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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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6 h" m5 f2 g

  s' H8 ~; o$ |! ]&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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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j8 D, e1 j' M; F+ p4 |* `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7 [2 [7 V. b' y6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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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5 b' u% T!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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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 C  b, l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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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t! E# u5 z' G8 D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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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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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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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P4 v( n  K8 X2 p. ?+ r+ E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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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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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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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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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t$ R4 s$ p0 t- ~( W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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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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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7 p1 ?5 w* ~( N5 W9 u3 s
$ j, S' n/ f. l0 X) m1 f! d; y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8 w$ S. c) k: P9 r1 ~# U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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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9 k, V9 s1 O9 V3 w# `'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2 @5 q; }" v  \" k+ }8 c- c" {

“什么時候？”5 q; _1 V7 s) M) f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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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什么？”" I8 z) X3 x: Z$ Y' W5 R" i, h) x;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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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n- p5 l" p, d3 `" q# }- F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9 _+ u' c3 J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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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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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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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東西？”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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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S8 ~8 Z  p; z/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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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4 K( X) g  F; ]) @) O' E. T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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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亡者嗎？”! ~/ g5 V- f) u7 O  c1 B( l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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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3 |. j. u/ t5 @4 |6 H! F1 P  m: a0 F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7 l: t7 g  y#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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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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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9 T8 Q- w( M. P8 z& ]# n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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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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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u4 d" }8 L* F4 A) M: U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 ]+ f6 t' }; I" w6 y& D. B3 u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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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c2 q! n) ~& b.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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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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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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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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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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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2 z5 s( Z3 w' x$ d7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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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1 x: H* ^0 H7 l6 _# C( S7 M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1 G! j: r9 |  R  L&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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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r1 Y8 r& d" H( B
4 Y( ^5 B' |- W+ z( ]% U" S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P& U8 H; U2 {' W' j* k% f2 q, [: w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F& {( Y1 s8 }2 S
4 G1 z/ E) `5 j; ^" Q/ s0 C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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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9 ?6 _, X! {' e
& F) U; A; x! d6 U- R7 s
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3 h" }2 T0 E; `" ~% X$ P% k& I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1 e/ d9 ]0 S& X. [! _4 o+ s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K1 C- g) h- p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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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D; S) Q- x4 p/ V( T) P& V* b( }* F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Y$ L, Q/ u6 b1 w$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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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I6 x; w0 W' b/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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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 \4 F. e" u9 R+ G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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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R/ X2 p+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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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N; q5 [) `1 S2 c6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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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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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2 d- ^" v) K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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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4 e: J+ T/ ^# ~/ r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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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J; D9 p& f  z1 @" L: f& p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x3 o. D, E+ Y%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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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  b! A% R, R. w7 V' F. Z"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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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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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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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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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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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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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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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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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8 u6 j6 z; ~( f. L0 I! K/ n.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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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2 W# R4 `$ W# h9 ~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j8 }% p( [* d% Y9 ?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U- ]" h9 L7 r( g( e, F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Z, r, ?3 ~, I; F' s6 I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h8 f4 L; L! c: l0 G; i; M" z7 [8 q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 S$ ~# Y1 T. X9 `+ r

“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 V: u: e$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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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0 \$ Y- B2 ?6 I' N+ S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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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7 o/ l# s+ G# t8 q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 B2 ^$ ~+ j% T/ R7 @# D5 V- U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p1 X2 R9 E' w9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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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2 N  ]4 u# n5 c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U& N8 ^8 ^9 f: K0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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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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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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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F2 z$ T) a2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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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3 r- m3 p1 P1 D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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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1 @% m$ w7 s) R, r, E. [# s

“為難？是你為難嗎？”$ m1 [9 C) H) R

“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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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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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9 D6 s6 i/ W8 e  Q, E- D0 K+ L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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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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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s3 r$ p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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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G0 v& `9 Z4 P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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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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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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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0 r# J3 [) H* n7 v$ ^+ A" \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Q. G- G6 y4 P3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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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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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8 `/ q& Z4 P4 \& K0 z* D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l" B- c8 g+ f+ V; g" c

“啊……”8 Z6 I5 J' Y+ C4 m1 H- @6 x4 H: S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U5 ]* p. i) _  v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V; {9 L0 a9 r1 J) x
$ S, @9 f9 g9 E/ J. b; u8 u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J' h, V5 |5 n7 Y9 g7 R8 f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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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z8 e4 P6 D" c% p8 U5 f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f& H" ?' S4 U6 I* f* e) t) B

“不必驚慌。博雅。”$ |5 j' P6 S/ y5 W/ @, Y8 |  W! T" N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1 x( _  c1 D7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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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w5 _4 g7 P6 j4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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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O2 ~/ D# o$ n/ Y8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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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j' l) Z: }: O2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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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U4 ^1 t/ l; Y$ i( \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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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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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0 w1 t" ~; i7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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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1 P" t/ x. T9 c% I) |1 P+ j8 J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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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D$ p7 c" Y" @0 y/ z; |1 @+ e  ^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0 _2 }. L9 n  Y% D; X4 m  Z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P4 @% K7 w4 ^3 h( `& v2 }, |5 G2 x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h6 j) j2 K6 v" r8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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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T( O9 }) |* ?4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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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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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r) a1 E. G: ]5 F& R9 O3 o# p%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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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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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 w7 y% b$ q. x8 |1 j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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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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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y2 I9 H) a( I. a2 x&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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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P6 P; s$ j' q- D  R$ T% t6 m, c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G: g' Z3 Y"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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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 W" s" A0 ~+ i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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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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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6 l6 s1 r; c. O& f3 I( w; Z( i- _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B4 J$ \7 P  {* Y# K) j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o- ^# R/ [0 T+ v/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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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1 x4 J* }7 r& q) q+ Z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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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Y: @% e1 C# f) ]8 Q8 x& X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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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 c7 z9 ^6 U% t3 G5 V4 r7 A5 Q* b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k6 z8 V) v1 p/ o+ F2 e! Y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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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N; ^1 `2 ]0 k: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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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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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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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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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T# @# E7 ~1 ?0 P8 O( q# z2 C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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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9 A! \1 e" E# c, u! j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 B- r* s* d3 C; n* z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7 g  a; Z3 b. c8 y2 A  M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5 h; E  D6 S, b4 ?8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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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A* u$ b  \+ y& G" V+ @3 m

“氣色？”- w. P! c5 }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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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k% ^/ s5 C) p; F( |. H5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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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h: s( Q7 h'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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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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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1 @5 O6 C& V% Q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r% }$ o& d: J!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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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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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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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p+ z) a5 N/ u: t' E1 t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m7 Q6 `6 K2 q7 {, m*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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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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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3 ^, x3 H: P! t: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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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7 W  ~- m* N5 \% m  S# `: E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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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a0 }& \6 X9 f3 m%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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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9 y$ w6 ~- l8 V" ~- D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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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4 M% @4 ~& r% Y' D# H' s3 n& ?

“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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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8 H/ p  g  A+ O: N' Z6 w)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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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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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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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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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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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u& [9 f  U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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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7 n8 I: b0 J4 K0 Y& K" C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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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1 x' M. n' s0 k: S6 j2 i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O8 {, [! K2 _: w% z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U" A+ Q( l- U/ ];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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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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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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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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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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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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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z6 ^7 t; @6 L1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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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Z, m( ?8 E* l' m/ [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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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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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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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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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9 x' @5 t0 [9 n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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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8 D9 P6 }7 I9 e" N. M" v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B* o; [% Z5 |( I% V

“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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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p, i$ O! I) ?" T9 _' e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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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i+ o8 B- i1 h  _6 _! W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5 N/ N4 ]: y7 I! q3 T6 [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 j: A2 Q1 r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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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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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a8 i( d9 ^  f0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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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5 `' Y6 z! v1 S9 u6 F; I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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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1 `0 N* c! J& ~$ O6 g9 F. H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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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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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o0 g1 c! K6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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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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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X' M; c+ L# F/ W, ]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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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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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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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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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8 u1 S! [( Q% B$ w) H/ V. Y6 t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W- k0 U: `6 a0 y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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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C7 H$ K% r8 F% q# _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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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P; O4 y; i4 K* t. [6 t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p0 P  h& a4 D( n+ O2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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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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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c  v# V!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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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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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Q/ G5 a7 v1 e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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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 u: p4 w' d9 U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W* N+ u; E) h# I6 ~$ d: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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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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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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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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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7 A5 a, _* y* ?5 Q& A% M" c( [# j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 C7 A1 U; T# W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S. B6 s4 @, P0 x. |7 i. m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x7 S3 [! W" b- P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y( d" o' ?$ s+ u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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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5 E; c8 t0 Z% ~" A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3 q: s3 I*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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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K* t% Q* R& e5 V) B2 G+ ?: j9 B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n0 ^7 g0 e% ?2 _9 @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2 G% B: N9 a3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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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 ^8 k8 y8 B2 i! u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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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7 |5 C) }) s( l& s/ j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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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L1 w& m0 t: |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b9 }$ {/ f- i3 a4 n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0 B) G3 M* M4 s, }, I

“當然知道。”% y0 E" H( t8 W

“我知道。”

二人點頭。: i- [( h# X6 ]* c9 g)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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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 P7 E9 `7 a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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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1 p+ e7 z&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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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s' v4 S' P4 t2 C5 K( L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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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 q: e6 U7 S9 _/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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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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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0 |! H7 n6 H) l( X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5 Q8 b+ Y# G0 J/ a9 i( Q% F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G# o  b# M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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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V0 R5 U* J; f6 s) Z2 y6 Q$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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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P6 e6 s9 B- X, A+ w7 G)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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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K% V5 A+ ?8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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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J. r9 f( q5 D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2 h! W% ]7 x: D0 S4 c* z) M( A* b$ D5 k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9 a& Q) O9 x! V& P1 x7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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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8 v1 o! V3 {0 @3 y! u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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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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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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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5 H7 p4 ?. m" j* O8 U+ K, X* q

“嗷嗷……”# ?$ |1 S7 Q4 W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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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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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7 A/ a- F: `.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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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o4 j( v1 L  a9 E)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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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m  a' b- ?. p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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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q% }( S+ N. b7 r" l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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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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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x7 k! \+ O4 m2 Z(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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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5 X  a4 {# {( c& l*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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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f$ N/ s# L1 W5 Y* K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_6 k3 g& i/ D% x5 A" g'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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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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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f% x6 w$ A9 q. |; S7 C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 A5 r* `7 c( V$ Y$ `( c9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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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s# n* W4 n9 U; p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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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L. L. i0 ^+ a) x-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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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4 M3 u1 K5 s7 @! `7 {; V& g+ K, l. X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D: y& b; i% t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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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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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O! b/ v1 I. Z$ v$ w3 B, E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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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y$ \" }/ I) D2 h

“噢，去了。”3 c: L. ]0 t, ?(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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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9 k5 n. r.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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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Z6 a9 b% }2 h5 F, T*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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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t0 e8 Q3 h& }' ^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3 s" a6 B$ w8 D8 q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8 Q& p! K: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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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J' U) V" ^) m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 ~+ J# b2 O5 t0 ~9 I: ?% x9 B6 p3 Q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8 X: N4 A$ R&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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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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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T) J  N5 }4 j9 L/ r4 j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s9 a- s2 _3 {+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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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x( [8 @6 Z3 E; J7 T5 ?: \6 V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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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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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g- M6 E  g1 Q: m  s' Q( u: N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1 f/ m( t( l$ n$ o+ V( [* b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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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Z7 l- v0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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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 \" G' W0 A" f0 a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j% ?8 l, p8 L4 V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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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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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2 d) k, x. q1 ?&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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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x, j& R( `4 v7 F7 x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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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5 ?6 c- T: H8 `9 s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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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4 ^" v6 V) q4 N3 _"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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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3 `; v( {8 A& B. z7 Y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k; ^( p  e. o/ h' w9 b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2 l8 z- t4 T- h& A5 d! Q4 X# Y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G# i7 Q& r) a8 x+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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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a" |# |, H5 S) C/ D

四周一片昏暗。- p" ~+ J3 `9 S. I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B# @# w# a1 U4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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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 Q- u' Z! ?) W2 N2 h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M! S7 V- S5 R  l+ }- r7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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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b$ G2 k6 I2 v* ?9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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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A; f; l/ i1 d- Z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C. Z& k8 X9 `  k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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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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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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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s& P7 [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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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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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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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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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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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3 m9 w8 r1 O+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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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6 [2 P9 D$ [! a$ I$ R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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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E( a, z; w1 E: E/ d: Q0 T: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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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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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f( U. G/ l- Q1 x% P5 B% k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r' a( O1 O5 }' T3 y/ Y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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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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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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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1 k; L- ?, \- l: v* Y7 v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y2 p. V* q9 k6 H! h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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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6 n' X- F" C, r' d, v

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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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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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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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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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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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a/ x5 v' m+ x0 @. D! J3 ]

是從身後傳來的。! n- p0 H/ p* D* D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2 z$ B. S2 Y1 o0 T  B4 A. Q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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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T* [$ |; N0 x- n$ @& x( m5 `# U) |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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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6 B: ]8 z5 g4 ]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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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6 @: q$ y* Z5 t  I# z7 O1 z7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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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 T" \! x  y3 q5 a& k! P; [% ^9 A,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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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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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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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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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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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K9 u0 A) Z( [* ~; A& _$ B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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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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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4 }7 g0 c; k4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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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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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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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K! i5 s* ?( A3 O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5 [1 m& E& q# e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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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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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 y" Z: G* X8 S% g7 }& r

“哇！”" j- W5 m* F( R9 P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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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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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X7 `! V- F7 l6 D6 O, P- i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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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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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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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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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7 G9 s( v2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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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b( b- r, G, T6 h& k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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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7 _! U$ @7 M7 P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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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8 R. J8 h; C6 O! s( k: f0 \/ i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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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0 c, ~' O' S% c4 |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i+ _% H7 ?! Z/ J5 p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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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f% S3 @( r+ X! d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 {( N"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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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 E5 I7 ^! `+ _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0 U" j* G9 O; z  B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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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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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0 U: v2 f1 B( ~' l! s9 S' I/ F( x0 T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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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D/ s0 |. n# K; A) f9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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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w- {& F; o/ v% e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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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0 i( I# k; ^7 ^.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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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 `; R, G7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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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s9 u! u% {  a" a6 K4 O; F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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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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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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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0 Q* h* ?' C  d8 o6 M9 Q, ~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1 U8 J( X' X& D) S$ d4 u+ N

“原來是這樣。”/ i- u' y" q* b! X# |! b1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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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h( A  B2 S3 H& ]) B& _9 G4 [! A;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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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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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k1 z7 ?8 I. D6 D

“唉，太麻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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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p; h( g8 `+ x5 r: |7 ~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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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Z7 ?; R4 j  N  ?8 b* j8 I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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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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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4 o9 r4 Q; l: w* A# ?2 x

“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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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r3 V" h4 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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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4 M( j; |7 I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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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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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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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晴明苦笑著。3 z1 A: ~# W" L# ]* e! }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F+ U7 t% Q. a9 {# D0 f.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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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C+ X, L) t, z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1 q3 q% r$ |2 S* d"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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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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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h8 `) \) l' k+ x* G3 Y

“我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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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V. p$ [; s9 e& M) y

“由我來？”0 e) H2 E. d0 E; a#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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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3 S, t$ A1 `& `% h( z& j  @+ D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4 U! q7 F  t& t* P# j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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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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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Z! q9 o, L* `; [2 e)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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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u( ~3 D. G* O% @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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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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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V# C( I! R5 z& X* [* e, K-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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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 Z$ v. `0 p8 f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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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 Y% S6 x& ?  A+ t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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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U( N' p- H; V* v: O! b7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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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3 }- @, P% [3 E8 v. ^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9 {) A6 i+ Z* `& j+ u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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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0 T" i* K' O( I! o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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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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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w3 u- o" D9 F5 J. `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8 J2 b( q6 k: S5 @5 ?( V6 u3 W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q! U) O/ r3 ]; Y6 ~( k0 y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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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2 e# l5 X- Y" }. Q8 V+ v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J' ?7 W" y4 d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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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6 w$ o  l1 w' b3 [4 r; x) C. Z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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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4 g6 j4 w$ Y) u$ Q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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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4 H. h' k& }; c- o5 F; S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P+ L9 L# N# x) ?* T* Z&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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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8 S) I6 E4 x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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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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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_0 ~: {5 n4 ~& q0 Z3 {7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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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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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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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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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Q' O6 b. h$ v8 x

“好慘啊……”% f7 J" S+ H7 Q'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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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z0 v2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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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7 O6 `! v, f9 X.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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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K2 T. z$ E/ D; y9 U

“嗷嗷，好餓啊……”# A( Q) L7 e$ b" V, z/ U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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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A! q3 O' D' n& y# q) U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5 l1 M- l  ^7 U% [: {" E- \

“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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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們吃肉！”& T! g2 I& r8 d  b* i7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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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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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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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J/ U& ^' `/ w%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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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6 W: i0 ^7 Q; T9 I3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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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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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m$ p8 h% o  M0 z9 s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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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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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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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K, z/ }% r1 Y; J2 A  |% Y6 q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h, D7 i' E( Q" G. z0 [+ k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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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0 T' e: b9 q$ v9 Y" B5 C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O9 b* l! ^  k4 u% c- p! Q5 w# [) p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8 Y5 C# ?8 z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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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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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4 F9 {. n  N# s4 [/ f! A# _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6 ~) ~. E$ V% v8 i0 \

十四

淺斟低酌。" P8 r; p$ L7 ^0 @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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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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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0 T3 K5 F: c4 z8 J$ ]' X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c7 o! F  B2 p: x3 Y# z5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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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g8 i+ J- c# T3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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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5 }' ~6 }- {3 D" Y6 ^! M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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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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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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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4 z/ L0 t) n- N+ z. [' L) F1 Z" H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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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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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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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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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u; g' N. M1 q7 s( x$ U3 _6 B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7 [, o8 }. T, {/ N4 e* @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9 L# d$ W1 l+ d5 E" k6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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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e1 W! h+ [( s% Z% g: C%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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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8 {% @4 J- W9 M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I! e1 ?/ A$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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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z1 J! \' g# f: V: f' g( n+ r
3 x. y# s6 x8 {0 Z* b$ @. s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4 Z' {4 ^% w  r5 ]( a) J* o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7 Q4 ]) ~/ }% u# l% O
- ?- n. I. p2 ~+ _5 d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 O" ?9 O( ^
4 V) S# q0 j# i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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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1 x% D  N+ b) z' \  L' s, K  B; c/ T

/ ?) r4 [4 j. j7 ?4 h" M" y: [* h
一
% f* G" O& s6 I+ [8 @1 ]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2 A8 s  ]7 v/ T( ?* G/ f9 h! _

是藤花的氣息。
5 k7 }* w) ], y. _4 n+ F; n( J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9 f, p% Q3 A* P/ H& e  H7 W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g$ D6 H: \3 C0 Q: E

是白藤和紫藤。
( k8 @0 B7 D" F# h" v' P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 x& k# p4 V' V$ b1 p5 [! @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 l1 K8 ]; v3 a/ p0 I: a7 ^6 x# y% q0 l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2 g  r% [& _! g) g; e. G/ K
" w7 H2 S( z8 S; ]8 V- f. M+ r/ K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 X: s$ e% b6 C( }/ `# B0 c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e, a) p7 t1 R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9 c, q4 s9 C( b) J, o; l% m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 M, [. q# ~- h& p$ i2 ?1 R
蜜夜。
3 i# U6 y" X! o# d$ c. \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j7 C9 \3 @2 W; |( P4 b# O0 X
: ~  C( S/ t- _" ?0 C* |0 r8 j6 ~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5 @, l+ |7 Y% C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O/ r9 b2 `: P) l! f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 c5 x& l: ~; g5 k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 I! O9 f; D/ F
, d3 a$ C- ?; ^, O5 w1 S# w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s$ h9 E, G; Q* S' q( V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f' d/ V7 o) G. z6 W" |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4 L# [) d; }3 n( t" o, J' A
8 W; L. r  J* Y5 \, l+ S
“哪件事？”
' H; }* r9 U8 h. w0 x" j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j: ?& x: Z( s4 O3 d

“抓住再裝進去？”: |% L9 W) y# L' h

“對。”; f. F1 {# O& {7 b- j; [! ]
- L* K4 c' E8 h( e' h' B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O, r  j- [0 }% O5 I. L, r8 n

“沒錯。”

“我知道。”
2 M; d8 e, ^- r8 i' @! ^- S' S
“見過面嗎？”
9 G% A, F* b( D! y
“沒有見過。”! G' f3 W- p: q8 @6 Q1 E4 a
* f/ i9 j( y) l
“但是，聽說過？”7 i3 C+ L# c$ F0 l( g( F

“嗯。”# z7 n7 ]# A& _; a6 m
/ R* r1 f/ }) O7 S# j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x% ^* t8 \8 D- Y+ s3 }
& F2 j: D, ~  E9 J; @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7 b8 ^8 n2 K& ~: _6 j3 w  y
0 c. u" @7 p1 R( g: J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M  {- u6 g; _5 E) s" S7 x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 |* e# I: M4 e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a0 i& [/ U! A/ Q) j) ~; u) M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4 I) R. d) Y5 U* V
; F7 s- q5 O. w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v7 s& b4 B% a/ N: _! b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 v8 D+ ]; y3 ^" w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 t  L, d; n! U" u) `9 B7 R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6 L3 V, @! b# w& p! a2 w5 i
% m9 b' ], ?; A) i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 O: c- s+ @- y9 G( @

“為什么？”5 b$ h4 i6 L3 ^. J0 a! a, @
& U) a1 }7 d9 k1 }/ L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K# I0 |) k4 I; x7 b8 T
! o5 C9 q/ S( o  ]7 z* O7 R
“噢。”$ k4 F" [( M6 ]/ @# x
: y5 O0 K) y& Y% x6 ^" W1 V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k0 e. t6 ?: f& Q# Z& E1 e0 A- N
“唔。”
" U' s, E1 n9 Q3 Z1 y
“不是說得很對嗎？”' ~! a3 g, B+ ?) E' V
0 O8 T2 G: z- d; l) ?+ W$ X
晴明浮出微笑。

二
& X: n. h' r/ _3 a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4 ^6 b$ Q  X4 Y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8 K& u1 C! u3 Q8 R* U/ u  y* q% I* B5 S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Z) m' @& V$ H9 [9 X9 k& J
5 {3 j0 ]- F5 B( i% z% p( v% j( z& _2 A5 ?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0 x" j6 T4 U. Y5 ^( i# x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1 O, Y) O1 q( }! U. H
3 s6 ^3 x1 n& w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6 L$ B7 j  q8 X0 I, N: ^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p# e4 |( y. B0 x  @
“那是什么？”; v' O8 I' A& S: |6 X2 e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1 {1 x# ?) O+ `6 K( T0 i3 `2 J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r9 a  i: ^3 g$ b8 _( l% w4 i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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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l' L3 R; c! V8 \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g3 E, ]( b, X, K2 |: {' h( \# `3 K
; p" ^  y8 L0 i' e) Q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V( V' t' Y1 O$ d" U- _: e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5 u6 n; W: N* }4 X, n/ ?6 Q" X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X1 @( L4 V5 _! v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2 O- c  W1 G. l2 c) Y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 F+ a+ r9 D& j9 c+ y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 e  [4 L5 R/ \! H0 ^' U
1 R6 \/ V/ R3 S- Q; z! N! `!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1 {! Q# ?9 h7 D1 A' T6 E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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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G+ V6 W' g" H9 |) P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A; Y6 n$ e8 Y0 Y" G

“
$ L, f5 j# B3 p* q9 ?: {3 S! w7 z$ i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f0 o7 a0 t1 a: J( H3 B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1 \# e( L1 F0 t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A  q( ]4 x2 N4 j# R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v) f- x# h) y! M. B0 r
5 T' t- @+ g2 Q" M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7 c. {9 s4 U$ ~1 Z- Z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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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y% \- D6 d3 v( s3 ~1 ?8 E5 i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 z' ~' c: R* n2 L4 ^: T- U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y$ B- ?3 r% V! |. u/ F' H* c1 U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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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4 Y! J. H& \% |# ]% h+ P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I  s% {/ ~6 ~0 m: s" V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s- b! @- p! Z0 h& w

她也不拔眉毛。0 T2 {8 b: S& [4 ^% p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Y; J' T+ h  N! o" `, x0 F
+ r* C" F- |& C" c* l$ }1 m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4 {) Z/ {' b' T2 E7 W! S( H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o) s+ }" ?& N7 ^/ ]0 a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 X$ J& b" _' e- @  {4 q3 e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x( g, [5 u9 o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0 H4 i- T* I* e- V0 f; n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j7 [3 ^2 J) m! I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q) I$ P( @, o8 a- l: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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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 m) r% G6 Y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0 S. {9 V" i! e4 @+ O* L
三+ M% C$ d( \0 s. O! I
6 Z* b8 y: x; N, {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0 {4 y) N* K, P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k4 W- o. }/ x+ s* U  s* K
1 b& V: j+ P5 N" c) j' e2 n5 }2 C
“不過，晴明——”0 {! r0 H. m* Q  f- p/ n8 i

博雅開了腔。. Y" N' b. e$ Y" R6 E
2 E! H: @# @, e! }1 i/ p3 \
“說吧，博雅。”
2 ^- s5 D' x% F7 [! q; \, M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8 S  a; C' R( O5 \8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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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0 N$ }7 L, D3 @+ p/ b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w3 S4 L. u3 {
% ]$ L1 |  M; V. F6 N
“噢。”  @9 s7 A, N" O' Q
0 `: D; l, Q. ?# p/ e* i" F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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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 {. X$ ]' J
“噢。”
% A; D& o3 m) }) z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g; H8 H+ \$ E  C; _1 |8 g( J: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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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 g0 g+ J4 M; {" ~  n+ g; s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u! N- ^$ K7 t' J" g

“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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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z, d: a9 c! d1 N4 j  W
) |: }. b, G/ {. ]$ j2 u/ ?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2 B1 E5 \9 J$ ^2 Q/ K+ f$ ^! e1 Y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7 u  z6 e: U9 G) g2 ?. \

“又是咒？”7 ~6 h; J. U) ^$ ?/ s* B% D

“不喜歡嗎？”
) o5 d2 S* P" }# H2 H  u" o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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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w( o; @3 C1 ?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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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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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V7 ~+ J$ h1 s# u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r0 N5 r4 C* r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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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G4 ]0 h7 {- K% Y  E

“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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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8 N! i/ p9 E( s9 ]4 a( Z2 h7 d

“那就拜托啦。”* R5 Q0 v! z. @5 ]/ b/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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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2 e1 N  V; e4 g  k
“鬼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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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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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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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7 U  Z- i( T8 P) ^

“人？”9 C7 `* U+ }! R  A: b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5 r3 [3 }% M; h, m. e
“噢。”

博雅點著頭。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o9 \* e8 g. G& |: d4 Y( E3 ^#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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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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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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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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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n; G2 s2 a! ?6 k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z* d9 W: a" F3 t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t1 |1 z3 b9 y( C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6 W1 s7 ^, X, Z8 D+ S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3 M: k# l: S! @- d7 L

“真的？”6 [, s$ G, N+ v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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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G+ i. S6 v) p' L. L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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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6 a9 h/ l2 B4 U1 j$ N# o
( c% _/ G" x' h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v$ f8 y: }' w( n: y

“理所當然嗎？”
* [$ F& |# y/ t% @; ?% E, K  y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 X  Y. l2 U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2 j- e1 L' x% _( n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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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8 w1 F+ J/ f2 f3 ^9 M$ Y7 ^! ^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 k" B! h! O$ {" ~3 \) L6 B5 h) L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四
: I2 w" I+ |4 ~% G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1 r( r  r0 A  D4 u1 A7 F# E7 S! P
4 T; G3 k% L1 K2 I3 A6 k2 m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 h0 a) w; d- R7 [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n9 s! K6 F; h/ C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 U, z+ V( q, p

“請問是什么事？”2 d( {8 d# f9 I6 }  ~4 f
0 a) [/ b* `3 f4 j) Q2 q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2 {! H$ s# M: d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Y8 ?  Q5 I, E" Y

“就是那回事。”
% i0 ^/ R# N* P# f4 G$ [, D9 H9 F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7 U1 f" R! ?2 j" }" `
* ?: F- g: R; O  r
“是的……”) O, b+ ~8 G  c# c% y; M
; `; w9 I% K& X! n' q  E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H8 P' m. D! m+ X$ Q: z5 ^% x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 C$ V, D2 u0 d6 H# v. X+ ], [4 O) g- i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8 P4 O- q3 W" s, ?

五6 r9 v; O! ~+ m, ?) M% E
( X( w0 d2 d2 a6 K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j  v4 E5 s1 [9 e6 x; ~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i& s6 T5 @3 x/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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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 ^6 B  D2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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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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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3 _2 F4 ~% O/ a. |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Z! k7 U4 x3 a& l: `5 Q-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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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f% m* I+ d1 o$ t3 ?4 ~6 R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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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S% I/ M$ _2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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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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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 D% l- w  g: Q% g& ?.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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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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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X8 ?4 L; o( |* e8 k5 V' ~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s- a8 a( w6 _  w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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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W6 P+ A1 U# v* l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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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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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v2 r2 {: J& }" R" I/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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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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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5 I6 Z& _4 {: C$ D+ [4 [8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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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0 r' g, F  O1 K0 [( w6 Q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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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z6 J) Y5 A. p& A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2 a. P! p$ i% l7 V1 S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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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t# c: s9 @+ V  @/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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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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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 T5 _; R+ @  F/ q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 X+ w3 ?1 o  g" l1 O& X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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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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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Q7 C8 a9 e( v2 V/ [7 ^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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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B3 T  f% a) M0 V2 j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 A. h1 ]8 m& F1 W$ r4 j.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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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I1 w, R$ N  J' J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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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2 Q6 H' Z% t0 `% v/ C/ i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b! m; c+ F7 e8 S0 T

“淘什么氣呀，黑丸……”7 O  p: {* x0 {, K8 j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f# L. c" r7 M- N7 [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6 j6 ?$ U' ~%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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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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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1 F- A" s; ^( G% T7 X% i9 t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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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2 b, S, D1 s"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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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u) ^4 ]) M1 o$ Y5 m; T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B3 J. N8 `/ R9 A! z, ~% y8 D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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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9 d7 {6 o8 B8 V& x+ T/ Y* U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L8 q) F)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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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0 q. f3 W' f$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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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5 ]* l7 }: z# [( H) s1 q6 Z- Y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9 t$ G9 y3 N- ~+ D9 Z4 l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O* n$ K" |  X  S3 m  `' G( M8 ?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N/ d6 V+ }5 `  }, \!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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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2 a- X& t* ~% H* Z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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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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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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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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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t% Z! z& h" y* Y) A+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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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K/ `6 \- [# a) m& E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B* D+ K6 y0 f# g! \* G

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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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1 k# M  f5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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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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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4 \2 k, e4 ?: W: l9 W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6 ?: G7 O0 M2 w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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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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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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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8 M, H1 @4 A- p+ L5 Z- b

“怎么樣？”! m& _0 F3 V- n) J6 Y8 [7 t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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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Z1 z2 U& L,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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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O) j1 a' v- a+ P6 e- M; N  j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D2 S0 }, H5 J

二人相對無言。6 m7 R. C, f- {: P3 G9 z. i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O1 ^+ K- O# I) t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2 m8 e) [$ [1 D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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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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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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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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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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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_# e$ K4 P* `. h/ b7 Q.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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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a. w: W' [: e8 T7 r" Y) g2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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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2 h" X, ^. g( G7 b8 ]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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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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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1 o  D. i: B)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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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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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U4 Z& A3 L7 s/ x7 q( ^5 N. _: Y1 F

“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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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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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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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8 X( ^1 l3 G4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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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6 R3 E% x0 M; t% E9 d3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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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5 S- L/ ~5 e' g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9 L: B' ]  D, |0 `6 b( e1 v$ Z

“噢，原來是蠱毒。”7 M/ i! k6 n3 W% n) e3 O4 v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 {1 X# O% w&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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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b) c- M! A8 m8 W- W/ L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7 v3 N  N0 i4 _& u3 A, B( d$ H9 F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5 t4 y6 ?# c' R1 b& i, g" {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X' X: R5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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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7 Z8 s# `% _# o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u+ C$ q1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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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2 R0 V$ y  z, N# R5 l( r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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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b7 M+ r! o,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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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9 u* Q$ c# J9 L; r# c* ^6 G&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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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G4 W! g! ~7 _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r4 b* h1 w( a% m4 N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5 j8 y2 t2 N. c/ ?* p$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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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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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9 h* M! a3 T9 X4 z  x$ e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w  |3 n! g, M1 p; A

“一點不錯。”& L, @# c& E- A& F' u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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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1 V# i, f6 k%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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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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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7 [! N" P" A( @  p5 i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q. {$ G- w/ S: o0 @0 K2 M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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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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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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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0 E5 a- f! J- M: E) N! E" K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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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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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L. n: y* O0 f, T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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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 i0 ~1 ~2 d: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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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o9 [( Q: V+ ?2 ~$ d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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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1 F4 h0 R1 F& f" T9 Q/ L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怎么啦？”; Z8 e% n  v3 t1 o5 l5 _% {! y& g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P# l9 X) `7 R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 K* H* g+ `' L4 G: H

“她來過？”- n9 H1 X0 k) y) R$ \; x) ^) p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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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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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4 m* `4 a$ q' P& d; |. K8 f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0 g7 W2 b1 Y, x%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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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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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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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2 u. {; b6 i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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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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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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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p$ S! \3 S! q# e+ x

“請帶她到這裏來。”/ ~# u+ w9 R" s2 k2 A, S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8 H+ [6 C5 \. _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8 D8 C0 d- s' q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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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z1 ~1 `6 B, {% r, t5 [4 l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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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5 T1 Y$ h/ k2 a6 }  T5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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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L2 c% G. S. l0 X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_8 o5 q& f' s1 u7 P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 Q( ^0 }, Y2 ~. M6 G+ B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k* F+ ]6 P* S; s- B( g;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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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D. q( n; h# f1 `$ H

“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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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 t4 ?0 M*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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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4 e' n0 q( O( P,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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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 v% @6 \2 B( Y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2 l" Q) Z* t& N0 T4 X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S/ p( y% a9 b" z+ x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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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3 q! I7 L6 z; C/ l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P5 ~' Z7 F* K8 x5 P) M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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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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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Y. R7 T/ J1 ~$ \* w% q3 i

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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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 s  z, }7 {- }#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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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睛明點頭。: V, X$ E1 u% w* M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H- g* w0 [9 ^5 `- B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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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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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 p/ I1 \+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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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O% m) J6 D'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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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1 G  N" p% f! w!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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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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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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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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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9 m% B0 |. E8 i* w5 |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1 f  |( J. |2 |! `. _+ s. k- @

“我沒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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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L$ L: `2 _6 a3 d- I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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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2 w2 ^5 e0 s%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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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8 E; P, i% z1 |

“看一看？看黑丸？”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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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B6 ^. G0 D8 c' Q4 o: D6 J; e9 O. @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h& ]- G; |*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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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 m/ V5 b, E, m5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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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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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7 B$ N7 h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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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蛹了？”+ p( p  `% I, b% g, u4 N

博雅發問了。6 b3 c% O7 H* I6 f- }/ K5 k* I' E% V, T
3 s  D; l& z! [% O* A0 d9 f2 P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 ~- L, q4 Y, k5 e% R
: }- H; d9 v/ K; @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 _' w' D# x& N/ w+ x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a) x5 h( [; O1 x( g% \' p
% V$ p+ X; d8 u" T7 n! F! z
“赤蠶蠱？”
) t* L/ n! e# |) w( n# _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5 w4 E5 k: b( ]8 U9 Q/ o) e6 L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是的。出發吧。”9 C  m' G3 O+ {& T4 Z

“去哪兒？”0 `, f% o" L+ j; j, \8 ^6 _
# O9 M& j9 |+ ~2 x% U( w1 K
“露子姑娘家。”! ^5 C2 k0 ?; g) P6 b/ G
/ @: ^. F, ?" r, V2 P
“那……”
( X8 r, R5 L# f9 ?5 w" K, W+ E+ r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S+ O4 r& M' G* R9 v+ ]* Y* C% Z
( I* n/ r0 r2 x  c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K+ n% V6 K7 H6 @& e2 i6 C
: `3 K# Y' @: a. Z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b3 Y" K/ S! X- K  q2 e0 K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k! _( Z4 F! ~5 w) m

晴明站了起來。( i. i; V" q) M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 t  G# f. r. [: E* D0 @2 _; ?
“不、不是。”. }) t! L2 g7 L

“要去吧？”

“去、去！”/ a8 Y+ Z9 I8 O: @% r
, A/ Y: K4 v2 o- O8 L, H3 L
“走吧。”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7 E  ~6 n6 ~+ Q  ~$ I0 h2 K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6 q  w0 S' t+ d" \+ a0 Q
2 k7 u. S: n, w5 P  e- u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 K3 Y  z' M3 c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4 L# e$ B: ^. Z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V9 w* f3 g7 T
. K* P( Z. r% I0 j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0 {' q5 M: i) v6 @7 _$ h  ~) @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l8 A) ^1 Z: N
8 {9 h: F4 @, ]+ U4 O8 J% ~, P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6 w' m1 c, C6 v2 I( W; n
' @- m# p! Y$ y( A: l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A1 l" n, B, Y
" Y4 Q0 z3 N: B' _+ o, Q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8 o4 U* Z. ?6 B1 H
* e: M. g% q$ M2 V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J) R5 v% d9 s  U- P  x

“哎，晴明……”
+ S& c& i/ n2 s, X4 n+ d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e* U/ w2 I- K, u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4 G7 u# e, ~/ s0 K6 I" @0 k
“你不清楚？為什么？”5 ?% S" U; ^/ j- }" I
1 o" f" _. m+ j; f" v8 o! `# [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s$ ]2 |- a/ O) g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Y. e% c! c) l  k! l- {9 r# U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7 ^$ l9 E: u" o4 x  ]
' S" G0 g4 {2 X5 {( G
“具體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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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J- ~% N! f) _2 @3 W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1 E! V: o* }4 b# j. S% F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D. X9 y+ Z, Q9 z+ _% L' V
8 P$ o* q2 Z, g' l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5 D% D! {( e. D: r1 y, t" f
“你來啦。”8 M- r) l$ U/ a; S5 V  ^, h# U  f
6 H, ^% y' W9 C, [, s3 E. _3 M
晴明抬起臉。
! y2 ~( V8 u' o, I4 ?4 I, m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q4 p! L  z2 A7 ?' l: g8 u5 X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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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3 Q6 i( O/ E7 J
——正是蘆屋道滿。7 {* `, I8 w" i5 C) X* V) c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z0 y* k/ V7 {# W1 J0 ^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 |4 @7 }5 {+ K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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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 W* _# N! _+ b% v1 m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0 _9 B& @# o, [, O& n- G$ |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9 e3 p$ [: ^1 J3 }/ m' T$ `$ W+ Q
5 b/ }/ e! @/ J8 O3 m: o* p
“對。閒極無聊嘛。”' D! L3 N4 [4 b- ]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3 ^9 x+ g6 L( e- e( y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 Q1 @5 h! K- ~9 R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2 ~& f* x9 M2 i- s* w: l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Q/ Z1 N, U8 _9 ]3 }

“笛子？”
( W8 _% o1 ~" c9 B6 P5 {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嘿嘿。”+ Q9 k2 G4 }9 J: b, M. H3 E
& C  {* ~2 y) j1 ]6 l8 v6 k
說完，道滿笑了。0 Y8 g" C! V2 q" I* i( s
* M2 ^5 }4 b5 c+ L3 N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r! t. n4 S9 v- U+ y6 \$ _" y8 x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R* U/ B- B4 [3 r

道滿對露子說。$ U3 X4 Q% K7 w9 H3 n0 \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H5 E0 V# H3 e* r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z, `$ x% }  }% u
1 j  y4 a# t5 A# {6 L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G( F" _  B/ R8 Q/ `6 F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8 _2 {2 H9 Z/ t+ o
4 I; Y! O! `& \! f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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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 [" c" {/ N) H" V;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4 k, q( E3 u5 Q+ O: }# N; Z2 h
8 X! n7 z* c' n: V9 ~: t+ ~: o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7 F, _. v, k% o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4 X" t5 f  \2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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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1 ^0 [$ u: D3 I0 U

“喂……”% B8 ]  _: ?: @0 i& h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s) a2 r3 ~7 k) K% l: m
* V& ^- V/ ?5 S2 Z& m) I8 R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k8 }# j! x  ~/ |, h4 `

孵化已經開始了。3 |% o9 W  i) ?$ T8 v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2 A* [9 K; k" l2 u6 t- L2 U) T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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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蝶眼的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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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5 U7 r" H+ [5 Z3 y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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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發出驚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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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美了……”% `0 G$ x3 k' _# _9 s$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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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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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N) M8 c: e6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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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 `6 \6 N( }: [6 F7 I3 P; n: `; |
“真漂亮……”! n8 i. @& l8 L  Y1 ^4 V

露子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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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 L3 t2 X  h5 v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5 u) l; d$ P3 i+ A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q' _8 Z  `: I) l0 a: k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2 P$ L8 |/ P  H5 w
0 Y- y/ p/ `8 n* ^6 ^2 m/ Y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F  l. q2 m1 |) l
) L6 T  c# s' v3 B( m)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7 t$ O" H. O/ f; b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 H. p$ H  ]# W, B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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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3 w& i4 b4 ], E6 l9 c. o4 G

一
' Z! T) H  c; X6 \& {7 H6 u- ~: y! o9 X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 r1 u+ _7 K' `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F7 i+ v# |6 N. B* |4 q1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1 U, S* ?) m- R2 F0 _+ Z

此刻是夜晚。0 n1 f$ N2 \2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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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1 E* [8 @  H" ~1 `# ^0 D( m
3 N3 W- W1 F. u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9 \! F# T; S8 U4 l
8 v5 s" ]. v7 Z1 ?, N2 w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3 j) _7 N, @% y

沒有風。/ |3 i' e9 j4 R6 g6 S0 @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j9 W* E( ~5 p! H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D* U3 [/ p, j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L9 ~" K7 K8 Y: i" q, o0 v; T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H- R! ^4 K. x- O5 R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m( J- p$ w) h& l5 t
+ P0 e% ]5 t5 F, u% L5 y8 S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i( R/ v9 _$ C: S7 j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W4 @6 Q9 a; S! s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8 Q9 a( \# z7 C+ U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 X) {/ E& F% p/ ^: p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5 @9 `$ o/ [! d, s7 I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8 G" O# e. k+ n: i( b* E
- g. d; S2 Z- c$ ]2 ^* O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q5 o1 L2 @2 H8 I' e% W: F+ `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5 @8 T2 d1 h+ @0 k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8 a4 _9 K- d; W# L+ y
又傳來了說話聲。0 q0 ?+ F& N% P) R6 [
3 {+ d. a/ D# K& F$ H/ k& Q6 X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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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_$ G( K( p+ ~' p+ f- Q9 c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那聲音又響起……5 c6 I' y  x/ [1 R2 N' U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k) {0 R& q/ g. `& e$ R3 e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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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 T2 {$ v+ a0 n8 j) C( w

“是伊成大人嗎？”
  h3 x2 M* B" c1 h9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N: R5 Z" i  M3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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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_5 B) r9 D% U) z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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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先告辭啦。”# \* M5 D& E  W) ~4 F* Z. V
4 U" Q6 E; x8 N+ n1 J- ^. K* l, h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6 D1 }  Y, A1 U7 t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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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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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不由應聲道。, o. S3 S  B+ u: m9 _
1 E7 Z1 z* R# Y  m0 a# p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l( @1 M0 N, Q# o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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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2 e2 F7 @2 N; A- z; q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s  R1 |7 T8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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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2 R: i- t" |: s3 `: y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2 s6 p) A# L& _' O; f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W0 t2 ^* f  a) W+ @
% i4 ~1 [) @3 N" N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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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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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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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怎么啦？”1 E' R* J0 }( a

“就是說。那個……”, V: g7 Y, d( `* R0 e

博雅支支吾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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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什么？”
3 k( ]' X& a! w: k4 @" U; j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F4 ~2 F$ Y, t! H# m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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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R) X$ p5 k9 w- c* G" y  g" r
1 b& C( p% q9 Y3 G1 e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p* V5 C# J*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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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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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c) @) E4 E+ Q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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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3 U& L0 k; x$ E

“……”5 I" z2 D; {1 J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2 M: H2 K  t; k$ J1 P3 ]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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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u1 L1 x0 I; r+ K+ L

博雅雙頰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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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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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N' C+ T1 r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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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3 H; V. M2 [0 Y+ r% @' ^/ L* Q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4 a0 Y% m+ G)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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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 s+ h( L  L( s9 U0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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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u, G( o/ L! g1 Q) e; _: C! b$ V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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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1 g2 s7 P+ ^9 g3 E; R+ E8 a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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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  L2 o, Y+ F0 |$ e1 P: s2 E5 h

“你剛才笑了。”- ?0 w&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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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 [0 ?; z( J5 f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8 q) U2 o4 g, v+ U" }8 ?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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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y" Q8 f+ V- p& e" Y

晴明實話實說。/ G: r- x  T" ?% T

“你總算坦白了。”  Z5 T5 y0 r9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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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3 e' j$ ]2 {. W9 }2 z/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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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N$ ?, `% d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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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佩服你。”# \) f2 \0 X2 J8 W% Q9 t" a/ D5 ~

“為什么佩服我？”  C2 k* p5 e# |$ j. G' _7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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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g3 C' B9 l' s4 g" p4 n2 c; G

“我？驅使鬼神？”* T: b- R' b) C6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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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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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4 n, ^8 o! Y, j6 C! R0 i/ Y

“就是這樣。”3 a" ?9 ?' ]! `3 Y- s: Y3 G6 U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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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6 F) N, @' D  }5 C, t& v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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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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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3 Z. z, p) w% o'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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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 _, I3 `0 Q* E5 Q; v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i/ P7 O7 t$ I- k. w- S

“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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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o  d/ \5 f6 L9 q$ P9 v- |  @)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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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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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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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0 t- ?. e# z)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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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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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E$ g/ P* a1 w$ p! t8 B' Q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5 j+ f! Z0 v# [% T2 u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U/ h# l4 z$ b+ n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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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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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G) r6 G, b, f4 x  S/ o  K! B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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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B1 a. P$ p1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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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2 s/ }% x0 n- {  B%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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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O* Z- G4 Z, N. u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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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c* W" H' e2 B6 m* m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8 `6 [. k: B7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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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D; y6 t& X%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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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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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3 k. n! {2 }# }# n6 ~9 X# X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a, {4 E4 ^- [5 q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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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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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1 T& U+ Q% z" ~3 D  K; S

據說他這樣說過。0 k$ z) a9 S+ R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8 E+ k8 Y- F' B; {, R* C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_5 x2 z2 p4 p4 D# d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2 b* [4 @6 c4 W7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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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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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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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 n& s& O% E! X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7 o. `( n3 J/ r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2 `! Z0 S- T0 a% |$ k4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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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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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1 B0 o# s6 o+ M0 q4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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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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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2 f  X( l  w( G% U: h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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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5 A1 [$ g1 M# p* w* @- s& V, i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4 c) x2 j+ a( k! l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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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J+ A6 @# C$ H  h/ @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9 o8 p, E$ @* K9 p; `  E' ?9 L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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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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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 }) }' L. w3 Q/ Y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V  x: J9 [(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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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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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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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W( K4 t( K. h7 u& T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I) `9 L% ^$ Z# ?6 \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B$ x0 G) y8 w$ u% x+ m6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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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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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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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k5 i' Y0 \, U7 A8 C: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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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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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4 F/ z% Y+ b9 v! v. t3 o6 t; v# Q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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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4 e3 l" M( Y" X* A' M0 F/ }2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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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g$ d7 _, y* t: e*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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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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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A4 D4 ^0 O3 y5 V; l/ S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5 {) P9 X  ]' n) l% W

“呼喚名字？”博雅問。& z, y) R0 f% i$ m+ b+ }/ F' I3 r9 V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5 H* b* w% V. N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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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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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e+ p& a# L: m2 y* T5 @3 m; W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l! C. R-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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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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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 Z$ w$ s( c. \+ o. x: U$ s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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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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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5 ?: y  ?. X* c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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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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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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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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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7 U( _% |( ?8 F# k  N' H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W" H* w  L/ p0 N/ s7 ~: T" p+ U: a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 K. ~, t# e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7 Q3 \- P% i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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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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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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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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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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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g1 r  ?7 I$ h6 G# v/ Y. |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 T& `" R$ @& P9 ^6 q&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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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w4 Z0 k4 i: J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p$ o' U! C( s2 r3 o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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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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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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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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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 \4 |/ @. s7 }7 ?8 r9 W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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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6 {, M( O* l,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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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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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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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2 s# r1 ~* s* r&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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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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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z% P* d/ p  M, L( U2 U$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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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s6 D& `; _. m* @9 p* I  w. {9 S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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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o8 W0 b: B+ Q( [7 D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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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P! {4 W5 f+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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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l" r$ T" V  w$ }8 t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9 a9 W) o: C' j3 N1 R; Q8 b% u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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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f8 k7 H& g7 n) H+ [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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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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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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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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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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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L, Q+ h/ Z8 }0 q$ D0 A!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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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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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i/ a' `& K" a, r* \

“不會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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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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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2 S% a" `! i8 m5 \0 |6 {2 G

“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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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b, c' P2 c( q"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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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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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p+ O: N& p2 D+ |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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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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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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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1 B! x* T$ C$ g* r3 N- u8 o1 g( o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4 T3 z  D# {2 }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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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 _& z9 |% \  i3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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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J/ T& m1 |4 K7 f8 s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9 H& Y6 W6 l$ b- a0 s' p

黑貓。" h" O4 @$ |$ ~* e. l/ Y& z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S+ B1 w' L& p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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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3 a( D+ L6 i" a1 [- f1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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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5 R/ W. S* F& F0 p" R/ ?5 n& ~2 J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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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1 I4 @9 E- Z* }/ ?

“你說‘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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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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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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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3 s3 U, L9 B7 ], {2 C5 K" P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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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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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7 ~) n  c& b1 ?) q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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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D1 Z9 |. ?# b& B9 _#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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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u" ?- s5 [6 V# l- G( Y0 H

“不至於不記得。”, {+ C% {; D2 C* L$ R(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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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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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6 y  x; a. s9 O1 V) G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M; t7 y) B& k& N' D9 w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E$ f8 Z; R' l' {) g/ [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1 Q1 B2 x; K: m" j0 s5 i

“……”- u! n  S9 s$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k# M; B# e7 h) K- e* ]( k

“是的。”4 ^+ W/ w7 V) A/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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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m/ ]7 {; O1 A& ^4 H6 ^( f$ l! u4 V5 O

“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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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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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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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J, {" ~& I4 X: n6 p;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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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y0 g2 N4 y4 l/ ?1 u6 j.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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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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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8 ~& k$ @9 ?# Y- L2 j8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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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X2 f2 [/ a7 ~' }/ f* h4 l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T3 {' i, c# {% F; M8 Y; p( u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0 ^( _9 m+ o  ^/ P: X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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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8 H6 g2 X  ^1 c; z

“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l) r' d, ]; U( j, N$ y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2 q& Y% V% u6 }7 v8 U

“沒錯。”4 }1 i' @% m' D7 C* T: |

晴明點頭。, s  v8 L) `6 y9 X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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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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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9 |2 T6 S  ]+ ]: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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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l8 _( B5 x; G( D- K

“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t: l6 g0 b9 h* M! M, M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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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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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b- E/ D* [7 d/ P$ V2 x

“噢。”" [. q- ?6 X  F- m- M' P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0 u# g/ d" T! P! ]6 r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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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 p) Z6 `/ J, }$ Y9 J/ O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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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1 _% t+ `7 G" ~4 f8 b

“哦。沒有回答？”; `6 w3 `& C3 p;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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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M; U3 \% |2 w5 b,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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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z" u: p  y+ ^2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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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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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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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 A% y% T+ N& g- ?. k5 d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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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3 p' z. S/ `0 Y% O3 d2 x) A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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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c' {8 x$ ~* k# `, Y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6 I3 l  ^1 }, H* C: D9 T, t8 x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a& W+ o' S' r$ ^7 {6 f! Z: B

“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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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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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8 K# `9 y; h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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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v8 J" ~( d( i  `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9 P( `, \9 W; a9 n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6 _: p; h: w! e' y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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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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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0 Q3 h* }0 F3 q: w( u$ H& R0 ?

“為什么？”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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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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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7 `+ w/ x/ T2 x% m! H9 F; u

“封山的咒？”

“對。”4 l6 x) d$ [( v" \
/ J6 O6 `8 A' P) e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p# a& C1 B

“就是它。”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 V5 Q: f5 @4 `- b6 w) t1 s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9 N0 |3 n) H% @9 Q6 L" ]: e
“……”& Y# l% {0 T" r: I/ ~  [1 I2 C" R
) n7 a( V& g. a8 p. S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6 S6 D/ S1 r: z% j
" Q# R% E2 x8 r9 R' d7 q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 t7 k! c8 \( \+ M
“於是海尊法師就……”; r7 |# ^% T- p: l4 t
: _( G+ o5 X& R& Q0 N! i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8 N, h" b9 E  i0 Y+ U* a5 a% H
! J( d) a: Z5 b+ U/ i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B/ g$ `9 p% M; `" ]6 t: v

“是啊……”' i+ e1 [' a. c- q' U4 L
+ J' x1 |! C( l. I* K$ w6 \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3 L1 ?% c5 D) S$ ]9 B* \- L
“噢，大體上知道吧。”" E4 @: i, c+ x. B& L* d
! f: @2 e" e) c' C; \; \
“那你就告訴我嘛。”& H$ W4 _& m9 K; u# K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4 g3 h% T4 v; g' r+ K6 u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  I* U3 `1 Y+ ]7 f8 E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K* z0 v4 K# `' u, B/ P% Q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_- K6 y2 F1 \5 ?9 m  W

“喂，喂，晴明……”
' W7 h; |7 z; E' y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7 i# K. C' @; v7 ^4 F" t2 I
9 Q! Z) j6 a( k7 F& }4 [9 `
“蜜夜，準備好了嗎？”  `6 U/ g! V) Z  M* d
  E8 h  V2 f* j- T- c- [6 e7 g
“是！”
6 h0 B/ t9 u3 V- p2 D/ C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x* Y; d) [+ h# V. W0 i: W
  }$ d2 `! m1 U4 ?2 v6 Y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0 s* g% ?( G7 A- Q" e- L
8 G" [+ `' R, X1 J; J$ W: u
“就是做這個。”  _) |. s7 |2 c/ r* c
" ?+ X- s: }3 n' h' ~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3 u' d! t5 ^& @8 \$ T  r
" h% q8 |  R2 g9 e0 X  k3 U6 Q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 b+ F  C' k$ \) a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 ~5 m5 m1 Z$ y6 [7 E5 l- t4 x" a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6 R( f9 ?' G0 M0 M4 ]! `* N, d# Q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6 }* e4 t" k+ ?# ~% I6 T
- {" L; b% T# H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9 k/ l; N+ I! y8 d7 u5 {: t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v% x  N. I3 R7 V1 L% ~& E3 H& R0 Y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6 }4 @; m9 ^8 @0 d" R# i
“是海尊大人吧？”

“是。”6 F! F& v9 Z5 L$ a% P$ W

海尊點頭。
0 S* o& R+ J$ [& ~6 i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0 m' x0 C; t$ ~$ l4 X' J7 H  [# B- g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1 t3 y+ H9 d2 k8 u( b4 |" X. z
# Q2 W. {6 W# w/ z* m! ?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2 _; m4 u9 u# j5 g) w(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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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9 `  B, H. v! D4 U+ z8 G, T) A
3 Q7 q+ t, A6 t3 V" t2 c% x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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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3 `2 X' R  j" `' Y- P* q4 j
/ E: n4 }7 {0 f4 ?0 o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 S/ H! E- H  b
字。( W+ b- f1 |! f" F0 c1 p5 U+ ?" r

“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W6 n8 m9 b' a0 H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6 h; m( h4 k( [% m+ N: T6 o
" r( h9 @5 ^- v3 A. m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f: W. e2 q  a4 J' p
* Q: q. v" w- S( d5 U! n" x
“原來是那件事啊。”% A8 R) j( \8 Q
" @& f( _0 v  f/ f8 K' @7 Q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R$ j# K2 E( y# y( k- s2 ?

“我想要錢。”7 Z3 t8 c3 x. ?" {, K  D& f% k

“錢？”

“錢，和欲……”( U" b" `4 @# U$ J) a% @

“欲？”: s6 L$ k+ S! {" W
# M9 R. E3 U& d0 m9 V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a8 o1 D+ @0 x/ j. g) u& @
* d- m1 x3 v7 Q6 |: V& e% T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l- R1 M: A: s*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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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k- Z) ]1 v8 f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 N, o# e0 T( @1 h4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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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櫻花啊……”! U! S' S, z" n/ w

海尊喃喃著。
5 w% G1 r* t# v% B# [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t, ^2 e9 ?0 D* T# T9 z: q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4 ?9 H5 i, s0 w) H1 C
4 J. c& m, @! M; u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X/ o1 ?  Y! C/ B' h# E+ y' F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 C, v/ m" J- D. m
7 `: [; E& X$ w1 S; f4 i: f% M
“他終於走了……”8 W# I  _7 c8 g2 f
% _6 ~& G0 _4 A( t" F
博雅喃喃低語。( _, ~) A  G0 t, H2 U
/ O8 ~; ]& K, Y: |8 N/ j' n* l, a
“嗯。”4 T9 [, [9 ?: t- ]( t3 e' q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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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9 k2 P6 s5 q, C$ L8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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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 z8 x$ h* d4 d3 u6 d$ D6 a1 h# U0 c+ _

兩人在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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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s" Y$ l/ {3 |2 P& {9 }- Z& t: J7 w( V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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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H- `3 ~3 W& @1 ~3 j7 W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l# Y5 K+ ]% l5 k, @& k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w0 J% p. R3 `. O. m2 m" ^
' g- N& M  R2 j7 Z( y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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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8 A, X6 v  Y. J4 E. n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5 I  p- m0 r* M, r2 a! {4 _2 F/ P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 V+ N. B9 N: ^" z: c% s
“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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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8 V- R: w* L) U+ @. Y0 X+ j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8 I8 h# D" v0 C; @! u2 n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6 f' J: Q% j$ H; d$ @1 k( |+ N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6 Y. [  Z' R2 g8 Z9 |! w% i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3 g' r" B7 {; ~5 s' O1 O3 w*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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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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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7 V& b$ G2 u* M: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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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1 \7 {. H& K3 S" Q
& H, s* s4 `% g9 S
“什么時候？”
4 y) X; h( r% r0 r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6 Q( W9 @; k5 B( D, x

“對，對。”" q4 @  t$ u# j8 p) U. N3 m% u
7 a5 w! w7 v$ H3 h- B
“是有事而來吧？”
# ]; ~/ P4 s, F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3 N0 Q' n& y* [  |
& W  Z' Q3 H: y: D, ?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5 _1 G$ `. ~8 K% \
  s" w% |/ h+ ~7 J4 j& h( l7 a' }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1 p/ u2 C; K* }. v4 m
0 c% G) R! w" \1 q3 G
對吧？“
0 l7 A/ a) J! j2 j) z: d( ?. T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0 Q7 L" e! m: x: i3 `
4 p$ k5 P; P+ ^& u: I, W; l1 Z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k9 Q* c, X" n4 p  P+ k6 p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7 J% a4 u. K4 c/ v, ^& ~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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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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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H/ s. m. ]0 v4 d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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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B. u# e/ g- B8 h8 e3 K
! Y3 Y6 y+ ], w+ W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1 p& f5 r) y8 O7 e5 A0 Z8 L1 Z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5 g+ b/ g% A# x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5 O" D  x. n) d( ]* A, h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Y" j- P% G7 a4 t1 {/ I. N: R+ v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S- i: Q4 S" g' l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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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1 W7 r6 E0 Q8 ~* N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a* B+ h! j: c0 d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 `9 x; U, K. d; Z& {
2 Y' J8 S1 h7 g! S7 H; y% ^4 A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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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7 b  i! X3 g4 n/ {3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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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b! w$ W2 A1 Z/ N  r+ q% r2 _2 R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y+ z9 |( d& Q$ ]0 N5 S
9 P; f5 ]% k# A9 ]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_1 [$ Q* `) t  E6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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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2 W. ^1 l6 ~# x8 u3 x, O' s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 r* D;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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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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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A$ h8 O0 y" v! ~' J
6 ]0 s1 d( \4 Z8 {: \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 B- L: H" n' r' m6 L7 A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見者無不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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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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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0 d) A" v- w) R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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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9 r0 n2 P: L1 x' U) i

“實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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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U-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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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1 l( S2 L7 l* u;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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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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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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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 `8 f& ]$ X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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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7 a% z) |: O+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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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J! k- c* M; S+ c3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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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_& W) f& d: z( T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 n. k/ B0 d* d% d# `2 }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t% i- s" R# X& ~/ ]  f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7 Z% o" q2 E6 C- s' c' h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y0 E" d3 p1 V: v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4 c5 b+ |'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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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x2 {/ b5 f1 D2 a0 i*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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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5 z# p4 `% }' t  u;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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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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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w6 f1 i' Y6 ]6 Z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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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9 a' _8 y1 U' x2 u  i.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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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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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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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w8 z3 _% l8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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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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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y& u2 f- Q; c9 Y1 g8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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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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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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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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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M# F8 u5 x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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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0 b3 t2 g) B9 y0 q- N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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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3 l( M& y9 j8 e# E! Z5 F4 K1 |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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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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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 i  H# q/ F/ Z/ w- \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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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8 E# m# S+ _#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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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i# c% \$ o: f/ d: p7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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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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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 ?/ ^( F3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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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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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m4 y- a( m, {+ D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9 D) A5 W, t! [1 M  u6 z( d& b7 i

“我沒有那么說。”( ?$ ^- Y) p2 T8 z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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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 t8 e0 i/ z. z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j$ t7 Z) \& Y'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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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h  M6 P6 H' p1 y4 Y1 H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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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r! p' X  S! r0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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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5 I$ W  u' e* J6 [0 b&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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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6 s8 @  }1 n3 l! x3 B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_8 z; v* G$ f; [' `

“天啊！”; a/ g  r1 V4 \6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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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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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A! N5 l5 Q0 V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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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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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 r& @0 y+ {9 f" _& `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D  d9 l3 b6 h; Y5 _2 o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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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2 P7 {) Z* ?5 e" G/ r# h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g9 j0 f5 V6 H(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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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Q+ ~8 Z+ y7 E# ?! A6 F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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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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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D2 m0 y7 ~& E#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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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1 E8 H. Z0 I$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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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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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7 ^! _0 ~. X3 O/ E)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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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M% q/ O% J8 m1 s

“是的。”$ u; h. S& i  P(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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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3 P5 ^5 n; K3 ^

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w6 _  _2 k4 T7 I; }4 j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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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1 V% _; ]7 b! O4 n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9 Z6 m% s% c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1 C7 K, h. M& ^) ^) n( }% }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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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y6 D" t7 O' G1 U  j$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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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1 I6 }7 O! U  i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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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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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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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8 x( I& s$ V* @+ b4 Y/ R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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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Q: T  N+ O/ F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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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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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o; I) \5 K8 h8 k" _. V)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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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1 _$ I, z" P0 @9 r) }3 h2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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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 U; a7 S( X, V, `7 i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 @  d% J. S( H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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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Z+ N) Y; u$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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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I3 R1 e7 T8 I7 v* `/ e" V5 H4 Z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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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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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U' T  x) a* s9 T* h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L2 d1 O* y' I* R- E: r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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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p5 w2 C5 ]9 f5 u*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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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 {. n6 d$ e& p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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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L# p( \6 |2 Z- m+ U9 p+ E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 [( e4 H7 a( I4 B4 G, A! v: _, E8 P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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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0 U; _& V, z" C6 e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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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A3 Q' C7 d( l,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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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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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那、那誰能治好？”! N9 U" i- d3 S9 R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z4 _& g* q, q! j5 }0 \

“這個嘛……”2 Y; q, @3 D4 ~! e8 W6 y  Q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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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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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 A3 ?) \1 \& ^$ ~% w( E1 ]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t- b) X" q" {$ P% V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2 N2 X% j4 Z' _( Q& j* q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9 z- U' r; r4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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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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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z% ^( I; ?2 k0 G/ p5 m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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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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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 y1 T4 d, l' y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M* @$ x" M0 G" h

“全部脫掉嗎？……”# |/ x) I9 i, Y% t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Z1 C0 W* i* k. [% k7 G. r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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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0 |/ s( I; s; }2 M) W; I" v! C% Q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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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8 p( h9 B1 d4 e$ }- `. S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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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5 ~' D5 O( ]  W% G6 j"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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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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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h9 O* u' R# r; {: g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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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r' }( W7 ^5 {/ U+ k,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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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5 {* a4 n3 I% m: p, r" n6 P/ J3 L9 E  L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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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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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c5 x1 o6 \$ a/ c( C5 d* R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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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2 k" x. {3 m4 P2 ^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Y0 [1 j0 H% |& R"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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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0 P2 k: G4 |$ y) S/ u% j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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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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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h, z! O5 z  Z* [! R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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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7 E/ O# w  }$ i( A/ f9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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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n1 J  z, e2 F! `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 u, K,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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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_3 t8 c#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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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K! p- G3 ~& q7 i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1 f2 d( D4 o1 M0 H/ S; X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q+ [1 S" O' T$ f6 G+ v;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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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 d) J) L  v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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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c8 `' w( c* [6 B$ w;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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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W0 ]& J; S. r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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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6 h. N8 ^1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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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 M9 g5 y$ {0 b- d- H2 X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C% s2 c5 w/ e; f6 {  o( i& A0 I

“啊……”7 C( L, _3 V: K" O1 ^, u+ `0 J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3 P; i* @&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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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r4 n9 b9 i# C5 f, y2 ^" V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M# r9 E- T2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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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t* b) _" X2 L/ }) T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7 q* l2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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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v+ @/ m.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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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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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x7 Z3 [9 k8 u* k- X# [#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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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h" J  x" t/ S0 t& @' y' x: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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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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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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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7 r: Y  K5 {1 Q( Z5 e' X3 Z/ R- r+ V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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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 t: H; H& n8 V/ @7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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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Z. j" R: ^: }$ J3 @5 t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c0 V9 O4 T* s6 B" \2 v4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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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p# G% I5 y( R1 Y/ v/ e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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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g, J/ a0 I1 A6 n- B6 C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8 p+ S' D" N- K& i* g2 U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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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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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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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5 G. s* U5 a4 u# d" ~7 ?4 A: W! A, L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8 n' V3 _! D* D  q-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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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i) e+ _! S8 e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6 _) A, v, Y8 ?2 k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c$ ~" G  I) Q) H/ `+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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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1 Z6 F: }, U# R% Z$ L+ Y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p. l' U( ]+ o'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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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 `& i%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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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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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5 C0 e2 K. i-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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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r' Y, |; V/ ~) R' Q2 ^) L5 y1 w

“好，稍後見。”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S& z8 ~" H1 b" k.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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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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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9 I7 [. ~. I+ U$ }4 [' |& Y5 U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8 G% f# k9 h" K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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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y. L* D) B' J8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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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i# }7 R9 n( a8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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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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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Y" s9 s  P. {  U; {! u  w& ]7 C& }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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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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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T. O- L0 v; v2 X$ {; c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3 z3 J3 m' m1 Q3 w; Q* O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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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H  C" m) p; U6 U6 M# i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x# s$ Y( \! J+ q9 v. q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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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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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o+ b8 W- @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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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C  |6 i4 w$ j% ^( b9 X6 p; [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 ?' I5 i/ F- Q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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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J$ R  O' U. P5 D; I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H6 E0 _7 t" a3 `( v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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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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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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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 h% K8 l9 X& h, `# h: d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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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T6 g, {2 u2 @, A2 }

博雅點了點頭。1 O! z9 V; U3 e: e; a2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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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t6 ^3 s7 ~+ [6 A% F- e

“是怎么制作的？”; x& ]. M7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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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 \1 r9 ^% U  {1 g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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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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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7 V3 D9 H$ Q* ]2 }9 v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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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0 D* _& K# f& D- b; u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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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7 E9 g0 f$ C; c, q& B! ~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2 n. _: y" A& i' X* f) u* t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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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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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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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8 l9 W! A" x: g5 m5 j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a+ I1 t  ?6 c0 Q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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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u% p$ N. `! ~, d/ H/ z1 w; Z' W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3 C' E4 ^) Q4 V! q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9 U4 o9 V: b+ |)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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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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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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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0 @0 {  j" v8 l7 [3 o1 ?

“我了解的情況？”# `4 g) Z$ ]" b!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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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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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W  A6 _6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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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i$ [' w% I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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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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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k. R, w; R6 {: E/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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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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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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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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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k7 M/ L* S" v% a9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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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2 i; Q% ?  i3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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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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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6 c3 X: i) Q0 ~& E# w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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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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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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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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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a4 x& I  o( ?" N3 q; Y- Y+ }* M7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 X) }  v! I( O- }* [  @8 r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7 P9 @7 j4 t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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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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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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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d+ q6 p1 p+ c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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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S! k: ?7 t: g! z" q- e% {1 ~# k4 f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o# V, W" ?: A  P, u$ l4 E! U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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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x- k( \% k7 x7 Q% N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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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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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k8 i' t/ ~: i. K* k

“啊！”1 v. s7 o. u+ A; f) h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 ~1 l$ T7 o. r. ]4 i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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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v( p4 s! c6 @, C& p, E- y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v, a( N$ x8 s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1 |$ T- _! I( a, L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f0 U4 f' C1 k' t1 S( e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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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3 q0 d" M/ }3 r,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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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o& B+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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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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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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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_" A6 O) m3 g  b) G/ N$ c+ _2 [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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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7 g+ p. Y- D0 V' m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r$ G3 i0 j! a3 x6 U5 o/ ]. O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L# X9 N$ l% |* Y; F6 |( p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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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8 ~8 r; ]# l& B. r7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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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Z* f2 L0 D8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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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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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2 k2 J) C1 Z, Y. \4 s; d- ?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Z6 x3 L$ S4 u! p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 O9 t/ q" E3 ^2 o! }: a% b(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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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3 i6 l7 V9 M& x  E$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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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g4 x& [$ D) m2 S, z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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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 p: q, r.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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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t. y3 S$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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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g% O' }* e! L9 J  z: Y% N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0 ?& c- T% e4 ?$ p) F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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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2 d) S6 z1 r* a+ M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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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6 N* W& X+ b" y9 O! w1 b+ g2 z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G, r1 I$ g+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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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4 F' _7 V7 ~" A* V/ u7 |) H(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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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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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x5 Z3 w' [# i7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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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7 o8 R6 R' h0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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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3 E3 F3 N9 y$ R9 Z  P# w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0 a1 N+ w5 A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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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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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7 o6 U3 G0 ~/ D# M3 q' P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9 \. w6 {; e: w" i  P3 [) v7 I1 X% h. F1 ~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 i0 Y# O9 \+ Z- c; P( l-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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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t! d. @/ g6 E; X# a* E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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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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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U2 o& }" X6 Q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O1 m; L' n; i7 d)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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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6 z: i- X/ {7 q9 _0 q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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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Q  j' r8 a- e+ S4 L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0 H# I, O" M4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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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7 T8 b$ o$ F$ M3 Z. P' _  E" T& k. E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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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P" Q9 m, [2 Q! ^/ j

“終於走啦。”' d7 [6 ?1 A5 ]! I+ W8 B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唔……”+ |) m% R+ A4 c, x7 D

晴明點點頭。- q+ \$ p2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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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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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6 j5 I, V4 M/ W) S* O% n, d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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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P" p8 q5 p9 \( G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q& L  S# }5 b0 b8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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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_  s( E) x+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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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2 U8 ?8 A$ Q9 N+ K% V$ u4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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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8 ?+ i; p* u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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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8 o) e/ V) _8 ~+ o8 V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V/ E$ n2 I' u+ h. P#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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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 l; ^* O7 Y' p8 l. C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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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W4 H0 i  |7 y! H5 g$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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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D( B  U$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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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4 @" K: F  S) b- a5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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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j2 \- f6 G6 q4 k& a0 [4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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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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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6 o1 h- b6 W: e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9 o/ j4 M5 w( ~7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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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p* D/ x: A! K- V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4 v* q! |/ \3 i1 H2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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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 |7 }9 c*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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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I( V' p9 Z8 ~6 Y: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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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D% u' Y/ T3 u* g) r' e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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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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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