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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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X1 f! r9 i+ q/ I) z$ G1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3 \& v1 }7 h+ }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E+ u. c2 H6 K5 n- k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m6 s  r+ Z0 j( w8 h* O) `3 W% p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L" E9 p# o2 P( C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a" n2 D: T. |0 \! n  w  u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Q% ]. T. g+ j" k; V- t: m* m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P- P+ z$ T9 B5 y2 H/ M
+ u! L/ a% b# ^4 o) K& j" a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q' i; Z8 l+ W# W+ K
: c, w# ^7 t- m6 w8 A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2 ^) i9 ]) u: @& r" a. l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O: Q' h+ K4 n4 ?# E3 D0 J/ _4 i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3 A1 ?- Z2 d2 c% y. r9 T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p% ]' t) {7 v# e, \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d9 Y" L2 [& \" P+ d3 i  f' N- h+ K, p# [+ u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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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忠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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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Q3 T( I7 N+ F0 ~
" u- b5 i5 A# d! [% i2 }% H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2 R# z5 h/ R# K) k; e% M) f

“什么時候？”# l6 @/ X7 ^& `8 g8 d! m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i, v! w* V$ ]4 I+ |$ _. m

“你看見了什么？”# T# K4 ?4 z" _+ T3 R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 W' T6 n8 g& v2 P5 e5 J& I0 e# j8 f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E# K; i7 T9 u9 w& I+ f/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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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M3 B  R6 f: W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2 s! |& Y( Z$ N* D$ w5 C8 `
% ]0 ^8 ]9 a+ z! |, ]
“噢。”
3 f) U. X2 {. C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 @% B8 D: b2 H* d: a  G. ^
“那樣的東西？”
) [$ t/ M# n, E' E
“對。”
4 i4 A# A0 R2 l0 D& L; \+ t! Q
“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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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y/ @  Y/ W1 k3 o
1 I& o  B/ R7 y
“不是亡者嗎？”
1 J# O0 U2 r, S% w$ Q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W4 X; G/ [  W
7 }7 ^% ^, Y9 G* @
“哦……”4 C6 y3 F7 @4 H4 c" j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7 R: |3 _8 L. X( u: J
“……”# a" }; S/ U8 W0 @9 p7 d" C
) C6 w& L1 @- d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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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1 |! L( V# m& K* Q& v, d& B6 v, F. S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4 u) j7 B* T- L; v$ l1 `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0 L4 }( r% J8 v! @2 V+ {" l
“是的，父親。”/ @- B: f, K" U* Y3 M7 {" ^
; s  a! a- n: P) d' }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
- ~- q3 }! B4 V
“嗯……”
7 g. v) y" Q%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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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F$ @1 Q# M. Q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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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4 @" X* Z+ W4 Q. h- y/ [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r0 h' ]" S$ P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E! T2 h+ d& m, |. C& B& W2 F

“噢。”7 H5 D5 u; q& P, Q1 l
! D' T% ^* `" Y2 j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G. n, f( g# @3 c3 T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E3 Y; G9 q  ~. z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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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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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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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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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微醺。$ y9 p8 Y1 Y- }" {. G5 B
) t  P4 w* c+ C6 m9 o3 m- R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4 T  Q( w- n. f' q6 J9 u) t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k, ]% s( u& m% p9 E7 G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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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3 D& O6 ]; e1 N9 Q% _+ i
( y: x8 n' F. \& D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3 I: g* X* h' B#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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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c& k9 w' O, ]* M$ ?$ N# l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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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I2 L, O+ U0 v" R6 J5 e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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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8 V! I1 {8 }+ C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6 Q% Z+ g6 D( e* Z' a+ r1 r+ v
; x7 D5 g5 d& B7 `( v4 z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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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2 J* A( R7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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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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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Z) G6 {& }1 f9 [' J8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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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z; `! I) ^*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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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I2 p4 d0 a2 k/ `%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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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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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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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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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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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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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3 O: h# |! N- V: ]0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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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m4 E# f. ^3 C. v- e/ l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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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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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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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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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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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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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0 J! w( z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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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U1 a0 G$ |/ Z' [* D6 D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d8 s6 ^$ E'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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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e2 N1 l" E& q% ]5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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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k3 ?) M2 L) u, h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7 S  @& C( s. C% O

“那位客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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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W" G, d7 H3 p1 [3 i$ {; U6 E

“那位客人是誰？”) j7 p" R! M  }3 f' Q; o

“他嘛……”: C+ ~% K% u9 M7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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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Z$ c, s8 b' B) \  V, m1 |. a" L6 X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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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P# j! f# _( Q3 s; y) ^9 @( T( O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x8 Z/ ?9 Q$ w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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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m+ z0 I- t5 i

“對呀。”; a, I$ l/ \' H3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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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R( I3 p1 l( a8 G(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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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9 S1 Q1 I$ Y* ?7 p5 G) o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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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 u# A6 C. Z6 I'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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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7 [% Z8 m; r2 `8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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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 O. L+ K1 Z9 o

“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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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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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Y5 x3 A; n) n/ x) S! A1 n

“已經來了。”$ q+ r1 ?/ s0 D! r8 n! j2 N. o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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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5 p! O" @3 k# f. P/ Q, l: K4 T& U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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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2 f: C$ d$ h$ e%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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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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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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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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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G$ V- o; U: O5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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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5 W$ a: N7 Z/ b; ?. a1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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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5 [: K! [8 ^, ]: W: C6 E/ l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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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7 @2 @! i3 @& i+ C& T8 q- N) a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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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Y3 P7 r3 Z5 j& h" I

“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1 k3 Q! Q2 z* \/ F5 I* M8 J2 ~+ `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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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e& B* b& q# j$ ^( X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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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8 a) K9 j! i) N2 L' ?) g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4 G% Z7 P- {0 n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2 J* G- o+ w1 }* I$ {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m0 Q2 f( U# H0 @: Z0 q8 C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9 U7 {+ C4 J0 `; @7 r+ a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F( S. P5 R4 z/ u- Y
; C4 O3 \4 e: w! i6 v, a9 G) m" D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0 K. y4 |  _$ {* V0 v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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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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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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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6 E2 P0 w9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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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i: e+ J5 `, S, q* v( o!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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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h+ b9 ?+ r' S4 }5 s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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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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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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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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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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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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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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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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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 t& `* B# h5 m' w! U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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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V; t1 i. ]/ M/ l( y# M" E

保憲顯得很輕松。5 N1 ~9 Y. d" O- b9 s4 Q! g

“這酒怎么樣？”, t  J) A. ]% r% @' \" `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t: _$ [& _- s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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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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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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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8 ~+ T. f4 v3 \1 |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1 C" C8 ]* ?6 O4 ^6 L3 G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 T- }7 A' Q9 o/ Y: S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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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頭顱。”

“頭顱？”
* y! V& _' H! D$ C7 x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3 }/ y# p$ I6 L. e: o" F/ D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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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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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2 L1 ]  V9 Z( P8 _" ~( o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E$ D! Z+ E. J/ B7 g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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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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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R5 I6 S1 @& o. T1 G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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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7 L' u' u1 |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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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5 \$ J0 E4 t" O: I7 T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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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是的。”, Q- ]5 l# B# X. F- M

保憲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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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Q4 X/ q/ Q. P+ N+ y!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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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3 X* s% q+ z/ e7 T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3 U- W+ s/ T. `9 O: U: H# N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o; y0 c: D" x, L4 _  ^' e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5 x" m& w( a1 }* g/ M( E: h( O' A) J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k1 h9 C; d) _& ?5 _  h4 g$ _' Q4 n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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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5 R) ]  J2 |9 m( W2 {! H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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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3 G6 g/ z: X! u5 o0 r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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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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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S$ q1 ~% c( D$ a- b* W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7 {; _0 I3 R-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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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3 ^9 j8 u9 `& h) g$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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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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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2 ~4 O  {3 F3 v. K3 }8 @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0 [3 f* w8 X) ^# W

“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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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9 Q- A) H. U" t$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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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L3 t6 L' q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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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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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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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1 K" ^8 ~- N- b- U# `' |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k" t3 d) m$ B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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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q# Y) K/ K8 u6 E$ ^
) y' \* a" P+ i; v& X' _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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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E  ^2 i, B: W4 o. D9 y2 v8 `, G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2 x' k& S$ x$ }' r8 U7 y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7 n" z5 S$ ]) H. T5 _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I7 D0 u! j/ R+ n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5 Q5 t& b- C+ u6 q8 J8 z% U9 v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u9 X9 @, E) s: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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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2 n) g# Z$ ?# V) w4 I# [. s

“面呈死相？”' j, T0 i( P1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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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X( N9 R9 L- X6 r( |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Z. r( i' c# G. ]' G5 U$ }7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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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V2 u  O- Q0 k/ y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7 M5 l( D! S0 B2 }5 z* l2 b% k4 Y" H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Y) Q, j#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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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0 q+ D( U4 d5 ~5 G* {1 t8 m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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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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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X* L4 {: N( J& R$ J! O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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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0 O. Z& i+ v5 x1 W1 F3 C( E

“我去了。”6 `$ f. D( B1 C: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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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q& s; H& j0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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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8 q8 I. \* o8 q3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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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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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4 }9 ?4 n* u; d) a. v- m+ d& i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W6 ^5 G% ]. z6 P: {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u' S, F7 ^) l; J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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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8 u& K3 ?$ {: {+ ]( L9 m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9 H$ `  ?, i& Z5 [+ u

“發生什么事了嗎？”! Q9 {+ ^1 b% a  ?" O0 W5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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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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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5 \" ^0 R6 v3 S4 k0 o/ H( C8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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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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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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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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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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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P& P; x+ j; I8 J1 r2 [+ X$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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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p/ v, L,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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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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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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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6 p1 d) l' e  F3 b% g8 s* Y;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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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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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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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s% I, i5 G& L, d6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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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x2 X  ^$ h  q(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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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R# E! h% k6 X8 d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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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_# R8 w1 c$ H% j- _, M& K$ V: v) n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N; ~; _9 e( D' c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Y' T3 ]0 q0 U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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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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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3 U+ j& Y# Q) i& m0 W3 H2 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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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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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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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z$ W1 l( Q- ?! F! W3 X  z8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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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v3 G! E! n( L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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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z7 P% c/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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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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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c, V1 n) o8 l' v! ]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0 o8 Z9 U+ Q  I. {%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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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7 C. W6 R# _: e& M$ ?2 v4 E3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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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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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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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I- H9 h8 r0 `9 C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1 v7 i( o4 h; F7 I% q3 Z; n$ s! f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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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l1 I% c  |$ r8 D0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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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w# s8 r! K/ j3 p9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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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4 g3 d. g) T" J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7 s% n# p# d' h# {8 h) \4 i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我知道。”6 Y. k9 L* I- D* Q0 w0 ~* U(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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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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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3 b9 e5 W% N+ A4 g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8 |. f3 c4 R3 N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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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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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1 L5 |3 O4 B+ C( |& n5 K5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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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0 L4 l8 Z3 C- \6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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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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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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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8 n' |6 @+ w9 D3 m2 X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L4 x/ o4 C6 _; s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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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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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5 S" E2 c8 J; @9 ^, e" ]$ N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Q4 \% A1 g$ C0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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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6 s! x, m2 Q0 ~+ L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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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 l4 S1 E, u6 Y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I! l+ I# X1 {1 V$ _(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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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6 c# j* @- h4 W. r1 v) H# C, u! a$ _; M

“嗷嗷……”% ^- M8 D6 d; y: w1 l' E& g+ U. s' ~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V) @+ O" I,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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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5 z2 W( H7 j  c: a!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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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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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V7 G2 D  p* @. |7 j4 n( d: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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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W& b9 m7 e6 d#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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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1 S8 e$ o/ I;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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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Y2 \+ K3 j2 k) K+ \3 ]! Y/ `! B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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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6 Y) I8 }  t( P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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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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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Y8 {+ C5 j7 E0 ?; j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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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o$ [7 z8 s: c

發問的是為成。2 a" t) R  ~4 ?; Y2 m5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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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Q# |" M" i& c; ?. U1 K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c: A* [; y* j$ e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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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Z- S* {; _0 S! m! f: a5 a+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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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2 R. l8 _7 Z6 v  @- R$ F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B# |( e- N: S: l) G. p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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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1 P1 ~; b2 U+ q# |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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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x: t; a9 H8 S$ v/ R- `. H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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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5 Z  z, p( A' W2 ?( v0 K&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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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_6 [2 K/ m- R$ N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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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3 D/ b) |6 }" ?! y9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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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3 u2 ?& Y* W; D4 U  R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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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5 {6 Z+ F. |, \5 v,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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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V* Q% u( ]  D$ k/ F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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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F1 W1 r  W, s8 b6 U7 m3 h4 L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8 ~% m% g  K7 n2 x8 k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Z5 s( o3 J; n; m, b) i# z5 l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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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7 n: Y4 {/ E' n& h, H0 h9 d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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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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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2 y2 c! B5 y% ?0 o3 R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k; s. l. y" X/ i% m) @7 H0 \$ l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Z9 `$ s: L* K3 i" O" O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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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9 S0 |7 `  \- W- [8 |. O3 \+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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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W- s2 G4 q' F% I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Q/ u& k" R& G2 K6 W3 m4 ~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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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8 ?) D2 a9 W7 J7 P2 z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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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 K% Z6 N2 L* H: J0 a: v- @1 x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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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7 J4 P. _) P6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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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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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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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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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9 r" I' M) L) ^' [0 B' a: D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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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1 @* o) K$ q7 l  m! q- a! X5 X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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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7 ~) z4 W) E9 ^& f: r,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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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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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w) p# _6 w5 h! T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I( D  l( s$ y: ^$ O9 p6 w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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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h: c" C% E, z$ s3 i6 `9 R0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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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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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i% \, J1 O- x3 p. M# w$ o8 R( B

為成大吃一驚。7 c% h+ X( h! u% I; X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7 q8 i0 n*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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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_: ]* P2 a! c: [" }- |# ]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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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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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y2 u; ~! o* \+ z! a! T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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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G* @; e; @1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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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W' p6 U* I& J# \% P- }  u( m"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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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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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0 b5 ~& r6 E) x( w* J1 I5 v.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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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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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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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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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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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 \( D& S6 U4 d# \

而且，好沉重。6 T- A2 i* L$ w( J+ k, N2 S2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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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p& R! T3 n4 ]' w4 q4 F+ d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y8 v7 O# s/ I, Q5 C' ?7 g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G8 f% A" S/ E# N/ }; {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H) |5 R7 f; h2 x4 Q, R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V9 ^( P6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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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n' }. m! z& q# Z) g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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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5 l; s& j1 J) M2 E)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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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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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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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N! q( _( |2 I7 r& u7 _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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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g* j" ~9 a$ k8 e6 m.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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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r9 B2 E( Y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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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9 n; |! C2 y7 ]' Q" n/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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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A* l9 t5 w$ r; Z; L3 ~- {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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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 p$ o" [3 k3 ~: J! V8 ~1 \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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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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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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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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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X2 F1 u$ r6 n7 F% j& w/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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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V5 S$ C( ^( }0 M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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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J; _4 S4 I, u1 P, o, Z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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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B8 }3 V2 K6 \; s* Y$ A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0 j. ~& V( ~7 e6 Y" b% s.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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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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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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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9 ?: _9 U5 b6 I& Z/ E  B+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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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I( c! _% Q6 A' m" g0 c1 q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E0 y/ T( H-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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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3 F) O: ^. Y# P! l) n5 Q2 Z" }5 q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I8 b1 \* H+ G,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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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 M9 Y! k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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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 ~& |0 I5 d5 S/ w#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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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O$ D) _3 L2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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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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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q) c# P- L- @6 Y; i7 B# p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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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7 ?0 D/ x6 C" \& m-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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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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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t, h2 ]# a8 {! c4 g& f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9 {) M8 G0 x5 Z( [" S/ Y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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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u' w6 w( i! \$ v.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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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e8 W, j# c. J0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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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4 e9 K7 I  R' ?3 `" H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5 }' b: J4 b* `+ A- B5 H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y9 t1 M1 V5 y; Z9 n1 [/ C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x' S- a/ C7 G; M7 n) d2 O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G4 x9 B" `, B& p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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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y! d/ m& p0 D8 t# D' z$ @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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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s. r- g9 h# M1 o! p. t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n. {; I. ?4 g5 D. X- V% `

“好餓呀。”4 e3 ~" X/ C9 |8 I  ]* |  X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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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O2 T: S6 b(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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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S* f% B; j3 V; x! |8 {& ^
+ E  R) |4 a4 S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A2 b3 S2 D1 c# c& ?1 }!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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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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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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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  b7 p; `1 A" r3 d2 A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i& ?3 H7 k! M' {5 `) P5 w) x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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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9 R: B# O4 e3 l# y

“原來是這樣。”% }, U6 v" Y0 P3 e1 J' Y7 J4 \

晴明點點頭。$ r# I& n6 F4 t: Y+ u6 q* Y: }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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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q8 f8 r- o; Q% M  V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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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5 M7 R* ^" X4 W/ J, P- i

“今天晚上呢？”* e5 y3 I* \8 D: _2 @6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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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4 i: Q5 _* \1 C! e3 `6 T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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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q  o: R% V' ]+ G,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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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D5 i* L% o8 `4 b, p  ]  Y2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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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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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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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r+ A5 k, E8 F' a8 Q  J' T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8 X  y- v) z& ~( c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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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h+ f' L/ g5 A4 E4 H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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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 ~4 S) ]5 G;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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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A" ~& Q: I3 ?% g$ i+ y, I0 A0 Y5 |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2 Z5 L4 U& S6 h* Z0 F2 G#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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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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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D9 E5 b9 `2 J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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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 y) _! s  y& `. U! h7 p, r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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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 N4 i6 O; `( s-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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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c' S- h! B, ]) b' g

“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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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3 G* A9 K# c+ i6 V#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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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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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Z* H' _0 C, Y1 K2 u) r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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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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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t9 L! o, Q8 L4 h9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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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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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8 B( D8 m& O6 E7 W0 n1 X, o3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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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0 @- M- I; P9 L" D9 f/ q, H; J1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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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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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3 |* Z  t& e' b

“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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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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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 k" j, e, M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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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 h7 b; S3 p8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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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1 M- H3 A. h- P7 E9 n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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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2 c( ]; m1 W1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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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s& u/ s( A$ G9 Y% S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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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2 r" }6 V. e2 b: j6 O( A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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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k3 m; E# M( Z  j(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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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1 h$ x1 [. h6 f; O7 Z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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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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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c9 ~$ @+ b7 ~- ]' L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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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 g9 I6 a/ @4 H9 j! u# e2 W; h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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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 O+ a4 U9 U, q' y+ H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 R$ x6 u; _5 f- Z! |  n

“是狗肉！”- a/ u( r; l+ o& K# F4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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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d1 z1 H3 `6 s; B8 S# F6 ]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A, @  r# o  J! h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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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6 i+ s: x& F2 r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J8 w' l) w  C; \3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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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3 n% K' x" m, |' g% T/ h- }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3 M) D+ y7 p, R$ C6 p1 A1 X0 A: c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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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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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l# Q9 i8 N& ?+ y" i9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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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a7 h' S8 x- ^0 O2 S* k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F, G4 W& p8 s+ x9 N2 N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Z0 K4 e. e/ v3 z9 _, l% v%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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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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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7 b+ Q- q5 Q5 K+ O! ^4 v1 a' {4 A

“請讓我們吃肉！”( p! j+ _: W4 \: C: A- J

“為成大人……”( _, ]8 a) o7 U8 F+ W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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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7 h: x& R: r5 V' ], J' a

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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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X( d5 Y$ j- R2 o( F. H; Q! [2 b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4 V' M  e& C: J% g1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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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Y2 M% w. O* T%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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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D- _% X  |1 e9 u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5 Q9 R7 b3 u* R9 ^) Q1 L  n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6 x& T4 }+ ?- W) c9 J  `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 D7 m7 L2 L; m3 o* e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E2 F9 |( U6 {4 E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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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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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j9 [- Y* j5 \: t# j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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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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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4 s$ r, d! z) o, k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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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淺斟低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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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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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6 X3 d' B2 |0 h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0 `& @! Y% A9 N) l8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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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8 g: ?  ~$ V3 Q. z: L0 s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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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D% u# ]% ^/ l/ H. `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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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c" I9 ^  r8 y7 ]& f" s2 o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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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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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4 T$ c+ c1 h7 T; V+ L; d/ S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Q! m$ ]% O) B1 g) \
# i. o3 s6 j7 d7 K: F( j% H9 P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8 U" A0 x& Y) Y! b4 r" T
“了不起……”
4 R+ t# D$ I9 d  G  J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p: c. k" v' E

倣佛是喃喃自語。  n* v' f* o# x( R+ u
7 ], v. Z$ f8 c. X5 O3 M( g/ l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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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 Q- U' N" s* J2 Y; J9 f. K9 W: G

9 y$ `" b% {5 Q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x2 @' p9 g* g. e& o* [
是藤花的氣息。: [' G6 l$ ^+ H6 M5 x9 `' W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 @; [) p/ d4 @; X3 m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6 p# c6 u! P% N+ l: r% k

是白藤和紫藤。
; w" @$ Q, f# |) f& c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1 |" }1 ^5 b% w
  \8 v" S. f% b* \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3 z5 W3 G6 c5 G- ?- _( R2 k6 {1 g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M  A) L3 L7 g( Z8 |/ W
9 k1 Y& \* E4 I5 J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3 Y& N* {' Y; g9 Q+ t7 Z! F% N5 _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E$ J/ C$ J$ i6 O
6 p: I& M) C- o' v' f" R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蜜夜。
" a5 _) V/ |" |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9 @( Q$ l) ?  r' I/ b5 H% W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 T1 C0 O: b  g6 f2 d  k! h0 Q% \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 i, k3 D' e/ m2 q" j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2 M1 N& L4 X5 ]# C# c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V8 }) A" g4 W) o" C' b& u! O6 @# Q
; X% ]. X5 M3 D; J7 e! {7 ^+ k% i8 W
博雅臉色微紅。
7 r$ q- J! B, h- g: c: m; j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r0 y0 u) M7 o* Z
2 r+ v' F! c7 n1 W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j/ n9 C8 s5 x. h
2 Q: _, B5 t0 V1 a& H( X8 ~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
$ u0 S9 v7 A- w9 j! C
“哎，博雅……”% i, D9 X; a. y0 \  q3 m
2 u/ O  G" @( i$ i( J) O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m4 ?2 l# M& f  [! ?8 X
" U8 }9 n4 d* ~
“……就是那件事。”1 X1 }( T  }5 s0 ?" }) x
2 g) M# W; o8 F1 c! z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3 E  D# F' U' J  r; z4 Q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2 A  `3 I' ?, ]0 Q# x9 q

“抓住再裝進去？”
5 }, V1 D/ Y8 Y% q- p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u- ]  k" J/ q8 y& e* a* X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 \; t6 L5 w: b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z# J6 @+ p" l1 c( u

“我知道。”/ ]3 h  b7 U% Y! I4 X
' D# M6 M' d2 M' Z* h
“見過面嗎？”$ c8 X6 B% A8 B$ }8 w- y( a6 {7 i

“沒有見過。”; [! j. Y8 ~1 I3 {3 z) U4 Z: r

“但是，聽說過？”- q4 y* ?. @+ l. G, L' _: u

“嗯。”/ u* `" F! o% o4 a2 P# m
. Z+ M4 _; ?. J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E/ H' {! r( v  y& f5 K$ v: R
" J4 e0 b7 Q# c- Y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 H8 M! `8 N/ l: Q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S* B9 \% h2 C1 @3 b
  h' S! u, \% o! A7 O$ b6 U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e8 u) u0 E* d; Y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 ~5 K* C6 b. {' S4 Y6 |. ~6 C" Q/ [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3 U2 `" h1 @4 |& L
" C- d* j1 N, U7 W% ^! g8 z+ {
“嘿。‘蟲子姑娘’嗎……”
# E: I) {  G' e, ]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 x5 E) I% h" V+ d- c# E! @$ x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u0 a  o. _" ]( r+ [& p4 k, m& b  m6 _; }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5 {: Y1 E2 Q
# T! G% z2 K1 q2 r: K4 ?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7 o' G* O# G/ z' [  K( o: t4 W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 z) _% j7 g3 }' f! \5 ^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z5 V# r% A. K; |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1 c) ]- @  b9 S
( n2 G" |, H1 X% B, [$ [! e
“為什么？”
1 g5 K) a3 t) |8 I5 O6 g6 P, L3 c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5 e& O9 J. s; ?* a$ e
“噢。”, [8 f3 X6 j9 A
6 b8 {! x4 o' l! @- X: c8 y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 ~5 K; ^4 A) w1 p
“宮中無趣？”" w6 A- j( g( q
# i! n: h, d( a" ?& R; s
“唔。”
6 U/ t) g/ @. r, T( U0 R
“不是說得很對嗎？”  S- T4 E: C5 I/ [
8 K1 z( }/ o1 }! ~
晴明浮出微笑。
3 m3 d% p. L; m7 O, @
二4 m& `# I' U: J) C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2 p5 ^+ u, I; T# J6 e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N5 ?# r# {1 w& x4 R3 U$ N' R! O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 n# J- t' V; l4 Y( ~% G+ T2 j0 B
她喜歡觀察事物。2 H3 Q. D% m" l( x" O
8 f: \3 q, q! S/ \$ j! V7 {; w# p
她喜歡觸摸事物。
5 O& q% Y, ~2 L/ e. S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H% d/ v  x! t2 O  L5 A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 W+ k  g/ `. N+ y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H) s; P: ~4 U1 e) u) ~$ ~
5 H7 K7 ]7 s, X/ A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K  l- ^, ]3 I: j: R5 r* @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3 ^! a- o! F( l, w! h6 T,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7 h( _# J: h: Y; |! v( J  }
# P2 e. ]% K! ^! j0 E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 @! h) C3 z; m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8 s/ l4 X6 n; j7 S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 h. \: z6 Z' |$ X7 w% ]* s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B8 j5 G4 P7 ?# z4 ~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Q$ U- H/ u/ |9 a+ O) n# B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A# [+ s+ D0 a2 J# H+ X. y2 [
9 V- P4 Q  d! l3 H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 d1 E$ |) z/ l4 V. [. Z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1 A7 k5 n2 p) B+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 ]5 y+ e" f8 w. {" T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n" F/ Q( \4 D2 K7 n$ H
0 m% f4 i% q& l0 v( Y* r! z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5 R- _/ v, C
. ^& L0 p' v8 G# |/ v4 c  ^/ p
“
/ Z/ [/ K% \$ G, B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7 o8 n8 a" @$ r0 x. v' ], ~6 ^
# O3 u$ P! {4 G% g- o" a3 w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u6 j0 n8 r% c3 c* E9 J, @; E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6 S, \( `: Q  W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3 M0 `0 `! W/ Y: i' L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a2 v* w3 L7 b2 j+ h% }& o
8 V1 _/ |5 o3 V4 X7 g# h! g! X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3 `1 O7 c+ O9 C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0 y9 v3 i! y, U* }
9 [6 [7 |  _* J- a0 T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 c7 H9 F) g2 ?# Q  @, z2 ?$ U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 R- U* v# n' y9 |; r" f1 i: P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6 ]" M& ~5 ~0 H7 i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u8 i, I# O; Z+ L! I
9 {& p% C& M! j+ M/ ~: o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Y$ P7 H! i- b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_( g9 ]% I$ s1 L4 C/ G- c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3 F! ~/ \/ F: R; T  b5 T: V' ~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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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1 Z& L. y. G# c& B0 Y! O7 q
她也不拔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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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 z9 J* ?! H0 Z& u2 S* Q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2 R- K1 Z6 N" m1 z: A
( o# _- }2 W0 U( o3 Z% s6 e4 s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i+ p) s1 {9 g( o. l" X
9 R  Q% `6 L- i: A' P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3 i% [- h* a/ o+ ]* ]
3 M. ]+ s2 d5 q9 }( ?& V' l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h0 w3 d, `- m; O- E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s' A5 o5 ?7 `) _( \
. E( W0 f: v3 |: v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6 Q. z# U( C9 F5 c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1 h' }& @7 Z. O3 ?2 t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 I, d& g8 M: R/ V4 H6 l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w  z8 b  G' j4 {1 c3 k5 {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3 e- d0 i5 f0 @2 g2 x! [( D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U6 j  \. @9 H7 c$ _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l1 O# r" b/ M% U# L
* h$ f! I& S3 x& M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6 l/ o0 t* i, Z- g9 h) [- J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9 q0 q1 e" X( t  g! J5 `
1 R0 E: J- V; F* U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4 l% r0 _- d% a1 ^0 q6 j, `
! c; m- W5 v, W  V6 m5 @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B9 e) @  k3 R6 ~' a0 i
1 s4 @& ^& M( k% T: i( e% K9 A" z
“噢。”, z( ?# Q- l* W8 }. k
! y: X3 i  l) N: k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9 ?% N, H3 e4 q% O% g1 y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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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6 _; L! K- q& v. \( W  M! e( a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9 w+ y. U+ D( Q( y* P9 |$ c

“那倒是。”
9 W& N3 K( T+ z7 e. ^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 F0 v& W. G0 U3 K7 S% U) j' E
% ?8 H* V  t( j( @0 A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8 W/ h- t/ L$ t7 E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

“不喜歡嗎？”- W/ u$ D, Q3 O
2 @+ Y9 C/ J4 Y; \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 K8 y: S4 R

“真拿你沒辦法。”4 ~1 s! k& \6 ~+ f4 T4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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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  [" T9 [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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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2 t3 V) X& q: j- G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 ~" G) o( F) x) r
) i2 H/ v# y1 E3 j& V: w
“明白啦。”' l6 s1 B# f0 O7 o8 e  d!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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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 a2 \  V: t$ v& l$ W
“博雅，這就是說……”/ \/ A, c# f( n" T5 w
* @3 i/ \, R. O$ w7 ]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f5 U, W# d" [0 U5 S) n' j
. w; K% D0 D* [+ p1 c
“對。”

“那、那是在……”+ l0 f# ], c" f9 |" a& o# Y( q( l
, ?  C, J1 @, c0 l5 D3 P3 _8 q# k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o7 @( T7 Z) Z. U4 v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 {- K  G: I/ X
“正是，博雅。”
& {* [9 K3 X0 G" n' {. ?3 R
“噢。”
" p; G$ L0 X: g3 h
博雅點著頭。
! \3 q+ o; O' ^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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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 s0 A( Z" l7 K8 H, ]7 S
6 M. H7 n6 N. S7 a- e: i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P' [4 Q) H9 e6 n2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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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3 O  a; @! \% V3 C: K$ Y& A% L  O; T* o

“噢。”
( n9 f6 f- s. h" x$ U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 [% ~4 l; Q% B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2 B9 g: N  g: h0 j
& C+ s$ v. `8 q2 G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 g- g8 W; {4 n
“原來是這個意思。”9 V3 z6 R$ a/ k) R

“是的。”, R4 {. G: r1 W+ R6 v, X
5 V" T; |# {, X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k* E7 D/ i3 s1 J- {
9 W. o4 W' `# m# T( F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 d9 J( O% G: Q! i
7 A, A# L' u1 T: H. ~. p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不過嘛，晴明……”, |1 t# R; \+ J, p" G$ u3 W- Y9 g

“什么事？”! g; M! ^: b' E" x6 g" v& {! C
5 l- M  a5 E( ^$ p1 u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9 y' ^0 F- _9 X/ _) i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F# M! Q) U0 p! _3 ^1 ~
0 C( G$ _! C4 T% w
“理所當然嗎？”  G/ _/ c$ m6 e' i; e7 _

“人就是這樣的呀。”' c3 _$ y9 y, d- {# H( d3 X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n+ h1 d4 O0 |" J2 B: ?8 U2 O
, r3 ^  ^! S% ~: F: I. {! F) U, P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X. U; B" g# c7 L
: U' O8 V6 H7 e: H7 g  |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U2 J. S' @1 B7 i- w, Z( t
% [! v- @$ g2 C+ Y) R9 L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O) L' c! v) h* u
% h/ l, x2 ^. ~4 |: h8 L. F, g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s- ]2 M4 J( L) h8 D
$ `' q, Y4 {* [1 z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 q# N* d+ k; J- r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 l) N5 E" v2 J6 }% X) W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8 d& k; [1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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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8 S( @, |5 A; ]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V8 {' M% v;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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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5 c- b3 i) S8 ~; T' c- `  ]+ l9 e

“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9 S1 |1 Z: @( W, z1 R

“是的……”# d9 g$ K; [* |9 |2 F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3 m3 _4 D9 x1 Y- n( {6 n
1 ~' ]3 E' L3 k! L, o' x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W: {# u4 F7 P' i: @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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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5 t8 Z3 W7 w$ U-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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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O7 P4 l8 ?$ A" B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6 s8 \6 ?. ?0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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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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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g: T  m6 M: R. c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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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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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9 W  l3 b$ e, g/ k5 h/ J) e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A& m* a: R# @1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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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B, M* U$ m9 W- m. n0 B. _- \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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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P4 b8 M: T; d*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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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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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4 D;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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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B! _3 v4 K; s' q, ~2 N. [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Y! ^: ?7 V1 m) E3 Q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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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7 r* P9 Y%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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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 R# y6 b# F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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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6 A' d- H) S8 j" t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V& l- b+ s) B$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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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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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3 r! {. u4 ~3 u3 o+ O6 ^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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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a4 X$ ]0 a6 K. F4 f& e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I) g1 J1 M" X+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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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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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6 L) U2 Y% W+ n* [9 j( L' I) y7 T( s4 L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y+ L$ O5 N. G: I$ a* g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7 g$ C& y" ?! N0 U8 c; t&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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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3 a/ w' n- J, ?" Y' x7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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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q. ^; _9 `  _3 i& C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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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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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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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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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6 c& [. J* W- a* t" R0 c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8 d3 x3 _+ R% u/ ?2 j& L  a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m4 e5 d! v- k7 o9 }- l% f% x3 A6 y+ y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7 ~  r; A  a) M& z

“天呀！”" v+ j' i  @3 v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d* U; g6 \5 d& J& x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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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7 x% B1 f* i& m% v: D+ a0 v. [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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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M2 |9 m2 }-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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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2 v4 b' T) L* {' X$ n! L* ~5 c0 K, ~

“您這是幹什么呀？”2 _  \% T$ E5 G2 ]: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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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5 M/ g  p9 F! J8 j0 B4 H4 C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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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D( x; M4 S$ g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2 J6 H" q: D4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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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R. y% `( m- h' j- d1 P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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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0 T, x4 s9 {7 Q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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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o1 z* p* g4 |; |6 n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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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  J; b* H) ?# G3 ^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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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0 e) c3 m* i6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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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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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q. \; H7 }" S) s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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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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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E; |; `+ d1 c0 u

勸說沒有結果。( y5 I% H( O! T4 Q( E2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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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Y" ~: `1 Z+ K1 {2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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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實之對晴明說道。% k$ o. V+ s. A7 ~# o8 V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8 b1 G+ Y$ x9 X% s) F  L*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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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9 ?& M8 k0 t) W) W# G$ `

“有牛犢般大了嗎？”0 S, E6 x8 \4 I& ]0 V! W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0 j% V$ c' N9 u1 Y1 m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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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O; F2 w7 T& P9 _7 L9 c* Z2 X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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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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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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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4 c. I9 x: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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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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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w- D$ D& X% z0 T% ?$ b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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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I9 h/ ~. t# b8 c, U' j

實之遲疑起來。& q* s' F8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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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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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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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L! p. v( q: h4 U6 W# V2 k* i, O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k" Y4 |2 A0 C: h2 L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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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l2 H$ H; I0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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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4 y: {2 c" S2 |4 m

“回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6 Y; b0 p. N' {- R; O# j! i

“那就太好了。”

晴明微微一笑。, E/ Q/ @2 T9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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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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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M( y; M) A. I( T  V* q*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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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7 ]5 ^! m/ G/ x9 p1 f4 H& }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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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k; V5 H8 k6 Q  k3 M5 B9 x4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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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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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q% R* B" a: H; s, F* G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V& D) k" v1 M8 W- w0 V  t

“他說有辦法。”

“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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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W) L  s0 T)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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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6 ~  {: L  ]. Q8 P7 O+ h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 w* \4 D. x# }7 s: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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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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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K7 M" n4 ~0 D5 u: x3 P) ?0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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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7 Z, w5 a8 ^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d1 {1 w# k0 i* m- L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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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9 [  L& T6 s3 _% M3 c; H  U% q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0 s7 ]9 K% h' ^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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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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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 V) b: d6 c6 e. ~, N6 _7 h+ _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D+ E2 D5 ]: h1 k3 m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 i! X  q+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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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2 O& i& z5 ?%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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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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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4 m9 _" Z3 \! C0 A' o* L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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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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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Y; o0 A5 S- h9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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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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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7 a% t9 Y6 ~$ d8 i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6 o( i5 w- R: q3 [# w8 p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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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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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4 N" ?0 f7 @8 W3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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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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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8 l4 c  Y5 ~7 q; n* V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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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k3 q1 t* S8 }# }. q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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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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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L" R1 ~: W/ T

“一起去？”/ M; K3 N% Y! w* Y) q( b% |2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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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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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J  W2 W' C0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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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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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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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H/ v) v2 k% M$ m) B5 ]2 C4 S  k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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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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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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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s7 q% l4 x, b- J& G' t&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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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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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 B. t* P* \+ ~  L# h# R9 h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 K" E; U4 Z6 v9 P: q2 }$ A

她究竟為何而來？% |. {# z8 p  Q/ m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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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O( c# x* X( l6 U7 j

“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N  G0 ^% Q* H4 C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h& f8 ]  ?% P& T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I3 a, @7 `, B. q5 f: u; n* T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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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u6 F% f. u6 k4 ?$ U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v0 [$ A, Y! c, F" T&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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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n1 |9 Q! v'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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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N7 s! j%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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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9 W8 }# y# \4 `' N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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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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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3 Y3 H4 D9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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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m# V& Q6 F1 h; F) d* A  q9 A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3 c, v6 I; V& n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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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5 b, A( }3 L  d& l7 W/ E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 s- w' y7 ~6 l# L( W' X& e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8 ]& N; Z: [* y; R8 S2 x. p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m& F3 H$ K8 {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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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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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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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7 ?; j- ?! b  F%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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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1 b9 Q, S  }  t! I& U- Q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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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4 j1 Y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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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8 w- t1 {: J5 [9 Q6 e

“是的，來過。”; P% a. o! P/ }4 N1 U4 e

“為了黑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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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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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4 D  c# l. D" \* y8 L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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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 t& H* l8 d. [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Z* g& Z# z" O, f, F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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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2 K* b+ |% l( [. x6 {- R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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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1 W5 s; y- b: S( z- {, i8 Y, s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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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l4 I1 H- B6 J  g) ~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我沒必要做什么。”! Z- ^+ B- Y! K5 B4 @
5 y$ f! \) r) K( L! |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O' J/ ^4 G! \- N8 y+ \
  X0 S5 g2 G6 }
“是要拜訪。”
+ c" X" u  P# p2 Y* u7 D$ P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9 ]3 ?9 K4 W  L6 ~) X
" i; y9 |8 `1 H0 P: Y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X3 H& l# `' C/ O3 b& a5 }
- P; S- c) w, @/ D; j5 v6 g3 t
“對。”; I8 ^- o7 p2 h5 h- Q# F! N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l2 [% ~1 c; W' N( I

“為什么？”
1 |0 d, o" d" ?: I# U2 ~' w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p! z8 D1 V( K5 {  J% x% ~  f
+ v: T* t+ M1 x, J4 c& L$ i# ]
“逃走了？”
$ O- b& E9 q/ d& g+ n3 G# V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7 t" [2 w/ K, r) o5 i) l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8 a" j% T4 X& e* F7 _5 {3 t

九
+ r( d) ?4 u; Q. n7 j
“變成蛹了？”( [; z9 W; B. Q9 S# O# J3 ~1 D
3 S7 W: Z6 T7 i3 q$ e
博雅發問了。8 F* N5 n- B  f8 F0 `$ l
' M1 r9 P0 @7 r4 h9 C9 @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3 y8 B9 W. I' a  |+ E7 P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1 h+ K8 h$ J2 R( f) ^
9 v# E2 o# n: O" ?# f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6 k+ j/ P: H2 n

“赤蠶蠱？”- K/ ]9 U' A8 q; g: v9 c
4 @9 ^4 U2 V& J" S" X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2 I. p* M7 g; c" v" }0 N) M
“什么？！”; M' \7 _6 U, M: S0 F- ^# j/ G
- b4 ]0 \( H  y# F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是的。出發吧。”
" t) \! ]! E! R# V* O# Y
“去哪兒？”) I5 T& W- I4 |* l; r+ ~( X2 T

“露子姑娘家。”

“那……”$ e# @4 m# [8 t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l  D+ e  ]3 ~0 V. y, b* k
4 ]/ P; V7 y# `) N/ H5 L
“……”
( p& v6 a4 i+ p! M# J7 m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f' u6 a9 u) g8 H
2 L* R* e' B/ q" ?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M3 }; _. s) C3 W9 l5 x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X5 b  A+ n% Y7 ]7 c
晴明站了起來。
; J, ^: I7 S1 Z( L: ^- d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0 E0 E2 l4 \' G# q- v% \# u4 g

“不、不是。”; o; V/ U( R# T

“要去吧？”

“去、去！”
7 u* M- R2 |0 j% ~( x
“走吧。”

“走。”6 U: ]: I/ \. I1 ?1 g- m+ J
3 @6 T& C$ M& w% F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J# E' c+ O  {7 F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9 E* V9 e) a- B) Q+ {% j0 P" E
5 g+ O% I. U6 W( f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0 E( Y# x& f8 M4 z- A3 m" n* O
6 E- }: h, r5 {3 n: s
二人已飲至微醺。+ ~) E3 z9 z* s7 b6 b# I& a
! A( h/ L& W3 W' N8 s: {# H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H' H7 \) U' q$ `(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H3 _9 j; c7 V7 e% r6 Q, D: [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E+ b" M# u) R; m- p$ b
% u+ m2 U+ L% Q' r, ^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p0 V+ ~/ i& C* P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 y( ?% q+ r) s3 w
$ r7 D& a/ g$ n! X7 {
“快了。”" U7 s. h+ ?2 P: K+ [9 f: w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a; M) E3 }- W; Y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W% A1 s4 S' \  e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9 @8 U+ L) ~& f9 K+ x( I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7 B$ k! x+ L/ H' ~* U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x' B1 ?+ C% d) M

“具體說呢？”
; m- d0 o5 J' u1 X# F2 w5 {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a$ I2 O9 N% {
& K% k" c% o% \( J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0 a+ F- T7 G' i6 j- s1 e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6 J( b* W- ^* ?: |) S. X+ `
- p9 d6 z+ m3 m6 d  b
“你來啦。”) L3 w' _4 S  {4 W) R) S" Y
. T8 w2 L$ G0 J) e0 [" ]3 }$ `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o( e  Z2 T! Z% D2 \" q" |, i- W
9 G0 _5 q/ j% `( j  M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4 V) M7 i8 e% V- t: j
  J7 c: i2 h2 E) ?3 |6 X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5 @  m6 e9 H/ g- s% l0 A
" Q0 N; _# F& V) B
——正是蘆屋道滿。5 c/ E+ X4 G# k- I/ p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Y( K; n5 D3 i# I+ B: Q: k

“備酒了嗎？”
) D7 x( s, v; S7 ]% b% ^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6 z& `: {. g: W/ G2 e/ R7 j

“喲，備好了嘛。”
) X, e% a. w8 O2 x& O9 O" O# m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e2 B, a  _8 Z+ @+ @. F
: c& W- e5 k1 v, D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4 d9 q4 {( l7 }) q8 x1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D1 c& w8 Q& _
/ P; O2 E  V- u! A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 e9 k' T2 z* E# Z' s4 S9 R
“對。閒極無聊嘛。”: H$ G  `7 [8 p( x$ _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u' l) ?4 q9 R0 {2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v: `- \# J* Z* x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 f8 n% B; T9 o3 ?2 T2 j* x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 J; h& P' D2 d% A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z+ x0 o) ]7 j# I0 m+ X
9 q; C( l) `( i% x* I4 d& l+ T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 O4 Y# ]+ Q2 a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0 X6 m; k5 }& h+ h" c+ m. K, `8 T
“嘿嘿。”* h1 ?$ n/ b: b; z8 Y

說完，道滿笑了。0 D. Y% M# l6 m! [0 M) L2 _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z; S' _: C6 _/ B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1 v/ B/ Q: U5 I. L! H
道滿對露子說。( Q) w* U5 q; L+ s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3 x6 j  y) d+ a/ j" H. E7 Y9 Q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j- A; z) J% Q# N7 ~
“好吧。”
5 H6 G5 d3 f( Z7 n5 h" z% s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q+ b# [# T. @: N* S
! b. p2 @# U; V% T+ @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M( x9 [* K' K+ G6 t' c
7 K4 }! K3 b1 T* r* N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o! d9 [6 {& N* q8 j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5 i" L  \% g- W( q( a+ s6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3 `: u# O" l4 ]* a% `. V4 U7 q; C8 V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R, r. o% [+ g) C' k
  J2 B; t3 w; U  G
“太好了……”
) [+ `& f8 I% P' `2 G, f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4 N0 h% c  @% X0 \) f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2 {; k1 _9 o. [6 H

“喂……”" g$ P% v) ~# Q; v) \3 I
3 \; Y4 N, r8 @- D* n. c/ v% v1 \  S% @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x6 V3 ]& Y6 F7 l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6 G9 i( K) X+ B; z3 o
孵化已經開始了。
! W' ~- A: @7 {; z( {: w5 x5 _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1 s! A5 Y) V! d3 T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E9 a' I$ {: j5 t+ I! D
) W3 Z; K2 p6 O7 ], ^
有著蝶眼的人臉……4 s0 e  B. m9 m
8 e8 M& I# g' d5 ]- J/ V1 Z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L. A! H; [* o4 n4 z1 ]! w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9 N% C" l6 u& Q( G8 r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6 k' a1 e) u0 r( n
& a+ k$ L4 G( i+ P, _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5 E) ^( u' Y7 l  g( c& G

“ ……”
( Z/ m7 _* ^+ S. b) d9 x* I2 \
道滿發出驚嘆聲。
: L2 o  W3 g; y( H5 l1 v% `
“真是太美了……”
! j6 s9 n& p% A. N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 J" J! C# t* O) s3 h% k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o# M0 @0 W/ M  A) J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 C0 T& Y+ _

“真漂亮……”2 r# w# B1 z, e5 ~3 k0 ]  |

露子說話了。, T+ O% K. o( c" @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4 [  }) l2 f9 A3 @! l% r
“露子姑娘……”
5 F; e+ @3 A$ I; N" C6 X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z( Y4 J9 J) r1 G: i
# e9 h' h6 w) C& |1 J( V
“對。”
, M9 w7 e1 g5 \4 ?5 g6 o+ e, C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0 O) E9 {" z3 w;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 `; X) F+ g; o& a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K# w, a* o6 n5 y# q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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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d$ d2 x- |, s
7 Q& Q' l- w0 L! r% S

! X6 Q- j4 Q/ G8 ?' L( A
一
; [! k6 l- w2 D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h! l% g6 i! N) ~6 _
  \5 ]& g$ s9 x  @9 ?+ Y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I. V  _$ m$ m: K; i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4 R4 x. m4 ?+ T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3 Q2 B4 s8 I0 Q" y3 a) g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A! M+ _; l8 t. U4 G
$ k6 b, i# X: w5 z! H5 h
沒有風。
2 y2 g6 T9 r" {+ l1 W: R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S1 X4 X/ l) ^  w% P1 t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Y8 m2 v, P" P8 ~) {8 i/ [- ?9 Y
! r0 M# o$ e1 U7 k, e$ r0 e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O! O. n" E) h8 d# A: e# ?: w0 G
, w1 v% ~2 h0 [2 t; _; f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4 h5 p7 D3 T& f3 o
  c, z- q* V) J# A- n: o1 G- I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r& y( \' i1 a! E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z8 y% A" T1 u" }, @& f9 w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M% U4 ~) J8 N% J8 o& [
& m5 s5 J2 W2 x$ C, w1 q! K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7 Q  _  T& o2 ^& C* N! m! _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j$ ]5 s  L9 Q/ _6 H( p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2 A. I* C/ \' Z$ g% f# e: c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3 G7 T' E+ g, G: ^, F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Z( h  F4 |& [9 A. W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 \# `$ U- ?! }$ `; [' R# C" @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5 f" S: f" G3 ?  d* S! B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p+ q/ c+ ^( g+ c* ?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 `* n1 b, q; N& L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x6 q( X+ F- |( C9 S
: \1 X2 b+ G8 r) |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9 v# C" s8 ^6 U$ C" g
3 ?2 @* K, o) X$ v
難道是幻覺嗎？" S; E( f  M" l& h. \: q  ?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 f7 ^6 O2 s" S  `2 [8 L4 w" ]
“昨天也來過吧。”
+ ^. ?4 H9 g' \- _) g
那聲音說道。/ E/ Y& q' H' j1 I& {9 F4 A, m$ O: [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7 \) \1 v4 l9 b+ {

那聲音又響起……% c7 a9 d1 g4 ~3 F/ @
' r0 K/ O( f. G% T$ a! ?* I/ i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j) N0 ~1 Q& o+ L2 q8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7 J4 i! W1 t" D0 @( w6 n

“是伊成大人嗎？”
4 `; e' G, @  i* V) m% i# L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6 h; k. j% ?  l; T
; w- i) W$ `  \
“噢？”
* {+ x( ~) \2 c% Y+ U" d: \+ z6 l
“我就先告辭啦。”7 Q2 T# _( Y1 H1 o
7 Z8 b" [! y( E* T' b
“告辭？”( O& s6 x0 Q9 U+ Z6 x4 K3 s( q; f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6 Q& ~: M( v0 d6 U) s% W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 l$ E) G( O( Q5 b1 v
“哦，嗯。”6 q( E3 L( g3 o5 T

伊成不由應聲道。! Z3 D2 W3 N: M

二: d* K% g0 m/ |1 C" H& u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j) b2 U6 z4 c- P+ I
7 d/ p7 `8 d# f& b( S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4 V( |$ l, L( b6 k6 @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0 i/ G1 y! ^/ O3 J8 ~8 @$ [2 q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7 S+ j. s- g# |! I$ s+ b2 F
3 b) G8 Z, X+ R7 ~. J; s5 U+ d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l3 O4 ~% u" d3 G7 b1 \) @/ r$ Z5 c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3 o. Z* G5 G# x  [$ K. h
% \2 C' X% W, {  D8 F8 a2 k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d, T7 |5 }$ X# W  f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b; W! s. \# w0 ]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w7 d0 Q; h/ ~* n. t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_9 y& C  O* d1 R9 ?& K: f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 w& h' y) ]4 m# g/ E
博雅支支吾吾。9 t& e# ]& G% b& M. P$ G% R; C

“那個什么？”' E8 u+ C8 P/ [&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l  O; P% L( K' W$ s
# |# v& i7 R; S5 @( v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b4 o# K0 A7 b$ i
; N: \" m! P% x, n  q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4 y1 {( C6 \& b3 D
) Y  y0 \/ D5 j$ a) i
“……”& h4 c7 k- v) o1 s
- c; n0 r( c1 M  M7 X  j0 o) z+ x(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 C1 K* y7 K- X& a6 |8 e
“唔。”
$ B" \$ u8 R; W- V+ q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S' n  W4 X6 B+ g. l
, ?' ?6 K% T2 k6 C7 c" b5 J
“……”4 j/ Q& a+ \# ]  n/ p$ a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H( P9 Z( M  ]  ]% S( C- t" p
# j) s3 S( ?  A( a8 B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R: T( x" p! }( ]/ M* J% L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j- g* e) N  t" @6 _* w8 g

博雅雙頰微紅。
. x% T9 F' s! E$ u
“蜜夜……”
* N: A/ C: \% ]# a& h8 Q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9 o/ S6 m% x. ~7 B9 Z, u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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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8 ]* p" d- c2 r7 H; d/ L3 a4 x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 E- y2 N6 K' E0 L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 _* B, T. a. c
“看吧，你就是那樣。”0 b" L. s1 @" R( \0 B2 }
: W. O( ^$ X3 Z3 ?; M
“又有什么事？”% D$ b3 O- [* p3 W!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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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w1 Q* u: o6 p
& ~2 c5 t4 Y% p0 m3 P- f: ~) v' t- K
“笑就等於逃避？”
- h) {0 w/ P2 R' Q
“不是嗎？”. G0 i- i  e7 p8 i3 ~3 a* l0 f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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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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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自在。”3 ]* j" T, t3 f$ U( M" h  V* q& q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8 h& W4 U1 q6 H. [7 B7 D- i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S  m6 p" i; S1 @* g# [0 q! \
) k  Z6 E: x8 S, L* ~% W
“我就佩服你。”  [+ c6 N. q' T! n+ f% V- |& E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s7 k" E/ y7 H# [  H# \% c) k
" w" p  m; t5 }) k, x' M
“我？驅使鬼神？”. k4 r4 L* F  U& f/ T9 E8 C1 H; c
+ m5 I5 \2 Q9 @) d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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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N- l. ~, G; m6 F! s
  U5 M; `* _+ o3 v0 H
“就是這樣。”' z; J# O! p$ |. o* z; H# e+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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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0 S5 y& {- Y  J' h6 c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H) ]6 I- g- S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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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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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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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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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事……”- R# r. D( J( u) c! r5 Z

博雅點頭承認。; Y( a7 p- _. O3 o3 }& S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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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Z8 q) L) G$ m' I. M

“是什么事？”0 ^5 T. Z3 B% N
  a6 p9 g& g0 o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R* W! Q! {+ l: c4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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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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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U0 {# C- m+ `9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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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Y4 B8 N4 @1 j% s' L; s. x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H3 C8 J# k% U4 K# n) |6 F- z1 _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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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9 u- z8 ^: M5 Q5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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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9 J% R; x: ~1 Y2 j  w1 o; [2 e7 Y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_8 a( Z7 p&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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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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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r& ]! _- w7 {3 t" h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0 m% w- M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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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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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J0 V8 t/ a( N; H1 P1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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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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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3 s( {. _. d& V3 z# Y5 d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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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7 M7 E, p( d8 @1 o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5 ^( A$ _6 ~* m' e$ ^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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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3 v& X& ~8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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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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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7 K- j! ^! ^8 U3 G  Z6 h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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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7 }# s+ N$ f% I( ]4 b

話說得沒頭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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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p, B  p1 R# j/ b5 o% }+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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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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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m# H. j/ a2 N& r2 a1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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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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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4 O9 s. S# t. H6 A( @*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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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d1 [' L7 M7 q  C# a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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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g$ O) c9 J$ z+ c3 u* a2 O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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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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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 i7 m4 x* g, A5 ^$ C$ b1 f3 f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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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 M  u+ U, h. }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N5 m) i! d0 o* F% U5 q6 S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1 e9 B3 X# _6 S2 I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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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v& i' f, M/ L.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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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Q5 O# t" ^9 p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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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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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T7 E% x1 T" w$ E2 l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8 o& ^& ]7 j& ~7 ]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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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V* a5 m* T& w4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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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9 U+ M7 Z. u7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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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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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5 k, F5 Q/ G* e1 e4 v9 z7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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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 @& _& ^( \8 t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o7 i9 ~* {: B5 i+ L% |$ i

“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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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q/ g1 K7 Z7 `( x: s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4 o2 B  y( E! l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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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g( N  x, j& [9 y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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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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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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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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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走吧？”8 @/ A; {" U- }1 g
8 {/ L3 s; \& M2 g6 R
“好。”$ V: C5 Q- ~& H3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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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t) K+ h* a3 `2 K+ E8 _0 I- b: y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F' O5 d2 s" y, t. M+ L

四6 v) b! q0 A# Z! d+ T* c7 m+ A: x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9 n1 ]) w9 G. T- y5 D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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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h* ^# C) E7 z; s$ u6 {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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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d( j3 c' Q3 o2 P/ R7 m+ \3 B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7 f9 f% O: n0 z) E4 [  J/ b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L% p- a. `. I3 s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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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q; o3 g0 a. D7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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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h3 [- E, p  |* I: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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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6 g  i, R' o6 X  Y0 }7 D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3 h2 z' U$ J. J) R, N1 u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9 j$ e& ]8 U" P, P. s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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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p; G0 J% ]2 j) Q4 \4 S. E" o1 V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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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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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0 }. l; M. @* G0 v1 u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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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M  i( V" a, F% a, \6 a& W

“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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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h4 `. [" W- A; I: I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i  D+ e8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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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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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z1 R7 n0 I' ^( @' C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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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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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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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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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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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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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v" ]2 b5 a) n4 w. Z' V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2 U1 d. z1 w0 c5 |, n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S6 e! E. ^-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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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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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 n. _' f/ @# l! s: t9 I6 @4 N9 I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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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5 b! h: N" z& i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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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4 k( Y- F* H* z& K*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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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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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3 \% V/ F( m7 h' }/ T7 O(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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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u9 Z  v- G" }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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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9 C1 O# K1 V) H+ V* T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3 m# d+ L' G/ E& O/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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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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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你也見過他的。”. X0 N4 C2 _8 G7 r$ {" d

“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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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5 r5 U8 |& ^( k# B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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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m0 K8 v8 l)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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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G4 i* c6 Z. c/ l9 Q% {" t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S2 i1 Y" Q5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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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Z* O0 l. D7 ^; o) L; w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T1 x! v7 [& V; H, _6 S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N" i" E2 X2 d2 S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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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S% n, d' V3 a! D6 _

“有一件事想請教……”: ?* O  z: D4 T( Q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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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p- V+ |& X( _% c!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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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0 s' ~1 T5 G$ q" b2 H! K9 v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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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 m, d1 I2 p0 B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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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P) A# l+ d1 N, d, H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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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x5 i+ s.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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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M9 k( S* y; ?# B"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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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 Z) e. b$ x% j7 M0 _7 J+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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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9 l/ P( d5 l% O4 b- X! o( ?% w8 W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x& o9 @" y+ \& L  ]. M7 T7 o0 w; f

“你還記得嗎？”+ q3 o! S. b: }+ I* t2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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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6 a$ n# |8 F7 k,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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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8 f* ]' m4 `! l& A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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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y, A" C, ~: H: d7 l: @% {* f( {

“是的。”" E& u8 U9 _: w(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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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l5 I7 u7 b3 m' T! `. F8 |3 m/ b

“的確是我做的。”6 `' o& I- b' C- V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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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T; i3 K( L: ?' k'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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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8 |* o0 Y& V5 @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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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0 g( q+ A7 [3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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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i4 j3 P4 q: i$ W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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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r5 l- ^! u1 t# k% U8 t

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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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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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F, z, p. _7 @! n/ Z*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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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j. R  @4 y*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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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8 d- l$ ]8 W+ x' S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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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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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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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e5 m8 g" G. o,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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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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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4 `1 h4 d( q: y0 [- D

“我射出了回頭箭。”0 L9 O* d. W, t9 |) ?  q; I; U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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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 m) ^8 W% p$ }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e$ [$ o/ a$ c/ f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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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o+ n6 u" z) K- b4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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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2 H. Z: U$ w8 s. E

“他怎么說？”; G2 F6 ?  f! d-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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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6 v4 c2 k6 U4 P( V* R* G& D  @

“哦。沒有回答？”  o( ?; I8 m  W& S# Q4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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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b7 F+ O, M6 c% @" q' @

“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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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k* T! M+ f6 G5 e" w$ {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P2 m. y7 X7 F% f9 A; E/ W' a" |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H$ E# a$ H0 N'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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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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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 }# ?/ \: l8 V) R1 X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 Q9 q2 B* @! \' ?1 e$ ^, \1 L% O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r$ o8 e4 e/ {+ p- A; k+ x

“什么事？”$ ?6 }( q0 ?  P9 o- t$ C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7 a) `8 P2 v* d5 H1 _
1 Y. ^' M+ G/ }7 d' @( h. ~
“隨時歡迎。”
* `  c# B- [+ v9 l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8 g) J/ [. Q$ j) D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7 Y9 ?/ q2 l6 N7 f" t

六3 k, e' t6 T0 N3 S; e
; K' k/ r% B8 W9 _8 B1 u/ t$ Z$ R, e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5 o0 k' h* X/ N0 X& \: h: [. x8 ^+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3 d2 B5 O* w% x8 |  {3 s3 p3 ^: A2 R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2 b& z5 ]( {9 q2 W% {0 K* m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I* K9 X/ U$ K4 S/ h3 ~# y; j
月亮升起來了。
8 m4 C7 p3 F! V. Q- x& L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 S% I3 P; a8 M# `& B; U* R  s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3 v3 u& a0 W; o% z- M+ w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8 r! T0 y; w5 C# H) S" R0 r2 r
; W- P- F$ ?! u+ r. ?. ?* x$ `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3 E) K% V5 |% O5 ]. D" r
: p/ y5 x4 N, W* k; M3 c  ~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8 c+ A- i* j5 R
“為什么？”晴明問。
2 e6 ]8 s" R7 t! a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f7 l2 u% D$ f$ B3 n% S" f

“對。”  `$ `1 t, C1 ], H4 U7 w! S; T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b# C' B' U

“就是它。”$ c: y+ x, g; G: @
& M  q: A$ {; ]" B" G' v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 d$ {% u" d& Y0 o$ R3 y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7 f" Y, \2 w' W. M4 Y1 K# @
  [: u1 E- \) v" e8 q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1 D7 V* d* b/ |0 R1 H

“……”5 A* }' }! M+ |: P# S3 N5 e1 f* {
- [. h# F: i/ {' d- l7 D7 d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 Y9 L; }0 w& F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O2 C# r! Q! f  _  j+ P# Q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4 K! ]- ^% O. J/ `, j% t$ E
& S# g3 f% ^3 D$ ?1 A# ?# g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9 K9 P+ }1 {+ j6 Y
* B5 M8 O- g- ~6 E( E6 {2 h4 J: z
“是啊……”$ i; i7 s8 ^6 k0 D# T3 R. u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k! E( h5 ?( e8 Q5 x, j0 B

“噢，大體上知道吧。”3 T5 H" Y( s: a) Q3 R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T" [  j# [3 L8 J+ u6 Z! P
! v; i9 E* N0 ]$ e* s& @. G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f2 X+ I0 {4 T7 R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6 `& V9 j/ t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1 ~! _, L" J7 a% C* i6 S& N
: F$ C) y/ W* m& O+ F* U+ g
“喂，喂，晴明……”2 `9 ~* s. R, o# |! ?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5 }5 D" ?! k: P
; J8 }/ ?6 j# E
“蜜夜，準備好了嗎？”
/ f' y8 n0 E, R! X1 v
“是！”6 V& X2 s+ i* k- I8 y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H& N* J! Z/ `* W0 Q( Z3 ]

晴明接過毛筆。) A4 W; @; r1 S: z9 @  d
* U$ C# O, [' ~1 F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E+ t' ?: q5 r1 U: M( J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8 S7 [" j" T: D$ N% t  @& J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O5 w4 Z( R' ~; P* `4 c& P7 L! e: e
+ M  h! _7 d$ w8 h4 w4 @
“晴、晴明……”
% P/ S1 v( \0 l0 L4 A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1 p$ m* ^; k1 a9 v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o/ V4 E3 v. e0 l
% w% R3 v& T8 r) d& F7 v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w' U0 g" x6 }0 V. }
- P4 E8 e* f! g' n* ^, V  z
“櫻花嗎……”( `, q# }% U6 `$ v# N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d0 q8 i3 n% Y7 I+ @1 z1 ]" k  q% |& ^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s2 w, R" J: x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0 E* L* d( |2 C+ ~

“是。”
$ N" g2 I) h- I0 H% a( K
海尊點頭。+ Y5 g# v! l- f$ u5 r* G& z: I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3 U5 Y6 }. P6 ~. H5 G( i4 O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Q# ?: Q; r: z* q( y4 x  w
! m0 [9 g; \- B0 J) L; E2 p7 S* K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3 }, y, b. b4 K! h
5 j( x$ Y, Z/ i7 s$ ]4 O3 l6 C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9 I: f9 k1 B/ O4 @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3 C+ n% V  D! I4 C; c
" s+ q' q) P9 b5 @6 O" D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3 s- o) ]" m( s3 R! @. ?8 F
- `$ A( l+ ~% P( l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字。- }3 I1 G* A6 R9 d* A
) {& `4 m" g! l) I$ L
“原來是這樣。”( E( p5 G: a2 O* g4 z9 I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j% I/ _! J2 v, i6 z& x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J) h2 H2 |4 k. ]& f4 U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0 J+ J3 H- g2 e7 @: N

“原來是那件事啊。”
/ N# L1 S4 `, e+ `& {9 X* P8 o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Y3 Y: n" i( U& S' u' Q
9 m) T/ x4 ?5 _
“我想要錢。”

“錢？”- Y% g2 L) y+ S. v8 K0 K- ^9 J8 {3 c

“錢，和欲……”

“欲？”4 u' d" k# a; K7 T2 c* T9 P
4 j8 F5 L; o) o& {6 m' V6 Q' m9 K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 w& L% V( ?, v) p. ?1 n  T# x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5 V& X" c3 c6 h* b
6 b9 D$ q9 }3 X1 C: h9 N4 U- g
“是的。”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8 i5 j  G+ W$ D! B- w; V- F
1 ^5 a) p% b2 T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Z( Z% y8 A4 b' s/ c5 P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3 T6 Y! p9 b. T6 N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M! t6 W# D% p2 ]4 S5 s" M+ B
% Y, B" V6 ]% f6 D! N9 H# q
“多美的櫻花啊……”6 c. _8 {  d- Q+ g/ v% s

海尊喃喃著。0 ~- H9 r/ f- F) b0 R( P6 ^! E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1 f2 Q0 X7 s8 n7 y; }4 k
$ F$ s* W( e2 B& r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6 g0 p0 V/ ~. |
* a* i& @5 O3 r4 Q8 A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 F! L4 Z6 D6 u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5 h8 @5 n1 m  ?# }1 {' y$ d8 l
4 p1 W) M! ?$ R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 v, Z7 x! a4 {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m. U; ?' M6 L0 d3 V- r! {7 a

“嗯。”
! L3 b" [( S# Q- B* P% y! I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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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4 [. Y% f% u+ P, }
3 p$ e! Z1 e, y+ G- q; C
+ M3 w3 N/ K8 A( d6 L( _
- c, h: K) E3 J$ b( F% C: Q# H5 o
一
  i( m: ^/ |1 z# T& I& H2 m
兩人在淺斟慢酌。4 V$ H/ a9 @* H/ W) S# f+ x
: P7 o% ?& L7 W* ?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q6 e/ e7 f2 E3 |& @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m8 u8 ~) C: s7 J- w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 q, q& O7 ?9 l6 y/ b; y! z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V( O2 g( q  s. B+ d
% r! g2 |/ ^" J! w: }/ J0 H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q  E, }+ o% I/ l- a) y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j3 |0 Z! [0 e4 g9 R& Q
  i3 S( a; }# z0 y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2 X# B+ @& ^- C+ |+ K* e
0 [2 m+ K9 [( s! H/ i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 S, ^& V, `# p+ l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6 c$ t0 G+ ~  U9 a! n
- B. A! h6 z0 |" }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8 P1 {4 ^6 l+ e+ s# J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 ~) {5 K4 z6 W! k# W" s: F: e
“真是不可思議。”
0 C/ I' B4 I6 O6 c/ w$ [: @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k5 d9 M4 Q+ U6 U, }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 b! v7 {  Y6 A, n5 l! R! ]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 S! a: X& _% ~2 G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6 R) P6 i9 c! z) }# N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9 D! e) i+ r) C1 L* B* K
1 L4 F1 s5 s/ J- d& V6 ?3 \4 b4 D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X% s$ O, N$ u  f+ ]
7 @: W8 P3 e' M4 S- \+ `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8 Y% P# T3 B6 H' w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6 Z/ ~* O1 `* G& h7 g# w( u
& g7 w% j2 I9 N8 \
“對，對。”* N& r. ?  A* ^1 ]% |* p/ E- }

“是有事而來吧？”, w; F2 h( U+ y! N; b% |
0 L0 g9 b4 J0 a7 Q$ @4 D. \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e# x, r% k# \3 v
1 C' s, t% M7 B! u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j2 S4 N% {1 o# F6 e$ V- N
! h% O* B; O+ q0 H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0 }2 o* g/ M2 [9 |* z. S4 Z& Q& q& U6 f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J9 w  U7 L8 W. z$ ?

對吧？“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2 b: H! W5 G8 ^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 q8 t6 J/ C% g
二+ ?0 d9 d* Z: ?3 A$ C* L  I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D+ |: N. }, d- B8 b
$ Z2 _+ W( q( p% ?: K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 N, Y0 s) I/ V: g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H0 U$ J* D; B" m$ `3 M
( ~, b0 h, Y( y- N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0 }6 _! X- c  Q2 j$ @5 ?
0 m1 \3 G% ?3 b- m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n2 ^* v+ ^( b9 Y1 x( y
  r9 ]$ Y9 a& \8 n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 z" w0 ^  P) y8 Z% n$ t' _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2 K2 U2 x( r. c. a% v% a( y  r$ ~# l
) W8 T; u* D$ B' C$ n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8 R! E5 b5 u8 g* X$ _  e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2 G7 E* l6 K4 s
是紫宸殿的方向。. k- A/ t2 _- v$ i6 F2 A) f8 m
( S7 C+ j, F4 B. @* r8 I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3 E% \  d% p, f# P: u
5 W. ~/ {5 `& R( ^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k, V. g8 {& z. M
; D$ z$ U( U* g. B7 `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9 v3 F# y* N1 W+ r; H
, c4 b4 N/ V2 I1 H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U4 Z6 `, i. v9 l, {* r7 M4 \5 s  Y
7 e5 B9 I# B  ]9 P& A/ E. S
肯定不是人。
0 |3 r. p! B  j9 z( O) I5 B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 y) X! q$ Y) A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N. T$ e1 k$ c0 N+ s
4 F1 J/ J- f  |% V: J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t8 D2 U' ^8 z7 l' \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4 _- @* O! F0 r+ x, r' @$ U8 Y7 k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 P8 Y% g5 B/ F& f
  F9 A, b" }. V6 V5 V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8 u. B. I6 Z1 Z& Y4 P
  q0 Y2 y9 H1 Q+ J) s- \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 n' u2 {  g5 T) _+ l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3 L) g; ?; _, b& z- T1 V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1 A" {# {1 w$ k- N
. K* q4 Y; u3 O( [. T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2 F# M: X' z& F$ q0 u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5 ~. ~  \" V- f* s8 \
1 X% [0 o) q6 e& F3 L9 [- U8 m9 f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 C4 n. l7 R6 \9 ~2 K# \# X
見者無不驚呼。( C* v9 F( V4 @# d8 [$ @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 I7 o% p5 O7 ]) R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G% y+ Q5 C7 l8 n0 ~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1 W8 s$ c  w: H2 a$ C

“唉……”

“實在沒有辦法。”3 I* [" Y( ^! N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  M, d7 Y/ F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8 q/ k/ P+ K" b$ F
0 M  T8 T9 Y5 ^* l" j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x7 Y8 L! F, X( i. V3 d

“咦！”
' i+ K. v3 O1 \7 v  ]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0 E2 W; J; w. a) U
# f+ V7 ]9 R/ @) D5 S1 n5 F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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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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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 _( B. K' B7 s# a) F1 @

“別讓它逃啦！”
" `8 d6 Z7 q  e" i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t& j6 [9 `2 X9 D+ ^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 j0 I5 B7 M2 U$ z

一塊、兩塊、三塊……" L* U2 k+ {! B
' Q& H" ]& N' w5 R7 p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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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8 c, w$ m, i1 @% ]* B2 ~1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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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W6 u( i/ p: n

“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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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B; ?9 t, c. \4 ^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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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D2 ~- @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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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o5 t' f9 T$ U' S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4 T- v! g1 L+ J- H6 `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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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5 G' B! G; I& M$ N3 R# I7 H0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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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I9 e3 u2 h* ^3 J1 q; z; a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1 O+ |0 L" {- b* ^" K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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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0 k3 K' Y- q- M8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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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1 o/ P) n+ d! H2 k+ W2 ~: [5 k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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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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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N' m6 f4 Q$ e2 H2 F8 R
3 A+ U# i* R* [
“噢，我倒是有好藥。”& G9 b& ?+ H/ E+ q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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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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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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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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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q5 `! o8 y. r6 a, W- \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p, t  e% L1 V7 k9 X: c3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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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8 K2 |* f& |( w! {3 s+ h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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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Y( l% h& k% i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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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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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o) J4 g% [$ s/ k$ g

“狂躁之症？！”. N# B: x( P% d# @+ J" l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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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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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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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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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1 X% i  J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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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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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s, @% `( B) m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o% z- L  {+ i: U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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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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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G( n& A% }7 r+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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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5 F" P! S2 ^4 S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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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X) j" `( ?1 [2 d/ b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p. G' Y7 y6 K% q$ L: U6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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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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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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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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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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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K+ m5 _: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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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2 N& y0 \% A) t

“天啊！”4 k9 ?7 v# l% z( t1 U' `5 u-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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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N1 ^" l7 I1 P' I* ^" [4 a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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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p' d1 }% E8 g$ Q: A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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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J5 u" d- {& T7 Q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0 [/ F  h5 ], S% }- j*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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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j/ |+ o2 l! W+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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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4 g3 W) U& J1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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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G1 `; G2 R% V( @9 L4 G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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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9 ]8 H+ f4 Q- d# }- v& ?.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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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 a4 a% I4 J+ N! p; V- |/ I: f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3 @+ B1 ~* p, f* x7 ?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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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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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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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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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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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9 U. y, C3 H8 t% ^6 K4 k( J* p: \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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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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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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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f. k: G" H0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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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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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3 j# R/ c3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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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7 z" O; V5 V, B& [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B( l+ \' C9 ]# G9 Z2 ]% h'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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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0 |# ^+ p" H. x. h" _" g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0 e$ H( ]/ n, h# Q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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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1 r- g* f6 `5 K, D- q

“好癢。”$ ]: k" J9 T" w  Y) E' X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9 \+ y) B' n9 c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1 o: Z( G2 E) Y5 ~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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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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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Z" q# ?2 o" f0 N" M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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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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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6 e- }: F9 [% [; O4 z8 d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r) \- W& L" Y+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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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8 q& n. j- b% T7 {5 y6 x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Q* l3 T1 }* ?$ X/ K(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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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w, Q- ]- w4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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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a- w  n" p( ?" Q- s0 r& P- _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Y3 \, c( J, R!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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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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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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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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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_: I% D& W4 N" }' o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D0 u) w0 g' r3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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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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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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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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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 K0 w/ t4 Y7 B$ ~8 u! z4 h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2 Q  E7 D" u( |4 v8 |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O8 {7 V; A7 p6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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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4 X2 x0 n1 W1 i" g3 b

那聲音又說。

“那、那誰能治好？”. T" |/ z. k1 i! z! c9 ?8 t* m) O1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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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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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0 e+ P$ `& s7 w#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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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v6 |% c3 a3 N1 [$ H2 E1 D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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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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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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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4 M( o4 a/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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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4 X/ ?( g8 u3 m! B%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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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 B% F0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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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y+ ?' v& }8 l1 |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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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w) i- a0 P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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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I3 T+ ?2 k7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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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I* \7 p/ H. E9 r+ o5 [+ |& Z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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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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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7 G) j# t( V% ^6 W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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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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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9 A6 b- j/ c% F5 a$ c- w

“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9 |0 Y" a4 ~5 {! M' a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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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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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9 h$ o/ y& N9 B2 Q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Q; }7 ~2 s- H# u# H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3 v% `1 J0 l+ v6 G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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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3 V5 J! }. B9 e) K6 F5 |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W" T; o( s5 r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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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V& }5 b  J  F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Z+ ?6 `3 {# J( g+ X) c3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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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 C9 b$ i& ]) ]4 n# A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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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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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d6 ~$ K  ?) j' z( g  f4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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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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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1 x6 i% P4 r/ h6 c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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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I6 _. [0 \) d3 p-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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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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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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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1 B. k* M- x( |& Z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1 ?! L. y4 {3 ~5 r) r& K

“咕嘟、咕嘟——”& H6 K1 U* a- _8 O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8 k. ^4 v) q/ e6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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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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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 t" {; c/ a- N. w$ T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6 k3 Z7 I1 L5 e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6 ^8 ~. z%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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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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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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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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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6 }  B, I2 N4 J8 j. A5 F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4 A, f3 v- A: L3 ]  o/ A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8 b2 a: F1 f& N; C# h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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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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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n! R; B9 y1 K% D1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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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W5 g! ?9 R1 r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7 \- |# a3 W8 N9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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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A2 _) [2 L, T: e. ?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E% m! \4 X  n8 `, O/ v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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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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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7 g6 J6 E3 S' p- [9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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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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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T. [) C* Q. |;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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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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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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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1 r: T  I! R9 C+ Z; {! @, T$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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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g, Q" c) l/ G6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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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 h# C, m: ?%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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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 m2 r8 C: u9 v/ b: [, {, R

“是、是嗎？”- f$ Q5 B0 |5 G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j; n* w$ X'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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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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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P% T) s1 J! L& x5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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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O; p  o# X3 S( x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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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7 X' t# q, P2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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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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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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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0 d* a" A; i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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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6 M/ u/ n9 {% {2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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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T% s7 v/ c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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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 W& X% c0 W; I  s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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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x8 Q+ @- t/ g% w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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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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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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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X( f/ A; f' J: U. c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7 j$ ]0 c6 O7 h) |% C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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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P+ m  T5 S'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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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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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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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2 `2 O$ W! Y4 D(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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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o# B- d- c* w"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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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 R# N3 z3 Q! Z  f9 b6 T

“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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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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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J2 u; V# K- ~! z% B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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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D2 `$ ~" l8 t5 }0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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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8 f5 I3 B7 j4 y8 g4 e9 S4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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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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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1 C! }9 ~$ t- S. m9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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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n' {2 Z2 P" y4 D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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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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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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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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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2 m0 i9 i/ A  }" N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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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Y  O" t* x9 h- v& L#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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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F) \5 q0 s* C' P7 b(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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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0 Y- f, o" S, Z) O! y; a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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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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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4 w& N% W7 T& j& U1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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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k: {7 p% ^! V: f% j7 Q

“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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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1 t: ]4 G6 k7 Z% o2 v* @3 m

“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p. C" y1 I4 I, T3 i: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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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Z% d* x, V" y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  I( ?-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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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A" F: L+ A.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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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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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4 w5 v  A1 f/ E7 A, m

“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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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A( Z# ]. J4 I( `9 r- Q1 s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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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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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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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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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Z6 e3 e: V8 o' N3 S. _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Z" X8 ?8 s% c3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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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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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I' I1 b  c! u- A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6 x' J5 R! Q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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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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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 S# B+ i* k6 f4 U$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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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2 T1 y) s# w5 I( X4 B* n. o8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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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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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T1 I) ~, }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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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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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S2 m; M8 |" f# ^1 l' O* M) `

“他是怎么得到的？”/ a  \2 Y1 }' W% z' b2 M. \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 r, d& i9 p) t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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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8 p; D, w! r& A9 s0 z1 a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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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7 h5 ^: [4 I* f" I" I  x7 _

“布袋？”1 m3 ]$ F( d) S1 w6 D: N5 M. B; @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g  L$ {# ~. D; ~7 I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4 z2 k/ Z  e: w! i5 `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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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q( ]2 ]+ x6 J#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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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V" _  \$ T' V.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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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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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h+ @+ Y( l2 Y* W7 O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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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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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L) c3 g) d+ b-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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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H+ T! w& v! ]+ g% d# d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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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t3 F$ O. a' H'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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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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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 V2 T$ p& q) e1 D, V+ j9 S4 Z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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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1 d, i; H; e" f2 B6 R4 z! V6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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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I' ]5 ^* X$ e/ R!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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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8 e8 O9 [  n  M3 O& l* e- I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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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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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7 `. r( G5 P/ i"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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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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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0 g8 ?: J1 L3 u* O#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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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S; o8 `" v" [8 h. ?6 E3 B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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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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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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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9 O3 ^, f1 \8 T1 ], b+ u#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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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承蒙關照啦。”" E, X( t: g5 I2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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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1 G, n# B& Z4 `! r%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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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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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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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0 q5 ]7 R9 O* Q3 h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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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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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4 ?/ V( T; e( s7 I! A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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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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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B7 J1 `; S% Y  Y' B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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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1 v9 m( k, A5 w5 }8 t: V" l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S7 j+ b/ Q- d; p( O/ c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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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8 Z& r8 E2 O' v/ G6 }9 c9 F) x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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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0 _2 N9 I$ S, T7 v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1 H" A4 Q4 i, c4 j& h9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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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z9 m& \7 ~8 y4 q)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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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l( ~. R7 b! m3 ]* o0 w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_$ e/ U% t) A+ F1 ^2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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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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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c$ [4 o7 i/ I* W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F+ c) G0 B4 I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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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6 @5 e" I2 Z) u4 H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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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6 H2 M9 {$ n, Q* I( f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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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J  A' b: Z8 n; e; Z9 {6 d2 J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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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5 m1 f( Z4 B* Q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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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R% X0 C: d' w$ G; p+ _3 U$ z( I

“原來如此……”8 T1 \6 s$ y" l4 K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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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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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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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K! s0 `5 ~% Q4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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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5 T1 N$ R. Q( R5 D1 D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8 Z- M. D$ i+ `' j1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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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E3 j% s.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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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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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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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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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O, e# A) ^( P/ x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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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8 N* t. ^/ ~5 ]( o3 @: I6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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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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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q4 x. [  t2 ?8 W: E) ~: T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7 i: x8 r, A9 B2 T+ O# {

“終於走啦。”: H8 O" q5 J  M% ~: ?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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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晴明點點頭。6 Q$ D' Z. _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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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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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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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0 U; \& I! ]  _  ~/ A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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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7 {) r$ t  [# t& o, O6 m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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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1 Z& v4 J, D' E-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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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N  a" j7 K6 _# x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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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g' C6 [3 @; c4 [6 g$ t: r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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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b+ \+ Z  m' [& }3 s6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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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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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y) [3 @5 U) F5 }9 O. O; S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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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0 K  C+ t* J0 W(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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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H* R  B4 \" [! t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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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9 `6 T6 i! d/ ~# q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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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