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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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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1 G- s, Q1 w+ X8 U7 x8 F+ q4 I
楔子
$ p- F6 Z, U8 i. }: U, n6 [$ x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8 j" E  P/ c# J7 \( \* |; R1 D
( T: b/ @5 |* Y, P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u6 |/ C) c3 [2 v6 _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j8 r* b; w: ^/ E0 ]6 [8 Y8 u- ^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x- X& M2 I( o2 l: d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i* Y$ C' G1 i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2 i5 R$ n+ p' Q% Y* u- o  j6 s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0 ^) X; _2 q0 L& V0 l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f6 ~( H" N& ^
$ A* J) F0 F7 }. Y# @# f: m' |9 S/ E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2 i$ B* O: l  t# f7 R, t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7 G- f* F+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2 o7 K5 I& ]+ @" @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 x* ?  D6 M5 q3 H' d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5 {4 {; s% W9 O3 Z3 }& {9 l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Z7 g6 m) s6 S; J0 m0 Y1 G# d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8 g' J5 a4 E2 y) }: ?# I4 C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U- }( }/ k4 C  W9 ~" t7 n& k
, t$ G. w$ A/ ~, n0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3 f7 Y# M; S. T; \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e  ^+ X; l0 n  X- H/ C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c) B, @! Y/ }0 A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8 j3 i" B, ~: m( _' ~4 j0 ~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O9 k3 v8 [  i0 Q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W8 y$ V0 W9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C2 w# {+ u3 R6 H: [5 ?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R: _8 A* V+ I4 o5 S8 o6 p$ @
$ m- A: M) J  `5 X" k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6 |$ R2 x7 U3 b: \* a5 m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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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5 s2 z  P8 G7 D# G) ]2 F

: z" C3 @5 Y; r2 L3 V. W/ s7 v$ z3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K2 n8 d7 C* E7 h8 D; S" _# y  P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5 @9 S& ~- w3 }9 H% A7 f  t8 o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6 F6 H5 P" y% \
出門的好天氣。; i6 D3 a/ O0 f# H- u1 v4 n4 G
6 T: O) V; a. a1 U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B5 q8 N, a7 D. p% z# |/ K
扔了。
0 q: {% E; ]! I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7 J5 N0 {+ T! ~% k3 {" ]5 S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5 A2 ]9 o( O# z- A& K: o2 M
% w, M( f% O, g. s4 S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q( z2 V- ]+ c4 B* n  ^2 o; _5 G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 v6 ?1 Q7 N$ V' y% L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A' K7 m/ |8 F# i* P+ X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2 j) A1 R4 U* D: o2 v
. E5 V" d. p( N&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1 T4 R2 |/ n) r# o8 x- |' i  n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d0 f$ O# x/ E3 h# C
6 k1 }) k) H5 v5 ^1 J% j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 u1 Y" {1 ]! c( K
去辦好了。) ^" b% z6 M- t$ ?2 K
9 Q0 |) k6 g5 h7 D
「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P- C  ^( F% ?( Y6 v, g( X! K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i# S5 q4 C, A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W4 z! \! l7 k3 a$ \, R) w( c
( ?9 S5 l! c" B( ~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9 |5 l+ i* P0 ^, W" q+ |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 E8 H3 W2 J- \' {# o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4 U8 z, G9 I8 W
1 _. f$ a( ^8 t# d' F; Q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b, p9 F6 X+ d7 m" ?! ?. j' m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 ]# b) ~9 ?. r( b* U0 c5 C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5 `. P# K9 }+ ]- R& B8 M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0 Q/ W6 i0 L" v9 P% B  A2 y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v8 x8 K/ H: ?# Y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 ~' U( k# U. w( L! g+ [/ A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I- M  w6 E# l% p3 J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0 D0 y+ ^0 s" Z5 ]6 }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r! F! K9 X% s  G& d
6 \& u4 y$ P0 {. I& P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9 y2 y. p1 ?# b% h
1 I1 i5 ^6 f* V- N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 ^/ A1 j! f" e  d0 o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0 D$ W  V) `( @" T! d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5 y# m# `+ ~% c! N( S' ]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 E) V6 j: a7 r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4 a5 Q% k5 P3 [" ^7 Q0 y$ A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f8 P* j( b3 O  m- y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u1 J9 q5 g8 b2 A/ V3 b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 D$ c: _6 w) a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 k  r) l* w/ x% p1 q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j* h! K, _- P7 [- x0 j( g
4 _% x6 M. _4 Z) r6 D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e0 E6 O* t' _+ A. f0 f' E* c

突然滿感慨的。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E4 B& L# \3 q9 |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 U- [6 m- h9 h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T, c' w( W) c; h8 Y7 g
0 _( a5 k4 ~+ F, z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6 J& M# r+ ?' c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c- M+ D  Y; Y$ c0 h- m3 f2 J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L1 H! K4 y0 e% M1 Q! S* }$ X
。* C& R; p; o2 x- Z;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9 g. e1 {0 ?9 e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 q0 V& P; q% u! {5 U2 @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5 T( o# l3 a- J9 j4 {0 X# O3 e
% k* }: n, L9 G( x0 L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G) L% p4 q# W) X. Y4 j8 a
」& B0 t9 g; h& ?: e) T# z% c& @)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9 V2 r- i4 }, c& J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7 Y6 ?& c4 }& v1 e- |$ N7 ]: G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5 ]" |: A0 y5 i) Y% w7 ]) P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9 ]- F/ O4 _# p+ W" ?6 ~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5 B0 ]6 j5 Q* k, X/ I% u+ j2 E2 q. s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8 d: \. T2 z# u% {
眼光。
  A5 U+ z  W# P8 K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B4 T: r/ l( n; y3 }, y" \$ u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 c$ R  v4 W  C0 b% ^2 Q. U8 D
0 P8 Y" n) A2 {/ i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 b1 Z' N, ?% C' I. ]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2 f, Z% _* Y( h. d4 M& A: ?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d) `4 s. Z+ W( d; e2 U* b) [  z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9 l; F; t+ w  F, p7 W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w2 u2 ^1 ~3 L& i/ x+ k+ t
0 x, \2 w6 [& l5 q) t8 Q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4 l" i" y3 f  R6 x0 ^- n2 e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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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u" }" v5 H' L, W( P- E* T/ B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E& D: [# o. Z7 m  s# o( J1 T
* C( l; m+ a, K& t- t1 [( g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V' j* D# H0 c$ g0 y+ t
& z# s8 Z2 A5 o, p: R$ N9 f0 Z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W. u0 p5 W& b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8 U$ q" U" k9 b# ^0 E) e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N/ J( \3 ]: u- p  J
' m4 x( B5 f% H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 i8 b3 ?. H- ?- e8 F3 |  e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4 Q! z  m6 b; ^  V2 _4 C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8 V. j* G1 z) \, K% f3 q
2 ~8 z0 Z/ M+ Z3 K+ f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 T" i; W' o, @* B  ]7 d/ D& r4 P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4 S7 Q8 `$ n! W  e-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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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x! f+ N( [5 N! U9 F+ s3 b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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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2 I' |# C! A4 e2 U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6 ~& c0 K9 ~) B6 b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0 K5 c5 ~7 {+ S4 _" y) g) A" R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I5 R0 h$ ?7 L" [  c; W' o
有嬰靈嗎…？」
  M, w& A! P: p2 H) b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3 q+ J8 _3 [7 D* w: U6 F! _
1 o! w2 k3 B. y. _7 r' a7 u9 S4 h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P! H3 r+ n" t1 Q: y: o; {, y9 r
* M" H& H8 A3 \8 f) x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5 m- d: Z* _; k  K4 ], e2 D" J5 a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2 O  ]$ d- H. ^, T) a/ W# j0 w2 h. f' {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9 g7 X" `7 f. P/ F+ j  t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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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w+ o6 s3 E( q  q) a3 ~$ M
9 g6 r, ^8 [7 m8 l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 n  E: f- l: E, c  I. v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v" t1 B! Z2 X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9 N3 {: p+ z0 _9 X9 Z$ J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  [6 C( P5 B; I& Y
- m! b, b0 {  N& {- r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6 j2 r% j8 K, S7 j7 A7 U0 q* d' ^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 r* J, p. m1 L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T; M, e* G* w! }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 T& J( ]& H' v& R" h" g0 B, \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3 [3 I5 n  R  l" \' |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 P$ A& @7 t" `' I7 `- E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6 l0 f7 S9 l6 @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0 e' V7 w7 n# ?- o0 N9 f% R9 B. L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Y. s. K4 r+ N* M# l* d( F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0 o+ j) ?8 D5 z: w" ~7 L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1 G8 R: }5 |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6 V9 G% \* L# X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0 l% [+ r0 S( k. Q0 ^3 O8 C
「一定會的。」我肯定。' a: c1 p2 A) ^! d# }1 ?* W
# y' I( h: _! r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b8 q& s! K, p' y& D8 y2 ]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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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8 \& @4 z$ o' u: F
。
3 O8 Z# h) S9 }  _1 N; a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5 u$ T0 w. _; F1 x- _3 n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4 c9 H8 ~- B" X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9 B4 X) ?: @* s* f* `# T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2 }- W! K$ A% w! Q9 ^: M* |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6 z+ z* }! Q: E% d7 M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6 p" c$ {: n) ]6 J* t1 d1 A4 h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Z$ j; y- }4 @8 E/ N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6 R/ j) v6 D" ]6 M" o8 p6 g! m- d
的照片！」; `7 a9 |' r& b6 G
) c- z& j2 S% ?- X' _! `7 U$ t. ]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9 R0 z6 i& ]1 w6 t# H
器就這樣被剝奪。
! [: B' R6 V9 r9 C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Q- o' {) ^3 t! R- V. V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 \9 G) E) R0 N1 k) S. l% y/ c4 b  [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0 j$ j: n  J$ ?7 s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6 F) B5 a0 c5 X! T& f! Z& N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5 D4 ]# Z8 e% P4 u6 u7 I# B# W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5 M: Q# O( a) ?5 D2 l
。5 l, O3 O( h5 S% e/ K
: _  d# E; g& Z8 E5 |: N) K; b% l$ a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5 \' z! Q' `1 E' [6 E/ p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R/ h" {/ O7 s) y% J% ~. U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1 l) v5 a$ B, Z: q& u) Q
3 N. x( D/ h* ]# q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8 s0 b. X1 v
名字？」9 ?0 M+ \. l5 O8 t1 l; L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0 M" U/ m; e3 C' a3 ]7 j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K4 s* u/ _: o) \1 c/ Z: T; Y
" _6 x" S( R  C4 ~  F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2 F* `) V+ k$ }8 e# E, V3 C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X. i  I. [8 k) Y5 Z' x
盯著我。7 z2 \8 D* g0 B3 [* f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8 q; B3 B9 t9 N7 p6 [
: K1 \8 X9 y' y8 T# h3 i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h/ U8 C+ c' z, ]4 z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I- s* O8 h9 m4 C7 H  z+ r* N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y, }: N" R  X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 V) z# r: N  q2 W9 d: D" Y5 j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8 [! F" }+ l' p  a7 G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J4 u% @  z4 ], }( `) M, S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 e: Z- t# n$ @" {3 S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3 G: O3 ?% D: u( e- ]5 i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 u0 i/ N8 y  E8 \/ V* p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6 o3 p- f& H, O) z2 @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3 f4 L2 a# n9 f- [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v; j. ?& u7 F( g0 ~, s$ s! O% j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E  X/ d. i- _7 W
4 x! S. D1 r* ?; i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n4 {$ n  o* f0 y3 z. y8 q
苦笑。& T" W6 p5 \& Z* J& u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7 i9 F  e; k+ U/ M1 {4 D1 Q. j  j
5 S' v' A2 B3 d0 ]& m/ Q7 C: ^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S' N, h+ i5 Z4 t( R+ {, @0 H/ N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L/ u$ c3 K6 c1 E: g0 S5 q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2 Q( F7 h( {- d% ]9 N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D8 z4 U6 S" V- W( s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1 I5 e9 Y- D  q6 `; k* ]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2 u, a5 D* X1 B8 ~5 L6 n, ^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3 L: y6 D, \" A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N8 `* R0 _3 |8 h
6 X. c, _: C/ R( f4 W7 G5 c! [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p( C% d' `3 A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1 D. F, n" G/ N( J5 }. @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3 y& c. h; V. }* Q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 x& O' N# t( Y. t) W  X+ {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 J! V2 @# @% {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k1 L, X# Y1 i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X  c, ?7 n, }+ I' }0 i8 V# j
: E" V# S: |* d; M/ N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 o8 [0 q; W( R0 a! P- x
救你？」
0 }4 g+ J  u, k4 w' t( ]/ t% M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D) Q! R6 b) c4 ^6 V1 t# v( s5 H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C5 E/ ]9 Y+ d$ q( w/ A* l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Y* l# w: x; S. M9 `$ h
5 V( [4 D1 a& l$ P1 I0 H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0 S% b/ i$ ?0 s- e* e6 $ y2 {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b( o) w. `  F; F- W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d# N. A; Q+ v2 A" x4 I0 i! {" w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5 E0 W) H5 r0 {" ^" i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9 R& Y/ H/ H# L
) ^* x+ I7 ~9 P1 ^  P0 U# \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L$ H6 b! X! D! k/ h, d1 c8 \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 H- |" h0 z1 b+ T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G, U6 x" K5 X' S6 x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p% ]" l( \7 Q1 \9 g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7 P2 U4 n5 X9 K6 H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 e  C" r& ~& S3 x7 o+ d% {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8 w3 P1 P" l/ D' d8 ~+ |5 {2 [* _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7 s5 D% r, T0 l& }  u2 F: t/ T! |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9 z  d2 t6 q2 k' |7 Y; a; y

我又吃了人了。
# p: l& d: ^) E, e  W3 V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D6 U! N& \& u* w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1 n) _; [+ w6 g+ u; c" |& t, D( s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A2 k- a2 N* i. N
6 Q- i; d0 c3 j1 [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e: W- |& r  Q7 b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 k5 E5 V1 ]1 R  P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q9 {  |+ ~: X/ |/ ]- @/ W) m
  @! K$ U: ?) g. Q0 j; b! F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8 T$ V* D% _$ U  U/ _" ]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3 ?6 i7 j( _% a5 N! L6 R; T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5 z" I( W* p1 F% R. A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9 l% _/ F0 L7 s. n8 K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P# p! d1 `4 y; s0 |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Z: K1 M5 f6 u/ i: g3 d3 f5 Z
# E' L8 Y( l4 @8 h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 T0 `5 d8 Q. T$ \$ E" y) {/ p
咯咯咯咯。
/ t& D" ]/ |8 Q. |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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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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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 o$ g) p2 J9 K' z4 y

「給我。」我向她伸手。, \% G5 c  d2 X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I. W5 g5 _$ `  s-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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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X, h7 ]5 W+ J& C2 S0 y) Z
2 U) E7 K2 c$ s, Z/ t
0 a+ L% ]. @0 u1 ]& [* ~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P- X7 B7 E, |# C$ G  W; q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D$ h9 t$ s+ \/ m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c! c" M; I8 S: v+ n" O
/ N0 ]+ c7 I  R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V: z; I6 v7 D" w- A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3 k3 Y/ F) A6 o0 F: P1 `  h% Q
* ^, z( O- @# b: n( n" v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1 ~4 }2 L: a  I- a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s& n+ U% [0 G/ s
自費病人。( \+ n# N6 ]* w) Z4 Z7 L' N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 j+ ~  p: H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1 v, r' }5 ^' K& n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W7 P4 y% g' m* b, b& y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F6 x$ E4 n) l* `: n. m. r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_1 O4 m8 Q" n* e6 k8 t7 G+ e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6 j4 v2 s/ v7 S. O8 L3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0 M8 r3 V' P1 e5 w) x  t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S- T4 j$ Y5 k3 f+ p# H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 j+ X8 Z8 r5 j$ s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 _" l* p" `: E- R9 F; G- E8 k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 A7 |# q( C, T' e2 U
) \0 Z' X8 U" P) ~1 W0 H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k9 D3 q% e7 P( w* p" ^1 C, P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1 V) G. C5 o% o# A' G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o' a8 T  t1 b
4 W( d' I  Z; _5 b2 _1 t! \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y; A6 U1 L8 U5 _# g9 j) ]+ T
對是我的天敵。. ]' C5 i9 [3 I; Q' ]) u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1 n# G6 r& j" N* E4 D/ I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X/ c4 x* }- C
2 N! ~. q  V) h' p- ^* j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W% @. A: I# J) Q/ a: {) s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q  O4 E$ u% S3 A" |; d: W  T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9 p( H+ o$ r4 z0 T2 P2 P0 b
' D4 E; ^) W/ W! `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w. z& E% j: h0 a! n, F0 C- s3 x
% }2 m  [- s" B7 e4 X# M' M/ l7 D+ F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 x. D) p0 h0 l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p2 h. r% Q! p5 R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3 J: J9 |* |& Q! I1 W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3 k! C  f: r$ G! V/ Z5 `4 ?4 a
了！」5 ]7 t9 r$ Q' X5 d& T4 e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0 ^# B/ O; F$ V! U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 I$ K& l7 x- p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2 T% i; Z5 r, F' Z% F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D; \) p9 Y: Z( T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3 t1 @0 G4 Y. O2 }# A/ Y
0 O7 F& g, v) Q5 a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2 C* u1 Z$ S; S  S% J2 d6 Y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d2 e. E& o% i* ]) j7 R# r1 e( }
. n6 d3 Z1 v+ t- F5 u: j, g  X0 |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v, X/ e8 H& {9 W6 S4 E) h" Q" u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m, W9 D7 N6 M+ ~. x) _" W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G! k, }+ |1 W* D2 L  ?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2 C. j' [2 a! K8 w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7 }' x7 i+ k- |0 G! M  e  H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v6 X: M0 v) q/ E: a$ ^
6 ^. f& Z5 a' B- ~0 S* `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 j. [; P6 `, o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I& E, a, _. e- K( C8 s4 p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H  b6 G, l( m+ _
, U  g3 h+ s* r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f0 n$ ^  t  L$ a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1 _( B- m3 X9 L, D3 s- o% C# ^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 b$ z$ V/ }1 C# j1 J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5 c$ D" p! @( U8 V2 O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h( g( w  u,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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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B/ ~( F* k( Z1 D8 o! N% U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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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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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 E* P; P  y, V1 F6 ~; Y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1 Z: \# D) y6 }$ {% y% x$ ^5 B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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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d* ?. n5 l7 G) I! Z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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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S: i$ u/ [+ ^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n+ M9 y/ j& j/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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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0 S0 r1 v8 W6 O0 I; O$ W7 |&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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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4 x+ m4 Z2 Z9 q- R; L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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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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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2 g1 R/ g/ ?* m) D; Y- Z, t# h
異照片…( ?  O4 n+ V5 ?/ m$ l&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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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9 ~+ B1 M8 s2 R-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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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f1 a: ^7 w+ A7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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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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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a) D# I; }. T; \/ y. q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P! ^6 C. ?8 h) z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k. `4 w8 R7 h- X( C(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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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e3 ?6 q" o$ G9 F+ o. i* M: @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C5 ^/ [( [" W* Y3 O* l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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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w3 X1 L- @0 e( ?/ ]$ s% S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E# {( U! ^, v. E$ i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J4 z' o' B4 K: t  x! f; K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3 ^( \0 Y! w, A* v4 }+ C" p2 w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e+ m2 {8 {4 g5 _9 F, N
揍我。8 Y; `+ K#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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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q. l7 w3 B; o+ |  j
耳。' x& z: ^2 v+ a2 Y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1 U5 Y1 [& m. c% J3 ^/ Z4 V; L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j; z* x2 d. f3 _/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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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K" d" U* G4 b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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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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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7 I- ^& C/ d) ^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D2 t0 W# v3 i) A' K9 `% |% Y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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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m6 x7 F! [-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6 s$ o' B- y* I! v7 ]5 \- Y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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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i+ x: `8 @2 L0 r: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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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2 r5 `5 \4 R: I% k! J( O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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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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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F. e5 Q8 P2 f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y/ g2 Q5 H4 M$ h, L, D# x1 J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1 y: }, z7 |; o5 L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A8 K, j$ s  k% W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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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6 i8 X! R' t5 M- u* r*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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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1 x  _; a+ a$ k( n1 s6 v0 e4 B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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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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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0 m3 P! z* E% U7 Y%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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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I% N( g2 w) O* V3 L+ g/ a
然如暴雨的悲鳴。; o! j. [, W5 T$ N& i/ V

交融一氣。4 J: }) u2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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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8 r# C# ^3 U/ Z/ Y! u; K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 @# V$ f& d0 {2 G% R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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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5 P! w5 }2 n, |( r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n; p& ~2 W" @4 w( G6 U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7 s9 S+ J0 {8 ^% m* E6 V  p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0 @9 H# u+ Z, [# Q% a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W- ?$ e) |3 K' I3 \2 h0 {& ?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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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G) C( R) a/ d) v$ @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Q2 q6 L' J& [
猛烈的力道。蹦。3 Q% M8 @: B9 e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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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9 n6 O. l* Z0 e#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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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a7 G, [- W. e* T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 \' O* Y; @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f6 b/ `6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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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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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P0 d3 I. }+ [1 N)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 R, r5 x$ W: B; o0 e9 `5 m& }3 ~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0 L6 [' o* w+ s6 B# h2 v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i& b$ b/ m" J6 ]0 a$ e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8 q- Q% L* ]' t2 K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W0 W7 T( a( X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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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5 V; l' Q5 S5 _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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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1 X. n2 f4 S6 v4 Q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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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N/ p7 @, n2 Q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z1 c7 C& m9 A9 t7 U, P8 M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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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7 V0 N6 M, M& v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e4 Z( O$ c&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r! q2 y6 ]: g# L%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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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p5 P0 Y9 F- u( S; h) |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D% ]2 e  u* `; `' ~- K& ^5 v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U( r7 r7 z' M1 v' ^. n7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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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J7 s6 ^+ G) D6 N6 F: F: T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3 O2 ?8 b$ I" b( z, i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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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J" |( I' X7 x+ l" q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8 x1 m4 ~3 d% S" V. N; p# c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z7 W/ P1 ^6 g# V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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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 ~! T5 v, M; Z5 I'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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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W' I- p$ h% }2 t- V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j# g7 r$ \: p0 S" H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r* H- F6 K6 ~8 }$ X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E5 Q: F$ K+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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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6 n* O0 ~3 h9 T: K9 N' @: t; d* t- ]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a2 v2 ]2 F- y% N( f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h% G  ?2 t1 {6 j2 h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6 S( \/ J( H, {5 L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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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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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z  a) I% ~" V9 d) t) B: X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_5 u8 t4 s# F, r0 f: _
物。8 d! B- D7 w. G7 u! e9 V+ ]; p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g8 U. Z4 x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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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u0 r, W4 Q7 `& v% u& s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v; q0 t* j. h  M% ~. M% f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t; r6 @! u+ K0 S* N3 s0 g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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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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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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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2 w  Y5 t8 r3 Y  P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F) q( N) b$ {3 P! o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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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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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1 j* S# W2 Y  J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G& {5 L7 P4 W/ ^5 c! P8 D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9 Y2 `5 B, Z( T2 H( L( J* J: d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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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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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p" F6 B8 W7 D) U  {
著淚，一步步的爬。) w  d8 u* U) l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I( S7 i# Y6 M& })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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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 \7 J8 q; e2 [; C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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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A, Q1 ^( D+ \/ W; i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T8 A* C" F4 F. E1 x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h8 E/ N" @& i7 f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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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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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6 Q5 V0 o+ N# o5 q; q6 t%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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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K; \; n. X: \$ e- Z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7 w3 o, T) g% k3 U3 d& R! Y/ M3 x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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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4 S1 q3 ~' J& ~) [1 H7 T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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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4 L/ c1 l" o5 }5 }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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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F+ Y5 w. Q# E: b* c. \6 a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W/ [: z1 y+ o+ }5 d- ~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I& ^6 q& F3 f- g. i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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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S1 X3 E% O4 e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0 C" R& Y/ A9 i* Y- c* Y  r' o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7 |' x9 y" j& n1 i8 x6 g1 K* |6 `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5 ], L" y5 }0 H) t# i5 S
! D3 F1 i+ f$ V7 y6 ], X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 R" v* Z8 a" k3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6 E8 g- w8 U: ]4 Y3 L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U5 e4 k) b$ h  {% I  s0 s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3 X5 x+ Q" D2 i( i# Z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P! J  t  G8 g
者。
# A3 G4 g! U+ l* }2 e5 b' s4 Q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K. h: K9 a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L) s- S% i: h0 x( m# \8 `
+ z- X1 d3 K; ]7 \
0 G* I* u9 K' f6 q7 a. q+ y; Q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6 L8 E  }' w& j" k
& s7 c, `& t; H( z2 r0 }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U' \( @* g$ b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 z, S  D: o' ?1 _- |) M1 ^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 O! S' Q2 F& T% F8 R0 j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9 U9 N, Z! t! C  ]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R# ?- t+ p! A; N7 x' ~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 R% ~/ W# s. T3 ]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5 n8 |+ ]8 d6 o2 E: F  l
; c7 l) ?5 \1 @7 Q5 n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4 E' T( [5 F, Z+ X9 U% W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9 q5 ], P, L* \" O0 |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3 L2 E* p( C: Y6 k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S+ E: w4 D/ x9 U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 p  A9 i# m) E3 T
因為我害怕。2 f% u! G+ n% P! B# b" ~6 `  p
9 [  Y: l* q! X# R2 b. O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V( n$ K6 f! E" H3 q" k6 a
. {. r7 x0 ~4 W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0 T# H  ?* O4 M; d9 {! x
麼…
4 b. M$ M0 C' N0 q: b+ ^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G8 m( b' ^!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 w+ |6 [; l) S0 F0 j# m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x  Z% v+ r) r2 D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5 p8 _3 P3 p6 I$ h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S- H1 s; ~: P/ G. h) ?4 F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7 s0 w# o8 k- O) h
* B) [* @! s)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3 M2 n5 J1 z: ?  y8 d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4 q0 ^& |3 R;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s4 a" |9 o% e  l# {+ {* m
" r# v4 ^5 r/ i3 I( T/ O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J2 x: I5 T- w/ Y- e6 D
- P3 o6 y# K" h"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7 Y4 I% ]! P! l5 |  l! n. {/ V+ ]
。」
: I( Z8 T8 V3 K) P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 {5 t9 M4 B9 W8 o4 _: T& E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A! u4 A$ J; v6 e0 h/ o
; F+ S, ]5 k- t  \% L- I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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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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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v- }% F" ]* B+ W6 p4 Y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u2 E; G' H6 B
「我來帶你走。」
% U' W% }$ m2 U  W( f$ t3 W, o, ]4 U/ w
這也是一種必然。: [! i! W8 R. C8 Y
  i3 y0 U! X6 K& h) z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9 Q& H- D5 \, J6 a  D; V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H; }8 E' {4 H6 g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 a3 c2 U) l2 a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7 h1 h. h! l% }7 l. n; R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W( F& `' X3 [0 w" _+ K
. W: j) J" }5 M3 Y7 Y8 i; M9 i4 q$ b! A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1 R" T" m; q; L+ p6 u: \& o+ Z  {0 _
0 m1 E: q  _8 O; T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v1 F  h( x$ ~! a- Y9 f3 _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N+ S  w8 S7 B8 C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 b+ m! ~2 w& X4 [! Q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H/ F( A1 R3 R  N  m) f: E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S0 U3 g/ T/ ~6 s3 |' \! e0 ]# Q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d/ T+ P2 U: R3 Q4 U% ]
( L$ B9 d  V: I( t  X' e: I0 i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4 u0 o: C' E7 p! j6 E% E  O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7 ?( p. s1 ^: g& i2 q& A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g' q: r4 g8 C4 T4 n& [/ b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d( v) m( |8 ~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 _* U' p$ L  S3 E. w* Q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4 l+ J% r* R( k. q0 R, P, L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 |# y1 ^1 W% g2 V' ^0 C- J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1 U5 w1 f6 L8 v0 f2 u' e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6 k9 q. m! z; J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s0 c) i. Z6 s8 l; E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 i- z5 I- o3 ~  Q2 D* \  u8 F2 e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9 p4 R7 K* d) P& f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 q9 D# }4 l, v# H5 h% N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8 S0 H, a' o/ a% D; K7 V8 e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M5 J! _& V1 i8 d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5 e% h* L- O; R3 m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n6 X- q, m1 M
% U# O% E- H* d* R7 k! W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N4 I( R: w$ z4 q: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5 h% ^+ ~. g' o! s+ e9 K, C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t- ]; A( e& ^2 B. _
0 J$ S" G. {$ q( V8 Z" q0 V8 W% x! s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 T: E  @' C8 r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9 _0 C1 D1 I% K. w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0 A+ j! H3 E, H1 G+ Z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q" e; P0 m, S* O; p/ o; A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g6 l1 l: ?# w, I- h3 M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4 y1 e: `7 [* j4 ?0 J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X9 @6 [' i' h) v7 a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Z: p+ x) {; _( K4 r: L. F5 k- }/ D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1 J" X0 E# t1 H4 m9 R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8 `6 z0 }0 ~- S. n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t. I+ ]5 Z, k  U9 P# Y: ^; o: e
3 a8 j& J& `0 m; v. k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7 f! t3 Y3 k" R& v2 m, r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5 {: I& D  ~7 b) R. V4 n( O) c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8 W' j0 U$ H- \3 g, P: S3 |. z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 i( x8 M& u' ]% b, v; h* m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6 ?: l: \3 A4 H: p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x' {3 A, S3 _' X, e- q& N2 w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s: @9 q- \" T( x0 y8 c
卒年二十五歲」。* ]. }& h; \* C, r; P0 n# v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R1 U' S& S9 z- |4 W2 M
4 W! D( a1 W5 M/ h/ B1 a1 \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2 r- U6 W9 P) K. r- I. ?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 o7 Y6 S2 `, X) c9 G. N4 ]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 W% B; o* O' w5 ^. ~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w4 v1 Z0 C+ p6 [; t; S  `( W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2 I0 ]+ `# H( B# j( w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8 I8 N5 }3 `7 C; z$ I- W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Y9 ^, t# V; @& V9 j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M2 D- A# |, e9 j1 t/ z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9 ^; w% z, x0 e  |' {
: E( W4 M" k6 Q+ d2 W9 U( M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4 W3 K# y; o' ~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S: S  ?+ q" ?# [, [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2 Q) S6 d# X- Z4 G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O* H- S/ Z* [+ F! g4 p/ a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8 c. @4 [1 \; S* M6 q8 d9 G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8 ^7 S+ V& }' g! q( P  \9 A
間要小說。4 `, v  m+ O5 E" @( A7 |7 \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9 q( G2 ^, I8 M6 M5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z* I0 O* T# }5 f6 c- X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W& d* o7 P8 U- B3 E5 K8 |% a0 _& x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k+ |6 ^, B1 o* d: P* P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l# i. }( M1 o
4 J0 R9 m+ Y" J) W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  n/ h' a. N7 k7 r7 F. u7 ]
青山了…) o% q+ o; @& @3 P0 m
$ f) G% Z2 E: X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3 K$ G5 o5 N6 s/ y. A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C) ~; X: z5 k3 d- @* n  L0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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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4 L) H0 G& M% h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k  Q6 c( I7 j5 ~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j3 z7 J9 p+ ^- \/ A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B6 h2 p4 f" W5 I, I8 t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8 R8 I% ^9 d, B! N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i0 o( {4 b6 _# ?4 E+ G& I0 a' v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8 }! ~2 f) V) N4 H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z! K7 [7 z# @1 R" {7 g8 ?5 G0 X

咯咯咯咯…% Y3 J6 P7 G. Q$ X: _6 b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x# T, ~4 i, J/ I% }) l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f/ N1 f7 A8 [2 i, A$ I/ r* V
; i0 V8 I0 i) I3 L$ s" \, n5 K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9 ?% f! ]: j- T$ l" I
% r7 U' \, I# g9 _: T' D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 S6 d0 E# {1 L% ]6 g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4 e7 {/ k, U7 m% g' a# N" `
煉去。
2 Q& y9 w. G% L+ z" o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c" b7 x1 D/ F" r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 \7 E* G* J0 {
8 V! e; b" W+ {. O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c; ^% @  U- P" p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6 e* B# F2 W+ P! p2 f2 I8 H* M' i3 j: B/ g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J1 i! ^2 g- K( b% S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0 w/ S" L: C2 F9 R0 ^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B+ z7 ]7 z8 }, c1 |, c- _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9 \9 l; _9 y3 M5 ?5 ~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8 m5 A& j; \* ]' p8 M$ K' L8 H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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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w$ S+ N. J! _+ O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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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3 `& Z/ x8 {9 H- d2 t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7 w9 D+ b3 f/ m4 D' g. u7 y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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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2 l/ _3 b" B/ F* b" |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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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0 I/ ?: `1 k+ ?( ]9 S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k: j& y) @# K4 z- y: ^
  j8 t* ]$ B% b4 e0 w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6 G) Q: b* D$ g4 @( `8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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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5 m, c8 f! I, `2 |+ r3 U, Z/ n! A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F0 a7 k8 u' |, e" Y6 `0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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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b- P, {2 p. t% U/ ^. S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6 Y6 b2 w0 z- _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q/ q1 C9 }3 H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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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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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H2 J- ]7 R7 ^$ m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Y* R- \9 e% W$ [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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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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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9 ]5 Q- O3 o" P# E! n* C! O. H7 w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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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v9 y- g, x$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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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f0 {! o9 t( D8 w" e0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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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0 P5 c4 H1 z4 _& k7 D/ l4 `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5 R2 `$ N" O+ r& t1 _5 o9 ?: B  I
+ |* T& {% @+ x3 c- s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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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Y6 x1 t$ `7 [1 @! ^5 @
% z5 c2 \# \5 s  y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0 F8 V8 m: f1 Q. E7 ]; p0 r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M. l1 [) ^. q% q% l# k0 B3 r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1 i1 j$ X- i, Y4 V0 ~" {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C! |. |$ s0 @1 y" j+ n5 E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1 P  J; H. f* c9 t* w- L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5 D. k. n' ?. l: r/ U) B
起來。" ~, l1 E4 v' S4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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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W" S5 m: h- p  U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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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L# J, G$ C7 }) l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A& ^. q; I, V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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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3 o4 K. o! R* ]' o! C1 n3 d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j6 r. V. ^, C0 F* `& G
鬼。' S+ J6 h/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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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Q8 B9 i: y( ^6 B5 P* h
1 Q4 ^  T& P/ a) P3 ?6 \0 C) w# H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n4 c. S7 E: K, R" G! V% B8 g. q3 k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g! q5 S/ r+ K, ]: J% r
% E- K) v1 A" l: N* J0 @- q" a- P/ ]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Y# T/ m/ j3 N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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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8 M- q. ~/ h, U! Q: n1 o! |

然後？然後他走了。' t* g+ Y% T3 T, f# b  ?9 s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v) f& D& }" e& E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3 E& Q/ G, @; {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3 {1 h, R! ]9 d3 X9 x+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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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V0 y* ~/ m$ |7 O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3 ]( J1 M4 ^  G, B+ ?" X( F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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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z" t  P" k9 I& m# H! Y+ d$ d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2 P4 U% y1 O0 V& R; S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 U  W1 Y1 w. b0 V' D+ j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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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H  @' w. J8 g1 u1 c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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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 C1 G* Q, M- u2 K: p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O* i) V+ T! e  U) P5 M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s  x% Z5 ]2 T/ G$ E" }( g! D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7 h/ V8 A& {' p# X" E3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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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8 g! Q5 T9 R. O6 A2 ^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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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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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B" {: [) w9 d. J. u4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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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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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J, Q* {" I9 j7 `1 d% N1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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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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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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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_5 r' t. B/ b8 Z$ R1 }9 ~, L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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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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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j1 R2 C$ r/ V) M* }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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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C; r% s& q, _5 X: G0 f
子而已…」0 B- z1 O# {9 a& S: G3 q* v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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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P6 e) h# O1 b1 Z, ^' H. N. G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 K! q1 A9 `8 L8 P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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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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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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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0 j4 b/ _8 X9 [. d;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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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o6 ~: e6 E' ~

" P9 V0 A1 F; Q
其實，我在等。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w  k" r' k: ]3 }1 c( o; z8 ]) M
& K4 {8 v. f' P& h7 E$ a( c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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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x# _2 P$ i% H" i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R  L, h'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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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d8 P3 E, t! q6 h5 S) G" {8 [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4 g7 ~" S' P+ R% O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Y- n  A* }4 C8 y*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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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n' z) d$ d7 H- c( W- u! C- Z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5 u/ r, \; y* W0 t# J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u9 m. Q5 d" P( T& E- l% b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7 @" G" ]# p3 b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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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I" x/ R5 F0 r8 C

只是，我還在等。1 e4 X- g4 f+ O- H: g- B+ y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l# N. s! R( V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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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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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2 i6 v$ A1 J( }+ J& I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v; b0 K5 c! b;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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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x( k7 c, U% j' }* H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W9 E% v$ G9 I, O$ y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9 e- [2 \$ v0 D% V  O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0 E0 s6 R' W1 b* ?0 ~  U3 g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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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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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4 K3 T; ]3 U- x
% b- u' G# Z& d( x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6 w5 @: O* ?( c/ U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f0 R6 f, v5 \' t9 \( d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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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v2 G. `# R* [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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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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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T* ]( W6 E9 `
壁紙吧？8 M: J# }  Q. ]! ~% ?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j: W% s) w% z& M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 E( Z* L" H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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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3 @$ H" x' C% M3 z* P# f5 Y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S$ d8 y" E8 O1 }; I) t0 y) R: F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4 A- \& ^$ y6 _8 h$ Q5 H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J! W- h' B& x0 K5 z$ x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J* J2 s1 b2 Y! b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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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j# Q7 U1 C8 b$ W# F( f# R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 [$ ]4 {* K0 n- ^( s6 H+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9 ^! P- w% ^6 ~6 _& v! d! Q; k1 _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0 ?$ s! Z! m+ d, [- U
沒有邊際的故事』？」0 p0 y0 o- Z; Z' V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3 C5 b) e( Y: |2 O+ d5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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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9 L8 O3 {# Y0 k& J4 @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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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9 ?5 G3 {0 _/ v7 j5 C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k! N! L$ E5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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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n, |, D) i7 @" K6 V$ ^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a" G: n#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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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O9 t+ Y; ^0 }/ k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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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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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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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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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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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8 Q8 G7 Z1 {- w% B1 C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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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M! `% n  \. p. P) J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B! b. h" U0 x, W( V! C* G- a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M. |: Y" Q2 k& O  h
。, m% C% i/ ~6 I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s. k- h4 n! U% l/ K
這麼淺顯的推論。% W' X4 Q' c- c. f( n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3 V9 C- `7 j0 O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  X7 B- p* ?/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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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 J6 U0 ], y' a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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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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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9 j; {* ?2 s; r$ H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b9 {3 I5 v! K* B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V! I) e& C8 n' [9 J.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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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C$ ?+ c) ~3 `+ D+ R

「…吳大夫？」我輕呼。# V9 n& K  {. j" b+ [  O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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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r4 I# _  _. A8 t, G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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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A- w" w: d& \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x5 G9 m5 }/ R'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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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Q' P3 D- _% c(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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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E2 D4 {1 y/ o) x8 t; a( o
點什麼？」2 ~! U4 J# Z( t0 k7 {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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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9 D5 m9 R0 O& o* \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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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3 l$ t4 n& B( b8 m6 N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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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G8 `/ }( j8 ?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0 f* j+ U/ \- [( k5 Q# x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2 V" N3 a4 u2 ~. Z$ x6 k2 N- o& l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z8 e4 Y6 Y% a3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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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i& @* u  N* U(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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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 f7 n. a. ^+ p. G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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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d+ F& V+ ]8 S5 n+ G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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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k0 w" }& n! \3 ?* l0 B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3 m/ c- Y" F4 d* X( \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R. ^: ?7 G) ]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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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0 o5 T$ G: p8 \2 P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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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1 w* ?+ z, [+ b* a* c1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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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D6 I+ E: h) j6 r
」% W( l2 A  T' |9 G1 r1 J  P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F- L. _9 g/ ?! [/ o; F9 ]3 T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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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8 v# o: }' V& [2 h) q2 k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U% z- ]3 ~: o: t5 _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5 C! [4 ^. E% a8 {6 N6 z# n: H5 r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Q4 o3 x  a- _3 ]( A( c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3 ], {1 f! X7 ?. s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X. z1 J% e: ^) r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R! b0 I. Y& {) F' e* l: V3 D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6 B: E6 y. X9 N8 y%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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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O% U( n' H1 k; `: ]+ \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7 m/ L! V# A; q; C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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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2 F6 B/ z. n8 C9 e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 E: ~7 ~; k" W2 i5 }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S+ Q1 R& q3 Z  I( v! O( d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3 u/ ^) o! v; ]- e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W1 y  `+ @% _, @; h9 Z1 n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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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d/ J( f7 k( l- h6 S) O& E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j( @& O+ u6 Z' Z, f#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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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D9 |2 C- N6 D7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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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5 c1 Z9 z+ n/ O9 u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D* p4 |$ ?8 r" s+ L( d$ d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9 F6 ]$ p- T- w
找誰交談。3 D  M/ U; Y* h" l( |$ A! I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C, I0 H; Q- N  n4 \- h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 e3 c.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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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s- V% O# O3 A: X3 t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Q% q( E4 j* s  v6 F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Z) p+ {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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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f2 w8 U# w; P* g+ A, o. w8 b. U
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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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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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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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0 t; C; c) U2 y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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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2 c1 P4 j9 {$ W1 l-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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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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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m$ o% Q$ _) e3 F* ?: {: _

很巧？/ ]' d% i' R* s)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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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8 t! V/ D! P, {7 x" C, o3 [/ O6 v0 O: U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 @+ A& G! q" z' g+ o* Z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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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 G5 a; g: e; I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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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7 n7 q$ M- W4 R!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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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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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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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7 ]3 B7 B4 S( }7 X  X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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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Z' W7 r2 k4 i2 T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6 `2 K- |% m- Q" X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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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F9 N, S: T# c: @7 P4 f% V6 e4 v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9 ^5 P& P! Y: [. @+ n3 Q% ?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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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0 _; h" J8 T9 L! P9 N' X( f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9 U" b6 q/ }+ Z; L9 l7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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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Q- C, Y4 _) f3 U# w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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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  y* A& ~* Z# u  S: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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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W8 ^: L' N/ a! P1 F8 g/ z, |: B5 |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M" n! |4 y7 v;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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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3 |/ `# {# n2 d; G3 o/ ~  Q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o, L! D) ^$ ?1 O% H- n% B' p. L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2 s6 z/ ?! \  ?) s9 O; A( J+ q) J

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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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5 P3 t) z- D! M0 `" D# E
譽職的地基主啊！! g  v/ q+ d* z: C4 o3 h7 P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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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 E7 g1 J" u: `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y* f% R( K7 R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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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R5 y9 t/ |6 B+ R6 G* D9 J* Z2 i: W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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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q6 P- n# d( P: W) X* @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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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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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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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H3 x  a+ h3 W$ ^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P0 p: @) x( x! w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4 w! g2 Z1 z/ p* C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e/ i- I+ Z; H; g& V
資料。- K. I: E9 |* m; f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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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3 {2 V( ]# s#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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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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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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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 @9 ^/ P8 E$ Q! G9 i$ T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E% f$ P& ~5 X5 j
不大正常。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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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0 }. K! F5 {  u9 m: T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3 R1 q& ^7 b$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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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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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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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I% H5 J. @2 z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Q7 @/ {5 S+ G  Y2 S; v' |4 W- i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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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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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5 f: L8 ]4 I- q6 v4 m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d! N) d3 r- r# [- Z9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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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8 I0 z3 S  F2 J" r$ ]; i& n# I  C7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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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2 m/ W( M0 p- p! w: \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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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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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7 d) t. n, J: o: P7 J. o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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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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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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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l' q) y8 J" \. n5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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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L/ |3 H. B: {3 S) v  k% [. @* J

一個名字，一條命。8 H5 N4 o, K: e7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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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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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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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V! U" B. k, x3 v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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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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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2 F! \3 n+ K1 O2 g9 |( z; j# m6 N8 Q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i9 V# o' K  q" c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1 k$ C; }; X5 F3 Z0 `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A$ ^4 R6 b3 d3 M$ q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o/ }6 M( T# j. F6 D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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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s/ `7 f% _, k; Q4 M5 V

誰下廚？( K! u1 T7 r+ p, k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3 @6 h3 ]4 f# L
( b6 c, g0 n" ?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J0 i( V9 B3 D% n6 w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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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3 h- @% `. J/ ]- a# E2 N7 U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G: }/ Y. Q9 t$ R% w$ Q+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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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 D$ f" P%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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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4 j9 |8 d1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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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2 d( r! S1 N! t& w  P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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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d3 p5 P3 A* [1 g  V
，更是煉獄。! |& B" e" r6 U: z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H6 q% {7 z) [/ Q, H& R7 S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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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Y& ~: z5 O# b2 y& C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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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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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4 t$ @! E0 H+ Z& D8 ?6 l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2 N4 I0 G1 R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s2 q& y5 H3 H3 J2 X. [( c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9 F! n8 s6 x2 G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 G7 a- W2 I7 A3 V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r/ {7 p! l" j# ^8 a. C1 B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Q0 `. k- [. O6 V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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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O2 a3 b% @  A( F$ U,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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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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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9 ]  \9 X- \' J-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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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7 Z0 B. f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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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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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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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1 q$ }& Z/ f# U) J, q2 n* K# o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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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s3 K: _; V! {*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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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 S; h* T! Z: L5 [0 z, @( E%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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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l; Z( C4 T. G6 t4 N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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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 m1 v& g7 u6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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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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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 B1 e  _$ k; j&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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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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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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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 p. C( x6 v" ^+ a, h/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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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k- D. `# m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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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l" U* c- `1 w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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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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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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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p+ v3 D0 X2 ~# e4 [& t& k- d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Z! @( C; U, n1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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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6 k2 A/ M# k: R+ N3 z$ k% T) b( J4 z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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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f" b% ?& y* Y#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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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1 ]0 L. v- A9 D! L9 ?3 z; s, ]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i6 k& Z) D3 a2 Z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_* E. j/ F6 v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I  ~# N3 L! A7 p: F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5 P7 W4 Q: T& w  }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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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 i: \- z# K* `; H1 n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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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e1 V. u, o! r3 l* v; G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2 L: ^0 ?+ k+ A" i, e3 ?. T5 h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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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y9 T3 {7 V. P( V8 \. B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n1 c* u* i& W! q1 h( E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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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3 O3 G5 d7 J. _: F: |$ |, X5 V/ v' \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  ~9 |/ X1 D. r: N! y9 S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3 }# U9 }2 E; P' }$ Q8 [( b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 n8 o6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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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5 x5 ?7 b3 g' R) x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G9 p" x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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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0 q/ L. [) z, E" C  o( ]

＊＊＊& D1 I8 y9 S$ m7 y" e1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m; U9 A: z; L# x0 a3 ?+ q/ {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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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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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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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o4 E* a0 O$ z6 p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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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U' w# _& O0 [& y3 d7 j8 H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7 X4 m3 P: i6 X  a- _+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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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x- g, v$ j* e1 A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n# o- o  y0 q2 W, w; ~4 e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N) U' e$ E  S% [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0 k# a; m9 O3 D)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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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b" n. B/ D  `$ p+ w% w& w0 T) w
。他有點怪怪的…4 q4 L  d* H% Y5 L$ V# ^  k/ [! {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L2 B. j7 I/ ~1 z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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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c6 \/ }& X) z' q2 C6 y; U
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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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4 B1 b( F/ @/ f, J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6 N$ _7 h5 O4 r8 k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9 ~9 o" a0 }, k4 |: n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7 C' N* m0 f; L/ m5 Z%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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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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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 `  b5 l# f# e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7 i2 |% J% r/ M0 \

「然後呢？」我接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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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7 g7 f* c/ x0 T' }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4 Z  `1 ^' i5 d$ A, J3 R3 {6 V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G/ B+ n6 t, F0 A7 P& M! [/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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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2 v" p) v0 v1 M- Z# {6 ?

太托大了。3 j/ R1 b4 N6 M/ T2 X6 |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e8 I3 {% H8 n, p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8 \4 n4 F) J!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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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9 N6 L# k7 Z& w5 ?* d. R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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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 h" f% N' R6 Z6 j" K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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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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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4 [' j/ q/ d& h& U$ _) E( A9 y" P# o" v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F7 w0 @8 X7 w& @% T$ `6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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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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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A! K$ o-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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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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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O9 z# U/ ]* ?  `& @9 l  @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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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f, w9 I& L" O5 h7 i6 h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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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我也對他笑了笑。$ B: v( k' a4 ]' m! B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4 w9 N; ~7 T4 E7 E$ z0 r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x6 j* f! D1 a6 c8 @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4 x3 N% X6 ?3 F% o4 t1 z  {5 k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M" `2 S9 R+ ]0 d+ F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3 n/ z) Y& r8 o' R) x" H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T4 p$ j9 w0 l: }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0 k( q! l# ?( z1 J; ~5 G+ j$ c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g+ W- h6 R  [# l& C. h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9 r3 _. ^# i! S4 y7 W2 H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p; |  }* u  b4 m5 k$ _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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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0 O9 V- h7 t$ c% u!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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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K  o4 Z* K0 G, P7 h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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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v9 p& O+ a( A! n  g3 f  M4 l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1 u- u% V) s% a/ V" W/ V; C/ @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 D3 D2 U3 q3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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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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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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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W! f$ z* N# q9 R9 t% ~$ ^$ V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0 e+ C+ m1 z- L4 [1 K0 ]6 O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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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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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0 e! _4 K  m4 X3 V5 |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O+ ]7 j2 ^4 z7 Y1 E; i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5 b, a6 t3 l% F. {* e, a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 X: X$ S! f0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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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0 u4 L4 Z  W& K" S4 K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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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x2 z4 g6 J2 a: P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0 W# s  M3 J2 e) P  t& E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6 R" i& k$ w8 _- C: l9 q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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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9 a/ ~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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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4 Z: P* ~; n) r5 ~) C8 X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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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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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6 M4 ~& A( F) E9 r; h: K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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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V2 V( x5 u: R
』。」) b/ o( c  H( o2 s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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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l& A1 q0 N  I$ @7 g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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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d" N( Z$ s3 J* j) R5 X/ [/ [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 N) m/ n) d) @* i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S9 e! r& p+ o+ v6 P) C6 w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9 w' e" t/ @" I1 S5 Z+ N! Q. ]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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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5 I# N9 |" b2 l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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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8 c- G' p2 j4 }5 T1 K1 j1 R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i7 }+ r0 e% |3 ^8 H' x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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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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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 T' i4 p; {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Z# i9 c  _'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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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4 U) v) y; K5 g# @7 M0 x6 z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O! @- z" o2 Y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c7 l5 s0 W& b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x2 m% G* J8 u. Y3 A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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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l! q% c, \  e2 ^6 M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6 L: P( W, z* {* X: [, F: R$ j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z5 c# C! r0 ], _$ C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5 V4 u) l" l/ y0 C! y) D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c; y! U9 g% r) z9 |8 ?$ p2 W
' I+ ^& T3 Q" q$ W# a' u! J) a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1 R4 O% W5 z' p2 X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T. ^2 I7 [# H9 _7 k/ b% [7 b5 v
% a3 S" q9 ]; |' a+ I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e0 a4 m8 A. {  L: _" \, J6 F; s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e( E$ u; _- H7 Z2 r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9 Y# {* ~7 M! F6 m1 x
: I% `! ]1 W4 c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f- |. ]5 h. {; F, n: {: x6 V1 Y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c6 N2 U* W0 @( @+ B( C! M: W8 p: I3 ^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F% J4 q* S* Y: s0 p

- c; [1 T2 j  Y7 B# }% P5 ?! F, d  X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W4 g. A5 z8 I! \8 @3 X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 ^( ^$ H+ E-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K0 z# U; n: y# z; p; d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B5 I2 P9 U# u' y/ I. Z, {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h6 D& i7 J- n: j  b0 t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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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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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1 [( s! a) L# T& i/ {+ \7 b
4 m: C# d' v' d" B2 f9 o" H, n2 f  L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Q$ f' F- ?/ b# n4 s3 r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e8 b. W5 e* y4 m) l/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5 d3 D3 t9 d: b( Y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 G& s1 ?. V8 i1 J2 H7 S& p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l8 R- }2 x4 ~% y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0 d4 e, J* \" j# @! g1 P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m( Y  b4 U* |- h: q. l% x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k: b* z1 K, f8 g* C! F1 y1 m; ?
8 n3 Z, d/ f' G  R2 g7 {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0 m4 c8 j+ N* E$ M0 T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4 t; L" o# A5 m5 K/ B% f' b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N% |: r" T& C( A+ [+ j
* a, ^6 ~5 s! }& o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 m8 C: D! j( x5 N5 f6 m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6 {- z* `6 ^3 V- ]* F4 l3 z- o" p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R: e/ n! D5 X  _1 {% D3 e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t/ w" r5 z4 `
5 }- g; [% L* f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Q& v+ V2 |2 ?6 _( ~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J! p& L7 P9 c4 A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u6 b9 y3 r% i0 n
出來。' O, a" T' J6 @
- v$ G2 i% X- d$ U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 E/ q  ?3 T3 I5 [/ g- _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3 \) V+ `+ F* Q( ?5 q+ `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0 m9 K2 |9 _! _6 [4 P8 D
也是理所當然的。
% @3 A2 b: j3 j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m7 D' M; O6 ?" s7 n' k" q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s: Q9 l! X2 O& D* j" \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 R6 [9 A9 [/ [* u+ a) X$ k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5 x  X  U& N' z6 u9 D, D. g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e8 r+ ?5 L' \+ K- q
3 X" {8 r- p7 f( H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p- C. M: \& c. j1 |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2 a* L  a% L* L3 w2 v/ e+ U. z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J3 Y$ w& a/ N' O  G$ ?1 j  J1 g. ^( T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5 T) R1 v; ]7 O) S- _; B
8 Q* l$ i) e# R. F: j2 x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0 X) o; J- E4 q$ P5 V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W* `1 R- b; a( Q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N3 t3 ?4 [, b/ H5 E+ J; q$ y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E0 Q5 F% a! Q9 w! g2 _1 r6 D) O" H
/ w" `6 Y2 C* v+ c8 Q( E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m  h8 [% @: Y$ g: h2 ~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G1 Y: n  Q+ O  V9 w# W
  |- r/ a8 `5 W7 L: ~1 Q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I; f! X+ {! p0 v# v5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l  n+ Z& X, {; ^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v$ K0 [4 E4 l5 {( u& _  y$ I( X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7 M7 I. ^: ~' U. I3 X- J/ P+ c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6 }' D) ~: @( z2 f( v2 ]&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p, E4 A0 Y7 H' M0 R* X+ P# \
+ w5 d$ }" ^  ]  m1 U( @! @. P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6 ^+ _% t& |1 J, x' v9 m1 Z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o* l% z2 W9 e; K! E5 D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 C1 @+ Y* f% G& O2 U2 u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o& ^/ Q- y  ?8 H4 H0 N5 w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6 P- k. G7 Q, }% |6 |& F0 y- ~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b) h4 p* ^4 J: g. m3 h9 |- F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5 B* v; D/ H" P+ E) P8 h$ O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6 D. G' a3 @3 p! N8 D6 m* s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K! n; f4 `' u$ v0 Q% A9 q- C5 [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7 r) L0 [% c7 C9 o9 Z( \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c: W# ~5 E6 {' J8 n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6 H$ [4 |3 N2 o4 I9 r
2 ?* ~7 p0 o: Z; @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D- S  u# S: W- U1 [2 t8 W
5 n2 }- I# j9 \) t9 w2 N7 W: A1 r+ A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7 y  Y: g2 X, i2 M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P; Y7 t, \* ], V  O!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P5 [( ~, J5 R8 U3 k- X! X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3 B0 Z& h& \: @6 Y+ \% W* D5 j8 v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8 [) x" T+ m  a4 i& X0 s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b/ s: U3 w3 G; G0 w/ X
1 T% q6 D6 p. Y2 c" c& A' @" V1 ?0 I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A2 q6 m7 K. m) Z  t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m& s+ O* @4 V3 ?5 A4 K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1 `% G$ x4 g' t0 z* H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4 k( F$ s* J& G4 F2 q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_6 S2 t% O' U0 h9 h* M2 a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6 D. U# e  v: y1 j/ }* \1 l3 `+ g# A. {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u$ N2 o9 j6 `3 \$ `
+ t& B9 {0 \+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0 n; Z6 U/ ?! R* s! J2 y' l( F9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9 c4 f2 v7 P. E: D. M* g( o; w
4 D0 m( N: H( w& N8 R! _( u* Q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4 B8 n4 y; P4 n% X% b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8 i) ]. L) z/ y# }. f0 e" I' B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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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2 R: L# u" ^- z- w
# }( _& G8 Q" ?7 k: K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6 t1 j7 k% `  p: N  K& N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G2 `( X- t, Q% V; }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Q& q: X6 \% x1 r8 i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7 a7 h7 {0 T$ B4 J5 K+ N7 _
，台北壞人多…」  }0 L3 P4 Y# X2 t1 X) r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 o+ W, @* U" }8 I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H# e8 c3 _3 r" p2 A% u% F
…」0 {# o7 G8 c9 V/ }: _
& z" M: T& h, j1 q: |;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9 O9 J+ ~7 q1 o, |' b0 P1 g
& D2 W6 a$ C: \6 w+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a# N) W$ n: w0 Q% d6 {
, t* V  A" L* ~, Q' R! K) w3 v2 o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D+ ~& d1 P1 C) s+ |. q2 D. y9 [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0 E: L3 y; y3 e' ^. `
想念她。+ a: T5 G3 g/ x! R( n9 i7 Z9 L
) K% x. ^% J+ e' A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m% h2 Q: D2 J' e/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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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o7 Z) N  N0 W: ^' x- [0 W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8 W/ b9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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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f* u5 y, w" W) _0 \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q# H% e" O3 U7 O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3 _3 }& {! T+ w, L& `) @, `  n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2 b- N) {0 ?# l; W+ g% J2 I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6 {* ~# s6 \4 J! G. ~7 R; F
清楚了。9 {3 j2 I  D" {( ~
9 `( P% T- A2 R( `6 o; M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4 W' A$ y! i5 i9 O; j) n: ]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3 D; M: W: m6 V! i2 b" e
0 z  L3 g) h# s9 f% Z; h+ Y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 U# G5 l) x/ `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5 I, W- m5 y% i/ {. |
是，我開始拉肚子。- _) S" N& Z& k6 {/ m+ v4 D! h' y
- ^$ S) N; \' |6 k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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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R$ p* _/ l- x  d& ^" v% k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y  h9 ~( h4 a9 E8 r; B' E, X, p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0 y" X2 \2 O0 W7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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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1 P2 H' [: K$ H7 {0 f, Z% U5 g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5 r& q6 X2 _0 p0 _7 f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5 [! q& m' ?* o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 ~. l$ @) q8 g8 Z& v. D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1 C: u5 o3 `+ u) [% x' w, P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x' o# d3 X& B8 u- ?# p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2 d7 q5 k6 ^5 ^/ H+ ~: P
$ [6 a- S% B  Z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 i* q$ `* P* m5 |/ A  a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H( q% i+ e2 D: U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6 n/ A  o+ ~' i) \, W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c" m9 N2 J1 Z5 z  |& _+ a7 U- ]7 E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n( S8 z8 R' g9 `- J) Q
我昏了過去。; s7 s% j: S4 \5 G4 U2 Y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h, A7 X2 p! }; T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4 X. L) `, z( z/ |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e# ?* c& w' i5 @  s. F; r- p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x/ Z. c$ c2 E* i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6 l( p) u4 l% M3 b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M, x$ |+ `4 r/ h' Z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1 z0 ?  X5 |& K& p2 z2 \
角落都沒有。* e' A  ~4 b6 y, R  A! ~) V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1 [, I4 ~8 K2 ^,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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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c- R3 W) a/ k- M$ B* u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R4 A) l( v4 Y! _& X9 x7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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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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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r* n5 F* n4 Y- r" ^0 M" c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6 {! X/ Q) S' O: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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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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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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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3 t5 u3 M: j2 c: P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M- v; D8 S6 i) P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7 e- k! B7 q" R# H1 ?) y  }2 ~9 [& Q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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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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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h( K8 N' N1 X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G5 n" e  z! a* R
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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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W/ O" F! y  k# Y) g, o4 c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6 {7 A* D$ `0 w+ o8 K5 w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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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V; ^  S2 r; q" G/ H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U& C$ R$ Z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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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9 F+ `! K7 C7 c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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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r& [: A& d% `% Q5 e/ B( c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 N8 k& `% H9 \* J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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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b2 p8 I' i7 p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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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0 C/ {( @! y- L6 j. A. G% Q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e4 c: H. ^3 h0 @1 x  s-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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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T0 i( e3 f  r2 m6 r* g9 C) f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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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  O8 y  z0 y$ q, p* i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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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 k4 |. ]; }, B& Q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 c( M& I! w& ^7 G5 A! |: g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d7 l. [: h6 Z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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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l$ r; P6 S; t( v*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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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C! r0 y9 {5 O( S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J+ T6 H# i4 Z0 ?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d- m1 e# _. S  m, ^: [5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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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0 q/ X; m% _: \( f) n# _1 W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7 l# h. r- y- o- v. _" G  i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 G2 E' R  ?1 ]3 y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i9 o$ S3 B4 X/ e! Q& G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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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7 F% q3 n5 \9 B3 a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0 ?( a) U. \*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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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b; _, y: Q5 G. t
的眾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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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M+ X$ O% K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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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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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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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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