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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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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v3 U: Y7 j5 I. A( `7 f
- B# ]5 }2 z7 [! p+ k5 A
楔子' Z' F4 O. Y) B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R8 j: {6 [3 |7 W- A: l
/ x% N$ l& f* ^3 J4 c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5 Y" R5 U, S7 S5 R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7 y( _! |( A) ^, k6 b$ z. c+ O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Z  l3 c: X# Q6 _+ V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3 k% P- ]5 H4 `$ h4 a8 r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1 Y3 @4 d$ `4 L$ n- j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 s! X  ]7 S# G5 `$ l" |* N$ D, K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0 W3 k( x& P( o9 X- Y3 }7 R1 l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V9 J' ~1 p6 X0 {* C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W1 x& S$ q  r: R* j
2 Z( D5 R, B8 k; c. ^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S% K/ S- T3 w. w8 C$ ~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m0 C9 Y: W5 q  c6 x, ?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4 N" \2 A( f, b8 X& N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4 \* r" D. _9 y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7 k% P9 s$ A. ^6 d* `' d7 c
/ l5 t5 M: ^! J3 m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 x7 f. y/ s- e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6 |9 q% E" ?$ Z7 p
生人。; C6 `5 B6 U$ ^3 W: r/ \# i2 g
& h" d# M+ r# a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2 I. ~9 _$ f8 x; ]" d$ F$ a! R
6 I3 g' g3 r( ^% |- E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9 j1 P, |! B" ]- z3 J% W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6 N, t/ T% x$ C- ?
第二個變化是…* W/ x4 S- G: l6 \  t
+ v8 h% M% F. v! k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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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6 @& Y. I6 x) n3 i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4 o, b3 U4 }! b: K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0 G3 n" T: x$ ?. _' W- ]

% J: @- }. s4 x9 h7 {8 i- c6 f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X4 F# ?  Y# d8 G+ c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p+ w+ g& I) O$ B,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s; C# Z# q6 z3 {8 K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L4 r! ]# c0 }. T1 \# L4 ^8 U3 M
扔了。& D& T0 U: C2 p6 b( @
: Y/ `% L; _4 L" F( |* d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 d' Q5 E: k+ q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B2 K, i+ C& `: S& w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O( R" l; @* Y  c' p1 S/ x
。# q3 ~- n) h& f) t4 N
5 S  ^. K9 m# N9 f. |' D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4 R: n7 U- M( {5 F% o2 B$ _8 h1 ^
去辦好了。
% Y" p) @* f  u# g1 G
「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G* [6 r8 D- n4 ?3 r( E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 @- Y5 W3 x4 K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d, Y' y6 }; `& T, }
7 v3 r: d8 c1 d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B, m5 y/ I& Y5 x4 Y8 E6 U3 U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9 X- ?( E+ L1 j& X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6 Q2 j+ j7 `+ t9 G/ h
, E" @/ ~$ l# M# p4 J- N1 ]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5 F/ i: ^. Q( e
, i. t- B) T  o  Q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8 z) d, T6 ^$ `* S6 b  M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3 p1 `; N7 K; U1 S# ]. t7 X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1 C$ r5 F: ^/ T! X2 J* @$ m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6 B, u1 w( @' v3 G1 G3 O! {; E$ e8 k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a- j3 T. e0 o, a/ D2 U* b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O% g( }; d3 e/ d0 Y( ^
9 {$ w& G+ a' h% W, g- w) Z5 k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5 F- O  c2 [6 j) y6 Q4 d
0 m. ]+ Z) _7 E$ D8 @2 e6 }; @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1 J. h3 X8 G5 i
+ z4 {* t# n( v. y2 z4 U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2 ]" c8 o5 g9 p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0 t( a  |& l, i# T: E6 ]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b5 n9 A  T( ~) j- `, Q
: I  c" N, \: e6 b& L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2 A5 ]9 @$ o$ y5 }( K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9 H& _2 Z4 x' O4 e3 |/ j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0 }% w/ V* q, n. O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 b: B9 \3 _8 |! x7 V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8 S4 E9 ~, Z3 B; O3 R5 E, l: @2 N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t8 K& I, ?8 E- ]! d5 \2 y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 p0 |9 C5 R1 y4 Q4 M  U/ c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X' q8 [2 B" i0 \
- {0 d7 f% H" h+ L2 ?2 j$ Z
8 q' n1 J6 s' N# I! X+ H( F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c2 R4 B. L' @2 q3 g* |. @
一個。
! c: a% D3 ~" N$ W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6 J1 R- r, n  r( Y, G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i% J$ x* L5 q. Z& ]
台。5 u4 s% w2 G& J2 p
+ G" R0 u; g) @% L1 Y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1 ~( }; o4 n% Y. u" Z# w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 p; y% T" ]/ D; k8 y# ]) S" j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3 v# P6 I1 |1 i4 G/ M& l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p+ K9 ?7 {! ~# n+ I; A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2 {  F9 U" ^, @. u6 e9 T, H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C6 a7 {# y; \+ A: E8 \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d4 ?$ h( m2 F* X5 F8 y
. J" e  |) H. E: u, [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J' b  L. E% Z) v$ G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G9 _& m" M( y- T# L" `: i5 V4 C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 m, Z3 F8 O9 Y! r: o3 p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7 a2 o6 S7 h9 [3 B1 n" o. ?
$ `8 v4 Q; D5 ^$ h2 Y3 M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D0 C0 m* s0 j; o& ~& f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8 \, \5 @( I+ S) l4 q# i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8 _+ h: B+ }9 ~+ \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 h) @, S1 {; n0 N2 S$ e) h' H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5 A& K* j7 a2 R' U4 H) q( D: v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S" s" O0 l$ _0 D  ]2 J
+ V3 w1 U5 A( d0 J) N: m# `7 m* F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6 U: r1 o  O: j; Y& M6 ]( t+ _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4 c. y9 r. \. ~9 |) S" y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1 Y7 a( f5 S+ K: q5 o& r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O1 X* U' k# k9 w- i6 _) e. o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0 d5 D' }8 S( H! M; u+ C% j& `: \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4 t/ e# j9 c& |7 `1 w3 S) J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A+ E; C2 |6 l8 J# K9 y4 u  _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9 [- Y3 X  ~- |8 [5 m
) }0 t1 h( }% j6 d. L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r2 h* X: b$ t- P) c. n9 k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j$ V6 z3 U# S% Q( L  O2 m8 p; O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4 c, ]2 e) Y) C, i8 T+ p# [9 `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N# A+ t$ {2 v5 K- Z" h: U0 \) }" t
9 i; x5 q# ~3 O# y: D1 Z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 P5 _$ |' z$ r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d9 Z( G( ~) b" I+ M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3 y; s% m) `0 U' s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0 v" h1 t: a- ~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y8 r, v5 E6 S9 o( V1 W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l1 T/ d* s6 G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0 X, N) c% s) B& [# k+ J6 Y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 K! q8 L" a! v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M7 ]1 K& d, e& j8 _' g% M( S) _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8 f8 u. C/ R8 g: s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 A# M0 r& D; V' K4 N2 \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m# C9 x. a# H) J) ~  i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s$ O  T/ e# `. @6 {

她愣愣的看著我。
. K& {- l, N( ]2 ~8 P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 T# ^3 h; h8 ?4 q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q/ G# s9 ~1 `9 q! H6 j. O
* b" o8 m4 v& z. B9 n9 x# _7 R% v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6 d1 Y$ x" X4 W& V3 a: m/ j. N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0 S. F/ h7 k$ {1 g0 m$ t6 W; b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J1 j0 B. {- W1 c
去。+ ~7 v1 l; V. T( o9 H7 l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K3 C  t5 ?0 C6 {) q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3 i- X0 k! `/ Z% a3 @: G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L) l- A7 [1 M7 }9 n! l# x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B' h# o! Q* \5 s. G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S' |$ }6 d5 D8 W* W
爪痕。  X9 y1 o6 B- S
- m& I, l% n6 u' d, ]. t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M, W' [, b+ b8 S; e8 v8 q! N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 O/ _( X- S: r; P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x7 g6 y3 x% }# l# u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2 [* w# i, r+ s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c! }) r: N8 ~4 d8 X3 L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2 o) W9 v0 J9 T: }) t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6 `% D$ ~& \  _" L5 o  G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0 ~$ p4 |0 o+ _2 y7 c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h2 J: H1 }8 N/ c1 P% P% W1 R2 w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6 Z- ~) R2 @" K% _" Y2 ~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 N+ r% g& Q9 a3 a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1 n0 r6 ^0 }8 ?. J  `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I: `8 T3 F- V( I4 d& K2 \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Z& M! O% [4 V1 [* F+ `/ D& l' ^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 X' l* M" B4 M8 i  V3 J2 N
! f2 g% T& z. J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 `* d* N  i( U$ R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0 K4 _8 O3 X7 h" V, b2 @* l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_  ?7 _8 U4 t2 X  D. c# p: w2 a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W, O; E. G% k& G  ^5 Y, q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D5 Z) t& \6 J( [8 c
…」# P9 g6 F" A  X6 p: \- m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o$ }; J7 h1 Q! T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5 v: ^" [$ |3 |! f0 v5 g7 U* G
7 t# }, o- u) J. N; e7 ]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U9 S( X3 D) z* ~% Y8 \$ o8 P
* C% X7 K2 f7 E8 m; G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 N: d; _5 o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s+ L+ f' x' E' D' L& l

9 d; C; E# q$ v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H7 ^- M3 E' p3 J8 F! H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t% _& p" F3 w/ [, k6 Q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L; S- p7 X; ?+ c9 _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m( j: L' `4 o) S% X  B: H
4 m3 |& W( `& R) E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q' L; K# ~6 y  {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 O5 d% @. \* U* e$ E" y% d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j5 i' N4 Z7 E0 e: f& ^% C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N, n: g% }0 A8 W0 H+ p
  S& p- n& o; j" w, m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 h" ?6 G+ W! s
名字？」2 L; b$ V: q4 D# S4 E$ X: f: W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 Z$ G1 Y& L- L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1 y3 ~- q5 `" F% K3 s9 ^5 Q
的詭笑者。
: j! O4 |( j; J( X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6 `' L5 h$ [2 n5 C+ N# n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 S  y6 L& K7 A9 j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3 J/ ]0 {1 _4 G" w6 O) ~
盯著我。2 s$ G* E2 s5 D$ W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p- A3 v( `: Z: |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v! t! s' l! ~) @) K2 ]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N+ d* J: R$ \6 K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z% h* r5 D. A* F1 a- ]# }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3 Y4 X: @, P7 I/ v3 I+ k6 _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3 j2 H2 n# o! e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3 s7 @+ T% T2 N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S* x. T) Q+ p# g* ^9 |2 a; Z+ r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M: G( }9 a- w# _8 I8 P- q6 p
。& x) Y+ [0 ?9 z2 i- i
" O& d: Y" ^$ L; [/ a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s7 S- o4 u# N
嗎？2 X6 L# v" ]+ A4 U, L4 C% ?
1 o; C/ u* r) q3 t2 o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j% j, u# ~* d' p(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 r6 ^) S/ J6 }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9 L2 C4 b5 j2 ^' q  j5 O5 B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 Q2 U; I: _
# Y" Z. N( ?* b9 @( ]4 S+ B; ~& v/ z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t6 R5 c# s0 Y, c
; ~+ Y, m. v9 ~8 {5 d$ c$ n& }1 x% k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m4 [! ?6 ]( {/ G# @3 M4 m1 m
她掩著臉消失了。5 w1 k5 N+ I/ X  g# O+ ]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L! r; ]* @6 f# V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1 z$ T' N; n9 H6 n9 b
; @, Q5 }( J7 X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3 N( I  w4 Y5 P6 P
」4 [* K* ]- T6 t* Z: P2 _5 a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2 N: {- f- y1 |4 H6 H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j& M$ q- S/ s8 y9 u1 h
2 E; H) \( t) k4 Q- h% N2 e: K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 u2 h# r4 ~& N+ j2 _7 z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 e, c: R  m3 \( G! f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a0 u' Y2 M2 m% Y# p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H, Z& k0 s8 g. W* v( F# c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h& r9 c4 _; c; Q& T  A2 W  H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7 `: [* V2 C' q: R# Q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R) a1 O! u4 r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 @, Y9 |6 `9 @7 s9 @7 B
2 f6 K$ K, d6 {  V% J: ?' o, J7 c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 B: M  t; ^; m, |3 L. @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 R3 R" i/ Z; a( k
7 D! H8 d0 W8 s# `9 X+ t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6 h  s2 h: J6 s7 t: ?+ }- ?0 y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5 t, v% o9 k$ x: k3 j$ j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 T1 d0 f" U  h& k3 s' G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C( \! E% O+ {6 [( g2 x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6 u- }3 u3 Z) c4 A
$ C1 t( J' q1 {5 a/ ?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3 [% f; P$ u+ e2 Z+ T) z8 T- c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0 r+ D5 g$ c% Q; S5 O) M
) S+ L3 t% r3 Z5 t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4 J% ^4 ]; c+ z7 T+ s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 [6 C( E+ p5 D+ g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m  O3 I4 h* S$ z
8 v: Q  b8 I8 d0 R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f8 y% R  b4 @$ r' ?% X3 ]5 Y
& q8 w& W* {, J8 L  l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0 ?8 j1 o% K& D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4 h: z6 J( |/ r' h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O+ J; L  I, j
+ }* {" o& r- E. O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5 ?7 w% ?% H; u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 U, H  ?; ^5 ?2 L5 O5 S3 `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9 {! V) N& P9 E& a& C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1 B! R* D% T# O4 R0 v% @3 v" P
/ o, Z% a$ i$ G9 L5 A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8 l, K5 p: |; J0 Q1 i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 D: p9 i4 q- [1 H4 W! q8 H& |0 U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8 u$ V; Y% W6 Y4 W! |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B5 B3 M) U& n% H1 n( m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8 O, q9 |  ~$ H/ y# f1 c! {- Q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k1 g# W) Z' \5 \: O3 R
1 m! w5 p( ~' L( L4 i, K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9 _+ K* ?1 A9 _7 _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j& v/ X# N3 G9 d- k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8 x5 s) ~9 `' \4 n% O
6 T. C. j' u; O) l: ]# w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 C- r. o  g, K: q# j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0 V; {: K- P% x: |
. j! A6 ~( m5 F  |( q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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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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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 L( u' ?9 C, n4 v' Z
「給我。」我向她伸手。
: c; x7 J& L! g- a' f9 {9 j&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m$ X/ w8 K% N* n# ^! @$ K0 L! s, G
6 o+ ^' _! F9 j# `$ t: H# D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y. B, i: J$ U% T( K9 r
  S% D! v1 s/ F# F& A" Q0 _4 M
* d7 |% [7 D) h6 D% Z/ i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2 Y+ D; t  T+ v7 M
5 ]6 W: T7 C% q- f- n: [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P: a# n& Y3 D7 P- C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6 l5 E3 Q' R0 T& R+ ?3 s/ h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1 {+ y% [9 [5 A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8 x# y9 A. z1 l
自費病人。  A1 t7 u7 r& }9 _1 I% c) M+ t
& x9 Y; ^* b( G3 W. J, H; t6 f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4 J8 V7 M$ p7 W0 e- G3 k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6 I& K+ q( p& E& N5 g7 Z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4 Q, F# N5 \% T% X5 o6 \9 H
* D7 A0 ?3 X7 d! i% e/ L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1 _: x- {# w# _9 F* n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 }# F  O+ S0 S3 g5 \* J
/ Q- c; l: m! \3 a/ k;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s4 F& j1 }( f! B& S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F* F& J5 D  o. L& Y& O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p% P9 s" d" F' D0 D; v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a: T6 M  q! r* N. _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6 M& D3 P3 w  r7 [  L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U+ I7 H- e. _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e) f2 d- f1 [- h5 X+ ^  X2 q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y1 \/ t  f2 @2 w, d6 q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3 `. ^! t; C+ j, D  J( N
; t' s/ m+ w; l% }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3 C0 K5 J, \6 v1 k$ }+ X( U* r# Q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9 z8 c8 I8 K5 w  H
- d' m$ V% B' |. u; U7 G" }4 _2 }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 n" S3 D0 {0 a5 }% A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H, L9 V9 G, r3 d4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1 T* B  v6 }: D0 |- ~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 x/ W: ]6 X8 G' J  T& E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E5 h% b( K; B: k0 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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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5 K1 G/ M3 J4 T8 X8 M+ X/ u. U0 G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Z. Z* B2 s3 N' M( W- t1 i4 X
+ A! ^& n( j4 j4 k4 y- U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1 n( t+ b7 ^" K6 m" c8 C
  a8 Q( M; t2 y- K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k! ^& J/ {4 d2 `; P; B
走路的地獄。$ m; Z+ i* U4 W+ R2 u  J& k
6 G+ L! p) o# L% l; C# i: j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k9 @  P& J) H" [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3 t  `6 D; C) e- X# z6 J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j( I. a% R* P( Z9 O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w5 A$ _3 u1 W. T: X$ ]+ v( L
0 i4 N, Y$ }- Z3 f: r, d* u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E8 D# v. J& @7 U: a  j
就不是吳大夫了。」! V2 O+ b+ ]' V4 L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 t2 q" L& O$ Q6 f. f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3 V* A! v1 k6 f! I8 ~* w) h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U' R$ M& Y  L3 w/ C$ |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3 s2 k5 G4 V' R; v9 B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5 n+ h9 I& l+ r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a1 i) t  |) ^: u" u" S3 Y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F- e9 `& B& U; ]2 U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D1 G1 o0 i6 u5 i" O# [# Q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5 u9 O- m9 Q; i+ m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I! {  q3 B$ P/ L* e2 P1 R
: ?6 D- `; k7 X; |+ \, I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0 A/ M. T0 l4 U6 |! J. s( o* d  P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k4 e' j. F# F3 c) m8 \' W
5 u1 _5 W" _) ]5 ?
, z& @0 O( @) Q( O1 o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7 m. l% t% W" A. X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Y0 m/ r8 J0 O! c: x! _. h8 I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 Z* x& {7 s/ O$ t5 I, C* W0 d4 ]3 m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  [2 t; m0 o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n7 \* u$ g6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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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2 x6 y! t* J6 V) ~5 ~# s* g' U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4 U. x4 Y5 ?% S7 e# T' ?+ _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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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7 |# q% P8 _/ ]5 k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6 T7 O- {. d& \8 [( h2 ]6 P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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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0 P( E% c' _/ E1 {' }( p/ f/ O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3 c* f1 |  T+ A! }$ D0 N/ D

＊＊＊4 Y4 |* u+ c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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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j  u' m5 }! v3 l* i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8 B3 V1 p& ~( w3 J( O& H- q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U: ]" Y- d, [" J3 Z, F' }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4 m1 ]+ s: j& i; J4 E2 g. v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4 F9 }9 Z' w  m1 \6 Z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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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t1 c8 U1 B# i8 Y2 o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7 M% m" U( n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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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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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t- f9 K2 q6 u+ y
+ \. I$ @+ l, R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K* q3 x* Q- V& g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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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f8 i& F# E) E- L5 f- b4 _, u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3 Z% E2 U; ]' A  Z& W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F6 B6 N0 w% H+ V4 q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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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g4 _6 }: [. b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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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B% q  d' S2 f4 _7 B( |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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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T& ~& O- _& m2 J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1 g8 p( h6 |7 L6 h! n6 j2 J
揍我。4 V! ^$ C+ a* k4 Z6 @- ]1 t8 L+ W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4 c  @- G5 y4 ?7 ?
) J* Y" P" k1 w(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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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a3 L+ o$ Z% x9 L, H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_" K1 c& B0 d3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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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5 a- a* U) T0 ^, M# V: |6 P3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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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 u% x" u$ X3 {) b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 v1 S/ C9 w7 i& _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8 A) T1 j5 |9 r* v! @6 U- \) P  p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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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6 ]1 D% P' ~) x0 @0 ~$ P1 @2 Y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8 T6 c, |& O" H3 I: a, n6 d% ?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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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1 Q1 u" M( w+ ^$ m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w; F. c' g; H2 y2 I2 f5 x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 T3 A0 G; q( l! ]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8 \5 G7 E' R3 i+ B. Z% u1 E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1 c& h  B0 x5 e- J)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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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4 U9 F) {3 e  H1 H3 K) |7 a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o9 u# Z5 _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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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i5 B/ Z. G6 N# `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4 [' w1 D: _8 ~4 `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Q5 c+ c1 Y6 u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0 a" e0 Q* b) r' f( I0 k, |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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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9 x! k9 K; Z! R" w5 |; k0 q# d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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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U- F2 j; E$ z% q) J$ ?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H+ G7 b0 c) D  ]; q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y* e' s* X0 R0 o) \8 o" U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w1 R* Z) B% F, D- `0 T  u7 R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W* c. p5 g0 i& c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U3 L9 ~' Y3 m: l! W7 `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e# `( L* Z& L; A7 u- I/ I  {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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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q0 u! n6 a% x, N2 J( V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5 v, G, g) Z: {3 V: L+ M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7 N+ D# `! h: Q' |" B' r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k4 X( w8 b1 }) L& k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4 ?1 Z6 \0 k) d, N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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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g  ^% J, ]0 a7 k/ i- ^! ~) R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f# m" h: Q5 m2 k0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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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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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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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X  C0 R$ s, K9 j  m" \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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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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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c# d2 W" T$ \: N& Y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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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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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2 ^  [( c/ Z: h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8 [- |* Q1 V" l1 W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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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8 C5 G' U4 ~# }8 Q* k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M2 s4 @7 I6 ]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Y, D& s; u2 r2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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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h2 T1 U7 i6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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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r4 V$ N9 ~+ Q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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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6 k( h" t6 `3 n  A4 I: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7 Y. d$ n; p1 T- f- c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f, m* g# U0 q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6 m5 q& B$ M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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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6 r4 _( B1 ^# j1 F1 ^3 Z- i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1 L& i( q2 W% u, t/ g# H& u( o% {& s
『陽光好美啊…』1 k6 \- ]! U* k6 G/ Z% s4 N% x8 h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6 R) a4 l2 t) S: r; A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 r% t# G, C) `. F%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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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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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w% W& v& z. ^3 w! r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7 h" R  J3 R+ g+ \9 F; f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m  T. \8 M  y+ Y6 n. b6 O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5 }7 ?2 h6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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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X# j9 i7 l' J. U" V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F6 N0 u* D! s: Z6 E# h& l3 @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i* R; |# I8 d# A) Q2 l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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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d+ K+ F8 o& o0 Z1 ^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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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Z  G, L' s/ @# r8 {0 T2 q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T3 }3 ?7 t9 w: P2 P#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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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5 ]! ]. W* I( Q: I! U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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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4 ~) l' M9 n( z4 G' O
聽妳說謊。」; O  T( O$ l9 N. m-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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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C) H2 I* F3 j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3 \4 S0 P& x2 ?6 V/ K) Z# ]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7 r8 E" R& [* Z6 Q  a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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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O# `+ G/ }' ]( r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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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7 z: F; c8 I3 T+ t/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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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d: b* S: }: g7 h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1 |3 R+ O: ?% Q# m" x# E: j0 G- ]
能用爬的。」6 a- t, `% `) E# b9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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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6 B4 N0 O' u. ]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M; R; o. `' x

「妳真的愛她嗎？」; N( L$ ]# U. B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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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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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3 Q0 `0 C0 Z3 R; f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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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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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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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3 m2 v0 _* c8 y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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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 F/ \- A5 N) m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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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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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4 r. \% ~4 E2 o6 C2 C  T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m1 u) Q# J: k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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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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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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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1 y. \, E, L! r  d- q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1 S& I/ b' s! u( g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Z2 L. M)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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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G4 a- s- y8 t1 `$ _) H  u" I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9 K" f9 [2 O) m4 z1 I+ s- d% v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l  s9 g9 `& z; h$ r8 j# h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9 Q% o# ~8 k" |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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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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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f0 r- Q, y: s3 ^% R3 s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1 }" n2 `( S7 Y) d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g; Q( G. @# s' |0 c
2 ~4 n# r0 B+ c8 G- a# }, \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Q+ e" E  w" r  ]+ A$ e: {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o) V7 F2 B9 @" t" Z2 |" Z
1 `0 W; K1 a' ?* c: h7 E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O+ M1 x) H! V8 p1 ]
  z% d* o( `. x! R( O' v4 d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q9 o) e. ?" F3 S0 S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p+ H  b0 L- R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z( Q% G4 E3 J' p$ z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 o4 K( m( f; ]* A; i6 D! C; h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6 d0 e8 m6 b& ]7 f! j8 B8 @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W: E, B6 U3 ^. Z0 w# W
% D$ t/ i1 h  c, B0 p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9 B9 @" ?' H+ ~& p6 e

因為我害怕。: [, E0 s7 v4 c6 R, L- T7 L
$ [- }0 C: h- v8 \( ]! ^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2 b# z+ \  L; d5 L+ o6 n1 R! C0 @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5 b8 @: f8 @4 a' D7 e# z. l7 ~  h) U2 ~
8 ^+ j1 m' S/ c8 F$ u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 m7 ^, p) T8 ^7 i1 U: n
+ H  O; {7 L. p7 M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8 F7 p. t: K% y  M% j/ i" P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 G  X7 j. h6 c  f1 q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Z2 A7 t( g" i) X. Z# ]* r8 x* I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 ^5 [/ Z7 T, ?6 U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D( w/ }  ~/ u/ ]
/ ]- G8 h: i( V6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 t8 f" Q" b5 ^! j3 D0 {8 F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U6 |# _  D! N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z# j& d5 {: Q1 o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Q3 V* x( t, i, \$ L
6 G( c1 [- m) S+ c$ n5 S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z0 @: r: ?$ K" {, z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f4 g& |  ]8 _9 h/ ]8 `2 W4 v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2 Q) k2 g8 t- F( ~  K& p
, e2 k; ]& ]5 k2 h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6 f* x. p1 y& p" G9 {7 r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i6 Y3 t9 n  k, G1 l! J( u! e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k& g5 L) }4 C
。0 ?% i  s" `'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7 N+ ?" E4 c$ x- y! h1 Z0 G  E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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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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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7 i5 @4 a% d7 U, {& F( A" O* @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8 G( [  c/ g6 m4 y* N9 U- A7 }8 G
0 z' j8 L2 _8 V+ D# F- i2 s
「我來帶你走。」6 m4 |" K( j/ y, W8 P3 B* g
; D7 U6 T4 g: u. z7 O# W4 \
這也是一種必然。
* b7 {5 \+ i2 I- D"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n$ p/ l! ^; M9 Y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4 p) W- m/ ^" i3 T. ~# O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h9 W; B( D5 Y" ?' A3 v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7 L. N$ e/ _* O  t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B3 k' H; u) i! y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6 J8 W/ y& S! N8 K1 \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 {9 t9 Z2 u% `, `/ {2 h+ F6 U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r$ o" u' Z. i- q, z
實互相窺看。7 m; u7 l; x7 O8 t/ z$ l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X2 u5 R0 [+ t- q6 R- f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1 S5 I) s0 a7 k4 \& E. @- p' T; b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2 @( O& h1 I9 H  Y5 |7 W' {. v2 j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a% ~4 ^* j1 U0 J) z) E# t
鍊的聲音？. @4 g$ |0 e' X+ \- V" Y-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E4 `0 D0 E: x1 s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V1 n0 h7 G3 ]8 @% G  W
% f/ z5 B/ U8 C) v$ D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l5 e: v/ d& y4 Y+ h
! q; S7 G- \1 _# d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3 ^( t) b& m# ]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3 @4 x8 m& w7 n, f0 F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w5 v7 V- @6 q: Z  c
. j' J' i* A; v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L) |: z' J& t0 `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4 B( z3 g2 @+ Y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n! z, r4 z4 K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4 l  j( G, S# o* m2 h: C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 v5 j3 j/ y7 g. w# p' `) d$ y1 V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I& L; a7 Z& o7 O0 x
% _5 P) K' h1 ]/ Y; a2 W5 w7 v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8 {$ \' H/ p( F2 o1 \2 [5 K8 X, o! q- j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l/ s- j$ [9 x+ A/ z* E& z# \
9 z( M, K. V4 V# M, o0 }# D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J6 `, h: T+ n+ P8 H5 E/ T8 ?5 C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 \3 u: M$ V" ]- H9 B. O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7 V8 N! R' O2 i% t( Z8 S" E8 l0 P. R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7 C& E3 [. |( d7 _0 S
! _! P6 D' b. {) {: u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 R$ K9 [1 Z% G1 V( r* e4 b
- Z4 s, p" E) |: P' `) M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V' i  B) K1 f/ \1 W. Y. p* v

+ e( o2 R6 R/ @8 G
" `% y, v: `3 T# E4 e6 ~, k
4 G; n; G+ [4 q/ A# t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i7 Y& `6 w7 o+ M. D% t; P2 j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Z$ N! D. K5 n* B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p4 Q' l3 n* U+ e
) S* }" x3 }2 _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y, v0 Z/ @- N/ A
9 A  s- @# P4 S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 |# W8 k/ p+ ?3 z/ Z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f% n" b8 r! L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 a( V1 l: {8 p9 d! S3 I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0 R! Q  n$ T/ \' i( A
9 u0 `% k* G; S( p1 {) B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 ~  J0 r7 P& O; C/ H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B; ~0 d' K) w* I8 x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_& n7 z$ g; |4 t2 V3 }: [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 v2 R( y8 \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9 F. \/ A/ q" `( F# \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C6 i; B9 |7 s6 R! L2 T$ A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1 z1 V; T8 I6 S0 s, N* e6 j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0 M' Y1 w! o  ~  E
# h4 ^* |# T) I9 a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 o* K; V& Y0 F7 T& A7 ^) A) x  B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N$ R/ H* W/ [+ m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9 T' q2 r  p6 b7 l: i: I% d' w2 S; I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C" P  `! o* K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O6 D5 z1 @4 A: t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9 o; l  c; p$ d. u, @- I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4 @' ]' _1 }4 B# z  X
. f6 P# B8 G1 y+ V" P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Q& i* s9 ]: w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Q% r7 ^" m" K  A9 `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6 m$ c0 `& y) K/ j& R# Q
點安寧。, G0 L4 ^7 `8 h7 }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1 q) h+ o2 X1 \" K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2 p2 q/ E7 Y# B9 w* `0 f# `6 t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h" ^4 Z7 S" \' }* y, C& m
( b9 E5 Y  I3 r# ^. [5 h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d0 q9 ^$ S8 `) f5 i9 h6 o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9 R% r) v" K4 T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1 l# |- ^2 R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4 [0 i" b* H3 ?/ W3 L# {- a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8 a& B7 l6 K1 h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0 x* ?" U# }, I! i( m% Y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h8 @0 M* _' J7 Z6 }( G- ~) Q* Y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5 Y2 {' R2 v' L& r- m- k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0 F( d) l, [9 d* `1 a4 {  x
: _$ R/ F/ a) \: o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U- k4 r& S2 _' R+ X9 s
青山了…' e/ `0 ?5 a% `9 y6 M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V# z6 ]- F* \: Z. [; F& T' ^7 U

＊＊＊" ]) I! Q: R+ U' r+ m7 y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0 r% b) b: R9 U: F8 O' t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 M, ^$ h! G% U( k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A  N5 i, I; s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0 Q. K1 N7 G3 l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4 S! w% ?/ ?! x3 E1 L, R/ R4 z
, I) Q- D8 b% S3 }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 O( K* g/ o5 K- K3 X
咯咯咯咯…% @5 j# D/ U! f. F* u
% o' b3 ?6 a" J% D  I: ]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j. }8 }0 ~8 p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n! w: D- G8 Y/ ~& X" u
頓官腔。# f- }" A3 `: w
6 w3 {* d6 e+ f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Y8 a  [  }: v. p! Q5 j' [
5 d% y' `0 p3 K  G% ?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M; F  ~/ F5 O+ Z3 ^7 @# A1 X: W
& R% g- v; B# y! X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1 g) `' `5 F! `' J# f" v
8 r& I4 p% {% A" y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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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o0 U% s  G9 }2 ~0 a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F6 L. c* c) o* f  T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T( c; {0 `- t- |# p& O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R/ d; v9 ^3 R* j/ f5 m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1 G! F: E: y1 ^6 e; Z$ |0 Q

＊＊＊  U' ~3 j0 f5 L3 x
9 m4 ~7 {7 g9 a' z; r( {* v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l8 C2 A. O3 G1 j0 u
( b# c( z. ]3 o8 L+ M1 ]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9 N5 @+ q# A0 X8 ?: L; x' H) J& I$ Y! s
' Z5 C& D, m! b" Q7 }) a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7 n1 R9 v; L  n) l
什麼魂不守舍？
  f6 ^) b6 M: l! G- d; ]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j; o  G3 b: R# g  v  `
事情。」6 w, B) n, ~: W! R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5 l0 `2 g: Z, j3 p- V- E
什麼關係？」; r9 v! V' E- j; _* E$ D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2 z+ `1 A' T* e+ B
6 D# G. N# o" Q$ Q& i9 ~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8 b& d2 f8 n+ C  K2 O, y! k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5 b5 {" ?! y* C/ S# o1 U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1 p7 C' [: N2 N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G. ?" ]: q2 f3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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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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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4 c, U4 N: c  G5 Q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9 f8 ?* e( C3 E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T( h& U" g3 p  @; T9 u. c2 q1 N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1 ~8 Q7 w6 D# T6 l2 o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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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1 G: O. u8 i"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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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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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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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J: G* S2 q4 p5 ]6 p. o3 k, v4 j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2 e6 t7 j+ X1 B, S; m3 n" h7 o$ a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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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1 N  [/ x% c$ N1 a, m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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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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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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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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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o1 k- s& H3 L! i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 b3 [" O$ v  D5 H+ @2 {2 W6 a% r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7 \+ s( p8 M; N7 U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f# N) c3 J/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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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5 ^8 w/ m) ^9 F/ i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X  x% r# ?  j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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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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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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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q& Q0 D; b; N( T. r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 n1 @5 Q8 P1 V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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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0 z: ?6 U7 Z0 q+ U! G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8 v4 Q. G7 I; F1 }1 n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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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I  H8 e4 t' E% f6 E/ m- D% C
+ `& D5 @% [$ P/ D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9 c) t1 K: \" c2 q3 [! ]6 T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1 ^* t- j* `' G1 e; u3 a  I2 u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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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W5 F' K6 E+ m: c/ e8 H# y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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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 C: z% K$ ?( s5 ?% r0 \+ [  Y, z
卻沒去揭穿他。7 h6 [0 r$ r8 h  s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k0 L' G. ~" g/ j+ v9 h5 ^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4 s( d4 O) q5 ?( P- B
也寫給他看看。+ [: @* H* F7 w0 ]+ Y: b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P# [! Z( O: C# H% n$ {' z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6 B, x7 c7 P) e5 w3 c9 N, w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U, U: }* R"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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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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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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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S% X$ G! v8 g- K% x. w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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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T2 q( O$ d) z& N# B: O&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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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J6 |+ V2 u/ s: s4 _: w$ E2 U!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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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V( r5 R4 [9 o/ L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0 b" e  d0 I; X; J
低頭看去…/ \- b. r$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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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5 J1 ~( x* J5 l% ^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p( s5 @; {%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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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F, G# y3 _, O, v0 Y: x

( ^# s2 F& h* J1 u4 S  v

其實，我在等。; A3 D( [( z$ Q$ h5 ~, k# [
9 v$ N! |/ h7 G% M1 I/ O. r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b. V8 `+ }4 S$ s8 ?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j. o, F! n+ r- {2 L$ J: F
6 J# b/ O+ U5 t3 ]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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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u2 T! ~2 _& `, U1 m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 w0 ?1 Y- A5 o/ I3 Y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4 Q' g1 o4 ]" F& F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k; z. N) c5 U6 K0 M
難道暗戀我？0 b2 [( ^. q. |7 q( ?* E3 s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N! |; }7 c# U- |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 V; _% R' m, s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 Z1 D/ z; l7 \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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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2 o# x7 u# o' X  w: I9 x4 O# F! p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5 C" A" O3 O) S# D0 u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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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9 D" f- S& U3 m+ d0 r2 Q

這也是一種必然。0 I+ a1 @- m* \1 B. Y+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6 M* }; G: s8 M*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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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E6 p% ?, Z4 S# W7 h; V9 |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g& H: R; }7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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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j( {8 U: I# H7 k8 o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N) N3 a9 x1 z# \8 S7 j$ D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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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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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A1 w/ l  F! ]( n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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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q% G9 }) s* O. J  }3 Q6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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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h. r5 g: b9 [$ p0 I0 M. F
探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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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1 ?2 R8 E- h: i( }6 W4 P. ]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3 V/ k4 ~# U5 Y
0 }- d% S6 s, m% ?: w/ v7 h0 p: P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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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V- ^+ w* C3 i# v" e/ V& K4 C
壁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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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0 \' Q5 ^& y5 l5 l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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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h; d) {. w2 Q7 ?2 c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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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N6 T, ^4 o& N% Y  e4 C  E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6 ^( ^/ p  N8 p: P1 w7 ~: e
。; ?0 G- x4 c/ Y1 q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a' ~9 c' `! \2 q0 Q$ x
沒有邊際的故事』？」2 Y& L; H0 D+ n4 v" v
4 J. L0 P) ^8 V) E7 e1 e) H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 z7 i8 ?& ]& |" C: _0 r5 r7 I: f0 ]) g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q+ v! {* b, N6 @; x2 \( F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7 g5 I" r% j*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1 o, i8 P6 v) _6 x- g) F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 ]4 z: o4 h, N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8 I/ @; \9 l4 W9 |  \1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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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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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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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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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6 A# z% h% Q&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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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D1 Q* T# D1 f;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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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7 n# N4 x4 H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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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B4 O+ t4 n, `# q5 |: P

很逼真的夢境。& S- t6 v1 _, G1 ~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 ^9 ]4 _7 X  U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F% K- f! Y( M& Q6 C2 \$ H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m0 l- T0 I1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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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3 Y1 {/ O$ s7 b* U9 X! ~! F
種，專門熬高湯的。
% s! R1 w, K9 W- [, ^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 a/ g4 F* H& V4 ]( U* x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T9 M0 b' O5 G3 ?7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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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 Q% O) A1 a( g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3 {3 z2 S# ]9 d1 h/ r- L! F8 E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 j" }8 ~1 L% u& V* j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 [! F* I9 `
2 F1 z3 M% \- D- l1 b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 S8 n2 P9 v8 `  f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6 s# X! J4 |5 R4 ?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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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我輕呼。, M8 N0 F& {2 F* N1 H4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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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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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 ~  l4 V& ^5 G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0 D( q. D3 m1 W5 _7 s- X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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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p2 f2 W; k1 Y0 f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3 u* x- g; @* O8 S4 z6 y2 S, Z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3 ~1 b& {2 N- `  h3 O! Z0 u
8 }) V2 T* a& E( \" ^& j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C& S. b% Q5 P1 h' l# r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j1 x# k( y! w9 E5 P/ X. k! \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K6 z- F/ K- u6 {+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t1 w% P  D1 ]' M4 o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J" m9 p, d0 x3 d8 `2 {0 V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0 ]6 M1 q5 t, {9 K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N6 p$ A6 Q: f$ z; |*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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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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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7 ~& V9 }5 l# h$ d0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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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r, N* ^, ^/ `6 y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a8 m( l9 v3 c3 Q' u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F2 Y; v. n; ?% s. |7 j  B' Z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b* m, R$ ^8 j# L9 ]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9 e5 Y$ {+ v  Z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A8 z3 H/ Q- L& }) q0 f; d1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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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1 @2 q/ r1 E3 b
願意信賴。' w7 p  @9 b% l5 }  A0 J$ V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c3 _. y: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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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3 ]& @$ Q& v! }1 g8 l*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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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A; C3 L. ]3 f% R' O;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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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2 J/ T. |8 D2 K; A# R& ^
」  R* A# }, w% m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L* m1 p/ v+ g, h( r% u# S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1 Z9 d1 x5 ?* V# r. E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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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E& I1 J  b" c) }* S
強烈的不適感。+ g8 w& S1 Y, G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0 `' b& m& K2 e2 B8 t& L  C
並且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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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2 |8 w8 h: N4 Z6 V3 P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i0 Y& z9 f: d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9 _! \/ A$ c7 C" E/ b% A0 D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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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x# m/ k" }' C/ e" V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6 }2 z# K. _# O! P/ C-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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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g' n1 f/ n- P# A& F  m2 l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0 w: l$ i2 n.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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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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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5 f# Y8 `9 X% w) q" y3 E6 D" e  a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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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I; f' u; L* F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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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L/ @' O+ Y( n# c2 P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1 s  ~" @- g, i6 P6 p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9 ?- s2 ?4 u# Z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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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5 \" b  w$ a' m% [5 C* O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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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Z) N9 s, I( ]4 ?" Q1 l4 v0 K& `% M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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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_! Q! V/ H+ N& @$ W, B8 N6 H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U7 u/ P8 }3 {# Y- ^$ d3 E" U2 f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9 _* E& n! s1 X- i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8 S8 U8 O5 J* P, h2 @" b' b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y, q6 ^- Y* w7 L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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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m1 R' A8 B' u6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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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M' \* @* L' b( p& b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2 T  A1 `; n7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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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1 x* [8 w: g- a2 v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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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i- z$ X( K9 J2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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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 i4 L) ~& N# e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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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2 ~& Y# h) B3 ?' ~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t. [; _7 M* s) z' e, f8 k8 F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X! m# F0 n$ Z. U! T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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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c# _' _+ E# ?, s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2 \: H7 s0 ?" l7 R5 e/ T: m
不知道吧？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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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J3 T& W+ t, x2 Z5 r  o: {6 k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l" e8 |5 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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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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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G1 y, u% E: N7 w)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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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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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7 f3 d: ]0 _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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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0 d3 k5 P3 o0 D6 ^6 N8 E& x4 a4 V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5 p' P$ h0 ^: q# k9 l! I8 L, L3 }
不舒服。, f5 O# U' @2 ~) e( |/ I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W( h& a/ B9 A8 z% J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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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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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 I& o0 y!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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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9 _4 b1 D+ y/ F8 [9 Z4 ^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S4 S# u7 a0 i8 N+ e% q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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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C$ _- ?; O9 t7 V$ B6 y# a; K6 ~4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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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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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f6 T( P( t5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2 }" e- J/ E: g: s$ x  x& \

好吧，五四女青年。0 u4 c2 j- R, V1 }) L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e# h1 a: F0 }* i& r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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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V) S5 S1 }6 ~5 L: i5 B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2 Z" _. l/ ^, s8 [* b& d: i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9 V+ d- \, F( c  B- a/ F: _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b+ ]7 G'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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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T  R3 x1 N3 S  B4 s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6 M) P+ p0 K0 @7 `# ]/ z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Z) }! ?2 h* }9 K" r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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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K* x6 E7 Q!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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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8 b- i7 N% Q+ j. |*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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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U" l8 J' u; v; Y+ y# t6 K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a: n- z" y. \: Q7 x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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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9 Q( z9 C$ |) g( {7 E* s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6 g+ L( U- G3 {' y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6 |: ^) K% A( H( K( C& i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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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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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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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4 U( y  C2 ]' ]* l( j: K

「對。」# }) R; H9 A( o5 T, W- P  b1 ~5 y! J8 ?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3 ^9 U! Q4 u. B3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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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r* l6 h5 X6 `' N8 n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J* |/ o9 Z8 f5 L  A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f2 e  Q( f% b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5 h0 v5 u$ l" H/ i+ p3 u/ C' P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6 b9 v. l$ N3 L" I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7 v+ k+ f4 |; m4 F. s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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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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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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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g  ~* `6 B! a$ X- S8 S, H,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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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P! ~' K#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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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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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9 n4 [$ u* R! x0 l8 K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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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c6 T. o0 y9 {2 H4 D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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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i$ I7 |" C5 T3 |' ^: m, n& V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 ?8 m; E  y1 A2 e3 J9 K; x6 g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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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Y' \  Y. f3 I2 @- _

誰下廚？% @! E  A#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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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G. M6 B+ _6 F1 C  \# b  k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 F/ n, y3 R' D% n6 w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1 V! `9 c0 w, k% ]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1 X% J+ ^$ ]( x  O% C' V" a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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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2 T; L& c1 e3 R7 ?&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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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2 @  T! X! Z9 [. H( i7 y* @/ D
小說裡。# k: D7 q5 J% R0 w& X' I. t+ Q9 p&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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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5 P( Y1 T% x* @9 R( M5 X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F; o: @! O# w, m; P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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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6 B* l+ m; w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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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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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 y7 j7 `+ o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B# q/ H, q" f7 ^- p" `3 L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C- w1 Y( }$ n0 |" i; u& e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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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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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3 D. u1 O& _%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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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b: H7 D9 j, I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G$ h' ~8 D0 m" W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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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7 H( [; b# |: ?- t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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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O1 l: c: V& y
。」3 Z4 a4 }& J5 A" D7 W.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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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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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 z3 u+ C" s4 p1 M8 F: b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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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3 K  i8 F; R# p7 [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8 K3 d/ F; l1 ]! F1 A3 x' x&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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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4 [2 z; E* D9 U, o3 B5 |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g6 Y. Q8 ?; E; b0 g$ o%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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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B6 B- G1 a/ [3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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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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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 B9 N- o: U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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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j; R! c0 h- ^( q0 p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t2 }" K8 h0 f( N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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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1 W3 G5 I5 W* z' t4 B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2 U9 |. h+ w3 q& _

易牙烹兒。$ Q$ C4 J: D' {1 e3 ~) d1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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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P. v3 Q4 ^2 X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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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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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8 a1 L. X5 U6 @+ y, y. f+ s" a
。6 k. u% R, o# O. Z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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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1 s0 M0 o6 ]1 X: P! B- f+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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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0 i- q/ w$ L- ^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G4 `- r6 d( ]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2 p, ?3 @9 Q; d! |: C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 W0 N9 E: n" R- K$ ?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T$ T$ `8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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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g; D4 Y! `, D4 w7 S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1 V/ k! Q- T# c% z1 I  L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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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8 k$ L) w* k3 @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 U+ Q% r*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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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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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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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 m$ R4 G6 r+ R# ?  N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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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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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0 N# g/ S* D: a# n, k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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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2 P" ]8 P5 N. j8 M8 k* }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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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H% I/ ~3 h6 Y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M! L5 I0 S! Q7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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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2 x- C% |1 k, W$ y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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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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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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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2 W- K, R1 b5 i; a; m5 B, ]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 N6 N  d  U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w0 K7 `! w# M5 \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N$ R' E( H+ g! T: \8 y2 A3 L; ~) b
睡吧。」' Y0 Z0 R/ T. _  t3 t4 A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2 J* W+ B2 i0 F; q& [/ j; r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 D" \8 N. u/ B8 q3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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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Y' w. T+ D: l) ?2 O0 I6 N, @9 T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9 S' m/ j( d  r; _7 X-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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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 c& ?! s7 N' ~  k' j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I' c% n5 I8 W! X! n' y
跡。" _9 X0 |$ W* V+ ]4 w: \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T9 r! i2 o$ Y4 J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u: G1 n8 e+ ^0 \( H7 U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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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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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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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u( i/ v  g4 T" V$ \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 }5 i$ r! v" C,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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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k: H# f! Z' G  o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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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J( l. M) x8 a: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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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V3 q# E, E3 Y  t7 ?" g5 F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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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1 S  H- |% }2 q1 y. u$ R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U0 t' S3 O! i7 @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U6 C& r$ Y& r5 K8 i7 k.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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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 V. }, A/ k* k+ F( o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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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0 f6 {0 Q- ?$ c" t6 }; w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B" \" C& i& O3 a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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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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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0 T+ P4 k-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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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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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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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Q1 C2 U1 |8 l.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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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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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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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t( }7 X1 ]- l% S6 [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q* K; T* H- \9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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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N& V! O4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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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X3 U. o( K: @0 d; l; c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J" [8 L, s' e! s. a. E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N5 X! q$ n* u$ P) m  n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r2 Q  w9 |3 K5 d! ~2 {' }, p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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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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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4 h* y9 l/ E/ B' M) X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e3 b" V: u! X3 f+ n% T- M+ a; p! a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0 u5 U- [. @( H/ Y0 [3 C3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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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s% T6 c" I" C" v* K, K7 u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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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  B; j6 W+ ]' T" `% Y4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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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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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7 A- r7 X" c# m5 F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2 v7 |6 d+ R+ ^, P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N5 Y! C6 X4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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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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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V- i6 y7 Z+ a4 \( @& l0 V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 L- H7 D6 D& t( H7 k/ @; `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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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9 z' e% L1 n8 e) s; v; j- j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R4 s& _/ N# J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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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R- R( T' H& q1 O& O+ p, |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m% e3 [5 g) S&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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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C. W" Z& m5 K, l/ Q, c& z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3 T4 N- h/ @1 t- J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8 h8 ~6 c2 p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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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P$ T4 x8 r6 V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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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 Z+ x, Y* s7 e: j6 c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9 P$ o) \- P; n& v4 N5 h9 H
』。」! A* r( g$ u: R' C  }9 J" f5 y; S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u$ t) o% X( }/ v! {% @7 L/ g( @
。& y% z( L6 P7 @) @8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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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C* w1 g4 J  i# |. t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 o4 o/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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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Y* e! x) S  G# c, Y"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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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f& E8 @0 [; E& W6 l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z& ~; w, N: A' j1 _  i8 {2 b(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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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M0 e7 x+ u' R9 D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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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d1 ^3 ~* m6 p3 e7 `* r5 c$ J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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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J* U8 G( ?0 S" ^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x( q! N+ `% ~: F) M+ p. l: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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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K0 f6 K# h2 M3 f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R% [8 f( M5 W7 d7 Y+ ^* r"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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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2 Z+ I! F$ O& W; B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6 K6 p- q/ x6 V, ^% ~5 r4 K#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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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s, J+ e& G4 F.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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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o1 s7 E9 W$ |" d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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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1 G- w3 J* C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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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9 v5 y2 o& \! }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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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6 D9 v: n- ]' Q* T0 V+ H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j4 V! c) ~! v! z& Y4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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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u5 }2 Y. A5 o1 ^0 W/ Y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I/ w0 Z) u7 o
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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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J0 ]7 g  g7 Q! A; v. V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h& O1 v8 }/ g6 t% g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 ]# j  t3 ~& L0 I; D6 V4 d) S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3 H6 J" K* L1 t; a; ^5 n; g*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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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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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3 [7 i5 @  D1 L0 A- u  l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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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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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8 B5 L/ l% @1 M% O7 P, z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r! }6 F4 Z5 k3 f$ |5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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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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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R& C: V5 ~$ \3 S8 }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N# ~2 D- j5 j( R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k; [9 B3 f- n# G( n7 n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3 O# K* I( R, C  a7 V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9 g9 @' d- Q" ~. M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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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5 Q; j( L& j0 N5 E- u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d5 {" ?" c9 g9 [
0 a8 a5 g+ w0 ~) u: t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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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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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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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N9 ?( ^  T6 k7 r/ T
1 t# _1 O- c# Q, n/ `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e3 Y6 _. F/ a! J; v
( r: [" Y& b4 n( y7 F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8 A, N* b( G) }3 O
4 u2 S3 P% l! p" q'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a4 z4 H( ^2 K# t$ R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c& k: N9 r- A0 T9 |2 N8 V
7 c! i! f. j9 B8 y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p/ l$ v1 [8 e  G" V1 H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u) b' W! N0 p: I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E  N1 w+ y0 z" w9 H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8 b* W5 U' h% I/ w0 w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c! ]; }1 J- g; X% Z3 ]0 t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9 h4 C$ x) _) i3 O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e' P- a0 S( }, T) Z4 ]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5 n3 G: I  J6 i+ |) D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a; S; X0 d  M0 {: t
初秋。  h/ P) a6 N: _0 X2 O6 e3 g- H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5 y( `- b2 w0 M- h/ ^$ k' o$ H9 c2 S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1 f9 r1 ~$ w1 @$ V( S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x) w6 ]- E" U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c. v" `2 d" \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0 r/ ?6 X; `3 e6 m. q( ](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7 S  h- Y. n  P' }( F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g2 o1 l  l3 \% [
/ R7 B1 o' F* N3 p: w1 Q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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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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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7 b& Z* D" q8 O, p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c) N' o/ D4 I. I* [: n4 b* L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j, E! j3 @# l$ x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3 Z, g2 p: U7 [, {, g+ L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0 V' I+ A! [* Z% p. ~' i( i'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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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2 m( o  ]; N; T! c$ e0 r+ l" S
4 ]& L6 ~- @: i( Z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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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Y9 t; i: ], v, ?$ \" O0 v8 D
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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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V& s* f: C5 _% p; ]# L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L( p) M$ C9 {$ l2 P5 r
7 s0 M6 F2 {. J$ e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6 {3 @$ h, C/ t9 G% c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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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e6 t# ~( @( `. C* l$ i
* Z! E; F9 X0 T( E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7 U( v8 C% i  B4 \0 J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R: N! S1 |  E  f+ I9 Q; T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4 A6 c6 G5 K# {* w7 M
& l4 U: l5 k$ \9 r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I/ b5 O+ t' W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G+ Z9 n+ |; H, E- S. s) r! D, O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7 J* B7 y0 M- x3 S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b5 P5 b. m9 t; X  y1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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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h; }( r& X* D  Y+ d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e; K8 H1 o& R8 T; l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f; K7 U5 g1 _4 C# H4 |# o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7 T) ~( Y  M7 C& y7 {9 }" C' ]! m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1 `+ M: q% a( p+ p( `2 ?- K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D/ a7 U& e* u' \* `1 l9 a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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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4 }  Z- m$ t! l" x* U3 w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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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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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a5 K1 k: s7 O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9 S  D$ l* O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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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z; K* G8 }9 j! s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i/ A/ q/ @# l9 h'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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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F4 W: I" k! e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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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 I" B1 }" a" \1 A7 j# W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4 l) ]8 t' c1 U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t( E- @! x- c" g) z$ c( y3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1 I0 h1 _1 L9 ?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j6 H* y' _' y; k7 d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Y1 U3 O2 S7 M. D4 ]/ e: A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p9 T# T, g$ y% \- P  K
，掉了出來。) k) P3 K" `6 I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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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w1 z: M# _- T6 p1 L0 Z% Q3 t6 f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5 T9 U1 ^  Q2 \  x8 u; r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 Y3 h& Z/ `0 l7 \6 ^9 a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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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 s1 F7 w% T. q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6 a' n* e" e2 H6 {7 P' N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7 f. a% n' T( o& y# S8 A6 G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R4 v+ w. g  y7 S$ q+ F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1 `" R7 x+ J  \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6 y% a; L6 D7 d( T7 m2 N
。
6 N  D9 L- u$ L% H5 G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J/ E) N9 C; g. {+ X; ?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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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2 F: L6 l# C' _$ Q2 r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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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f" w% {; R# N3 ^' B/ `
好睡呀？」0 W, T  t) r. y; D; F3 F& K;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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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 J0 R: j8 h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B' w$ x2 u( ]" [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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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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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9 \" M' @/ z; d* H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B  z2 S. b7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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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3 A# o  A7 X) ^3 Q+ c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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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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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c0 i4 C9 H: O! }
道嗎？弟弟呀…」  a& k1 G5 X* x5 |/ }. n& B; h. B, `
! E7 t& i1 X" E; T* A+ \" Y* l. L" c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p/ i8 B2 v1 w* x. \
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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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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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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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K% ~. i  L* ]: G' Y) P+ J( V; a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g- W. a( W- r" n  ?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X+ N* L# _: n! w
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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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8 ?% i- G#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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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5 k' K' K* W6 x+ `7 w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A# Z" @  r' b- w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j& C$ g# {/ F  q. \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2 a9 v7 f* i" j' ]
」
1 y7 M2 Z0 w' T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7 D) y1 Z; e# `) [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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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1 J" x! l; A/ r; B3 V6 X# v) ~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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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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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W$ s6 e! I8 A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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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7 Z& Z  N! p) ]) \* C* P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1 h* N  s; v'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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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I) Z" c2 z" M$ A, J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m# U+ [( E; p! k& [7 Z" J% P; I" R7 X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0 a) O9 L. V. z- C2 M5 q% i0 H
2 n+ [3 P1 K* [9 G0 m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3 e( y' L, t( X; _5 j# d$ b, i5 V
3 N' M. {" [$ e% m& L8 v6 h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6 b4 q2 M- e3 Y: G. L( ^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3 y% l1 @& x- S! y4 F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5 F! X- z. e8 T' @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m8 ]3 U& M1 l2 M- W+ X
記得過程。# v' m! j% @: J! v& X: k3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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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d9 s5 M) R: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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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m5 o% s3 X+ j)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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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z3 ~' {' v: a7 T2 [1 w# l9 r
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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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J, N8 M& |7 J- ~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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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V0 c" O2 x: i' k: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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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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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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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4 q( \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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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F, i1 p) d1 I5 D3 z- @; B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8 B& W" Y& R0 t0 x6 {' C- I/ k$ p$ L. l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M$ [0 U' c( O# p6 S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V# k/ Q, _5 s* T; i; G" g7 p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W' l5 f- v1 Q) R! U3 s; T  l4 J+ ?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p+ x. V* S; I! H# b7 S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5 h0 Q& r% L, H7 U/ r) I) u4 t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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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i# p# Q" `6 U1 x9 M- S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8 d+ X9 E, s% }6 G0 Z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o4 @. x% l: W! p  D: ~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A5 ^# k" i: x! w# D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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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w, R& V9 v7 D/ l; n0 Z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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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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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C1 d" U, x* _/ ]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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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i' t. ]5 ?# J6 w# _2 e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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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3 N' o# ?: i% J& x( K0 ?
把故事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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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r' A6 V/ \/ Z* m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b  z7 b- H  [1 W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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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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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V; L" l4 u1 i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5 @0 X- i$ r2 F6 ?' \( O7 c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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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N# b( |1 Y5 M4 l, d" ?% p
的話。$ ~3 d" H. _& H(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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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D: P8 m* G, o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1 K( }' T- z8 Q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G8 j/ P% Y5 a: R" R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p; r$ _% i# o: N7 l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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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3 M2 C0 b: o* H3 H8 ?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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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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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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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0 U2 X* W: B5 W: [, x8 f5 B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9 q2 [( m1 w' P  |: @*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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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8 S) l6 U. \7 u+ N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0 ]3 z! M6 P$ C: E7 o! F: D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l9 a4 H1 k& y. B, V8 W& g7 t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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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U: \# O2 m! P6 j. |% p8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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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6 C) t, T/ r. g! P1 b: \6 H7 K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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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H* q* A. D) D2 b. H$ f9 W; U- T- e
的眾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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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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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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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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