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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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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0 |- a! d0 Y+ l8 u3 z7 X
5 u, a6 H. {4 Y0 A9 l" d& |$ f  M
楔子! s3 [! X3 _$ [% R  B! n0 j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0 r. z* u% r% R! H3 Q+ x) e- d' P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6 j2 k7 O/ z: t7 o; L! i( p  |+ c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8 B- m& g: ^# S9 @3 b* {" L5 J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7 a5 M4 u& V3 J. S) w
) c5 b* O2 U, ^2 e/ r1 C. E0 G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s, w' G" C; a/ m7 ]9 g
1 K) t# M; f! W! @+ }' F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p% L8 @1 h* n+ v; {/ ~$ I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0 M2 ]" X6 z+ h%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2 \9 c# w* W9 b! h
3 s  I+ U* G5 i' r9 J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2 \( {+ z$ a/ r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7 p* n0 J, b' X8 z6 L* c* ~4 H' D. a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u4 v0 B! N7 N' }: E1 `$ b( h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h- V% W; \* f4 h/ H; |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i3 ]! C0 ^5 W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u% a# j1 Z/ w+ I
了。
! K# K% l# Q3 V2 l# S& L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6 @+ h0 B- v5 W, D% g: ?6 _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M; x6 h( m+ N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x9 M8 i! ]# S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V  n' N6 ?4 j: }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e2 \2 }; D5 t* i$ p! A, Y/ M8 U
生人。$ P/ S0 O9 f' K, {
! y- ?9 B: K: X& |$ X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O8 t5 ~* L; B
. [% x% U0 S' N- `5 D: y( G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1 z+ W8 Z+ H, c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m' b) R! D0 p1 v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V! k0 Q3 W  Q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j/ a6 T% c& |$ R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 i2 d$ |9 T  U* p. g2 R& \% Q5 N+ H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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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b- L: i+ W( c1 m7 M
& [, X* S, ?+ Z( R7 s: R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g. Y: M: R$ X- a$ O8 @) Z- q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9 u$ V  @: B+ q, f8 @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h' v+ _# T, I, a/ o
% ~" Q; G) z1 g- Y, t$ m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8 ^' Y% [% j6 C4 k2 c
  Z4 J1 D, j# \0 H* f1 w7 G, e5 [6 N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 N  O0 ~1 J2 K4 _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_4 A  r2 x5 |( ^) ^) a6 G&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5 n  i: o+ z) p, h+ N$ n
7 H2 b! S  H6 j$ i1 N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6 ~5 [. Z0 g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d- \9 }2 z; v$ {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4 p! G: P! V* }+ u6 E; D. s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7 X7 }' L6 j+ \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c! Z  f% z" c/ }4 M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7 ^7 s/ b, n# _+ ^9 }
# }1 S2 ?# e0 f& T/ o3 s/ j  N# Y% M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V% b/ b# H6 E" o# B' c4 ]
9 V/ y% o9 j% t2 `2 g0 C3 X' I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7 T* M3 l$ M- ]$ I0 n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4 T+ X; ^5 x5 }8 N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K, m. z# G  m& C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w! h6 B- U. O' C6 c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p- `/ n+ G5 u: W( c6 v1 d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0 }9 @' C% i+ u( s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 L4 \: B7 j" q3 I
/ I0 j+ Z* a* S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2 l4 O2 T8 I0 \! s! V" `7 B' \
相信理性。
" r, t4 p% e1 Y9 D; x) f# b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6 x2 e" Y+ h5 S6 C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F& P; H- |& c, q& `- ?' Q6 j* s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9 y! w: g0 t9 t0 d. y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A# G' H0 e: r* {2 k" Y* @/ Z; s
也是理所當然的。
/ O7 r, C0 m/ P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6 l4 |' _! b' t  x( P7 ~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f  W- ^5 v- W1 E+ f! [, M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 r, ^+ P7 ]* u+ h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3 n8 s, t+ N2 L) I) Q5 e6 ~/ U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D) t8 j( z% @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b1 P6 a! C1 s' b5 ]
( _; I" o! X! j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N: x$ ~  `/ _1 L
掛好。* p+ n% o# ~2 n
) X* l1 j* e% y* f: f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b' z$ i5 Y% c; ~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T8 s9 X$ P( q
! ^$ ]/ V$ C+ v) w9 N) y6 ]6 f+ |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v2 a: z; P- a* O: Y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0 a4 X+ W% Y4 @1 |8 ~5 ?  m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b+ W. R. n4 X8 ^" F( ?: M8 H  n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5 A- P* J( J' ~& Y
$ x  N7 e* J+ f5 Z% h" Z6 J$ S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D9 w6 m1 S8 b. H+ [  n/ w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y. N. t% c7 ]- f" V7 e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5 ]% l' r( g) R7 U# Y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m, o5 N  w4 P. F4 H& A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L, y+ L+ M  g, x
4 s; W% G, d; p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0 o' v3 y9 I" C& J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2 ]* |9 q9 G# v, D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 s) q0 k! ~1 O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7 q0 ~4 n/ h, N0 M. }3 Q' P# h
的是很大的侮辱。# f$ I: i; L1 h9 J& g$ ^
' F, F! y0 @- P+ s. R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L1 M. x: W' K# V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2 E, n) \5 k" w
我突然清醒過來。' M  X0 j0 M. X  R* C. Y
. C5 @! Q& X/ K+ w2 V( ~. x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1 r+ {3 y) P5 k0 I& N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C) H1 k* f. H! ^- Z. G' O
. ?: t7 }  H8 p) Y" x; z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 n* p0 e" \% H' J" M) E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2 ]- `% t1 _, W  e9 X2 e3 O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B: |+ B$ C- \5 W9 U
) f; i3 _# z. w; J! z0 ]+ S# |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0 R7 u6 O8 _" e: b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2 M  m1 r! D- H5 S
/ d3 R) L- l6 U6 k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2 G3 [1 e4 q4 p. Z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1 C( T! S; C2 L- H% q: s/ S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N+ k! G: O, m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7 r4 `! y9 g$ f- R- E/ @' p
8 B6 ]& n2 g, l1 J2 y+ A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1 e/ c) f1 w8 t. m" i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 x2 R( B& Q: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_) v* I  e2 f" \1 ^. {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b% H* \" b; o; t; [" y4 L
/ ~, E. E/ D7 T: {2 l0 w5 H0 c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z& i  y0 ~- P# C0 u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u+ N, Z3 |; O0 w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n& n$ m9 ~1 H8 z" h/ L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1 ~( z( Z! H/ {: h5 N  k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2 k7 F9 }' _% C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9 t6 @# h5 e) E1 e0 i1 R: s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D4 C9 s% ?) p' Y/ p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3 U: Y$ N" M# }* o) n: Q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 t$ L1 l7 r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9 z$ u0 |! U6 o( |+ R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r7 M% q# [) r9 r! F, k' _  p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t2 F( j  M$ Z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o0 U6 w2 Q4 V* k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6 a- c3 a0 L$ r9 X& _# V2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4 ]1 v5 p+ q6 `5 P/ y9 P$ `6 ?, E
& Z9 W! X3 _* Z6 g* P  ^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u% |- d* n* ]4 O/ b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h5 `' A6 C' ^" z
2 Q! g/ T: M  w$ \" O2 l2 M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2 x/ X# _0 D' h/ m
# r4 M0 ]! _& @: b  s0 b! z% Q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 f8 c1 I  ]2 c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 d: }+ \* o" x( D, J0 y0 w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 K! b2 \/ o9 B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 K0 ~* s/ v* G0 l# c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5 {$ e" H: x! X2 U7 f0 Z) T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4 J6 V: y4 h' l5 |- w: p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o* }) @$ {  g: c, c* W2 j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6 o, E) t" A- s  Y  ]( P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U3 Y$ k$ `4 W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9 b8 ~% D3 H+ K. m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3 t1 r9 @( j4 a5 ]& G, Z# q+ |) z5 `/ W
. o& f4 @' |& c, v4 u2 _1 h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 r; p! a; l3 u8 u& ~4 Y7 ~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8 L$ D4 V: G) H9 x( h
7 d$ @, h: r' r# y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0 o& p. b, J* G& a' l* H# x! z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V9 e. A8 W8 `  f. c! n' B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_# J$ Y- b* V  X+ f# f
" u1 }% @7 M$ j' |' C. p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R1 f7 {7 \) j: U* I- w" g) L
是，我開始拉肚子。* a4 N7 _9 y2 L6 R! T
7 I( b* H/ q7 S% Y/ a* q0 I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1 B. l- P) o- T# Z9 z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 ?/ U/ L$ H" ~6 v7 E" t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t# x% U7 j- a3 E; |: ~. r2 E% a3 s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 J' c0 C6 Y! U* l  _& P/ {; s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1 o: C0 F) X  q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 p' O& ^4 y) p; J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Y# _7 X1 K$ A6 ~1 C! T
7 A9 q9 Y+ v! B0 E0 g1 A) w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0 T  z! a' m- T% Z6 u1 e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D$ Q4 m0 e6 n6 v7 Q: ^- L% \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d8 v0 I( K6 `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0 o. S, g8 F! R3 B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 |! n' r  n  d  B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1 I4 y7 u7 D: R: W# W8 p- y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a! M1 X; m+ ~4 [" z& R
我昏了過去。) W. Y1 x% e5 e% B% h" k, w1 k' {
5 _! D& a% f* z% B" T. K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Q: Y2 B. G) Z3 k( p9 ^7 E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4 Q, x/ X5 `4 G! z* x  z& k4 b
! n) M4 A: n- s- s! _* z5 @6 G' t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x8 D( r( m2 y
6 K) W/ {/ G, c' ~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2 o- d; f. V5 T) E- j' B# S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o8 F+ p  m1 q: p2 e" |# I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 V: h( g6 h9 H) O; l9 T1 ^* x* K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x  y8 j, Q# `- _
的水杯裡。
4 s+ f. t& X- {
我喝了。
; O6 _- N! e. q: l# c8 f/ w/ k4 Y% I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6 y8 h* X  Q* p: X- L' Z3 G/ A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 w$ a. L/ [8 w9 i4 F+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r+ [2 `" I# w2 b, _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7 {& D% D3 S! i  c3 ^" M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B% E! k, t7 a+ r! d
' \5 p( Q3 t% k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w$ d, k6 T" M# G8 f2 P6 {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8 w$ K1 y, G- b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q% l. ^% T: E9 b/ d
) Z% C1 i' V( Z6 y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s* _( [) H% f5 Z  m* R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8 P4 O8 ?' D8 ]- T1 @$ v) X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X1 _. m6 e( }% j( u) @0 c! G  J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6 b9 @! p$ ~6 f6 V0 [6 R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0 c% s5 k; J3 \5 R# V. |) k# m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8 \$ }% W" J/ {9 U0 f4 f) x1 h8 ]  O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d. ~) I6 E3 k6 E- R9 O$ G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p9 |5 \9 b1 Z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9 E4 P' X6 l' F7 l4 y$ v$ G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z7 ]! D# v% ?2 Y' o# L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M5 P1 }; e! @! L! K+ b6 }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 v) P! P9 E7 m2 e" o$ g  L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0 y3 i; P, w$ t/ |. v5 |) T0 [/ r  [
( G$ u( `* |' r" A" G. _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E  o( l' S+ }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4 v/ Q% h8 o( N/ X
5 i# v) f! t0 f2 S/ x
或者是鬼的目光。* h7 f# G; _8 G" H7 |2 m1 j) V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B! c" i' @7 R; Y, ^9 Y
" o* F6 V% j$ a1 R  W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 m5 ?! S9 r  p% Y: |. H
! |9 s, R" \1 ~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p/ F0 m' U2 b& {8 i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6 D3 c( B+ {0 N" U! J8 ~" K: q

, l. c; P/ M: L  s4 [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 W  t% g) W6 E( ^% m$ R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 j" g2 ~, ~5 `+ a, o2 c0 x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m$ t  |, Y: A# j$ S  P$ C0 f- x7 o
" O# |4 I- Z) r) q. p! T& A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F+ g! L% P; f! u
的話。+ N2 J6 a& v( \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k% J5 x9 l0 t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 Z3 r( X2 Q3 w1 C  Z
. s9 H" o- ^  `* V# {* }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H, J! ?7 s+ Q6 ~% Z. k9 r& G
1 S- R7 ?* I' t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6 X+ `, a/ h4 t0 c5 A
0 Y' m# X' }& W2 H5 w! Q$ b! z# x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6 ^9 ?; ~' M7 B1 j5 a+ Z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5 e, o" O2 f# i& `
1 v3 J3 N' H( v, H8 K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c5 ~- ~0 F- _/ m+ r
8 H. ?, ?2 k( ?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9 u% l% [; m- C' f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i3 M3 u( X0 r) a; d
＊＊＊: o& K$ n+ [$ D* i" R' q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T; _' ]  n  `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 {5 K2 i- J1 n, ?7 m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2 F. B% |( P, t4 G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 ^  M, n( l) p) l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6 S' p3 @! u1 ~+ W& G# p' C
, q7 E: m+ h+ }9 I. @( C  o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4 a" j- M- Q0 h# `3 g  ^+ i* @4 G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2 O6 w3 X, x9 Q! \+ {4 X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r# R; x  K/ |2 ^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5 T* @1 _: Y" Z# l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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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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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W  e5 M& N. l: R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7 N$ @9 R# U% m  I' C0 X
' x( b5 n3 Y; ~: T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H# i, W  \+ r5 _2 G7 w6 |

很逼真的夢境。
0 C' O, c# H' ~, Q! M0 K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8 M/ }0 A, [9 ?" X
% C$ J8 }$ t) V4 j; K. y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W# `+ t4 C0 P. ~! u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k& [: B) Y- O8 {% F4 S
這麼淺顯的推論。& V4 `$ m- \! f& ?& z
+ p, s0 C$ j. i- ]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I' n. z, m/ U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4 X: `1 g5 F0 w! O  M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5 v9 X- {1 y5 ?9 b- K" b' O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N, p: M) n$ e1 B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w( e# @) Y5 z: [, h( T
剁剁剁，剁剁剁。' @$ G& `8 W3 d2 R$ ^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B1 z( X) x: N; m3 ^7 s! a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W1 l3 ~2 ~7 G5 c0 O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6 {! Q; l% y9 E9 `; N  _, O
5 ]1 p8 ]+ `1 g. V, V
「…吳大夫？」我輕呼。9 f; ]. @$ F) D$ l3 A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L. D; a( q1 }7 K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i& B- ]+ Q' g; O- |9 G( W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q# Y* b9 P0 a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k5 Q/ a; y1 R7 c! K; O& M' M' ~* v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8 K* h' e0 a$ z! {0 s. f' s! m
  C0 b6 N* ^$ t& n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 x8 ^' r% {/ F  k  ^7 H: l6 c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H+ ]. ^4 ?: v" V
點什麼？」% e' _% I6 W# \% }( c& Q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u& q& e3 h, a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D. \' b2 f+ m! o+ U0 X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u% y( }4 d9 Q: u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6 m7 ]' Y+ ]: w1 r
  x) i0 {7 R- {7 y% p  ]" M1 ~. C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U$ `& _& l7 U! ^' E3 [6 E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I" c1 v4 O3 X! K9 n) Y; K7 ?+ b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 j# O4 e9 o- m
; O3 G# N3 r1 {4 q% _: E+ H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 _5 S" I. V8 J1 [; z2 o( i, E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L( E# v* B' y. p  F
。3 f8 d& v( q/ |& Q: K8 O/ x: j
& n4 H4 O) u4 Y! z# V7 a
………
4 z6 u% X- }2 a2 j1 j4 B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6 t+ ~$ i  z- D2 T  B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 j) p# L+ K" w" A2 l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3 i; v$ b. k7 d0 R* x; x; r
我的背。2 j( ?7 W7 e$ z+ f( _
5 `6 y7 f. V3 Z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3 T% m& N- @! c
" X8 x# q& }: R4 X1 d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4 m1 E* h3 d3 t$ y3 I  f9 F# u
願意信賴。1 G+ \& N7 \6 q4 P: ~3 c
5 q" f, d8 T5 b7 x- M9 e' Q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 ^6 h9 _( X9 X. _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k- ~3 {- A3 u2 E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l9 e& c5 J# y& s5 ^3 N
0 H& X0 u/ _+ y  |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C8 S: h  p2 d3 e
」# A7 k/ R3 s0 m$ E7 B+ w& s  p6 V6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x6 Y. P  s3 R8 K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4 o, O$ e) g, B, S; m8 s. ^" y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0 W, t, x1 n$ Z7 h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8 w, d& w6 t. e: B
並且發寒。1 d* Q# _9 w% X9 p' ~9 _& _- I# i3 o- \+ z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H6 p2 l. }% h. D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a( G; o( B7 Q( w- N2 M2 ~
1 I, d' t) Q2 U2 b) j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D( M7 k' W: z
7 j. Z; X1 K, k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Q2 H5 y- y- m8 m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 ^1 I$ x# P0 x& s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4 w, V2 U* M) M7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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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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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5 _( Z0 s* C9 i6 ]& ~, L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0 O3 p# @, U& A/ O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3 }6 s$ ~8 u* ]4 v  Z* C1 X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v% g$ T/ p# v4 |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 G; K7 z8 D/ V5 ^& }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J. F- J$ D8 }  \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V# _' h) O0 |- b, ^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t9 X% I# G9 M0 ]# q
1 B7 h3 ]) f5 G8 L4 Q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4 y: {3 E/ b3 s3 p/ ~  ~: F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 [! Z0 T0 P. Q, |, G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0 n. b% q  d- ?& V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4 H- v; S) G& g7 M/ R( F8 ~9 V6 t2 b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8 u4 |* y9 q"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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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8 S% L  U: D6 s, `5 P; [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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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5 {! j( y* H7 X/ n4 V3 W3 [& X7 c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y& n$ h; U) E; D; b/ o$ W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3 d; U5 m& W3 U5 @: E6 q
他並沒有發瘋。9 J( a  `  r4 c1 c5 S. L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Q* }+ E- }0 Y$ W. I0 D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S6 x$ U' @! ]( g- }- h
% m$ E* S5 F6 u* ^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9 V5 k# V5 r. R# _2 }& N5 m
＊＊＊6 \1 X+ Y( u6 E6 P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4 {+ e$ {) n4 v/ L9 q/ w& U1 ~& i

很巧？* ~% q0 i8 E6 D  _4 \

其實還有更巧的。% Z$ U* V+ i3 Z6 q4 ~4 T: S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e4 I' m5 j6 q0 E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L+ [4 n& H6 v3 `" V% T3 n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f8 h; D3 Y1 [* y: e!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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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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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D5 B  c2 Q/ Y* X- \+ w3 l9 u5 P9 O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4 [2 t8 r$ @: _9 M; [3 A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1 F3 N! W* z5 p; k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7 O" N# c7 F' p+ n1 S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s# v/ Z: o" U' ^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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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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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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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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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 ~) \( T  x; b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g5 P3 n5 I8 ]- V*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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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l$ @+ o* o0 k+ M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0 l4 t4 `) B  Y( O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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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n: W6 ?" k/ a" H0 e&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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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O/ S8 T. W" S1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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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b1 O, r  u" ]+ h)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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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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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i4 o* P' H! O
磨的歡天喜地。5 e' l8 l# t$ N+ ^, s: X: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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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j2 H/ e7 L, K, R# I0 Q$ |0 o# v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C& X3 J% _" z0 b5 m. N
  s. M5 U0 X+ {  A+ d
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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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S% Y) M/ b: Y2 J; b: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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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4 u5 J: ^! m5 {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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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9 t: v: P" P8 J9 g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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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F  A) h' D$ E- Q6 O2 R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M. F& g0 Q) H/ }
* ^# |$ e, `) A2 t, {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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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8 K7 Q  C/ j" c# X$ O% P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9 f- K% O  h! S* D7 n' u
0 G/ P$ i0 a* B9 T, c0 \6 p$ W1 o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1 s4 ^) C7 t' m! O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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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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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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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a& ~( w$ N# @; k
不大正常。4 |4 E6 _* B0 t3 E0 {$ X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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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 d; [. I( u$ s$ H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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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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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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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3 \5 H: w0 {( E( A# k5 D; X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4 {9 g4 ^+ I3 X" U. C$ k) ^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v% D$ Z& i$ m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3 N9 M- }- i( s1 ~$ A6 i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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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g" P* B/ v4 H# n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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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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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m8 V) V- `) d$ I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  M. W2 O6 G8 R8 C# T
都要。」) M' C1 R$ N( j* _. T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S) a/ m& }2 B! _: x8 ^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9 [8 J$ |4 \. g. ^0 d  k7 |

錚然。* o5 @1 m; g3 l* x9 I3 N* d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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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l  G3 ~' z! D, R/ t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_6 a2 Q4 m$ b0 H7 T7 R' k. a

「我要他們的名字。」) x- ~: u  N' u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B6 Z% `6 {4 r) Q  z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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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M: X2 ?# J$ ?2 W# X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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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o/ V6 N0 j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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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4 }/ C8 H3 N8 d& z$ [/ {0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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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7 w# M6 m; g3 \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8 J% @6 i$ y& c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a( {5 X: g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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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8 F( h4 E6 {1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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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 [% n! J7 k! T9 R&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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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1 m* e1 @! ]2 W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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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R" n( A, ^4 ?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2 u" l  i8 b: T" L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R! M6 h* {: e6 e" q- @, q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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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c! j+ `' r  {) v
，更是煉獄。% q4 T* u8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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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6 \9 f3 P0 F: H# K+ B
小說裡。8 N+ _" P6 m4 {( f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8 H6 m( b* c! |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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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F" H2 V- R  z& n2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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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k7 M- h0 c% |7 ^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h9 W2 n7 {. l. t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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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o( b1 h3 |- g( ~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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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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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B4 t5 E1 n+ |* r&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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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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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C5 N: F! @9 h' K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8 x# \. A! b" V3 b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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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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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r% s$ ?' v6 q%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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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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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2 g5 \& S- f+ n+ i4 B2 p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2 b. n6 Q2 l. {" F* N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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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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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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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0 }5 N4 @2 ]% m! \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t* K9 N2 z" E! L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6 T5 u+ D+ h0 {' i1 E. N/ H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8 z4 n$ w7 X; @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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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7 w) b. L, W6 ?5 S% }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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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9 ]0 F7 J# p# e8 H,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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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4 g* k' X+ @" T0 ?. \: `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a: t, v8 Y6 R% y! X6 p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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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8 V* \" G4 y' _1 Y. b
負擔悲哀。) M/ x$ H7 k  t5 M7 ~2 x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6 a/ S8 T% ?" [9 W8 u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6 l6 Y/ z: W+ d! }" R, c& @1 g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o( H9 x; F9 \! ]% j$ T#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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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C- A) H( c' A, L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 z1 G( d! D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f( l1 y% o  y' l9 U( z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8 D8 ~*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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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g: E, H& m9 E5 k3 ?' S6 z: `# @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N* k+ m/ q2 t1 \& l' r2 i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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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0 l" x; B; u! V7 b: i2 K' q: w% u( K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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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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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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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W; F' G: m, Q: v. I) H1 P& ^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7 q) h# e# a/ c" U% ^$ K3 X) u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a9 F5 F: a9 l9 ^/ ^" V: C8 A.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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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B* Y# m( n8 b; `& ]. q: D
你們看，那不更好。」3 `6 }! `5 j+ c' D/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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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3 u( |" C4 t! p6 u" r4 G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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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 G' Y, U1 P7 B% M3 ~& ?: z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9 n! [0 k; C, @, ?: Y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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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I' x: c! l, Y: ~1 t0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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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a$ W, o: e7 O- q8 t7 x! W5 Q6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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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n5 b5 j7 c  T0 H' r& ]8 G. ^% h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c$ P% j( V! k: L2 I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r' z. ]7 q6 t+ g;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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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N7 G# E( m5 Z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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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f( x+ ?& ~7 `, y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  U' v- R( ?, |5 e: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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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G- [/ b3 F0 S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p9 ?9 q( y' r+ N-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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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f9 l4 v6 r5 w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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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1 \2 ^+ y: \) V. a5 S& Y'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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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R' _% q4 S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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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F- P+ ^1 g' H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U; R5 l2 v+ @: K: T/ y5 n4 a2 A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S( d$ D5 \/ l0 ~1 j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u+ @6 y2 I! `3 L. c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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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4 i1 Z# _. R% l& u) r  g5 o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9 A8 n2 t5 N# u, d" q

* `9 v3 ~& c# |7 ^4 d' O; d0 z3 t1 s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0 e) Y7 K# p8 l7 S& U+ m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 y1 A/ _! m7 l! L# g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1 C0 X9 `- r1 }7 F6 E* D
& e4 W2 @- D  j! i
太托大了。& M/ l# B/ `! L8 D/ r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8 `" C% Y3 h5 {: E4 m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m$ p! P6 f6 i+ ?0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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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7 J' \8 `# M$ T- W* N1 |
( K1 V8 D; K. ~6 F  E$ J; ~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 d6 x% Z, W7 i1 K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4 a: b* `+ f) a. Z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j' L9 k7 X% d% H7 D; U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9 O* _/ @: b1 Y; ~* _* w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b, F( |  r7 A7 w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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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2 r% d( d5 \1 a# C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V5 v. U3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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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L7 ]) S, y0 d( d2 h$ s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9 e' v: C/ m: y/ h) B% L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8 \$ s) ]7 F; `5 A
。」# j) e, g. K6 i& I- A

我也對他笑了笑。4 v5 N! G7 q7 _8 l# k
5 @4 O' h* q$ ]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a4 P9 d2 S; [) G" b) V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 P6 R& o; p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R9 N: ]/ w; }$ }
5 g" A: s" N" O! o2 D; o! n; u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x6 q& e9 T+ @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7 M2 @. Q$ t+ l  ~" w! p' v( T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2 }( g, T  ~6 T1 F* }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D; M& l. d; ~8 s; D9 |! r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 ^# F0 S" I0 l+ V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s$ |$ o7 S+ ]
; O" I: p0 S* F! i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 ^. M- M% z; G' h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8 p, H3 l0 y4 d3 S0 ]0 i4 C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Q( @7 o4 _$ v1 v" W- I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d% {; K/ k: j5 s1 |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c8 m6 ?5 N& T" z8 O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n+ A5 q. s8 z
. i: ]1 g2 i1 ^6 S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g: T0 c5 V3 c# b- |  A# Z; u* h( f( E$ u

「我說得不對？」
' u  H+ W; d4 r0 w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M0 v$ f" Z1 T! W" \/ y! C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 z1 f: r; C# y9 ]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 `+ v  j; J$ T% z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5 E" C3 Q$ _. d. ^0 W  x2 D
4 ?" ~! y1 V) B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4 |" J6 d+ B9 C) c. b: ?* Q4 ]; i0 Y
說個故事給你聽。」# z) ~; l' r$ u. s5 e1 l0 y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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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p8 W* a8 N! \& L
故事給他聽呢？! A/ n& l5 `& U6 I/ [* a- |
! }* |3 p2 @( n) i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o" h$ X4 [* R/ O" `; G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_7 e1 O; v/ b* e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j1 |: x5 J* _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n3 f% K% M/ J0 y+ v, a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I+ R4 f; G8 S4 K4 a1 z# C
" G; U0 o) o$ ]  @& y! u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7 Q2 y" h8 g+ D( V7 J3 b1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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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 v3 Q9 e5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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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Z' E8 u4 D* A# x* u* C/ K+ ~4 y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8 ]- s5 \; B* F; N" e' B) T0 n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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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8 ]1 {: o1 @) Q% C" O3 i' W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6 e; \; p$ f* L# F; h( I) ]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r! _- I! c8 P- y
加入混亂中。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2 _% Q; L" U$ D2 F: T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Z( r6 n& p& Q" f. x) w5 @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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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3 P( b# M$ X3 g: @( K0 v2 f! ?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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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V( z# `/ V/ @$ L8 $ R* t7 k2 j2 }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6 i! q; a) P) }) K
一句的磨出故事。
4 ~; P( j8 ^8 I' |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r& @# w1 g; L# g: @, G) `% Y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5 `* R  A/ e0 C# Z; m% ?% ~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2 B9 b3 F- d- H7 r' w# _
. U4 y* F% ~& l0 F* A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v3 o% j+ }. `! |! k4 {) d1 g1 ^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p* {3 p/ $ R$ ]: ]

＊＊＊7 i+ s8 w2 m' ?( ]' G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3 [6 k- ?; Y7 s+ I& K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i% q8 A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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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1 A+ P  h8 j( J# L7 k
個全屍。」  i$ m: h7 I9 ^/ q: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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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v6 u8 e5 B2 X5 r  v! q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7 P$ i6 }6 D- B* _* j: X+ O5 C% R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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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6 B2 V7 K& n2 \/ n$ Q9 X7 ?
6 l' k! m  G  C  Y% n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3 }& X8 ]% p! G7 K% h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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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1 D' F) D0 B/ h% L, {' S: V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2 `0 B& H4 S( |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X& @- z$ d, _2 j: e& v7 L& W6 T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3 T, s( h/ i& P. s* |& g
8 ^( A3 e% ]' M6 S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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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 \1 _: r, J1 e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7 u9 i  `+ Q3 u3 u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L4 t7 o% X# n8 }
# C" C, ]/ ?# I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v4 a- X( H# f: r( R
" E! E+ o% N  Q3 [) P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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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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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D: ?" P0 }; |; o& `

; i  s1 o7 G1 l0 d3 W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9 _- W6 v5 x, u: f& ^
0 _. z8 F# F- Q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2 o7 R% W3 H0 ]# W+ `9 E' D- i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 Z5 O2 C3 q% p. r1 }( ?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F  \; C4 Z* L1 N2 j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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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w. {! e8 g& x7 p
實互相窺看。3 ~% {  N8 U. W( M/ O+ j; W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0 |3 }+ i* m  r. g1 |" X% A$ A" D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9 J! W5 u% b1 v" @. p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 B3 z6 w$ e9 _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2 g0 T, V: W, w  S- H3 V; e  d" O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l* G7 p2 L" M! s: k" t7 \. L
鍊的聲音？8 Z6 w( |9 f+ X. J6 u( U  `
  Q: C% G; A+ N% Y. n(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H: J, E; ~" P3 M9 a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9 K/ B- L( ^5 U* r
' ~+ S* M2 Y. w" h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7 \  M& \% V. U: w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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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V$ X, H# r9 F$ @7 V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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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5 B6 j+ v% Q% w: r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V) E* m$ {4 w& u. A; `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l0 Q# f, [1 V8 L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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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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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m: ~2 D1 W* G9 u! e" @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f$ f: C2 ]  U9 z" O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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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7 e- x5 f+ F* ~! j/ j
指給我看那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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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 w. v8 J' E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2 d" d- J, E: L( `4 A9 R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w. s9 s# a3 p8 o+ q
: R$ U. ~: F- A' E5 f" ]6 z7 B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b, @) P6 h4 m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I" O; p! [7 o& F
: E% ^- Y/ Y  L- M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s1 d3 B/ s, _* K9 f0 @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7 }' b" A* V+ X8 ^9 u+ l; G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3 z" n/ u5 y& c! E, I. \% \
( D7 Y3 x3 u; M3 {) Q+ y4 l$ g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f! h' p! z5 {! k) f" e

( A( m8 o' ^) G( w  D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1 P( ?8 [5 K' j
& p0 `2 F6 E) D# z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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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o5 \" n; y8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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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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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r9 K0 U+ D- j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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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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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9 Q3 ]2 B8 Z3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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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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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I+ H4 O8 S+ c' |8 A! p# P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o6 y/ l+ F( Z; G0 C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2 x1 r: M* k' ]1 ~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R8 O! ~- c  X1 T" h1 Y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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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0 i2 g& G; c' D* m& r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 H) P: k- ?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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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7 c$ O* X& ^6 g9 W% `( l& H- Z6 m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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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6 C% M. U: y6 P6 u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c/ [& E9 w. a5 I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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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v" z- @0 b- J- U" p# Q2 P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0 G3 D; b9 |) ^4 c1 ?4 H; X& T$ d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9 e1 w6 V& J: L( K2 M: l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a! N: D0 [8 e# |6 ~# W6 b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O' N' T# g1 H! l; S. a& K) K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B: I3 J$ b, W: A1 t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z" T! A# X+ C4 o2 ?
點安寧。2 a* N1 p5 F$ J$ g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5 D2 o8 u) X, b7 k5 \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K6 F) e8 I9 b2 b* T9 K; u5 z% n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3 k' H" l6 {6 T4 L+ p. a# I' S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7 l6 C5 c8 \; N/ I# t9 C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k2 ~' ~. P$ K* }7 k- Q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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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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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h# E1 E, P5 J(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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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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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A( d: W5 V  x-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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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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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2 M4 \' I. X( o- K. s2 N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s' E! T$ J- n/ X5 O$ o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u! D8 q7 {; ^/ n" K* e9 W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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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3 `4 c4 t5 W& n" q( E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1 }1 F0 u. ^6 B/ g; R' Z5 N!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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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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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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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t; h6 R! o: V( c5 B* T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t& D4 o' A# h2 G&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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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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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C" U3 c: p% d5 g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8 Z5 Y3 ?6 c  ^8 K
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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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d' ], o: I. W' j! M$ t+ |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 w# t) t0 B* o9 g  G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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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M) H2 F8 l) }3 N! B  i! ~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Y! x: ~3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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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3 Y% g) e0 j( ]$ m5 H  W. V#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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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4 ^  J* ~: j; C, |2 x. F

＊＊＊8 [8 U# g/ N-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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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0 [7 P* b. [- h3 R4 l1 Z3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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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5 I; t0 J8 u/ v! D" M# B' h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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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a* o; ~  @! x% y) I9 F
什麼關係？」: |4 E# i  i5 p9 H" X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J0 S4 y% \" m" d1 \2 ]) f! K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N$ y' e: K2 e4 m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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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6 W# z& ^4 }6 q)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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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7 v" z+ k6 G0 T1 W! X0 X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I2 S4 a8 P  p" c% J' e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G( @9 W8 a4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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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H4 U5 _  L: p* M/ q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d% r5 D- a4 {7 Q3 D0 v! v* R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v: V5 O& p+ h5 [! k$ N2 H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K8 l) `' R% l/ T0 l8 u3 F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4 v$ m) j; j5 X- ~  K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7 k# W9 p1 Q5 b* C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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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n! `* _: _: ]9 u.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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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d; @; t) O-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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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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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8 i  h9 t- {% w1 t& x) U5 z' x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a; f& o4 ?5 K5 ~, Q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4 _" _$ Y3 t) `6 S% o/ j5 P3 V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7 {' \$ q4 g& J6 E: }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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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t' G1 q% |% V; Q, c/ i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9 j' ~; P+ ~' K2 h6 F" S. o) |, h0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U  y/ v- w  ?0 M#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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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 P" |6 C! q$ `* n) N4 Z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o: Y' S) l# R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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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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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X1 d- ?0 C( p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H: L- M% u: B9 ?. g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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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d$ Y& ?$ |$ M8 ~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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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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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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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D- G; ~1 k% h/ W6 K

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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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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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7 U2 H- b$ n  X# A' @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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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q$ ?1 q8 t" f( v  H8 ~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Y. h( y4 o1 |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b7 W- o  e) r, E* A; s) p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X- T2 ^6 p$ @* K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2 e  H( Z5 K5 [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 S( U! j. L4 R3 L, {4 a' M2 ^% R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G& r1 {) i# ?) g1 }9 @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8 ?1 ?9 q3 D. q* e$ \1 j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b, p9 ]! ^& P" a9 F8 h: r1 A6 ^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9 ~" O: ]0 I4 g% I+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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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b1 L: I2 q+ ^2 G7 K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G; p: @- M'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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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5 ]* Z3 b1 j$ V& g: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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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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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T. z$ A  t- V% r! t3 v$ i+ j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0 C3 G  B% s3 y' l9 @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w/ b. B) J9 v7 k; M8 [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1 l. Y6 S&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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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8 S' F% M/ g, l( P& H
子而已…」! I" U7 u. ?9 k5 w. J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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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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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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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o. F/ D& T! j8 l# M
低頭看去…( Z6 z- B' z2 |! Y/ ~, E% E

然後他也中招了。) U6 v( r; L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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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6 h% Z" }5 V%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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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x, i* v+ N0 m1 z. W& L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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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8 F+ ~* U% P& m9 v9 N
8 D, o6 I* x6 X$ H6 G  J5 m

其實，我在等。3 T; t8 I( o1 k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5 L4 G$ N; ?! e+ C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6 G' q% I+ n) u9 S# o; P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o0 {6 [( l+ B% C( D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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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t( q0 x1 M5 v% Y4 i1 Z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d# s* j, ^$ F8 t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h, P& q+ u. {' H; c- q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6 Q& h# _%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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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w8 c4 d8 N% a$ x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 ^$ N8 g, p- Y$ _5 s, E
難道暗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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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w% `7 L4 p0 R4 o( w. {6 g' r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6 v/ z& A: |0 x5 K+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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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 p: V% S6 ^) C% s& k9 r

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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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_9 [. N" C. m1 Y; Q5 @; w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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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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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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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A, g, Y$ G' V1 i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w3 u6 L+ H  B% s! C- q; s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2 i3 B# ?0 J# Y1 e! A9 U/ ~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M4 U3 s8 W9 ?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L. T; k*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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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3 |; H, t9 ~; B. _  B( R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Z: |+ N) G5 H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E6 r# z+ w" p3 T& a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g" z; q% \7 G; O1 x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r' k, \/ O0 K/ y+ S& S$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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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 [# F& T' ]9 o) p# X3 l9 _
壁紙吧？* N; n. Y7 P# G$ T( j
' s/ {4 [$ H4 c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z" M4 I! x4 v' @% I) b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 b+ b1 r" _; T+ B/ D/ H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9 t9 s) B0 y/ O+ g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K& d/ s8 {3 M0 b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r0 n* ?0 d; e9 B+ F) Z
…」; i8 m. ~% f& ?# v1 M, h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 y' [9 U$ E3 F& Z4 \! O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d- ~6 p. P" K3 k# S, m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9 n* s* Q; A# f4 J" f; v2 y9 ]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4 |+ ?; ~1 L" p# T/ C8 m, Q4 z6 j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6 t' }- P3 a% K. ~
$ Y: P2 l4 l2 u$ T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f" D. d' @& p( v+ d, i$ ?$ }6 c
沒有邊際的故事』？」
. r9 b1 n& @# b/ V- s/ c0 ^$ h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9 e- M3 N3 O( r6 K' B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1 U4 ?5 F  X3 i* ~# d# ]2 M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4 m. h6 m/ M: r% I0 C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h1 u1 b" }" R5 |3 W* V, `( j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M+ k/ _0 q+ |: X
1 |" ]& p& ]8 ]' v  [7 d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 @% j% w' v( Q! ], P2 ^0 ~& f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p2 t! U6 q# j) C( E+ z9 `- q) @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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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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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b% p5 z# L2 ~' \7 R* d2 y

: ^. Y9 m, ?! u  Q& p
「給我。」我向她伸手。
  M) W& P; G+ i4 ~% L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  Q) n6 ~7 @- R* y& n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v* L' q; D& Z7 h5 h: V+ P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 w* @9 A1 m/ H3 k/ N6 d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4 @1 g7 K" }4 g1 |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4 D9 m9 ^( N! t8 h4 o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5 L5 g& q& W; K9 X5 @' G0 u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p: M0 [" L% I
! Y6 C6 U. x/ o' n' q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f  t  l) r( \# s$ T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c1 ]8 E9 @& ]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q5 P$ U  ?+ X- z- C  y0 `, W
8 u8 H% M0 ?* t1 R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2 H8 Q( O" }. Z) @0 [7 A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j1 e; N5 l- ?, X/ Q- |
8 \  T% J1 r" `) i- `2 m( y: t4 J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8 |* \' k( S6 p! U6 K9 d
7 g8 q& `9 M0 n0 I1 s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v  I% }4 M4 [6 ?7 X, g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r+ L, K7 \5 J0 P; u
4 O3 b0 r# D6 {) C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 J4 Y6 ~8 t# d3 W7 O# N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7 W& l& c/ n" W, d; a. M
( q3 _9 K' Y! V$ [4 o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X2 n: u, {5 O, y+ V' M: j4 o
4 ?! F# Z7 e, S  [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 @, O3 _, s& e  q2 i( W+ d* W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U1 ?5 j6 O% \5 K! Q3 ]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U# C9 W8 L) [3 L; P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3 b& {/ O& i5 H9 A, Q
…」
! ]$ f: t" _" y! ?, C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b- G3 b5 q" h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 e& a+ T7 d- V6 o; [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 V, L0 A8 ?4 W& T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F; Q: N$ t6 O8 d* {  {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9 K- x" C4 m* G1 E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Q: Z6 z1 {; o0 l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4 k8 K& e* C4 M7 ?0 w
5 R& {& E$ f$ |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2 K9 u' v* ?1 Z2 a6 n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  O1 b! j% Q  ~* l: O
了！」
- d  U& a1 w, _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0 k' t' U2 }7 S0 P- t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1 `% M5 J; E9 F  o1 U# q2 H8 T+ t
1 y( q* c6 n* W! t, D* j4 Y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 ~/ x- a6 d- x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3 N; _3 Y6 y* e/ }8 p- c
。9 |0 ^8 ^7 s7 l
2 h" X8 U& Q  o' Q9 V7 _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2 _# l9 z5 A/ y. `, h0 s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 Y) j4 S- t. \+ [  B6 t+ K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4 q5 c  |, W$ o  ~1 U: W0 P2 o! u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6 k6 t; U3 M: m4 `2 a
# P8 }9 ^3 L: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I& u. Y, i2 z, K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O$ g: c/ M) }& ?4 `4 T
- Q" a$ y% R$ I3 C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9 t* F! k% s( Y8 c2 o2 x7 N0 |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K7 x! |0 J  G0 f, Y  F0 p, k
! ]4 q$ a0 K- t- k/ f& U$ R8 g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J  N; l/ B, ?4 N; \
8 f# Z7 X5 h' X) F2 P$ \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2 j8 c6 d+ w9 f! _% I4 A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 c  T. b6 Z) c+ J4 J6 V2 U3 h) F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9 {# o  W- [% y7 I( e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q. k' g5 I6 r. j+ n& Y0 r4 {2 D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1 D% k1 z/ Y1 ]! ^( J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h6 ~& Q3 q# d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 D% t! L& U) m" r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c& |3 `: o5 C; e# S' q4 Y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x  r; N2 _) T) _: U2 K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h* G6 ?& n2 {9 \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8 \( i0 @6 H$ p* B0 F: n, ?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2 t$ k( T: G5 n, U+ b- J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0 i! k6 S; u9 i# ~  a  J2 n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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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 R6 ~4 S! X/ l  F) P6 H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8 Q  Q1 n1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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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9 A# C) d2 m1 Z8 M3 l4 {1 z* c& S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H  ~, ?4 m, D$ `, m
4 T7 i9 t0 j* n- W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Y# L2 X7 o7 z- _/ F3 ?( {/ K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C$ i7 A7 M, W. Z. i
  f5 v, P; I5 r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4 M3 j. j* y  L& `! R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5 Q: K% {/ H* p9 T. G( h6 B+ |
% h% b* N- Y% x( _4 x& d
＊＊＊: J% M8 @3 A* z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o" q( w5 J9 t& G/ N2 o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 `) D- y+ J1 B( Y1 z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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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0 ]. ~1 x1 m- E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2 m- ?2 d1 y& g+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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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 E' j$ \( Y4 Y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2 u4 e2 j7 t" m! V6 U& W! G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b3 t9 J- x$ [+ k# J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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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6 a5 n/ Y. [& M* x8 {2 n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c3 L8 I- W$ ~1 U/ }- Q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i7 Z" e7 H) s2 ^! j* T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1 p) P* r3 o! X1 O6 b$ Z' N8 w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9 S' R6 C6 z! G. I/ `+ U  k' m0 _6 p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4 r( e$ [' p4 \5 r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6 z+ q; D& ?% |6 |3 R2 Q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8 E* t3 P& t' S5 O' }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8 u0 C) v; N$ x7 u* H
揍我。  t/ {( {/ k, G4 f4 @4 n  {# }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m4 F+ y6 }  ~/ U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_! K( L; b& m0 g% D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7 u5 X' i+ b/ A; H# S& ]! @
3 N; O6 F% M. Y" Z  |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4 }- N3 p2 x% k6 l& I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3 q. Y3 T, [) C. T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5 H0 k5 j7 l7 ~5 r% l& x, q+ _: ?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C5 A2 s# ]% U2 W- g7 J: B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8 I- A$ P9 V6 \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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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h! i+ ^5 x  t* ^  a: ^+ Y3 ^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l' C  H! G$ p8 F) E9 _% q, ~! v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d2 h$ m' a1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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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9 |; T+ m, x6 ^
找到的。, f0 V" B& o9 |$ y4 K5 B
6 K- e1 K* u. P  j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4 D1 O  W! q% p6 K: C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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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l" Y: W0 ?/ Z' ~5 W* R* v, B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5 c% n: u$ b% b! ]/ A! R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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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0 I2 p0 L8 c2 C+ t3 [0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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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g  {4 r- i* w# Q% O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e  v) Z% t* k" {9 ^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 x' F: p: |9 Y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0 N& ?2 w7 u, W, _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n! d8 E7 A9 C" a5 V# B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0 f$ R7 F/ n' `/ k1 `4 |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A; j. U1 {6 j! t0 l' u5 H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3 q- @5 V/ P  P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 W* W# }% O4 u' l0 w" S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 e+ k" K5 }
1 [5 `, M- q4 l9 [3 K4 E! n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1 m2 {/ {$ L) q; `- A6 ^7 M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h1 P/ j0 u7 }5 X& g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e. E/ u+ M) X' |5 _# R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h; t, x0 F5 k;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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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
) ^' m# _, L. k7 F% P& I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3 `, i1 A) Q! ?5 ?1 L9 V
然如暴雨的悲鳴。* _8 ?0 v: j' d9 N0 ]  g

交融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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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S# ^# x$ z  {1 O! r- k
6 |% g& t- ^' K3 C+ [+ t/ t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6 L3 [4 r+ E$ _3 s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5 o; W* G0 y$ i3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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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 K: T. M/ X; T9 v/ G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0 |2 t8 z: D! A) v  B" @  M& q
, \; T, @% I: _; h$ L3 h: N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 e: q& S! E$ F% D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G  Q. d- }/ I3 V6 ]' A1 N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4 L  S2 o4 n6 u% q( I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s' w" C( V/ c' j  I, ?! D* `
/ R3 w: B6 j+ p: x4 P( P' x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 U6 U. J  L/ q* ?8 F0 g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T0 y( G  T7 j4 u# b3 b

我打開門。- D! I; H( c, z" `3 ^
8 b0 K6 J9 n( L% p9 n5 Y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h. A$ u- N5 f; @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P( @* h7 ]& F" o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5 t8 r( Z' _/ T; }# \
, @: e, p% @9 l! ^8 ~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9 C3 p, G& P0 g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s6 u, J* R% z* s) z! L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9 L; N3 m8 d1 |. Q% Q
- F( A, [4 q0 O- @9 }. c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W5 ^" }( q7 C. b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0 T0 p8 C# V& G) L& l; H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2 U. ^0 O' @' Y% b- e5 g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r! M* _9 u9 E4 }' P) W4 U4 {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v5 \1 I4 t  [$ p. }$ x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M5 Z* I. [1 }- R. [, L; d3 ?$ b7 P
* U+ _# a6 t& M  i  m6 C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N, }7 b0 _  o1 |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 m5 [' b  s6 ?! @$ c: u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1 ?) m& _; F( q1 q* X& ~
8 `: }; c/ A. u' G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6 H9 v% P& n& S2 l; Q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Z# ^7 X" s# M3 U$ }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0 U3 {3 N3 K# v" E
; g. U2 A1 P! p- _  v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9 H* h' O: E! C# d; q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M" x  Q' b2 X; Y( K3 a5 }* m" Y/ U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Z/ a( q3 R. h$ A
8 B+ T/ |. w8 n# h$ y6 V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W" t0 \3 Y0 N& e5 \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 U5 W. f1 o) R* [9 M1 K$ g, H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 a" y" X# j* h* S- ~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4 i) L  J6 F# v* @, \" y
$ i2 g! Z6 A3 w9 H$ `, Q% _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l7 V; L- l2 D& \; W2 o' {8 \# U1 Z9 s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7 `+ N4 R8 ]7 p& P, e

" M: x& B: y8 q3 @0 p) {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4 I: y. \! I+ i5 H! E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d& x9 I0 Y3 e. v5 {5 Y9 J; a
. }" o% L# M: M) L7 b9 |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Z6 M' W8 x) Z( n& @7 s6 q: i
症。' R6 I7 w! n( W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1 M3 s2 \/ |6 l! E1 Z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9 u- ?% Y- c2 }6 _2 N: M* A$ q
。8 c) ^& ?3 e. h3 ^( d* g! ]
4 f, |. `6 O. x" e, i3 x8 X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P" \' u# G5 c! Z3 @. D7 k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 u6 d7 Z' F/ T! ^3 M/ R: k: J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 F. G5 \: S. m0 v; A: _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G' x- G1 b8 o! j" W
，她不會來找我的。
* n+ n: w! m- k. r. J' y& z3 J" n, F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 J: n5 o' n) B, f' P5 n* ]9 U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A7 @' o* [( |  q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4 e3 V0 Q( [: o4 C) K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3 z: a# {8 _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B' F' U# G- q! s5 [# W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i+ Y+ X0 D0 h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G" ]% Z& T6 v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y  h5 z& ?/ v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8 h- ]7 p; i/ z" W4 z% O7 U! r
「給我。」我向她伸手。
5 T! ], ?+ i: e3 K- i)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9 ?1 E+ O3 o9 V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9 N1 g( s, a* E1 h+ K! M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O! w% X  e1 {8 l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 Q& r4 I6 F5 b; i. t$ y0 X% q* h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j/ m" p8 K  [! x* D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8 z/ O4 N3 `+ E1 T; d7 l
能用爬的。」
9 ?) z( A, N8 R. F" r- r. z1 i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J+ G1 Y7 x. r  K% C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I  l4 a* |+ R& O  `8 E
9 p% h; I8 @9 h" S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 U& n* w' q# [: u' S% `: r7 Y2 g* h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9 L4 c6 t4 \3 E6 O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 M2 c- \$ R: w" a: m) E
) `0 f  _( r3 d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3 t+ J# u  g; L- m- E9 o, u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J* S* c' d% C1 U  }
4 {6 v7 }0 l- x+ L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 F9 L6 w* d. H5 E1 I5 ~' j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8 q1 K$ H! r; a- j% C! {4 d$ G/ {
% I% G5 O% t: D; s$ \" f. \
儘管來。: b$ X% [# b3 w' _0 E* O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7 I# b: c  Y- z1 \+ d" p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 X' j8 ^/ I4 A) g: [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0 I- N/ w- V4 R- P3 x  @( x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b* a& M- s3 X. S- k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3 f; o) O: T( \! r. N
7 w. N2 L: }' U; j& h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9 {! g3 K* O) D0 e& {9 A8 H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5 Z$ ^3 X) H" b$ Y; h+ b; e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t5 m- v( c0 o6 c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 P9 E2 A  _* e7 ]' a( J0 Y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z. s2 x! U8 C% h
# k, U; ]. u: B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9 ?1 ~: m/ D% O' S2 A$ `  F% |% r
9 h# }+ O3 n; M, W' h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V  d, }6 R5 |: q' K/ P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r6 |" y/ M; V8 G; o5 U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P* \  x4 t! v; T9 o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z4 ^& M8 F# k) x0 L6 n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9 {6 v* U  \% w2 ^# Z* }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 v3 e) a, ?. f9 T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0 }0 Z1 x: |+ O9 i
3 @" \  G4 l" M& r6 n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z# Z" u) t4 u$ s2 W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 i8 `, _$ G. v; }1 z: C( U! Y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b$ ]1 e+ P3 V; n1 ]# V* K
; L( j9 N; q3 k5 D- z$ Z- p' X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O7 b1 q, m, N) \- u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_- \6 ]5 @' z- c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 I, G. M& L& R* X4 f" L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2 E9 y; b& q. M1 u2 m) q' w# l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r8 B9 \8 s6 O9 [/ T0 S2 M5 H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7 v$ y) k. u" O; L2 @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f7 e* K- Z6 q4 ]: w! g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2 d; w: R2 d- ], o6 N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4 ~5 T% R% k3 W3 ^) ], d. x% d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4 Q3 k9 t6 |1 M) }: A+ }! p) o
，我知道，我知道…' P" H- r' Z+ l. _) ~1 }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i  y) I3 D, Z; \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3 v3 r* \( d0 Q! u$ R/ s) C
7 n* P% v( i! w" T( R/ R
因為我害怕。+ h  _' l4 `2 z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 o8 @$ H+ ?) @! y3 p/ R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5 w' d, }( m$ o
& ]5 A. {" A! Q4 B; y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b8 e/ ]; @& q( W+ \/ a9 r
麼…
+ s+ c6 ?( f1 z- ]! P) U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e9 h4 ^3 ]% U" T1 Q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u0 d/ {' \# u0 q) A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5 K- O( I' p* n) Y3 R/ E# t: Z  Y
2 j) R) W3 U9 n' x1 C) h$ r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D5 }8 i# |' L. R1 ?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6 S  ~, b. E6 ?+ k% p5 _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B7 p! Q3 t  {
) H. {/ A) c" L! g2 i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x/ o& D4 K" Y2 L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 b6 |" h5 r0 C3 O( I2 W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0 K* @" [' e, R2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R9 x" E5 P  ]% @/ p; d
0 B4 j( p+ M2 }& }* |  E/ Q7 E0 d/ R
＊＊＊
  `' d  I+ u2 O9 V2 G# n/ g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b; |+ M  G! l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4 }6 L0 Q3 [9 y! F3 F6 M# g: O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5 [3 A) z4 O5 `( H- O) o1 Q- H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e, [0 U# \3 q  V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 j5 }; ?4 N5 k* d% z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5 t1 u' |# {: U: F1 C  m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 L7 j; P1 c0 g0 H. w) |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 m: K3 l# y. X8 W) @; }. x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J# S5 T; V. v: [' x+ l% Q% i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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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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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2 i1 w1 P' R' H* {3 s  q4 B3 i

% j% n( o( w$ x1 M( \# Y
" M! P/ R1 {( A% r- B# `6 l2 _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0 d4 h. x/ j+ N+ I) G6 ?
4 B1 c: z$ h7 z/ }' Z1 v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t3 |7 F& O$ t; Z7 c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5 s  L1 D; ~) e' {* z0 O
/ @) b/ c9 f. _* s% S. ?* G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W2 A. F" @6 o7 U6 x6 {
出門的好天氣。' c2 t  v4 G( M0 X) U; \7 }/ E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d0 y. {5 @9 I4 H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 |. k9 x( L* X/ i, h8 m6 w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5 T. b8 a+ V0 X# D& r5 |  X$ e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9 z0 J% [5 ?" d$ k* P- ?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g0 g' z0 G' W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6 {9 `5 E) A6 U) U7 b8 b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小司。」0 c9 t4 U* x) Y8 \3 p+ L+ B0 Z: ?
  ?8 \* a  J, i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0 k. a- X$ a5 t' y: g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r$ K' w9 O& c* |; \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 P- y2 B- d- ~5 b( a% C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E5 L& E8 b% I3 r$ I$ e8 a0 g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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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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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V' L) ^1 z"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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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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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O# A, h3 F3 J!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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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O) j& c7 r0 r. P5 G' A8 c9 l& Y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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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q8 l7 Y. B/ K& V6 [. W7 l# m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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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B! Z6 C6 p2 e$ Q0 L! v0 k# f7 R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a2 Z( b0 E0 d' ?
' C' F* M. H5 h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M, c9 Z9 b;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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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R$ u; x0 i8 Q5 W' v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S: M* C! F$ Z" W; `! P' u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y9 y; h- C9 J% W5 |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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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i$ Y: G0 c: v  F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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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_7 _1 [# f& h( U% a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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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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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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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k9 L% q  a: g3 m4 t- A" q3 k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n1 O7 B6 ]8 D' ^3 L; f0 J3 ^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7 o. C5 ~. W& l# x# R
台。( ]# I# k5 o; g& A& B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m0 \; m" N: B1 k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1 y6 g) z. m/ [$ `. u+ L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p$ E- b7 r; m4 U# r% r8 Z4 Y! N+ f
。: K! M. x, ^! x. U. J% B5 K4 @"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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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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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N0 W3 ^2 g9 W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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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6 d0 }6 X+ G+ Q. N* L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 F, N, E' q, K: `: Y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C- O- C; Q: B! o8 n; Q: R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5 V# \/ f# b7 E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5 y+ S9 \- E& o% a! x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9 Z; e6 O" Q- @0 l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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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D+ Z( W" h. \# Q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h4 l! W, J  L$ n0 A3 G6 h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r0 V( I/ c; Y1 ?2 Z" s7 R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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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A7 |  A% ?5 M: J- W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t1 z, ^' w8 N& f3 m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5 Z0 @  |1 [+ m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0 d5 l$ a1 h& J5 y! X7 j5 t$ b! R
; v2 g* ]: C# U, @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1 e# M2 y3 _+ ]" f
2 x0 R; @( x8 y) @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6 J8 e  U" |! g1 T0 [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 A( ]# {7 w# p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A6 w2 w+ l& w# O1 s/ A- n1 e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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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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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8 I+ |1 }' p. ?1 J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t! t8 {$ O/ z1 t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n* D2 [3 K: M'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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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M% b, A( s) `# C$ Z: U1 z# G2 q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X- z7 }# a0 N! i2 g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o+ k3 T) {4 {0 I/ t! x- O' T2 r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  u2 [2 i8 E+ b" R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7 j: Z# a" ~8 D5 F2 z6 X$ U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0 N, I3 I: o7 ~( c9 c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1 L$ y+ L7 H; p% M" {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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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r4 N; |( R6 |1 Y- ?; o& `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x; C$ P$ }/ q  G( A9 a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W, x; F3 ^* U1 k* y" Y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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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x1 J" f0 }$ B6 [3 n1 J" e. _
有嬰靈嗎…？」5 H. v9 Z.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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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m+ \# d2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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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7 o9 w  E; V, n
會笑的。」. H* o5 p8 s+ x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0 V) i4 C+ A: |( w5 Z% N% c- N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9 G* M/ j# G7 {# E8 K6 M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8 \8 Z) a1 l2 a' r" l3 Y  E/ t0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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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7 C# [$ Z% P6 ?4 E$ i( u5 F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A8 b& A4 l5 e0 G! f# C/ c, @! P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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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V5 ^, x0 M& X1 N( @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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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n$ e' S+ e5 c5 X# O! B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X: i+ A. `% X  N# g( w) Y
去。/ p4 U4 F8 N* y: q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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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2 c: d- `) N4 ]7 g2 T# M; E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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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j8 z0 {* W0 W: S- a6 O+ \1 L
爪痕。0 W" c9 ?8 d1 G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q8 o& X1 _  J# |! ?6 @- J5 e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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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N1 K- P4 B, Y2 s5 o  f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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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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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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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_6 c. S6 U' m  _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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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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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0 \+ P  ?1 t1 R) |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5 H1 i; D3 Z8 t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Y4 n) t. W$ n1 p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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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9 V* k$ [( B0 C;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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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3 K  {7 Y7 b+ Y+ Q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g6 U6 H% L/ u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V1 n5 S$ I: X- F; q! R+ t  x
" E- G  U* N7 p0 a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3 e9 a* |* H7 T9 p; d1 L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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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n) u, B1 a$ y/ h( w5 }$ J7 s4 V) [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E4 e% K: B, m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q2 e  {- N4 g9 S( J" K( ~  }3 }
器就這樣被剝奪。8 B4 |+ A9 N6 C&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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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3 t2 V0 |: P7 V8 y4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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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E* g; @! `9 q' B  |- `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2 P2 s% Y* K  ~% }% Q: \8 e- t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0 h7 G( C% y: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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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2 [' U7 l& ?' s) J4 P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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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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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b* W# S; |/ V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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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6 c) t, S$ b2 J3 A% n( f: |. M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X/ L0 V4 c! c)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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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5 W; ]9 ]/ w. s5 r' 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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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x/ h2 v" V' U/ [5 t/ }, o1 i' h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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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2 [, v( F: v* y6 P- a# h! a3 `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8 I  v" {6 F$ |8 Z3 c( ?+ \; f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T- K' d1 E6 D2 p7 Q$ W! ~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E% i1 d- f( l! m: [  Z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6 ^: |* M4 _- _" k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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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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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m8 |0 ?% B, i. _8 q' ^7 d) H
盯著我。9 I# D$ x& k' O! V- m)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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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o& H" L) B% Z6 B& h: z" L2 x" Z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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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P* w) Q% v6 A" t9 A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M. u1 g) g/ k, Y) I  R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0 _1 l  G+ M, B; c$ r, x3 Z0 W)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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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T+ H2 u1 s8 d2 f: J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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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J+ o" n1 F1 |4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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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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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9 n* o# W3 J: U! d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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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5 S! e3 c+ H+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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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4 \- J1 ?- y. y0 I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R7 ~) p7 T! [.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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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1 c0 F, }* Z7 o( s. b) ~/ X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5 \+ B* N  S, A1 e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v" _0 Z0 P& I4 T( @; k+ Q7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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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6 d. k' Q5 ?-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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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她掩著臉消失了。. M" J  D* n7 w) X* \
( B3 G& Z: n  F6 x5 A7 l. j/ s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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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F8 y9 L! @3 ~. d2 a
」& [, }% s, Y- N$ B  r5 P, H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6 `9 ]: [3 P3 b) c. `8 [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E$ P( ~$ l1 f" f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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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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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6 {1 P; y! G) s! O& O5 a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K5 e1 A+ N% T9 W& |" V6 |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8 t; s* @0 J3 ?! R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s% I% M% _& Q
聲又一聲。: V' B8 n0 X, n, |( m+ q" [1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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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_" f: O  \  s, l. i* K0 G" w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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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i. r- _0 _. O7 \% K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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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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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2 r/ Z( @; F% ]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L: _' f$ R8 s9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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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Z6 F2 j9 }/ I4 W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Z3 o0 {8 }& {! ?8 U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d: ~" w( K" w/ f. P
」2 `% |( g, E1 H/ d. v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e, K, F/ [+ \$ i6 x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1 ^  w+ y0 _/ _. P) H- B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9 G0 `5 r/ b9 ^6 b7 r; d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i" z' s  a8 z# R& M7 ?) B. f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9 X7 R8 i: |; d0 Q" F: l2 y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s- I# y  `. v6 |3 U1 {2 g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 J$ u1 d$ S! I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d& E8 ^" R! I" C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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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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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K6 H, B8 v, ?)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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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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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9 [( N& Z6 x* \: N, _- p2 R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O  j8 x) _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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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8 H7 Y0 R) A5 J* |' U3 w1 ^& G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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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N0 u0 K2 F% a$ _' K& y2 |  g; W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R# q# u; c: v' b2 ~9 T$ i$ O- x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2 p1 W3 o; d6 C6 m. }) @1 S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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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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