?9 i, I9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4 O8 Y' E9 G* q4 z& G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k2 p  n5 F: T
: W5 }! a5 X+ h/ b7 ?/ t& C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Y/ G/ N) a7 I) T. U2 U' b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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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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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
* M9 |2 v/ M: t- `) E
“嗯……”# L& }+ P7 X7 e;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u. \. u4 F; `# ^  R5 A. u3 c; b, V6 v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 h- D& J" Z$ H+ J! f8 O2 @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8 a( V' n* \8 s0 ~1 V1 P" a. b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c5 w, c* V- I* V9 M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9 {( w; T/ [* m1 V" y" l0 C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W7 \  z1 i; M1 _0 s" L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i4 |1 x) P% v3 `( F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0 L$ H! `" P3 T4 D1 ~" H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Z6 X7 m+ u( k+ N) c# p
; a! B% @! a& N+ o
二) b0 b  n: C2 a
4 J; W  x) ~' V" W  e, [, @
酒至微醺。+ l( D, B0 }0 P9 J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0 [: O7 G: B* F) o* [$ {( ~* G, ?
' V4 S$ T$ r/ J* \( Y* u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H6 x$ c" t- }8 Q) c% d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u3 h- T& p; L6 l- Q/ a( ]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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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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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5 O# u/ E; b' w5 w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3 L' j- }( ?/ q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L6 g6 t$ h"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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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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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W! M1 ~) X- n1 p. o$ O/ s7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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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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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p& `" i4 X4 ?* Z&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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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3 z$ `% K- i9 v+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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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v9 X! W! q& a  M! b- k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 x8 L+ g$ Y1 ~& C3 ]+ D4 [* ^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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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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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 M# T  n2 M! a+ b8 i' X" |0 j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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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6 G9 x3 X6 I6 R8 U) S" z; v8 \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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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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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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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x) h/ ]7 q$ _9 S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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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y$ t4 ~) x. F, b3 S0 H! E9 E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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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M7 @: S$ ~8 U3 O, p! t' g* F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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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P) G5 W; u( S( U3 f: G
! Y% w. p% h, ^. u; ~5 l+ b( G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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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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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h4 N1 o' J) q+ n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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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t$ i, x# N7 |+ D! X* ^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 ^" q  w) Q- S9 p1 q7 r* G4 Y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9 \2 t2 T7 h1 h- a( x: n& `4 @

“客人？”0 ^' h6 L* h5 Y. X; W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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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K( K- m, F1 D, o% C8 x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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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Y! f! K6 r( Y) n/ ]. r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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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I' T# s+ `3 @4 ?% g/ d5 i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N5 j, _1 f8 p/ K' @* a7 n: g9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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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8 I* T6 \1 Y/ O4 K) c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Y7 Y! \0 W3 G" e
; C% k. h  i9 F. v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f1 H# T$ a" \6 O2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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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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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1 X% G" ~# X  p" D/ L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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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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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5 A; Z! R" |1 P. h% P, p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S: k2 J( a0 e; r0 P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 b9 g  h/ ~1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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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K% ^/ V* z6 D) v' V

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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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Z" Y7 U& I0 t" c0 }# w(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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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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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T% V; g. c( M& ^4 Y8 o5 T7 I

“已經來了。”2 Y; l' S: @- q2 C: C9 F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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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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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m) p2 l7 z0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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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4 E  E7 Z& Y! q* F& S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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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 H6 y( U, }" @! _) h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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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U0 [9 ~. C! Z6 i2 [% G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H, p1 b$ \1 J2 m( ]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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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2 g% \8 {5 E; A; w8 m7 P2 o  x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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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2 k6 b+ A# l: B3 Q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
8 Y' Y! G1 A) H6 U8 {5 \5 f! P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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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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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4 U2 y, D/ K$ c0 c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 w: E* O9 b4 S5 b* S* H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i0 p  }! Q! o2 O2 n) O0 G' W' u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t' d" r$ z' |8 P( v- _# j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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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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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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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j0 p6 A4 V5 Q$ E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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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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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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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j( A' ~: x/ z) O: I5 }) \* _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3 @) H8 i( x5 V# g) @( d2 G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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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b- R  N4 O+ P9 X( V6 d" W: R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9 {2 L1 U: Z2 c( N: n# n: n- y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8 l: P; P9 X2 t- @+ i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d/ ]& ?+ |7 v. K, Z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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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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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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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2 ]) H3 p: w2 l  l% s1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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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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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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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Z; R) F* s2 w! |! w2 l- |0 C5 [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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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7 l# h& y0 A! j% f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f# f' a!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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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9 \- q# N- V0 [1 F;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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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5 o6 z8 G( Z% T# Y* @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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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1 [5 _( f! V; ]  B.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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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6 I( L. I+ h) Y* L)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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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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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2 W- Q9 J% V6 @2 A

保憲顯得很輕松。; s. w$ q& E: X  p5 L

“這酒怎么樣？”- m0 ?, c3 `5 s6 X. ?- f/ Z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1 J, ]0 M9 a) |- u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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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V% A6 G: t-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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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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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a; k7 O,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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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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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1 S3 I, X& W8 J' \$ R9 Y% I6 v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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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頭顱。”" u* A0 j  Z+ _( n0 l9 c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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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9 q* z8 @3 ^* r0 y+ h9 L, v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N+ l/ c/ p- Q6 O6 R4 l0 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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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S8 U3 Y* p# J1 ?9 h& r&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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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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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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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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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N0 u; y: ]' s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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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 K3 P3 Q&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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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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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M; Y" z/ L' U4 V1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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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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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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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2 j3 {  V' L# T! S; t6 C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a0 c# n  o: K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5 M4 r1 F- |8 g' l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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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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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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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  Q/ s+ u, x* `! C  y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  {+ r1 A' O; ~/ c* H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7 y+ v* A* g+ Y8 R; r8 x% y: l, B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9 L9 i: S7 ~7 @9 y  Y9 d# [1 N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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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L6 A! s; ]2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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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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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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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4 f( J/ e) Q3 R; ]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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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3 L! f7 S$ Y+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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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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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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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O7 V9 r9 p6 ~1 K# V) d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2 E5 p' s% t9 ]5 D# Q5 {6 f!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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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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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h, e0 I7 ]5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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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F. B* O;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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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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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J/ x1 {3 Y"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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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 G8 k+ s! k! N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j( J5 G* G; q# M$ j"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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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F! T9 r2 s$ v4 h/ {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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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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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 Z9 @/ K*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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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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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v5 U; S1 J" m6 \% s

“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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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2 f4 b7 @7 x2 N& s9 ^8 z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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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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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h; `$ ]  }4 D/ C4 }; d4 |8 j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8 c! j) u8 w0 T6 w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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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為成大人的事嗎？”* D5 i" A7 [7 @; b6 |: p

“對。”

“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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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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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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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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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F: ?/ A. L* C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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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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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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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G4 h1 {$ G- c0 N+ {' E9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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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 K  R+ B" g8 b# I' z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1 g. h. W*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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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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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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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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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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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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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d" O5 N0 T. i) E2 h: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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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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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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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9 B1 v& S; D' l- T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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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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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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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 n6 J4 ~) m) V/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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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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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1 ^. \/ `! J' Q, g$ {) M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7 ~6 e9 E, D7 p1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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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v, }5 x# ~: K5 O! _* B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A( P4 n: B;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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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1 u5 _0 t, w%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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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a" q5 v( \5 h) [4 S

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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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2 d4 e6 Q: g% I/ Y

有兩盞燈火。) x, V4 g: C9 D+ }0 Y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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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6 n; f: D* G/ k' e$ Z1 n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5 N9 v1 Q6 W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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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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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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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0 a8 a8 f: n  `: B) P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i. d. H. w8 E6 Q8 O&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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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 V2 r. w.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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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9 U- _; J# G* X3 F( h" V4 v% ]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n% H. p  h, \7 P( O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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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8 t5 y/ @7 w: b" Q% W9 A& D/ W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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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m+ }2 R* K'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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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0 \: H3 I; ~. p9 `1 U" H! q7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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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j8 h& b$ \! @. t2 A. w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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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P' Z+ n/ i: M"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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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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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9 A. Y0 ~4 _- I; F  z+ u* i7 C7 r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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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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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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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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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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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k$ C) Y" }0 K: \; K0 [5 u7 g) I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1 a& ^  Q; O! y, `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6 f; d1 A+ r* F. _' e" j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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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M8 s/ d! _* d1 t- S6 i5 l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8 e) O% ~. I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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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9 H/ C  z- L4 e( T5 b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1 E$ P& _0 M# E% E0 t3 c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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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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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t, n5 t; u3 O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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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8 {2 }: P9 J7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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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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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w# c# p  V% e  j0 p; |: |1 M(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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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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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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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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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o4 F" x* T6 s) U0 l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5 L( e  f% o# E' @) c( \/ B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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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a9 Q, w; p0 @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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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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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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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1 j- T' X* T1 {( o0 x-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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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3 Y' R7 Q+ k8 Z2 Z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S# F2 E( t9 Q% Z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P7 T9 e7 U-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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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H. o% _: L0 `& V3 k

說這話的是博雅。; E2 b# M- ^* J, h&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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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V) L! l2 J9 z3 p9 `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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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3 {; s# x2 A! A9 p# z! J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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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A# j) {, \; m& y) X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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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9 c- h# z" }$ u* ^5 R$ u

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4 k. b; _' l) S. Z" ~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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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0 t7 T3 S*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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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y! L! s& j4 M6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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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D. g! m: C, h+ |3 n3 x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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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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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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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8 E2 _/ _9 {7 F" x2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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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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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5 D9 V0 O* y6 g0 [.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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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5 P/ R, z: a. r. t, f! r4 A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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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6 S5 j  t: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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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g/ u- [# p$ X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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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E2 R- j9 x$ O- A4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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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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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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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D( n. K$ c2 j/ w! J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C8 l( [+ f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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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r1 I& F1 H  J6 q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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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1 a' y# `$ ^4 q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 v% V  O" A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9 l9 v' ^2 h( T, ^) t4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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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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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9 W9 p% S6 k2 B2 c(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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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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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D$ _, u- Y! @6 A2 x9 @8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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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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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0 ~; J+ h- w2 g' u/ Y

“噢。好的。”) {5 s3 x4 p5 t' S8 L5 ]# d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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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I8 D8 t&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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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9 _6 N% G) C9 z; v: w8 j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o" I- i3 [" P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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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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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z2 }3 J- R4 j" _' P. E

夜路。2 r) a5 f7 H9 k" t  ^# H% g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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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4 T" H: F, a/ }"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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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S5 Z4 j$ ?4 i. @& e: ]5 M$ t3 `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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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9 I$ ~- V. {& l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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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7 O- P1 e4 W, r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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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1 `5 o6 L: d5 r; j3 Y5 i

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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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5 A( F7 }; F5 E- u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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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8 I8 O1 r" O4 B, ]( f4 W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I* L8 E# |9 y& Z( e# z8 T0 S9 _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6 K6 D2 ]- L8 A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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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1 N( R8 ]3 y* v; z$ Z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W4 m& m# r+ c2 U6 \3 C) y, L.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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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w4 d* l" H: T6 B2 b, {1 @8 \

是血。# G  Y) R5 f) t3 `, m  ^' q  h

為成大吃一驚。8 D" d! E) z5 T3 L( m.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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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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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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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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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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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 {- ?+ M, ?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1 }* U+ P  m  c6 K* s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m1 R8 G" h-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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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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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n( {' H; L/ r; j6 {/ d

而且，好沉重。; S* d$ m$ O8 N.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A6 L7 L9 b  O+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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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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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Z3 x$ Z2 G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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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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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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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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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7 T& B/ n!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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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2 S3 N) o* D' s$ s6 h) y; S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1 ]/ R  @& B#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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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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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月光灑滿一路。! Y$ Z- K3 D* Y8 k% T

為成熱淚長流。4 i* Q1 N2 Y8 E/ i# A) t9 m2 ]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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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D( _- {3 g% J7 I% T) C: D" y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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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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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8 e/ F1 {: T- Q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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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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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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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r+ }. S7 a- e%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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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x4 V' t: S' ^" V4 j7 _! {

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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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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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g6 X0 I5 e! ?$ a4 v#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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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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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3 ~- c4 V: ]4 e* n& ?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 j  Q( D, l, I! E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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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1 t' n& z, Z6 O! ^7 ]5 D- ?8 ?& e,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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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 L( }, q5 w% H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S. E9 s' M0 B: {- i; U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I+ b' s* M0 `* C( T

“為成……”+ j! v; k% L6 p: D% S'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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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R+ u1 k. I7 A3 ]( {& b
( ?( g! K4 ~0 l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2 J, o6 e" o4 v; a- ^; ~- f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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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Q+ p, w3 e5 M-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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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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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t6 n- f& }- ^! C* {4 q' I2 f, `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m: S2 u( J2 p) ^8 T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9 |/ J' N) q8 i0 Z7 a$ r
3 P' _6 Q! H% l9 g# {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d4 i. h8 Y# B$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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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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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I, M+ p( j, a: J  ~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H7 `+ v2 C: b7 k2 l-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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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L& a5 i5 i& ^9 X" g6 M: q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I/ r3 \5 u: `. F5 F5 l: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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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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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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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d: M* h. U  F' u4 H3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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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1 x0 |+ }- w" d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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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M+ w9 y5 @6 X) O+ W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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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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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7 R9 x- S- `* T6 N* V, Y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4 N4 e1 y9 t6 P0 I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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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l# }- f/ w3 |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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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0 v' F4 N! e3 z" B8 g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5 ?" l9 @/ j" A4 \' @6 {$ }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3 ^8 u1 _7 x9 F1 O9 n4 Y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t# I! Q9 v, I; l3 C

“好餓呀。”( ^0 N7 _2 p7 {+ C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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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1 g. Z3 |! }- k9 Q% G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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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6 S. h: t; M$ A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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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3 U( Q+ F2 Q: M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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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N+ v' ?9 L2 r) b! x+ f) _8 P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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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 C: v4 S6 C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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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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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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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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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c, L- m% t1 X9 T

“原來是這樣。”* v5 }$ B" w, x& D5 \6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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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 _, ~" Y! m- L2 g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7 d6 O  _( _+ X8 c  E% w" g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K- y6 J& e3 I; F

“唉，太麻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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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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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5 K" P6 i( q! v# ]0 c+ K

“今天晚上呢？”) a0 U8 p/ N* j# D8 B( `5 o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4 \* n- @. I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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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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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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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D) v0 R& |- m7 R# {1 z' B2 ]

“那是當然。”1 |. i  E/ k6 d/ J9 @, D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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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5 e+ q6 l0 q( }3 h2 p1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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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J" L4 u3 D1 m, N3 v

“的確。”" ]6 ^; q) f2 a, |

晴明苦笑著。5 j7 R% T+ T! Z6 b2 A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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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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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k* U, j2 _" C3 r: ?! D)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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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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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r$ }0 c6 X. ]* O. X

“由我來？”

“沒錯。”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S* T3 J! z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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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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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f: }. N6 F  G  w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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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5 A3 N2 |) Y3 Q6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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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6 Z4 t$ m# W9 h* Z* }6 Y* X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U" O$ H9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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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g  F6 a! `+ `: {  v!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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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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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u+ ^: K$ N% f5 t( w

“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R# n* a* {. p. Z3 U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O5 g' {0 U: b1 c9 F

“那樣就行了？”% F' k; l. T+ y9 u# J

說這話的是博雅。! t. l4 w-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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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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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_: B; y' L8 ]7 _% D#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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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5 f7 }5 K; [/ _, P( e" u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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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u# [" _0 }9 @3 q7 t% O: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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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 ^+ m2 z( {: `6 I& o3 j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a1 X0 T/ }2 i0 n; }+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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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v. D1 R' @$ M2 m* g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6 m# Z  e9 D(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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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Z. S3 u+ Z4 b- W, o1 Q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J: r; r8 ~/ O8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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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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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 c% _8 u2 I0 \% }. ^
3 Y! I: j0 e. X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c0 B; M7 R- T" v: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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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q4 w6 y# U  a( R
2 t) a- V! q  w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y0 `& F" x& P- u5 m

“是狗肉！”

“是肉！”( y  G3 X4 z) O5 _8 o# n$ r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3 c* r, |# O. ^3 i9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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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7 b  M# c( Z; e5 ^: O9 p( f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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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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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J4 L- d& U- ?9 p3 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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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g6 h% Z# [' K7 X2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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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P$ R/ \! F2 t4 |7 ?0 Q& ?

“嗷嗷，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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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 s# S7 P4 {0 t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r( E1 H5 s/ h$ y9 g9 G1 T( R% L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5 w# j4 o1 V& y" l0 Z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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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y' y& C  A- }9 ~* z8 P

是啃骨頭的聲音。$ N$ o. w- y* X! }7 H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a% B- L  T# A9 n) R3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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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m! z) `; m" R' @. K% y

“請讓我們吃肉！”) B' I! u, B' C: e; ~4 V; b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8 S0 V8 `" G# j' \  z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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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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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1 s6 k: ~6 v; v1 |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n- _; M!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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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m4 o& g!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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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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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3 a- U3 \! Z;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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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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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0 u% Z4 u, n( Y6 X8 C! I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I4 o* Q& R  f(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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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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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O' Z9 D! b0 O; o# w+ D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5 ]5 L3 u1 b2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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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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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J; W% C0 {+ S- b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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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e* {7 W) G0 L.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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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f+ U+ u+ R' F& \5 ^7 Z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7 i: m+ t! M" D! u$ {+ w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V( ?( w" e* i1 V" K, m+ S' i9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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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z" U- R6 |4 |! h  Z.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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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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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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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4 a3 O; x+ ?$ z7 q4 l.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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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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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c6 A# E+ F2 ]) V$ T  m  e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8 C, H6 P3 z) ?! e. ~
* M9 b& F" j  N. K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3 W3 C7 m, p,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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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9 P) P5 z& \+ s. U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W8 r& V. Z. n1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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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7 s5 i0 }. p; x  x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K6 }1 w. M) k* p, q/ n( A* n
- y2 S( |% E3 ~# r# ^
“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8 G( [8 ?$ L9 P, {; x# b3 r8 ?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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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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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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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X1 ]; ^(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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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7 x' W2 c- q' S8 m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N1 l; r% g4 R7 K$ `4 u1 q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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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g9 ^0 h3 \7 `9 _3 Q+ y2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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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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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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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3 I, g4 X/ z6 Z; A$ U5 J8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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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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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7 d; z' T; t' l( R3 N% b
3 M! S' K! J2 ]' q
蜜蟲。# y' }$ n-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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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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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y9 Y: I9 x! {/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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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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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v0 Y2 J& @/ c/ B* O7 K0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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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8 }+ g9 _: {8 Z8 u2 _6 }. f'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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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 L0 T- S# J# Q3 k& [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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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s4 W- [/ w8 p$ Z7 O

博雅自問自答。' y. U! y  E5 C9 r% N! a5 h* s9 ^

“哎，博雅……”
  S, O: ^' t/ s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E7 T; e, D; a* Y+ M3 x1 @

“……就是那件事。”8 o8 C* |4 x" W7 ^, G& M8 Z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 N3 G( }+ R' }
“抓住再裝進去？”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w! @* C: O* M7 Y( \2 c2 D0 [% p" v1 x
9 M7 P- ~/ Q$ Z+ F: \- G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s3 m; w/ Q2 |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F0 `; W& T. ]. n

“沒錯。”6 [7 v6 I' M& e. W0 w

“我知道。”

“見過面嗎？”' _* Q; B) ^. k: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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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 Y2 m6 G3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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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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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y. G2 g6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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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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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0 L5 ^, P3 E% s+ b
4 b1 N4 v9 f  @' Q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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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5 v8 s' B& p2 T0 p7 r( G, L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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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7 _- ?9 L; w;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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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t3 V0 C/ B7 g  t8 Z2 ^/ l! ]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0 f$ W5 Z: F- R
3 r7 a6 j1 C0 p5 T8 m0 B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f/ K- S6 v3 o, o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為什么？”' R* k* t: e6 V1 |6 [' e4 {6 F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1 r+ \, r# d8 T/ b. H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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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o- d0 ~+ D& M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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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u8 k# J5 j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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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l7 c' V& b! x: O+ u1 g3 y* ]4 J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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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_0 W% X& j/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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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 k. ?5 b+ u% h5 s; n" j9 e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6 S3 {; h2 h9 }; r* y  }
3 T" i5 N" W# `  O3 p  p0 D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3 u1 E% M+ \" |0 `( h) I+ T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8 y) h  u! A  [5 s8 F% d2 `" u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4 Y8 }) x& C4 g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2 u; m6 n1 X5 b8 |$ u2 C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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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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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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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S$ @# `* _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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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T7 E2 s$ G! y; q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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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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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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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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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Q6 Q' l0 ~( d$ L. |/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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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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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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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P* P: J/ B- E8 ]' W# r
6 ?5 W. [/ G6 O  N7 @; O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Y" r1 t, ?; l. s. c" w4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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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0 _" B6 b! o' ]4 s0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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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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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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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b! C7 x1 ~* Z8 d! m/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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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8 G  A: B+ w+ y; Q- f' ]7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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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Y1 z, @: H& K1 j. E' w, b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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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v+ h8 v6 H7 L+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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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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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3 U& C% R- Q+ G& x! @4 \( x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8 l4 x7 Z3 j+ d4 f7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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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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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c- L7 [2 s' T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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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u$ H- {1 S.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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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t1 ?0 H1 J! ?& D4 f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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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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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r' u. C, b& a;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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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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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m2 \: }. i0 h" J& L2 N)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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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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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 L% Y& }' f$ H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 F: s) T2 l8 ~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o8 _$ W! G- H% ]4 H(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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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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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C# ^  T7 X$ V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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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t0 F) |2 ~% W* B, @2 Q. |8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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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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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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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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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0 F2 r  c/ Y$ V! v  Q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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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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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U+ f9 W9 P2 d6 f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 v1 |& n" u$ w9 J8 n. Z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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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6 L8 ^3 m' C) p) V4 `2 N# W, P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6 J0 h6 O/ d- J: |& ?$ d: Q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R. R9 Y7 P. Z  {; _
3 @. I. h' [. U8 t, w% x- G
“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Z. M2 s1 g  }1 ^

“……”% E$ T$ s" u6 [1 u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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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 X' S) A" D6 G1 u- z/ ^+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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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u: C! O2 T2 ~' o(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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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5 O; T/ ]8 J4 H+ I! U4 G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5 G  i  I$ t# i  Y5 j
4 Z+ ^- T9 |2 c/ h# b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7 M4 Z# j, L; r" t2 v7 i+ ^

“不喜歡嗎？”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2 f. Z% X) V0 V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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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0 Z* B( \' u' @/ R0 p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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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7 _5 l0 T! u6 j6 e: s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3 U7 ^, x# F# J*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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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 z& F" B( N% w9 G% k

“博雅，這就是說……”  v6 {* J: @/ m$ I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z7 X$ }- ^* a" J9 o& S' ]

“對。”8 M' C5 ?- m3 w: B& ~& a$ g;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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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z  d  ]7 b7 ?0 t0 T; _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4 d" Q  d" C% ~6 Q

“噢。”0 h  x! o$ T, q" @3 z& X

博雅點著頭。" b$ C, V' q0 K) U+ s9 A%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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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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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u2 U3 B. A& W,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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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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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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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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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f+ d& M. y8 K( \$ H/ N

“噢。”/ g( g0 c; ^! ]; @
0 [- T1 i) W2 y$ `7 C4 M' e; [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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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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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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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x  {6 m* h9 e- n: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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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F; g% J6 r+ `& @; f2 i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K2 Q" @9 a5 H* w. \' C$ X7 ^

“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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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2 K' v+ e8 P2 R; e/ Z* R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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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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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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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B4 C. ~8 p  g  L3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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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4 r  b4 E' w# S/ o6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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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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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o; \  w; I. j0 \-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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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n7 W6 p, i9 x# O/ T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8 C# ?3 |% W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x$ ~  i9 G, \  K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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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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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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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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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y$ L$ o3 }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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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2 B# K) O  \* k-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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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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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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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S. s1 S- N& w+ q8 p+ x0 U/ i# e4 b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3 O. }% ?. n; M: u* ^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6 W% t+ Q6 m  t2 U7 o#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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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D2 O/ g! |" x9 r5 H* j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C+ O! }3 v/ I; M8 y4 x. N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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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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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C& s5 T% p4 M* b( y1 {. u$ b( C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 D! u) g9 e! g% l-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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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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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d; P0 X/ G- J7 p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m4 M$ a* I' i+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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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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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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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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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6 q  g5 u7 C4 E!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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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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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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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 L2 a" I9 P8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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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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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 [7 j; q5 Q5 f2 `,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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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r! q5 P( I+ ?5 n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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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7 m& Z5 v3 z) ?& p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Z& j4 D7 W, U& H, p0 f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7 o. {) ^5 O( i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M/ @5 i6 b$ L+ y2 U" m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1 s$ g1 P8 W" @! I2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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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r9 G/ Q  z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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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S/ I9 C* n) x! W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6 M2 K* Q0 K6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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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o. z6 S) O% J* k. }$ T0 T+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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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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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Q9 ]* x+ F. h9 ^/ A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1 ^3 U+ _/ t" ]1 x7 I# f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c& p4 T$ b4 _0 G&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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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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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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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3 K- r( s% O0 y,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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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F. _% d+ a: R' \" i5 k- S% M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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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Z* G0 G- @  x% e  T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O1 ~% X;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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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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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7 U# h. O- X

“天呀！”) l& A% @* u! }4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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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1 _4 [" Y, S' B3 k; }0 \,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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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7 y1 u* [6 m" f- D5 {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 }# g  \2 O0 c0 S0 [. ?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1 t" u6 Q6 ?0 U8 I, B  O

“淘什么氣呀，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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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O8 B; G+ x* U2 X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z/ D5 Y, v; C: i8 N  ]

“您這是幹什么呀？”: R# P& L2 i# I: r: ]6 H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K, C4 I. k& s.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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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7 C3 B  N* S! y0 c( O8 o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U, T" c' Y&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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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9 D( e( L+ Z3 T*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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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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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k4 w3 b9 }0 O; F) L$ H* u2 `8 B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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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7 ~4 R; H% b"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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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o, D) n$ N4 p" [0 w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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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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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j- ?* y6 S' e7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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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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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Q& U6 x  I7 e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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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c' x- S! P9 r.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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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j1 P( |- [* s. L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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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2 ?* ]( I%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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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5 Q* n5 N+ }$ f0 P) w1 O+ x4 B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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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C7 v7 g& N8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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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f2 H  ~# h4 b3 O; U;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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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3 j4 J, s& Y6 g5 O) V1 F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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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實之對晴明說道。! m" g$ `2 d9 j2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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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d% Z  M, {( F, z/ f* B: \8 [(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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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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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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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O+ }+ F1 Y, `1 H) F+ _. {* H/ O; a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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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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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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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M! S3 n1 A. q"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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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0 v! t; K/ z/ l* Z/ ]+ {) `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o  D" B7 q3 k0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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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Z& d: K7 D( F1 f,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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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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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 y3 L7 f1 X8 g  P2 G) V$ `) t, ?

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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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 T& @( l" X0 D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1 A1 t- K6 r# u- P/ a  z# m4 u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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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Z5 s6 T  M- X! i! m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 {1 b  d. E&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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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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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9 [$ D: T. n* R2 w& N4 e1 f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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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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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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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5 v7 u/ t9 D1 X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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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7 S# N9 c! k7 O* I- l6 R$ S0 ~3 u

“就是為露子的事。”( N7 i$ c/ i; P1 a( _/ Z-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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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O+ b0 x4 c) b- \7 Z'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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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V" L! q) ]* g0 G0 U8 R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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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A. ~$ B. J% W( a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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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5 m1 y5 B% D  I$ h* M2 g. A' H

“他說有辦法。”% N7 }4 q) }( t  N" ]3 X4 _4 Z

“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n6 H, x" r. A4 r( D# Q. J) ^, e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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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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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k& ?+ W'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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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9 d- Q9 |8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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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2 @' ?% Z* z5 @& q. w1 f6 S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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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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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q% k& f7 n& a' p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8 a6 @6 T9 i: c6 G" s8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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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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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9 D" `& C6 P: p* M#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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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5 l* K3 c' Z7 Q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3 {- n9 H% X- `" _7 ?& L) _+ q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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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0 ^7 Q: }5 _+ z: q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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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 V: J  l& \5 D3 R, C% t5 K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4 m* C. Q: v0 M* ]0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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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K3 I0 _& C; I8 u) g5 e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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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M+ q4 A% ^, y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b6 b, N: d. f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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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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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0 H% s3 o2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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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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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7 B4 S6 Z5 u7 ~" L+ V) i

“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8 b, ?# D7 c$ Q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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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 K: H. |! C8 Q  a"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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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T; ?- n# o(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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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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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T! ]( P6 H,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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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6 `( q/ p# H6 O4 {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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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0 Q) j9 I2 m3 f+ F0 C) }3 t

“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K; y* u8 p2 i3 D2 c# `) _0 U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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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_' i9 G, c7 Z+ E  ^

“什么？！”/ Q2 ~$ J  ^* V$ B! \$ W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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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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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2 l# q$ B, w) ~$ _: x' n- w: B% N  c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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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3 {' |1 X3 ~1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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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r$ L. m6 f& y6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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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1 d1 ~. [# ^! m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K6 ?- J2 G1 J2 ~1 ^

“請帶她到這裏來。”+ \1 s# p. i1 A) s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A+ q; x) w, G7 {- P( {; J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s/ S/ H0 R'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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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 k$ `; Y# }0 Q+ y* y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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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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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3 v1 l& U9 A0 l: C9 d(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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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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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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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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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2 t& I3 d% C, |" @. t1 U% [9 C& P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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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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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Z( z0 {7 V3 m. K) x+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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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2 j$ E2 N% P( {. ^% G- ]' x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9 m- \( C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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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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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3 p% J% q6 S, |- H5 y7 S'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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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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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v$ `7 R!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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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J6 ?" U; S' n6 y: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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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3 B' D5 b" K* \( A/ l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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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3 h. {)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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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W4 v2 [. }* H6 {8 Z+ c"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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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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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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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g+ Q" A/ P- g, [# S: E% _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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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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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I1 {& Q# \: @# u: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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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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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1 \+ f  K,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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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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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W& }* e: h: |- k$ Z" K& a

“不過？”
" x/ I" D1 l1 Y# h3 j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7 X+ U- l7 [( x) B- H8 e
# ^! S5 W; d# g$ y' w% l
“我不會生氣。”9 E/ |; [! I9 c2 W6 d* ]! ^  k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X5 ^: E# Y1 v

“我沒必要做什么。”) B3 b* ~9 |" j+ [) J+ P! O4 Y" v' ~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7 W+ ^5 E* |9 ?- L+ |, w
“是要拜訪。”7 d) H6 }7 p7 N/ H! F, P2 a
) J/ C/ Z7 i8 ?2 N% i  G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h" Y! i. B% o. C5 s3 r& z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n$ T* m; H2 r8 }
! ?+ M4 ?  |' L) r
“為了看一看。”
0 F- O( G$ j5 w
“看一看？看黑丸？”1 ?  @( n& z8 p
/ k' t) Q2 D8 ^, d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 k" `* c3 n" z- j9 P
“為什么？”0 d/ u: B, Z1 k( E5 z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P+ D2 G7 d4 u! _8 Y

“逃走了？”! Y- |- b* W, V6 `( f# M% f
" @; v. ~7 `2 o' U- ?0 K: A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 Y  T' P' r  r9 }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變成蛹了？”
' e3 Y% f* J8 `
博雅發問了。
. K' R( Y( ]5 t; N, b$ E% L1 u, _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9 p# t' s2 ?( m5 ~5 a7 K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5 W* c5 Y; v: B) }: O7 [2 Y
2 c  d  _8 J0 \2 o8 ^' a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6 `0 ?3 Y0 n  [$ P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C7 _. n% ?' M  q9 z5 S
/ d8 t, ^/ }& z! S) O" i+ {* Y
“等我？”

“是的。出發吧。”
% o7 ?* o+ c" [. x* n
“去哪兒？”

“露子姑娘家。”

“那……”2 ^/ z( u1 k+ Q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w0 y. f' m" i1 a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2 V. r5 h! I% j, T* K! j8 U
9 |; P0 n; O! h/ }' Y
“為什么三只杯子？”
9 E4 |2 Q; f- R, W7 }1 A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E( p& Q0 z- w: y1 s) j& M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a+ F# q* J  n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 r  B0 _8 j! G
“要去吧？”& Z) t+ I  Z4 ?4 V  O' N% J

“去、去！”

“走吧。”
3 L. _/ y" k) C1 [( n1 m9 F, H
“走。”1 p1 K" e9 n+ r2 ]- i
0 G# o- f0 ?#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D0 O5 r' o, I2 Y
- b/ |$ W% c+ s+ y6 \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w, [0 ~9 l8 M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K) \4 A4 q5 D
4 h" `) {2 d8 e6 f+ B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2 j" t  g: O- j  {  [" S( w
月光自中天瀉落。  U; m" m  a0 N# @; i
  W( V# ~/ `3 ?0 B' q* l- U0 z
二人已飲至微醺。5 L7 k4 g) }6 h0 E6 L5 \
" E, r6 u2 @& T6 b# n; q( S! J7 Y7 [% T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 h" n  y+ u+ u+ e1 \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8 b* O6 [9 [2 N1 a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V* A0 i- k/ A. z% e: e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U* P% x. U% L$ z
8 ^7 c# p' l9 _6 B- u! l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f/ c" M& C* E
9 o# [) s2 y  O  ~' m; s
“哎，晴明……”* i+ V5 ]+ L9 W: L9 R; J' s/ U- a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5 `: h7 E) i& e- U7 X, L; E  D) z1 N
$ _  M9 `" [. h$ O+ p5 {, W8 \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 c" Z) y$ u$ o! E7 q
3 X! q2 {& U0 x( G& x+ @* R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9 W/ y+ K; V0 V6 A7 a0 u% U# w: W2 T
“你不清楚？為什么？”
6 ^* z' e% O0 R+ C* \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 _& U. l. o; I( h! F
“看我？”' z0 n9 F3 z/ z8 ^
$ A: n: W4 w  _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5 q/ l& `6 P6 X7 U* M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d" ]. ]+ V5 r9 ?2 ]
) d1 J0 A/ Q1 J5 }8 g9 ?
“是式神嗎？”5 I  L1 J1 }% t3 T9 `4 o. {
, I4 w  F9 u( i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6 Y4 r. j1 u! ?, z+ m
& m- V: J! @5 E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E8 I9 `  i# T+ b% e/ i
1 v0 X: s7 r4 }, X5 W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K$ p& A) \1 f- \  T; ~! l& w
" y; b6 ]  v3 s% O6 `" P/ w# J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5 n: z0 r! Z: }' d( u9 d
——正是蘆屋道滿。) @( ?; l7 t3 ^3 e* v/ Y5 A& S
$ z/ f& q1 ?5 u3 {/ F! n$ @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 ~) c: m0 B0 t" P! e8 |( K3 r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9 t1 ~& r+ K2 _& d

“喲，備好了嘛。”. ]9 C2 o% ]4 X# G
- w+ F0 |2 ?/ B: g; i* y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G0 `  Q6 t* c$ c  \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2 U, b" U8 q7 T
“對。閒極無聊嘛。”7 k' U; }6 v2 @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s9 {0 y8 j5 j$ v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k8 b( Z8 {+ _
! E; R. P. W$ i% f; y- t( O7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 z" C  Z4 q7 G# [/ J+ T9 ]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6 j' \. P; ^% U$ b/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4 Y7 r- w$ |3 k! ~" ~! I" b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3 q5 i4 {2 h! C, ]
% S% w9 L1 R! c; p1 T7 P3 @" g+ l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2 l6 o  R( ^, f; u" Z6 x4 I
“笛子？”- D: P* {) m; H5 O
  K1 B' \# D, H5 s/ Q  s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嘿嘿。”) Y: Q0 ^# F2 @" ]8 J/ }! M3 N

說完，道滿笑了。( Z& e: G9 A# m: t0 L
4 ^8 c/ y' ^. F5 N. Y$ V9 V  a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q4 m; i. D3 E: D. i
$ p  _6 Q$ T4 Q, D+ v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0 k$ s" I" V( R! H8 ^  ~8 G0 z- @
1 M; q/ s8 D/ h* e8 {
道滿對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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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J# _0 G0 j' n
“好吧。”
) G2 h, c& N0 N7 I4 C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0 ^8 x: }& K4 X4 Z
2 M2 i" [' ~5 w+ Q, @. X3 H7 ?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B) {/ v& S* z9 [

“好！”
2 T' x& F" m( X9 C0 Q$ ?" ~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3 x! K3 I, _& C1 w6 F& `2 {- [, q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 f! t/ h# ?9 B1 {/ ?+ b( K
說著，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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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4 I; a4 B; T7 V; s- y

“喂……”+ A  P& Z# d$ t+ h+ Q
$ W9 d& h. a& Q* v- K4 U- Z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n6 F. ~! S: t. b  }; v7 q/ A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R0 Y/ u0 J1 C
% K4 U* i- O- V# t6 Y
孵化已經開始了。. P- r3 q' m. u- T$ J. n) P9 F% E
: E* l8 N2 \# ^. L+ J: h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4 }2 t& I' \& m1 k+ a% P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 e7 [$ `0 o9 j6 x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 K6 F, d- c6 u+ U9 ]
: O0 L. q( D8 _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A9 C, H2 e/ w3 W6 P
- G( i% V; d" [( }# h) K/ o! S  r7 _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b7 Q! n! v! e3 y' r
; s: b( `" ^3 z! X2 [5 d
“ ……”

道滿發出驚嘆聲。6 r1 F2 l8 }$ `  u

“真是太美了……”2 Q* r- d; r- N7 O  u- b$ Y7 W$ W
) Z+ W9 t( L3 q0 M2 f- {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2 f4 u' E) B% a# h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2 y& P) O+ d, t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9 W; g' q3 e+ o; k
- G, C; L/ K2 K/ `4 ~" N
“真漂亮……”4 o8 M* G3 X/ h5 j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B* d4 A3 r1 K5 A/ u# w

道滿嘟囔著。
2 q7 m; V+ O+ O: n& a
“露子姑娘……”
/ v7 `' E3 o  a& q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2 l/ o( U0 q/ o5 q, q% N9 n

“給我？”
( n9 g0 R# @: L, ~
“對。”7 x/ X/ }- }3 a3 C8 }
! e2 o6 d2 I2 g- m$ o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E  v+ J/ L( ^' D
$ I3 f( Y: j" I+ n  W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C7 ?+ c) E! x0 q4 B0 t" o2 Q
2 C2 S7 h* _, o, Z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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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4 u! n# d" Z: r
3 T* B) v- S$ [8 A6 Q. |# ?9 H

" a( p" V2 |# L/ |
一) ]! g# M7 t" p! R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 r- F! z8 M% Q4 n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 t) h( h9 n% G2 ~4 J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z: D: ?4 \4 ?6 _; M2 Z
: G) W9 N  m2 z; r; G- e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3 p0 v! n9 o6 o/ m
# V! f4 d. d2 L  S7 j! z3 B, i* V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7 N( X5 T0 i( C7 _  w6 V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7 }+ N1 E, E( F1 R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P3 L5 d7 |5 [3 N, k# Y% p8 W
沒有風。1 h# I$ Q) e5 H7 I9 m) V# N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U# R( b) d* X) y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Y6 K# T; p+ v) m3 w0 F: z! o' M7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b, o7 b' \! ~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8 ~. L1 D+ k) f" `+ o# A* B  _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F' E* h: ], b+ w# E
- P: }7 h- J0 V; ]
琤琤. 翩翩飛舞。" X# T9 F$ K3 ~5 c
9 X, h- ~) I; ?1 O$ S; f, B8 E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4 Y5 C8 H- f, s9 V! @% M) c9 s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0 i4 f7 c) @2 d5 W5 a
7 H" Q& t2 k3 n7 N; ]- X: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 v& z- g* h( b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N3 u! c$ ^) ?" I) j& Q( j
) F4 K5 I8 G# N; {- U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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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G" ~" P5 @9 q3 M& ]0 O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7 K! M" _3 ~+ z$ |& _; V) W- k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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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V/ h' w$ h4 T6 {* u% c/ v; z
7 Z3 m5 N# ~  L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K  C- f: S, Q7 K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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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c# ^/ X0 b7 p: ^9 k1 ]8 H
4 h  B. M) S* d: F, M! I
“昨天也來過吧。”0 j% O$ `& `/ s7 W0 _/ i' N
8 P# e# N5 E: l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3 n4 S4 a" U& Q7 Q: F/ h& S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K! y' u( w. v
* U+ W! O5 b2 k7 x/ o
那聲音又響起……8 {( q( G( ^! a, ?  p2 h3 F' `) a
# @+ q4 b2 D2 C$ y1 t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1 w1 l# a% R/ Q( o& \# K/ V' V, R
9 t' g) h4 c$ x0 x: D/ T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4 ~" [4 e- }% S& W) `' `" V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1 }: y& z' O' n6 {
“噢？”5 \7 @/ ]6 i' @& d5 t% w0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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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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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m; R- k6 c: ^7 ~&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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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i& N1 o6 m3 O' I( F0 e

“哦，嗯。”! v  R  R, d/ Z5 P8 d

伊成不由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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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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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_# }+ f7 {+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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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G: d" h$ l' d1 w/ o% n. B' y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3 e. F2 G* R$ t9 n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q% a# E- Z, E2 `+ P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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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5 H! \3 q. H! V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1 t2 l% r# H' `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u# a: @! O8 Y( @
, e+ y' b$ c$ p* W4 r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5 E# W0 }0 H- I  T0 r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L! B# `  x0 [; W; N* O/ b
6 d6 V4 z% T8 A7 j2 V/ K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 d; c) x7 \( b5 {. i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x: s2 @5 i6 f6 c& Z* Q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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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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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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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7 K- L* i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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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l) d8 _6 E/ }) |! y

“唔。”0 ]: y/ K; M7 i: l' O! |
. P& x" t- T7 q. f" F+ n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D: g+ N( B9 W; A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E5 @' m3 j7 P6 D% j5 y6 r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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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U- j6 ~# J$ D9 N4 X  h4 m5 Y

博雅雙頰微紅。; B$ Z& u# o2 K: r

“蜜夜……”
$ `) D2 T; B4 {+ A1 m6 y- p# b3 K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i; \' H# h6 X# n  q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4 Q2 x, M2 j4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8 v9 }( t* o% j' t* o6 r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 A8 D* V) p# F) j5 [: k5 B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K/ k, P! W' W' H! Y5 Q; j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6 Z+ z0 L% R. l" O' E: W
- I) u" N# ^* i' c4 r
“你剛才笑了。”. U8 Z) x9 S: |4 R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y. F7 V9 ^3 e: N9 b* I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5 s. Q  ?7 g5 ~& W# R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H% h  A6 m, \) N0 D: w" {5 a
6 ~. p: ?3 }" l" ]# y1 y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3 w1 r: {( r7 ~* j9 C2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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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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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 ^* a4 w* a$ j) V. p& c5 k%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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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坦白了。”( d3 ^5 h: b2 ]. T5 B7 M  P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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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V& }- u/ f; \

“我就佩服你。”1 u' K; ]9 ^  H4 m8 K' l/ c% G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5 T$ e' d! p! l
( q$ {/ x2 z6 D8 {% K$ [3 x
“我？驅使鬼神？”7 B1 }* M1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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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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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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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s# r3 r" q4 |/ A6 h: ?" e1 h
1 y6 C! P: |/ y5 e- n, Z- h# p  D
“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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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4 ?# j' w6 h: O/ [- h: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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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才好。”1 r3 C/ j' T1 K7 @- k+ _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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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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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p; ~% r" O6 j, h1 d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5 W' Y/ p8 v' [5 K( C
“嗯，有事……”( S7 \! c; |1 R: a/ J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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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t# T8 \% ^4 e8 }) L$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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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I. K3 v1 t; K) r5 o% ?6 O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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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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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g- u6 S- g' {) e

“怎么個怪法？”+ m' ^$ G% u7 w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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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L0 q( J: w5 T8 T+ @1 X- _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u6 B& S& g( Q+ r9 v

三( h& b# W* G, q4 e* p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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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 Q5 _- k# A9 U2 s9 ], b' H;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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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9 y  b9 d" F7 V* L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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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G: s' t: _' e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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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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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j9 Y5 a$ S$ ~$ {8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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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X% f2 y9 a: |* u8 Q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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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3 Z1 v& d1 J( S7 s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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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1 L; r: Z/ |1 O$ v. g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M" Z9 }; H3 A+ {! f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8 s% `* a8 z) m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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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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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 R# C* F, F$ v7 q7 s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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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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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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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o7 t, E. o4 j; J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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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t& j# i' l; d% J: q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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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Q; N+ Y2 G4 H3 w. t  L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i: G) B: k' S: b1 @+ M2 u/ D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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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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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p9 p2 U5 b# T+ A: L. X4 @3 D  y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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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v0 k' h% @% ~3 s& s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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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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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9 `  P; r% y6 H% g: P" n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n/ W5 r9 K6 Z1 \8 |

“那樣挺慘的吧。”; M" X1 P" j( n3 j% a

“什么，想出來嗎？”$ L& i" ]1 F6 g4 x/ p6 L2 B8 O7 @

“想從山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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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z  h; Z2 r' F1 f' _6 R5 {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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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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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8 m& B! B& i4 v% d& {% _0 b, ^6 `& z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c8 L% @% v& Q"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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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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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_5 \3 S; w9 [9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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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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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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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3 l, ^0 `9 Q8 ]/ I/ a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p6 B6 J  \% y, g3 W0 `' |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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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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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9 W  {: C! m6 ?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K0 a& ~6 P/ L# b' a$ }1 ]" ?' q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i/ D1 B: K' X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e5 A6 e# j! b/ ^'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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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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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2 u4 l5 A- D" V%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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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0 m6 j(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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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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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 D/ H& U( }"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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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W. d- ^% j0 T3 Z. {

“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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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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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F/ ~  h0 r, E' W  L2 @: }9 l$ L

“不。”/ @- Z3 A" \+ G) D, R- m2 X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 e( L! A6 a- H& q6 L) o

“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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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8 A1 k& s# W7 a# k+ I: _
7 G" Z+ e4 v9 W
“走吧？”% s: e; X/ P.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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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2 {7 O# s2 ?1 |
9 \% N1 G- R7 z& w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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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3 |& m& ^* J5 ~$ C

四! j& K* @" N$ N*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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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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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8 |9 P1 l# l* v$ R( O8 O) b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K* o. b) ~( B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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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4 n1 B* P3 G* Q) K' f: b+ F, I1 f6 N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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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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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2 H4 O+ _4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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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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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3 \) [7 u9 T0 M- ~# E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I) ]) u! x6 b/ C8 u/ Y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6 N9 ?; j! ]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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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G0 L6 _) z4 x8 |9 M* H" o. v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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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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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0 Q' K+ C0 c)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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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A+ L) M' N9 ^- @, a' C$ l! t9 C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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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1 U3 j! n. a0 u* `

“我也能夠看見嗎？”- Y% ?+ W8 E. a! S; Y!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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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9 `/ _8 K, b' g' A$ ^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c& F+ z/ N- m7 Y3 N" \" `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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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2 H/ p' Y7 U7 M- X) I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7 {6 f6 @( ~& ^+ Z, x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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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C$ d6 H5 }$ \4 @" p& A, n1 r+ c2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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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K2 ^9 |7 L' q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5 b2 M* \# R) d0 F3 I%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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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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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q* t  \8 h- l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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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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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V. w' k. u' i5 }*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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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9 d0 _% x$ s3 U; b, B
2 |) z; A3 Q  U$ E" ]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 [$ K, s" ?2 s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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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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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9 \) q' P- E* u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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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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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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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u" S/ {5 G$ l+ i8 d% w;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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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2 ?( N" d8 P5 P+ l( E3 o4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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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7 n! J$ c9 Y9 k9 H7 h% w9 n" n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8 a% O0 C+ }0 E5 S1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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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0 t! x+ C: n6 s# K6 y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5 t- K" E  o: d( {! x* L2 h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6 V+ W$ F8 K. j;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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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Z+ T' ^. f% y4 T

“什么？！”) h5 G8 f9 x' U& V' w. I: q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 E8 q1 ~4 h) ]

五2 C6 E* v$ ~: B2 u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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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Q+ v- Y4 _&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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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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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w7 b" G&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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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0 r& b4 K  R: N& l" ?3 y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4 L  b1 s$ C- ]. g- v

黑貓。  E8 A" ]- f4 g; e# h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9 r4 `* {  M' [0 P1 Y  R&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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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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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3 \& U$ `8 R6 i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m+ H0 L+ x5 @) i

“什么事？”保憲問。6 s2 t* J9 B0 Z9 R5 T' x, `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 ]* @* [. P6 w0 ~

“是的。”# ]+ b! p# ?1 ?7 ~* [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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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G5 M6 n/ F-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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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7 M/ J/ ^5 I7 h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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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q) y5 o7 J% ^* p& R. w: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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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2 i2 |8 l0 Z7 x0 u9 [$ v: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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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K. `3 \# C) O6 }9 B

“等一下，晴明……”1 k; L# f) f; N  d+ j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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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4 M! _/ q# }( K* z. Y5 I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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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p* o7 L6 Q/ X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3 ^. P* a: }/ @7 p. P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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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 U. h1 ~8 j/ c/ K# J

“的確是我做的。”! J0 _: {1 _& Q2 f8 J

“是什么時候呢？”+ Z6 E4 {  N, l, x$ |( i

“早在五年之前了……”) w5 `# ^3 X0 S" Z+ `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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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2 o$ b0 m9 H9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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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5 I" V9 F3 l#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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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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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9 R, W* H: T6 h

“那男人是誰？”$ |& j/ p% W$ b0 c& Z  n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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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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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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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 |* x' W4 f8 ]/ ^4 Q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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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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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4 w  _7 z+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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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C3 }( B# U: S( g- b8 n0 z

晴明點頭。- i1 n+ s* u) p6 e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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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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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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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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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G; l" `- P! b7 q(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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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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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n( [+ ~- o: z' j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9 Y9 f9 Q9 [# x( v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u5 _6 a& ]2 }+ M* L$ F) [; s1 D9 g

“他怎么說？”; j5 n" E8 A. q" Y9 {/ L

“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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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8 H4 b+ i4 u9 ?$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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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V4 j: G, r+ I2 u

“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  C! V# f7 U8 _" l8 _9 w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 G0 A% U, ?, m( g; @
“這樣我就明白了。”
- J' K  c& I' J9 ?3 K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 H; O4 d% o) K- b' C
“請問。保憲大人……”+ Q; O8 @+ i! M# m" M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2 F2 Q% K6 B) S, ?# {* c
: @. c: g/ V% g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t4 P. u5 J' r, I
“什么事？”3 L4 y0 v& i.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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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0 C/ ]) _  ?5 Q" F; K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D0 W5 T( ]2 ]) n7 S9 X. n8 I) Q; X
+ z9 O5 W3 K9 n! i& O7 ^5 T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y# @  [( l) T
" [  R! o0 F8 p" Y
六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 k4 R( v) L8 W1 W( f  y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v, [) n7 f! M* e0 U) H0 y: i/ `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1 K" n5 Y8 s+ [
" R6 A$ x- y- o, e% e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 @4 K7 {' O" E) N) R* v5 r& E) `8 q5 X
% j& d5 e7 X) d% {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 c1 a! \3 f; ]1 O/ x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m* k, K7 w, L! U5 I; T

“封山的咒？”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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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2 l* [+ v6 u! m

“就是它。”
% |! g, f7 }' j. ?' @' i& T7 d* X" F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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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K: j$ x7 g) t* E5 k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2 |2 I6 m  B% Y& l2 ^/ n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l: c  p9 h; \' z% a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1 r5 e/ ^* e7 Q

“於是海尊法師就……”" C1 W+ {9 w) ^, _, W$ z
5 h$ o) M% l# j; m8 u- G3 C$ n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8 N- r! Q6 X2 D/ R$ t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O; U4 b' Q$ {# T! A

“是啊……”  ?3 Q7 \5 O$ M5 T/ \" j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 H, j6 J/ l4 i! S5 P$ j) `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F! W4 T* ~9 D. v
, F9 [5 Q* r1 Q( [5 o( \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A! P3 Q# s6 k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R5 l; s( ~! K" z+ J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8 t2 I3 p+ K" U
: d  `5 g; J! v, \* |5 @# r
“是！”7 {$ _. O$ c. b  b1 N. x# H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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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毛筆。
3 n6 `! Y3 H1 B6 f4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G: u$ v7 S% R! |1 r3 U
1 {6 B& S. w% _- N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5 b1 x0 e( W% M" S% t' {

“這樣就行了。”+ d# t# v# c) m
* p1 o6 b) u6 [9 Z# r4 J# Z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0 A2 S7 F. O7 X7 M9 I
: k- e5 t- {( \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H6 p% @( `0 S' \! ]' W' V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5 [5 c$ q8 M: X4 Z/ Y5 n1 V9 D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8 y6 B6 W( w8 s* h1 g

“櫻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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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t* X+ D' w! C2 A
6 y% t" {# @+ F/ \- v/ J1 x% ^" e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o4 y. o. w/ K1 x+ K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s! G# n# |% p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 C6 s/ j% s7 x0 u
8 l# ^: R7 ~9 j7 ^
“是海尊大人吧？”% ?5 \4 Z- {, \* D7 k3 y5 [3 [& O+ N

“是。”/ D( c) H8 v# z1 A# G
- A* F8 a; H9 M, e$ P8 \
海尊點頭。" G# A; L, a- W6 Q3 T
( h! Z) i3 J- k1 t5 g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 s8 R4 t' C2 ~* p) j; y) v  P: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W& i6 b3 m) |% i3 C% H

“對。”
+ z# `0 A" `" w9 G5 S) E, z' G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2 l6 `  k* h0 [2 P& m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3 e: B5 r, j" l" X; j# Z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0 Y# Q& S; O5 _% T! W4 r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1 \& ~# ?0 N" F! p- O  G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 @3 o# W6 B! Y$ t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u" {1 @% `% e  L

字。

“原來是這樣。”. I5 b* y* f. B1 E) e1 i3 m6 G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J0 n. @; ~8 ?0 d9 @9 G9 |
7 j) T7 N1 W0 y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1 @% @( E4 `: v: e( o$ \3 T9 J0 e
: l0 [5 C1 Z' \1 S% m. x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6 C8 R- _& {* R* m3 i+ g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 S- P3 M$ R3 w  y
“錢？”/ ~( n5 N7 h' _

“錢，和欲……”

“欲？”/ j0 D# x; b; r" }5 _& a. t3 F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5 }: u4 q, N: a* u* s
% X6 |0 K4 w" E; O; L8 ]. T2 U1 q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5 J2 B6 M1 r* N" ?: z0 x! W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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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v3 g1 V! _1 S
" }- N2 |( {+ i2 U4 u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J, Y+ P  c7 p1 D# o) l3 {0 U2 Q
…“
: h3 a% U& ]5 T" w4 z+ s! \#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l4 A' K5 N3 B, E% b6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S; i0 G* t$ _! z' ~% f( _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D  A9 w5 _4 s, W3 j% C% Y' i( D
6 V& v+ I$ c) Q
“多美的櫻花啊……”$ M/ ]4 [, `6 o! o3 x, }) d
5 q7 l0 F1 h9 C4 f2 }& i" h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 E! |) \  q/ \* B5 u* u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O& U$ r/ ?" _6 ~- s

“他終於走了……”; S. w6 K. R, O- s" p  L
' h2 Y7 v$ ?( P
博雅喃喃低語。+ A" B7 n( }5 Z7 _0 G# j

“嗯。”7 ^' |) Y9 `- z  H
- O' E& Q& k8 m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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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8 Z$ X0 K( x, T! ~/ G
4 m' t5 \( w5 p2 M
一
4 q3 J5 s( ^8 @( Z/ L: y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N+ W6 D1 Q* v+ h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G0 J$ M4 [- Z8 M3 I8 K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 l& _8 c7 u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9 b; A7 Q) ^8 p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2 F0 F0 ]" P$ c5 \' o1 A" D
- L' [* X- N# m5 u/ {7 Z& `) Y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O/ h  c2 T, H" D1 e5 p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S4 J, j! M$ ~" R! @: U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0 T6 G! Z1 q# Q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 l5 n. p. z* b: {! z
1 V0 q2 C% \; v# T* v. i( e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9 ?5 w6 p4 O5 T5 U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3 v4 G! @4 U8 I) c! d' C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Z, f3 o6 q& h% j4 [3 g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I% P6 a# {& f) C8 m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g! Y" P6 S* V) \9 |3 E# ^( Y' }
- `: [4 O7 {4 C4 |! d: w) O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0 m6 U/ J4 Z# u0 f5 L( O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 @5 J6 }! @& @5 g; N! [) `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9 E) t7 P' p2 b, g) I& ~
- x; v. F! z9 a" a. x$ z. |' Z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X$ a& @9 K, P0 S

“對，對。”0 r* R5 g; V& ?8 m; G

“是有事而來吧？”; x' \$ K9 w$ W
4 |- i2 U  y2 d# k! F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2 V  ^! k% w1 i8 ~
7 W, s+ o: H: ]) T0 r$ [8 |. s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8 X. ^3 m2 j5 t4 ]3 S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4 y* F3 m6 U6 z+ |5 I: O
, b7 X# B" V: N; C$ C2 S, n8 _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q0 ]* ~6 m- ~$ u

對吧？“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 K& G! B& \. a# d& M) ^# _: |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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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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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L* R! ^% l  t
/ S' t4 a1 {3 S* S" o5 X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m) ?9 s4 A3 h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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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C- a- k: v3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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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6 T$ k# D/ @8 N  ?#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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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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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f0 r' p% [2 S' r7 [4 z% D0 z3 i$ B2 \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3 U( u  w2 [" @" I: z& G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 t" e* i3 S2 w, B* I1 ]+ d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5 K9 O8 U  f7 D! K: D
是紫宸殿的方向。+ b( v# m) O3 V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j0 ?' q6 F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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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9 J# @1 n' L* r: P1 ~# N
$ o/ w7 b# @# h+ C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1 v8 j* _) l6 A6 H% O. }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B1 |9 v: \3 Z% I" ]+ V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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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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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5 n& ~$ \/ l$ ^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1 E" K/ i$ S7 ]. D2 {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7 b! o' L9 B/ D9 g, X7 {" @& r! Q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6 q4 g; [" A
* y5 O& ]9 v$ T$ T$ c6 i) S- f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J: I( K1 ~9 O4 k+ T, C. r

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a: C! \+ P) i4 F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T; {- d" {. l$ G" D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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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實在沒有辦法。”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6 b( T0 K; ?7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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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 H3 A0 T, r( Z
7 ~4 R" I1 r- p' g7 I,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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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A, Y' w  X( H% w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i: w' U, O6 g: N/ `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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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j/ Y/ l( |1 ^"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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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y: O5 U  h+ }7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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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i: V* G5 H( C2 c+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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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7 ^1 f) l+ i: n# K* X- a9 A

一塊、兩塊、三塊……7 v2 k5 n. |9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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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4 Q) A) a1 }+ i' Q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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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r( k" ]3 |8 C;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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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 j4 ^& G1 n; M0 O! _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l0 A" x, I$ o; p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K: P8 u; V* K# |8 m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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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0 |) y  N( m9 _+ W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c/ |" k0 S2 j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A! a0 V: m1 u; Z, ^4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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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5 w5 q; @! |. F; a7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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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6 L/ E- n, o0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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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9 Z0 i/ S1 A, v- T3 O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7 f) i: @( ~$ J8 i3 R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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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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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R' D2 @8 K+ s6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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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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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 {) _( |$ z& @" i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T! z8 R" h! y) U$ B9 c; M0 n, x

“沒有好轉？”/ R* A5 \; ^  I' Z% [9 \! M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 d+ B$ ?+ c8 g0 o  w8 |
“別的什么病？”
8 z7 a1 _5 ^- m. s& l8 A
“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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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j3 V+ H4 [! ]
, \) H4 a' k' s) U# s& j' s
“跳？”: J; r. S2 M4 E$ V4 g" c4 m0 A5 C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5 g5 X( b9 D, A. q" S; j' k1 [
& }, q3 C3 j6 G4 k, F4 ?
“啊！”8 x: O% a8 n/ i1 a4 `3 W: g; g  |
( @9 I+ O% j) q" u! Y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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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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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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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q) \4 K0 [$ n4 o6 ~8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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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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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 F4 S& Z  I" k, D+ ^, d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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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9 V9 y" B7 W- M, A& S3 r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 f) V# J* k' N2 c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A) @5 d* X* C+ O+ \4 W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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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Y4 Q' k& e# _9 j3 g# v5 P-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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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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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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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Z2 b- i; ]6 L) y( A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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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8 Z) G, T) R& Q6 G9 \

他大叫一聲。( J. l% p1 g+ A, h/ v$ y) t  h8 Q

“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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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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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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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K, G  R; j# _5 p% q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s% g' S$ _  f& J3 u' m6 R7 U; ?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3 M* w% K6 r$ ]6 b6 v3 \8 _
4 {7 C) Z/ C$ Z2 ?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2 `! t# v& y8 M+ a' q; m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T" S6 {1 Z" x- g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5 Y: c* I6 r, v9 J
3 ~2 {' ^0 q8 t4 v; h3 A( t* o
“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G9 G5 A( d' n

“明白了。”1 \; Y9 l7 ^+ y: c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f+ Z9 f/ s1 G- a" G3 }% e( j
* L8 m) Q* `9 o  P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1 [0 I# N9 o# h$ C+ L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2 ]; u: i; T# X: U  _
7 f) z* |, V$ ]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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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u, ]0 x1 A$ \5 `5 W*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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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2 B+ Z. }' G: X% ]9 E, B
“說話聲？”0 E- V5 x- m) F. c0 c

“是的。”9 o2 w: ^% x5 Y! h
" l% O' R1 M) b9 U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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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a3 \, A. J4 \9 P%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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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d( @. ~- m  f+ s/ z
% W2 t, u* u" a+ [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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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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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8 P7 p1 s  q0 ]- _; H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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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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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C% N+ g4 r( ?% F$ R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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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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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I( U" D$ W6 ?' P0 Q0 U2 q- b

“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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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l4 ^2 E+ N1 W. u: {. q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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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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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J9 V5 X  D( W+ X7 w1 o( |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4 U3 {( G  v& d! C$ e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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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C: C% H3 P$ K; k/ f.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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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S1 Y+ r) z5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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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v% S: B% p; ~" p$ ?

“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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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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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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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2 M# K( o# c; r* W) I4 F&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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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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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r/ y% b/ b- r. b7 t. z" v1 a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6 [- G! n7 j$ q& n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 w. ~8 R) r# Y
5 `8 Q6 G: ?9 t/ }8 }. V; Q
那聲音喚道。2 w. a9 g  x, Y
6 M0 T8 D" k6 [! _3 I8 A
“友則大人……”! W; M. S! N: T5 A/ Q, }5 Z: X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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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3 K- [6 Z/ v6 K* ^  H2 s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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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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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7 c2 t0 Y6 A# ^6 w+ s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6 Q0 z# T. V* O3 |; t9 U/ a- {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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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0 ]5 U5 o7 [  N  b1 w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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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4 X! e) L4 B7 @
“好癢好癢。”9 Z3 [' I/ B! n5 V9 e
9 I1 N, s$ v8 ^1 \6 J: n: Z" d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5 Y. d+ v0 a5 Z" A: M;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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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c! W1 H0 O8 }7 u0 l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4 A7 m6 ~9 G! v: d4 V
+ d5 d2 J9 E: N' ?$ N# I' ^& ]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h* z4 m2 T% [" L9 L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v2 a- p. \: |. L6 e* f#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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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h$ \- G7 K9 r& k- Q
7 B" n# d8 r, u. S+ o' |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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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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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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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3 ]- z9 V! A6 ^3 L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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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6 t7 T9 c, t6 x0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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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m" ~4 T" a" B( `6 }$ N; s& z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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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g  B. E( R$ v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2 p0 t! z4 v# q. K, T
1 Y$ i6 |/ x. j% l' L& f
“啊！”' {( |5 c4 g1 \! k* k% v, I6 n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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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s  K) J$ \& e( b- D6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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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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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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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4 E' z: y( L"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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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8 Y( r5 d, \  b  O! T- e8 A  D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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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D7 q4 y% R( l! N* \, [) T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7 d/ G) V& D0 M( ~1 U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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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5 ~% c4 ~% c; ?2 \4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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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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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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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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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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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3 x  O: o3 |/ N( u7 q: d: P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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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c- T2 g  I; V' t. h. V9 K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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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a9 Q8 ?, t$ e" J,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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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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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S9 P3 b5 p0 a2 B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8 @5 Z8 r' M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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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1 K. k+ v- w/ f1 g# d) R

“咕嘟、咕嘟——”1 k6 {0 B9 ?. U! {) g+ A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S( {9 v! \' n1 n& H*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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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6 P8 k3 N: P3 ]6 U( v(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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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9 f7 _: ]4 S+ d8 J+ e4 w7 h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 X2 y& B# k/ j2 ?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l: I( {0 n6 M% I8 ]/ z7 E7 |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L; _6 |- @1 a% K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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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8 u( O8 \' T* A7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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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i; h# t0 Z( B# M3 O8 A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1 m& g4 M0 X$ F) P/ x* e( {7 R6 e

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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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T# ?# S,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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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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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n: B8 Q; y2 ~, b0 Q. G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V0 s1 W& N, l: @) z6 ~9 n

有甲蟲似的蟲子。) G. a$ k9 X& a3 h: C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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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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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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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O$ e2 u  D; t* W3 k8 V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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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T" f$ e$ R) A1 c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G$ K8 k, Q3 M) k#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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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9 D2 O0 Z+ j- L, |2 h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_, ~3 H$ s* X1 r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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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I0 h3 z. h  q8 j0 E6 w% z

“這樣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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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u3 t( n. d: j6 o

“是、是嗎？”$ f0 G; H2 `  A* b, G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3 ~# S4 ]- P% y$ T0 h# q3 k) R
6 @) N1 R/ {. T( u% R) ], f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2 p' ~4 Q% v9 @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V; o) ?: F& A4 z' w6 ~
' X1 ~& i$ W+ I1 W  V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9 p5 o2 p3 u) w; c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 b+ P7 G% O: ], @
6 C- m/ h& H: ~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k- L& M8 I: G' F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r- r! q; X6 e8 `4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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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c# f0 [2 n4 y) q$ e: q,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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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8 u  r! F$ Q+ M# l* d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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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N  V, T  f0 @+ y! t7 D8 [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l$ v# O2 d. H% G0 x% [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3 o2 }2 q) v( u% q$ \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G7 F6 ?$ R3 F+ M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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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6 b% M: }; `9 y4 O, ^6 N+ z

“應該說是仙丹。”/ N; y  E0 l) E& j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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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就是藥啦。”6 U+ z/ c8 B7 C/ `: Z0 k

“藥？”5 y8 T4 F8 {: b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z+ o7 r* L% Q) n! W0 H

“成仙？”7 H' J( U, l2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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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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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 {% a+ q/ i# X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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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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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K- k6 N4 Q0 c# K3 n' [8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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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J0 r8 |3 x  R* p$ m/ j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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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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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3 N. L" T" @1 |% y&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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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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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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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h  F# M" d' A! I+ ~, v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4 m( F  [8 I+ J' b, E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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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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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7 X% g/ |' A. K2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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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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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2 f# _- _2 ]- m
# l; Q! j4 a- U. Y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W/ R3 ?  `- F1 R& Z; V

博雅點了點頭。3 c2 S4 L% f+ U) i  f! h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9 J) W, S8 p/ G/ ].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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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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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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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g% T  m# U, A0 X: H) L5 e
& X7 C0 {! `) j! {/ r# O% o, a# i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  L8 I0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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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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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v+ _, X; d* j! `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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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q2 a' o+ ^6 y1 k7 t* R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0 D3 o$ z: Y$ Z: `0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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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 b1 _% D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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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I% c* ?5 J- d6 }

“還不行。”

“還不行？”/ |, K9 L) K  A$ m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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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2 R7 I1 d. ~& w$ v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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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W  L3 f' [  [/ {# J0 T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3 `* p9 E1 I# }& a" n3 r! T( r# A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Y0 P/ `2 G: N! z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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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p: _2 m7 R2 r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r' t  S5 S9 S2 a) x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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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C) ?9 y# |. Y1 M; X# m' N/ v4 b  I

“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7 C6 C+ x, ?9 w& X*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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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M* W4 K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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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X/ S8 e' i9 Y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7 ^; V, g! j)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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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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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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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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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U% D2 v0 H+ z: ^# ?+ y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9 d9 t7 J3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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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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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V9 a4 g2 |' ]/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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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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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3 ^5 |- q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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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g' w+ U/ K4 i! ~4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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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1 K% S1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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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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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 O: v: j9 ?9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6 X6 _( @  p7 K# T8 s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 A- y' a# L* h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R5 g5 y1 s  `- L1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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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z6 I, d, r8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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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m3 f  `' G) q. E1 H4 `' J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f1 ~+ T: P7 d6 U1 g4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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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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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U0 w- N3 x* D$ B0 l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9 d, Z- S4 m8 b2 _/ \#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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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 _3 N  o8 G" J" T.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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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f' S* Z$ A. @4 `5 W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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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W+ J# I7 C# K  x9 e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u$ f! n# v& O( c# e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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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T- V- E! V, c0 Q  y( y/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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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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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a* {$ N. D, q$ L3 P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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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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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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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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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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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Y5 H" T# I+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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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 r* |5 {3 c  E( B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8 E7 Z6 _. ^4 W2 g5 N0 C+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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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h6 E5 b3 P-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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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Y4 \; M4 d; v2 S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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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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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p. S/ T/ P$ p/ v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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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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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1 H- s  o1 L; g8 a) r6 F& H/ Q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4 T: S! y/ f1 j* P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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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6 k& y; U+ @5 ^, p- w# n- @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2 k0 T/ s& t- |; ]( p# i% n9 H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4 l; i# q$ L$ S#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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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 m3 {/ w8 C5 m. A* r- T2 e% q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1 k4 }6 K" Z* `( o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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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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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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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C0 W: F9 R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5 u1 E% w4 Z$ v*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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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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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5 f' w: r; \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u, t. W4 J1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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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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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 z0 _% R- j( S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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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2 [% R, k. X* h( n!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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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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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0 d. x' f. i* T; _; Y) d+ c8 t6 f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 y# q. r5 h5 F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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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J- e) e: o* E# [# v; I  P1 j. d! x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1 `$ G1 R2 \0 Z: f8 |# w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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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1 q, B. w) h6 r2 U# z3 G" p" T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j- m) b; s/ S% l*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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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2 M/ T- }3 N" c' F)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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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6 K1 G; f- G" g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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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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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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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7 A# u. ]: F7 p6 s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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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Y& p( _, b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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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b9 y' T2 `6 \.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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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8 \6 _& Y% z3 |3 B5 N1 M% f- P0 Q% a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9 t! ]2 Z8 H+ `+ `* o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Q* H" G/ n& {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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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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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N1 o. t9 k. O) a9 s- y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J0 I2 {5 a&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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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4 F  E+ i; r, E2 K1 U* R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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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F# ]+ s# w& u. B! \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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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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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1 `3 Q- p3 e% K# j: a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5 X# ]4 B; Z7 p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M4 W6 X6 d5 _! |" q2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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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R) K- i8 y: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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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W! ]1 p  F+ B; E+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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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 W5 |' v  a1 [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9 E/ @8 g7 B. N7 K9 Q" r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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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4 ^* Q# I7 K9 `: Q/ m+ D( p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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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