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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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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f3 Z7 J/ x7 H* M* R3 \
3 W" C* ]1 J: \( K6 W
楔子' v7 t! B2 B& V# s% I# f7 d$ ~2 _
5 t: y6 ~6 T/ H1 B; G4 [% j5 U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5 X) ]3 q$ L$ S" j; C' i
3 x% {7 U8 _! u; w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1 P( @1 z6 h! M5 P
: e  p+ H, m9 e7 G0 k% B# t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4 b/ `6 R, p4 D" e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8 h" i8 d0 N& y# s! h( p* D  D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n8 A7 ~* E) L& a5 B, N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4 U5 ], ^8 N) c; T3 b1 i: j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y" U' t! {3 G( Z/ C1 y7 y+ \
8 d4 i* ]  C2 r, g' z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z( ?) B% ?) j; ]9 O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  D: N' j7 t9 u( U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8 D% G* _9 [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9 N0 U+ t3 U: v0 _/ l6 T8 L# k# ^
: V- U, s, n/ D! I9 x$ D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4 u/ u5 E4 D9 p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3 P( H/ U6 W/ s# `. H$ Q. s3 b0 l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4 b3 G/ L# d" j( f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W; ?" ~0 A5 d
5 v5 E. i3 ]. s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1 B; j; i2 l! f* P, M' f6 J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 S" b) h& p! s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2 O& B" W; M. }
( X/ S% d# \. L+ X- J6 n' M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U0 c3 [: q3 p* c" ?& R+ M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2 [  H& w0 @1 a- l  r6 S2 G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R3 ?  x7 F/ e0 k3 l8 S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i8 ^7 a' r: r) B; X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 N3 b+ t& ?, }: v3 x  [, @$ S
第二個變化是…+ N2 k( F2 \: Z: `2 C3 w. L
& V" K$ I: A. P2 }% h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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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e4 m& I9 V( v  i
  i' K% v4 q' x+ D8 Z
7 Z7 H2 j4 F1 D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1 N5 u3 }& E& c2 Z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2 W8 s3 y8 A$ o- g0 k! E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a  ]6 p$ z3 G. l5 p# E
/ W$ d% f# y0 N0 T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j  v6 y' X4 ~9 N& K5 N" o
# q- r0 f+ D, i5 {
9 K$ d: x9 p/ f5 z1 I4 D
( m) |6 Y* w5 Y5 Z) B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N+ M7 e' k$ @$ z# d/ T
% @+ X2 h& f1 N: ]/ p+ b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4 p# [6 J- Q7 N7 H4 N3 J  w$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K, r% F* @+ Y" K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o" B4 u! F; |9 R% s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8 ~" b% \! G5 L, v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q7 E0 W. f1 |7 @& _- t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 m$ z$ R" ~9 I- s
1 f3 L5 U( E' O: e6 P- T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L& J: m3 s6 ?7 n( l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S  c$ w8 V) b- O
- G- k& ?. h/ L# ]9 g. v$ }+ ^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 w8 K$ l2 ?3 r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0 h5 z' s4 @8 J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K9 M$ \9 f$ A  \" ^4 C$ p( @7 h
5 t6 K  ^% z* ?; p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4 D! t& Z) O- O* y, C+ R9 @& C. R$ x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E$ t3 q$ z, |9 e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8 p* {! l. }8 y5 p; s$ A3 |5 a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p, S% s  L/ [3 m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F+ ]' Q/ D3 g+ D; N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z' o7 C1 M1 h# e' P4 G" f7 w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0 p: p) h  z* M# M4 Y, f3 H
相信理性。5 Q: j1 x1 g3 Q( l3 |8 b. h8 h
+ l- s5 _' s% p  [% d2 ]: O6 K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E3 h+ V8 U/ ]+ I5 P: r: `/ q: N  w
出來。
' I, p- Q3 q' T4 q$ a4 P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1 W  x0 g: l4 q  ^, s& c
「媽媽！」" ~* _9 D6 `; e9 @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0 h: ~1 l. X6 A( x' n! e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F" A) J3 ^8 l
也是理所當然的。
/ p. }% _- j) t* ?) \# g8 E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3 |* ]2 D2 Z( X* j9 K; P2 i% L5 g
; C$ J5 |- P9 G: Q# f) i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g/ l* Q$ o% V
! r$ V  p& q# w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l( O1 S# z( M0 {' N$ A" I
5 c' A! x3 B+ p: F0 D1 a- o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n# a' t/ k- M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7 G" m4 p5 a; ]9 h- C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 p0 d/ Y8 J; I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 F/ C; |- l5 N" k4 p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1 P: @- s1 e$ [8 `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2 A- E/ |/ w7 `. N' B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9 j$ \; J+ B8 f# f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j! u, r6 _7 I! n- V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2 v+ Q% @9 h) d" H  v. _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4 z7 @8 m3 Y5 @  r: C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V* X8 [" Z/ V; [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7 ]6 v) e( _1 W3 ]7 k. O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9 L) \/ @5 s7 C  }4 K
4 j4 U1 x# l( `'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7 b% u& k0 ]# \1 s: f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y" n- \* V, A% E2 o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6 b4 \7 S+ V: A8 s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3 g! R* I5 A7 J8 U
8 M& J4 y# r0 V7 ?0 f  N" f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H- [4 |- M- v8 p$ a8 N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3 u2 N8 U' b- H2 n2 @, x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0 Y9 s  @5 M# e4 L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_; _9 H! ?3 l) E+ i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T0 L% {  P- a# M! {$ n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0 x; H. F# ?- C2 k( H: l0 |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9 A% Y, U" e. D* h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 {( i* m* b; W( b3 O
% p6 y7 Y0 T- x  q& A4 l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C  w8 n. A2 |; }% ]! p/ g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7 H9 f. n- I! I! Q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J! J6 A$ M. Z" g. y5 C/ H
, |+ F; i3 m+ U4 x+ V. O1 M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W# _5 U  A' {) z6 {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Z% x% ]; z4 n9 x% z) ^7 g% b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p( J' }% m# T' {& g' d2 q+ b5 K) t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d" `# _6 g- ~  C" S
! K# b) [" w+ b( C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4 f, a9 a1 Y+ {5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0 M! ^- \$ N6 [3 Y' R1 e& x
/ D- [- w+ g, a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2 }% ^$ E# A! ~3 a4 S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 s3 s; `3 W" ^6 P; H
! P7 m" B* [" @4 Y$ L; o' d7 I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s) B8 Y. _! u8 R2 l  I% d/ ]5 \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4 B, _, Q* L$ A3 r1 }" O/ L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K2 @" v8 L; [  A1 I/ J) W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1 N4 G5 T7 Y7 v! y1 x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T4 a; b3 `$ u. I0 U, n3 a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7 A: ]8 B  e7 c& U; J' ~; v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5 V! B0 u. S& G3 I* r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Y2 u% l8 @( y: m. w! A. D. n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 l8 ?! y8 k6 f2 a3 W" D/ ^; d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U" R' c. r1 O- B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2 Y8 \1 w$ K+ R+ _1 K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8 ^* \% x6 a2 K* D: l; j4 _; q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6 [8 B; V, W) `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2 ?) \9 y4 z, X* n9 o$ k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 m4 ^1 v2 z/ r7 G0 j& ]* a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2 }( z5 o  `6 Y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6 M4 o( ]7 Q  x/ h+ h. D" }" x3 o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5 f* e( O* h$ u+ J& H8 ]: q6 ?
$ ?7 D4 L. A9 _3 E" ?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 w2 R4 n& y  `( r/ P. Z- b7 V" R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J' N) v1 c! W; F# \; Y2 C
好睡呀？」
% U( W# B- [0 ?0 B0 L- C  V# o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u' ?7 T6 m1 V* N" p8 P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M1 o8 g; Y! \' ~0 G: O
  {- h. R& L9 b5 k" Z' a% l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Z7 B1 C0 V" I/ t  ?0 ]7 v' b0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H3 X$ _. ^4 T' g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f+ m8 r+ n( i! t, N% N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c0 F  W9 a* F/ t) B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y, @$ |6 w7 e0 Z- N  p/ H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2 g" L. K0 X5 y8 T& c. W& R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M/ l% e0 m5 X3 X' e+ w* K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Z( e& T( Q2 u% {6 M$ D+ y" s% _: B
想念她。3 K2 ]' E, e6 s6 o
3 R5 Z* c9 n* {+ _' D' C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V) q. b8 C/ I, F4 z. W) q6 V( r7 L
- z% k5 u) K4 ~. Q. W$ Y( {4 C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7 g* g! r0 ~0 t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w( ]& m6 o  m0 D1 V" w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2 ^" Q+ c4 Z6 L1 n/ f# H6 ?
3 T% j! U* H) g7 V# S9 \! R
6 }5 Z9 J) e2 [6 M8 s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8 e* w: Y+ ~7 n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1 I6 c' a# Q& ~0 p, |) d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v8 v  M: D( k* }! [
) y! N$ I* U" H/ C2 j, F5 y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0 W7 V, v5 v- k8 R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v; q# d: U9 [6 c* }
& N3 l' ]4 ?" {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f: V. D- O3 g& v! H, q+ b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8 a; O8 B* S: D7 k, G2 l  f9 ]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q4 y2 J# |# ~2 O6 n5 h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2 F0 `5 F( I0 `$ r( y/ t! u1 {
是，我開始拉肚子。8 ^2 W: K( _0 q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8 E- l9 y( G  b' [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i) A7 x( J7 ^) b5 y
. V& B7 z9 Y$ h' c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f0 t1 q- ~( s1 ]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 I0 a' z  I0 o- u3 y( H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J% C! ~/ O: X" o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2 f5 m0 d) h$ A0 u8 g( c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M8 B3 A6 C  K9 |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1 O% O$ k$ M/ ^' @8 x* v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r' p8 Z5 S) `0 X+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9 d2 n" g, J; ~4 e, u
我昏了過去。, t+ t& W0 p, M' |* I3 W) K
# W( ]4 h2 ~; }" d% Y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4 f# Y! m4 z( C+ Z. Z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H6 G! J1 f+ m+ Q5 L2 V, v- [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0 c6 V4 k6 n  I. Z
( i+ o6 J* f9 J6 l7 g) T! F& D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7 z7 Z6 }7 M5 M" ]
# r9 X, Q+ `" S9 ]7 G5 V! e6 s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5 d0 u/ W5 V" i5 Z1 X
- I4 |! \! ?+ Q2 }$ T* y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2 H! ~- C' R, d- f1 j' Y6 D' f
角落都沒有。
- t3 d  e& M. I* l9 b( g, m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x) O+ [: d7 e/ `, }' r  p4 G
的水杯裡。( i/ H; R# O3 p, @4 P2 d8 [) n; {

我喝了。
& a. n% W, G* l$ ~4 ?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6 t$ J3 S& n3 n, q. [$ U6 q7 p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6 A9 M2 O5 K, p$ ^% O9 X8 k5 ^  d; y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y& m+ i' c7 N; o9 R0 \+ P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6 ]* V* H9 S5 U. L- f7 a/ \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i) I) X6 _' n2 O. }+ X! z/ D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8 Z* [: I* s' d% I. D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2 @7 _1 @4 i$ A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h/ L( R% }; C' d; i: M' |! o0 ?; |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9 x8 K9 H3 F1 O0 T4 M
) V+ q) S% {+ p( @( [% n! Y; n& y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4 t) b* t1 v" k/ B# w! }  S5 p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D# o* b* G1 D+ h
# X; W/ D( O; c, ?: q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2 L, g& N6 T$ \* g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 g( G( U: f- x% s9 O$ G2 }3 }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 @8 q' g' G3 \: W% l8 G7 P* w1 D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D/ I* [. S: j' J8 u" I8 e
手的吧。- O' Y" t  o3 R+ _% n
" ^  g: R# P% z! I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2 N0 P/ K. L2 l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I* ?) T8 h  c6 }" \- m- x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6 _% K' p3 j: {4 H* {( R. ?4 Q( G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 V7 ?  M' o1 s( g+ G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 L/ C3 T% N2 f1 e9 p
8 y8 D; h: ]0 \4 y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1 K+ K% X& I$ E2 \: B; z( e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1 |+ c$ Y7 P! e+ ]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6 J! Q1 J7 b( |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5 }; F0 M: i- L
) A: }, m- B1 w5 w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5 ?" `6 ?4 V# j" |' K# p- K

2 z  ?7 ?2 c" j( J. N0 B$ {
) |3 X4 f* P3 C# {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R8 b/ J  l' p9 ~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8 V$ s% Y# Y; i9 P5 ?4 E% s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G1 K( m! z1 O) n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7 P- }# L3 ]( O* ^$ L

! V: l1 @% V; h# i% i0 l
3 Z: B& \5 }7 u5 [$ _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t; E6 o1 Z! D' o" |# M+ Z$ q
的話。
2 \. y! d6 X( H8 x0 x) P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_: G8 R1 {) n8 N
( n3 i: G! U2 @" n/ U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F: K8 _% l& x8 E
4 C1 I6 u9 G- S6 L* g6 s  v9 c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1 q; i7 X1 K! P# P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 J$ v9 ?7 F0 v. U0 r4 S/ \, X# O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u5 ~0 P  h+ H. K8 I, T# A; W4 T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r  a6 e4 `. C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M( P7 m. ]: L% E3 l  T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1 Y! T8 C( _! g- ], o3 ]+ e2 s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 X2 X( ~6 t+ i4 O6 l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6 N; `/ G* y* ^* {' p- U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9 {: N6 h/ \7 Q* n- ~+ |
, Z) z5 i/ Z  I- m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4 T5 K( ~6 Z) W3 h& h; W! j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 P( k) T5 X! z7 _/ o1 X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R+ D8 ~) b3 [, t" C' [
: s1 l" M  V' u6 }: c2 z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9 H5 G3 s4 Q7 F/ N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 E4 ?+ `0 B/ i- V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h3 |/ A8 R  E" S$ D
的眾生看。" i+ S' M; Z/ K8 y' f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M: p" |1 J1 E9 H- E# }8 I
4 F" W. a' B9 y  X  m# }' Q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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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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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 Z3 m* r$ c"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3 L9 e# P$ r" V! S/ C" f% x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5 r0 A, e7 e1 J3 U; l2 `6 r8 T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1 m+ t- t( V4 l$ [2 l: j) a" J9 U
4 P, O( R+ F" g7 @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g$ f1 e1 w2 K& S  G/ X
. m& z6 @& U' V; ]% v+ U8 ?7 w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6 ?$ j# ]5 |1 C/ ?9 m5 a* [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 C4 n+ i8 l0 _5 L9 z" T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 Y' `9 ^% ?  ]% m. E2 B( w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T- N! V, i# f" s1 ]  Z
這麼淺顯的推論。/ i$ s& v# y6 Q  v+ i# K5 k% ?1 D1 V" w" m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9 v6 v) K8 A( K$ ]$ V
種，專門熬高湯的。
1 C0 O# |0 A8 ?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V. w  A# H: k% M+ c: d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4 L) J8 s3 G" a0 G" e) x$ ^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e  z# m6 T/ y# z5 n
7 M! \$ C4 T" {" k  j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5 H  o0 t2 e! d/ r2 u! n

剁剁剁，剁剁剁。! q- M9 q9 }! a4 T) M4 {8 _) ^3 x
1 A$ C6 m( g' v5 k/ ~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w* I' }. [3 k: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  _* [( O9 V. }5 x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2 D# \2 H3 x8 K! E  q0 v3 o% g2 a
9 L+ o0 V2 j, R! X0 V8 @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 T7 O  s' K$ d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 s+ @" c; J1 a  B
我四目相對。& }$ |% j& i0 B5 [

「…吳大夫？」我輕呼。
- P( G3 e* r1 e7 o+ d: c' P( A, n9 G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8 g2 z. b" o8 ^3 e3 X- s0 x! ~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B" z2 J& E7 ~. @: v& J
，又詭異的分歧。! p2 Y, A7 s* M2 u1 c; e" h
8 i1 V2 o) e* H: |% n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d) y! z% w2 l8 X7 O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8 Z/ J6 I1 i# p! ?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1 s/ s6 y6 r# a0 P- ^5 ^
+ p, q) A; Y" q2 x' N# [7 ^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9 @& H& J; ~( o' i# `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 \7 T( H' t( F7 H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3 j* F: C, [+ H# n% N- L: ?4 S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7 G  I8 S5 I6 M/ m. Q0 `
, Q5 |: I/ S- c3 W3 B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9 g' u5 r' @2 b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9 i9 P- g6 K: n. Q9 I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r" t/ m) J* \# O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9 J0 i- Q; r, l0 }8 _: n0 Y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
4 f. |& G% b: z6 A6 J$ F+ w3 B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K5 T) g9 M( \% ^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0 S0 d; ^9 Q3 k+ @' t, v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4 W0 c% e7 M) Z; ~8 F
我的背。5 T' C3 E" E( _. j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7 H% e7 I2 Z7 C0 l, M  g7 G: d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9 g3 X# {: |' F- k
! ^$ g1 X* }, X4 E+ T5 V% @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c0 ^; r4 [6 F  i1 t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7 P" P4 ?4 J3 l* `2 y8 B+ u
我要出殯了。" }% f* I% k: L# Y1 B4 u/ [/ T0 W
  V! `+ ]. l1 ?3 E/ `" s  r& n" L2 n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4 _0 \4 u# N5 ?  b" s- U5 j
4 ~6 \( W6 E! S4 \% I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 ?& A* x  l& w- w! `$ D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K/ [2 ~! \0 S9 ]( e
」0 o& U0 C6 Z" A* E-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8 ]1 U4 n/ \5 n8 _+ f: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V, h* A0 \2 t3 b- u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r& A/ `! h2 r3 n+ @1 x' I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 U: z- I* \- o+ k% \, n8 [  Q, i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a9 r* H& w' g' u- ^0 C# }* f4 s
並且發寒。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9 C7 K$ d$ N8 k
, H# z6 a; l8 v1 K7 U& W3 x" u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0 x+ h3 X7 K0 ]$ E* p
8 F4 s9 N3 y) z; ~" B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y+ _  Z* {  |9 e/ M" \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k/ ~- }- r1 \$ ?
: J) b. n6 j5 Z2 w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 t% e* s$ x0 s5 K1 i6 m: G
2 C4 `$ E' q2 x5 h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8 W: k( b( _' Q+ I9 {9 y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8 p$ b! \" P4 A. j
在我這兒。. X, n. @' J0 ]/ S9 \. ]2 j5 I$ X* _
* N! K' a" P' S0 R7 H: }# a& }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 k" A6 @0 @9 t* D' N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g; D3 u, y0 r/ g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5 v- \# H; _5 l, e3 x' |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K! |* i' L# W, r9 _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 y3 @+ I1 H0 V% V+ d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Q2 |6 T: G; ~7 a9 ^  n  e! V# @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L2 _" D5 h0 |& e/ |8 h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2 Y! m/ @9 _& F5 P, I4 Z: J
來轉去，搖晃身體。, V7 S% e1 _1 G4 J% H2 u
5 |* W% K* N6 D4 p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 k( ]. v6 a) |) [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 ]" `5 D8 @+ C5 g: x) z7 y# A. Z3 ?- o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_$ L* h! R7 {- x; F4 X8 p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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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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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X+ b! n2 U/ V$ U8 p% V" R"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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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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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2 e3 o) g# I0 H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6 q5 ?5 ~! e7 t" a-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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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7 m) w+ ?5 Z7 j9 I. g3 k6 o8 R  C$ A# y

其實還有更巧的。% R" `/ V6 A& l# A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A2 c- W; b7 k/ E5 x. X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Q9 h* _7 m+ q3 J& R5 O) x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J. X+ F. f- F  k" |( D( _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5 {  L0 `$ L2 `* ^
) C) t" }- Z1 G* ?0 N* ~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f2 v( ^# }* G0 p: p( D8 G* c
不知道吧？* I6 T: X; C$ P( O- a
6 Q$ u6 E- K0 o4 T' R: [; Y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y; L) k* @6 x- m8 |/ a$ D/ T
…
6 A6 C$ A& M3 w6 j. q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5 ~- F3 S  Q- N; n; \. e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7 ~# |) Y$ d"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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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0 H/ z0 M# K. a* e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P' c. e/ g, m: W0 c6 j' U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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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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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J% R6 _' c: S# L! H6 ], ]# }
思考。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V  t- j7 F2 j' f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1 t; x; u: l0 C1 J+ M" [; b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Q: v# h% I* `6 J% |( q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5 f+ h) k( d( @( x5 v" }  }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T7 W3 Q- D; n0 v$ G" C
( ]3 y; N; d2 H( k1 b# @( l3 {* ~) S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Y- a5 ~6 l0 w0 H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e: m# E) b, U! y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k. I" V6 C# s! L5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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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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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M( ?# C7 n5 e0 b- m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U5 q: m4 i' p/ @; P4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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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p* ?& A$ r8 X, @( I5 ]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 T9 ~" J0 l" v+ }+ _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g; R" |- Q& Y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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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 k) ]5 p  N4 A/ |. f7 F6 \/ y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Q# N% u( b+ x8 p
邊，接著。/ L* C! e+ r1 _# v)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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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1 A' p3 ^!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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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B% a' K* N' `4 ^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 }) f) F. H  h. U$ }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2 p( ~: Q3 K7 X& l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a7 \8 ^- p  J$ b2 n5 ~/ }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8 H8 F; l- p: f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D; M/ c8 d- Q% W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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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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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G& o- o3 m. u. d;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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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7 u; G- R: a" p#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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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T2 H1 K! l# S$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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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L8 o5 N9 ~# n6 J* Y, I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6 D% @. m, r2 e& {3 k4 L. Y0 ~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x& k+ I7 U' }/ g( Q5 Y
, [, ]4 Z" ?0 C) m- X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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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8 Y/ m' z  g' W( ^6 \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6 G5 I4 ]* a$ f; G, I, B+ R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K( e# l, b+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p' _8 a4 K& F( h" u8 m
8 h+ |1 ~# N& E3 U  F4 o1 h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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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G% n: s. }4 T% @5 h
0 M" E' a. @2 r( _2 z( k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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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H; T' T3 V- m; P2 G- J2 E/ H! F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3 P  v. B: L) l1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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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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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2 s$ J3 a( G" G* _1 g  F" ]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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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5 B. e. o* C2 k3 O1 H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V! b* t- D( W. B+ Q
& ?) t4 B+ T! d6 d/ ~4 z
「我要他們的名字。」6 @- F$ P6 _) i  Y! Z( C7 ?, ^& z- h

* d/ \& c& k7 z& \/ t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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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Z5 i/ w$ \! b& A7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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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 N5 T' ?8 X; o* _% }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8 A2 N6 D9 \: {: }8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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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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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H+ Z; e7 D9 ^, U
6 s5 u) w& P, S5 x( M, ~1 z; O( q6 ~( R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b' H, v8 U) T1 F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 ^" s) P: ], z; f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m6 n- a4 Q( O( z, v# U) r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8 l6 Q- t( Z" B8 }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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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B: x; ]! F; _+ a& d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4 w( V7 C% h$ m' F. _

誰下廚？. ^8 S& N2 y. g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x9 H, w" r. v9 _& m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6 j& m; ?  s( Y2 G" U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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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v& X0 B3 q5 P9 [: ]- s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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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0 F% u" I* a; A: E2 q; E# U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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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 d# V' G: w1 F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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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g! X! B" y&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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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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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1 c" r6 g6 \) z# m
小說裡。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R2 U% \2 `7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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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A5 _9 z  N4 I1 v9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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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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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G1 D9 X5 i, ~& o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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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 L$ @& S- n- S% D% C( _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a/ D$ S) S0 X# I# I% }2 A*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9 F5 f/ m1 u, ]% z. k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x+ u! g; _# f4 l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g8 `" W* |% E8 T8 A. L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3 e) Y+ {! O! B0 ]. h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A2 `3 P6 q6 E2 e/ A

他在等，我也在等。  v4 |; J" E) o* h7 e" L: f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2 P; Y: C( a& O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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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x+ j$ f( j9 I+ k+ {; s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v; b2 T* k* e6 T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2 R, B2 |0 J! [) N' m$ G* z
0 \( p2 R) S& K  B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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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Y( V7 G0 A0 x- k( ~4 k1 C$ z# D. F8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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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D8 w% i. c" }+ b1 `0 v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m8 K, R) r; D% u& k: X2 `, ~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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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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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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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I% v* m! }) k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i2 J+ e% D# D2 c1 ^, V5 f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6 E: T+ t/ m' G9 T7 b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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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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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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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S$ \3 ^2 v$ `+ \( |3 r6 h3 z
奇或誇耀。. e# T9 w+ s0 G* P1 R5 G( [* \$ [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M$ q6 T! I9 ]6 L. S: ^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5 t$ V% d5 o- C0 v, \5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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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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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3 {/ L% ~! a1 H/ L# r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7 S5 i/ T- y3 z, X, ~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K# q" w% F2 X
負擔悲哀。+ N! h* B2 {- n: c  v4 b/ `6 e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5 o! P+ t1 ?; y9 x/ N4 h) D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y6 m2 X' s! G- V8 n, F3 L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m, y5 Q*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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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1 Y& v9 M7 W9 q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K5 S/ K2 d% f# r" d3 H0 @$ K4 A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L7 j3 s( H8 r9 [' J* J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t9 o* T8 c' z! p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 i% F0 a* |* e0 m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i3 Y3 H+ _& y  b3 U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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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2 E! z6 N# T( n  p; F  N$ @1 J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6 v: ^3 o/ z$ \: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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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4 @) a' y2 r( G7 B" H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d" ]* \9 L' L! h9 O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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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j: B4 a; ^8 j7 ]6 {- s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p, `% f4 B& {% }. r" k% b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9 M+ r5 Q& O*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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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6 `! Z3 [4 }! P4 G4 T# J7 K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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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U. I( e6 h& ^3 N' t' {) y
你們看，那不更好。」! n$ [+ ?8 M( C+ f) s8 [% d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X! b& L# D' h' @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y; R6 ]: }5 W- e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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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4 G- T1 d$ e) c% I$ Q$ j
假我會請假…」8 e0 M9 P% ~& k. }* W9 e! b+ r
# F) L$ z; e$ m7 z% G& c$ e" Q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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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_3 H$ ^2 b! w2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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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M5 F) H% ~% N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d" @3 k# `9 U% n9 \$ G# G" ]
？8 y  B8 R% o1 Q- k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Y& ~& M9 E( m5 \  r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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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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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x+ W7 U/ h8 b, V3 D& L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o  c9 ~* s) w  X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8 b7 z  ^& x" j$ s) P6 w+ x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1 ]3 o0 d, h/ L9 ~$ r+ w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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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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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W+ x6 c' Z+ s& k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3 q! k( j- P$ }( l  K
1 o+ X- x9 I+ I9 D& O1 V' a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 Z2 T9 Q/ |$ n* t6 ^* H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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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8 ^/ q  @1 H3 v: h8 e8 P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b) [7 s) K8 G4 l
跡。; m+ Y/ k9 t1 p#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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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h9 b, E: u, N% h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7 z6 a" a4 \0 o3 Q3 N$ `3 [) p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2 y, Q( _2 h/ g5 D+ F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4 w1 f3 W! ?2 ]( U( G5 T% D0 L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g& ^% j2 R% s6 C7 @7 q2 {) V( o4 c

「然後呢？」我接腔了。* [4 Q, n' h7 B; G3 j
, `' G2 l7 c1 v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Z2 v1 b5 I$ q4 K! S5 E- _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9 m' e+ i; ^( Q5 A4 l: X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9 \# ?: x6 H
* I; j/ |5 x/ _! J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3 \1 g) L; f" l" f) K
太托大了。& Y: A9 m+ R+ Y" V& ?) Z
! \) s8 K; x. z0 h! Z( u1 b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N' f- I/ J% |0 c8 @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6 ^/ J2 f) T& _4 o
7 o5 k& C; b0 t8 f, B. y5 d% _0 r- e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 Y! C( f. W$ I3 L5 i3 {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7 J8 _4 X) N8 }, c) ~; |
! V/ _" A5 i9 e$ g) s1 n! `/ j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1 b9 ^. s' ?* d: u3 d# T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2 q; U$ h, x( u$ s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O+ g) x/ Q* E: k- o# d
- v+ M6 P, r5 v" B5 R% ~1 {1 `7 w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O7 F) B8 D' J0 F. g. x! f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2 Z2 y7 e; h, X9 }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7 n8 z4 S9 T: m1 ^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 }' R+ [+ M7 d; V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w  `. ]8 V# W# m- d
, H' D6 y$ K( Q1 [" ?4 \5 J%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8 q) _$ m+ H- y" A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 E$ G! R+ ?9 c% l/ w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1 Q9 B. p0 P" j7 H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5 m9 A: k8 B
。」

我也對他笑了笑。
# O$ v' f. I4 |2 s6 N% u; [, ~' Y. @; ~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p% y! `- ^! V+ S; n1 Y
想吃他。」8 h6 `- X$ ?3 c$ E  _; A& @
3 T& i' S7 A+ f8 r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Y# l! B9 N) }& s3 n' u: `
。  ]2 F: l; V" O$ O6 z7 R/ j/ V
" Y# n( b. z/ Q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e4 C# U, r; W! K' G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I! Z+ q  P3 m8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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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Q1 ^: d3 U) A2 j4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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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j. |, t9 i9 l% y% \% M3 p3 v/ F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8 U0 i7 G+ N+ R& u
9 z) T( l( E# C) a9 J/ C+ ?" h8 ~0 [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7 @0 L9 N, p, V) k5 K( a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M/ k6 S( J+ B
$ r+ M( N# s( G8 z1 F, o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 ?" ^% Q! A" N- Q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2 N: _1 b4 r6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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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o2 d( ]0 a% h& z5 u2 I1 G
! X! z2 B3 y3 z7 L  c. A* C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9 _1 {' b, e9 i/ t! K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S# K6 T% R$ J! U% J' Z7 @
- E( s; G- K( Y4 G7 c& W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O, a4 p& q! f( U; K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6 c# |. k/ e' d0 i! e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5 k" N, g3 d9 S6 e9 |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q* J4 ^* H7 ?. G# V' u
* _) o# {, y1 e0 I9 H' [) H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S0 u3 `+ P+ Q' H/ s

「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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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0 A( {0 R9 b# W#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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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 _6 p" V, r+ y; C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W; r; z. S: h% R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8 u5 @. `3 U+ d' j+ y5 g, g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3 \0 U% k9 u* P$ s4 q2 {' Q) h& f
說個故事給你聽。」+ B5 `( p0 {* D1 T% k* o$ a  {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5 D, v' A/ O+ R! M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1 _/ \3 P# x: }0 D) d& ], ]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_' O" {" o( Y: H5 X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3 L) f/ e1 `" Q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G  i- h# g; J% l0 s7 k1 b9 d$ i# ~
* s' ]% p7 Z) o: c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4 [& x! k7 n* g# ?' h3 K) o/ N& E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2 @& Q2 k; Q# _' D8 p/ H3 W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3 B& s- A9 X7 W# }# s; k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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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B" v% m! `/ C0 y: B
的，是他，不是我。2 P' V: p) u7 s1 x& w# d. o  R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 h, L) M: s( F1 U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7 `! S% r5 P) @, V9 B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L! P' O: n" t* c; l& r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p+ }2 e( z( p. z' a3 W& F) ]% o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z* @  K- j( I' E" a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2 B  q, r* Y0 X1 q! {" Z8 X. H
1 L* J2 D2 r; R4 R8 H' B) _3 N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8 c% n6 x6 K7 u
9 O" D: Y1 V8 d( L$ q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4 `, U# e9 t& M4 G9 O: f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8 |% F* R5 @/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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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X3 `" \6 t! l$ u1 I
加入混亂中。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1 X/ [- Z2 g& i# k6 C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9 ^' K' I, Q5 [( j# O/ E- g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 k- a- u5 r9 `' \: X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 H# q) O; f( m7 b0 w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1 _  z$ [& N# x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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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Q- E  B; r: F/ Z% c' T0 U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a- [- z( z8 N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7 D! F& }1 h/ Y$ m
7 G1 t3 r! `* t( {3 {7 K: i7 G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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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n5 P6 m4 R# w! S# ^; i  W
; [0 z- `/ z  a3 |" ]# S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6 @  r* A% V* S9 q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 D# U5 |. {% ^5 }
4 v+ t  n7 X# ^3 C% l
＊＊＊! H" ~: M, Y. ^! k) z1 u9 Z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x( w% f& f) c( v; c$ D/ c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t# w) s- K- S" `7 W) N  ], n$ S
5 P$ v# W& u2 i7 u. [, O+ N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 @0 s' S' A" }) ^% E3 `( l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 Q& {4 V" I3 y1 k8 K
個全屍。」+ l/ [; g+ ^: J0 u2 p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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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M: |! z6 H, S, ?) u/ c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q# C' c+ |% y8 k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x, D1 q8 p$ \( f6 W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7 ^& @- A- W4 B1 h3 {( z# T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l* E" j* k'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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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O& f9 \. l9 w; J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T+ t& c! ^1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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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A' p  J1 _3 }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R4 Z' O) _( u* @, H6 Z9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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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3 X8 J! |' L. H0 F3 \2 x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3 t& i/ m! J* j  K$ Q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s9 h- K+ y' O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Q$ T, p, _6 x6 h7 l- |; l
) x" F* z7 R- w. G7 K' G; z7 J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5 q0 q9 H) A: r* ~5 E  ]% q+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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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3 P& s& F, [6 _/ u3 S) Z- O
$ s5 U$ [$ N% S. X/ B3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V! K6 a2 F4 D: |8 l# ?$ x- Q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 [' I6 |9 A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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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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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7 Q& a7 k5 B& u) }0 ^* R! j
5 u. x9 _# b! I/ f" S' M2 b5 e( F, Z
. n+ T9 P3 B3 r* b4 y- B. \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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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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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9 D( a& g/ S1 p( z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 }% E5 m& N$ ~+ w0 }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A$ H! a9 N. E, S8 T* M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9 X5 W; i! c9 n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k6 {" }9 u; O3 Y/ K/ s9 U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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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g( h2 A0 e" j% N, t, g3 M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s) |* S* {2 H' E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W8 m: _* l$ L" O6 m, H; c* G5 `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0 O! L! z8 C8 d  Z4 B
覺得愉快。/ v, k. L( H. t+ f1 `
' @0 J6 x, ^" a) w3 P* ?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N; Z/ r/ ~!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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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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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N; `: c" k( B' Z0 F! Y! C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7 T! i$ d2 i7 s6 `3 B/ p8 R" P) w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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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s6 n' z; n) u, b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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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6 o( E5 c* ^8 F/ ?0 a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 C$ |* \' H0 p: ]: O4 h0 L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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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2 w/ n1 c  J# Y8 g- P0 I2 e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k$ K+ V* u  L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2 Q. r8 w" f4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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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k1 I/ p+ J" A, r* l5 H
指給我看那一行。' i4 F/ c) V* c; k& ]+ ?( e
8 p( ?" E% d$ j% C3 K, Y9 z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4 q5 W$ W. w8 j4 m: X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4 u. b4 j! h6 W  r" E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7 \( A; o. t5 J7 @
& O+ g( Q; {3 Z+ x9 ^5 h2 l! p& F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B( B0 B1 m, p8 X7 Q0 Y

＊＊＊
  V" ?# h( o7 M: Y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G- u; S3 B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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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z/ C$ F* y7 k" V% |8 _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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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n3 j% |* p/ F) E+ A2 I4 s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t& T1 S4 N, L: S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 J0 _6 M' P9 R& M! W! W3 x
9 q% O! j  D/ W% h4 W2 }/ R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W$ V: f# ^! e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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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4 h( G$ P8 m+ P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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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5 ]( C# Z1 c. G- k' y+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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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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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W0 m/ i. P2 A! c6 }, j9 K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9 w- B* K$ l6 O4 g' ?) V
6 j/ D/ O& K' U* J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w2 `3 s0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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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9 R# m4 w/ m7 A" J7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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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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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2 p! M% r: c8 N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O% u" `/ k* `, I% o' _8 k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d9 F3 N5 s- W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 h5 g# v( P  ~; E
) Z2 d" g1 ?# _! q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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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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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N) U/ K" J% |/ W7 Z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N/ o) d5 l( b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7 z: c5 E, k2 ?6 C7 B. a* b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3 h; P" q5 r( x, S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m8 ?. j0 ^* j# ]- ?' d5 E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H* `! \' H6 \
7 }) z# n+ l1 U/ g# n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3 N4 k7 [- E; J+ ^( @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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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9 _+ V  z1 p" k* F6 I6 r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3 C* V4 `4 Y9 |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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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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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 Y) ]" J0 c# W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g8 h) h$ K9 X3 x% {' ^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4 b" Q* Q; M/ P1 N7 R- p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4 K# [7 p' N2 G0 Z" E

＊＊＊
6 a& e9 S; G; R3 ~$ R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2 V; X, C9 F3 k# W. s, X, J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B$ U5 v) E9 [1 d" ^* D% G& U
的書致謝。/ t7 f4 D4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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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j0 g% m4 \% L  {. q" N0 ~& j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5 l) F; C' l9 T, B: A# d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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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H5 e6 U; F2 a" W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x2 b- G7 L' A: U" H: O) c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o$ w+ U; f& ?' c' ~  C+ \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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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5 `: G: G; ?4 R5 B0 s- ]. v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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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 q8 X$ s0 T, m- y0 h) N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 y- ?2 ~4 r+ B5 a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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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9 [/ Q" B$ Y0 k; b! Y( V5 }9 T
頓官腔。, J$ @/ k$ ]" e% {/ }8 f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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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B( j9 D" D. \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k) t' }! D  w0 m8 r, ^; {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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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6 C& l* \' {, g+ G. t. t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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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 ?' L0 T& c4 g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0 e% e7 D3 T* C' [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S7 S$ `7 o4 `- y* S) T$ v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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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P; Q. B0 p) V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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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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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F% b. c3 j# Q# r3 W% r: R
什麼魂不守舍？2 E4 I5 h2 Q6 p; Z1 ]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0 ?4 W! l) B) U# W  g: R# R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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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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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q* x( @# e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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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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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0 @' ^0 C9 L$ o+ }# ]3 O9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g1 e& F, s6 g( Y; _/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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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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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6 O$ p/ f3 y, l# Z* ^8 R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S/ `  T5 ~/ y: R( A' F-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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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4 U- N! K) v" d# G# C" h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M! n' F8 N# e9 k$ U8 n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G9 p" d+ {5 j* t" ^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h( i6 _. @' X. M: o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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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2 x0 l8 r1 }* T0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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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7 d& i' c( Q0 h1 m! @& i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x7 q% e# i) p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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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Q" Z" \" K3 R8 ?/ t/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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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6 |, ]( h# {3 x' Q/ o+ n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4 i& _" K$ t& E. d$ Q- L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R: E" k( ^- c%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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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N7 H! B: r( y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W4 N# {2 f' E. c/ {/ x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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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y8 L  n* k5 U! f& U(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A5 u/ G; j3 o; `+ X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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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 l- }( o( g$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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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0 N" X, u- V) J. ~( g, B
起來。$ G6 w) n! @( V4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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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3 A8 }# H'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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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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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Z5 g- }, l; o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1 i3 }4 U4 |6 b5 ]. A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 D6 j  w: @3 h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7 D. U0 n1 ^) Q;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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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G$ J5 v: V. B/ ^7 U  l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9 U+ h* z* N8 z3 i" ]8 \8 Y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Y& H2 o! d2 a/ F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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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D& N" L$ x: M7 w( W& g1 O3 ^! d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L& |8 s1 z6 w5 N3 J$ ^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 Y. _8 G: A: {0 r' Q: M, I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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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A3 t4 P6 W# S&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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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  u* T% t2 z/ i  G! r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 V( J6 u; i* R' c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6 q" y7 T& p7 y9 Q+ M. Z- ?4 N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 ?  M! C! V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o) \, ~3 Z3 V% [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 @( a$ b1 U, G4 V: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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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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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s7 _7 m: `" _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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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  V1 @, l# U; p; r- u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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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N# q* Y) m, h$ Y; ]* N/ v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l& E2 e' t9 y  Y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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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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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y" _4 C% }$ ]' f'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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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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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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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u. @3 u) e/ P# S6 X/ p' |% g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J  m9 C" P* c
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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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Q6 {! a9 k- Q: Y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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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N- f6 D+ }9 W+ t) p

然後他也中招了。9 R$ u& e. d( |8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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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8 V- O. E& P2 U: I( O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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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 |) T7 Q  l6 R5 r( w

0 [- A9 x& R" `" i& E

其實，我在等。# m8 D/ n: D, R& L" k8 Y"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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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8 k. J7 Y4 d) d. J& e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a9 {8 L9 W5 Q5 S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2 B6 c5 Z5 e+ A. T/ h: R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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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0 U5 Y: `- }4 P. G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3 f8 i* t! @1 J0 N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4 e1 R( S9 f6 s( O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1 j/ Q5 M+ G. B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5 R- |' G: x' ~0 ?. D* Q& {( P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V' [! d; P" H6 Z9 o) |+ k) J+ ~
圾。" r. y$ F( W% `4 c. Y: q, V7 C4 U4 J
* J8 `3 @/ |/ O; k* @( \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9 y# {. Q( F6 U/ ^1 Z) x3 o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 z! Q* f! r. W+ U. F& O  F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0 V2 y4 C% p( H3 t$ q" ^! c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4 I; W+ X5 a( s# G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C9 m4 t% I0 {: u1 J$ i1 I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F/ g7 U% c6 M) U& N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M; b) G, l  n: |6 c" r+ }! _
3 k/ _7 f7 f1 M2 F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u* s6 @7 P+ H* M/ ^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c9 o4 o: I% e9 w9 Z
7 X- s; {4 k8 e+ F- y; V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6 h8 u. C- [- Y( o, F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4 `* ]; O" }! R3 }9 {" \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 q% c& a, M; V1 v. x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x. G  L/ `- g/ ]3 j9 U  ]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 z* k- H% o8 h4 n$ ^- T0 f
7 Z1 N! I, v) Q' Y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 J5 S6 f, n5 A0 b2 K# b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W. S- Q/ N% r- i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X0 c+ Y, O9 ?" y  P! ~0 D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d1 d# g$ J, \- x0 C7 ^
. O- q; h# W: p8 a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M% _1 E1 N% ~5 Y/ A
' A% ?7 i: F0 v: Y% L2 f8 i' d. S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z3 T: n% h- `& D+ R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I. w! N* b/ o4 k( O
  w; Z9 A& p  t2 g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7 G) t) r; ?9 \! s% r) ]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I2 F  C/ o: \  `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5 Y: @, g2 ^4 |( W; m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6 G5 v* z2 F" u+ }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P, M% x1 K) o5 ]8 U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 _3 V1 o8 S1 y9 h8 L. }1 `' _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H0 y/ {: H0 A%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0 }! H8 _0 v& z5 X7 b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0 v  C2 Z5 c; S1 Q5 Q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n! ^# [6 ^& `& A$ B$ @" z; }
3 T# H  A* X$ b4 a1 a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6 Y4 w3 F, P  ~* C$ M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 e8 `+ O" I0 J) N) \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6 F/ j3 l( V6 e% c& Q5 e- ?7 i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7 m" A6 U( X. W& }  k/ ~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z$ U# G& Z4 b' G0 T. n  k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E8 h$ R8 D% u' {& i+ C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 d/ c9 @8 V1 Z/ b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n/ v/ G/ ?) @1 b3 }3 A3 x
% ~9 b* B9 b" R& s( f- J1 X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0 o0 z( @) e) j0 f* W! I# U- \" j
. q7 |% Z8 a- G5 q  Q& E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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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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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給我。」我向她伸手。  {+ K; ^2 g" C$ H7 W0 p! M3 t
6 s. d9 s4 h9 W& r+ m3 m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W  n+ ^6 z% b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c3 F& s/ x3 c' H. r% a
1 C3 C1 z' M& ]8 c9 F! b)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5 x5 P. R  m3 ?; M
. j+ S0 C8 s8 b! F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2 m0 c+ Q* H5 ?3 L8 ]; }; ^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3 V' ?! ]3 h% a1 @) \+ v+ `! O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3 x6 V, M4 t8 r5 p9 D; ~- k% ]
- b* B8 ^4 V& V9 P; t9 ~2 T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n( F0 k: N( f2 W, [6 s  ^% k) W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n( b2 z8 H6 W$ u! W' N5 a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u& G2 v% ~9 G2 G. F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0 d2 C7 ]' ^' M/ D$ e7 T: T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8 ]0 f- n: I7 q" x3 T6 k* ?& [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5 }- j* `5 h7 w3 w
8 _, [" p  z9 K* k% g) l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4 `7 J* N6 d8 Q
: [1 U3 J; ?2 t0 R, ]6 U% g( w/ N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 d4 }# H4 t9 }1 O( X  `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A1 I) j$ B" p# }( J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Y! @* H/ T) e: M0 F: T. l1 ?; |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P! Y8 [7 y( ?5 o/ O/ i/ h0 m4 U/ d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G! R2 B, J: k. p6 }+ x
對是我的天敵。; o' T, Y7 v$ P8 o! a8 ^
0 v# u/ A) o" `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Q( K2 a! }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G: U7 P" M! r9 }  Y* \9 W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8 e5 `# J# \" H4 p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3 y  l- }( H1 \; a0 @
因為鬼氣的關係。
" C% a1 O# _; G: h& P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1 q) V1 E5 |6 @% O
; Y7 B; @3 s# g1 `" Y(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 W6 l- u+ w0 N7 l. b* |) T) @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D( k+ I6 y5 I. I6 k
- Z, B# E9 s* X+ F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3 w& p3 ^, j4 B# R0 R* j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R& m4 U) O+ B# Q( S. @
) |3 b8 ]8 \5 D9 B1 S9 V; m9 v3 W  _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6 F' R" Q* ^$ T. I5 _  G- k
$ f+ r( m: i: U1 Y# }7 K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F& B  ]& Y5 Q) T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2 A. s+ I# c) ^/ b- G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5 h  _/ V) T7 H" G$ ~7 k$ z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 C" N  g1 A' j2 S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7 `2 ~; O7 ^/ O- M4 \- e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3 q3 q  `8 S8 u7 w9 Z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x* {6 V* Q3 f7 Z/ t
就不是吳大夫了。」1 ]7 b2 q% K- y7 m! F& B5 ~
  t; F: r3 N9 F# f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m  k! D8 }2 z; W: q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g- L% v; [. f8 A
, }4 I! f* r  A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9 E/ q. _. t! W6 w8 p9 T9 D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d. G# j8 M8 R4 c5 m+ k* k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O' W# |$ h* d+ h% A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R, ?( ?3 ]# {" d- Q(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 \/ Y8 t2 _2 `9 s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9 t- B( s" F9 w& n* d
/ `: r& }: k) Y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Z# j% w9 K* ~5 X) x2 o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G$ a2 l" r' n$ G" L' `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2 y: Q, H, o- \* D# D; Q
2 c; }8 E+ q3 I1 X2 A8 U2 Y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v' j- W, a0 ?: x, m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3 s. y& _/ a2 V
& c0 E: \, y! i# H: B4 A3 o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2 a! u3 R  d2 r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s( m4 F; F" h) {; R/ r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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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2 n0 V: m6 I6 B
2 ~: f+ |: U- R  ^- Y* T( F1 c: _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 E4 E0 ^7 s  U* b' Y9 Q  ?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t+ v0 L7 t1 g3 R5 O, a9 k7 h) k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 }' O1 m: G, g6 i/ \8 ]+ W3 n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A, _, U& k* n/ i2 i7 @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3 |( s- T1 B' a% |1 T; e# h7 Z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3 t3 H& F5 D8 E% j8 ~  {# l' F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o. C7 K) c) A& D0 n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4 |2 C" d' z) }  q

＊＊＊2 _! S- x) U' x$ n+ W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F( M9 ?8 o  d, d" W* R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m' t4 M: C9 ^. p# n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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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l6 h& n; i0 g7 A+ m# |; n# s6 ]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y. f6 r) y+ q8 C( `( d, h+ |
無一人。1 N3 X6 r# B0 L% T/ q2 R4 Y

人呢？
4 s" c" Z+ n) O/ [" x3 i) V8 E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z3 s0 T  ^7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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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9 o' w$ l- Q/ }: o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3 S: S- t& x9 L3 N# X* |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4 N- c* r) J! p' O" s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3 e4 V5 v( ^& V6 N.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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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s9 `" ~  c  J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7 s* x* Z0 V! n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z  `3 j, _4 N  D# }2 O" @3 _/ Y; Z
3 [( I) Y; m  o# U1 B, [# x# N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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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1 ^  B" k; @. k' o( m7 q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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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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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5 b; N/ M1 s( N: t0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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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7 R9 U! ^% S& Z0 d" O  r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f9 k. w) C+ F$ |) m* }, h
耳。
0 p3 \& H0 N! ]6 }- ~3 e* E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y+ B4 ~6 F" v( X- ]
3 H3 U9 n! F8 n- w) |- H1 e9 a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P+ {; Y3 W* b0 w! O1 W1 J0 Z# Y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g+ b5 @5 i9 F$ s! N- b1 j0 r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_' Y3 W' I1 e! ~6 M1 b  W+ G" y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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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2 o; z* K: f, ?( y- y5 h
2 V4 J: Z9 A: ?! f9 Y- J. ^2 V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v- Q, d1 n%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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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z2 \* H  Q) [# \* G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2 s3 j9 v- o( X" j  O, ?- `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i' G/ t/ \* |2 t! K, }
找到的。
' X6 C7 ]! ]6 R2 Z  Y! a2 E( [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p$ t! p2 X; A  f7 ?& U/ ^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 T, h; H7 I! ]-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H9 ^6 |8 y- c, m; O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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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p8 c+ ~4 K& H8 V/ C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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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_6 l, G$ Z- G9 \) y/ X8 j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2 c1 m8 r; {  \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X: D0 W' g! _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j" d( v9 v: p) _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 }6 A6 G  h" _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j" A, m0 D5 K6 V  T, X$ g% H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c7 ^1 @% A, _" V, A8 q" b7 q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0 O3 C  s4 G5 l% ?8 |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 `9 \% |9 r' V0 d( F

「魂兮歸來。」: n) g5 H7 O! E& V& y* n7 o
$ u6 y" S0 I0 I9 F2 c8 z1 C( ?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K, O: S9 b! `1 j
然如暴雨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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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0 |' v) n, X4 ]. b' F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p+ d* U2 L* H' y# L  v/ w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R; C7 N9 c5 }- ]3 t6 B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P5 g6 f5 V. d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h. m9 k$ k- O: m3 c, {
7 ?0 h9 b0 Y. y9 U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2 `* D2 {$ w" _# g& m+ A& E7 E+ F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0 }% }2 m) E/ O) `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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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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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2 }& x7 x" N
猛烈的力道。蹦。& e+ m  K% V6 s7 D. T5 W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Y: T* \8 s: l; ]# o! H4 \  Z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M* o& |, ~8 y" b% J; e2 ^- u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K3 y: z3 S4 ?, T0 P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N* q: p2 K  N+ E6 j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8 d( i' w- c1 \8 c) X
# p! p* V6 i9 _3 M  f& o* N
我打開門。3 I% ?1 c9 z$ s$ D, o$ Z4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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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 l  K4 i) W(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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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i1 [, W" ?+ Q# Q1 S( B' s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Z7 c  A: q0 i7 n$ m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 V3 ^/ K+ b& U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4 L* X+ H4 H% J: N1 j: P/ k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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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4 t8 b" G4 A/ U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 [, w; L( {, I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J1 b$ r! N0 g0 e% K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3 C6 H' ?7 ?" W: l/ S7 `)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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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7 J: O, k" a& [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6 u+ i' }" e9 b6 ]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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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t: t) {5 B4 x9 |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2 ]9 V; O; R. y; |, |2 V5 O" S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D1 I: U5 D& f- E9 o! H7 c
難就會結束。」* z  W+ H5 B& D3 V; _5 l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0 E: f" @' n3 w5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M8 R* @' c' W% {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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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_# |" y% C& ]. _+ t8 V& P; p$ {
的模樣？』7 }6 P: K- E# q: e0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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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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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6 q6 l5 y& ?8 A; x4 F5 {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2 J" E# n' u  @2 [3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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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 G, B: Q7 R% T. ~' ?; h! M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 N. h3 a. n! r- Z2 j, Z1 W9 s2 [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s. O/ t  N# V5 G)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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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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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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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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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s! S$ W2 U# i* z" I+ L  [* u( i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4 G4 u: [/ G& D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u1 J3 ^5 O6 L6 s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X8 n8 W  Q* x- Q( s
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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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O2 o# }! G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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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P/ G& ~3 p! U+ P6 ~4 q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5 u8 M4 I5 [# U+ D' i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L* }5 T; l4 T. B( o. b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8 R2 A& `# v' Q  ]. N1 j. R, I
物。  U2 j1 Z' C- s+ V: c2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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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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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1 o  H" ^% {+ u8 O, B5 {1 W!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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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2 P' A6 t# {: G7 z# R7 l9 E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5 s5 k! n- G& N/ g) N) ]" v9 o- N) a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3 G1 n6 w( g( e3 a! E* {( g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L) X/ ^* ?& E4 g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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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k/ }! F  H! x: H: M. k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m5 ?3 R- P% |) u  u3 q, v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6 L; t3 I5 D! g3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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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3 ]. d) J' k' F. r3 S& w: h
* V$ F" ]4 X& A1 S
「給我。」我向她伸手。' X" [% q9 `0 X"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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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O$ i: N' k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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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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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0 |' p& E+ c/ d# D% F8 Q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i0 O4 a$ d/ R& K% P7 F
能用爬的。」! H  A" @- ]$ M
" X7 d6 V3 s& o+ {9 C, J5 Y. |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7 a1 P& c3 u- o6 x& O1 l2 M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n. e, H8 B# Z/ S
5 y6 W" W/ {5 [% ~- q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 ~9 t4 m. \$ }- A4 Q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R7 N( U0 W1 t$ B; x+ Z  l
# T, f& a1 P. H/ C* d3 |0 J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S5 @) x( ~! M! U
4 F8 L/ [9 _- @' L. N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 k7 k, ?; w, g! H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4 W$ {* P$ t& p0 c$ N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1 G9 }5 i& Z1 U8 p: w4 z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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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3 l" J6 Y(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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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3 c9 W- o1 ?- d$ H* E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 Z: {3 k- w3 o+ z# I- l; a# T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y8 p0 L% I% g; h* C1 }8 t, M8 i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2 H1 y6 z  G' I7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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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q  s. U% D8 X) K& N/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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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9 }+ b7 G0 d: V4 J
+ A) u: e1 P$ ^2 m. [4 \1 k9 j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Z& o8 W' t, u
+ v% o. ]# B: f7 v$ u: h" a4 N/ Z# N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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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4 a2 D7 }# b$ ^  t3 \8 e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8 f  k0 o2 g& m8 r4 }* r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1 F/ y* k0 W6 A1 z8 W
請他們來找我。1 I- j8 ]' l) K  |2 d4 a$ X7 k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9 c" U5 ^+ N7 v5 P/ F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4 J( i. C. J8 D$ D
" d' Q% q, d7 s& F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r, Q7 ^* ]3 A% D/ l9 ]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P- Z) U5 |: {5 |) `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N0 V6 }1 a7 C' u2 I2 l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_# J  q5 l1 V* F) B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1 {) U$ Z# o3 X% l8 B1 _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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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g9 i5 K; P  `2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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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E. t: w& X- w: p7 M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o9 r. f4 c9 l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V) D8 v. f' W3 J0 R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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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X) {* p, G9 F  `2 V2 X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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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7 V% K' m" r3 ^. A  m0 L% t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H( V/ Q# `/ D* n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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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i; f- o' C1 @8 W1 g
篇抱怨文。) `* N1 X) t/ U5 R2 L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9 @3 U& A# G* P
都毀掉了。8 D  G% l# Z3 W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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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H8 w2 ?" ~7 y3 l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i% A1 T- H& d4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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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7 A0 A% I% F" P-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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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0 `8 h" ~4 E8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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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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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2 m) n5 O% n5 ?6 x  h; k) R$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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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2 x+ j4 O+ p  ?5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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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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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 i+ l9 h3 I- y
麼…, C+ W& C* c' y9 p, E2 ^& v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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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e0 S8 ~) E5 i5 K+ r" f
! u3 \5 U7 B2 e( f' A* T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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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q1 L9 V. e. l2 m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0 f7 i! d6 [5 Q, Z7 h- Z: x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4 x2 E( |; M/ K+ x  Q3 K. I7 K, }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5 H% {# B) p; ^3 J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3 M/ \, C. i# `0 A! i$ \

＊＊＊
! d1 H; x) p: [- |3 P& T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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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2 s( n, N& b$ F* g)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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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v, m" Q: a+ Q3 Z- v4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D: Q& i, O1 O/ \. e2 ^) T4 [6 x
。」5 ]* B: S6 G6 @% Z' w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8 N4 a/ A, \  o9 H# i( n1 w
$ ^' a+ b9 f% p- `% `* y( S! r: o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d' d# j+ f1 w: r6 u
。0 R" Q+ j2 Z9 c. f3 F
+ p/ i) ^" f8 E7 ~4 c( C0 K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k7 D5 C0 u5 T3 M. L$ H2 I
1 e- W! L- h: n& F0 y' e! ~% S5 [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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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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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j) z. X* V5 A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J# {' i6 D$ j) ]( G/ Z% m
/ ?, `1 o( N# U" T5 i3 h' q8 h; k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i) j/ |8 J  P) P& x7 n1 c
" `( W  r2 z9 i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2 L8 f! F$ o1 A
出門的好天氣。
& {5 {- i- O! q5 H5 V: g4 ]! o# `9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t0 a8 S$ ?, V; P) z2 {9 ?0 ~
扔了。, R4 V; v" ^& J+ f
  ~: E8 n7 p4 f, i' G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7 F: ?# r. p$ Z# |# D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6 M" u. }' P5 v! L* ?* s/ g& H
也不會知道。
* u, G: \2 P4 Y" ^1 [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b6 t. f' t) v" u8 f6 U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 J" n, U1 u/ @/ m' ]( z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3 l$ o9 P. o6 ?- @2 z; R  _; r  u. Z
/ c$ s7 v6 Q& s  y- r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8 N0 h" h: C; _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7 F0 J2 P; l0 S! h; e; r# V5 e0 }
「小司。」8 O; W/ T, T+ T. G# D( V! i- M
7 a9 B3 c+ D! I' }4 T9 X3 g9 M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0 m5 B; d1 L" ?& `# C2 ^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1 R, ?) h( s3 U5 o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t$ R0 U- \7 @( N; ?
8 U% s9 i8 ]% T1 N7 T/ d& J& t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g! S5 e4 F2 }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 F# |7 O( j6 x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7 S6 e) B- @. @& A& ?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r' J8 g; C* y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3 c3 [2 }8 @: n2 s
; ^) e+ ?" ~& Z. v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w) F  ]' I. o2 v/ a4 c
5 n" @- _* a2 X  S$ v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8 ?+ z+ s+ s6 e% V+ p  ^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6 S# J8 F  X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5 _. J+ _; ?3 L' W: ?9 t- D; N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 R4 U2 ]0 ~% e8 o8 F' }
0 m2 {7 M, t3 Y3 a1 J$ u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J7 {9 X# K# k0 M! t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B3 O. i" e9 ~- i: {  C$ W6 H1 O6 n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6 P) R7 L* p3 X. {/ J8 C, \7 F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9 ]$ h( \4 U' k" T; m3 o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d8 f8 r9 F: ^; w9 M6 S% l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4 C6 Q/ ]" n$ H" j( r! s1 D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6 i+ f0 f! q$ c' C0 B% u0 p2 v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 K! T+ K' @+ f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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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E! n2 @+ M8 E6 ^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0 `% P7 ]' C/ m, a" e6 `
' i4 w7 M. r, C5 r, e
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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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M7 F5 \1 A% {. `  c$ e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 B5 _+ k9 U: e  `6 v9 y* w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8 h. [. Y7 y8 _( x. d2 ~
台。/ w# T/ {3 d0 v- }/ B1 T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4 D  y/ V" ^2 F) U" t0 E
+ B) o! D8 R- u! d& I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T5 j9 F0 z" ~/ v  O; n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S4 N+ x, @+ q& E% f( G
* Z3 D2 Y$ L  y  V2 S- j" K6 s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I8 x+ W% x/ `4 w6 X0 g; Y  Q. n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h) a* K4 h7 [) Y( [3 H& @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L0 G3 t! {' |0 e  F! }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 K& w# h( ?% y7 k, u$ p6 n! H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m6 G$ |% B$ G( n1 d5 A# _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F+ X3 q3 V7 \. ^! |4 N" P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7 W8 f) G0 P! w1 x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3 H7 {0 J' Q0 {& P2 d
眼光。5 n; C& l" d' x6 x% R
! O1 V- |+ M5 R; C$ C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2 ]; V3 ]2 g- ^3 a# c0 l) }
7 V7 h; v' @5 c8 ]# {( L3 o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q9 l( m1 `+ ^9 ?  k7 [
* p# H! b' }1 W) L# q+ l6 f0 T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 c$ f  H2 d. H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r0 ?. {: A* I+ G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R) N; i/ W# z9 v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6 [( q' u% ?! o0 ]' P+ u+ J5 j! T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3 \9 }. Y, A7 Y# m# A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S- v# Z& Y" _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0 G: k9 j* w* ?9 f/ x: y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E) F; o& q5 w3 `5 @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7 D4 Y2 m5 D) F8 R& Z( ?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 V% o! o  l1 Z1 F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D- v- h: N0 `6 \6 m: U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y6 I7 T+ J: [  D3 w'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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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G9 U9 R! [# _: t7 q0 C
9 Q- E3 u8 c$ G5 A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l" g4 {6 m, C( Y& F9 Z/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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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F6 k2 K5 K1 B* q0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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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6 a, a, O: H6 X6 ]9 O
會笑的。」( q! f! M4 m* _1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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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Q& g7 l% @- s$ r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U4 k. d" M; w7 O
% D4 P$ g) ~; x2 ?; t  m' Z, l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w+ v0 D& G. _6 H' e8 Z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_" d$ A$ f2 ]" K' u$ T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J0 v8 v- m! i3 n# t  e4 ^8 Z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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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8 @* v6 e: D4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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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K6 A6 h$ b- p, {5 }* `4 [/ o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1 y0 R7 P2 k; J1 l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9 ^6 V/ J4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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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  V3 j/ o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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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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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c, A# T2 x  t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3 T, |: [, E% X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7 f. s" S  C6 v)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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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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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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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x8 y& d5 v8 |  u2 P6 w$ O% i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I: V2 D5 e3 R- c! ~1 z
* Y- f5 @9 t# f1 p/ E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1 U7 b/ r$ \1 w/ R3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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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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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8 b- M3 t( `1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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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K9 T! @"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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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8 t5 f; A" e$ F/ g/ n%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X" R8 A.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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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9 K+ x0 \0 ?( i9 N2 a/ m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c1 X5 L  R* ?7 C- ?/ X4 A6 @( \
器就這樣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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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e* s& h/ |; A% K8 G* t8 v: {  W3 x
…」5 ?5 j$ R, ~3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P" T1 s( c# P, d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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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 Y* d! @; }  r% W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N) |; @6 x% Y! b,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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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R  ^; [% {7 ?8 f. n4 P$ l$ F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H* d2 M* u# t" S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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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V( C$ L7 X  q2 I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 \! B2 s" [. m% G
9 Q) [3 J5 [3 ]3 d; k! F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N. H( k- S6 r. l; e, p: T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x* v9 O4 [/ @- g/ N) c
的詭笑者。' M- l) s" ?8 y8 ]$ [+ V+ l
% T: l8 Z9 Y6 I3 b; b/ `/ c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4 U( k" P, U* w. l# m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 {7 M$ Y$ z6 ~. z$ }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l5 ]. K9 _4 P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r) v8 r' C7 |' |. l8 f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D/ W- B, `9 S# R  u& p8 S! \7 \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6 M2 M- _7 h( E, W5 v. @& I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g( B, R  q9 ~! ]9 {0 V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3 F2 G$ w& _8 @( L% x3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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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e6 I2 B9 I% k2 v3 A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7 M+ H: M$ V$ ]2 C
字，叫做「草船借箭」。; d7 O: O) d8 D0 e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2 Q% {+ e/ _# [8 M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z& r( r. H2 Q- L: L6 O5 @) b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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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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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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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 V$ b! ^) G) _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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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W3 r4 B# f: C% _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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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D4 f) [( r6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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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y% ?+ {+ Z5 A* E. m2 _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H) }. C* ?9 c'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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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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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4 S' Q% j2 m4 z9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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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3 ~& L$ r8 a7 q8 k! Q( ^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O6 L+ r, C/ G1 g3 A8 [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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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p2 y3 N$ T  {  ^
以還。& I4 l2 j+ U$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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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j4 L, |! W, Z$ n! d/ C- ?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P; z3 j( v  Q& S6 ^
沒有流一滴眼淚。5 d1 A1 {8 Z2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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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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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p. |' ?* y: a/ m  k: n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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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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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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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0 S; {$ E  {0 c" o% g; A  _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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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n" d# s( B% p8 E3 ?% `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4 F/ k% S; }+ l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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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0 J. K' J% b- S5 R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9 {  [1 O+ e8 S( K# w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3 f3 E6 P! p# y$ ^( S. d+ D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t% B7 {9 j$ J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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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Q: {+ P) H" I* Q* O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c) x8 h. e" o2 z( n) k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t0 B6 z3 o; i$ v& b4 d; X5 }) G5 c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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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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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4 Z8 I6 d" v& A% V% X" F. V% M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8 a- _/ f- q' j  |8 n' ]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i" t, t5 W/ V: |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K: P( K3 T7 X  w# w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4 c; u5 q" Z! K4 r: I7 P$ a: Q' L; ]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a8 {% `8 }2 R- V8 l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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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3 C, ~# H/ Z* D3 c# O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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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5 {9 O0 R$ Z& b7 B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 V* T) I) z$ d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1 I' e" W1 Q) J" L' ^8 s1 o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S4 B, s) y, s0 b, k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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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h6 m; D- O9 _5 K. a( l( `( g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M4 ]" M- e9 Z* J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3 o2 {9 G1 r9 X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e' m, e2 U( F" [# |" F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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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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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1 I$ J* M( t! }9 P( h  ?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 i5 Y; A) C# f  i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9 a. T3 u; X2 ?2 @+ k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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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6 i1 y8 z- q1 ?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 N0 @# k8 g(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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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6 d4 a+ \/ D4 ^) s* T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w7 i' W6 T& ^  s' v- k7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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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N: q- C& {# y" O( i1 K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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