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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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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o8 e8 k* X7 K5 U) P) ?4 H9 q
" o" a  `. z" i$ P8 q6 O0 a
楔子; Q! x/ o; T! r$ i/ t& b" ~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 C! R* U6 K; s; \/ V$ N9 T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Y% U7 `4 s+ U9 U4 P- d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1 W/ F3 \) e* D: m* o: A: }$ f9 @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w1 O% y, q: ^7 i& \+ E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5 l5 Z0 y. x1 `- ~  l" c& Z
: l$ Q3 S8 `2 k5 X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K5 ^1 o) ]( C8 w
" n; c) k7 a) n. z8 F: T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f' ], A3 r( ~$ a3 p, e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9 y, u% t7 \3 _+ W: B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0 u4 E4 w4 L; j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l5 M% w1 X) U! B: l
3 K# A% f. T2 j( x" p6 ^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5 W! ~3 k  f' l6 q; N6 ?5 D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U5 P, U5 G  u" a# i: g: }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f+ V" C; K- C+ i! u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B0 h& G$ w4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3 w2 v% D* D# r0 i4 f. @& q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X  i  `( I3 A0 l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8 J8 w# d* ^  W! [2 \4 g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Q. i1 B) [+ o3 K8 u
生人。! i7 w4 E0 X6 b. d" n7 [
; v) ]% u. J  `# w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8 z( o+ L& k7 p8 s
8 Q7 p: j) o$ K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4 l2 [4 q" H) \$ y! Y" \3 e3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w, b  j0 v* y& J
6 D# j# ^. k) I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8 }7 Q3 m4 [: F7 I: {+ w
( N$ Z8 j9 P7 |- A# Y# b
第二個變化是…( D6 C  b' B! d2 e. H: n

我遇到了鬼。
; @0 \" E2 v' i- i" Q* n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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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5 P# L( f( {" f* Z& s

, L( u+ x* K6 |1 l5 G8 e* y8 c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w% u$ k5 O) e/ P;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2 e8 f+ z0 U* Q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 w2 ?" z' {% E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p5 ?  f: h* G(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I6 S2 ]) l+ n) V- C& {2 h
6 g, x- t1 W0 I, S. ?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_: s0 C* ^5 ~/ ~: f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 F2 a8 h0 Z* L- I
/ D! i* a* G/ w, M3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3 r" F, F" ~6 I. ]& a0 s2 x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9 Y% ^, ?9 h1 P  B; _  ?- V* h
也不會知道。
* X* k% d  m9 u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0 f; m& J* x' W6 P1 T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7 X2 a+ C9 _. t
- Z( A. g( C0 L8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f) ]# J$ L) p. S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D. b) ?: }8 m" L/ d

「小司。」% B& O/ c: ?# L/ O* P6 a4 N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1 ]3 U: ]1 B! _8 C% Z3 ]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8 v7 t3 Z: `8 }, b) f. C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8 R2 ^9 e' m5 p! A/ `" t* j$ t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j" r7 C2 b2 m+ [
1 r9 q- ^$ b% \0 E5 _8 E. |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E" _$ J* A  f  Y7 n0 M3 d
$ y) z: \3 a8 U7 v1 }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n$ m3 J* ~, u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1 ^) E; n& O  H- e; L/ ~5 j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v! u0 G2 `. o8 {4 r
  g1 p  g* p0 \1 S( j( ?5 B- ]2 d! V  a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W# Q, I- s9 c5 ^( @/ s+ D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M" e% M: k" i1 Z! X  o" K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3 c3 f) H9 _- B
: d% X0 ~1 N% T  k7 z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 S2 s" H, a  z! F( w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c+ x' V1 X% _) \: T' H5 v$ ^- U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8 R. G6 f8 w; r: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 `8 p* h9 ?# u" }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7 r1 T: l( h4 j2 s, ?4 }2 }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3 G8 x0 G2 ^( j" T( ~, O: _# K6 f
4 l9 h( ?+ i. f2 ?/ x; K  X1 L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N: B; I. y  D
& w! z6 A) j: S+ p- _* p  ~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e. g( Z% W/ U0 e% w5 |( p1 k! {
  b" }. @$ f6 E) M1 C1 d' R4 H; T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x; F" q! F! ~- j( r! L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7 o, I, s3 i: ^# z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 x- `. l  {" n! E' g' @8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W; X: l- M3 S+ w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9 Q0 ]% I+ y  Y9 {' S  X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 I, }7 Y2 T1 v5 S& E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2 ]1 @$ O: r) ^5 q. v5 D8 a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 A0 Q+ A( a. [6 y# O2 O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2 g# S4 l, y- ]

突然滿感慨的。

% ~) W( n3 G: @& D6 H* _3 _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5 ~  f! G' G9 Y! S' `! R+ k
8 }" `# [6 B5 t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8 R* f7 {' V9 ?2 @+ n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l& ~6 Z' ^, x, L$ C
0 N$ A- P- j# Z* |  J/ y4 K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  B9 o% C* H+ w8 U+ k3 ~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7 q. D4 f% T1 w5 F2 V! {# @
) r7 ?9 h3 Q" ^/ U' V& N& G0 F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F" C0 c& g( e9 i3 Z
。
0 c% R6 o  T; y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n8 D$ T0 k. |6 P5 h2 @( P- U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z! n7 ~0 Z+ g/ @* N- O  c$ E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F7 Q6 K9 B0 h2 c5 l1 O  y! E, x0 j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q) w& S. m5 Y5 W3 x4 _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R, B. A% w6 \; r0 ?. @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x* H: a7 L; P) [4 L3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 ~0 x. L- p& u4 r' U2 O% P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s: \$ F8 z: G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f0 H  g9 h7 k1 @$ M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3 B! h! {$ G% R( I6 U9 i% Z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 Y9 C4 ^3 {8 f% r9 ^5 t. a1 J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N8 ^6 S; `* V+ i; i3 q
+ P" y6 t+ \% K- s4 j9 U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0 z0 ^: p. C1 f8 V9 c! a5 J
: B( @4 n1 N. u: A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H4 y6 F7 o; o" `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C# ?5 C  }3 y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3 Y3 \' t3 z) k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P+ u3 Z6 E5 [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w4 T2 K+ q4 o% W& ]: Q* g  ^. \, x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w8 I$ G( u/ \% C  u0 j9 u
' c$ C8 H* ^6 r! b# n9 R# q% z* F  x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7 T; A* B9 p" p4 l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4 F+ ~6 b- R/ @+ R  N- }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 s3 k8 D) ^+ ?5 o& U8 m# D- `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5 h" t" P$ |9 F& f  w
& k0 W4 i: c) K2 d4 d. F( L# q: x7 C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y% D, o) B  Q' i% c; t# h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4 J  F8 y5 b' ?1 C( E0 v
1 I/ f3 |' p& N1 I" O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5 S; d/ P. P4 K+ X0 I# ^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i4 m. k1 i0 t! m: B9 _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w( Q6 _# o) @5 I
+ B8 ]" s3 C7 z# u. S2 }) I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9 V! g! `$ M1 Z3 h3 F/ ?( j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Z* H3 I- N% Q( g, x5 W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W& u% p: @# T. `+ x4 ]7 l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 b9 @- H8 t$ Y' Y* }- w7 ]3 I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3 O- D5 i2 \% ?# \7 o4 `5 ]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2 h8 J# Q0 H6 i( j! b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8 g- u1 b2 l' R# [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0 ^/ v# y* H" a# D+ Z& v
有嬰靈嗎…？」
- |: _7 |9 K2 K1 J4 v* t9 D1 \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C9 a) G2 G6 h2 C5 \# F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 q% O* s  D. [; }' u
. ?# q4 i* J6 I# \3 U* _  E' D: Z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8 c# i3 c6 T5 _- k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8 s6 d* X6 j# j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9 c. q9 N8 }  I# _3 ^
& G4 L% t5 \$ [5 N/ f( u9 f, d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4 y3 }/ `8 l/ H- l* f+ a. Y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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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9 \2 x! h& A$ l3 k- i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d% n& G) Q: l, j3 J5 f& z& V+ X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3 ?' [% \* o6 x1 h- x( ]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O/ H$ u; N+ m% r  x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2 F4 y7 Z( p. z  i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h4 v% p1 F& c- ]) h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2 ~' ^3 `4 ~" a9 ^" m' D2 W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c# o, I. \1 X- y9 f
去。
% B7 Q  p, c, k6 m( \( C  B- s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2 d; L: O7 L- C5 {6 P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R2 L- v" C1 [& G7 s4 K( V+ @# }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 Z$ P( Y) k& `/ F* S3 d: E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N" w( |/ ?& _" \7 @4 ~( v2 e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K" N# S) I. C, t$ a2 ]
; ?4 t9 ]" t( w/ P2 d$ h6 i, `4 l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 [( R! a  R6 X/ v1 s# ^+ P5 F2 O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 }5 V; y, m# H" K$ L' H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b  c8 M7 [1 N+ a; B
% h3 _* l3 X. V! }$ U& j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e: M5 r) |$ r1 f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J& |3 V* P1 o, c5 T  U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 A% A* p+ x5 i1 G. I; }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4 y: }, B4 V+ `1 w5 ?  ?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1 e5 S/ z' v  S6 E3 w/ Z6 p) Z- h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4 i" k( K9 w- U' U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S* F7 ?! o. _  k  P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i- \  S' F: n
3 Z4 T8 m: S8 h0 u/ }0 p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 p  h8 @, g2 {8 o4 L" K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s. @6 ?' f, @& K5 c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m5 H, @$ C& m  Q2 F1 x9 }' P
沒有。# |+ q! Q9 G1 m( r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P$ p0 d+ t3 c! D" J. d! I
6 D6 R/ j3 x% D- K2 u8 S1 P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W0 R; E% S7 ~4 |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0 E: v  j5 N3 E1 l3 G
的照片！」0 J& t8 p- a( Z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o5 q  b; i6 G2 e" E. h, H8 Q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e" @& ?) L3 ]% t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7 X* w$ w) I6 N+ X2 e# j5 X/ a+ j* J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8 n3 F/ C8 u! _1 U, N+ ?( u) H* D
; y5 G, q3 Y2 }0 S. T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q+ z% q8 b: C) K) ]# U
% y3 n0 `$ x* I& y5 m8 N2 n, T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3 V$ r; M6 A6 n/ K+ n  I/ v$ h- z: a
海報…」
; @/ {- w  v3 r4 U) e2 Q2 ?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p2 w3 V! N0 y1 ^( o8 T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V* z4 ]; E- f, g7 F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 @# a6 k3 g$ T/ [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2 v* b7 |0 K2 p+ [8 b
名字？」* [& e. t/ `& b; v8 D0 h2 Y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7 L" c' E& s/ P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 j% K+ d/ a" ~& y2 w& f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K- d* \8 G: P) r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j% r# y: N5 P0 |& W% x/ t) l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5 k& ?- t) {/ u8 n
盯著我。2 V: Y; X5 }2 [& a- L) N
0 X( F5 _. G' ]4 q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 {* ^, ?* [3 ^! n9 h; s/ X4 j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 ~+ g  ~! [+ O9 L* F' ?; x3 [6 U
$ x9 S$ B4 K; o' [% B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9 u! i  {& h: F" a! y8 R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 T, S$ T. R/ d3 p; N8 X
) d, J, s* r5 M4 `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6 S- v; Y4 R- b: X# ~) Y# L3 i; ~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R/ ]& @7 s% i0 U1 p6 Q) t) ]
! ^" D+ j" |! ?# Y4 X$ |& i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a" o( m/ v: X
0 f# r. K; {) c  ~2 V3 _1 }" w" P& A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 s# w3 O2 t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p( S/ X+ ~0 m' @/ l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 f8 L$ @; k5 I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5 k3 H" g  N1 X& D% ]0 H) h5 O8 Q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l( ]( x; r7 X4 C" f5 Q: g
。4 j2 X1 l, t: R( z! P
0 H% f; H+ P7 l: D" Y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f& a. K0 u$ w" U0 o3 ^
嗎？
; u% k0 Q5 [0 e5 b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 y: ?4 I8 y, O*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 ~: y/ V  a" q! X) V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 T4 K2 y" W( ^& n2 g1 z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N9 P% d& d,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她掩著臉消失了。, F# h6 ~6 N7 I# O  L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j* n8 v0 N9 |, b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1 ?) V1 S2 o+ S( _7 s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Z! N" e, t7 A  A& K7 a# H. h2 w* K1 |
」  B/ s( L' \!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_3 b  H* [; y2 ~- G6 O( b# g
1 |% }; j: ]9 r1 y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5 h, S  S, X" Q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8 V7 j( `! v4 m3 I; y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L6 @1 b5 M) l/ q& k: z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 W$ P: Z. ]5 {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r- u# B  P# c' @& Q
2 l* D6 m/ g* _0 m/ e% @5 s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m4 S6 r( J3 B: D; \" H2 J2 N
聲又一聲。
4 f: l9 U) \1 W" v3 M; V( x6 n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0 h/ r1 k$ k0 m, ^
: h( r$ L) _7 u4 W6 T; E) v7 Q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M( ~) u* p* a8 X9 L, H: o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6 t. w1 q3 O% a# r# R* F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U. q/ e. f) C: W! y$ O# l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2 N) W1 B4 a7 A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5 r7 Q! x+ b1 b+ z8 i" D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Q& o) ?5 P: ~/ A
的讀者。」" ?0 v  [) X1 k6 p
7 C  D! j! L# v5 @9 s7 |1 |  C, p& B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7 |! @' X3 y
% I5 c" M6 q8 C% V- f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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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t& o" c( ^- O2 S3 ]6 p3 u% {4 v% y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4 f' ~$ a/ s, |! I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 r+ u; ^  B0 M! k8 |& J* O- V4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5 p: `! R# A+ k  K" `& _
% f8 ~7 U5 A1 |& u0 q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k* R0 S* I: U  e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6 d$ ?* S, j4 K' v; [! s' O, y0 z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o- S! A9 D7 J2 C: X- J3 \
1 n% G4 \1 l3 J4 _( _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X* W' a2 f$ o5 N% W) c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5 H& ^) u3 P: s. s

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q) v- J7 H0 V% L5 |& Z2 T" f5 v
力氣。6 p+ `( k' L8 W: {9 _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 t! S# j% G  {7 a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3 |' u2 G4 @$ z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7 e% ?/ N  m) ~
( V0 l3 s0 S/ R# d# Q( V+ l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 m6 @- L3 g% P6 W- ^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w  Z: c+ \% a$ X% r( w5 L; P
# j: E, W/ o' [5 D2 P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T; y9 s& C: R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a' {; o3 _1 @# H) W' ]6 ~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8 b" [. V) T# v5 m/ l# W
？為什麼是我啊～」
0 o- w1 P% \* U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K" V) S8 N& G) E! J$ F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3 Q) j( A( z' H+ |& r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M0 Y- G0 R6 [7 c9 V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8 D+ P5 |8 l" \8 j7 l" x. r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8 K& Y+ {7 I% F) U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 I4 M/ L7 F) e1 a& P- |+ O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5 |$ Q) ]0 ~6 @- ]5 ^$ Y1 ]

咯咯咯咯。+ e* ]& v8 m$ F
5 k) Z- b9 e6 `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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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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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3 K" m! _2 ]% D: i: B  q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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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 f5 V; g- W4 X, Y2 e8 S3 G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0 g6 T) Y" c" k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3 C" s$ _4 p7 u4 Y- m* ^2 o- y
5 P5 D+ f# J* y9 I
* f( K2 O: k2 H+ H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9 Q  H, P% i# Q4 u& G# `: z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0 ~- S( A* \. d5 b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 D+ ^: w' v$ t3 x
自費病人。$ j9 o4 d- @- I/ V$ L
! j, K+ C5 N. Q; y5 f( T1 V' H' U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4 j( ^: s. M6 ~, y) s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0 P" o% L) v7 P0 s4 C0 Y0 I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 v# G. ]9 Q- [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y9 K$ w' ?2 s5 H6 ~% _- m2 n3 C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t/ h4 o" g. \% E! s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q* _* U6 m. a, |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w- h7 c. v+ p# ~" Y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2 n3 T: `# S$ i' v8 q! q  P- j; G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3 Z& M1 P7 B8 t
/ I! E- L$ Q3 O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D( ~$ {4 G; Y; |- Q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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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6 k4 e; s" Z/ g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Q9 X9 G$ T7 Y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 F( s  P5 f. n+ U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X% G; m0 J8 `' M
因為鬼氣的關係。1 T. y0 G" w: m6 S0 M5 J5 |
) g0 Z9 Y7 }) l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F) `+ O! p% L# [9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o' A( |# j$ Q8 r1 f% m0 P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k& x* B9 ~# J& T' t8 }8 h( ^5 c( L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4 Z' |6 \  f$ N6 T# H4 P+ J; B
7 ]7 |- Z" a1 `+ i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3 z5 E; ]' i3 z) D+ i3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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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5 V  k: H$ T; `7 g
了！」/ X! e2 u* S& J) j7 N, Q9 _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i+ k& ]+ m$ q6 e  b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v- L' {8 V8 d2 D: r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M+ }; [: t+ s% P8 k3 }; ?, A4 {: H
。
( e9 l) K! b& r( [  q6 z* k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w, e" S4 {& Q/ V9 M1 S5 ^" y( S5 \2 o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o0 f2 _) x5 S' Q3 F# \* H7 h1 R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G' [, ?2 @, o% n2 ^5 z" ^9 f- M, L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 d1 k$ P; q( v3 v6 p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X1 O- M2 d9 H: c6 n  w  P: u8 h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B# \( _( J* ?: `& P% g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c: Y5 L* g! p2 \5 P  O
* m/ r6 l6 K& @8 u1 a+ M3 T9 T8 l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5 B0 G  z2 X! _$ ~! b: }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8 I' @' l, g- q4 n' B& O2 D) S( B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Z! h  {! j4 @; ?! H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V+ u# W1 }4 T+ R  P$ K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9 R. C  R: y$ m& N/ I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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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h  c) L  C( X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k3 k7 c4 k6 Q* E% J& v
6 C4 o8 y0 J  P1 r/ U4 p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C' B9 S. ^! S* Y3 B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y9 F+ i1 U$ ~8 e  }- C! Z. C
沒聽過這種事情。$ ^6 j0 b4 L5 g" j3 U* o! P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M* K( n" u- V, s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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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G" I  f* O7 |4 V' }6 t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K) l0 W- r7 T7 Z0 ]; k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5 e6 M$ S0 j. k6 p1 W( I2 S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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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T/ `6 X/ y" G5 x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P, F0 {2 u1 m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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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7 T. f- f8 z' z5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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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o* K! T: {% e  \* R. [% C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v6 y' u! I) H2 |- E" X: l*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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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v' |" p1 h6 N6 s
! ~  t  u  ~: a7 F2 Z. G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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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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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a, ]/ ]4 f8 m# Y8 C8 N( S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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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9 y# i/ k* V4 D# y/ n# f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Z* L; Z' R7 N0 M) a# w! W' ~2 a5 I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F8 i# [6 f* A# t  ]# ~$ ~7 |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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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z7 c, S" D" [( G% ?1 D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6 C2 o" h# d. }3 v$ x9 I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5 T* a0 l* e5 W2 f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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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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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8 E, M9 ~6 J$ j4 {8 h2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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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 v$ x% b- o1 O- w1 h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5 L* w6 X7 g& g5 T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 }. K; z8 c5 H" e3 o! V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 z6 e8 s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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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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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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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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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6 M$ o/ t, I( J+ r! s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n! l, ]2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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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 a" J) ]4 P6 q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5 d: f3 B2 w' g' v  [) o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9 E* G2 b1 _7 k+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F  m. i, ^9 s& S7 X$ i( m; p( A/ o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M& F# I* P* V$ U# J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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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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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v* k, _, q  r5 K/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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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z' `; e' \) n2 D1 R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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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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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B& v% W! H5 d$ e+ a. P# O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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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1 \9 \# u5 O3 M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3 e3 U# B6 J  E; @' @5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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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6 Z) C. ]; c% j' w+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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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5 a8 P& l+ k; l' H6 n% H  p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w. I( h" ]- J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6 y# m+ H* w( M* j% z+ s" c, I  d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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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8 h7 B4 s5 r; e4 A6 ?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3 {" ^0 m2 _) A. {/ u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7 F* Q) h! ?, h% q, m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O! o  Y: F9 V* {5 Q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p# h9 X8 w, ^4 Y5 Y) E. s# C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7 B+ [' ?; H# q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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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G! S' t8 A6 F, h; H# Z% |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3 p- [& p1 k" g$ }% W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4 c. m6 t* U, }7 m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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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F! h# D4 |$ u/ D
猛烈的力道。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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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P4 N9 U% s  A! K$ F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2 j. N4 n/ ^. U! G5 z" C3 G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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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D( ]2 b$ `& J# L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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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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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9 A5 Z: R% H& ]4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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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2 K+ Z; h7 W. v0 U7 G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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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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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s; A5 ?/ f5 |3 j6 z( A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7 a( x/ O3 E- @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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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w! D5 {# c" C: L* E$ R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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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6 i6 ^1 d. F! E0 [7 }$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o4 Y0 r2 m' V" K, f$ ?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4 a( \) V/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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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7 ^  X0 o  \* c7 Y: u: z& v1 s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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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g, N2 M2 x/ v" Z  M; y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4 b0 F5 P$ w) q3 r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j0 o- I9 p  Y6 X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e/ J6 @2 |( ~! E" B1 n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 C% V9 n9 x( M- m. k5 t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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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_# K8 D# N" b' D&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B1 G1 ]) `1 x( G- z
的模樣？』0 I( ]) H6 r8 D, A0 h$ x#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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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2 o) {" C! E$ m* W
，就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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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8 w+ ^4 M# p+ e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V) I  {+ u0 q+ f! W
『陽光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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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8 f, q: z+ P# g' D4 L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0 ~- {/ K- y! A% h& G( G4 l4 P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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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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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z. V' c# Z* d1 H2 T% Q8 d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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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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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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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7 h2 @/ a, \4 @( f4 o$ |$ t3 l' t6 j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R: ]' Z* P$ |* `! j
。5 _7 E6 s* u, N8 M; C- K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Q1 A2 s8 B" z& f# k9 W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7 q+ s5 R$ m. {/ F% k' m: K5 x8 _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4 L, j/ n  T" L7 P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u  }( ]: ^& z6 M' D2 S
物。; \6 C( d& c- {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F2 g' l- U  X/ S  G8 C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E* {. P2 Y5 i' Z3 h0 ?
，她不會來找我的。7 L4 v# O6 h- {" H% R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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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b  ^6 y' F- v; i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7 l) F# h. C;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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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6 v0 X& ^& L3 r. J, M% Q3 j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y4 R. |) m  e( i& n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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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Q% |" I3 G4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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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3 ?6 I8 s8 p, r) g3 D%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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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2 J& o6 H( W; N2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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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3 a! |, S2 K/ V" L& S! r/ N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s: U5 b3 t) r! d% J: s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y( `( s& d7 U5 H4 T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4 i' I6 L1 w0 C. Y. c: A3 u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9 H4 j: b0 W" h& t; N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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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0 b4 G8 E8 q6 l: f7 d'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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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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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 d3 l2 F" ?, a$ ]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2 i' j0 z, l- B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n! b8 F& F7 S4 |/ k  W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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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6 K5 e5 R, ]8 h" x  E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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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b3 Q4 X% L  s3 y0 Y5 G2 T' ?; H, s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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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s6 J3 c& e0 Q& ~% f' Y9 O# \' C* Z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7 }& ]3 s6 \& h7 d0 }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5 c2 v, T( R3 x- H2 g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s( b& d& @% G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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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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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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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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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T0 T4 `3 ?- t# q/ `9 x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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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6 {  P( b; a- a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5 y% K' T. o! v
: J( n0 b7 L( o: F5 G3 M) L! l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9 ]! U' l$ B1 c7 a  Y5 Y* u4 s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Z- u3 L5 ^$ O5 _1 o& f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6 ^( p  Y6 |' W/ I. V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C  ?+ Q6 S- I! N$ P% g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R0 U" a2 z- H  Z% \9 P
者。+ A5 Q6 A- e: F% i* H% Z# n
% v, |/ P; d6 l" [' n3 D5 Y5 y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Q) o9 J3 }5 R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J6 f4 ~/ ?/ S, L( O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2 g" a8 K& F- {! C3 `2 N6 h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i( |) x/ r! |2 K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5 w1 F" H, R; k! m) }2 }
7 }* T6 R' c/ a9 E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Z: Q8 k, v% Q4 @" v& E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7 c% B* Z/ o* l2 C. R% s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o+ J& G: G3 U1 P) U" ]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 p! h: w1 y+ u+ ~' r& e3 ~*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1 R8 C9 K9 \$ {- K& w$ C1 ~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5 e; y  I3 T8 F+ ^' H! H
, _1 P0 v2 Y+ o4 v; B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l6 B$ Y# _. l) x6 e, t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F; W) \& b2 {& f  R6 d8 [" K5 I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6 r' M& q/ V7 K- F: t  ~# T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t' j8 U; k8 W6 \4 t/ I6 r
，我知道，我知道…
! Z8 [3 {8 m1 f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 _, h" L- I6 y1 o
. i  S8 U1 ~. u) l; F& v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因為我害怕。2 D& \" J; |- X* y' U, z$ E  A  y' y
6 [4 }/ L( P$ T7 V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0 o; ]# y6 R  k' M3 Q0 T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K0 R6 V: r7 ]$ b2 l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Y9 D* N9 f% C" Y, \' V/ O" [5 R; z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7 r  F6 o1 g3 g3 f) F6 L
，想要寫…  l* d' B) v% {% e; @/ [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D5 i0 `) Z9 r% [
: P5 Q* d- ?& V. M* F3 @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E' a0 P3 D& ?& W! F3 \" `9 r) J
- L3 l7 x, i6 j- N9 D6 f# k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 Q" w) m/ L. L' B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d: c; F7 r1 w$ h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1 r, t7 ?+ z3 T7 Q4 b1 j

＊＊＊
/ e2 u3 H6 E! a/ p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8 u8 B1 [! C) v% k. u
' D# n% W4 b/ a7 Z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7 `. ^' e' f/ ?7 H( t, ~' n- D
) Z" Z: U4 f: v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p6 B) j3 f" b# T8 p' y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y$ J7 R$ F! X' ]) Y: ^7 M
。」. ^+ V3 D9 O  l" T  p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7 z7 J) V% V- z' t+ u* V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6 V0 U( |+ w' q- A2 E5 L3 G- L9 U) P0 t
。
2 g' m* U6 [+ r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t% Q0 C( i, J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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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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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7 r: B6 Y/ x3 j! ]5 T% Y0 U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4 p5 z! j) T9 c4 |" ~) X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L0 h! [. {" W) S* n0 j2 b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f! L9 q0 u6 k" ~; X0 u1 a: [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s2 q; c( l! m8 ?8 G3 L# k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 [' j2 S6 U  X/ M7 b" {8 y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0 l% w; m+ C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4 P: j0 J4 M7 _5 Z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w, Z7 b  _! x* Z3 m+ f+ l0 A
實互相窺看。
5 V: X: G7 O& D8 C& Q+ e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 R( [6 d" F. r+ S7 r4 W. `% D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w& A1 I" T! u: x/ j) |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 J' @' `1 D: O5 W% n/ y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7 h. g8 {/ C0 H4 C+ l! h
" i4 v6 b$ ^. Z, `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 C- E7 T. d$ @) j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K2 F  f; Z% Y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b2 y3 q" w# t+ t5 P
' j* i6 _  b4 U/ ^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 k# x+ ^" Q9 I1 c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v, t* q, h: _6 [4 {0 b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d; V: K5 I+ L- \9 h. \
! {# z$ O" \# J" ~9 M% V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X+ w* k5 E4 Y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3 ]( s0 w- |) i3 T& }! ?0 c( G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 R' I5 [0 ]! C9 h- i0 S& }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j4 s, {5 O$ W- }& r4 G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x7 i5 a" N* m0 \. A; r. ?3 L/ ]: g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2 U, Q& a7 S/ x, Z" O$ i& X, J
4 D* N5 f# N1 R% ]; Y: ?  Z; A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4 f+ O+ b+ y' {: h) C9 z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E7 g& M/ U! x, f8 r4 Z( g- ^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m, R& A* q7 P  U
7 z$ L- t$ l) T  s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t8 E! N& @  [* R9 k1 n! c6 n1 E
( a2 Q& {& c, e9 |8 ]( k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6 j  n( D7 f/ j
! n" d/ Q, Y- Y. T8 F) O. g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 _2 Q8 `: t5 K
這一行。+ P5 F6 ~6 `0 l% E. e9 c0 P" S
/ N1 s. Z& V8 k7 l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V( G9 x; {, w5 S- a7 \, K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b$ j: X2 o6 y4 B3 e# t/ E' p
舅公家裡去了。* Q) M9 s4 R2 c7 X7 ^" j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r7 u$ ]1 V" q, M  w; L

＊＊＊. u6 o% f, g" |/ n1 w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L& v! v8 |* C' ^
8 O1 w- J$ ~4 u; I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7 H: D6 |) N- q$ D9 w! A" p$ T
8 E+ [5 Q4 g-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_6 f1 Z% L2 s! C9 h" i: s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8 l7 J. o1 x  V; D4 i. `4 f; B# J
" q/ i. q7 G8 M* \# z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M9 N! ^7 b8 ]4 P, c5 Q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O% Q; d9 e: \1 K# \7 `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5 ^7 m# x# z: V- G4 ?
8 e+ K2 i1 H. R+ s5 d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9 p* f6 J$ y5 G9 l3 R, i% s6 N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R% ~% U& |5 |+ ^0 y" F& @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S! @+ I& c; y$ [; A8 j% d+ {
) K) U" h( X& ?) `$ w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4 K# Z& [" ^4 b3 u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o* p4 P' Q- A( n' a: u, E- Y5 z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o# X  A  ~0 S5 W/ B3 G
( |  P/ m5 E* o8 n1 E( ?% K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 X9 a. l: b' L1 T$ S/ w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a0 \+ [2 S# O" H7 w* E- H' o" h( m
6 |# k* I  [1 K/ L+ S# q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 D7 D8 m- L! {" i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5 [% O' G, `  C5 n1 U. {6 i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2 ~7 R! E) u1 Q( E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R2 w* x( z  T' C; E
) Y7 K( {! f$ {& J2 T9 ]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2 Q- I' z' x, I# h3 W8 m; x9 G% g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X$ k3 o; U" m2 O# w/ X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 i0 c' {7 U! L" O" w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O$ f. f; G) O9 ?0 L' G; [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6 s& B# U/ j9 o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B  i* x: h1 s. m! `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U( t/ `+ a8 f7 ~  W5 h& _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D5 n. [& y1 H( S, k0 t" E
6 K! h3 Y# h* m" H: g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2 [( i) G8 N1 n  {, L: U8 N; X1 m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O- M9 O; _% O  G/ M0 U0 d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1 {6 F+ T) }4 y2 @% h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U3 ?" \3 _: |* ~. x/ ^/ n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Z0 y+ Y! S9 `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3 e% \% \: J, |# H2 z, i5 q
5 X$ E" Y$ {/ l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1 n4 y9 a) P: A( X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s# |8 Q9 F  J! |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J9 ?: Z7 W# g- }7 {0 d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t: @3 D8 R( I" a5 Y1 f1 o
8 G& r9 R- Q# C
＊＊＊5 I; ?% d1 z& [' {1 ]/ D1 d$ a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d9 l1 h) {$ `' H6 |! [- u& G3 o8 n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G' Z2 [+ v* u- r1 M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4 N' v3 c9 x( B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9 U/ y% U: X) v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t3 r5 l6 i! w  h0 X4 }8 V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C( a/ Y* }; I" H$ X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_& ]3 R3 j! y7 Q- J9 z' y% A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J! h, V  W0 d; B; {' g; w& M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 S# `5 c; H) I6 g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F& d" A, Z- G1 i& k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y3 Q- b6 l/ `
; H4 o3 }( X& L$ |: ~3 }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7 }8 x' M2 o, ^: {8 z& y/ V5 y
" D/ l& \5 h2 V+ Z8 [6 {: |
咯咯咯咯…
% ?: j5 r% S- C8 Z% t$ @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 f2 v3 b# Y, _  V9 v- v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 W% v9 A: N$ G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9 K! R5 v3 C$ Y' k3 p
( g9 i0 i" `0 {- b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i# G; v6 u# @0 a- W. l0 ^* X( k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4 N1 e! X# F1 F# S$ C( \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5 i( q5 W9 r3 {* J/ T
煉去。: d; H1 r+ E3 V8 `
% W' Z; _: E) y$ x  \) Y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7 v9 V5 {( R2 n$ |
2 X9 K2 U; G4 t, l& K6 V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 E0 k6 Y* x( [* \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z) ?8 `9 s3 ^! x+ V$ e3 `' i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C7 H- n( D0 m: A/ a( I- S: o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y9 q9 N% b6 V) l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G& ~8 X! e; h+ x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S0 B; G% r; Q: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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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l2 [! g4 h! N3 Q1 Q0 r$ Z$ M5 H* r! N
. N( B0 c! I+ k5 s; s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8 c3 c2 M9 U8 j0 J$ l
什麼魂不守舍？. k' [: y7 r$ w! a' j-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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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6 ^. |' E0 j1 C
事情。」* j7 ^1 g#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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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i- U( b; j/ A: L( d4 z. B
什麼關係？」: c" `; D' r2 K& d7 d/ E) M. P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A8 Y9 r  p! y; g: v8 {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5 ]- W# s; o& A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9 R3 g% I# k2 s# m& ~3 w* Z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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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i5 `( F, r3 G( Y8 J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_2 G; ]8 F)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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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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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1 @. D/ E) n/ @$ j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3 O  z/ m* L/ u2 t
7 k5 {' `4 @0 m2 I% h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3 @6 ~* V! r( ]/ Q% N1 R4 L5 {! A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4 ]6 i6 [, i$ o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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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P) ]% n1 L% Y% Q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w# s) Q! ], w' @, O7 T/ |$ W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w2 h$ O, I* k7 \# E6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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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I" h# _, [" ^+ K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f& D. B+ q1 J2 l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6 K/ U. ~% A* C  U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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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k5 u% U3 q% F& F
住咯咯笑了出來。7 b& t7 c6 d. E  F6 p. _. V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A' L& J! S3 c; i0 V" n" k. f
6 R) k4 p4 t& l9 m$ s. o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t' z! o; N" d1 m1 q
8 D; y9 b$ R+ n0 ]) k' ?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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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L" C2 Q& T! M- }4 H
' \+ M, W' ]# ^2 a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 s4 y8 }* i! D% x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6 f8 t5 a6 E$ x6 Y1 g" q& K" C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5 ?5 I  ~  N8 Z7 k+ K/ W
鬼。4 u, {% `; ~7 c/ L9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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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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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6 c) G% Y5 u" y: r"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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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2 \! y2 y! [4 T5 ~$ G2 n& q3 K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v* o% X6 F# e- d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x$ D& N% i8 W" r% |2 A9 h9 {* Y: O
: K& m- E& g& R1 r! C
然後？然後他走了。9 H+ C7 p8 J) v3 d( W
+ `7 S# e* n5 l3 `$ P0 g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4 ?: f) A1 b& Z4 I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_* T. K/ a+ P) o, A8 k4 @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 y; U+ X1 f& Z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H- s5 {- c5 V4 z2 U
! ]8 u: C. Y& y$ m1 W$ c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0 |* }2 v3 j' ]0 h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X1 |+ m1 n9 |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P$ K- N+ H) b; F2 U
7 o: g. C& u+ Y9 _1 B3 `& e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5 ~* w1 {+ p  O% W" o, T3 [( S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b6 O1 N, H* B# f- d: p* u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z/ \0 \3 d- B+ B6 W& L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2 r. _4 C9 R2 o( @9 I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6 h7 Q( R: c2 g# [4 t" s" ^; ?( q/ [( X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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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V# X; W- n- [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 F& m1 a; l$ Y
- i8 H9 q5 @7 X) H$ k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2 b( j! H  y0 ^$ @: O- c" e& ~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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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W8 w  L: X! ]/ \) P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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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w" g% X% |! v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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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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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2 J+ w+ T& G/ T8 R! v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b( D, T. M: Y0 j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p: [; a2 z1 Q% {6 m1 v- A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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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x4 a* h6 `6 @) C) D: `
* K2 l+ K0 n8 y# j2 A3 S8 o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4 [2 C* r9 e'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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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8 T6 [  N  P3 M# q! _% s
低頭看去…- ?/ o" b% e/ r  H1 H, k

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1 \4 a5 j! }. s  N/ k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f0 [$ L7 J1 ^! |2 K- t. m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h3 j4 E' |4 ?2 V9 k+ y3 d
) b/ G9 H: z5 l# h3 {+ `$ G3 O

+ n+ P& [' j, \8 Z! {, s4 c
其實，我在等。" J' S0 z; D/ v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0 p3 k$ g+ [3 I( H( d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2 N8 f- c2 Y( U/ W7 H  `3 e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8 \& s. B8 c- H& y+ H! v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G7 d. M8 T! F8 B7 ?/ H4 @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6 v/ }9 p; m" K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0 h: l, u+ W3 s$ Z
9 Y3 b: G& y9 C+ {, v4 E8 u8 i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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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e+ e" r! ~/ n4 P2 r2 a& A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1 t+ Q3 \8 a6 U0 J( q# Z  \* P- Y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C& g  v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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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4 c$ `8 X+ p& r$ S6 g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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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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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P7 A. m"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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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M2 ^! V  ~: R: w1 B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a, r% R6 R% j% z$ V; I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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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  Q7 R9 o1 J1 O1 l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5 I" F5 l5 X$ `1 J) Q% g: O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 `9 g( X' D* ?; I- b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I0 G0 F- E% P4 @: o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7 h7 e* `# v5 r" L
8 p3 H7 P1 s# X3 {! |5 ~+ y6 n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V+ [( ]; H4 F1 G' M- n
探索著。" Q* J, c/ d9 A& u; Q; U"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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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M# s! P/ Q* \  e  |, m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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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2 L5 c: j& {5 x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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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5 `  Q7 G5 g. u# c4 z$ ~/ [, R/ j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3 h4 Z+ M" k- M1 L) s
壁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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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w' ?+ ^6 L% D% [) m1 y0 f' ]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P# d2 |* V1 z2 a! D( S0 U- E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a9 W6 W. R( R3 r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p7 m* v/ N1 J7 m5 P
沒有邊際的故事』？」* ]: v$ K3 V7 E- V$ ~  L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1 j8 p  F1 H- ]3 ~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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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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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2 A& K& |, g9 Q  R3 p9 ?  Q8 B
4 G# A9 m* Y4 {7 U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 ^- Y% N  X1 Q( q$ x; x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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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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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4 Y" u: l, k  E8 M5 x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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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T. K1 L% W% t7 K( x: Q6 M9 O(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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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b! g9 \, W/ K% A8 |3 w, T: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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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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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V+ x  e8 c1 F1 b( J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j8 c2 g) _! S0 k* M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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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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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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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1 I/ y5 s" x. @: l3 T5 Z1 W( B6 J6 z! {
種，專門熬高湯的。
0 X* F  {4 n: A' |0 J5 \" \$ S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2 T" B6 }8 @8 G
7 d" o7 i. n* z* [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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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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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9 a# h: `( a+ H$ U1 s
( v5 G% ]6 n% K; y/ _2 B- m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 V1 i" X! a9 a4 M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7 u0 a2 G+ ?2 e. e6 r8 b: o3 g" m
' Z* W$ D8 a. R* t- i) T' E% l/ }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P. k/ g' i# ]( l) ?9 N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3 v( E+ B- j6 k( t
「…吳大夫？」我輕呼。3 e' {9 ^, p5 `6 i1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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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8 Z' |, ^1 _6 j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9 }: ?7 z: g0 W' k7 q- l) U
，又詭異的分歧。
- u: {4 i: g/ a/ J2 b6 k, u0 f6 M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 C( N: L  k! `5 \/ e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I, S$ q1 h3 p( ]4 h& N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v; B4 A7 [9 X6 d( Y- E7 F1 p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  d4 [- i0 s/ V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7 s1 P+ l) U) L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8 ^: y- S, l" v% q) I% q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 P/ u6 R' l# e8 J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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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O% i$ v) t8 J/ R: v* C% i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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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c/ l% ^2 a) u* h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9 ~. |8 ]! ]1 W) l7 }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K% C- h8 L# G8 i%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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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5 f% F; q: L3 ]: J3 S' W% G! E/ O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2 e8 R2 _: e# u' N+ c

………9 u6 P" ~+ x: r5 k2 z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j, I6 d1 }# ]3 D  W2 p$ ~9 I6 F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t1 e8 v. }7 j5 g$ p2 {9 K/ K2 z
* }+ E0 s# H4 G/ F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 K, ?' l& u" G: K. c* y1 h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4 d& z' {- y. C, C3 Z) T/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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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b7 f& K8 i) v; H1 f( K% d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c4 w' e' _; U  d( ]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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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j0 |% z9 T1 O, R;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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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4 y4 g1 m$ x4 p: A5 S- v# n( @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X8 T; d, O0 X/ ^5 J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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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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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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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k, E& t* f( c8 p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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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4 P" z" Z  y9 ]  ]( w7 X+ d
並且發寒。1 h6 T% U* Q0 C0 F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l/ C' O; i- c
」- Q6 U8 n0 p2 X) Y$ l6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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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7 s9 R; a1 U) h. y0 A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B, _1 ~6 u  p2 T
1 O: ]. F: \1 c2 t5 v) |: d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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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f$ Z7 w& |8 a9 ?/ l* O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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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8 j! y' y9 N2 m( h: v( o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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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s& A3 `: o* L
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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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2 q9 j& L4 V; q- n7 g  N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e, z4 K& F, [5 R0 U1 Q0 G3 L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L- k- I; v/ Q; A0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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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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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q) J8 w" i0 c1 P* p4 d, b3 ~6 ~' S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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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g7 t5 ~3 Y3 g* x3 T7 Y% q
來轉去，搖晃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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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Y! Q* z, {$ z, q$ a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1 N: M+ s; g! N1 T2 t& V; a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l8 _% I$ J/ p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1 A& O3 b  t# c& t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k% ?) E! z; y* o# |/ b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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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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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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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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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e' x+ t2 X/ F2 v5 L$ C7 H
來。5 j) o1 W# a; z& G' n: v

很巧？. w* ?% u, P/ z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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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P0 @- b( z  j; Z% r. o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0 Z2 x, K- @& F1 \. S5 g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z6 O3 U7 H, W- Z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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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5 }+ s% q+ B* r; d0 `0 t! D! d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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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g7 \& R. v0 Y* E+ E) z5 p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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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a$ W5 A6 x. i" w6 U
…& B1 O  x- S6 I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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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_9 a# ~9 `1 U3 v1 T7 k5 ^  f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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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I+ L" P- J( o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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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4 @- @" n. C# t7 p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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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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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O$ M2 Q( ?% }" L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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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J" h9 {1 g% T* r) ~: `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4 T- h" J2 v* N9 t, R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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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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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0 S" I( m" C  x4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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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A% @4 L* l1 w5 A: s- q2 V
磨的歡天喜地。) z* h$ t7 }; a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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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V. B- C: ^7 l' v- J1 s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z' Y- O% R; c" e/ H6 Z4 S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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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5 ^+ G$ t1 S- _! x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8 i6 h, V'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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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b' V  T0 D- K0 G- h9 Q  Q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_3 v# t* z& E! s# I- l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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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Y0 @$ }4 ]% D  _# w: d  A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h/ P5 g; i9 J, F9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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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4 }- j6 l6 p/ `4 ?, B4 ]- M; `, D! p& E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b5 @" W: b4 f9 k, D/ j& @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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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 T% d* o. \) L- y# J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y4 t# R: A( G" I. y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S  P2 f# J$ f  b* ]*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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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9 r, D  q1 j9 k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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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P  }4 V# S- g! o6 i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9 y' @" A  D- L& W. o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G2 j! H: ^1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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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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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Y' b- g8 t$ i: l6 [7 {+ y

「對。」" H, a$ X5 H% w5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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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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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6 c# Y" d7 C+ g8 o5 |4 l' j: b7 X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V' A( Q) d4 U  J# y2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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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9 N2 I6 O: _(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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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5 q' K4 A, ]9 V) n: V. K' D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N% ?0 J1 O  Y. {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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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i7 i8 ]8 B/ q2 v- ]( m2 s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1 l( O  m' i# f3 V1 w$ E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4 x- U$ q$ s& z) B$ i( v, E) c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4 F; u; l. E+ Y" O  R  s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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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C0 A$ ?  D1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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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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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8 d, E0 H: ?3 K1 A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 ]2 t7 V& Z# |& Q) Z1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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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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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H( I- O- z4 J8 m: O8 t4 e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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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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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Y0 {2 v( d) @' m# F*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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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9 R( Y% F$ I$ h6 D6 z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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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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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w5 s, s( y/ e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Y8 i" O% o, u$ y)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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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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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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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2 N5 A" _" C! ?& w% c4 b4 |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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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W- B2 _8 G3 a" n( t! z2 H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7 i  G5 s" K2 G4 L7 @, y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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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A) |; j6 ]) J7 n'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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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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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 I( A& g! Q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o! g# z, w9 D0 D7 }) x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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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9 t8 ~/ r, ^) ~! ?0 k
小說裡。3 s0 `, x& k+ @& W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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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x( I! {, Y% |  j  b. E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X2 {  x' i  T2 G) g1 t  @# l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l- t- b( s* M$ g3 ^* p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2 H0 r* d: w( ^; T, L
/ D) D+ M( ]2 }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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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_$ h5 p3 @7 m+ D  v! I* m( ?. K# e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o+ a6 `" G# u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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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4 Q$ e5 f-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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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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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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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d2 o% i6 ^! B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0 Q1 {8 v. A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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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y' C# A* _, l  U: ?) O' {9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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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R+ \2 T- ^' a- ^/ K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6 c' O1 k) @" t7 U! V- u8 w( d; j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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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 {! V2 Z" G& f0 l5 f$ z
/ p8 d& e7 b: I0 t) s, @0 N$ Q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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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 z3 w+ N! X  `  x: h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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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8 j% q# c% O" [) q( n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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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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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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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x( r7 i* x. }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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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3 w/ y4 r" o! `# g9 G, K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 P1 X! t1 O6 [6 F" `
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  B% q; y; T2 B/ Q! N
! w9 }: h7 |: Z! V5 y* l( M0 z3 F+ w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7 g% F6 x, }' |7 e" M4 z
5 h! _& R7 ]+ o) \# ?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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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4 l2 d8 ~' @8 k* C% ?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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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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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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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2 z7 q# [0 j* s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 P; s( c+ N( t+ [% Y" m* F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4 q, s0 k5 A; D9 D( {( y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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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W2 j) ~* W" D# v$ l3 I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m6 ?5 V" w; ]9 E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5 Z1 j" k; @( |. n! ~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d" \, @8 ?& h  g7 U, ?: w! ]
你們看，那不更好。」3 ^2 D+ H5 ]; U6 w& ?/ N8 c, @3 Z( Y*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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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0 t: z/ K# I9 P6 P! c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W# K/ k' T2 k( u- P4 i2 t# u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z' u. r+ |/ T+ s) x. E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g7 @+ _' u1 n9 B: L
假我會請假…」( d0 l4 D; o% ?6 ?- F' g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1 {- t& e8 D  s3 i3 ?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z9 A  o  q  D' U2 m' y( n# _# u+ l

＊＊＊) E; }7 Q& l1 h4 F# W* M; D+ M  U0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1 r3 u* m! I) d! b+ N(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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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1 Z9 _$ {* r+ @) _! y2 Q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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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X+ p+ H) Z' M, T- ?# J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y8 x% Z9 P; ^
" \. p. `* u' r, X1 N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9 d, U, p( l, _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6 l2 h  |3 g* {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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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 n4 a( \9 W3 u$ K0 @1 m1 n% t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2 [( e2 T; a5 C; z  }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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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1 P1 R' \& {1 j! h' f- l# D4 g' s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E- R! D$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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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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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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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N/ \( J; x4 i. _4 h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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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2 ^4 }$ }5 `4 P3 f! @"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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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O  r" Y; K1 t2 Q4 V* L* b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2 R5 }1 Z9 K+ x3 D' s
) f; a7 J2 ^( c& W6 p4 a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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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B. C/ ~8 n8 u- |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1 r; N% U. I8 @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r3 S( e2 t+ Y
2 k  g  m. x2 k$ y' f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P: H" @/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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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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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_1 r+ t2 \6 b# ^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8 i& D8 D$ M& |" k

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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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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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4 L! j4 W5 Z4 E" |*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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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M5 Z3 ~* _- \1 m5 i$ U2 p  R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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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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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f9 X% s9 `1 ~3 R% }7 G7 y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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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X3 e& m4 E) g  s! B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A0 i- C9 S( E! L/ n1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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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X) V9 z# @6 W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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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B  J2 D9 h+ v2 d. G' E/ i3 H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6 A: O# i8 W& I9 _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d2 J! e9 Y! Y: o' N
。」

我也對他笑了笑。1 C& b$ l, u6 f. X6 E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U* ?4 t+ g! Q% \7 K. g4 P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6 O- y# Y/ C& i% V)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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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2 A- d5 P2 J1 |2 j8 y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 S3 y( _$ l/ Q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8 ]8 n* P# `1 F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 r/ F- p2 |, k( h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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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4 D7 M" p; X  T  C% }; u' C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n/ L  B# x1 f9 m* a) i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9 D7 W7 Y$ e7 s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5 x1 G9 T5 d, e4 U+ ^, R4 |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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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0 \( y" M( u5 m9 I- e; l* C1 z6 b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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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1 n, j# b4 p% d2 O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1 G4 h! N5 }2 Z3 w. ]# H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1 {& F" H' ?9 a* J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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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M0 w& x( N0 O8 d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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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4 A2 h5 y) X4 e0 G% ?' I7 e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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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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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 n2 j2 ]9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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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2 G. o+ R  `. z' p2 m! t3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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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7 ^* |+ j: l1 S& _6 z5 w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P6 b  m/ j  G$ R4 s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9 {- a, I7 }' v/ r9 U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K& n) j" v5 \3 r& g
故事給他聽呢？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F" G- N+ G7 ?' C5 {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k3 U5 ]. U/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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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0 K: N( O; w* W3 }; R3 A- p2 T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 o' z6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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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V4 D+ S$ Z5 W; r3 I/ N( R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 Z% F# S) }) }/ Y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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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4 }( h+ d. ^6 d* {" J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U2 i. ]0 Y+ t; ~" @! c" q0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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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U# {8 f' q+ P/ X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z7 S: V: n1 j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H3 _' A' v! w) f! [# y! C/ e- n+ E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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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q5 a" V" r$ m6 g+ _: y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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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p  M6 D' v& Y% K  X5 X6 N
加入混亂中。1 r% m8 j9 i! b' \, ?+ f1 V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v! k4 |$ B4 \" j5 E% [7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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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0 _8 p9 ]) _5 y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V6 x6 b1 I# k( @+ `6 g9 f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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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8 {0 y4 G0 t" K1 B4 \( X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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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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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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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r( `$ o4 w5 H7 U% ~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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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3 X5 w1 Z. }5 |( I  f# |* [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G7 u% b!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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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V  Y( t4 m3 D&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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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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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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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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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q3 W4 D+ C  ^+ a5 s* L9 A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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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3 }, s. q4 l7 l: E4 A8 Q+ n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8 K/ c0 {7 |- e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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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4 J" p& V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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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f8 R9 T) H( P1 T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5 r. d1 I3 d) X& g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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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1 R; x6 K9 V) `6 _& \6 O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 |2 p/ d& \/ B$ S/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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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c) j, B6 R4 `$ l9 m6 m! x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7 |. K4 j% _6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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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2 ~: h+ W: u% y) R# g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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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5 X( Y# ]  Q$ G: o# u$ @4 ]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v) \2 Q) a! q* F- s' \8 ?6 N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X8 a6 @2 E0 Z: t& |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p/ i7 w/ O3 Q7 U. T3 E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r% p0 ~5 R) M6 c! g/ u, u5 K' }
: U. H$ [: H; ?7 R# Y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9 }0 r3 [( ^+ j  H3 W0 I0 A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8 F; X! H" w1 a: R3 O, H, ?- }" L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 r+ S9 k" ]" r& E6 h2 U1 t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 J( I! f
- _2 d$ L. p0 N3 l' H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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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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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G7 ~2 l6 A1 V6 Y
2 z6 L1 D- b; \  v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_4 J- }; |6 ~, J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P, |0 Q7 q# n$ i5 g
$ R1 g# ?: l/ V( O+ ?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t/ W8 E* f/ ^#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6 C% }& I$ g; \# ^/ k$ k5 G4 y, B1 l0 h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7 j0 v- i- p5 ]1 n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8 L. |% i: w  I, E% E; o
7 U' z9 a6 _1 ]6 f7 ^+ y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 _* A* m7 a5 h, o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s8 q2 u0 }( W# P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q; G6 j+ y2 \. z# w+ N9 q2 I7 A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5 S" G$ {% ]. N, G0 B! y9 i; m
6 I9 J  W. B5 W, x- o: j) H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3 N2 i- Q0 V  \; X) m* u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 |9 T+ P# `; }. q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 e2 ^9 W# |0 a' B* T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9 k% m" x$ B2 g7 W& k5 Z'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4 g6 s2 F4 K6 [& D8 ~2 J  g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Y+ B2 I7 v. J" u8 R
1 g8 `2 ^. T1 y1 o( i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2 j% R. ]; Q2 d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5 o5 o6 S( ]$ ?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2 x7 d! R8 z  @
相信理性。. `% v8 [8 R5 ]1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X" ~* I+ E0 J/ D+ q' r
% k5 {& G6 T9 N1 R7 S$ U3 H- [1 s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b6 G4 M8 Y" t/ l7 d% o

「媽媽！」
+ ]5 I. [/ l3 }& W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S" O. ^/ u; t( C3 T. V& z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V! Z+ {" x5 j3 R2 r4 S
也是理所當然的。" y9 \! V6 h5 e
) M. A# O8 j, m8 f% \-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0 q$ I" l8 J4 E: X* e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O& _9 [! C5 B5 M7 Z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e! j& u; [+ l0 ]1 S% Y- K! Q& D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7 n0 b* N, A4 Z1 \% t, B+ @
掛好。
& g6 v9 n: ~3 c) e& ~% E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2 Q' g- K& N1 b8 f& y+ K' N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4 d0 ^! P+ Q: P5 `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A. ]2 ^% n+ D6 c! j( q$ t, W8 v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4 u( l6 O7 l  V' ^* s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Y7 s% n2 ~8 W- n6 l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5 f) D+ i; \8 }7 p! v
' V  Y4 Q; ^& }! b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r) P0 r; v( p; I: `5 D; k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4 @( J% a. W9 b  w9 p- T: A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z4 w( d7 z. E- N& i
4 i# M1 k+ r) U1 a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J2 T! O" P# P$ O9 l. {2 S; k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W" h8 a8 B* a% X' \, A7 K- L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5 c- f- Y# d) q( X+ i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6 k. r( _3 ]) l; C2 x2 [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G* o6 G/ s% n& H; N6 c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D3 x5 |/ _4 [4 z. f6 s* J+ V$ Z% h8 R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J* {% M* k6 h9 g& v$ V2 R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 Q$ c1 h3 h4 E! A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B% |/ x( b( h0 Q. w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 {) M' g0 H8 U! f( ]0 [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4 Y* V: E) h# t& O# q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9 z2 g% m6 u  ]# ~' u$ Z; O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 d& m7 t2 ?6 Z  J7 E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9 M& y+ [* U* C3 j6 A* W/ N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H1 V5 D* f+ w# j
$ _+ T4 n+ g3 S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5 ?+ P6 W( u1 l, Z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  ?+ G4 G6 \1 v0 m9 Z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4 Z3 B; T& L6 O7 I, D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L% D! Y! i4 Z2 c! q+ F
" u/ p+ n) u' K3 d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I5 W- G" |; J" k2 b$ e9 ?" k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0 Q+ q# ^1 N/ l5 ?8 t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4 }' D# i/ Q0 m9 v: m8 n' B9 r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I3 M  z, @1 {% n! _) d: `! ^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X& V4 ^# A9 G. G6 ~" D4 ^) I4 e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S& ?) y, v) s7 s; Q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2 y! y" k+ F9 [" R/ i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B& v2 S* o! M. y% {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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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7 r# k& h9 {: q5 ?# H& b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1 _0 W! P6 h/ C: C6 }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 T+ B5 m7 y  _0 ?
/ o8 W1 c& m. W: `' O2 {3 O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 X% V. N/ f6 H" k3 i) [. c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g3 f" Z% O: a1 S0 H+ y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t' i3 r$ `" U) E: k& Z
$ c  x% y' I: b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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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8 M" X% Q1 \: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6 k- S% S1 K0 L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x* Y! z- h1 t0 c3 z$ f2 D
8 I# |/ c6 I3 u4 f! z5 J& }
「好…」2 i! S/ b/ W/ f) w3 D- _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Y& D7 g/ G4 V3 \( c
…」7 m* ?7 |8 g* L
/ X1 |! A) E. B2 W8 V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4 K4 g9 R4 H7 {, l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5 D9 }, h. k# X0 L3 G9 I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h0 r$ d, P$ U' n& L: E: N' w
想念她。" w7 _+ U! F: s4 m. w' e) z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 l4 i  J& e8 U' B8 x% _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G: g- Z7 m8 F, _0 D! H
4 s4 }$ p0 D5 k$ y# I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1 }9 z; X5 D5 J% A1 x; J/ ~" E8 H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6 W; D9 R2 c& E6 s% ?  ?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5 a8 T6 Z1 {# K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5 E# [. L) v2 q$ ]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8 U* z+ \, P1 y9 x. g* P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z0 l3 |. |: x
清楚了。; }+ n: V+ U4 c! E- _, S* `4 t& E- V( P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9 Z5 d, Q8 I+ P# H: b% U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9 H; s5 w& v. l3 }, v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8 I6 L5 f6 q. p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 j) u- R, p- M+ |: W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g+ d) B; r  @5 q3 C. M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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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0 R8 ^5 M+ _" X( b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J8 e9 l5 Y) C/ a/ T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_, L( K/ _" n5 {3 ^1 g
2 M4 s5 @% G/ |8 r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 C' i# [% n! M1 B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1 i0 E9 h* T  d) |  R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e6 r- b. l* E; V: V; _" Y7 c  F% K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_  \4 q# j- ?  O
7 o) l1 H& i; C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 R" x$ n( d" y5 P/ _7 u& A9 e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7 n; c" }% Z6 y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7 L7 Y3 r) J# O6 g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7 J, z0 Z, G' h$ z' T0 j) ^3 d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H9 O  ^: z$ T8 j) @9 G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0 A, g% c! h. J1 R+ E* N9 Q7 y
' L$ c" @0 V! z- C, q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t! N, o' ?9 J' C5 y/ \
我昏了過去。
! |( ^" y9 T% p! J% q2 H! o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9 ]8 z* @# |* W4 R( v7 E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t" u- D' j  ^# a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0 r7 j) Q# |! [' _9 l  |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n  v; p! [# q+ R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B0 M' T5 b% C% m# _5 W& W0 }( B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 ]3 ^! U6 }* S! V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7 K+ ]( o8 w( h! F" E
記得過程。9 r$ U+ z; y# K1 ]% h& D( j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 t5 R- k2 _1 n9 w$ D
角落都沒有。& d7 \# i; J3 H
: @  @% \) t) n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N# \# V1 W2 O9 x1 Z
的水杯裡。  \  h5 r; o! C5 Q; D

我喝了。
. `' m9 C4 z, x+ l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0 Z6 B; O+ h! i4 @4 m) z! o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_, \( j9 p! v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Z3 D, E, p8 m% a+ h- W! `/ k3 {
% y- b; J( H# l, S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 u2 q' y. b0 I. G7 I& f' D3 D  G; a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k" {- q  @2 x# z8 \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z# j& q) r0 F3 m: K' Y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2 ?# h: G0 n, _2 w7 B' T1 [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2 [4 k8 U: ?1 D7 U: C* s! s
2 a( s1 t: ]0 `( |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o8 s9 J5 c3 Y  [  X3 w! P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d6 P8 |0 c. Z2 [( c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9 o% n8 F8 z# e0 m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4 M, A' @) X2 u# d$ l+ x6 w( y
# I+ L  k5 k( m- p0 v" M8 D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3 @) R; h% F* \+ o9 a8 I6 h0 D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k* z& E1 [5 n8 Y' `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1 q9 h: |5 A3 Y
手的吧。% I4 h( y9 l8 B/ g7 D, \/ K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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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2 |) `9 d% l3 |& l! Y% ]3 x' x7 S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n" r- u* l) D, r3 ~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2 n6 `# a! t' X- h' x, `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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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4 e2 L8 }0 @0 n: v3 R* M, I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x) O$ G' `& n  o+ W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7 b5 f& x2 c3 L2 _4 V! P6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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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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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j" \  q. I7 _* j9 Z, |; ^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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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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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9 ?, b- M% [5 [  Q  {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r2 Q# H3 J: F) \* v; C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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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 x4 }. i1 s!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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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C/ |$ ?, b4 m'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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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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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r$ I% @2 O# {" J- H* Y) _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H% E8 }6 ^; }' _% J  o* t6 V  `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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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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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P4 F; y4 c% [/ g1 {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2 l' Z* J4 s4 E' e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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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o' H$ Y+ C6 T  b4 h1 w! D! B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G# G  l/ |6 a' y7 E/ `. L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 Y+ N' z2 G9 ]$ r0 K9 K6 ]+ t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我想也是。7 o5 o! H' m# F0 W5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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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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