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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短篇】花 臉

天濛濛亮,花臉就起床了。穿衣。漱口。洗臉。臉是不是洗乾淨了,花臉不知道,屋裡沒有一面鏡子。
; `5 _% H; G) a' `& o8 x  花臉不想看到自己的臉,這張臉會勾起他的回憶,而不是因為它恐怖,在這世界,現在沒有什麼讓他在乎的。
. l2 d. q  n+ y; \- R: C: R  “嗚——” ; k. z, |, b1 j% l
  “轟隆……轟隆……”
" k: Q% `7 `5 x) l+ c  t  屋外傳來火車的汽鳴聲和行駛聲,每次火車馳過,屋子就象是車廂似的抖動起來。 : G# f; d. }) k# s- r' e
  自從調到貨場當倉庫管理員以來,花臉加了幾次夜班,意外的發現火車的轟鳴聲能讓他保持半睡半醒的狀態,而這種狀態正是他需要的。
8 D' V% i. d& b7 b  ~1 Z  恰好單位在鐵路邊有間小屋空著。屋子正對著鐵路道口,這裡經常發生各種各樣有意無意的悲劇,是不祥之地,單位裡沒人願住,所以一直空著。於是花臉便向領導要了這間屋子的鑰匙,搬到這裡住下。
. V5 c3 \5 N, J6 ~1 j$ S  按花臉在貨場的資歷,應當是主任級的,可在三年前,因為故意縱火,花臉被判勞動教養一年,他自己當時也被火燒傷50%,結果保外就醫。 9 c  ]3 E( U+ y0 h
  那件事後,花臉埋頭工作,沒多少言語。自打當倉庫保管員以來,花臉就穿行在倉庫和小屋。過著兩點一線的簡單生活。 + K; ?2 x( L& g0 s0 M( P
  這天晚上,花臉在屋裡喝酒。
, c8 p- K0 ?+ X; c7 `( [+ o' N  “嗚——嗚——”一陣刺耳的汽鳴聲。 - h+ @! i- w" s) r; J. f
  “啊——”一片喧嘩的尖叫聲。 . ^. H0 j) @# W6 H* |3 ^
  花臉知道出事了,他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還是慢吞吞的喝著酒杯裡剩餘的白酒,吃了點菜,才不慌不忙的走到門前,打開,走出去。
) k1 D* s5 z  t$ W7 d  夏日的白晝悠長,天空還沒全黑下來,花臉感到腳邊就個東西,他凝神一看,是個人頭。女人的人頭。頭髮凌亂,紅白混淆。一雙眼睛透過亂發冷冷地瞅著花臉,花臉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 * R- E5 D/ ^. N+ M1 B- d6 G7 ~3 v5 I: h
  “腦袋不見了。腦袋不見了……”看熱鬧的人在嚷嚷。 + O2 Z( ]8 d, L8 w( R
  “腦袋在這裡!”花臉喊道。
) m+ k! I& r; h) [9 x/ X$ x1 e" I  那邊跑過來一個人,手裡拿著夾子,花臉認識他,是鐵路上的收屍員老張。 * h1 u$ Y8 ~. U' y6 J; v
  “花臉,又喝酒了。”老張口裡打著招呼,手裡夾起腦袋。
( z) u' q% v! V- U  “嗯——” ) p  R+ P; |3 }
  “今天這已經是第三具了……”老張嘴裡咕嚕的,人已經往回走了,走向一輛破舊的邊三輪。那是他的工具車,三輪車的一邊是個專門存屍的鐵箱子。 " n4 _0 M1 M$ T" h9 A; U3 n
  任何事情,習慣了自然就好了。住在這附近的人都已習慣了老張和他的三輪車。彼此見面,還會點點頭,打聲招呼。   w1 C, C( o( [, k+ R5 u- }/ y
  花臉站在人群之外,聽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剛才發生的事情。時間就在這議論中一分一分的消逝了。
4 T: {5 k* K* l# t  夜深了,人群散了,花臉進了屋子,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把眼睛閉上。 / h3 y4 a2 u, Z- ^7 w9 q" k$ p
  “嗚嗚——” . F0 r* v2 L* R1 v. x8 C
  外面傳來哭聲。是女人的哭聲,若隱若無。花臉的臉龐扭曲起來。他豎起耳朵。
* d( V" W9 S# J  “嗚嗚——”確實是哭聲,這聲音花臉覺得耳熟,他衝了出去。 & O2 c' w* C8 }# n# p
  “誰。誰在哭——”
$ x$ t7 K1 U" E) j7 {) e  門外站著個黑影,看見花臉出來了,哭聲停止了,黑影轉身向鐵路飄移。
0 e: z" U6 ?8 P+ a) u* r4 V  黑影黑的長髮在黑夜裡飄舞,“為什麼。為什麼……” ' S3 f9 s# M4 a( D4 |
  一聲聲的為什麼,哀怨凄涼。黑影瞬間不見了。
+ c+ |3 }2 y  P; A1 A  花臉哆唆著,轉身回到屋裡,快速的關上門。心怦怦地跳著,“——見鬼了!”
& Q  [; B! ?* ?, V2 u; Z" p) n  花臉不是怕鬼,而是怕這哭聲,怕這一聲聲“為什麼”。這哭聲、這嘆息聲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 X- g8 O% j/ T: U
  過去。
- M& t$ p3 ~3 ^  又來了—— 2 ?7 Z+ F5 G0 d. l* g
  花臉的本名叫王平。 / U  e% v4 T6 `7 h( R
  在王平八歲時父親王開因病辭世。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當時有人勸開嬸趁年輕重新開始,但開嬸怕王平日後受欺負,所以一直都沒有再婚。 " i, o8 T- w" b
  但從此就叮嚀王平,“平平,媽這麼辛苦都是為了你,你可要聽媽的話啊,知道嗎。” % F: ~7 x1 Q% L. r, M
  一遍遍。讓這句話在王平心裡烙上印。
& C  E; l, D; P  王平也沒讓開嬸失望,又聽話又孝順。凡事都要給開嬸吱晤一聲,開嬸不點頭王平是不會乾得。 / p* O' z: t& S  |/ [" f
  考什麼學校,學什麼專業,穿什麼衣服,都要向開嬸一一匯報。
# I4 M( ?3 H4 d1 k/ h5 o0 u  若不是因為自己,母親也不會這麼孤單。王平這樣認為的。
0 F5 r9 Y. ?0 k5 c) S  轉眼間,王平長成個濃眉大眼,風趣幽默的棒小夥子。 ; g) N9 M* q4 j3 I
  這天,開嬸因急性膽結石住院,王平衣不解帶日夜的守護在病床旁,體貼周到的比女孩子都要仔細。 / N- t5 w! T8 @+ O
  “你兒子真孝順……”病友讚不絕口。
" M$ I4 K( F- A8 k6 I6 w. c  “嗯。這孩子一直都這樣懂事啊。”開嬸驕傲的回應著,王平是她的驕傲,這多年來受得苦。值!
# U7 l' ]' N8 o  在這蒼白的病房裡,王平講著各種各樣的笑話,滑稽荒誕的笑話引著他還有大夥哈哈的笑著。笑聲感染了整個病室。笑聲吸引了一個人的目光。
7 I$ c* ~) I, l: n  這個人就是護士萌萌。
5 T1 W  b, b6 S2 m. o  第一眼看到萌萌,王平心裡就有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他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王平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人。而穿著白色工作服的萌萌在王平眼裡就象只美麗的白天鵝,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女孩。 3 {) \1 V5 O) A% A
  王平馬上就平靜了。
6 D  e+ q# L$ y; u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7 k: l4 A! i7 X% k& O" p" `+ j! f  在開嬸出院的那天,萌萌塞給王平一個紙條,“7點,中山公園門前,我等你。” 1 u% l/ A  Y+ }- |5 t) ~
  “——我等你。”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蘊含著太多太多的意義。它就象一把丟失的鑰匙在瞬間打開了王平的心門。 , {3 J; O. j9 R5 R' d
  他手裡捏著這張紙條,再也無法按捺自己情感,他決定無論前方有多大的驚濤駭浪,他也要勇往直前。
, Y1 S. X6 C$ |/ |# Q& _  王平準時赴約,一切是那麼的自然,他們彼此是那麼的默契。 % \( d' P. D( U
  很快的,兩人進入熱戀—— , _8 Z5 ^9 s' J. E0 t
  半年後,兩人談戀愛的事傳到萌萌父母的耳朵裡,萌萌家是醫學世家,他們怎麼容忍萌萌和一個工人談戀愛。 ; b) p8 K: C4 U) M5 n( s, H4 ^: o
  每次,萌萌和父母吵鬧後,就會在王平面前“嗚嗚”地哭,然後會不斷的問:“為什麼?為什麼!?” / @# J) n% ?! \
  好象是問王平,也好象是問自己。萌萌想不通,從小到大,父母對她可是千依百順,為何這次如此強硬。
" \- J& n- A5 i# C- R! P! d9 j  而她也絕不會妥協,她沒有妥協的習慣。 ) }6 D) Z' Q" I: p3 k
  看著萌萌逐日的蒼白憔悴,王平心中不忍,他獨自跑去找萌萌的父母,想請求他們成全自己和萌萌。 / u+ k, q- Y) a; W$ v  f$ C
  可萌萌父母打開門見是他,二話不說,把門“嘭”的一聲給關上了,對王平根本都不予理睬。
# K( Y" {6 Y1 ~/ {  在一次激列的爭吵中,萌萌爸打了萌萌一記耳光,捂著火辣辣的臉頰。萌萌心裡產生了一個念頭。 ; J. y9 V7 Y; l' ^7 v( N) r; Q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萌萌語氣陰沉。
  Q/ D3 z; k& }: F2 o& G3 k  “想。當然想。”王平很堅決,都是因為自己!萌萌才會受這麼多苦。 . t# D4 b/ W' g! P
  “永遠嗎?” 6 ~) s2 ^9 a7 E) k
  “嗯。永遠。” 1 s7 y4 ^2 j( |7 D' G3 X  R- E0 B
  “我有一個辦法,照這法子,我們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永遠。” 5 ^8 m* E2 |, M# z, X
  “什麼法子?” # w9 u0 @4 i3 l' c4 u( a  [( J4 R" ~
  “死。”萌萌抬起頭,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視的王平,“我們一起死。”
7 S9 u: V$ O2 `1 g) F  王平看著萌萌紅紅的眼睛,忽然感到難過,都是因為自己!!自己算是什麼啊,一文不名,可萌萌卻非要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在那一刻,他只想隨著她,什麼都隨著她。只有這樣才能回報萌萌的一片痴情。想到這裡,他點點頭。 ; \5 ~' H( O3 p4 m; b  b: X
  就這樣一切按萌萌的計劃進行。   G$ B  E: N8 L- z% A3 F/ p
  而這所有的一切,開嬸並不知道,開嬸每日兩場麻將,苦盡甘來,現在該享受了。 5 ?! L5 I+ I0 [- f8 Z; ^
  九月九日清晨,王平提前起床,開始打掃衛生,還親手做了一頓早點,喊開嬸起床吃早餐。雖然平常王平也經常這樣,但話多,今天王平很沉默,“最近怎樣,萌萌的父母知道你們的事嗎。”開嬸問。
4 \/ C. }' D) E8 y) D: Y  “沒怎樣,還是那樣——”王平搪塞著。“媽。我走了。” ! A% X3 K  O8 T) }3 }; ?
  “路上小心了。”開嬸叮囑道。
' d8 v: J) a( j# n  “嗯——”對母親他心中放不下,可是沒辦法,他不願意讓萌萌認為自己怕死,也不願意讓萌萌認為自己不愛她。他不願意辜負萌萌,萌萌夠苦的。
" M& d9 c& U0 T7 G' I" [  萌萌在郊區租了一間平房,開了兩瓶安眠藥,準備好了酒精。萌萌希望死後兩人燒成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父母就沒辦法把自己和王平分開了。
3 K# g& ^3 b- x7 P" H  “想要分開我們,偏不。”萌萌腦筋裡忿忿的想著。她為自己和王平之間的愛情感到自豪。他們可以為愛奮不顧身。
' R' X/ l: d  U+ `  王平來到平房,萌萌全身穿著新衣坐著等他。
& s0 `* h1 \0 X1 \  “準備好了嗎。”
1 a: K8 Y1 ?5 {: p" W; P9 M* d, |. d& a  王平點點頭。他將酒精沿著鋼絲床的四周傾倒。萌萌打開藥蓋。兩人各自一瓶將瓶內的藥丸盡數吞下。
0 |' ~( b  b* I, B  萌萌倒在王平的懷裡,輕輕的說。“平,我怕疼,等我睡著了,你在點火。”她可以不怕死,但她怕疼。 % G/ u9 @6 D0 q' S6 J1 G
  王平點點頭,過了一會兒,頭感到旋暈,但他強忍著,懷裡的萌萌痙攣了幾下,臉色開始青白了。 8 X2 _2 w& A4 Y2 t2 N( c# }( u; J* p
  他放下了萌萌。 # Y. r6 P- K# w: k
  拿出火柴輕輕一擦,小小的火簇飄飄忽忽閃動著。他扔下了火柴。
& \3 L( l5 M" d# U! ?$ v7 p. z  “轟!”的一響,火舌將他們團團圍住,黑煙開始彌漫,王平被煙火熏得劇烈的咳嗽。他一聲一聲的咳著,他邊咳嗽邊想到開嬸。開嬸患有慢性支氣管炎,遇到風,遇到煙霧,就會咳得上氣接不了下氣。 & x8 G4 Q9 {" G; b; Y
  他覺得對不起開嬸,他覺得他們行為是錯誤的。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迷迷糊糊的抱起萌萌,跌跌蹌蹌的往外跑,他已感到全身上下有灼熱的感覺。
+ x( {# i9 R) ~# Q  但那一刻,他最想的是趕快衝出去。 9 V  q& O9 y3 B' v3 ]$ N
  迷糊中,他打開門,腳邁出去,抱著萌萌,沒跑幾步,就倒下去…… ) b1 U' k% S3 O4 M% `# Q8 T$ T
  等王平醒來的時侯。他的世界已徹底改變,萌萌死了,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但臉上卻被那場火留下了永久的痕跡。
; j3 Y: `4 \4 i! i  當他接到判決書時,他嗷嗷地痛哭起來,仿佛要把這生的眼淚哭乾,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哭過。 - W4 z$ }3 r" Z  l7 ~5 W0 j1 i
  開嬸的眼睛也不象從前那樣平靜、堅強。王平這次的背棄剝奪了她的自豪感。她突然發現兒子並不是屬於自己的。眼睛裡從此盛滿了悲傷、懷疑、驚恐。 9 D" q8 g7 S9 |  P6 l: D7 j! D% I
  看到開嬸的眼睛,王平感到內疚,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的傷害了母親。而同時,他又背叛了萌萌。
! f" w% D7 u0 s6 ^! g5 o* s* W  開嬸的身體突然垮了下去,她是被這些無法接受的事實擊倒的,在彌留之際,她定定地望著王平,這樣走她實在不安心。 , S, ?* s; K  G
  “媽。我會活下去的。”王平懂開嬸要說什麼。 / E$ ], v% d: y* i; O; x; Z
  無論生與死,他都是背叛。他選擇死一般的活著。
) G# {% }$ C* O1 `  “萌萌——”在空寂的屋裡,王平一遍一遍的回憶過去。   c! u) w( l) q& I' |4 K
  連續幾天,王平閉門不出,有人敲門,裡面沒有聲音。 8 ^- R) m) B0 p5 k% R) ?; u# \
  這天天又黑了。哭聲再次響起。 8 R  ^  W; K8 O9 b  H: D: r9 s
  “嗚嗚——為什麼——為什麼——”
4 S4 q, l, G+ w. D& o  王平打開門,他整個人瘦的變了形狀,他追隨著哭聲,這哭聲帶他回到過去。萌萌重新包圍了他。萌萌。笑語吟吟的萌萌。淚流滿面的萌萌。漠無表情的萌萌。多姿多彩的萌萌。萌萌的世界那麼的明亮。 . X4 P% E1 D% p. v
  王平追隨著,他想要趕上萌萌。萌萌在前方等著他。
+ V, ~' H' I  ?9 W9 E  鐵軌在漆黑的夜裡縮短了距離。王平走在鐵軌上。夜空裡傳來汽笛聲聲。他置若罔聞。光明在前方等著他,從此就可以徹底的擺脫黑暗。
* U) H: ]2 X& |: s$ i% T3 Z% W  “嗚——”火車帶著凄厲的悲鳴呼嘯而過。
! Q6 G) u7 E6 N1 K: L  次日早上。老張開著邊三輪開始工作了。王平的身體已碾的粉碎。辛苦了尋找半天。才拼了一半。其他的化成塵,化成土。融入泥土裡。 + F) t; H( n6 Z$ T4 \' l) Z
  “唉。這地邪門……我就知道他要倒霉……那天那腦袋偏偏飛到他門口。”老張對旁觀的人繪聲繪色地講著。
$ j! L; v+ j- S) M. V  “聽說這兒要拆了,修輕軌。”有人問。
3 p, S( r1 t1 J7 ]% x6 k5 E  “拆吧。拆了就好了。拆了就太平了。”
! p2 {) k1 M  g" h1 n; w5 s* `! e  這日。那天出事女孩的家長找到了。女孩今年十八歲。是張信哲的鐵桿歌迷。那天張信哲到W市演出。女孩好不容易買到一張票。害怕遲到,冒險搶道。結果發生了意外。
# R4 {( b+ q* y1 y: D* [3 ]8 B6 Z$ ?4 p  這麼辛苦也沒看到偶像。女孩死不甘心,陰魂不散。從此,在這道口,火氣低的人在夜裡就會看到一個女孩獨自“嗚嗚”地哭泣,不斷的問:“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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