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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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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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1 N. F( t5 v. n; q$ T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 k/ p5 X$ i+ U3 a/ r; B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q0 ?) V$ u& V. ?( x5 c& i
+ r+ G/ r: K: b5 L6 x  I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7 S1 A; C# F0 d5 j) \8 t8 {- x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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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_3 a: \0 o* J7 ~6 E
0 C, c0 l  t0 [! Z/ }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7 z. z. U8 H# e0 H% Y' {: I7 f6 H
: X# f8 p6 M! Z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M+ r+ _+ Q( M+ O+ X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Y: X# F1 H+ J( n* S( b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6 k: P0 z- n* m' w
+ L  I7 T1 z7 [) Q" x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b, a- W6 [! b3 t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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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4 H9 I; W) \. n- W5 w" ?% ~
4 D5 |( N) s& }5 _5 G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t/ w- d2 ~% R' [! b8 y: u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x. U, b4 n+ |, M( l2 p& ?-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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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忠行問道。" {& b( N- L% E9 z5 h+ R4 ~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 H4 m0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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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 N/ |' L0 k1 S% v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7 g2 ~' g- P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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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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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E) R: S* Z( k1 C* w

“你看見了什么？”. |7 v9 S4 T: B, `. n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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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4 V' ^$ V5 h) D* q. ^+ ~) Q1 f4 t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 B/ }8 g- Q& X: S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2 B/ \8 R# C5 F1 y: |1 h$ P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 z8 x. R2 h" j2 {6 w! [; c& C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 [1 ~, v  J& S2 z0 r/ f4 q4 C3 ?
所以才問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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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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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東西？”6 x  Z2 `7 X# T* O" r, p
1 F. J4 j( X( u! l
“對。”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p" D( N& V' O
% H$ X4 U! P3 G1 N# B
“不是亡者嗎？”7 V  O' s! M4 |2 I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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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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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Y4 b3 l$ |* A- v/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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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2 t; |$ ^8 f% C, H& Q' @# \
“唔……”$ {. n" X" M" y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S* {" b5 J+ W( x( m' U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q3 R4 h: Z& E: _9 L
, R' G. Q: {: E  [
“是的，有時會看見。”4 m+ G$ d&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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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2 f9 t3 k( t" N9 q
0 q1 n- t0 |) I; w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 a* g7 Y) j+ c7 d7 i( ~+ t! Q4 v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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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趣的啊。”2 q$ F5 J4 E  P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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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0 K' w/ u' @) l( d/ M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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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b! y8 t" j- G: l' z

“陰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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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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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N- t4 o* ]2 Y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9 p7 b/ R'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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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Q0 [  z/ l3 [: _# ~

“是嗎。”6 [3 f; [# N" O0 F(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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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4 A/ m& ^&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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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B$ c+ J  l- P( V

二

酒至微醺。/ ]" |: @# S* X! i' q$ y- h9 J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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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g7 x; L! D/ Z2 K4 F. A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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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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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0 X5 T2 K' f, l3 V9 f$ U* I, z3 [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9 k) Y7 y: t5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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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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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 X0 j6 ^% z- c+ j* D% i- g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4 D6 C. _  W% R; Q1 O3 n7 S& V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Z% M: I& o4 i2 ~" o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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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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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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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5 ^- b' f$ e8 N% j" \8 i4 h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3 R. L. C. m" E3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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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 Q, s& V9 ?  g) K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6 D/ {( y" ~" H" t! s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6 M6 T  f- `1 S, e% D4 `5 R8 H2 N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 S% |) T' m! i0 I, o+ K
6 s# l$ w  d+ |: @$ K1 ?* Q
“哎，晴明……”  }0 F9 ?8 {; n+ y5 A$ t  i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0 s7 I& \6 C0 M1 q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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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0 ?6 B; f8 Q# ]! h& R% @: r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5 J' c1 \+ Q/ W  f9 t( q7 v1 x8 d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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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 t0 M" k7 d

博雅放下筷子。& Q+ z7 I2 I) m$ n/ \" {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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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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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a# V* M5 `6 U. E  R3 r* r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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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2 {/ H' M0 Y3 R. {$ Q+ t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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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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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U9 R6 K2 A! v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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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S; T0 U6 _- O. x4 P+ U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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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w, r& K7 ]& N* `6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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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6 W( n! o) K" T) g8 v' {1 D0 |

“什么事？”+ ~% q( s, s& ]( Q+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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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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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C/ C- f% P: h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  m% [8 ]' H3 N;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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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k, z1 T1 [/ x& n" ~6 g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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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T* O4 f) r" n7 h9 A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b4 `, e- ^8 h'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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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Q$ X: [! U2 Q4 b$ v( M- b) o6 @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R" }9 P, S  z0 Q*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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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_$ _" y4 b/ R" o6 g" g9 e3 ?& a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1 O6 Y1 C) S4 l5 M! I1 G% G0 }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1 Z4 v0 v) b2 }( [7 Q
# i1 G; _. T  |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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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U$ @' w8 l7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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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3 \* u* M* k. w& Z* I2 [

“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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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T9 ^5 ^/ {( }: h" \;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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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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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d) g& t3 k7 F% m5 a3 R' J4 q' Y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U- p% Z7 A# c. n-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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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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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 G" W& |5 Z  P

“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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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z/ }5 J( E% f: c(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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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5 C7 O) v'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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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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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0 B6 |. F) ^8 ?  |, m$ X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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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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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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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K( k& }" p  Y: Q3 c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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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q/ g) k! p8 K- p: k8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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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7 D4 n: G% g; M& b3 t# e- c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 u$ W* |, l0 v# o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 j) E! q6 E# L4 u0 V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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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u2 h2 v6 k- D7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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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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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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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2 V& n$ Z! {4 B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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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M# d% j5 o2 f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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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L" P! v0 ?+ N6 G- l2 q" v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x. G( m: w7 V- p+ Q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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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7 A$ z6 K7 q7 J' U% s1 q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0 I% Z3 {% ?0 g3 i" ?  {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1 D9 n  @5 g&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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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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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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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6 P6 A8 k2 e7 ^- K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V9 H7 h9 V; |: i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_' W2 g. ?( J% Z4 o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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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w* F" h: T1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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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7 Y; _, v8 A' c!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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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q( e9 U. _/ D6 G" K0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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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1 q5 z  v3 P1 s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z0 B; Q8 g9 v: z, u5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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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X% ~9 M: d7 \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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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4 z/ G3 u; q3 ]) a! ^

“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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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S" ?6 z9 c" l8 n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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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l) S* L8 _7 T9 E) k5 o7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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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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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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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1 y9 F2 ^/ }& I&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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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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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2 ]& A' M$ @1 ]9 v0 P% |0 @' u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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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K8 t% W: d- \8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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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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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R! c5 V+ ~& O5 ^2 s

四' @5 @- p4 q& B# J;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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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 ~6 o& q' U7 d&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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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8 ?" P( ~4 {( w* g) H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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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j- w0 Q+ Q% v  K$ h- C) e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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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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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s% b# a4 J. Z5 l5 O) K6 n
* u: d  h  k# k
“氣色？”8 @( y$ L# Y' g' [! Q' p0 L& I' Z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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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B# U% C1 M8 O4 o* \# P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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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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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 r8 _$ c3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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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1 x3 E3 U" X3 i8 L.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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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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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a6 M  x" a3 o4 _, N3 v( U

“求求您了。”4 O5 U4 \/ j; W/ Y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Y+ ?0 C4 y; I0 \. A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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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y  M, N/ f8 ]+ o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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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 S1 L1 `3 N4 k" `1 X: @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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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x4 T' e) P# E- G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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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5 B4 l- j* m3 V: J3 S( G# A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6 W* T) d: l3 M6 S; a

“找個地方？”6 r4 P# o0 J$ c# f2 c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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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7 ~, X( W2 S+ u8 J2 }1 ^" T)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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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1 x( F, `*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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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5 o" g6 I' T9 e/ |5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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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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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P6 H& _% }5 i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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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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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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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K/ k  ]7 }6 v/ f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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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G6 V0 ~4 M+ k3 j" M7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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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2 G+ ]9 k" P! {; D/ D, p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0 |7 ^  y" ]! E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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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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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8 t% C8 ]0 g* f7 ]! ^.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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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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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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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8 I/ _5 \5 W; n3 x5 @( X( ^" q- k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8 R/ a' a1 O$ L+ h1 G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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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對。”4 S1 H1 S. y3 c! w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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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X: r1 P%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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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x2 H+ N& Q# N4 e$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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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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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i8 S' A) {; H) r  Z

“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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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去了。”8 A0 l, g9 I. m' Z+ z

“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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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9 m0 D9 x2 o8 {# i) n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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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t, D* v. Q% C2 h: r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2 i! l7 f5 p' r( o/ u3 w

“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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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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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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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Y' b0 D( q0 F) U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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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b& O) f$ i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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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 i" z* P- D( K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q3 f4 q& x7 F' {# B(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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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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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L* s8 a$ T& n%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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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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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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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s. u8 E) Q* W1 t) [6 E/ g

“要你去那裏？”1 R8 k' d+ {6 L  ^5 E6 Y&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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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9 Q  C* Z  X# V7 [5 v- N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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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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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V$ c9 `& V! M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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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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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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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A# x  h- H" H% P8 G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m- ^, \: o& o9 V& }6 D/ I" A4 g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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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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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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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0 Q0 B, O$ `0 ]

遊戲呢？“4 h' N! R, N6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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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1 ~) V- t" G& S+ V; U2 U  M

有兩盞燈火。, j6 @0 M: \3 g' ~: X9 y/ s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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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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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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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x: F' u* a* j7 j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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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y/ N. g* |) ~0 `$ v' Q0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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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5 C/ f; B4 z+ s) y  z0 Q7 t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v+ z( |9 \1 T8 Q/ U9 M/ ~: w1 w6 k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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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o$ `/ i/ @# h( ~! p: o# R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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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2 t+ R& }9 s8 i$ J7 b$ Y' Q! U% c

“喂，來吧，來吧！”( _  \( }; m- i' I6 A$ m0 V2 d# A8 Q- Q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 @9 s$ s$ f, a, V& t. s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r& Q* b7 ~+ ~! g; P/ I$ v# U: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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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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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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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0 S+ u" @6 ^& o+ M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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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3 k1 |+ d3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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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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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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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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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4 W  h4 U, L1 h. z; X- [. R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9 N. D9 S9 Z/ p  \- E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w# a7 {3 {5 w4 z! r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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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u9 M$ f4 x/ P% c!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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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q( g. U; }, a* k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1 w2 u- c$ [$ q3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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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K- E, h9 q+ R  @1 E$ U# b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W$ X4 b& s9 V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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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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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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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9 A) [3 P$ r4 Z/ B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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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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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y& P! I1 m; E1 b, K+ k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N$ d: Z% B$ s9 G& W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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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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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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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7 |$ U4 J4 V% |. i1 o4 C9 a

“好餓啊……”8 E$ k: g0 T, Q"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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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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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8 T9 |1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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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s, d! ?# d# c+ y$ H; p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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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7 t. z# v; ^" b;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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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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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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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r: `9 w#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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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8 R, [% h; F% e6 w8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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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f1 j% D3 R8 j$ x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6 D5 ~5 `% |2 f8 C; Q. `8 m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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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7 Q8 L6 y' n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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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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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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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 z+ W) ]+ F

青音姑娘這樣說。* g7 f0 V! E5 `& D2 Y(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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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1 w8 B( U2 o  H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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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y( n+ Z4 ~( T0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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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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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8 x" s" j0 H; t5 W9 _5 {" ?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t' P7 I; e" F! z8 {$ i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v( r& k$ f4 w) ]; B2 `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L8 @' o1 d" V( v; [5 k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3 r/ U5 T& C. t$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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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7 j+ q, J2 L) E3 I7 o* K! ]; R3 E

“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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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U" m2 e$ p; R/ W2 Z3 C* u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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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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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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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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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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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n* n1 z9 c) j0 r" q5 r* h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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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p* ?$ c' q& P(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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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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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5 p6 E% @) t. `0 i9 Z' L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u) ?# @, k$ F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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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4 u. s! N8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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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4 M9 k3 C: z  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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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1 U: S/ i- @: \7 U%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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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1 {: Y& ^+ Y5 s; O; z- S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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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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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噢。好的。”: H  N6 h& o+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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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2 s# f0 i7 v4 u% J7 n  X# Q0 `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c/ m8 f2 h5 U. r&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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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3 ]# B* [8 h7 G) _: @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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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7 x4 e1 D- D4 i& {4 L0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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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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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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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2 Y( S: C% O& X. M' U2 I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7 e8 K" q$ {$ R( r+ t( n" 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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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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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L' N/ `7 e+ {! X! R5 K6 f2 e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6 ^- ^8 B" m5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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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e- }$ Q4 h' ?% w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Y* s4 H) b7 X+ p2 c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R1 P; y/ F6 H2 l4 n

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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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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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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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5 Z" w  @7 l& ?& |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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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4 ~) d- x4 y*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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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6 N  h3 x- K. t3 K1 B: ?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V9 y4 N& w*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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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8 X8 A: t9 J7 _9 H1 ]- S+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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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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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0 u. {6 a0 ]" I3 h& ?*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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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1 [% v6 e7 @$ N$ r6 P

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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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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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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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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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R% _. W8 \. F. R0 [  J& o' l6 ^2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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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_" W3 q5 t5 k) w  ~, S, K' y6 L) {+ a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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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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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9 F0 j0 K- J) X9 G3 ?4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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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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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 {, b/ _/ z4 {  G5 K%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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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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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K( |" d$ h6 Z4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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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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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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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7 P5 i+ j, j" ^, H2 T% K5 J  @, @% U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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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U6 S. K; \' m0 F. I% g4 E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9 c$ o  c3 x4 V% s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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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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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h- p$ b  d& K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C' e0 |) x7 O& Y* r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6 P& _+ R2 @3 k/ i,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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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s9 a  J$ V" Z0 p. h3 D- k1 P2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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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8 D& `$ X' O/ i# f; V0 [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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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5 G7 }+ B% G5 U% B, Y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c8 U1 d- _$ G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7 [7 o! ~/ C( H

！當！！1 t8 [6 J2 K2 c+ C& U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n% ]  ^$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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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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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I/ _' N6 N& p5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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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H$ s( X1 l-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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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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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7 T9 E3 T; k! Y7 {* C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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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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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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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U1 A  ^; T- E8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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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X; W$ E6 r9 L5 J% p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9 p7 w. |8 i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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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3 ~: Y: N0 |" |/ y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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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 {( d3 h' V8 j' u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g9 S. e: M) k1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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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8 J& S1 a+ l: q"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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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 \) c( `; F7 I1 P4 u

“為成……”0 s( k4 ]& c- A6 r) l8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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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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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a8 L5 f; f" _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4 x" [" ]' m8 o, V0 Z  M#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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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0 B$ Y! Y' x" b- s, j7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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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2 B. J9 p" }, b5 B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D* \$ v; @2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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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T1 p* [0 J: G9 F, h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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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 a& p-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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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1 r: j# j' Y0 n/ V! J!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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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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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J) A  D# {8 j8 d#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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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8 I( R: }4 o3 |8 Q; W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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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5 K( ?1 y, n% \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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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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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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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q3 T& P& C: P'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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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v; L5 x7 A5 d9 _  J. o/ [+ w# Z

“哇！”0 L8 s/ R7 I8 n9 \$ f3 D# G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P9 z2 z1 v! P6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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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i+ o: }9 n+ N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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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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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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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F1 N' ~* Y, ^8 S# o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F5 @  Q" D/ R, u% m. m) W( h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 @+ k0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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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n( I. x7 |5 W$ C9 \1 I5 c# }' ]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Y1 H# s& i% I0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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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n0 ?3 W) y( ^. y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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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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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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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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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i0 A' _3 p4 {0 E. f! U1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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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6 I1 P1 w7 a. V7 O& h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3 j, h+ y" E( B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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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d  a5 P( ?5 I# z# f4 d

“唉，太麻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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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6 `7 L- g) q, p( |  t/ D. O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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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L, r4 w9 S/ _7 v2 Z! G$ X: I, P

“今天晚上呢？”2 `6 T6 W0 P" ?3 @*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Q( j2 F, E4 L; r1 j2 Z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I5 _' A) N4 q, b% B4 @'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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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5 R" R+ E9 N+ ?* _: [# V# E

“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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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z! C5 T; z; o& c. u6 [+ [8 p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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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3 q% P/ s&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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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3 e; W. w1 W0 |3 |. j  n3 _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I8 J" A) z$ K% j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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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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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6 {1 v) L( e$ n, u, J7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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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y' @) I0 _  E0 t2 d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0 `* A9 n# }+ C- ]3 B" O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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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8 ]+ Z1 n* u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1 N$ ~$ x; b: I. p. u+ c+ y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E. `$ G!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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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v$ v! g9 C6 J: C5 ?3 C& Z0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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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 i( R) O% {. q3 }  S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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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e& t( \/ b9 z9 L! I% |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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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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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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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u0 T) \2 s- V) b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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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k6 N% G+ N4 X/ b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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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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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_' V& ?  U' |" C4 H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 X. @  @' V, R+ U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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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A! W- O- a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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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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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3 [! K3 P8 F( ?/ F% X+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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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n9 p; @) R% f& q4 P*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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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j  I+ e* e! A; @- ?+ O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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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6 s( w6 _9 }' E/ R6 a. s% P9 z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n( c& y* }1 Y1 e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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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s' Q1 y* [&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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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0 @5 [/ ~: t" J6 X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8 }8 m2 E1 |3 A8 G$ [9 Z. Q" _1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f. b% A# p) |8 `0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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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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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O" W3 @  _3 m1 j- v% E5 F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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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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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1 s2 {8 W, r' H3 E" Q/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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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7 y+ f! g' F: r1 N9 k3 W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J. I( g; `2 @' ^) _

“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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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4 Q. E/ v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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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 `/ L) v% V#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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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f* {& b1 c8 S' X/ l( m2 j: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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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E9 B. ?* \0 v) \9 j: _.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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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o' P' ], s; w- r9 l( [% C3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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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f0 a" Q$ T/ x! M/ S%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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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F& m9 x6 S# e3 @

“請讓我們吃肉！”( Q2 d9 K+ k' U8 ^* H8 _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9 G6 K- @( p, w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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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I' o8 V3 R$ U% J1 J

“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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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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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r/ t( V! O$ c1 v; k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W' ~" @- }0 n: {4 ?: M+ O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6 Y+ b/ e; D; k8 w4 _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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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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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J2 I6 A9 g: q; K8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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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4 ^0 R9 M+ Y$ ~' q: C  U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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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q) w8 N/ J2 [( G% A' q+ R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6 p" Z/ [  [5 M) L( A5 c: U7 n/ n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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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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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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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n' C4 ]  W/ S. h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n: b) L! Y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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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v6 P8 w) K1 c7 ^& i2 R0 z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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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3 ]4 V0 G; X! f; @7 k( y/ B5 W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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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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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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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B1 t6 q, L8 G2 \) `* Z7 q0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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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J  U) q: b% E7 r,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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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l' d9 n7 g4 Q- l/ T8 J0 P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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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W" \% m5 w2 V) i' a
- ~8 Y5 z5 z) z2 d: g* D0 V# n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G" e2 I; v* _# a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1 c# B- k" u; }, Y- ~% ^; w
“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7 i3 K, A; M6 B& a: E8 A! B
- W/ R; V7 O% {9 P; T: M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 A; y: ?& l$ x9 a0 Z
倣佛是喃喃自語。& z. b5 f6 P. {6 O! c; J/ j.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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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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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8 z# |$ A; `& s  b% J6 ?5 ~6 _
1 B' x! D; P  B9 d! T
1 y& {$ Y+ h% I2 N# Y

一0 L) Y  `) a8 l) B3 p$ @$ X4 I- |& [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T7 R/ v- k3 d9 ^* J2 M% o3 a
, d' x4 X# i7 `8 U4 p0 \/ k( B
是藤花的氣息。3 F9 D$ O- v6 V
* N) F7 p5 T# w9 g3 x  z( L6 S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 k% T6 C1 g+ v' j
1 P  E* b  r* D3 }/ N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9 V9 c9 s9 S; O
) ?: Y8 U' y( ^) T. x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 H8 _* o) T  B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n  z; `/ z0 |' D6 ]& a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z: C0 |, D+ }' N$ K7 z# s2 L) v/ m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7 `$ V' M, k7 z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 i; Z' }5 [/ `
4 Z/ |' G0 R; `( A4 w2 `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9 a! z6 O( ?' H; H7 r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F* J" R1 p, y: S' s2 S7 ^, a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T: [1 Y+ E/ l
/ R% ]# K5 R8 D; E/ s8 o9 B! b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3 Q4 C- e, v" Y# s, O1 d

蜜蟲。

蜜夜。
: k  u. }0 K3 M9 `% D" E: J, w' X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5 F0 y. K" h( h( Q9 z+ H" B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7 G$ r# [0 C+ i9 n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g. K  ^) a5 z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I% e5 c/ N- j4 _. v6 O
3 ~9 H! Q3 Q' ~7 M" F* u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S0 p! J; r+ s3 W+ z4 H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S( p9 G" Z7 V
' e1 t" m8 C- I2 E9 i( `# ?$ e! N* q6 Z
博雅自問自答。
% h! \6 t: E# ]. Z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7 B& H( {6 z$ j$ O( v0 f0 b  G% _
“……就是那件事。”
& k! I: b8 r/ ^7 R9 I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w. C4 C$ r8 H  Y$ ]
“哪件事？”7 c2 `8 Y6 i; T+ K* s. E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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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6 E2 m2 [5 R9 G# |
* y; i; _+ c4 B# X% F7 @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9 W8 t7 q9 d# Q! t! I
“沒錯。”

“我知道。”' m0 [: p  D( Y  d
% ^$ O& o0 h; O" @
“見過面嗎？”
; f; _: r& v. E
“沒有見過。”, V+ ?( a- V( q. G8 K
  q  S4 Y9 B2 t% D
“但是，聽說過？”! o6 V' T- D# O( j8 e' Y7 _
  r5 A' x, A& H1 [- d0 t% \  X! y
“嗯。”
5 n) r2 _2 [3 q% {2 k( o. ^6 `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x4 T" p5 I: F: _9 F
: |0 E+ h& a5 I& G" ~5 }3 v. g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9 `& o8 h! p2 N! _+ t
4 X: \4 p* L1 m2 n2 I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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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R- m2 W. O2 k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n4 R) P7 M* I9 |% x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6 Y. a6 h8 M" ?8 Y$ M" S3 k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q# W+ A+ G0 v2 K+ v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p$ B' z0 W1 o% p6 E4 Q
- h/ L& [: x0 M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p" G. O- J4 U# N- {
. R! O, o- v8 Z2 a2 p7 K- ]( p& l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d6 @9 l$ s/ ?6 C
& L7 O" H) T8 N8 @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 c/ O. P+ r7 B& b+ Z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 x. e7 @& q- s: t, Q$ B$ r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 D" v( P4 ~
; t$ t8 H, u- s- _7 U/ S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噢。”
' ~5 w+ W1 w2 O7 V) B; E+ `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5 J" X3 ?* U6 R3 s! m" h

“唔。”- d& g4 ]+ D* l/ J4 |/ y
) n2 K: I+ P. c. e, o; o
“不是說得很對嗎？”6 ?0 K7 x0 w9 j

晴明浮出微笑。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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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0 g$ o2 \1 h* P, F$ `  N1 L
4 K/ X! ~. }1 q, U& Y7 i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 S  `! \2 u3 ?% B' V' G* S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8 m; Y0 R8 T* `% P& F. l( \& ]
( v- R" r4 }8 W7 ?  [) n, P) r
她喜歡觀察事物。1 x, w$ @& a- Q( {) N4 ?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1 [; ]' K8 d( K3 l
; L  S& p1 J: M) f) g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d' l; q7 I, ^1 Z: a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3 v  @+ X" Z5 z: u$ R
" r* L/ E/ B4 Z- \7 ~) h3 e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y: a, Q$ M3 H" l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4 A2 M; ]7 X* c# p7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n4 ^* d, ?5 C$ \+ ~8 b! C9 j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 C  U* D, m2 |: D7 N6 y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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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h  V# v1 {' }- [6 W: Y$ L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 Y- p( G+ r7 }$ L$ l8 |
) k: j. N5 C0 y1 v+ O, r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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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5 I# Z$ Z: Q8 @& B/ e/ {
" Z" b; k2 [  n6 q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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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2 B, _. A" v5 L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 H0 t$ V8 e8 d' {" c1 B+ z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2 p/ V' G: C' Y3 h; S5 H/ g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F2 R. D: m6 }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K- U+ B9 l% Y8 \. p

“  j* n& u8 }& U# j" q; l
- x0 U- V" t$ J4 V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 k0 C5 c7 M: q( S+ }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A' H; C# |5 \  L0 q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9 s* R  R! K7 |* s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7 L& A  p6 B( _9 S4 s# K  v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K" i' L% i4 P; z! {
* k9 S* I1 p/ m, Z3 M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r4 D- K" ^6 _3 S  b
6 u, H2 S! ?  Z9 B! ~/ p8 q: C/ L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 G- P$ Z& b( U8 R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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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1 C" h7 a5 e# Z2 R: O/ ]. ^2 V. s
$ B; g3 }4 T0 R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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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P% z) O& R4 }' L' ~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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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2 o3 S4 t: l1 H, t& _7 s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6 u; @  I$ J: T; S
3 u* l! K' ]/ t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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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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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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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f7 S) F/ t* d4 ^- @# }9 A+ T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 _  }7 [/ f( P  m  M: S3 I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2 \4 E' W& E) R# P5 E
, T5 g1 v, }( o" R  p' c4 g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9 y2 D- r# C' ~6 S
! D* n: v6 N; Q: B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2 P- F- C) H- [9 X, `
3 F9 l0 c7 F! ^6 }: y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 s) l0 F$ v; @) Y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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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r- e5 _3 p! H$ u( f7 Z
6 _$ }: y1 ?/ B( J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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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7 v" G( T% n  j! z3 w  @
& B8 S, c; z9 ?; ~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5 l& j7 l# D5 a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x# a2 L8 g$ Q. f2 w( Y. B' d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k- w2 ]# G* k% b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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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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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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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x5 Z% \: ]: A& W1 A" \  C

“說吧，博雅。”6 i$ d( S# m$ ^$ c
1 v( s" T3 L9 i6 d7 d0 s4 p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0 w5 x7 T+ D2 I: b7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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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4 C/ n9 E  v2 [9 @  {3 B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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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u. z, H, [% j4 c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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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V5 g& [5 K# m!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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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5 P# B0 U0 R8 O9 _- U( x: {

“噢。”- b* o' z2 l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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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 [/ {5 \3 @8 l7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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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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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7 z  G. g  U# k% X, ?) D  I
“……”1 P5 ?6 o9 A' t' ?6 P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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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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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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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P' Y* v1 X0 I5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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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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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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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6 ?" A( L4 ]+ u$ c!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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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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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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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g9 U- p5 B5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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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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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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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C6 {  ^+ Q8 {6 F# a( G1 R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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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對。”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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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6 _% B7 ?1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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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K0 q8 B# _/ a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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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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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5 X4 |5 F+ v- R9 ^# v6 @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Z" x4 w. \/ r"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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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E/ M$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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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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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E  I3 }/ B7 W-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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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8 Q' Q* m, e, ^! i; M1 c2 a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Z) l  }1 @* E/ ^* z4 N$ S) h! T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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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4 g" a9 A. k, J8 [- J! g4 P$ ^; Q' K- c

“原來是這個意思。”  }' f1 p2 f%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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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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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o- ]; M. P, A# A- S8 Z  O. m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O- u+ P& N, {

“真的？”$ n% y! Q: i+ x) k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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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_6 l) k# S6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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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9 G2 b/ q9 @8 @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_( _) _, j$ @0 U4 V

“理所當然嗎？”% S6 m9 u1 X6 P" p.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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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G# z( w" b) [1 k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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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2 \5 q; |" H8 i4 e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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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7 d- Q" b& V" a) h

“對。”) D7 N) ~  K# p2 S* R* z8 H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 L: c3 M$ f/ |2 N/ g- y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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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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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B+ T2 k( x  p# O) J4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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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W5 Y6 x% t/ p- X/ P3 k2 t8 S: Z#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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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I5 h2 g4 C  M. A; f6 p; [6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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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L  U4 F* j- t7 u/ w

“請問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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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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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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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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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M' X  Y% P( W+ X. t& h, Q2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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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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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M* t9 @' A+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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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4 O! |9 F2 Y& m7 a! x: S( F9 {% G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H  w8 d. D6 X# x+ E

“您請講吧。”2 x0 o" r' _+ i! v, b' Z) p1 p7 V

“就是烏毛蟲的事……”& ^( [  }1 [6 h/ i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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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z; T2 n3 D' u) i.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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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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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a  [& I4 Y; Q" G: x, a, v3 f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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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1 p9 G' O( D* ];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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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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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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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N9 _1 M2 O% y1 h# o. j! n8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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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2 ]7 G7 W$ f3 _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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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9 c' w5 v  ~8 S& U  x* F/ ^, I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 c# r, x4 C  f+ c8 z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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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8 j. Z. x9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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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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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G4 v* J( U9 P, n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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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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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I, J2 Q- x- ?/ R: v  N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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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G" n$ R  @! o3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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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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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1 I5 O1 r) \8 m3 Y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1 E+ ?* p; u; n0 S*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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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C3 G. S7 [,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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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u( ]0 G2 C5 k: R; ?; K%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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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 r4 A: l2 r$ ?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c7 m" v5 y4 d5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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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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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0 _# K7 F# B, J" B*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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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g) N  {+ `- u( o% B- c! K1 g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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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Y5 k$ ?! f: w" t, B. v$ e+ b+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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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8 R) U; E+ |5 X  \$ y! {/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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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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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x- \$ ?5 u+ V2 m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t" \0 z2 H" @7 G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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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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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 a  x) j1 x3 `2 _  n6 U

“淘什么氣呀，黑丸……”% o6 T6 U  Q5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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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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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D- ~, }7 G6 B" t2 `5 l6 Z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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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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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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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R9 R! Z5 r: l% F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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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u" f% H+ N1 s! `( {+ i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0 F8 i6 Y.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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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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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6 `+ C2 T! h  y$ g+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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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I8 q* P4 i) ^, Q& h# s( u3 {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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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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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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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9 R. {# P7 q1 D/ k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O+ q/ R5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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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G; Q8 Q7 p7 h2 {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r9 m) f7 M5 h" T. F2 V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b8 ]7 b- k+ ]& G9 q* a

“我當然知道。”, y' H% W2 V5 n- ~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8 n. j0 B9 O4 u6 r( \( @3 \( U1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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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9 W0 A  T& R4 S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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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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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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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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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3 @2 o1 s* u3 m" ~: F7 b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A- V) w6 P' e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t" \, Q& U# X2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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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 W0 P1 h- _8 E; B

“怎么樣？”* j2 Q. r! R% k' E/ V! _

“實之大人——”/ s* L; {9 s* I& Q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P; |# A# ~2 Z1 h& R+ a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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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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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5 B5 N+ A" m( r% P/ z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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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r! q; Q1 W%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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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v: G& X9 ^- H! ~( A' ]-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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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K, }  u( Z+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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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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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2 x0 ]/ E5 s9 J8 }  }5 n: b

“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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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H7 B0 u+ c& C% z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0 Q4 M0 ^0 w$ V8 I, [(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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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T0 T2 D, E- d; y  x9 y5 W! I- H

“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6 X5 k5 N; s7 I' Z& v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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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2 h7 b- j4 r5 V8 P6 j0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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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4 ?3 y7 t1 o3 B- N4 @7 Z

“然後呢？”2 ?' F% N. q9 O- x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k8 j9 m( |$ a9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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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L5 x, V: a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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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f: S4 T" @0 X1 i. i# e2 b0 g. X: x3 ?

“他說有辦法。”8 T& v1 K' ^$ T& }+ C0 W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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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4 C% [2 D& p"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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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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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4 Z( j7 m$ e; q/ x! I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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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0 ?/ I+ P2 V/ g( `" H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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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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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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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4 L5 l. S" ?9 J) t: w' o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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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X5 V) S# [; x) F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6 \3 `2 l3 n2 }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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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1 \; c% f7 _) Z6 u& x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U; ]- v1 Q- \4 h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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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1 e( K0 X4 h. W: W(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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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7 |6 z  ^# V6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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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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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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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a& p" A! I4 }# j

“一點不錯。”( _& `' n* y0 |0 Q& V6 v& z. r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n9 u! h0 q- n+ S' s, K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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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4 ]& E. H1 V: h/ Q

“真拿他沒辦法。”2 e( x/ m& f1 ]0 l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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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F" \( w% h7 n0 Z9 G) W6 A' n' @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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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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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5 ~3 M3 h1 v% Z% ?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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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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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i3 X! u) p5 I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1 \$ H, A; j" D1 Z& G5 j

“怎么回事？”, [$ F  R. U3 R: r' T!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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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Z6 L1 j$ @0 k: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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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8 @( k  g) K; m8 T1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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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 \! z6 N5 g4 r, q; a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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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s) Z1 B) V! n" ]9 @$ M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2 Q9 U% l) o- {/ @6 I3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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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 A# J) U" X# o; C; g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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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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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0 y, t+ L' L( w$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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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z7 p! ?9 H6 E) y) D$ o2 q* p

“她來過？”* {" Z. S6 H3 l$ l2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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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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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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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h; Y1 v! v& `: q! i3 v) b3 O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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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R: d* U0 T# X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g) p3 K) N  Y; d7 N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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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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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w0 x' \* T7 d  W. X$ M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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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z# V9 b- H/ S( f; k# U- r: k& J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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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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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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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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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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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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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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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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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3 {  ~8 P8 }( {2 a1 M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0 e' A+ _3 g8 t, Y" {) i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7 ]% {( T3 C2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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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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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6 \, o) T. `+ {1 W( z. L" W: L!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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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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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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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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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9 b9 T7 T, j5 R! h5 J; v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t1 ]0 a; m4 J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2 T& N6 \  o" u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I- K/ Y% k' K2 Y- r8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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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9 \/ c0 v!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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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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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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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 X+ {, Y& b- U) P/ ?) k

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嗯。”1 W/ o; }! _$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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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5 M  p# q8 `: ]! [* e( x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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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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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W2 p2 u9 m, f# \, L% I1 C5 o8 ]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n% T$ e; I: N* ]/ p( _

“原來如此……”
# ~  F8 ]$ p& U: x# {2 N4 K! _% d* T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5 z% M/ u+ }8 X: M. D5 i' j
2 v: p# v* s  n% w: w; J6 X* P
“不過？”
8 B- R! v3 e2 u( r: u" x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N( `) j& |, l- r/ W, S) U5 `, B
' |5 P6 d+ }+ L5 k( W
“我不會生氣。”5 t% T. @+ a2 n. d& E/ x3 ?! s
6 q) j" |1 J& d/ M, s7 a* `, D* j3 o8 w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 Z9 Y# k# M4 m* g* ^& c& K. b
“我沒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4 C7 J7 W$ e+ p* }+ F* Q  [
“是要拜訪。”1 }' b- Y% V* ~( a: S9 l, h! M

“畢竟還是要去的。”7 M; T2 \; G' u+ _8 \
- |  n4 R6 m( h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o  E7 G# [& E
! n4 c; N* ], m' V& D: U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k% p% U; P! E0 T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J" x7 V. |* c
( n5 U2 j. y/ K
“對。”
$ u8 E8 @9 {. Y1 b/ |4 P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 L9 {3 t3 s! u( ^/ I( D9 n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1 e9 d* l7 J) x; H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y4 V- s& O- x  @, ?3 D$ B
4 n5 |( F/ N: c: K7 r% E0 Q2 `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v& ^- _3 s  T$ G" t
6 y! Q3 t7 R5 P1 R
九3 V' P$ q$ x& R+ ~! A! ?1 l8 b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2 f) }0 q/ @8 \0 {( m
+ h: T; D$ {: {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K1 \) X5 o8 C; o% B9 G! e
- W; i7 x& N, Q' @  a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7 h: W) v4 e2 Z! W% \
8 ^: v% @1 v% }9 p# Z. U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E" T: u2 P% o/ x8 m% D# g

“什么？！”2 P7 ?( H, K4 N6 I, \5 q* _7 I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x2 V6 u9 O2 }9 j% o9 w

“等我？”" E$ p. R1 R) ~- Q4 J) f* g4 ~4 o

“是的。出發吧。”
" P3 A4 [8 }, h: M! n; v
“去哪兒？”# u, D: r, t6 Q( h# r! w3 h

“露子姑娘家。”
: l% b1 r; e) Z/ m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P' \$ ?+ Q: x4 i% J8 p
: Y! |! |+ J& [1 `2 L7 ^
“……”  z( i) R& i7 v1 [  B6 m  h: S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v# u- ?1 R8 @0 G7 ~0 Q7 a0 R

“為什么三只杯子？”
- x( |1 M) C: l: D9 Y! Q& ^2 J+ d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J9 p! f5 l7 i3 R! h3 r2 N) b
晴明站了起來。& y) s1 h' }8 c. G
0 j9 f$ ]: H8 K2 f& K$ J" b9 \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a7 @; m% B; D4 ?; @; b) c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9 M6 e/ |, J( B& \* C# m( R
+ l! Z$ L9 {! }. Z1 ?+ Z5 ~
“要去吧？”* X; P% d6 R* N/ P7 w

“去、去！”

“走吧。”

“走。”8 B& [5 g) Z/ F0 k( U
! o3 B- ^7 T& C0 Y* r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K) E- b% c4 ^, F/ f4 M. a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1 g2 |2 I: j( @" T) a7 f
8 K" S8 s# K" i- h* l0 v) c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n1 [7 J. j+ G/ w

月光自中天瀉落。
! W  n7 T+ f* Y0 o& s( A
二人已飲至微醺。
! ^# a$ i9 z* c4 l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_! B6 f7 l1 E6 L! l, h* N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8 B% q" t" v7 I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5 p) @2 _+ t0 }
8 u1 X* d* \7 w  H3 A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1 v) b  a7 _9 [: W. [9 C

“哎，晴明……”2 l5 K% ~3 J7 k8 ~/ z& u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Q) T9 j% _' P. H" X

“快了。”7 ]) f* q2 p0 p. ^  e- q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d1 F9 p# \1 v! d9 |; T
; D+ q* [8 K; z% j. w  D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6 g5 Z; Y3 r* e) ^% \! |9 R/ P
; D$ A! \1 I' B) L0 }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f, U' F: c& @" i* J5 H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x1 M- \1 E) {
2 {% F2 ^1 C2 b* C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3 J3 V" g1 k  F6 U

“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Z- U/ T% f9 ]" G) R3 [8 d: Q
0 A! [* ^- M0 m) i0 g* h6 Y( S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7 P* f4 e* n# V2 s1 a/ @- n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0 n1 N2 h, l$ u1 t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0 Q# {/ Q; P$ c
* P9 C2 |; y$ }' D2 T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u0 J2 a1 P/ V8 Q; Q: t; B% x
  R/ Y9 v* t3 p
“你來啦。”5 x1 T# v  b7 S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d$ y  N& e: f$ s- L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C7 y' ~9 ~% n4 Y4 r
& ?8 Q/ J! @( M' S7 I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y2 x0 K+ h2 t1 Y) ~7 p" @: g  a
* q+ b1 ^* w  b0 D  A' t7 `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 d- c. v1 H8 C& E5 c
“備酒了嗎？”3 e& A/ T5 I5 p
6 p& N% T4 e" U3 M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8 m2 K  t* g) B7 Y9 X1 N5 Q

“喲，備好了嘛。”) f. T8 l/ V( g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G  W% B1 |7 c( n, W4 U7 _- c
7 h/ _/ e; w- k0 j5 \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Q$ H/ D: @7 m& s$ W
, J: J0 U5 D$ U& c. v/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6 q: D9 v! o1 h7 U  Z. x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O: S4 o1 a3 M3 e
* I8 H/ X5 k& d* Z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7 Y6 g2 V; d( Y6 ?0 G; a/ f; H% q  \$ d
“對。閒極無聊嘛。”0 H$ s# E' O1 K( Z& O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 e5 X/ N& U( ^+ |4 g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O9 }) u* ?# F; p" t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0 }9 ?! c' {' Z2 x3 J: A: F
" _2 t) K3 `/ N/ M. Z; x( i1 y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3 |% c8 X; @4 U  c( j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d+ ?: k  B! }7 o1 i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c$ f9 H7 p
+ b, K8 ]9 V( W0 M
“什么事？”博雅問。9 [: X0 G1 O0 t# w  Q" F1 u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j1 h+ R+ ^# A4 u! y7 Z7 z! Q& V

“笛子？”8 g; r/ M- Y* Z& e3 j4 k) j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6 [. B0 ]) {* H( q' F
2 W; I, `: ]9 g2 \
“嘿嘿。”0 w; d! U4 ?" y( _6 `
8 \# v; t, w/ S2 \+ X
說完，道滿笑了。* ?4 x+ R9 [;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w: E5 V2 E0 g9 M& h8 D" Z( [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4 `. ?8 f6 N& j0 L( X- a
! B  g7 M# |% [
道滿對露子說。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c( G; @! l! O6 j/ `/ t
4 P% y- G  P/ e4 \! h9 c7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O- f- w8 u$ l! T
“好吧。”
6 w5 g0 M5 _: U- B0 V- K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X) ~" j7 S9 |, m2 z) v
" t4 U& P' h$ D8 p6 R) P- u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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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p0 l2 M' ~/ `-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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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G; [3 g4 y1 C+ @$ o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o$ i1 Q' B3 H6 q; q: r% P
! R: S! Y( ]$ ~" w% W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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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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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e' a# X9 H8 B" ^& `
; Q5 G# _9 n  z$ e7 u$ F
“太好了……”
7 |. I9 s8 B1 ^' a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5 G& a6 v1 t0 T9 l4 ]  ~1 b
0 m3 H4 f+ h4 a+ f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_; E7 Z" z; z5 j3 q) T% i0 B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c0 p6 F5 F% q2 `
+ W$ X# O: V6 r  ^7 f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7 A; }# f) v9 N0 E" B$ `1 I
孵化已經開始了。! I+ Z' S; n# w; I0 Q9 ]" ?" W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6 T( ^: b/ Q' |* W: @. |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c  `3 f  l& x; P  i  [! z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 e: d, j7 Q( }2 k
2 e2 j5 X8 p& P+ p$ p- d6 E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W  J( C9 V  o8 F& n
* D! l, Y% h# y$ A  C. G, {' B# H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8 T6 Q8 a9 c( _1 L8 q5 J
+ O9 E3 t0 l; {# J* c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2 l3 d; p: B7 X0 ?& v  [& [
) s, V# m# g  d9 |
“ ……”2 c+ O1 ^$ X; A7 H5 R
+ T+ {3 K+ k$ k! S" s
道滿發出驚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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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美了……”- A0 J5 B. i2 g4 E; U# O% ]) v
' A8 K9 l+ ]) k* R  ^! d" v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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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3 {+ D" V0 X" ^0 p
6 Y4 E5 O! n: N$ r3 {. J9 N% y
“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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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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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4 s: A2 T( u$ \! W3 l2 o+ [6 O8 v

“露子姑娘……”: B" o8 c3 w4 K2 K/ N2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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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K; X7 Z9 [; @) _# \2 ^& K

“給我？”; E; {3 \+ `! q9 k4 d/ x% D

“對。”4 |' i6 K6 m; c1 p8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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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G" q% h  F7 Y% X' I3 B
1 k# X7 Y8 W& [0 \  m)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8 z3 i6 m'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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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6 C1 V* N& r0 s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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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5 p5 Z7 I: r: n+ [" K4 ?. ^

一4 t5 O6 m2 ^9 y& Y- f7 E5 c
; M4 y9 v' y2 F# z! P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8 P" P5 }" }- q0 E+ R& ^
+ v9 x; q, ^! t& J4 u  u( k/ ~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 L, }6 s! H3 q

此刻是夜晚。) k; M0 j2 u; J+ J1 q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8 X& C& E1 e7 j0 [) S- R& o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9 V9 P3 H7 s) _- ?7 v/ t" C
4 Y/ ^8 C* M9 N; F/ x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t. v) `% e+ a/ u/ G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I7 [2 @6 A( [' K+ n

沒有風。" s# t  w; o7 {; Q
' @  m8 }1 U: t/ C5 V/ s- ?6 u! J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Z9 S, c+ u. g0 `; p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j: Z3 F# y" d4 @, M9 H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7 q/ D8 v$ L5 X2 t% ]% v8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C7 B) ?: K6 e! \% p; `
9 j( [9 @( M6 [% p6 C% @; Z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x$ s* W7 C0 R; l/ i% ~& t1 h- {0 x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6 x3 C0 l( i& F. `+ D4 |
1 v7 x: H* Q5 y3 Z0 s* i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w7 u  _7 t) f  H& N; Q# U, e. Q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U% b0 i& y( q: F
琤琤. 翩翩飛舞。1 p7 p: x" s' ]6 x* j0 s% l

琤琤. 翩翩飛舞。6 n9 ?" C* Y4 k' E: C" u- A) V9 `
1 C( w( T2 [1 Y& p# `
琤琤. 翩翩飛舞。: k, H: h3 T) _" |7 q
8 H- a. X& n8 w+ P, V/ e#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F( P; t# r! R+ i; K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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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6 `* ~! a* d( G/ K) l* k; C: I0 R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2 u5 v/ ]6 V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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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L: Z: d* r# _+ U3 D9 j& w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x- _9 z& J' E  Q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h- ]3 ~6 ], @- X$ d4 X* |9 t3 s5 @' I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5 f, P; F0 V' Z, ]" {9 u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9 h6 |4 N7 C. n) y( P. a7 o' A! a
% k0 Y' \4 E4 Q! s1 W
難道是幻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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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 [3 j. r; F4 r+ Z. r* m- A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 ?/ s( _/ {, Z1 C
那聲音說道。6 q9 n5 w. i+ C% F8 }
  H7 N4 ~# x) M0 m4 z+ y& u) E9 x2 m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A: v. c7 d/ g! [
那聲音又響起……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C7 \: H& d& y! X+ m+ C3 C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M, |0 N7 n( K6 y! I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s; M) N* l& c
  V1 l% c- ^" [, i9 y) B: v- g+ x  }9 p# M
“噢？”! E6 y! M% L1 S2 Y
% p% M4 l! A' U! Z9 }6 b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K5 a0 n) a6 i2 K' l! F

“哦，嗯。”' Q; I9 S2 d& V

伊成不由應聲道。2 p# v) ^# }3 K! N: B/ ]

二! R, `/ T! F- ^" ^9 O/ E
2 P- E1 W, u" P; r+ }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p2 o+ o" y5 W* Y9 e, o
3 {; ?- i  |: c0 s# D% R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2 A3 _5 ?1 u  l, s. s1 V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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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V2 b1 m$ s4 i; L% x0 e7 e! r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4 U7 f0 E9 ]+ u* d2 y! {;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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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C7 n- M: I# }; H/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3 T1 D3 F# ]! x9 P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p, O; |6 U( u2 ~" h0 n* P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y! Y4 J5 F$ E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1 T) {7 a# r+ s; `
; s1 T( |) z$ `3 N! J2 H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 ~" Q; J- i7 N- m' ], j, x: h+ _( ~# b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5 C, x& L  k% I' l$ q* g9 [/ {
“櫻花怎么啦？”/ Q/ b5 U" t: D/ U: K' J0 g* I' {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j! h4 U7 [. C) [, b+ V& L
8 A& Q. i, ~/ A1 [. t
“那個什么？”
: _) [3 C: t$ n8 q3 h+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H5 }2 F# @# i  t! {6 }" V

“人的生命嗎？”
3 l; u% V  K2 {' X) b7 Z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B$ A# z& O3 O; H& H
' Q  w: N3 \  A5 m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9 U- G* z$ `1 G& V  E$ G-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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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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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9 k0 o  c0 n! l3 S

“……”) J7 }4 ?2 t, P+ V%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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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4 A+ }! |3 A- {& I: l/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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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U/ f$ b#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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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雙頰微紅。2 t" }- W%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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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5 o* P$ n0 r' x% `# T  }- F) S+ r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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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R2 Y$ v+ o' `" H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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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p0 u/ A' T+ v* o% y$ o; Y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 k( w& u8 j+ L

“你剛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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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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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4 j3 y( }; L5 p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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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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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I6 A& t; a" Z$ E: Y

“是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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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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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坦白了。”1 x; h- J- r; f, M! ]

“嗯，坦白了。”, V: q/ r2 \3 c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5 t5 y2 E1 R/ K  Y

“我就佩服你。”! v2 b8 I5 I4 s5 H4 |
1 Y# K$ Q% w  \
“為什么佩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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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E7 W, m' v! M9 B1 U" `

“我？驅使鬼神？”3 z' N9 R$ ~& H, \" s!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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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S: @# C2 r+ Y: \& u) q% p8 x

“就是這樣。”% [0 J) u!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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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7 W8 s2 V' S- L+ N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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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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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事？”3 c5 ^0 x3 o  l( `( B- {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 P. D5 T. l"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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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承認。3 T/ {5 T) X2 B% l  D5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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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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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 Z# f5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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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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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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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c) x7 P% S/ `- [* i/ |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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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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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9 n. R0 X- n/ i7 ^; l, {! L! y: t5 N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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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8 r6 M/ d0 d$ b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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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 }( N1 Z( G2 z  O) _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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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2 H. a( y; w2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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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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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3 x  A* D' P1 y; S0 x/ h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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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3 k+ F. J- e( ~9 `& @9 b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i) d6 ^% I" }3 G/ O" q9 w* z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r9 k% ~" l7 \- W- }  d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7 [& f: {, c$ |% m/ \) n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I9 h" z, V# d* E* G8 ?4 m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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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9 R/ M1 _8 c9 k. i* R- U7 h" f+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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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7 ]- K/ }- O; r! ^( d* P9 B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 O. Z, |2 P+ R. a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m7 q* s, U  S0 g6 t. n0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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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0 Q2 U. C) ]0 G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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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3 P: \0 O2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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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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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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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O# Z& l: a8 m# `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v' p0 }0 d6 e; ~8 ], B  H4 y/ h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N. u6 y4 R/ b6 b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7 D! Y, Z9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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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那樣挺慘的吧。”  W7 e1 B" c5 ?+ {8 a

“什么，想出來嗎？”( B# T) G, P! a3 H# U1 T$ z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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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8 l+ Z9 d,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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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c2 n/ H7 ^9 B8 N; }/ S/ l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c( F" z/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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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4 |0 \" g3 O4 V! `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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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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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d9 D5 C$ r( R8 H8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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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X: @; B. ^: n- u$ c"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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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4 d+ F. W8 y  ?6 F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3 z9 t. o4 h$ D0 ?9 B8 Z: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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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9 x" Y1 [& N6 {$ a8 L. s) |

“你說想離開‘山’？”! t+ G& \0 U5 G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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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0 C  W, I- ^& d2 _9 C  P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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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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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4 H1 y8 x8 O4 n" f; k*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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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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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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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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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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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4 d* E6 E, o/ d5 A. Z(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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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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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3 U" b3 w' b; o; }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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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P: G9 p+ l) V' p9 t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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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 Q' Q" h! F# k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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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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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n8 E" O! e9 k7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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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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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 n" p; i9 a  p( H* w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 w' t7 s) [# j$ V) r' S  P" s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2 z2 d0 T6 Q6 m: X; O- x0 g& X0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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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3 l% H7 j* w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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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 z& K2 i& b: r7 D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E# A: u, F9 I2 Z!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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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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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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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o' y9 l; @+ x2 Z' C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 O8 x1 ?( A* l5 U* T+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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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 _0 ]! Y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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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3 g  u, J) ]3 o

“看見什么了？”% |: u( l# b!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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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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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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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Z, b1 U& Q6 a' T) P9 U

“我也能夠看見嗎？”5 c* B) s& G3 \2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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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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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5 [$ m3 h, |3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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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7 c, z! f' P/ b4 h( n$ ^. }7 q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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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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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d* ~% ]- c! e/ C" n5 ?* a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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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H, V% O8 g: p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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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2 @9 z4 K9 R5 Z! P- d. @8 \(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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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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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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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B/ ^% r- ]0 E/ C$ E1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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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F8 u) f& ~6 Q0 k1 U: H$ R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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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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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2 j! R/ @7 W% o# r% ~: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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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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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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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 R# \#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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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s! {+ f- U8 e9 h'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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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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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2 Q: u  j) a: V, D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1 ?9 P- j. \-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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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z, z1 S$ z; ]! J0 k% m

“哪位大人？”, u; p# n/ e' k'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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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8 a7 r5 m% d& |8 C* T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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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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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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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P% n3 Z7 i4 r- \+ k+ }3 j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i3 G! O4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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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5 B: a6 C* X8 M' @+ N7 C. y+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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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q! F/ i* ~" s2 o- E! b9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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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T" f  @- ?" ~$ P2 s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h1 d+ S$ U( S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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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 ?1 x, f: o$ Z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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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A1 ]$ r9 a6 G' y

“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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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 B7 I$ ^6 a% Y: F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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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l! p$ T0 R! S!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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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k- S6 }+ I" T: n. I%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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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_* M5 ~  b: }7 x9 p

“……”) ^, Y! r/ p# u3 B7 B6 \* U/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O& C9 Q& D6 q, _: v  [  [3 E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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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X& q& a&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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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O( I$ f&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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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 d1 N( u) T$ x4 F" l& d: A) h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9 C) B- Z" `2 ^2 D( C; N$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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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1 H/ V9 f" U# Q( l0 O  T: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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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I. D9 q; p$ w6 G

“……”+ Z' I* S6 I4 l# u5 T(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1 n1 d) H% J0 ?7 ]0 h, f; z& e: b2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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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7 X! \$ r3 D- G

“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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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N7 O9 d7 a& J5 i* o4 I

“早在五年之前了……”5 @0 [5 y$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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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3 r6 [6 W, N* r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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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0 b2 J: J, C- B) z+ a) g4 d(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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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o6 r6 X4 I# l2 {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5 q) @  g9 d; m: v1 n8 d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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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 o# Z4 M: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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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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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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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3 R9 y- D9 t: p& F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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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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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f& v2 E, g) {/ q" }" k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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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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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W# S, v' L! p$ [: ]4 c

晴明點頭。- }3 Q1 G3 F/ a5 T1 R: |; P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Z7 x, R/ W5 v2 z- c" w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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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z+ @- Z, K: F" b4 y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7 U- t3 b/ W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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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9 s1 t. x# R, F" R) D7 n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7 p: F% p% h+ ?1 Q
" _3 g; I8 d- g- r5 N2 J1 ~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D% d$ j5 E9 R) D1 v0 z# Z( \

“他怎么說？”
. A( J4 @! ]" ~. t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 y& Y7 Y1 ^: ]6 b; P* N6 @
; C5 P* l2 |0 ]$ A6 ?9 t3 F5 @+ F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 J* V8 L3 |2 W% {" Z# v, ]
“那么你……”
* Z2 s+ E9 N! k2 ^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 Q5 q: }, V+ `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 r4 y0 u; z# `% }+ |  A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4 {# v# p' R) @) D
  S0 a( t- k- u- j! U
“噢，什么事？”
9 K) \( b5 F" y( I1 {5 a1 A/ t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 }5 v8 P6 n& l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 D! F) r% S( w8 r4 L

“什么事？”7 }& \% J$ O, d7 X
/ e* E2 ^* T! \8 M  k( n) @- k4 |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5 _: [/ ?, ^4 v+ U3 B  F/ a3 v

“隨時歡迎。”7 `0 ~4 G  x0 [  `- J$ `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b5 F3 w/ f+ b' H* l& _* Y$ \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6 V  Z8 G, [- O9 _! f! o/ ?
7 p4 D( s# a; ^$ r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Z7 o) S" p) V/ B# c1 d1 V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 I. L) j1 y% ~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g0 M; c; b8 u& s& f# R8 h/ u- n
月亮升起來了。
6 s' b; V5 w5 e4 q: g4 J* i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s0 g# I% _4 N6 X7 }
' M1 B6 j4 o3 `" r% N% E# r$ ^2 W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q- O' S( }: U- q# G+ N- n6 U+ G
3 |/ V$ ?$ c: }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7 _5 O# f( Q& e# |8 K# s! f( W

“為什么？”晴明問。
. [6 {( K# Y' ^5 U9 Z, }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Y% K( |3 v5 A  A2 f" e' q6 w

“對。”
4 _. U4 i) r, V& U: |1 j' }6 G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i; \) i$ C" G, a* v- ~. w
" O0 @+ p7 [0 D7 g, ^7 i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9 W6 ]- Z" ]" j  ?3 O" J0 s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B7 t- O$ d# k: l! b- Y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E" T( q" G; i* e" g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q& ^8 Y  y8 A- f) |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5 h2 t& {# a/ p& ^8 ~* k6 c' y
. Q2 y1 ?* p  E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w$ W  X/ V6 E# s# g, d

“噢，大體上知道吧。”3 l& u; r1 F# G" U* n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n1 a9 s# @+ v5 {8 b  h$ U, X
( U6 q0 G* I5 |7 q5 u  M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2 ?: g1 m6 w! t% h  u4 a0 }7 W
: \9 z/ k0 s8 D, {  g) j8 C9 U
“什么！”- k$ {' @* {6 ^) u% Z: m& D* w
9 P4 \9 b6 ^* p8 o! @( u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9 A4 R4 g/ |' }( ]! |! S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X" I/ \/ B+ d) ~* X! j6 E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1 p- m5 _  D( B! r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2 \5 f9 t! Y6 Y, o+ G% X

“就是做這個。”
$ h& y3 ~4 T7 q# W9 M/ U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 u$ F" [$ b* {4 z7 ~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 @8 [2 V8 k' y% Y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o. l3 X% e2 i& W& X

“晴、晴明……”: [  a2 ]4 Q) J/ K3 H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3 N) }6 h2 J1 Y! z% V. e
& p- Q: F9 b( n/ `- G) `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5 c; f) `& t' `( P$ v3 q( b! r( V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5 \1 D. s* `8 A9 [$ v+ M. X" K
* h) D% H3 S1 @& A
“櫻花嗎……”* g$ V5 I2 D1 w6 z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 \6 Z2 e1 Z, }6 p& U$ c! Z8 u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7 a8 k+ K$ e! d7 Y3 u5 W  }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1 x  \: \5 M6 s; A8 Z7 }8 T
% @3 V: c# ~7 B# r6 _6 P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3 v5 c! O/ [" L: x% N4 C
“是海尊大人吧？”
! S1 X3 c, k# n  |! _1 v: a! x
“是。”7 Q* V  C+ @, E

海尊點頭。7 L& ~# h4 X+ F
; F' T4 {! p7 {: _  i, M5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w# ]$ r- b0 K/ h4 [! _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6 O. U7 r) n: w! Q* B& Q8 A! V
' k5 D/ {: \: n" U2 P& V' b6 _. Z1 Q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7 {7 \: y, @5 J" I( h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 q) i/ h9 K2 B7 ]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2 d; W8 p+ }6 w0 Z& L! F

字。

“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o( o& _0 w0 N0 Y, U/ N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E% L3 R/ m+ U
% F5 x8 p( x% w* f) l" e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X7 f! F' }& w0 u' o' a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7 r; @' d9 p' U5 X% {; q; L
0 \: j. ^" ]6 ~2 l
“錢？”

“錢，和欲……”: T1 p8 R5 v- A# X, }
! e: p0 e& K, f6 m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 g' \; U, q7 C* s9 U- E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a' x$ D0 d& N+ H! H/ s( l% q- z
“是的。”# P, X* N: P" x& L. o
0 ~8 E$ k6 W& ?2 c6 u$ Z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D! y& }& q. @+ T1 u& i4 @
0 L7 G4 K- ~9 X( i( S) w- ]4 T7 U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 y: q4 D9 w: c" k! o, L

海尊喃喃著。/ i" o/ J; X2 K* I, A, U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G! _2 |7 o9 c; I( e: h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K( f8 `$ D. @$ s/ \  v$ [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7 q4 U, d2 G% N: i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 c% T/ F  A- F0 E& B( @5 x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h7 V1 h4 I$ @) Q
8 z! f" C5 s% H9 ^% |! k* v& \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H: h; S& H% n* ?6 y
5 ^$ B( q; J, s. }
“他終於走了……”* i+ z2 S0 ~# G" e' Z6 h, C$ h
) f* p0 o' i2 U2 D
博雅喃喃低語。& z& ]& M7 h; s( z$ i+ h/ E

“嗯。”
' G9 D6 e7 s* G$ k* ^7 i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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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U/ d9 \" ?* r! k6 N) Y1 y" p" q" w* X
, p+ g5 K4 a& L9 M$ l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t1 v% o/ O$ F8 S! U' H5 G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4 n: O; I+ t4 e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H& B% U) x9 R& H: g* _
4 F- x6 U, A: t# K3 a' T8 O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h/ Q) C: w; @6 c2 I- x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1 {6 W1 b9 ]9 Y% i# f
6 }! n  u7 `1 Q$ D2 {7 B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 M2 d- `2 L7 l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 X3 }7 D" R% z) f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7 b9 `1 T0 T0 `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3 V* L% \# n3 r' P& a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o* }0 o: O0 B1 k$ [! m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U9 ?( @# C3 q5 A
# k! _3 D2 i3 z) [0 a  F: }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6 t9 Y! ^( U  Y  |
1 v+ m0 I( f2 f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6 B, y6 k1 H" H- d+ L! P2 a
+ [; m$ B9 m. q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6 K- C3 |) ?4 H( `$ p2 u
, h8 N7 ^2 L1 a1 ~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 z$ z. k) K9 |" U; w2 j5 A&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s; m: L% N- j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 |9 }' X. E2 L4 L: c- m# e) j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3 ]: o* e) h9 p& H
2 w7 d# x% Y* r3 }2 M8 t9 o" l
“什么時候？”2 W! n8 I$ X2 R" E* M0 E5 k2 c' {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 U5 S6 V3 k0 W; d8 v# r. G
“對，對。”+ Q& J8 ^8 z# H, d. M" v! S. a
7 ?# Z1 `1 d* N0 h' d; @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3 H4 |+ ^/ B0 @4 V- r2 K6 Q+ Q! w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4 P- p2 l) V$ a9 u! q+ h7 t) o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6 J1 m6 b5 ^7 g# k: g) ?$ s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3 O! i0 i( m1 c* b

“是啊。”
7 D. v* S0 q- o3 h4 h/ [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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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7 y) V" ]5 E+ S+ V( J9 ^" s
: C. f% }. S- L  B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2 `$ V4 y- J8 o% @" ^. G
“喲。這可怎么辦呀……”
9 Z/ y1 q8 S' Q. Y) J0 m
是這樣一個聲音。
7 b" t" o- e( G$ }7 [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H. i2 E6 c3 {) a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 n) L  Y* f+ B2 q9 ~6 G/ M4 a. F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u( ^4 T& S$ J7 G
: k! _" A( ?/ n; Z/ h8 c7 I3 v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0 P: k, v& g. z' E; i% {8 C# @
是紫宸殿的方向。8 c1 ]4 Z% C+ x( a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2 l  C8 j3 L! |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B% F% |1 o% X$ x; w8 ~0 r
2 D/ }% @5 V# B# ]3 n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5 S' [- |# p$ j6 e4 g& c2 i# I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C1 d" {. s/ _' q1 ~2 V, }+ Y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g3 K$ }) x/ `+ _8 A
4 G  r  _' g8 q6 a& G7 x2 D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B3 Z9 K" ^1 U5 |7 ?) v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4 J" j* }. B* l
* ~, ?6 U+ u/ \6 C: |5 ]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9 o9 H& d0 G+ _7 [6 n3 U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7 e9 Z, e& p9 K& s
“就是它吧。”成親說。6 S4 X+ R; C  K! _/ |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9 ^, |% L8 w# \8 w! ^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 ^- q1 v' L) _$ M
2 L: g: ^4 A8 O+ [" ]$ H3 i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 z6 E1 K7 r6 j  [) M5 a4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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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u3 ~& d9 K; Q% A4 i8 C; S
* }7 o1 ]/ |5 o$ \  x* O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0 X5 U) s$ l7 o* z6 s
& {$ }$ K9 r/ [+ Q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8 N3 P# g6 g5 D9 `" i3 c
# T7 }+ s* Z( |* _5 W8 x; D1 {  D+ A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9 A' O0 Z1 X' x- x/ Z
9 x3 e" f6 ^1 H: _: n; l. ~% ^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 p6 J3 }  t  q" M; L. J( @" v3 X! I
“哇！”

見者無不驚呼。
0 I/ m( G/ q" X% Q$ E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S- R+ F+ l" d
: a' G& `" H, H: q) o% V4 }  L( c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a1 q' M' \6 U6 V& S& }

“遍尋不獲啊……”
8 d4 ]( U' P6 {. l4 M- A8 e0 i& P4 t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1 M( M4 v* T! a. h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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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5 J7 M* D& ]% ^5 i4 m: z. D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c% A4 A4 Q( T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1 ^; q$ J- L: K3 Y! J5 k( P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u/ `) [0 N2 W/ B+ b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9 |* P# |  Z) M- v+ [" F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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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 \) ]$ n2 e4 x
“別讓它逃啦！”
( P5 w2 X# g* u( r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4 X, p# V" x4 w1 Z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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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x) e3 p5 t$ `9 w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3 u% k7 ?; I4 g; Z1 l+ L+ b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Z) x* r  x1 [; j7 A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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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D3 t- R8 k, E#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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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8 l: w; n6 c# z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8 [$ J! k, p/ r2 Y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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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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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 H  y& `8 h4 _8 T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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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X7 e4 L$ t" S. i2 c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v5 M0 p4 R! j6 ]7 a
$ ~( W3 a; u$ ?) Z3 T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Z& R( Z# F6 d4 M6 ]0 D: z" q
6 l8 r% D7 f6 }" g# W# P: [) C7 J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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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9 e- O0 |  \9 V' ^8 z4 G- |
6 l) b8 m& F' U& q9 }" s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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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M' e. O2 A& {3 r# h, |( p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I  D( c. G7 c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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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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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0 W8 X8 ]1 n0 G  s. H
0 G5 i, F  a% o. z- U" S/ D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4 _/ R9 ^9 r' Q% j, ?& i7 i
8 ?) @0 C3 w) N! l& g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3 c, {" O" b; K1 ~. [) |

“別的什么病？”  a% Z$ m1 y$ _/ M+ y* E- ]1 ^

“是狂躁之症。”8 Q7 z) `- X) Q0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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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9 Q& t. _" a" }8 t& R& S# }( Z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L! G' e, X1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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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L; \  f- w% }/ q8 o$ o

“跳？”# y9 m" N6 i, F2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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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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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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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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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S# {, Y# t: R9 j  T! Q" q( D; @$ P4 i

“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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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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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w) B- m" v! H+ x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 M1 v% ^; E3 e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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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5 C& p4 q% E) y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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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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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6 l/ Z# j. d(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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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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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 Z$ a5 Q4 j- ~2 H
) L" C' D4 q+ C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8 J- R0 U* q+ c, j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 U5 c0 B, e; d" n7 j7 T
5 @! q" E8 P2 H6 f% n/ N
他大叫一聲。9 X  q. k# _* {7 e/ L! w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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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4 v& N' l. H$ c% S$ s
+ D1 B. K  b$ g
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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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 I( v& P( s# j- Z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0 m$ |4 O1 D  M, h5 L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6 o: f7 ^  m% b, Q% o- i  b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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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q. [  j% z) Y* D5 u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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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t$ \/ w0 Z8 c* U" q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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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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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p' U' h, @8 m, j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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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A* p7 W" D& i" a# I1 n" M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l. U! q, }/ d9 u-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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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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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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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k7 }* a" t: M0 ]# K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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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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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是的。”' ]3 O- T* K# T! l5 y" B- n9 K%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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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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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7 p. X2 H1 y8 I7 f+ C, A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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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d0 i1 x+ J/ A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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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J5 ?" V0 _$ k5 Y# Z!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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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4 s9 [# H. M( {# G6 c2 a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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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v3 D/ z& ^) S&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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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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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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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K8 }4 {  ?  L4 j" v% d- M. s4 U

“好癢。”- V+ A, n, L. Z7 J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3 ]" d" H+ V4 Q0 `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 V% e0 ?, N; X3 z2 w8 W
! H. B0 @/ |( j; }$ q$ ?
“好癢好癢。”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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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D5 Z  {2 ~9 T4 G&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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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M. v$ |. J: z0 U6 C2 E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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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k' i- D3 L4 D- B7 U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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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6 y! C, Y! b. K) N8 b5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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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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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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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j, f6 y- p  I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s% J" w( m#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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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g  s- S& k$ r9 D7 \' S%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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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X5 T( B3 c' Z0 o9 f/ f: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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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8 \6 b! ~: s# M" @8 h" L' j: J: t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6 w2 n) w5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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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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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j8 m& `# q5 `5 C* E; I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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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t+ d1 u% Z"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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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5 D* H& ~  t5 H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Y8 C, O$ z: @, ]( L" K" r# M

“友則大人……”( L0 h3 U' X! [9 i2 P, e( `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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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S; `  u9 h' L% `1 d
9 X- a5 y/ b. B: e4 \/ n% j( p8 w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_( ~: q* `/ L; C$ K2 ]
- ]3 Q4 ?; F- f1 V8 L; m
那聲音又說。% k8 N, y" A( H& e+ K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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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D! A2 g,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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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9 S1 r4 T" U. j: a- s$ S: n8 l

“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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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r2 e. T4 O/ o. A. c- r0 U7 {8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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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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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k& k6 O/ n6 r*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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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y( F* K3 n, H1 _% r: },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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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H+ _) {! x9 I) ]- @! G5 y

六( N, V6 h. D8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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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0 h' V0 A5 ], i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6 H% a& C$ J1 S2 L7 I
* h  B5 A1 r3 _. e+ V& A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 Y9 }: k9 q; ]+ H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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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o# c$ D' ^2 n, a

“全部脫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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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T+ z' W. V3 d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q+ k' V+ G" S- ^9 n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2 d8 c3 B  M- h2 X4 W8 o6 P: }

博雅默不作聲。' L/ p' n, c8 D. r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2 Y- L: g/ B5 ]4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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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N) E1 |( e4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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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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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P" j5 J/ k'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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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5 a+ r; m9 ]. E+ i7 Y. C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7 L! o6 S: V% f, U" j- a, J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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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s, Z6 u  K: g)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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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4 g1 K. Z0 M6 r/ |# O: P- [

“啊！”" K- q& L: t, k2 c6 N) D/ N# s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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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M0 e  V; F* C- u( Q* ^9 z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i1 ?  a4 @2 D! [) ]- g8 E+ x% j

“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R8 f4 s1 Z% o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s  a6 E! ^  i" v* i) V& `# @9 C6 \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5 f+ d4 [2 @5 r- Y* Q# V1 ]( b/ c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o; k' @% B. z$ ^- ?, ]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9 B3 l: t5 t7 L, D9 \5 E( E1 x; ?0 P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Q  {& O: P% Y% }, B6 x0 f  C7 X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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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8 d; m: O7 M7 {. [7 I0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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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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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Q# K%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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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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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M* ~6 A0 O: v& z+ B* m$ o; c- f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i- t+ }7 [, F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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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6 l; k& J( Y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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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d1 r% L( H: e6 ?8 s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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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4 D5 y; l' m% h" J(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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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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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K/ H/ P' v, b* d% C0 r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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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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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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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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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1 f0 S# J9 J9 M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W" U1 q, A* K' I# r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4 D9 l/ T- c, e. N7 p- A+ D1 s5 j+ i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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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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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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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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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l' d! f- V7 N+ y: k7 O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I0 H  ?, V( c*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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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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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6 t1 T( k, V3 i# f! d+ n0 Q

友則驚呼出聲。8 d+ X2 p  `7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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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4 e( @  G( i, X8 `; Q; g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n) y9 c! g+ ~9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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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C" t) k! g: x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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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9 S" r5 k4 o8 s: M! j8 z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6 `  y; g; ^  o. h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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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R2 u$ B1 X# C3 a

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 z* v$ o7 P. C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7 b9 g5 b1 ]$ B2 r: \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2 z5 [) M, j1 ~" G2 ?, x0 V  M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0 ~% U  W/ B6 h( q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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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1 _( C4 v* o( J0 J2 f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c9 X7 N* t& r: M2 f5 s

“這樣就好了嗎？”1 X: ^& ?& l# c7 C& e$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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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X1 Z, i5 S  i1 H5 j4 ~+ C

“是、是嗎？”( v, @( I+ V% S4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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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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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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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6 {0 q' H' @" @#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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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S  T& L; q6 J% s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S9 _' |" _; [" Z/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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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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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S. }0 P+ ~. L" @8 ^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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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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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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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s, K6 O  t2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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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7 F0 o8 o* H4 F' K%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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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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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h, `' ^7 {. U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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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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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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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6 K1 A( \7 ^1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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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7 k( Q+ Y4 q$ n  I  P2 N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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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0 P7 Y3 O; e. h4 x: E8 G" x" [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4 ^, {  k: m6 c" f0 g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6 d8 ]1 g: k/ `" |. W#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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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 F/ C" W' G* D  t- O5 O

“仙丹？”

“就是藥啦。”+ z# _( D2 j$ R/ ]  H* x

“藥？”* V) o; b! c! f# P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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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x  N2 b) g( d7 ?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R& v6 N$ r,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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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 n* `1 }, Q$ I/ l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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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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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v& x3 T8 N7 {6 x0 f. w6 b9 |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Z) U# t4 y' ~- _- e; h0 f3 o#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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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0 y2 T$ h# X4 E, x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5 \. x, s: D9 d) |" _3 b) }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3 ^2 T! Q2 Z- g7 ]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5 t; |; Y' P8 B" U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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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1 O/ j* F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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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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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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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C1 p2 I- V1 r# z$ U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X+ `1 I: a% d- g, a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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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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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_* P) |5 j- T( G% m4 g

“是怎么制作的？”5 H( F+ l6 G3 F) Z2 Q" |8 S$ V* d: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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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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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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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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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W/ R- ?9 d3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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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G5 D3 ]1 R) Z  ~5 `# [.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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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5 L& p8 _+ ^# d; a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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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P- m/ a: G- h( i  u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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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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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3 h& s9 u$ f&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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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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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b6 K" r- L; I- U4 g7 U0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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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9 K- q- |' C# x6 W  U: U& {; `

“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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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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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A7 t; S( H& [; v8 I1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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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m* V. G2 e. B1 b9 m: f$ E+ j

“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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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7 v0 C& [" f: o, Y( j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2 D3 G, l3 \( W5 D" O* o3 W% S5 `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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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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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P) Z8 l) q) a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7 F5 W* |) D( a) B' o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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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4 Z* y# w+ L2 V4 o& ~* p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j) \6 F" |6 Q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9 d3 k1 l/ m, I& C) z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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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i/ p0 Z2 e/ E' C3 x  e: ]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6 m! ^# C0 v) e+ D' r6 i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C. q, K$ L! e$ z;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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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6 C& L' F+ R0 s; ~$ m+ D) ]. s% r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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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u$ ]$ A: q- z' p. o0 C5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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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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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1 r7 Q1 c( _' `2 V8 B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9 [! L! U- W- @! r$ A0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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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4 W7 u- f+ H0 p1 v9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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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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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 g( d6 }!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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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J) L( v1 \, Q% O+ D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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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n4 X: g" {) j+ M; x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 A- Z/ J8 P0 _# M% v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R0 l$ p4 S" k2 Q  k; @8 W+ s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承蒙關照啦。”, d5 y9 D/ Z1 Q; u+ H1 O4 Z$ H' V4 |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4 _2 N( t1 d' x+ s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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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 c; c6 R, O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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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6 v+ s2 Z5 {0 T. p/ {: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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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4 N1 _9 e9 P( D1 V1 H0 @4 w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6 _2 Z3 v4 `' ?" z, Z* k: v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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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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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P" [( y3 B6 R7 ~* n: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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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S' i! y  {# c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w6 N: U8 D7 Y%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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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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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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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0 Z! ?7 q: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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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s1 i) x. ~/ A, M, F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9 W. U& w! c" k& X' v/ M)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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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F+ m2 w! z4 a8 k0 F% j( E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V# A6 E7 `9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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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P1 \3 d6 E1 g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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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c' @% g# U5 ~! e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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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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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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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D* K& \4 E- V3 D  n$ P( E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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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u3 `  D7 Y) R8 c4 k4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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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x. O. y( B7 \0 G" H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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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d& E# y- f3 n0 B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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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3 a3 e% f! W8 b# \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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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l7 s8 g* o1 T.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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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p8 L/ W+ K' W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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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4 u; @5 E' T2 A& r* T6 L

“這是最後一塊……”, ]: p) ^& S. @9 [! S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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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7 ^5 {+ S+ C# Q! R# A. }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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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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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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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7 |9 s1 e3 z- W' {8 W* i5 ~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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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0 @# D. L4 R0 ~) m0 t+ R+ P. @

“唔……”- N* T0 s+ F3 d. X4 V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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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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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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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P; c4 a7 z*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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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7 q0 T1 @) L0 a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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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5 U4 q) l; {4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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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0 ?; s; b* F' C) p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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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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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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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V8 x  x(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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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2 w7 n, b7 {4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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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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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3 J& _/ K* ~. C5 }0 T+ w0 o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s' X+ ?2 o; n- ^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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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E5 L  L; u$ w.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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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R. ]5 l; w7 X; d; q+ g' a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4 }- F! t# L1 R8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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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2 ]8 k' p& f5 ?! ~$ ^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F+ e& O; D; |5 w  t8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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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