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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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4 ]' w( {9 w+ o+ T* S8 f2 ]& e$ H
/ s  n# E* R' ~' Q

- _* p+ D8 P* n, d9 H4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y7 ^0 H6 ?* x# o

他是一名陰陽師。# G( V4 d# L& s! g6 V5 J/ c' [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 H$ B, p1 R5 W( c7 f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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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u. d# G7 \6 q+ V& Y( o* C0 T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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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o; h& F7 ?2 `' v7 ~! D" ]
) m. G0 U/ F6 q7 K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0 O. a5 t1 h8 C) b! }8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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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1 ~% _. N) N0 m;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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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2 z& ~: H) e/ h* l: i, s; |
) p) v+ u4 p, N- ?  Q( x, x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d6 {( _  D* I- x. M: _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M% e; B4 e%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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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9 P8 g7 f- U* W2 C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n3 d7 \$ Y. x, f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i4 v' ^7 p  ?1 [  ?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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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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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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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8 ]- o' X1 F7 i. z)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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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 R" J- \& M. \  m. w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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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x, Q. B1 U8 T
" s2 F2 Q5 Q5 C% h$ _/ o" M& i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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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1 _0 s2 R' `7 c8 g- l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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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B7 w# l* \) v0 h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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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3 C# b1 \* s9 j# p' ~! O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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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什么？”
2 r  R% n% o5 G4 s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4 ]0 J0 L, k8 R5 S& |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w6 X1 B&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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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B2 {, @5 p1 y& ^. u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X3 l+ r! Y) k2 M  n5 w+ m6 M
  y6 _% A4 Q3 A  a! k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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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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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問父親的。“6 Q6 |9 F4 W%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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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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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東西？”" |7 n8 |; h+ {" N' f$ @; c2 Y; ?
% a5 ~8 B  D( r9 {! @
“對。”

“我還是不明白。”/ y* `6 C$ H8 g- g% i
# ]8 \, \. F4 i8 r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o1 E$ }. o# y.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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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亡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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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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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k4 ?/ [+ |' g# U5 L0 a0 o

“……”. @1 j" ]% @8 a1 z9 A! ]' N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1 Z! t6 W0 O" y; t; D& h* E2 @2 a
8 }$ y. h6 |' y7 M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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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 @; i9 Z) v  O
8 N) z7 j& ?( B
“是的，父親。”9 Y* h0 e' k% h% w/ D$ A5 e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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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時會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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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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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r, M9 X* s( S7 h) y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r; }( i  r, b7 |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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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I$ r7 H) g! n9 U0 G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k9 l0 @# ~. P8 G; t( U
: A( k; h! c0 I  V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t' }! }4 L4 W9 a;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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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_8 i' Y1 ~$ o2 r. q3 ~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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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0 O; q0 B& y6 g8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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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q9 k0 H: y$ K4 S/ a: J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酒至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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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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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h4 n4 l; F* W% b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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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h9 Z0 l4 c/ z) ]* ^6 D9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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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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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l2 [1 P5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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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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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 Q9 L8 j7 Y3 m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n# i) m6 g# R: m, O4 y2 G3 M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4 R" _$ z; a+ a4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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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j$ j5 K0 D% y8 L! ~1 m8 h7 Z0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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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B. T1 l) P# X'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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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2 {) ]) r7 Z) ~" U" U. o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h& V+ f- e! m" G% t'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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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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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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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4 v5 Q/ g  Y7 N& ~. z- K# R( [

博雅放下筷子。5 E' W: L/ b  u6 @8 [-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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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 `$ g' Q- V. C' g8 v(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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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I1 U- o0 h& H8 S3 E: ]& j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8 n7 f1 d( U: W0 `7 p. W6 g3 K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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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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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k  S* C$ Q: _3 }& W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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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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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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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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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j# \* _& S5 [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0 K: ?$ U( C& h

“客人？”# X$ f  `, X1 Q4 I( o2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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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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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B' b# K+ x% \1 S# v1 S% G

“他嘛……”* P& d( Z8 l$ n0 E, h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1 T7 g. _4 W% K' j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4 x4 ?+ Q4 G4 S  X. h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u* f& x& D( ^7 \5 V7 p$ k0 I

“為難？是你為難嗎？”  Z2 [( [1 }+ {3 e

“對呀。”+ [6 a  f$ b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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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s  Z& J& [3 F0 c! _9 m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o; A! x# F, h#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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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U. J6 a% C) x* C% Q9 V3 R$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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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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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 G) V" L8 s/ B

“為什么？”5 w3 }! D# A% S' x. t% ~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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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9 r. J! a( ^  N3 N) V' D, i/ _1 L# A, E

博雅見了，問道。4 ]4 b. Q/ z1 H6 `# X& N+ @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0 W* w* k2 A: ^1 A8 [& `; k7 I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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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g0 N3 p9 K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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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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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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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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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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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d  F7 N6 W$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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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5 {6 v  M! L8 L1 U, L8 B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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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B4 J4 G1 g1 s1 m* l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  Z! v5 D* G2 n$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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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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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b, O/ U2 u2 J. b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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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O2 [  I6 l" m8 ]$ b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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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t; ?( F+ S9 W0 A: [0 P4 B
2 q! r9 v" J1 A: f* u
“不必驚慌。博雅。”% p$ a# f' }: H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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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2 C1 v) n8 k! F+ z& w4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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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i  e. `" c" k6 p) c' t/ P3 k" F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X1 {# m7 h( B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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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5 [2 k) V9 z! y

“真是……”$ p+ l# A9 M&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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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9 C2 n" _0 h9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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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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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 ^0 ]0 p% y, n: ]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  z0 [3 j7 B9 a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3 U" q, X1 P0 n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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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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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4 U9 ~) k) ?/ C8 D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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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L3 N" _; Y4 H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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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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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9 a# x! A+ B3 ~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8 m. Y( i. n8 J5 ~& S1 H" Z/ \$ N/ S

“貓又？”/ K  }- A8 u$ s# B% J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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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S2 e8 B, v  M! J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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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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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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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0 ]' v7 Q.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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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9 @9 U! N+ A& E  e# f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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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2 B! X5 f# e' l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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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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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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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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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6 L! i" p' W5 c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L6 E! C# Z0 Q, q& Y5 Y& {

“噢？”: R( r6 n4 s, b, t1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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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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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u5 w6 S/ A/ E/ d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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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1 x0 `' |4 f! w+ {3 I6 ^9 c1 T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9 h4 l; b* c( I& ?& Z*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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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o5 m( C, w/ d# k+ a) l% D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J* h1 N; l( n2 N" f( t( }

四; F- q. \8 G+ @0 ^# a5 T3 o' F) M3 X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9 A+ c3 e( e- u4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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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M/ I) Y( A1 B5 z  s$ u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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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6 t0 V7 a# {6 g: b+ H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8 ?7 m% @* H0 p( ~3 B: F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6 t. F# S' f3 F) b5 f, h# a" f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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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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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是的。”8 N+ _$ d; I4 _7 ^4 k  T  M5 |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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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_4 r2 |$ }, L  t3 H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6 b- C8 W6 t7 e* A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3 M7 r2 v  U6 d4 r. @; R6 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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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6 r$ ^% L' L7 x% ^( T6 ^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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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5 o' r; Z2 t+ w2 {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m) I4 `" v/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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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6 k- F- g. w) V3 I0 V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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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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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A- _$ P0 g+ y! e

無奈。3 M, s% C9 R# i0 b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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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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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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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9 n/ K6 A6 ~6 A

“很可怕的事情？”) d3 |' z! }$ V, p$ C* W# b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4 d' P' Z, f9 i6 m2 h+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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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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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8 D" q4 o. A/ Q% K& e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c) X. k) w0 \$ W4 A& m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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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H2 y' h& ~! }$ ^)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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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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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f4 v2 J+ }, m$ \1 h5 G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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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2 x- l; R( A, C' e+ i$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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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7 @* ]# \, T* |5 ~2 W+ g0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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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B. h0 E- ^; K! p/ e-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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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9 f& _3 M  |2 r+ `

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n" f5 W1 G! M; p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3 N5 @' }" C2 \. J# {, d! Z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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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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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Q$ g6 z  i, t% G! z$ A2 p

“對。”9 I- t# G* `/ S9 M' W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y- ~4 j8 n/ v9 E/ e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6 G) c$ O5 k1 _* G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L/ A$ h- c& i/ }$ [# z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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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為成大人的事嗎？”; [' [6 i/ @. f# }  k

“對。”

“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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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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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H( ]/ s2 ]* b& K6 f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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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R: U8 x/ ]) g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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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t* s' O( w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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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2 Z, }- s' X/ s! M  O. \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V4 h+ S. |' {& ~) k7 V% @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2 H# A3 {: Z8 Y+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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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d. V" C& B; r0 h5 G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4 Y' F" L- V0 r+ S: o3 ~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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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E$ y5 ]4 E) R9 B9 O# j  R  k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6 F' B6 ?' V& T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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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8 l& |5 D9 S4 t0 {* z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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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7 j, Q# Z% x9 z# q2 Z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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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5 ^% |" x, f' Z$ [. Z7 t( O' D

“要你去那裏？”& k3 ~, g' F4 t3 X1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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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d) Q& N; N( z  ?, K

“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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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5 W8 q) K( X& P% e9 R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V3 U% W2 y' m0 T* L5 h&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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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c, I/ P- N! w6 T7 r9 s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I5 [8 l" ^8 g4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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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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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h- b; y5 U3 X+ Y- s  l. I- v2 i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h% N& I# o+ B, s! ^

遊戲呢？“( T1 K; T- M1 f/ z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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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k8 Q  C% g) x# a; o% y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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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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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k/ o& j0 f7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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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O3 s5 K. b! E, i) v,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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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F3 u% A8 `/ F$ w2 U: A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1 M) N+ f/ H' k. Y& G: ?3 i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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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f6 Q: Z; D' m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F7 e9 R& X3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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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1 ^! W( o: p& e9 L& n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A0 h7 M. }: ], Q5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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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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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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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H, N0 c) n% u0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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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T3 Y4 D  g5 n'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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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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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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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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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我知道。”0 z. l9 l/ P; S4 J- Z' r' B"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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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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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7 Y! ^1 V8 M" F; A4 K;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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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7 G0 ]" H8 r6 o& v%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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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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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1 u5 r& R# ~! l  A, z& r, f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8 j$ |' Z) k6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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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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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6 o$ p/ ~/ r" T5 C+ y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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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8 y7 b* {( l7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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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1 V. e) Z7 i4 c: X$ z, M0 w7 z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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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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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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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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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Z! m  F6 b% F" N# @$ k4 z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d7 p+ q3 G& ?( c3 y, X( x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8 a( [. i# q8 W0 M5 k( E8 W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Z1 K+ [( s0 G* M3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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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9 M& W2 l4 a8 i! V4 c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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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7 R& G2 R6 O7 Z$ ~% ]* r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d4 M9 C( O* b' _& o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p+ N7 T% ?# E6 K

“好餓啊……”

“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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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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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5 b  p- D' M# t6 P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j: j6 c: I+ ~. A: r3 ]3 d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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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8 S; _. H( v; v3 n, ^

說這話的是博雅。8 j# \% R& x  l* W' y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B& `  b# q; Y) f9 q9 E: y2 H3 ~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2 t. M; u3 c" m, e* F. p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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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0 `! ]6 Y' E0 z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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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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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e7 Y( W; A0 P2 G$ \# ~

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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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s7 Y: |' w: d1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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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8 s3 f6 w3 J6 ^1 j# ?  o1 G. \3 @2 O

發問的是為成。  O* e9 @5 t; D4 b" @! R8 p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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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2 B. U7 z+ T4 `5 v( r1 I. @8 a8 M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0 }) V, C+ x6 Z%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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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V! ^( g*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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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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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5 u6 F  z3 y. f*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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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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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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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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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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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3 L- h- o9 _1 L(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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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u$ B  m* ~6 ~, [0 U% Z" K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9 Z5 G; e$ m) ?/ Z% {!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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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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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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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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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5 w# z0 V3 u3 t'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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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8 g+ j9 n: M! v" {2 E" t1 P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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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5 Q1 Y8 l: a# F: o%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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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A. T% J1 ]% L2 O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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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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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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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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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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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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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U  T7 l" \" l" b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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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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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m0 z# ~( N% s! o

“當然。”

青音點點頭。, ^9 y; H2 `" u#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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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4 R" \8 i7 o) N- r! z) j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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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1 C+ y8 j; C  K$ p  N3 f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7 n2 A8 @, d  R" R6 t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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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7 s% H" w6 R9 ^) a5 X' H  O% @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o( u  U' _3 f, a$ U3 z'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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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i0 @/ }4 h7 X* @! t7 \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2 y& N% D2 S/ F/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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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G& W6 E- G  \3 X$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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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2 k; O, `9 V; y  _% h4 D& v!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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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 f% }9 ~  p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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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3 s$ ]  P1 f9 d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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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7 E, Q$ h2 V" w0 K3 |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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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9 D) Y- h/ J% j4 R8 D& v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2 b/ T' q/ F* x6 r& s

“是景清大人……”- K' A+ e0 F$ \

為成脫口而出。% ^# p: G; a& Y5 _) U/ X0 b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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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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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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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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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a5 E, j8 G$ k: T' ?- q2 \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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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9 S1 O9 z/ r1 a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2 A* @" t( y9 d+ S8 b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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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 |" K. n$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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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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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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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z4 N  ~8 V* }7 D/ O0 p

“哇！”; p* S" @3 p# B$ O1 W+ r#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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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n- G) n4 X1 c(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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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R# f' l" o. V8 w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j+ c6 j; k, g8 i* A9 l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f3 W* T' T) ?! Z3 e+ _! O*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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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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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 [* p/ E, y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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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C( R' e& m- F/ `  s6 S(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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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w5 g4 M) o8 N( x! l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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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2 A$ e: z3 @8 q1 M; ]4 b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w% W2 ~" x+ o' X4 T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H+ w8 f, @* }. O9 t. Q+ b. ?$ ^! @

走啊走。

月光灑滿一路。0 V6 a. W% M: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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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L3 K! O% q1 B, k: z& o: ~" b* u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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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j9 {/ C& o0 w- o& V7 ^7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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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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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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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y8 @; l- Q' U3 n+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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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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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R  r7 M; w+ H: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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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2 \5 G6 e*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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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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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 G/ q  ~6 b!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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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B: H& v9 n# D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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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G; q# i4 o: d: G. f"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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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 L" R$ |& b4 {7 \2 B.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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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V! f+ J" H6 q! o2 s* q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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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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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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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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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8 H! S2 F5 e3 Y8 b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7 t: a0 h. g% n7 k# Z( D) j,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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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G# g3 O9 E, a4 K7 U- O0 h!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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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h7 O6 T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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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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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2 S5 r* Z+ O; R- S3 n: E1 U4 ^& t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g9 M$ q( n# I; e+ r" t& ]1 I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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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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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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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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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M  n! Q7 k% }8 E.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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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6 R* f! D( b7 U( J6 n5 l7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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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2 Y- e4 H8 r: u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 a1 R5 I& {8 C3 ~$ `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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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1 _4 q' \# u4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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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 q: |( T4 ]/ `% |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R4 G0 Q6 o(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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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1 _  Z; u5 x7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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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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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i% I" O2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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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N  I9 d/ D5 G/ ]% ~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d. t. V% c; U  b4 _0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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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 z1 F+ v! n4 p! @$ M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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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S3 u! ~8 ^. c" \2 J$ b)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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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A& \; T, W: L: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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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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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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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7 `! O/ ^( G! G' o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0 {: l; L' z9 o% M5 y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8 w) G& k% E% L$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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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3 V8 s4 z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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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8 h$ e) \/ o% \! D; v0 E" W2 e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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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8 N5 b: k  @3 t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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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 u# K2 y2 i5 ^+ D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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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 u, o: [3 @5 h6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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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U/ T! Y" N  Y# w' _. e/ ^; @8 ]/ u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A( F  a) C& c  B7 Q* N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1 b5 ?5 }4 M1 C& Q4 w$ f

“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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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9 ^' t5 M* {8 @; E  O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 u+ C8 L5 u9 m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2 P% g. P, F6 J  z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H' f% J- p5 g: Z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6 E' T: n) y, w4 Z  U* s, L: ^

“可是？”; ]& @! L, S* r8 T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8 `: @$ p' ~1 v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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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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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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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 u: D( j! [( g' o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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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2 f/ z% W+ C2 b*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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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 X& x: |+ A2 f" h

“解決？”& |) L6 B7 x+ J: A4 B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m7 o# A: k+ X. a  Q8 U/ u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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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W- M1 S. y( n8 ?/ ]# T+ T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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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7 R, Z3 i0 J6 {3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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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B3 [" p. e2 |6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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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4 P3 [) M, }) A: _( L/ z+ x'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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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a4 v& f* ?( d5 x) @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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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L. P' I* k1 b. x6 H$ p3 Q7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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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0 \" c) q* i$ ]) n: i- S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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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p2 B' u  @- o/ a2 ^5 T( f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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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2 Y5 r+ y3 V8 d; Z! e  C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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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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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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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i3 T8 ~8 B/ m. J, N! G. I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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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i. {* C" ?" y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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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晴明點點頭。/ R! c# l& q9 B" a- M, O% A% q# D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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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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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V! j+ P' {% l2 F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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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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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_+ f4 O* h3 z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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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w: x  f0 ]  {: x7 d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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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3 L) d9 p& H3 r  ^* Y. Q6 u#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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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L9 k/ b- y# {( p5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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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8 D1 R8 b- J1 S5 m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L* w8 N+ u1 g' A- I! [8 g7 f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D) q; K8 w/ e( s, A! H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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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w7 d$ |' B  _9 Z* ~) t$ F,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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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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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 y) x; B$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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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 Z; [& i2 W* y1 t. Z  e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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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6 M( W' f* {8 d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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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 c2 a; Z0 m5 w' ?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_; u% k1 K' Q; V2 y* p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6 ]' J' L) k5 Y* [4 L- u' t

是啃骨頭的聲音。, E9 ]7 N5 T&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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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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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們吃肉！”* E) g7 R6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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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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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6 ~1 `& |1 w! r  i' x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q7 u' e5 S" n8 L6 g% @. T

“唉，走吧。”7 D! B' j: N3 L" o/ m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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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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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v( \3 n/ c6 W1 }' t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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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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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8 Y) I" g. j) \& q9 l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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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2 m! ?# Z% i'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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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1 x: Q0 F! v% T. A* }& ]6 h4 b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 n1 z/ l( u4 r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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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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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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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B  f8 x/ p% N! S. Q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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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u) Y! x# e; C

十四/ p1 y( h% \9 T& i! E( t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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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0 q2 M% Y" n6 d) n. u2 h4 g$ C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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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s7 v" r1 t" _# G- C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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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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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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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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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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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  [6 r* {. B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L1 c3 C0 C$ ?& w" t6 ]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5 N7 R+ A: b, y4 f; T, L1 M2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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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6 U. B6 K! ~6 A+ q* r/ M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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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M: E! \5 ], t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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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t2 y7 ~) u! e5 K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D9 {+ w2 O) e0 X' ~* f; `, C6 A4 m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o' K- ?! q4 T1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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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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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4 k5 T; E( s6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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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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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t' o/ W# h0 E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9 x# P) s# m9 L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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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f: z' f) s( p7 a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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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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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3 ]5 u$ H6 J0 U4 f9 c6 S
& D; V. N3 @  [' m& L  I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1 z0 \0 q  b$ L( `: j! ?9 w' l9 e, d

是藤花的氣息。+ m# K+ K)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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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0 {" |; E% d, k1 Q# |4 c% C

是白藤和紫藤。0 @: O6 f5 L$ k; E. b2 U% N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5 H) r& Z& G& J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N# j& q% C% m! W3 c" Y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d1 u+ `/ W2 g6 z( V9 ]& J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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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6 `2 g- k/ m1 ^) @5 v6 d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g; y* t! F$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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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G6 k2 F2 u* l$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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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q' N' r0 F5 M1 f2 s, i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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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8 E' @* z+ ~1 _0 i' i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u' i/ e3 T6 U; @2 |# D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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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8 N/ m6 m% V' g4 a( H- ?* w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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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1 t7 ~2 u8 |1 Z  Q/ m-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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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L4 S- S8 U1 _2 j8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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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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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7 Z) I0 @( C2 o4 x8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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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t2 o0 i, _4 G, R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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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5 m# u5 |3 W) W  L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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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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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H$ a- P, n+ K6 _1 K. V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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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p7 {" w1 v: T4 c5 H% F, K

“我知道。”

“見過面嗎？”0 _- l  d% X; ^$ r! F

“沒有見過。”& Q6 T* T8 {6 C: f3 b(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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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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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7 }. o3 g) B+ i; y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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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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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 L7 |4 c*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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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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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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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m( d- l  U8 Z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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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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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 P' N8 r' B- v$ k+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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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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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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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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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w& D! ]/ F6 t' c- D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E7 D! _6 d( m9 A8 h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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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2 I# r! K( y& X/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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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C0 c: D% F. d: w- `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8 _- U  F& V2 [( d# |# n. S2 A) {

“宮中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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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8 s2 F/ N6 j# f+ F# E

“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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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N3 \4 e: ?2 L2 D; w5 [9 ]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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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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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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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8 a' K, s, Y# s: d% X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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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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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3 U" [$ R-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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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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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 C/ n- P- `- p) g. P+ j! m1 l' z; N1 }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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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9 H/ U7 l, I2 e6 p: P9 s  k6 P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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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K/ P6 I0 Q. _, _7 m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9 y( I* o5 k5 m6 O  k1 N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2 R! V, V9 }9 m) c( R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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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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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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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 R9 ^6 f3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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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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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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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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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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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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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 a& o4 f" j/ f5 t6 d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4 `  y: Y7 ?7 L9 C# k- O: A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9 S0 \  F( L3 o/ \+ u4 N& F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v$ a, L  J) y4 y; P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3 x. x0 }. |2 I3 }) p( v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I/ z% U3 h5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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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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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u4 D3 r$ [. o  E- Y) I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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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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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J1 d/ |: f-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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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j% y7 l9 C+ @! p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6 F- N4 M* i) v$ D1 F) c%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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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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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k. B- Y$ [8 M4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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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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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H7 d9 O+ L/ [. p'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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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i7 l, @; c8 B) \8 H; x2 M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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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W0 d+ a% b7 L9 S4 U' K6 i9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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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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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B: w- S  }' @!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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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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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i2 l! ~4 K6 n( D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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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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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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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y* J$ k9 y& y*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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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4 T* _1 W4 v: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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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3 |  Q- N* ?0 ~* c

“噢。”
7 i# o" i6 S/ e# w" P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C; D( C3 @" j6 M% d5 s5 R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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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A& d, i5 Q1 G  i- a: v5 P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Z: k/ E2 Z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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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5 R: t9 R! g; W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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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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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9 B: E$ ~* ]& B8 Q3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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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7 s$ T  R2 q6 e* I8 T- `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6 }! `" |) ]( z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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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8 ]5 X7 j& P* y: ~# S1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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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 k6 d8 @  N1 J%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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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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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6 @. v  I; i5 ~  A. {8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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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5 d( }6 N! A2 _' _' A* V7 }6 r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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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E: s' l5 U- J2 F5 A% m* ]8 i9 g

“對。”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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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2 E# g  m9 X) j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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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6 E# X( B# ~) q1 R4 {% c: N, W( B+ U(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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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i+ _8 Q: O4 Y( U+ ^$ _1 a

“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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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7 P. d. V1 Y* {$ I. d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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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8 a! B% p  @/ h.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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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1 F) I8 {+ B8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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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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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A/ p6 F$ h; ^" ~&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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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6 s. d# f' J1 k' f0 z* u. X. R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k" F3 S; p0 Y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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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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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 d, g7 o; l9 r$ ?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7 E& n: v0 Q9 Q* ^. L: x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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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  @3 k# w&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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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4 u  L! g5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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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0 T. q5 g$ ^& y3 m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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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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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e: v5 N7 a8 E% E6 [( _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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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1 k+ E# G,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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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8 \8 O4 K0 R, C, v0 K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N' }* F4 I$ F1 e0 W. A% U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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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T% M  v) O1 G* y! k! K  i6 q

四/ n0 X" |& `/ @9 Q* Z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4 A. k* q* }1 Q) B8 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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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b2 J5 R* l8 f* f"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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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1 q3 S5 i' ^. O( h, P)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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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m* g% W  \6 a;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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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0 X9 h0 x7 N9 G" E; `% y4 q6 A

實之嘆了口氣。
  E- E3 S  G6 x+ Y9 B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u1 O) N# C7 p1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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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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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q8 D3 c, ~7 h. K& }5 G; O1 l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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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Y0 D9 Y/ M1 \' }  F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7 W! j, B+ G!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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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1 i5 k6 e% k( a2 l; `4 {6 N5 L2 V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H6 g7 d- J+ ?  D: F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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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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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3 r3 Y: [: ]2 r4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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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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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7 b8 ^# P7 m) c4 @8 S2 q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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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W6 T* ~; b8 }4 p" Y*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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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6 [4 e3 E# H0 J, g4 d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2 T3 S( \. r. o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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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9 b5 o/ Z& ~+ g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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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S: Z; F' |# b+ H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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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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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4 C+ d, S: X* X; q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X- u& v4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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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5 Z& c. d7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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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R& e% N! o; m0 w5 B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_( t7 ]2 ^+ Q. Z/ g/ y* e)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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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V* S5 n2 J7 E0 w  u; q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6 L0 x% P! p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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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w0 t  ^$ }% H5 q8 ~$ ~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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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B5 L7 [! k! Q- y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T3 R$ U& t6 h$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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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X9 ~4 `) I% C$ ~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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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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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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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k% c8 N2 T, ?: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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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P  w  P%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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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6 s: o* ~- H' G3 m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3 f' o3 F. d9 x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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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1 @0 q0 o; u, T7 [! g' Y5 T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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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C4 [9 V" x- m# F% ~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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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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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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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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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 o' S7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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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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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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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A. a+ O$ G5 G( n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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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d  C8 L% J. o2 t;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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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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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h6 {* p( a. i1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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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V/ ?* W( N! S3 p

“弄死它吧！”' L. x4 A: r* b& b  M$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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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W) a- b4 [, p, z( \. c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3 k% Z: N: c" h7 u) V8 [& ^2 ?3 {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8 `% N. d5 u4 D* [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3 _! G% {  \& ~  |( U# I$ [8 v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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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G' I, h5 v9 P2 d# W# O) @" C- H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v% u! ~7 p# g# \" Z. ]" y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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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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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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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L" E5 ]" {3 k! Y(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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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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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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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J9 C" R$ n5 {& v) @&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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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8 o8 X1 L% K; W7 c' D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q" ]% n& r5 B) v' L8 _$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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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H- r+ \, f- Q& @  v+ w8 f

“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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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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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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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2 o* E& D, n7 t; @9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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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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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a  K' d% V. `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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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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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5 d, ^  H# D) G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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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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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3 w3 L- ^, S3 W5 v/ r; w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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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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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9 R4 k" _  l! d$ _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F% Y0 T4 \5 X- @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3 l. K+ x$ m$ O7 q+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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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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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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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 G/ D- s, N4 E& S: J

“我想起來了。”$ l( M. x0 {5 ~& j2 a0 m. }; ^0 y) n1 }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9 i, I  J/ K+ z, x

“那就太好了。”1 B5 R7 a8 G$ U4 O3 J0 e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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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 f( m) O2 T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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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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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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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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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s0 k' H9 X) a& Q- F0 J- n

“為了……”. f7 `4 \" d! H2 Q- O- [& d& i

“就是為露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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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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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r9 V, |: Z: K1 ^& S* p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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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t3 |1 K" S!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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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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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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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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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m3 ]4 @* d: V6 ]' i6 }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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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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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s1 l2 f( f! Z- i+ V  T2 @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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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 e" [1 r$ R& e, P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z, v1 n6 X- y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B0 B: @-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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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Z0 h5 P' c: {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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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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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4 D% |  r5 u)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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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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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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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k; ^9 g, V7 d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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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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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 E9 H6 u5 o4 S( z5 A7 D" u9 X6 @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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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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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0 \" X* C& \7 G0 A1 w! g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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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Q3 _& G- H" q& t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3 Z2 I5 u, M$ @7 |"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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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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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8 l7 G8 p: J8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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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I4 x& M( i)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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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4 E: c+ ]* [* Y) Z4 b! b; @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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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7 l) r, y) f5 y5 ]. O; ~3 p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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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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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j% F4 F" H1 T4 H" X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j& v. X) p" M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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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B) v; o6 H. |9 v1 e& C

“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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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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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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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g& z/ E  X" \( Q4 P, k7 n" {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n' k4 R" u. ]' x, y; C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B' d' M3 R  I+ u0 o; U3 M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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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6 f/ T5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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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D- }) v6 k$ W$ g- g- F* T1 o'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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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 p2 \8 }! T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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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_6 J6 \$ n$ e' j2 K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2 c4 X, s3 B: X1 g6 D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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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B( }( H% ~: i: K' A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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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V8 ^1 C2 N0 o(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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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6 |6 {& ~. Q% h3 [7 C8 j,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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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3 }6 s' I1 v7 G' D! X"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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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a" a6 \. U3 L3 a; a+ X+ C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7 |, f0 a( c$ c; o  y& `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4 f$ V' J3 T( d% ^1 \$ ?'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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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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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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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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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P7 v# H8 W- M, \5 P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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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6 y: t" u2 S0 ~

“是的。”* V$ n& M; Y# p5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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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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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9 _3 d) P, X;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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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Y% L1 e5 K+ _) A# u2 I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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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4 P' I; i$ J# `* x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w7 b+ Z: Q' A; O

“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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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r$ b# s, \+ i6 I$ ~# F1 d  z

“對。”3 X# H* |7 h, i/ v. D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Y. a6 ]1 W-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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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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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L7 K" S  l! h& b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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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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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b* y* w7 \. Q1 K

“我沒必要做什么。”) v# a) i9 Y0 q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是要拜訪。”0 O8 n  Q/ |8 g3 v4 T

“畢竟還是要去的。”" i8 n1 T) e' l&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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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X( o3 a0 I) q. i6 g0 }" e+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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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K# i; x0 U$ ?; |7 D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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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n8 f4 ^' y4 O* l: R8 u# i

“看一看？看黑丸？”

“對。”8 J0 a2 \8 W  ^$ m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j  p  ], o7 m' }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6 [# ]0 ^5 n% S! B)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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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M6 r2 h6 l8 ^: p%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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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 ~4 r+ b( v# i$ Y6 H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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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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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S+ I+ a9 H, ]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N: o( V& e1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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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z( k5 r5 o% B0 F- K6 Y: l; j; r

“赤蠶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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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X) e/ F& e3 B' I$ Q+ A;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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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6 ]; p6 A+ z) A2 e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9 w1 }+ v. ^6 u+ q3 E9 Q
; d$ x: t( B. V5 R- f+ O; n  d& ^$ |
“等我？”# z" M( K* t' o6 k/ F6 H* @7 G% ^" U* w
& o3 i( L, m% a7 E' B9 n: p6 r
“是的。出發吧。”  \/ l# K6 h3 {% A

“去哪兒？”

“露子姑娘家。”

“那……”' z2 c& }! c0 B$ _0 u% C/ u
! v3 J& Y: R1 k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r& j6 |$ Z5 z, d. V, B

“……”/ k1 j0 s! F# p) k9 l  i
& Q2 S3 V4 ^; N$ Q* }+ |9 A. m% T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F3 X" `4 q7 U, L
5 ^2 A, f8 K; g8 W4 f2 B
晴明站了起來。; c% y- H/ n9 P3 t3 f
9 G+ U: S% C, ?% z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1 {, G* v+ T0 p. a

“怎么啦，不去？”9 h/ e9 a+ n$ b& U/ ~, |4 H4 A3 S

“不、不是。”9 E+ V# {. \4 }& \

“要去吧？”' N9 U5 D9 {, u- N, ^0 h9 x! ?
- V) b/ g' z9 A" I
“去、去！”
6 L4 N* f$ F+ C2 Q
“走吧。”

“走。”* P0 S% _. q4 t! u  M
4 ^; }; P; P4 j* O" m0 Z0 {0 A: o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s  ?7 Z5 ?$ F0 v: u6 K
十
, b% O* t5 q7 J5 D5 ^3 e/ U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3 s2 Y6 G. ^) J; j

月光自中天瀉落。$ e% u) s% T9 E- {9 U  u$ a

二人已飲至微醺。
8 F; S2 ]" Q7 }* C$ B3 f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3 b9 @" M& D. u5 o9 k0 E
  x3 y0 m9 @9 q+ F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1 l/ Q1 k) @# U2 R8 z( o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L& z$ T/ B6 G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 `1 @( k+ j( p6 T1 R
“快了。”8 a3 T( [1 D+ N1 X  y  N
1 p% V# ~; S! L7 ~. O. p! k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1 A/ I( h0 O! I. x& T$ a3 V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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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清楚？為什么？”2 @/ g5 y. \  M1 j; {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 h# k: U6 f% k* E3 Q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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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式神嗎？”: f; s. E7 m; _0 l3 R: d! Y% r
* G, U. _1 k- J* g* M6 J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3 t* H# O+ T# P$ K" k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 r/ G' c' d% G# v( o0 \& |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m9 m1 G* x) l% @5 P* I

“你來啦。”
5 Y4 ]6 i1 i$ m$ P7 [1 x
晴明抬起臉。
9 o3 I6 G0 ?* K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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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a# m# N0 A: D: h7 R

——正是蘆屋道滿。. n+ O7 F+ E4 r- y) k/ F
/ P1 V$ A. V4 c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8 e& p) n* Q3 E: ~4 Y; {" \( A
“備酒了嗎？”! \! K8 g) N! d$ H0 A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3 D# y! V2 ?7 \8 h( d& Q6 J9 g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u# B$ r1 r* i9 N% {/ O; U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2 s' X4 O9 }, t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f- y# ]& O; H( s7 Y& h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H/ z  H5 \# G5 n( d2 {2 E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r1 |+ S( A7 }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0 o* j% r4 v, j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 F5 O# X4 @% p5 u: l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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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7 T; B: q/ |' S7 Y' |, q/ }: t. ]' x
, e) ?" S8 s* H- t, d3 c" V2 H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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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博雅問。7 u$ U. ~. O! J6 A7 h, x+ P9 L( w2 Z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 `3 _" {. M4 g7 y9 l' A0 Z7 X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4 S' [( [0 A; J$ L' D% a- b
“嘿嘿。”! z+ i% y& p1 i9 P: S) t9 ?$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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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道滿笑了。
( P" H3 C/ Y2 Y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n6 [( C0 ]1 s) ^% T

道滿對露子說。
* s( B, w- u) a0 f. Z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6 [7 w" j, O2 ?6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2 F7 M9 z# Q4 ?* @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8 U, [- m* m; c8 E' [3 m, L% |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S& ^4 Z  s) c" a

“好！”) ]. w" A) x6 i" W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S' ]8 }/ m5 g!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 I# I# C9 b7 C+ H( ^6 ?
說著，莞爾一笑。! z8 S/ t+ d. o3 d, g) D( z
' @8 ]4 a. K! M1 [- `- r8 w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x5 W/ E+ D" Q& o+ ~

“太好了……”& [+ H+ f9 @! A3 |& {- J7 e. w5 E
& c# ~. L3 n& m! c$ j# V8 Y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2 f" j5 S4 Y8 X) O5 o6 b* L
- ?- f( f% p+ [! K$ \
“喂……”/ a3 \9 ]+ H7 P/ q# C
& L/ a8 f5 h, t+ f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2 O" r* H$ a3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R, `) ]5 B) ^& g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x8 T( x! M: u9 R6 G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 F) S0 H# w. _0 R6 ^: s" [! U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1 B- o* l, M( {" ]" f. h% o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D/ c3 A7 g, {0 r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2 [( b* _' P) b! \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 l1 @! l  U# y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U1 K; w, ~( Z, N* W# M1 j' w9 P
& h" I3 p& Z4 }  b0 H0 V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J3 J1 Q( y( Y4 t4 \+ G8 C# m" Y/ T8 h6 W
“真是太美了……”' D. r) {2 h3 s) B) b
4 ]/ O: U9 j+ G$ z; n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p$ M- H  P' i4 F! M9 [! h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V- m& X0 T; \/ ~
0 O, ^0 d0 G7 c, r  x# A
“真漂亮……”! q: G4 u' V: B3 ~- j+ C
8 D  |2 T7 N/ n! x+ U( P
露子說話了。' Y% |0 b! c2 A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p$ y8 K! b8 p1 w( P/ F
道滿嘟囔著。# |+ o2 \$ }7 L! f6 M6 C
" b/ j; b" O$ e+ G# o
“露子姑娘……”1 |4 A8 Z! m: Q+ C9 f( s3 d  D4 x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3 C! U9 a# y% U+ a
“給我？”
1 O7 a, B' F( y& L/ n; E. W
“對。”1 I0 V# a- R& L8 ]3 q+ A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L$ K! R2 `2 b
6 |$ l' v, L/ H; h  n. }1 o/ G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X! w7 u" e"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5 n8 i, ^- U& V9 B4 B" Y! o: c
1 T' p/ _! b( v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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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9 e# E: y/ i7 d0 s% h1 [' F' Y
" s& L/ b+ w( D- h. y% ^4 H8 R) f( I' p
一. I0 g/ @" w1 y4 x5 r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M" w3 j: ~! u0 j0 A9 J- S
/ P1 [$ b) V2 D, y: a; @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7 o% m3 @5 U5 w, A) l+ \, X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e0 s% _+ G1 b$ K% l! v/ s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2 e9 z- k4 c# f* B* N
沒有風。( M$ u, j  Y$ L6 x/ v
: ~, w$ }( J5 F9 L6 k* j" L1 A7 M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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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9 ^( V/ {) g$ |6 D# Q' H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U$ Z& |# H( b. g2 q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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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 w' c1 f* f6 z+ c/ O7 X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z1 A7 W) {& r% z0 u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i( a6 I# h( y/ d$ a7 W
琤琤. 翩翩飛舞。
" ]8 |" I8 }0 @2 b  P& U" N
琤琤. 翩翩飛舞。
' |5 w7 `) L& k
琤琤. 翩翩飛舞。. S4 p8 `) V1 ]4 t; q1 M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j( n* y. ^! w) J! C4 z;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7 H0 V5 }/ b- l+ j; N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z& a# f0 v# s6 A, o; f
, ]& ?5 w6 K7 }" H  @- [+ v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 h( e' ?' G# P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C0 K9 @) S, Q- o  H; l  @$ s* Z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5 j# F+ v7 C5 N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X3 J, z* p( J! g8 P, }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
' a# G3 p9 q- D+ \  D  f8 y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8 \' g) W! a, C  s+ O5 B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 k0 Y3 B$ d, H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4 o# h& s9 a# Z" Z2 y

那聲音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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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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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8 _- \/ a% f0 Y* B) d
1 e% p+ {4 h. `7 I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8 B9 c5 T2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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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F' c4 W0 w; u+ h7 N
0 `$ b+ A3 m5 e- ^8 Z, W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1 b- V; j9 d1 o
6 o8 A& U; b$ ^7 u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2 Q1 k0 J& o5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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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i( _) Z- k$ |0 x2 v( I" J! h4 f

“哦，嗯。”1 }9 |- \6 n" Q/ @; l$ y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 h( i( P3 ~8 N$ u& ?4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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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O7 B9 n+ }) q#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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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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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F' m6 G& t5 `3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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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1 a' K7 X5 Y4 A4 S. W1 H+ s" F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7 p4 _, E& @" _1 M  \7 o: I- b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c$ _! m$ f, p1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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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W8 B3 ?0 k- t! E- B) H7 P# ~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a7 [3 f; k,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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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o. c  W7 R+ G'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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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1 t+ a+ c% ]

“就是說。那個……”! ~! w( [9 f6 Q$ D7 u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9 W7 P8 V  M6 d6 q  m; u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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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V4 O3 k8 }. J" f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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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嗎？”. s+ x8 g+ E- d5 P4 T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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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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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_2 G/ x6 F: W- `)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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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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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e: ~) X' ?% D& g. @. X( u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R+ t  v( q8 @" `5 u3 c3 @$ a6 b

“……”  Q6 T  ^4 S* g8 v/ n3 R8 J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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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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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N, g: Z& E  ?1 e! r+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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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6 V1 Y3 G( W: g! I; X5 Q5 |. j9 D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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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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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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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 n; V+ z8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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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e* l# t% V. A! g) q( p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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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3 n" g9 I+ x. L" y& ]2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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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 h  \; P1 F% P" t- ~" v

“你剛才笑了。”: M2 w5 r9 ^4 V) H" q7 M3 G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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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R. E% d$ `, f6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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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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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J1 v) P. B3 a6 d, h: r$ M/ J

“是不自在。”6 @4 Y0 i4 C: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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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 d4 ]! I  R, ~0 ?1 P

“你總算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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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2 O& i* w, _; B6 l% V, i- T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O1 \0 N$ _' J
8 B& P3 ~& ~! h" g$ M
“我就佩服你。”
0 ~( o& {8 d" O' z7 T! |
“為什么佩服我？”$ s9 d# p. e5 t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3 \% y! B- J( C, ?: {4 H5 I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U. @  E4 v- G: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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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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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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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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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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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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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3 q0 V, ^# j) V- ]; B! u1 }& o

“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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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5 N* T  L  I! y  U/ l3 M
4 L* X4 t. j5 C. F( t
“嗯，有事……”) r9 \$ e, r3 d5 y0 w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Z  _  K& k  |# F! ]: N
“是什么事？”2 C# K. C" T5 Q4 e3 K
3 C5 q* L6 A+ I5 f# v+ r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3 E4 a  ^6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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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g* u4 s( U8 c9 n% e6 [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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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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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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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7 E- x; C2 {8 A# F' q

“怎么個怪法？”, [5 w/ c3 O9 r( x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G( }* {-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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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6 Y( e& X+ m% ]0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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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C* x2 E6 E5 p- c* Z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N8 Z! @5 T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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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m/ [+ E5 s0 P6 D5 n# V+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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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D# s4 J+ {9 U, }  `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1 P3 E  x6 G! H* [4 ?, V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1 |: s/ ^;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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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1 ]3 o' C% T6 T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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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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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9 x0 ]* [2 n8 N) G. h1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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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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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W( ~1 p3 r/ ?0 B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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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g! g8 w1 q8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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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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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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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1 N/ o3 d' F* N( U) `* _;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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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6 _& K+ R- G( T4 A4 b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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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g* L& n9 t( E  k7 X1 ?$ C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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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7 P! D! M! y) O) {9 }' J3 Q6 e" e) C& w

話說得沒頭沒腦。! R3 i, M# i8 W3 d0 f; t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b6 D4 i5 {9 d' L3 @-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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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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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9 g4 \  @5 t' g+ m* @

“那樣挺慘的吧。”! }+ V9 l% m+ b* m. `" ~: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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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_5 U8 c! N% @" C9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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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9 V" h6 N) T- V4 C2 r6 X7 `# r/ P

“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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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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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0 a. p9 d3 \# h/ Y2 R)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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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5 l" x2 k; q  w* E: F7 N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0 C, i* B2 A1 X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V1 g% I- D! |4 n% R( S) t! A; ?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W2 o) A8 t, k

“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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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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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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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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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W1 k1 I! w% H0 |"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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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Q3 k% t7 T+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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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a0 Z5 `/ Z. o& {$ W  L* c$ Y/ C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6 a  l4 E  l# V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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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p, \4 F( B* Q. k) \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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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 I; Z; v$ B, I$ S# g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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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y# S2 ~#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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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0 M3 q0 I8 u$ W8 w# i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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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t0 K: y1 q; K) @, h, K-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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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j, C: [3 i6 S* h3 L, G; B: x0 N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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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V% w6 Y" u, J5 I, Q+ I

“不。”0 f% H+ m% q; e& j; d$ R9 _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a* |  B3 f!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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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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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f" M+ |$ E! D! u" b9 ]2 a
+ U+ Q3 X* ~/ ~
“嗯。”

“走吧？”( e! N3 E8 X; A' w) d) o7 {

“好。”5 c: e, c1 ?! p7 F) O1 c7 I

“走！”" A5 M3 P) L4 K2 L7 ?, g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1 t/ f/ L* Z! u0 X- p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 I, C0 C- u/ M( t- W3 P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d8 z* x7 f) i4 U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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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1 Z5 {! E& W. p8 l3 Y* f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N1 e2 p( I. ^: E$ C; N: ?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2 P- z" m.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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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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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g+ M' @# T" q2 i& ?( t1 M5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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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0 P. n1 ^, E, [9 x8 o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p0 o8 A0 q- b  A* X3 x9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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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1 [; X+ V  J  X2 W7 y; o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6 z, J( M* [* Y: \, Y' v" ^) E, f8 I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n" x, L8 _% P% @' k  }( M$ `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7 l9 b- `) B& e2 c2 {. K)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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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G! ^, w0 F& X

“嗯。”0 y, \: s* Q  D9 X6 h& L

“看見什么了？”6 Y) W' i/ Z( F# k8 R4 O" c'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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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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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5 B+ s% z! A( k: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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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1 h9 o8 r5 I+ @% B  Y! V

“也行吧。”, [. D" D$ y- k. e; l.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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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 l4 U: y& T, {0 @7 v# P5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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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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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q, K; {& ?9 y0 u- p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_5 ?! p+ f) }0 H8 S2 }1 e4 Y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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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C4 D6 c7 n5 D2 ^4 }8 ^6 V. S( i+ k
6 ]; F* C; {$ @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 Y& Q' a0 z(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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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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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2 R6 W- I( J, n; u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 N) @* j5 a: o" ]9 ?9 t8 G" J
  r8 N# [: h+ x% u* ]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3 e0 L. X4 s) q' q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x4 w5 N+ N; v+ ^, F3 V9 r$ c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 v$ k3 Y& l/ B

是一個漢字。* ^5 ~% ~( u5 m% [& p( L  u

“‘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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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o0 o; y* j! e7 @" q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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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b. w+ q! c/ q- j, ~  e" A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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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Q( B# p1 R" s1 ]  O3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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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z) D/ E$ f; B( z5 {* D/ N2 E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9 |! r( |6 l! G-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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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M7 m* x! y- B& r1 Z

“哪位大人？”0 \' f( L2 t4 y6 I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v, ^2 F; P* }1 ^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s+ U+ t! e" Z% c5 p3 W  I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w; p  F5 W" r5 H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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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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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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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p7 C, z% p( M' t) c9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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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2 G$ ?: V/ F! I! y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r. e5 N  r0 f9 d9 F' M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U; b% F2 I! @! K) U# p* C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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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9 T7 M4 ]4 w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a* E. Q7 B# A' B! Y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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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1 k4 O$ C3 s8 s( _7 B%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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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n; N: x9 U5 ]; y* Z/ V, L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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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n. c5 `$ U" ^4 ~: B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3 w1 T8 E) z  x& ~

“你說‘封山之法’？”( ]! I2 h! [, g- Q0 R0 m
6 w1 X* G& K' h7 Y+ t) o
“是的。”

“這個嘛……”; s' v! b  U) z/ l/ w0 s; c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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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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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6 {! u- S; Q" @+ ^( _: b" C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Y7 Q; t: |1 f& Y8 O( `" S%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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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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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O9 M! y3 b. j/ Q: k) [9 V, O- Y'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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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b8 A5 ]  G8 }1 K, _/ ?5 m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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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R6 o& V9 v' K2 M4 M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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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1 J! K3 o/ a* o  g; Q& u3 L2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8 F# S/ u7 T4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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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點點頭。9 @1 s. R9 R8 W1 ]- P.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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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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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1 v9 K4 ?! d* I8 K& k/ D6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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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 @9 I/ h% ?+ g9 A3 z2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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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 r5 M' Y. o; i  b8 N0 s& i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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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f3 d5 |2 R4 q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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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M" h" c' n6 m2 o"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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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2 f+ _: U4 X+ X"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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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7 o: w9 p5 N4 D! z) i" I/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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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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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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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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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m4 F3 e* Z* W! n# N4 W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5 N( N: g2 V3 Z4 ]& _" o: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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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H- G9 C" T- I2 D0 [( z8 ^# K  S

保憲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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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p( q  o( x& g6 A3 h( P)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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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1 d1 ]% i; ~4 u/ K: K! s  M: A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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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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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1 C7 n0 M  s/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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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N) p' i' @- j$ T3 D! d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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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a( b% q4 \+ Y( e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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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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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0 S* ]: u/ N" U! m*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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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j! l" r( `, V2 B; v1 C7 v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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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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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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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m* T7 n  {- N& e8 Z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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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L; E9 P+ X4 a" V# M$ [- a,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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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d1 W! j; N/ Q% @9 X&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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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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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噢，什么事？”3 v: L; }$ \, I: C9 L7 E6 A4 O* a* W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_4 U  y/ `) {7 k9 G4 w# H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1 j6 T+ G/ x, L2 h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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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H% ?5 k: t0 U0 q& c9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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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歡迎。”' A, p) i( o) @( e, \, H
8 `( L/ e9 g6 H3 E8 V/ T6 Z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8 P+ O! \3 c! H/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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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R! ?, [. _5 t$ X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z  c3 C" c# v# v4 r% r8 @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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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s+ _) q4 I, L0 V: d1 `8 b

月亮升起來了。- j% J5 b8 X  N8 `. f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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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6 S; W) A# c+ A; }" N! C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L2 D" z- B+ e/ P# F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E: \6 g+ ?1 G% I, f7 o/ t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m* p- j' @5 q8 \, d6 e! E, u
4 t( I' V# E4 b% a$ W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Z# y4 g! Z  Y; w9 ]6 L. U

“為什么？”晴明問。+ ]2 k/ Z: Y& ~* o- l- V7 E- \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W" M& R  F7 p, |& p$ ]
9 [; g" h/ v4 f; O* Q! ~- T. j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對。”
3 Q: D  y7 o2 L: E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U3 q" j6 J0 T. M& _4 U
8 X: D" W' q# i0 G' R; ^0 N( \% L& x
“就是它。”$ I' l. k8 |- u, C' _. T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r8 n' u) p- N6 {. L
! j! G; s$ e4 b* t1 u& X' X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1 ?3 P+ t9 y; P. w% C% F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6 F' r( F' L; V' X3 p5 g  a; R$ n) C
: ^4 O# Z) L; w, }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U! m' y" ]9 a$ _5 C! o% m( q2 w, S
. |7 ^$ X; \: [5 U4 K9 `" t' [: Y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f/ i. a9 F. d" V

“於是海尊法師就……”4 v* `5 u4 n( o) u6 C2 w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s3 M9 k3 w, Q% v7 R# ^
4 R( x; q$ v# \# ~/ }) p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0 H3 {. k/ t; E+ l
. Z7 d3 O* @8 U
“是啊……”# m7 J3 X9 x" `) K$ M
6 L' l& K* A, `5 ]  Q; ]. ]1 T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e( B- l" j0 X4 _9 ~+ R2 x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t# `# k+ q4 [! K% p" B) N, ]
$ G% x2 A* [, G$ s& ]4 @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_& g4 x: L7 P- y- N

“什么！”
5 w6 [3 N( [$ B" h( A, Z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 l3 R: R2 h# o& y  r$ r* N5 W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y" U- b/ F* h( ]/ s, ?# G5 L

“蜜夜，準備好了嗎？”
8 ?9 t8 Z2 P* O! h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H, i) y8 \8 \1 \1 ~/ D
5 Q9 {  |. Z# \; {- P3 c  z3 s
晴明接過毛筆。8 t' m# B8 j. Q6 C0 I1 D5 I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1 C: c$ r" b4 J0 `! H! V5 \! X
- U# `- E8 w6 M
“就是做這個。”. a1 g  Y2 O; K: ?" q3 K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8 Z( Q3 k$ R) b$ `
" v. x/ O, H: A3 I* P) f" E
“山”字變成了“出”字。* t! y: U% _& i/ d* C6 o

“這樣就行了。”+ l% a( W- E" i1 Q$ c
/ i% B& ~) B7 K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1 q+ d+ d+ e; j
% p+ J/ N2 s8 |" f9 f% b# Z; b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1 ^! e# }' h4 n' D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w5 g3 Y# }9 ?! ~3 R

“櫻花嗎……”. c% @/ Y* B$ `6 L# B' Y5 F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C2 g) K7 d; J, T* H9 S, z
- _9 b- w+ r5 @0 v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W; G5 C$ W2 ]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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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H4 z. a& s+ B0 J. w! H
, {& u* }1 X/ l% Z% s
“是海尊大人吧？”
" A% |; o' J& w4 q
“是。”7 \- E2 L. }* W

海尊點頭。4 a7 P% P" e6 t/ C) s+ b) Y2 s* w
- |4 O2 Z+ R* Y) M, W5 D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 G( d; t% }% K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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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q% e( }" i# o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4 v% d3 A8 w9 ^# P7 Z1 O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S, y  o+ f2 ~& ~! B1 R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P* f8 F( e  p9 S2 ~5 Z
8 ^8 E$ S" N. B1 z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7 [, Q1 u: F9 Q. s& {) r( A

字。, i" i' Y6 M2 h
+ v0 w  P6 \5 L& Q. k& g- U2 R' t
“原來是這樣。”5 b, Z( ^9 ~% S0 r* _& H
7 p( P1 i7 f" t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0 J3 e) W( @1 U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a9 L- j% z: D# E7 H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6 O+ U# s7 ?* h: O9 l( Q$ b) d" o7 Q
“原來是那件事啊。”* ?+ y3 \$ O; x
# v; l, ~& w. X* K3 k9 c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 h# X) z5 X0 m- r+ ?% S
“我想要錢。”

“錢？”

“錢，和欲……”" q6 l  W, `+ Y/ m1 |6 k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 U3 z, V6 r0 r' _4 @9 W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G1 I# B3 x/ @% {" [/ y; \( j1 o

“是的。”
/ [2 f+ {2 k& L
海尊點頭。& z2 P7 T. U( o7 M: w" \
: U% y/ e+ ?, C) ?. H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b" j5 r5 s2 n, w' ^

…“
0 O- ~/ s5 X* T; q4 y( x"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V3 Y1 O4 u. ?# I6 d3 |. o# c
" g& a0 w% I. T6 V3 D% a  R: M  i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K' F' ^8 U! j' \9 c
" ], ]% Q6 g  c, R2 U  ]$ X  K8 V
“多美的櫻花啊……”6 X- t7 u7 a! ~% `& c( d$ m
7 c; R0 R% J8 G6 q, J% a8 l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t8 `/ y+ s) @) ~0 s
& A2 O: j2 G6 Z9 W, v, e: I. e9 w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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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7 G- f8 C' x$ v" T+ k
) w+ z1 X  Q4 s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c: `. r& Q$ x' {4 D( e6 y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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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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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走了……”/ R& z2 t6 w) h* `- i/ L

博雅喃喃低語。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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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d, u' A7 r1 T%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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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 X; ?! J5 c7 `

兩人在淺斟慢酌。( ?1 H( e( r8 N8 A# T* o7 H
- Q1 j& E$ \; \0 ^& H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 G8 ~3 z$ C1 z" c$ e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2 \7 C* [# Z8 |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4 d/ Y1 o8 d+ u9 f/ m
0 I' G% `, |! V3 p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9 Q7 ?, t9 B! o& N) `# h9 V
' y& ?0 v8 N5 \# {  B# p7 ?
梅雨已經結束。% I3 Y- E  H0 R# n/ p
$ ]7 L0 m3 ^8 o+ W  U- h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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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8 T+ K, u  v# Z  [: l( c
2 g! E9 Y0 n  T) P; V4 T/ m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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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0 R% l- A# v/ l* n0 d& y7 k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s1 D7 L$ ^3 |  E! [2 W9 D: j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9 O$ [: Z% H; x  I' O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9 A! W2 s0 I( N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5 P7 o4 a; b4 h9 R: T6 u- f2 `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F) v+ U( V3 C2 {$ m* `1 R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a; g9 M& s1 f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0 r: D8 K  q& z( l
' C' T5 B$ D, i- W$ o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4 U9 |/ y, r& i; E$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 P2 e" R" d' A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2 `" L) t. g$ {4 U1 n+ J+ X. g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3 U; b1 D8 f6 O# {$ x8 j2 R4 ?
2 A# i+ E1 p" h! m: C
“對，對。”$ }& I4 |, q% H6 H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i) }5 d" e' H, \' F7 I4 j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D' o1 s- G, y/ F6 v& z
- V3 O' C8 z+ K4 b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5 P7 t6 x1 u0 K
9 y9 n* O0 }' y) M  B5 t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v# U9 a  W  d/ k  o& `" Z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H( s- l: f2 i, w6 i" H  ~# M3 c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 X6 d3 S# h8 Y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m: k' `' [* ]2 Q8 C!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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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  c. k+ T) c9 q* q# o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5 K: m- L$ \3 x/ `. \
二- P1 Z+ {6 d7 M' s  J" z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9 q4 g& t4 p- Q
' `2 H2 \. k9 z8 x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u6 X. L; s" b# F7 y- [
* M  \0 g& h: O) C  J2 }& q
“喲。這可怎么辦呀……”4 |6 }6 ]" O6 B2 }' ?# Z1 N! ]

是這樣一個聲音。2 e3 B; Q0 A, L: ^% K
/ K* K; M8 N7 `0 a$ ]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8 i* M% x: s) i8 y. ^2 _1 e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r) ~$ h& b3 o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9 v2 V/ n: H0 G6 g1 T  p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0 m  u; p3 n3 D9 i9 v4 U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6 V! U# b% K& a
: {7 ]: T4 j1 B- M4 g$ K; M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b' P" B+ v. B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6 z/ P; ?- I  Z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c1 I% _+ _! b# u7 t) ^8 F5 O
) K+ x7 z6 I: q" e- L+ |5 ]; n0 A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 V4 A' ?" i7 {3 |! R' E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8 P$ n- `- a3 i+ C# y4 f5 V9 {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Y2 w) q2 s6 S, k) v/ L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8 ~2 o% s; O2 o' i6 q' {
( ^4 X; N4 m2 t8 J! Z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a* t- I7 l7 N! l, s
" y2 a+ E# ]* K/ ?0 u# a. u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8 y! J7 M7 H3 G' N" J3 k: O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z3 y6 O: \! ~; T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7 Q0 f2 @2 [# Y: @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q8 U, A8 k# t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0 Q, n- z+ N7 x# N: U
: R/ @6 }6 ?2 L( i
“哇！”1 _6 o  Q& j# b9 R% c$ n

見者無不驚呼。# p+ U5 @2 s: ]/ u$ x( Y( N2 N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R- Z9 v3 i0 `1 A. A. k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W  Z$ Z5 X, ]. T0 Z9 Q2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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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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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W: e6 y7 P3 f& d8 Y& G7 u$ z) o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9 ]1 q7 Q% o8 [

“唉……”$ {( t! q; U6 y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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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5 O. K3 f/ V9 @4 [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4 _- \8 S0 i8 a8 N4 H+ U; ^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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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e- L. w! J- G$ u) B& W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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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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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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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0 T5 `. k1 \3 C& k( w&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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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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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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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Q, l. ?) t$ _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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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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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X/ |6 d" {2 }8 @! i0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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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 S/ |: c0 b6 `9 A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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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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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r0 x7 x, a! ?7 K" U( D' S' P;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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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N3 v9 O. _. o' _6 x+ I4 {, E;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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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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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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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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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5 _6 k* X9 u( u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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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c8 b* @# w6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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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1 j& b: o3 F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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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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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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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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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 x1 Y; [/ h4 l4 Q' f. V. w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W- ^/ U4 b) J5 T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7 K& a) Z5 t+ v

“讓她服藥了嗎？”. y2 a+ ?  ]& _8 K/ f1 g! [+ T$ w/ A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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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T* A, w, [/ u, ]8 ~  |

“沒有好轉？”- N6 d* A5 j' |2 R; F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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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F: s9 D3 Z+ o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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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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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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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x8 C4 g1 {+ V) E% b  N4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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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1 t$ L* v4 H! k

…“

“啊！”& t9 L. Z6 ~) \( j  h# y/ r. `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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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K3 |3 W) d3 @5 }9 H! j7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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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l( S% e* q2 Y& i0 q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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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9 }5 v6 H$ L(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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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4 d; v' y# }" b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w5 W5 |4 \/ G5 X; B" I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d9 Y9 m' l' r+ H6 g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C3 C# O  T2 p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1 H0 D$ E1 a  d& T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2 j) M  D/ o( ]- S3 i

“咦……”( U! z4 k) s$ J# U4 @  s4 y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5 g2 Y+ A5 A; q" Q! z5 g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x$ S! [' v2 `. l( i& {% w. a& ]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他大叫一聲。6 x- T9 Y* s# I; A
" U0 S' \! Q1 b$ b. ~, N1 o# F
“怎么啦？怎么啦？”8 ]$ Y$ G0 v; Y0 Z1 c4 B

家人匆匆趕過來。- x2 g7 X9 ?- D- n7 z6 s5 ?
( j: @2 S5 ~( x5 {+ [: t2 e6 p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I& m1 ]; G5 _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1 L) _! q+ ~2 ?% ]8 W
2 `( v' s) q) }- y
三( L+ W& e8 ~2 S  Z
3 L- ?9 R3 o4 m8 C- _* l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 k% q1 a% v, s. s) m# X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L  a' Z: R: Z8 b# ?" H; d
& a) B( f9 u6 d- C1 j& |2 M& x/ {: h* o. S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S& j* o$ g6 X9 l9 v
, B! w* p# t# a2 d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J2 u1 I: H6 ~# T# ^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 E$ _8 n* L- ~# ]) O+ l/ C! D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 e  Y0 |6 j+ O' F+ {
& s5 ~* i7 V( h9 o* T+ Q6 y1 n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V1 e$ X; K0 _$ s& X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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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k9 S' C$ e" o/ u% l  E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4 j' u! B+ N5 ]3 n2 w) r2 @3 l6 e

“哦。”! X, w# V1 o* E  O0 i- @* z1 m4 ~
& Z5 L9 Z0 A! @% Y7 S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8 i# u6 `& F& Y, C$ d2 b* I

“說話聲？”

“是的。”
7 h5 q5 E: \, d' \3 R: h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w/ G+ }6 n  Q* s' T5 \) J
1 z8 T# Q% T( r( H
四
' e/ M$ k0 \( z# g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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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X' f) Q! ?  \2 X: Q
( I# C  G4 z" O, |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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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6 s( t, Z5 x( ^9 ^9 [2 u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3 _/ P- M2 C  E5 S$ H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4 k4 a0 F( I1 @+ [9 R6 ~3 Q6 |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q+ K7 ?# D/ M0 W6 R; q2 b, g
# `5 o& a3 A% D
“好癢。”, h1 M5 S3 c) K$ j4 W6 Q; a; ^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 v& F* g& k0 K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0 z3 r% Z6 O+ r, U
& o3 s& f. R, b+ B' B8 w" B+ F
“蟲子好癢！”2 D$ F( A, f; b0 C/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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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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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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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8 N1 T3 m. T0 k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N) h3 y6 C/ k" ^) |) U8 F/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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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b+ O& I3 V) h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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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1 Z$ n% v( w, [* }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4 @, A; L# c+ O( M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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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4 B7 @3 o% L0 o5 c# m' g- L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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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 H2 _7 F& }' N" M, N  X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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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4 @& s" y) Y. ^+ q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l6 z, E# i& D" _% F7 E! N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8 P" D. R" h1 ^% W% u7 \

“友則大人……”- j9 r: d6 z6 i
( O4 N8 a3 J% X/ c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1 |( T0 k* a1 [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 c0 L' e# M3 s) h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N* Z; |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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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2 t" {+ `, u" V2 t!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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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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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2 {9 |  b2 {# ]( x8 Z, S7 u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5 S2 e  w+ |/ Y; Q6 _8 e

“這個嘛……”: |  l, H2 `) S* U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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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9 I( J3 D* \) g' b8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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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0 m. _# e) z: k  f: z2 i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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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X9 @, o- b- i/ @; \4 c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 h5 z( [; {+ Z$ l4 ]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0 D! |: w0 {1 I: g! G3 B( G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K  l. O  k.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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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2 T0 C/ N8 x) Y5 L5 ^7 ^+ ?2 q9 m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f2 i. b- ~  n  M3 z! p- Y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N* k# E! @* z& N: U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h0 H/ ~, }4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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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3 k2 r/ r: a) r9 {/ |% G7 e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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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n( u3 {9 l' @" j,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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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e: H+ k7 y  A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x/ C, M' T, y" b7 Y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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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D8 R- w3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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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6 R! p# K- D3 }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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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P. k- P) Q# h( K.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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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f7 k  n: n7 I: [. \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8 I/ T. h7 J! v  Y8 e- h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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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N2 V. C  Z: Q"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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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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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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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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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9 X, c, \# c2 x# ~2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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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0 E$ f8 }1 {% ~4 |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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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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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 `8 |; t* r0 c& [; V' v+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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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 x" {; Y# i,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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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 V6 ~, C5 {5 P3 U1 u3 q# P* o; Z
+ q- P5 Z  P& Z% N; ~+ l$ L2 ]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0 t$ w) i) @9 d2 k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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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D- W& C  }7 a+ {. Y

“寫的是什么？……”1 G, @$ i2 X* r- ~& @9 |$ `3 k8 R7 S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 k' g: f4 N+ V$ D1 W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L$ Y. d/ w, _) K9 ~" u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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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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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8 U3 ]% l$ R; Q9 `5 d) z# C- y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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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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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8 L8 y# Y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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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q- F4 \# X  f& a; H; k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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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A; I) F) \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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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4 ^; y3 g+ U  Z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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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9 `* ^7 k2 G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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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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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Q3 p% A: T, y, g7 \# o0 v5 V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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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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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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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X$ C6 n% s9 S

友則驚呼出聲。% E7 ~; Q! M" U+ P1 S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O, u3 P) P# b1 u+ s: ?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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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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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8 `# `- f3 @, \; K5 |7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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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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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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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 }# p6 z; R$ _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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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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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g" ~: R# J!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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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X( g, E! T( ~; z' X: k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L- I9 L( Y5 k: a6 @/ z1 {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0 I+ E+ s6 t+ g8 J4 X+ w0 i0 Q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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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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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F( ?! R6 i0 N

“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9 _  t& _9 L$ i5 ~2 B  A" l

“是、是嗎？”3 S3 ?" H- p. w' B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  `5 Y! Q" f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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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0 E2 d% E5 H1 w% u$ l- p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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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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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c3 j* a% o( r! \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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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l8 Y8 X# \7 R$ F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9 Q9 ?8 @3 H% R, @( [- U! o1 s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R& G* u& D) N1 y) E4 w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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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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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Y+ |6 e$ t6 p$ j# C$ y' P' u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5 r( R7 r# w* W9 X0 a: b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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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j' V, {3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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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J2 G: k/ b3 l8 j  ^# y) r3 W

晴明和博雅對飲。8 I. ]- z4 l. y' _( c2 }( g  F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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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y% t7 X+ W  R7 d! W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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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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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X* R5 ^( v& |- E3 `, N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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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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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6 E8 l$ W: E/ u! l2 D

“藥？”* t  K0 [& K6 v/ v# f+ Y" d+ ^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Q2 [" X0 ]5 E6 O

“成仙？”: r4 w2 A5 _$ r1 q, k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 h: i# f4 |. C. ^5 t6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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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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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1 `. |7 T" U. t' W$ O* ~; T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0 r0 `4 n0 _6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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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u1 E7 G! ?& W& l1 E: x/ V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8 D6 b/ Z6 u# a8 Y) [* \9 o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X' j$ g$ B' i5 l9 ~1 v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_8 e% p& [% U.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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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8 C; ]6 d4 V1 Z4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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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8 K; j$ d  }: z  I' g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s, c/ v4 T8 \0 v8 f: t, \" ?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K- x/ {, {( g( g2 G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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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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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4 B! D6 |' T8 v( R2 x1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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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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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8 j9 R6 ]( d# x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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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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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7 ~" X- I! c.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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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 j+ v# j( [" R8 O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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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8 j9 C/ ^5 A  m5 F9 {9 I8 H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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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w7 V) X( m# ^5 O- f+ ^

“需要多少只？”( E8 V" @3 B2 t* \6 E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c  k! Z5 T6 y" ~& {( C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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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t4 M  U, g3 M: n5 A1 _0 n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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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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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X. l) H% \& L* }) ^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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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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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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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z. W2 Q5 d9 T% E# _6 O, a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Q/ q2 ]0 X; T5 d;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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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x8 K, N6 _. s: H% ~1 o* d; f$ J- l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L' ]3 W/ v* T3 P7 G9 v* M% Z$ [  c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1 ]: B6 n3 }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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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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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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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9 F7 w5 U) ~" m  g. n

“我了解的情況？”! E& v& b4 ^" a& R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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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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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5 T/ h( v: [5 b, n; y7 R/ J

“他是怎么得到的？”% r$ B+ w+ h( C' C2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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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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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k  z, p8 h+ b; m" p) K

“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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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7 L& q% U3 Z% n,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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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 B& f2 A) N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5 g4 X  W2 }1 f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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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k8 A. A* j8 D- E( A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 W9 \" N  d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 G/ w3 }% W  H8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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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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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 v0 f4 _- ^8 K( a4 [  f0 e7 F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 Y" P% W.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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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a+ o( Z" j)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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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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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k* N. d) B# ^* o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 L8 ~) K- S6 i7 B/ `9 b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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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M! g; t$ L- N: F6 h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4 C! J; [" r- K5 y' P4 Y7 V  L6 w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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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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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3 \' B6 @* E" L+ Y* Y3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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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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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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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7 ^; v6 i+ w$ U; C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O0 R2 Z) Q! ~/ B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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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j/ C) ^; K* q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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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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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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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6 k% Z) O- [5 S& t& {; T: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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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B1 ]! k4 W6 F/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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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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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 j& }: s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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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c" g% `& ^8 b8 L4 L6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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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B, n+ h( I1 z* q! u$ p

“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 |# T5 c& B%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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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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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2 R2 p3 \, }, ?' O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5 f/ T1 r$ m8 c, T$ g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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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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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_1 Y, h% ], `! W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W8 x6 i- C- E2 x; E.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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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4 z2 O7 h' H9 p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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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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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v) d) F& h6 l- _' X+ I# }- X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H# \' J" q  g4 t% T1 ~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1 l# q- x0 h, b+ D* D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g1 @/ @* n1 R7 o" E( M/ {2 o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2 Y# ~; W  N0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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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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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s$ ~0 X4 G1 o3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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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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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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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O. h* h# ~6 H8 y3 t0 q  v  D/ B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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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B" N/ J/ z0 W* @- }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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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O% E7 w. U+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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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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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k( X4 l5 t8 z2 ^$ W" l% Q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D4 n2 o( @) O7 a& k/ r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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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_5 `. ~$ U4 e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R2 m: H; i- Y; t6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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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 P  c7 `# M( ]; n8 z;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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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3 h% a/ o4 @: V: Q; j" M0 E4 V: @7 E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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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 w- X0 c! T4 c6 r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3 f6 O$ F/ V) D* Q. ], i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2 n# i9 z" X: x2 d8 X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1 D7 Z6 Q0 R# X7 A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G/ `+ X5 P. A! \: R- |! Z0 S( q' {

“唔……”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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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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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7 u: c# K$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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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_8 B* {' M6 S) A+ f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3 e5 _8 X9 K% M" \! X0 E$ f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n) L1 \5 Y' g. D4 W'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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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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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C2 G- D. W$ F: t( O: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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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1 X, R$ X,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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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7 T& O7 q8 Z5 ?% F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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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G1 R5 N) }( }/ w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R$ s3 g1 U$ r5 V0 g/ \" L) |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F1 g" Y8 a& n) C1 N: ^0 d7 [; K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G/ _4 m+ A#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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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5 c; l, o/ Y* E- ~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6 X& R( w. q, q+ F4 o/ C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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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  ~* `( |. ^2 A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W: T# I, `(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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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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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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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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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