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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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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3 L% @4 h; P, ~( g6 m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9 A( M7 R! e% D
0 M& ^6 Z+ t$ ]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r$ A( S6 r% [1 V9 X4 O# @& i* o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R& ~  B4 a) z' J- B& ?! H- p, S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8 p$ e! o% v7 A* Y+ S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g2 Y6 f* p8 p& m  K/ j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d7 y' F" [+ l7 I, s5 _
& @  g& E. z: i( N1 J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 R# n% |7 t  t) M8 T& F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0 K5 y- V2 a& x0 l5 y0 b* Z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3 `9 P9 D" R+ o& L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1 c. P$ H1 M4 B$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2 y; ~. \. I3 I- s4 m  d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N, \* k9 T% E  {# c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0 P3 ~/ `; v  W+ m% X3 \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9 w+ z" X5 k& x9 u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K2 K( L* Y6 c* V; E+ Z
了。2 A& D. ]! W) ~$ y
' T$ s4 {% L/ L) B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z' ~7 F" {; i" u! \. I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l" ^% ~/ U, I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 q6 {0 \) n; `; v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r/ p+ W2 e) m6 V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1 M- S( f% s0 ?' }5 C/ m2 I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Y+ [8 l: L! X* O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6 t" j( @7 N7 a3 v' r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6 `: T5 K4 J, s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l, @/ t!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k4 d+ U$ ?8 Z, a1 ^9 z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4 C1 w) z2 F3 [/ F( g3 `
& p) G1 U! ?+ p& p% r/ e& k. [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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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y5 m( Q/ R9 e
' k. [1 G, v1 O1 R" Z1 V&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i+ y  `3 Y* L# E' K
. }* ^3 [1 m4 \' J) |+ I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U. h/ U3 G$ f
2 x7 m$ q; K2 e6 P" C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I: j# {; n0 ?, \
出門的好天氣。
6 N1 d$ W: q& e+ m: S% o, j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5 U* s/ r) v6 `9 p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w2 A/ a# w5 V& x
扔了。, R! s& U  J+ p2 _
2 R3 `7 Z# u4 r7 X! i1 d' N0 U$ [: q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Y& g5 h8 S& Q. s5 v0 M; c7 I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9 ]! b9 j" R6 Z# q
! ]  F& X/ m. P6 n5 j0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 j" F$ K& U2 }3 K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1 V, y. `- T' h' S; Z% F& q; k2 n+ k/ X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 `( K5 n5 p9 ~$ Z" O2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s6 G- A% U' L# W( {" g) U2 s
, ]  W/ F6 |, W% i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v/ P9 k- H# N- F9 A) P' w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 J$ T$ P) B1 n! b) f$ Q: z9 q
「小司。」
$ r  B! d# k& b3 ~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K5 u- `1 V' j- c0 X) ~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 W1 U' o& }- o7 z: _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n. @: C8 [; X& |* V/ z* [+ A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O5 o7 K) @' e  L5 P
: {8 Z, H) G5 o6 E  B8 N0 y2 r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v8 W2 X  G! x- q" Q
+ B9 R" o) R5 F2 K  ?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9 Q/ H9 a  P! [& R5 y
$ X2 s% g% ~1 R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6 s% {3 D  W# P3 p# Q
* X; u* D! u( d5 \* M/ ~0 p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t0 t; `2 q7 O. ]* ~  t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F/ x2 N' Z- n
' F, {5 L4 l9 ]) n/ l  I' J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r. S8 @* X6 @7 u. h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2 W+ T% w% v2 t/ m7 S4 M; `, i; N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 V# ^2 B% ]- I+ ~
$ M; \/ C% p, W  \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1 p% ]4 l% z, B2 f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3 F  l2 |: L- F: }9 g( A1 M: t0 u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8 R, K% j/ c/ C
1 i  F3 L1 x/ }. E/ @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9 ~2 \" A6 ^1 E  Z6 O( m% x
6 }; k1 x, n: \9 A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P0 D+ M* s- J/ R, Y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N1 f  y8 a2 }  p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0 g( |' [! Y  @* {' A4 s  Y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3 F  V! E1 `9 }- t9 j1 l0 @. i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K2 w- `% X# q0 S3 r$ x# z6 \1 t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2 h7 B! @9 F& q' x* X/ S' |+ Q
; }. a5 Y/ J" J1 [% |, o& l: A( \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7 u* b; w, X/ K  Z6 \4 y7 A3 m$ u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5 w$ H3 p0 l+ E( B

突然滿感慨的。3 j0 A2 {7 H; F7 T: |: i6 \
5 C, N, V5 U* p- S3 D0 N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B- T  P) T) O6 B
一個。
! y$ S0 h% {1 P* P: w8 Y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k8 ?# r# i" H* P9 b% K+ {  I. r
。+ o' e9 l2 m; F
+ E6 B- o! r- n+ b; e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8 ^$ B9 W6 o+ ]3 j1 G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 b, y! m) V$ L0 j  @6 w$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 n* F  e# N  J* V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9 V& D$ i, F4 I' j9 }# `' {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7 {! @4 a! L7 N0 `7 H, h+ _+ u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k( O" b& V- j( @7 m; b# j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7 _3 e7 K, Q* I9 y7 ~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 q/ L' W; c: J% s4 R" u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 b5 `) [  f- i7 d7 m; Q7 x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3 T+ o( ~: i0 k+ k# O0 H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p+ e; O5 h* k/ f* ]$ q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s* M1 ?0 b' Q9 }, j
眼光。
5 ^8 S# q( }/ F2 J* i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3 O) U7 W: m( H- _. V$ {: [
. W* H, u( w. Q# @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5 j# B0 ~2 Y0 c. @/ d! A" y3 l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9 j) Z* K0 t, w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4 x  `/ b5 Z2 g! \$ a' c- g2 i. r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b+ A4 n$ Z; e+ o
# h6 j' s8 Y; s$ v4 I  N3 s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K; G/ ^5 w( a) d1 `6 B" w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 d: a+ ?. }6 W. ^$ K  K3 U7 L" Q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 z7 X3 C+ }. V: k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N3 M, ?% W1 l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3 v4 b0 D, w# j)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 H! f6 ?- @( t! ?! z7 ^0 E! z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m. i, C* V6 Q# I1 g* ]7 f1 T* {
: L' C$ b5 }" F, M. a* h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 |* x9 `7 m" ~; q$ Q+ h/ @6 C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l) g8 g* N& b+ J7 y3 G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 {- X7 T2 i6 w& x$ d4 B4 n8 i% e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q$ L8 Z! I3 W# L* c8 k1 ]# F! K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 y- `4 n" @& X5 \8 L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G; ~0 C$ M1 E6 D+ M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 Z7 F7 d( i1 b2 ~  y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2 g# V) l. ?4 d2 G7 K# T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3 H5 f+ s3 y( S) V
有嬰靈嗎…？」! i% Z) j  u. n  J; Q  W# M' P+ _
* v8 n, Y9 k% L7 ^5 O- k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2 D4 p! E7 Q% s9 V) x3 t2 w$ u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 q( Y$ q8 B# M( d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h# v0 u# \5 m8 ?' N7 V3 @4 Q: j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 g: N$ _! R. V; o
1 D. D, K5 Y) L% ]! a+ B0 n1 \" ^3 c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K3 d& m- w9 ~. [8 W: N
$ F* _& K0 U' _  U$ Q6 A: [3 U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 n4 n2 D. V( U1 \/ a0 F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y  L* Y! A5 s* B  h  K) ]+ b/ r, a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8 u, b" a! x8 s3 K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R+ N# p5 i2 B  G2 P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 S& E- U" u* w/ M3 y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0 J9 H0 G8 M/ x2 d* |- O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P* h# d9 a* r) q4 ~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6 A6 t, ^; ?  w' o2 V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0 J* Y/ X7 f2 f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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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X# ?* u2 b4 l% X0 a2 W9 {+ o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6 c9 ~# l3 w% m
' R" X, x1 I/ [; M$ j5 W" D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6 e- T% ^# Y2 I; Q% {/ S& s5 U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f0 O4 Z' F0 `4 p
6 t2 u4 ]# c( @" l. l) m0 H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4 c. |9 T( r5 [: D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e  U$ H( V! O* k  w. r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3 t0 ^2 c( R. p2 g& R7 |$ \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y% {; j' b$ o( Z4 r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d. u8 H* o1 A  _! n8 o
; d$ X+ L+ P; s& @. y+ ^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2 E; Q# P0 |5 e$ o- F1 {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5 v% C6 t$ M+ ?8 D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T" k9 g+ m. N$ B% c
1 \( g5 \/ P3 ?6 i1 x, R' B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_3 N- H5 v% `; l
* Z% [' N! f+ D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_$ O" Y+ {7 {- M: s
。
1 X+ M! U! q1 W7 n: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S! A) j, Z; {8 I& Y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p7 j& D6 k& N4 [) _% v. W+ N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2 w, Q( y' O1 W& O
8 P& C' i; v( |% `) A3 Y- b' u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a! O+ ~3 S+ J/ o7 |2 o8 L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9 Y0 f3 q0 t2 c) @' K
的照片！」
$ [4 d% s( L* F) H$ ~' b; X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2 I$ A$ S" H. K' i* Q/ u1 X
器就這樣被剝奪。5 r; W: A; n5 D- |% i
0 c$ S" r: j* t2 O$ e, j0 W# ]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9 j9 Y: {# L" |& V) x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U0 p( S$ h- ~$ {( e$ a/ W
…」" {6 m( `" t  R8 P# M
! b# T6 |9 R! ?9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g8 R. b  g8 P9 _0 z( t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e2 F, s/ B1 `1 y0 i1 A$ Y- c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1 d1 i# S" W9 v( d/ L7 \1 F

" N2 N  Y3 n  v+ U. x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 {* [! t* o1 Z' h" n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7 U7 G* L( c+ k3 U, u* B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3 f) ^) r5 A" a( n2 E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3 S' a2 [& L7 a* k
# h) u; b( \4 K* q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f3 F) f6 M. f" M4 P, w* X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 F8 @7 o) `! e4 o9 P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N* N% R) `: K5 C# a
的詭笑者。( \  e  h' w8 G; W2 y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5 w, ^& G8 P( i! z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Q5 b; i5 o4 ~, S) j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 A* X; f. B6 U' e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1 W; j; z1 f6 }; h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 ?! {) Q' ^; f* E+ l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6 ~6 t  E( H  O* I% s* L8 V7 y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t3 T0 b! N4 K& ?/ }6 j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5 u; l8 P. N3 ~* D1 U! P: M& E% C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P7 _- l. l7 e+ z; B; p( F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0 T/ g5 s3 H) r; `4 y2 o5 Y$ O: ?( o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p- e: M  p* w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b; w  R, P5 Q/ N2 m& ^+ b) f9 z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 V7 f- ^  k  [; T0 [* l( [7 R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0 ^+ h6 j+ i/ T: Q, c
1 w6 R  L( o9 n' B0 y& D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2 P$ `- L3 x+ k5 K5 ^6 o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 ~! ?2 g0 q7 A4 H: C9 `
% \$ a( D6 i& ~" u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 [( N0 Q+ c. {; V1 s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 ?' M3 u5 l2 i% d% q. A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S) j: C8 N. u( k
苦笑。# J3 l) n7 l3 i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Z* _2 ~3 W' k1 C
4 H8 c$ k5 o2 m! Y) [; }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B5 A0 B" ?! M$ x2 e
. z+ |' v# W9 i9 j% v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P7 ^3 E) o% v6 H- A/ G+ H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5 k$ r: i. w: P

她掩著臉消失了。* G% \/ j. ?0 f! r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3 T' _$ d6 Z( K$ N! X$ B& G! C5 Q5 U  J
以還。" C, z7 J2 Q1 a
: c% x9 e% d& q, E3 |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0 K( E" ~) Y" V1 [& P- E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T& N. r+ ]6 d% c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6 z! d6 S7 h" C* R2 `
' }, d( v, U) k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 l- k7 f% t9 k8 p5 z* G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X& q2 Z1 R) P2 E* i: i: N
$ `! t' U. t6 t$ L* y& _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b2 w3 |% s* Z4 d2 o# \. l, N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0 m/ l; W7 n! a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4 t  j5 I! \( c) H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 Z# b. h# m0 P/ T+ x4 G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2 {( [$ G: D; f8 p, x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m5 |# A5 g5 B6 s; M* s0 ]7 u
救你？」
) g( f# ]3 O- \! L( Z" ~# x- o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r* {) Y, k2 I* c* {* M
的讀者。」# R" a$ k# ?* h  N: `4 g1 F( k
* W3 I, m0 x0 Q, M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C2 `) y' y) Y, ^6 _! L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7 N: m: M- ~) b" {" f- w1 e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8 i1 J0 f( |: M6 }6 i, d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L' v; \; Q0 e( t, Z7 {+ H6 @$ W
」
. p& c8 g% C. ^) R/ Z" f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C5 `4 a3 S' c. l" w" N2 I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d! O9 M( @8 N1 u( g3 o7 d
4 A% c: @+ D: i; l" @' d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C4 Q" c2 D' ^( ]# Z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 Z, g) @+ L) M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5 s9 ]  j: Q" c! {& O, a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_. B( E# g6 E1 w0 ^# ?
& x! z, a% p1 V; }5 b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 |1 D3 \1 a8 b  h
* e$ x' V5 R1 R6 S, p) Z7 [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6 J% V3 [7 w; I$ x0 @0 J2 C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 J- l/ K2 Z0 Q% d: X8 w2 l4 ]* s
我又吃了人了。8 f- V& V& m! x4 W
# J+ g( M" v& C, m4 t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5 P3 L4 f5 K: N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 k$ }. X5 K; @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x% X! v# P; z9 y9 d  K8 P, _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F- g! O$ }6 k6 \; J# \
2 I" X; Q  x/ s5 H- k6 }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9 j& i7 O+ N* Y. J; c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K' \$ R3 Q4 _/ Q
3 G& w" I8 j$ z" x3 j; I! O" g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A6 D1 `4 n5 Q' ~; t- z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 A9 V$ w2 s8 ]1 B' }& P6 R6 m# \2 J1 D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0 u% o1 W7 `& ^( A0 w  s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_  B, x& u: a
他，不喜歡我。6 e4 P9 U5 c( S+ a! I& U  x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R* L8 z9 r. Z* ~7 v$ Q" o1 T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4 ?0 u+ y. y* C, s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z; [! Z" ~+ K2 b' O) V* \, X! X
; @" o# Y, H1 R/ A$ J0 m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B7 t$ v* }9 r5 ?
" P0 w8 M$ H# M; @4 E
咯咯咯咯。4 I! i) p1 F- O7 j
- R" j$ e& H9 \+ Y0 `% n( J8 m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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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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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0 g3 T4 n4 ?% \6 ]1 P) r$ L
; I% f2 o# }' E7 U
, N; g6 W/ a1 t+ C* ?9 k( _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Y: |1 D6 N; z0 D" U
/ K' j& v  j" T/ r% P" n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N+ f$ n1 ]4 y# X- o
* H- R% S% q; ~8 d
( a6 c/ u/ B: @. p8 u( P# v- u, l6 `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3 D# E% z- L# u6 v1 Z! g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4 [/ i- y% K% A5 Q$ k& ~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0 V( E% G* g! r" X/ S2 ?% H* ]
/ l5 n8 j! k# U" t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X! ?- r6 e' e7 }: C) C# {9 B! a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a4 q$ D' a* g1 q+ d/ B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6 F/ b1 Q0 z5 y' ^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1 j+ i" S  ?1 o$ }" m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 R9 F/ _; M! e  |2 L: i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p  N- N/ |( v' g  c- Y
6 }$ H' g6 o; w! Y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V, A+ u1 H0 u* a& `. z& D4 q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9 b; |$ t# B, c: I- ?6 P
6 w  A9 Y% ?8 m( |- z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Z0 \5 A8 [9 Y) q
3 M1 `2 [1 f  R! ~' D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f# @7 i/ M/ n4 \/ B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E5 ]2 w/ v2 w' K( L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K4 K6 J% n+ B& A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k$ Q% e: Y8 p
對是我的天敵。( W) }& k6 L0 p$ P, y1 }' c, {
3 J5 W: _) r/ L8 T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p% U6 C& c: k# ^3 [1 D8 R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z6 q, O% J0 c8 O1 `4 l
5 T' C$ ^5 x7 J& x; V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G; d7 b: L# T: j( \+ ]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N" F8 `) A. y' e& F/ h% s# _& @
+ J( h. y( P" K8 x3 T3 Q! h) n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5 O4 O/ u/ I5 H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n8 f* E4 u1 L4 }  Q8 s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8 t3 d9 a9 R( {' p) D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J3 ^0 N) ]8 }; V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q8 [6 O. Z- p& |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 n2 s; }2 J+ y, u5 ?" o2 h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5 H; ?, n9 b, h4 ?! ?( L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 u$ K! y1 Q! |8 G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9 w- v; t! o6 X# K. z- \' A/ b" c0 U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5 W( o- N; i& p, ^2 C2 N- h' ?3 i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W' _- p9 B. A* P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3 \( N4 E0 P1 k" R$ A1 r* [; H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3 l$ s( n" L) l
3 K# J3 T) U0 s% Z& ^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5 n, O; w+ ^, j! X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T. N$ w0 N* |7 V
就不是吳大夫了。」: C0 ~( c6 f' X+ d% s7 m+ m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4 G4 ]6 Q; H8 x5 ]( v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I' Q$ C9 |* |" I  [, m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6 `( R9 U' M" H$ Z$ C* m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V7 _# Y+ \7 N; {, [4 i$ @: w
2 z' ^- j3 `/ a9 y/ m+ r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8 r6 R! c, f+ V' V4 C4 j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8 A# F  p+ B- }  p9 [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4 l2 L9 O$ N3 v3 ]+ J4 p( _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8 w7 x& B6 G6 G0 b& k
* H2 F5 k  N$ c7 O5 a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K, d9 H$ w6 k2 p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G/ I$ q3 _5 x  H" ]) p8 A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3 V1 N' K% Z  s  v# m4 x. V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9 Q8 V* @. g8 r2 Z- }) i' e& s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_" N4 S. I6 y  q! z4 N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v3 }, h1 O2 c4 D% c1 ]4 Q
0 ~0 R' g2 S. D7 Z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o! N' k) ^2 j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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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6 I9 ?+ C( n9 Z% `' ?, c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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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j$ L' R( B. S6 ~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5 D1 u: l  |8 T$ O/ ^$ w6 A; T" f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W0 l) Q; W: P6 g+ H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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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9 L4 T! s  ^- C! v1 V8 m, H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8 `7 N) }# G  Q6 j) c7 T) g5 W4 O

＊＊＊- R) o- ]* L: B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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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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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4 G% J8 F  x5 Q9 \% ]# Z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0 k  I! S' j5 J* n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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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9 z# n( `$ e" `' w% i. o' d

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N, M4 A: b0 ~) @*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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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t7 V- U. z5 t$ _& w, e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H& X& X" H3 ?" T) W. ?: ?6 |' B9 i& k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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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p+ w4 c7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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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 k$ Z/ Y8 p6 h; m2 }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3 F! O+ l0 K1 s: a1 s5 c3 h! F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P# q- a( x5 c) K  |, l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0 c5 ], Q&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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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9 e/ J1 B! U* P5 c% q! W5 [4 e$ X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8 g2 k% [! |3 B9 A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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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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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 ?" X" `4 g8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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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3 V4 l4 L+ T5 L3 @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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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n) R! D: C4 E$ {2 s7 Y  P$ i1 H* N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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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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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5 N) o+ f0 O7 o4 K) E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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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n. q5 u9 n7 p" G: E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d  l5 S- f-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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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l- v3 H2 Y) s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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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A. z* u2 h& [% Q9 `& j) h% }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h5 i$ j5 o& o9 x& O( y  a
找到的。7 T: G. w: \. a5 a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3 [; c' r; ?8 k  H' Z; S6 W
某些疑問。# `" [' ?. |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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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s/ S) l/ F/ A' u) d8 b6 F% m: p( M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G, @( Q+ T% v3 `8 e) I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9 q6 N8 Q! r$ _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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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0 \. S/ C1 U+ d& S$ D3 A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k5 @3 N1 t6 v# w- F4 Q) y6 f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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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u* d/ s* x1 X' Z1 `" d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h% P8 e!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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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3 R$ I$ R$ o& H3 q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6 q) ~. {8 [& f8 z" }1 }  W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T$ O8 k! Y0 j, m4 U& H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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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0 _& p& Q# ]# B5 B* y(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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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X% \: n1 y8 _4 ?0 i: o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9 c% a/ e; M7 _  f

「魂兮歸來。」0 c4 r0 ]$ N&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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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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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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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h- W3 R0 k( q: S$ \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P7 L: r+ r* P; P2 X4 ]& }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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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p8 Z( f) _- A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o5 q$ P% |$ a1 g& `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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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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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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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e7 i( |/ P4 Y8 w5 K( Z1 b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6 j+ E+ R6 Q5 _/ S9 Y- C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 Z6 ^$ {# q( A1 m6 t, r1 m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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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 L0 b0 M0 Q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 I9 |$ G1 |% X& Z9 `) {  E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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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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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 a# Q1 |5 h$ b$ \* b) B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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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3 G( q6 ?5 V: b( m! p' v1 f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P* U* e# G6 t$ j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t# p# h- B5 g$ y4 ^. c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F- ~$ ]% [' D4 ?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1 T) q# V& k6 s2 Q, q2 S4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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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m* ?' R, P* ?: b2 @2 E% I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R" z: d0 ?3 N% n- @: D- u$ t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9 _8 W* `8 n- L  s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8 y0 @$ t  X. v6 n; U;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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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0 V1 g( k) h8 L( `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K+ T! a* Y9 s3 O- O* y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V/ Y4 v  B) v' z: c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U/ k9 k; I! B! g# w" w% H! S  ?' j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9 M( h7 n2 P# p$ O3 @$ W' h8 L
，就是美麗的。』6 Q9 n& x.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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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5 l7 e) ?: T* o& H# _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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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h" X+ @2 a+ q% x# O& ?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 ^$ C5 [3 B.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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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7 ^" e5 n* x4 a" A7 n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l( L% R: M5 m( ]1 ^: O: `
的骨灰。2 i9 {: I0 o, c$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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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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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D: v' C  h$ D$ p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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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R1 Z* K2 [4 _9 g' ]8 s$ U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x" o# J4 V( _3 G
症。+ w" X0 @  |( `8 s+ U0 U$ d2 m& @" J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7 N4 x, t5 G1 p+ v2 i2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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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5 r6 W; R' z# ~2 U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T9 P"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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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b( Y( m/ v9 W) ~: T8 b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g/ m& D" G#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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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U3 y; O; v7 Z; y  ^, K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u7 e8 q$ P+ _* k! v; u' D+ s* r* K: o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L  @5 o3 x2 {0 M9 ^0 M; n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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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w  y# a- z& B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B( Z4 E1 M% M' Z3 i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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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t  G# h8 {1 k" b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e- N5 x4 l. V7 Y& [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5 j$ k/ _6 H2 Y- m( A* z7 F(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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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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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I* a- N( k$ y9 u5 @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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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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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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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3 R  @, @% _! V) F* Q6 G5 h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W8 s9 U# {; C  _/ c7 H2 P
能用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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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b9 }( Y- w1 P7 H
著淚，一步步的爬。, q  S$ }3 F; Z! i& Y& Q: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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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0 Y$ e  K. ]8 @

「妳真的愛她嗎？」( O  g% ]1 H  B6 t,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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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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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V! m( I5 \7 Z- S9 o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r# V, a* m7 Q( C8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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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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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c  X# s9 h/ }; n2 z, f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f2 n+ h) {! G! l! r: V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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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O: j$ w( W3 u) m: R1 s7 }9 f2 K% V/ f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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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z) M& Y$ Y3 ^, ^+ G) `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3 t+ x! l( h1 q7 Z3 W1 N; r! v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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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 i9 \9 O8 ]8 M* \; w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4 A7 s; i) Z  ?* b/ a' B: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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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j$ ?, ^/ I; F$ @* @! |% k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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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Z& T9 ^, Q2 p* ?! C; P0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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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8 P3 y" e+ _# g5 u" s6 i# {+ s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8 a- W# _/ J& [+ G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0 f2 t5 ?5 x9 a. u9 F6 y* e, T
, I. x0 r. l" I( w8 R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 p: B; Q& u+ n6 q+ h
請他們來找我。
1 e& h. A  d- ~7 @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q- Q* |5 x3 h1 m( J& r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 i2 h0 x  ]* c- ]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5 f) T/ v  n' R# a% R1 |" n! W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t& `1 D% D/ a: C& I- D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t% v* e6 c4 H; u6 K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7 S9 ?- X6 K' c* D5 r" {
者。( }; F' v2 E, v2 k1 C" E" F% I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B. W% |! l) H; I4 ?) ^) F) s2 w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T& j: D! Y; }, A
1 n" U  w5 e  B$ f1 L$ w
1 W; l% \1 O+ y! c$ n" e7 [7 q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8 e: B* ?, {3 a7 `" O( [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K2 j' j! I7 X0 |9 f1 @/ i+ J- i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2 z( I. ?7 K, S# a
3 F$ F$ l& A$ |- q) y" L2 f, @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p" K2 n( Z- X6 N6 j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f% d0 r$ B2 @2 a0 p! S- q
; c  c2 }" P+ Q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u3 U) x/ k8 }3 w
, ]# c  N1 V0 }( k1 y/ _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6 c' h7 d% Q0 T. `* U( o8 B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 R  F2 l( G/ Y2 x&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Y3 U  S8 |3 n3 O0 l
都毀掉了。
) o' ~7 C; k' T5 y2 e) U4 ?2 k8 P1 E- t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 B/ N1 V( I9 f- ^4 o- J/ J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n5 {7 i: l+ R; P9 i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b$ l' G" R0 x8 b7 d$ W7 g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W7 K3 E3 U. T( X3 t. f" c, z
0 q* o# i% z; a) v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4 I2 L1 ]0 N: V! ]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P9 M- Z+ K9 h5 z: j4 ?8 o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A3 C" r: q; _! Y: n
, S8 |6 A* T0 q9 R- c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t8 Y7 P/ g1 g/ B+ ?% t; a1 ]( g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3 n7 b9 q" [: y; d5 V3 B' q( T
因為我害怕。: c8 T# \; s+ ^2 N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G/ e- J# x* q- ~
5 A( ~0 s# Q( g1 Y, D. E4 V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3 w/ q8 o/ C9 |# ?( _6 o3 q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e* q3 ]. d. A+ t3 H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R8 b4 a( Y: t1 ]8 V2 ?. I& r: y  g
; }9 I# V! ~  |5 a! J( S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k# @) Q; I5 I# D$ M: d( u0 M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i# l) ^' a' h* N# X8 S' |
7 b( l- @- z/ B* N3 r$ `/ W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 X2 d$ y8 a" N& i: a+ k, f2 m2 ]1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7 r' W+ `+ x# R' i/ E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C9 ?3 E, _( a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_" E' o/ F' N& S: Q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5 }) i# n  U, j8 H& W6 q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a" ^* x4 R) x
; ~3 w* E" R0 U& n8 l, ~1 M
＊＊＊
6 J- k+ `; C2 a+ z4 v6 r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t1 j, U# D3 N% s, R! D
. U8 V* K9 ^1 Z- E" J  L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4 O9 r& R: ~" ?3 `3 E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1 ]& d# F6 m" ?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a5 M/ A- Z* Q0 X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 g& k8 a2 w+ v% ~; k3 P3 s# a1 y$ v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p/ J- Y6 h) {) R9 e& A5 i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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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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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3 w9 O' H5 E/ h2 R) P
( x& D% U% R, ~" r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2 t* K( m3 e' a- F% d/ T
- ]) c* U: g, k  k, `0 @$ i1 l
「我來帶你走。」( \! \4 J* w. x6 _- i* l& q
( D3 L7 W" L, ]  s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Y1 V6 o4 ~8 H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1 T& l) f4 Z6 M* B  B; \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 K2 Z% H6 ^, t0 v8 n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6 ]$ t6 l# X! V& _. n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5 m; u9 C9 q" P3 M2 X. g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P8 t* R! N. A( F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T) w* S* C7 e/ U% P0 W
) m* B+ m3 V4 y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A# U& Z3 F/ w/ v# ?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2 X2 @2 S' t! R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f# ~$ q7 K/ P1 K4 L  {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2 ^* n$ F6 z/ D+ @) V8 j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x( V, q7 f1 s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L1 y; |0 }, [8 o. @# w
鍊的聲音？4 c; ]- n0 p( M' ^. p4 ]1 M" G  Q
( @6 z/ J: x0 ~  s- L3 x; r%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4 B, J. J8 d+ R1 W# F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 s5 @, i; P: c0 k# Y- k4 B. l; l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e3 A4 U+ @$ `& i1 I- A0 a
的吹著狗螺。
  b5 _2 ]* G% T. w1 _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 o/ L2 h1 }, A) r/ \, Q) h. Z3 U2 ]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D  P# F1 T0 Z9 n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4 F" [: a/ X: l4 X# M6 h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Z. G' q" T/ q7 K8 F
/ l) a/ K/ q3 j& l, f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W! c$ W3 f  H! Y; _
5 |& F, x  i8 c' o' g  X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d( G- M5 @. @" c( {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b$ {5 v* H5 z6 d- R9 Q1 b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D) @2 p2 k) j; S6 e2 ]) v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P0 e) d1 \, Y+ {8 r, {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R& a4 N8 F7 h$ c( Q4 y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K3 v' q& K  R9 X+ O( c
0 R: t" n! F- t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c; O' ?' v5 O+ q0 _
舅公家裡去了。8 q& t1 ^0 J$ ]7 n  j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R6 s7 g" {: W$ X

＊＊＊9 i8 W$ ]. Q% X+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 b+ v( V! S; u7 K1 S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c1 j' i  B% T9 e0 B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8 z; @9 g+ a6 j6 t8 r9 t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7 o5 _, u7 _; A
) u8 A( |# e! [' J$ j+ i1 r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G: o. Q# R  t, n+ H
- `+ P1 I, v% v+ J+ v: [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7 p" q, a+ y3 [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4 E" s) k7 |2 g4 A; N( l3 D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1 P/ v9 l. F$ J8 N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P5 y$ w0 ~0 {4 }$ T( c8 I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1 `/ w# C, U! G# H5 z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6 K( t1 k9 f/ Y9 b1 |& ]& s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0 l( {+ E: O* p3 l0 W7 ~
. Q1 i5 d" @6 a3 R( x: i; p5 ~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2 O* e4 K9 f% V, I1 A5 q! C# ^
" J) c+ @' W5 \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D2 V7 V1 C* Y- ?8 R, ~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c! }4 ^) A, s" _: f9 C( z/ i0 z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 t; C3 V) K: s" Q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x7 K: Q% z+ W% ?  v5 J7 w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P" G7 T4 n. O7 s* [
/ j7 X" K% o% j, V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0 [( ?" x( g8 p* @! x
卒年二十五歲」。  U. `# C. u1 b8 J8 F5 g- [2 d4 X( [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 z1 A! C: a7 T9 G  t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F: r! `3 ~/ v0 r  E
! B( ]$ d# M9 L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v( i! @, b/ I) o* U, H! E) F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4 ?% r* F3 n; p# D4 B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 \2 L# ?0 }- x$ m. g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A) i* e- g2 T5 D+ a4 n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s# o6 ?7 t- c0 K! L9 w/ C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6 x& e9 x7 W* _/ ~/ n6 u* J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o, `4 B7 V0 Q1 ~0 s6 [2 _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a2 B; G3 ?7 h" Q5 o9 l9 c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 l# Z$ B, f4 f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1 b: u$ E2 _- M; `
點安寧。+ w" R9 E8 F' @- V2 I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0 N: c8 {: m9 Z) A. U
間要小說。
) B5 W2 ]& o) D& K+ R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I7 j' v0 U9 `  J2 y+ B( n7 g2 R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O/ s8 \- P- I- p3 s2 c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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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J7 @7 R# r# y9 a, I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c2 u; h& E- E& L
* ~+ @4 r2 P6 o$ p$ S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 X; Q5 o4 @  O7 I% J  i) k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g* Q" A' l: x+ q! ^1 r* v4 y( a4 F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 d: w0 Y  ]; F) `3 C. b9 c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c2 t' \5 b' W( N+ _+ k
＊＊＊8 q7 A' O; F1 A) U. Q9 a
* L6 v# f$ F( A2 R5 j; |3 {9 P3 h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N5 q. }+ y8 b8 j6 }# C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3 {' M2 @& s, B) K4 W0 I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0 A! T; x  T1 A4 q
$ {) y/ |: {+ r1 b! K* d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p; g- ^) u) z$ n) g% M; X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 l) u6 J) o7 U% q0 Y$ T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d! g% [7 t4 Y- i3 z. u
+ Q2 ?  }% R" B& V6 _# t+ e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 j; G8 p1 n- ^

. N3 ^; |) Y6 S" S  Y6 r0 o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7 Y* J' z6 J5 c; _- P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2 N' e- c( }" T) h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j8 `. K  g4 F9 c
頓官腔。
  j3 ]4 a0 \8 m/ Q4 d( K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2 t+ [6 ^! J! Z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z+ B; M# U) @  @" E- x- c
煉去。- {5 c/ `2 K+ k. S( p1 G
: M( C2 D5 |7 n4 O; |# ]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 d6 z  g+ T7 X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d5 n1 P0 x8 ~% N) d0 t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1 j# p9 m% f) G3 H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0 Q/ V/ e2 K) R4 g; d+ i9 e9 z
9 l# K* o; h- t9 a+ e% e, H& @' c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K( G9 ], [/ |% E- k/ a

＊＊＊+ n) u( l" k" c. _5 h" V+ F
1 f) Z1 }; n) S0 o( N4 r( C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h+ X1 Y# y4 ^# u2 Z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P; V$ I- D; ~! a' S9 e* H
3 o* H6 s: a; X% x* F* H( s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0 i/ ~, Q6 P8 J9 o: R5 `
事情。」
1 V9 @6 x7 e/ C0 M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 p6 o/ u* {' r# q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h" r; I, T* d; k. o6 s: C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 a# W. C& P. n; T
見過陰差？」
. @, W  f5 G; W% J$ Z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5 a$ v9 G+ n) }, t: O! E8 w! `
2 }( O  s7 i, n% i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 f7 a9 }. ^" [" o6 j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u! Q6 [$ c2 Z' Z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9 ?' i- T& P+ b
。」3 Y4 B6 Q9 Q. a+ l/ K. o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6 K& C9 g$ ~2 K) }3 l1 g$ Y# A, W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 w% O0 F; Z1 i( M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h' a& Q: c9 b8 R8 R: K! G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9 {" Q7 L0 D3 q2 a$ ]1 ^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6 q' h( T0 c/ v  p, G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9 r/ h' X0 y: P
4 ~' ^  \9 N. F9 r1 L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 x& X$ M$ G/ j' h( @8 d8 h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o! p9 z9 g: h  U+ U5 Y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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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9 P  n; e) @$ f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7 [) P4 k( L! a1 l' v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 w/ A+ D! i7 s* o  N* N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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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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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1 z0 U* h  K7 _' q! g
! p1 P% S; U' J& u& R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2 O; G# g  H! F' |" L, Q
( V3 e; T6 `) [, L! M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A2 m4 R) s# M3 w/ i. G  f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2 m* h+ ?# N& }5 |. G7 y2 q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2 {6 C' }( y3 q9 k0 l" e: D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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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5 {; }9 \2 z  V* y2 ^* E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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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N9 _5 Y: J9 E# v# m
  _( L" K! t7 k' U* g  t. n* k' g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N1 }8 g) J$ u8 w7 t: L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9 o& x% i, h# k3 c7 n
鬼。0 S' I' [' _. K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_) s% h# ^: l4 ^
7 ]: {: Z+ W9 r3 _; {' T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j6 ^, @) l' l' d3 j% A2 p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 n8 g4 ^' }7 m& L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B# X0 B: t& H7 |, \# _. \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n1 B; P. S& U8 `2 _
2 E) P; |9 {3 [# u  ~% Y$ L( y$ R+ _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S1 A4 E) _& }3 B3 w) M3 z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I2 A+ Q+ t# F
能。
( `9 m+ v- s: j  ?" b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8 f* s3 ^1 a4 \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2 I6 x8 S9 s7 ^3 `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 P" ]* N4 B1 ^; Z, P; e5 D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 g/ n! {7 q  Q7 i2 W. _3 k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y% C3 N; Z. `. n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X2 t0 o0 }# ~3 y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2 [1 ~' ]4 _! d* \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s0 |8 S7 R  D- m! q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c. r. y" _6 S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U# i, V# e9 H" a' S* X
- Y7 e* @: D( T; A) z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B% [! ^3 ]' o, _2 E' f! n
% e6 e# ]& }( C2 t1 V8 [8 i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k; x9 D6 ?1 c$ p  z4 {6 G+ m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7 f8 c- {2 A7 u8 D0 O$ c9 g
也寫給他看看。) ^7 z7 a' H: T1 r+ o5 H; z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3 Z2 u- E- A' D4 d4 ^7 \% g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 m' T- q/ K9 ~; |* s: p3 S9 S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7 i8 U" `1 h3 x" b3 E+ j5 {3 S' s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s/ }; v, _' j% c8 \) d6 }- t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2 J: ?3 l. |. n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1 J* J7 ~; f/ d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Z; |6 k$ `  d" W  E9 y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2 q: c& _1 y$ Z$ `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e% V& I% D$ K7 f7 P1 e$ h" a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r" J7 J' `( g9 G6 x7 C3 M; w
/ j" q& I+ g/ z% E& S, C+ h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Y! n% t1 y- m. v. w' Q! L$ [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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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3 F3 O* r# e2 z; P! y
子而已…」6 o" o( N% s0 a6 }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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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9 D+ J) e! N) C6 a+ V
. F* W! p2 e3 n" I3 P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2 E  @% P/ a$ @& ?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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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W! S& [3 w/ t: I8 \! m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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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l" o  k0 r; ?/ K8 |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 y) ^7 ^& \# F( L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H; S9 {- A; w+ r) a' g; I

- A: R/ U5 e. U

其實，我在等。
# R% R4 ~& H4 q9 m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H) b! R( I2 {( d0 c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5 s6 C% c1 S9 m, Y0 z. A' M
0 I: D1 e( M" `# Q% I7 b% W2 I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7 a: V7 N4 O- f& T# y: T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c" ]3 j* F8 I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7 r, Z. \8 P. z! Z$ L4 @' G* ^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 \& {1 d# {: b- g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Y$ U5 L$ Y& V. m1 W5 e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e$ l$ e; P4 H$ ~
圾。
2 Y0 h8 }+ B# \- j# R* d* o! G- K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6 O4 Y  t$ f  }9 q) J# }4 E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5 c7 l* |. b+ F- U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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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6 U  T  X& D9 [4 N
: F) h) \* Y* [/ |" c& M8 W0 I8 E; q
只是，我還在等。8 H) T, k! x- P) s5 W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3 b, r1 f  P) v4 E1 h
( p! I$ Y# A9 z. l! m1 {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2 K/ v/ T9 A3 S) [2 z0 o! \
「我來帶你走。」
+ t" z0 h' @5 Q5 X3 |5 J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N1 E: p$ a/ U7 f& b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 S  [% n$ m2 }' i# C8 r! r& A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y6 ?, \( g( {2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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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0 u+ R9 ]* z9 B1 b# @7 U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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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 _2 _+ d  N3 D+ @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P3 L& K' @: O/ z
探索著。
1 x8 C! E* @% U" a0 y6 @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5 J: r6 X. }1 \+ y) I
- X# T. e% T; N  s7 b/ u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f" E7 H" u9 q4 Q; a1 F7 F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M0 {+ l' ]% J9 u
壁紙吧？( p- J* `) p- X/ _7 z; \
4 B7 {/ p' t6 ^( u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R7 i; P6 b, o" h3 e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9 ^6 H5 l- K; p4 A2 ?- n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1 h8 R8 E  j5 b. Q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l. q+ J+ w/ ]! J( C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j2 K, Q9 ]7 w7 B-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 i5 D/ s. o( k: F% j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7 ~* ?4 e* l' Q. G8 X9 ^8 N2 r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n; v- e8 V0 }% K; I/ E9 ?, s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6 ]" U7 p4 C$ d: y6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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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l+ s% W6 Y. e. a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e  u& b! d3 l+ ^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7 a0 L1 L6 K  u) \. l, D0 ?: B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H# e0 C5 s. ?& x4 M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 z, i% C3 d) J9 j  s/ u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7 W/ p' l6 _) \/ b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9 D. L7 L7 y( k+ B
# Z2 o5 d0 V5 H  L  ^  R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Y4 D* @& ?: t- x1 S) e/ Z  Q
$ ~% |! V; z8 \) k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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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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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b- @2 w" }  x2 I6 D2 c5 G% C: [

8 S6 G, |9 B/ O: a2 Z' q* i2 E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S3 m  a/ k# V$ r  Y
. s, Z$ w4 E" k1 X9 t6 D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9 N8 d( d/ ^4 P- D( e2 O/ K9 r
1 X! C, z8 Z; E6 C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4 @( l# K3 a+ a+ H3 W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j1 F9 Y9 _# Z% j4 `
0 ]* Z3 C/ o7 a4 s0 o

很逼真的夢境。
1 t4 z8 B; A9 W1 x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P! P7 y# v* S5 t1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1 u+ U, ?# |+ w, ?, O+ U8 H
。- K3 X! ]& ~: |' y9 k
# {( f5 Z* q. {)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e$ o* G( s8 n) O% b; F
4 \8 B7 s/ k! [" V/ G) s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1 l; d5 d5 T. V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 e* b! A" u+ i; J% H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N$ K0 ~: V; K' Y8 u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f0 m* ~" v  t) o. i& o- s8 A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7 b- J3 \- m: H

剁剁剁，剁剁剁。( i: y% ?: V/ z% P* {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8 d$ F6 E; d6 U. f& {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d* G+ `4 e$ O3 B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 i( _# ]7 h0 H( C% Q2 R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s8 d( v" {0 e" J& W0 V) ?" p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3 n+ ~; M" e' X0 w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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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K( z+ T4 L! U/ E8 u! V$ N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5 l- _+ C# ^; G0 ]' s;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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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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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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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9 E& i+ Q& z9 g" E' m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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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u3 p# L  q( V+ x) i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0 z' ^/ Z3 \3 g& [- Z" m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2 `2 @% P' ^4 e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 L! L' ~) X2 F+ {6 }* }# r- f1 [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 N! _: a* f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3 ^* b9 s/ v( b7 T% y' R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8 h3 @4 b. g3 e! D. o( e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2 t8 M4 B" J2 t# I5 H6 Z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y) n* `) k#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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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j) N) x6 U0 h. I/ i7 a
。3 F: _, W( a. [$ G, G" J& `*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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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7 B  i- `2 j/ b3 l
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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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2 j# g8 {9 B# u. ^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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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1 ~5 F  X! X- {" |, n% N& T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V1 |5 D( g* V
願意信賴。) t* f, t  G/ m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t$ Y/ e, S7 Q/ B5 f( e2 a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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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0 D! }2 ^# B& T8 h+ ^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I7 [$ W; R) p$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Y! }6 Q% _#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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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3 \5 ^0 G0 W0 o) A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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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b) w# L3 W+ r5 K4 e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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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b& E9 z9 u5 Y* U: S: V  W4 X7 F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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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w  }9 b- }& `! g3 o" p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y+ h& ^# U/ ?/ r  z& D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H% V8 U3 A0 A3 c; `
葷。」: g1 ^* c0 G1 X1 L;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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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8 f* b1 `2 k! c0 n6 g  i& R5 w  x/ E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2 w% {6 }$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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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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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W" k  n6 G* o0 }; Z$ F& [; a+ R* J) _8 l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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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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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0 ~) ^) b, H8 C3 U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  l8 F  o! F5 j! a$ A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K: W1 q2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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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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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g" S% g& g8 t1 ?: r( M! j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5 `: y$ f0 ^  o+ W0 v3 K$ Z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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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B% l  Q: g$ s2 G. a6 `6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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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C( T# }0 y' P7 S) J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2 j& D/ ~( R) m0 O& g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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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l5 C' u: k# k# v- j5 n) K5 q3 T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x/ l8 v) h+ T# u. A' d
去參觀過。. O8 a5 m; D& u9 G! a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8 G" E7 u/ X: d2 i, z3 \( X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3 C9 V  X$ p- z! G( X4 u
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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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3 z3 J! y, e' O0 }" p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U/ ~: F% T# `! A) {  m$ P3 \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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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n+ {6 p2 U( L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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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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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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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7 T) V/ l% `4 ^.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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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 D+ `6 E6 }! J9 J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J, t6 B$ l6 B" Y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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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v( W+ v* W7 W%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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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2 X- j) s/ n' H* v# ^;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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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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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 T, }& t: P  |5 B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7 f/ k2 Y: X. r7 h0 j, I7 L+ K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K0 k9 M2 J+ o2 _  }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V/ u9 W. G2 M9 B) z+ x) @# W+ o- M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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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C+ _  n8 n7 P% F5 Q
思考。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4 I4 r# p& A2 n1 [  K; K% V! a( Z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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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J( c% V3 H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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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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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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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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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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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B1 _) E1 g! d' D+ p& e%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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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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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3 l" I0 e5 l. u+ a" [- a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0 }# s8 b# y1 f0 c.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F) \) b$ g( n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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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8 @* ?5 `( m4 i  d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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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0 K, {* @* [1 _: \
譽職的地基主啊！; o6 \% `5 E. v  I& Y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1 h+ Q" t% u5 Y9 s+ O$ j' x; M1 n- E6 D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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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q2 g+ u' M* h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1 J6 V0 \* h8 h) B, L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y# i  J! }" a8 X+ x  {
邊，接著。' A) M- t3 H/ w/ c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4 j* t: _( z1 s2 E" g! g9 X# C: l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3 Y9 i* T2 c' S* H: B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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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  h; h2 x) s! \) @# k( Q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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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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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x6 `$ _5 `) U, X- r- G8 J# N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 r/ j7 a6 L4 ?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7 y& b" t1 n8 M5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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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s9 b' p( `; i" Y0 \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1 I+ O: |* h/ g4 h8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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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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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s# C" [4 [5 r" R* {- ~( e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g  A- o. |: G( J4 j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g5 ~6 I9 M3 _: m: G'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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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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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L8 E4 e2 j. Z' W" }* j"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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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4 E- q  G0 |/ `& S4 S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Y- r* h5 g7 b1 R8 b. `8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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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5 D  ]) Y& P; X9 }: D$ W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1 h+ P5 p/ x* N- h6 A, ?0 i# P" b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Q: X/ f+ s/ f9 q1 [$ q8 \( _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3 y; B6 J" \+ V+ h6 v& P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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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3 `, l0 B, W2 j! i+ k9 m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5 L6 z+ [! b2 U  k- k; N8 w3 \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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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1 G% W* }( ]1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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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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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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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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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 X5 _1 n; C"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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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k6 I* G5 Y! _- H2 i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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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 D. H* Q# U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J3 a. y  X* a; R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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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L$ E+ d4 ?! r  q6 r8 H
。% M6 [$ ]2 n3 [, i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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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7 M' r1 k4 A  q/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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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p: O( I$ f4 u" c6 _) @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6 w/ D. t7 g7 Y1 k; [' R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  B0 A8 n5 d3 e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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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0 {+ }& J8 ~% [8 D
" D# `$ S& D8 d4 N1 S8 l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5 M6 o; O8 i. x) v# Y: V+ @. A1 m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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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J; P+ y$ D; V  X+ V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3 j0 w0 q7 n; m" c* b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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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k: f- S/ q. x3 Y% Y, b3 N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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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R( o. E" S.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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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2 }  [+ j& v& k8 s8 a# ?; H
，更是煉獄。9 e$ k- _/ Y# d( l, U' I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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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3 n# ^' G. \: w9 i( m2 H/ N
小說裡。1 ]; {/ a( B& X% H- `1 O
+ E7 F6 ?/ I$ \) H3 S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R' g7 F' G: h" o7 O$ ]
2 ~0 r" ~1 y" R2 v: l: \9 ?/ p" ?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c- V% \! U8 B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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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T. h7 `! }9 ~8 S9 e4 J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9 s; Y2 E- g3 E6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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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w0 O& K0 O  q  c3 e* C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3 a- R& j) n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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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n3 |/ t: i# g) ]' k4 ^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Y5 P/ b' I1 i3 Q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a4 X; M" N& i) Q3 T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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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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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3 U7 O) y% X$ l5 O. s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v5 ?& G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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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6 n  s# N/ D& }! T$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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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4 }4 x2 _; y: k, |# T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7 ^" K" Q5 _" t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2 o. G! R3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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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i1 J6 t% B% B! L. ^. v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r  G0 y- }9 `* M! \* p5 A  G1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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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7 @, S' f4 m: z* l7 f2 ?3 m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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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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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4 c/ v, C7 J  G5 n9 x3 W% w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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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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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 E/ o( i: e% p. r$ N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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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n& o: R" L: s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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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1 F% v7 [9 s- L5 [! Z" d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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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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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k/ P+ K* E  A' x; e) ~% \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Z+ b9 M6 ^8 [/ t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D# O, Q7 e# i' w
1 v" X, Y) [% h/ C: @' |
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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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A5 W+ y! }' l: b  A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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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S( T+ Q7 {; U  ?  [( E: o5 h' C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g3 ]. ?, \, r1 o2 |5 P; r2 z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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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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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9 m! i0 \- E$ B7 G4 g1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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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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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6 n* [9 f  A* h, O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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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O$ Z3 s+ u0 j( R9 A. r2 H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4 A+ T$ f& ~: `/ E,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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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7 J$ D# d( E; j6 z( W0 O% i' u0 V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 y8 L! F0 ]/ @. R* c2 c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b' G9 Q+ |* ]" n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R# u) ]/ C3 y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W6 L  e7 y6 K: D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 v' l% H# J& _7 A7 h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M1 _' |& Z: u9 T: x6 D, E; d) B' a  n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4 M* x# m% w  P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9 m' S3 q4 m) B' E+ X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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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d* a5 F- v8 C8 z  \4 U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5 n  f! Z* |& o- C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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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 c2 B' p1 C0 {8 S) ~0 O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2 M) _6 y0 R3 N3 h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l6 U9 g- L1 e( ^+ L; F: U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_5 m$ l# V2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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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1 L0 \& p4 ?. S. S7 S6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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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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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w& }9 o) U/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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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1 U, ~0 W1 K) `) v%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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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1 G2 y) d, d  D! A& g: v+ |1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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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5 k3 t7 I5 D# J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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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8 y* S' ^  m' m, w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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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9 X9 d5 R; h6 @; B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8 ~" @9 p  n6 |9 M3 X- @$ x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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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1 M/ u0 E5 O. c5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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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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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l  X/ W3 {  u, y" S- R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z0 j5 `" t6 z  e' [0 `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 P& R0 @5 C0 ^! s5 q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X7 t* ?, n' {1 l. E: o3 ]
的惡意看著我。: H, f: {  ?  r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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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I- W, |* X, p7 {& ?  e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X- Q6 q2 {: G# w* `* e7 Y! c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A$ t( h4 c# h* Q0 r*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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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2 \: X4 f8 Z+ t4 v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K! o* H6 I0 @0 ^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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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2 ^% l' ~9 ~7 a- J/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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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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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_* R9 C: s( @0 P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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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 s' H4 R7 t7 P5 O' m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D& T- B8 ]$ U" C7 J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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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1 z8 c$ m9 D8 R0 B; F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4 b+ C7 ?" g, \, h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8 M6 U+ h0 d- u5 R, k; s/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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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 [. k* x6 e7 G!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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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 b. R0 }4 y  E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3 H+ ?; u* p% D) y4 X, i- H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Z: Y6 }) L% f2 ^! d/ T- _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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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g% Z3 M3 T  J0 S: X, p  U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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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7 ^1 U: M% ~+ F# q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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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j  Z. S- q$ A. d- n# y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0 L0 }, c5 z' _* ?3 N7 i- _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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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6 D! ]4 C+ e5 F0 ]3 X) p% S
。」" i' r+ ]; \5 v, S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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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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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a% y( s: @8 D* `" H
想吃他。」. o! u! A0 K. g9 X+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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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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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2 F8 m  w, f  O. H0 r: a8 h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u9 {3 A; z* {4 l&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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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3 }3 Z- k0 A' p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e" U6 |: V' u( \* A/ c0 I2 R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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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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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Y2 r* \; A% M* ~/ @&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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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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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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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3 r' v- d$ Z/ j5 |4 }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J) U" j! R* O* |* U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u! y5 k: ~, P3 _5 `0 G4 H2 \. |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w+ c' @, F4 l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3 W# l2 S9 C5 [9 O5 l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e5 Q$ y4 T% X" e) p: L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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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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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Y( l0 \) U. a' C+ M' V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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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I4 |( m( m+ F# |! g+ c% x;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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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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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K4 A4 i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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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t  F4 h! n  h1 R* |1 F. q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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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2 J' m9 I- Z" W- [# [) |1 L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9 G, D; |" ^6 F$ N
說個故事給你聽。」: ~9 V: w1 S6 t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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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R+ J. f' ]: Y! u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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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K6 a/ v5 O9 r, h6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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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M- b) G: d9 p6 D7 t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5 K; V# S# Z8 T- f3 s, w* @/ e3 P( K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 a9 {+ X4 g
故事給他聽呢？  @, ~+ m0 A$ z2 ~4 Y9 }5 k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T. @, {- K7 k+ O+ b& ?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C1 L( F6 W0 w2 B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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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3 N# p0 ?. u3 Y7 A: T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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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N& Q3 s- v; A4 K- c: K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Q6 E: @+ W' Q# \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M+ t) u# E. H; r) H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Z- L0 W5 l) z) q9 p6 k# h* I8 T
』。」, i/ z$ I. M. m' b# R" i& X  X
8 |% Y8 s# Q3 f  F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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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z) F8 h* ~: g) D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K# `/ \" k  b, l9 O8 t2 Z+ z* i# q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w9 e' H/ q!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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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I# g" b/ h- q,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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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2 w% ?. ^8 V* U! V1 v* I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W/ X2 ]: V2 n& P) f/ L* Q- m
加入混亂中。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 a3 U2 |- Q& P4 c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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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5 b; _! X% g- ^% q

因為痛，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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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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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6 I  m" h9 M4 ]2 Z! g- p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7 n. w5 l. k0 W* u- x9 f
一句的磨出故事。1 N( f; _8 }7 i6 q& d9 l: u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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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0 E) _1 b" Z& t; S5 P, R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M+ D$ c7 j" H* i" X6 m: }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f7 W. }1 e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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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 {: n7 a9 m: N$ k0 g9 N8 D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8 F* @: t: j& q; y% g: B' V
% Z( u+ E' M5 I2 q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y& z# W7 J1 m; I9 o, ~
' Z( r* o7 w0 D7 ~2 T3 \; ^! U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E; F, p- q# |" j/ Q! `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e2 Y$ n0 e) ^+ @9 j  v5 w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 g. [3 y2 i) W5 t! p% P- Z+ ~
個全屍。」
+ i) c. P' U/ w) E$ n3 B* G4 ]6 H* e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6 B4 O, h0 N( R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2 ~' t3 W5 S% U: y5 z
* d/ x5 R# h8 r8 P' H# q1 N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1 Y4 w/ Y2 V' t/ S0 U* N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4 }! L' {% E9 J1 ~& M: s
' ?& t5 x8 Z1 r, I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o5 o# {, Z! {. F  E, K/ H5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k2 z# _+ G2 q- O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G# N+ u& Y0 c0 s; d+ v$ c! J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 o8 U9 Y! v2 H5 I9 y( k6 o( e$ `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Z  j! P% m: [8 _* S
0 }5 g* h$ y/ A9 H* d& q2 Z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1 n% S0 i" d( r( ~! b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 E; \9 J) i5 r: V3 P$ o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h1 t% B5 d* f' v$ e
  W; `1 P& k3 r) h
& U4 B6 q' Y8 H- }* s) Z. i6 o& p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7 d5 A' T+ z" A! w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G: }, t4 D. i0 L# k+ j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1 k$ H/ P8 Q( g. a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 M: A* r$ @4 l- ^- X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9 \& m8 v' H5 X7 H' k% r! e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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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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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7 w4 ~1 m9 V8 z9 s* h
# n: s/ ?. R1 M; O  s
) ?2 x$ J' G% x* m4 F  c' q9 g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W- R8 a0 _+ c$ j9 x
& I% |2 n2 Y7 M) \7 s, p$ L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A3 l- q  `0 ~3 Q3 m; _
& t0 u: R* b# V' `6 i8 }# I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E7 u; r, I$ W, S& H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N( K, O( y) o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y+ D& h9 y4 L*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n7 s7 ]7 E6 h# k/ i) D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C9 w+ F( ^" v6 Z2 O; _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2 o0 `  W0 L2 G0 t7 ], L9 `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0 k' n7 y: w2 T; R; o$ U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n1 c. E% z/ E) `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e( q5 ]4 z1 |$ V9 J- D& x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u  b6 |& h2 K. o1 U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d$ [3 N1 F* v" T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6 N+ b( q" L: D6 T6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9 F7 q. V6 f5 S+ O# t6 E' U2 R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7 h/ n1 b$ Z1 o' B% r: Z, I) X4 X
出來。. @4 }( w3 N# T# t
6 d4 A  T, [- t% a2 m1 h6 C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6 A' d. @; d1 `, Q6 b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c4 N7 F: R, _7 _9 h
/ O3 m+ z) u: C  m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9 n& z% p( d" m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J/ J6 R, V, \$ a  `7 e
/ M7 z1 ^! U( A+ d3 N; X" _1 F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t" Y3 A, F1 V* c: X+ i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7 J. `" t$ k0 y4 M' Z$ g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y  [" r; t7 q3 i. ?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5 E5 C3 x& B+ C, x  p& L8 w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1 }4 s* t" D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S. Z8 f/ X; l* O
& a" F! D! M  g5 ~" ~# h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3 o5 m, o$ a, @7 K  d4 }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5 C* ~5 N$ ]  e% ]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T8 Y2 w, w: N9 G3 L6 n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y  U/ k6 `0 D; i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 Y- i2 O4 j9 M( }6 \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E8 C5 Z+ T, i) R) @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S( s+ B3 j% K
0 f% O' d! K. D: r6 Y* F- N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m: ?" R0 K  B- V. X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9 l' `- `' \- x; a8 {' s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i0 G+ \! c# `/ B% D
( v; K" @" o* I5 ^+ b2 |: ]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o+ v" b7 H  _8 q1 Y6 s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6 g8 i; ]6 r5 O. k( t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L% {6 F  `4 ?# S- g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1 ?" ]2 w3 ^8 a0 Y7 t
3 e- C  {/ O9 B6 h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h/ V7 j8 J  ~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c# _, p) `1 o6 B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u/ l+ y+ q3 s2 I+ K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3 c' E7 C- M! P) Q5 h4 i. J. e4 u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S- c4 U+ x" b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c/ H' [% C3 U  y! i& ?8 q7 \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3 P( K' y  G5 g) r$ w/ Q
8 h" I5 {6 l' O7 B  e- q/ z: m0 M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d6 A. g# r: K
) A7 L# l( e; A0 n4 c; l& `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r+ U  j$ W8 [' c) ]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0 e# }. j; n2 h) H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 Y8 c! }) j9 E$ y! G* _; }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7 o5 L; d% \% H- [! p! \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0 F: `  ]5 h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g5 u0 q8 t1 Y) d* t" @" c
0 |0 c2 y  j) X1 j+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3 y9 ^) u2 u. C( @& ~# U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 \5 ?* p1 M- V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5 \9 q; E, r9 h# ]) J# H( C" Y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W) ?) r4 C( k: p& k* [+ N% Y3 S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G* q# h4 W5 `6 {6 |- |2 W) ^
，掉了出來。$ c; \( `9 ]  C. Y" K% _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 k; Q  C, I. m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3 x1 P, I9 r7 O0 g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8 d$ K  X  g+ \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m; S- V! P) E1 K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0 X. S0 a3 S% q, H( B  V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9 f+ S: |6 X1 m  r* j0 w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 M9 u. I, |) M4 [/ _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 P/ O8 t7 J/ |6 J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o# R3 c" C8 T' U' U3 R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M- r% S6 e- J5 o- N
4 _: z; z2 z( J% A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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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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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7 B- w: f' r8 w" j. V* E, d
好睡呀？」
  H" Z: f; S; z% \  Z" Y/ Y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d) \0 @# W6 [( w! e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3 V# ^2 z2 n8 v$ s7 d0 J1 C$ J. y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5 ]+ j$ t. Q# K
，台北壞人多…」$ z- n' K; F4 Q, C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g& l9 h8 G0 X/ r: l  U. {7 \
「好…」
  u* I( j7 ^+ W& L8 l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D" x# m8 H% |: e9 i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8 q5 N; |' V5 o& f! ^9 p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N7 |3 j1 }# C# T* q
。# B3 `; T7 T  ?8 |6 j( F0 _" n) ?1 `" q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i- n# b- U% o+ P( Q! F; P3 W
道嗎？弟弟呀…」
& ^: \: x+ a7 v- k( G* ^! \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x+ W3 F6 n2 D1 j" L6 f9 d
' C6 d8 N) A( r& p7 |  j( Z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9 x; m/ O+ {# C& j( ^6 l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Y2 R# u, g! ?( h" f) J' J8 L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5 D0 ]" z# Z1 n
' K+ z; \# C9 [. ~! F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7 R& A- X/ u% c% R) ?4 ^
/ }" O/ O( y- Q' n& u! I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8 G, ~7 Q0 s( x8 x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C1 h1 Z9 k) D( w4 I2 `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 P% F2 h! F, D& ^
. A: G0 W' I( G& i4 }0 M) G, l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 o, a( O+ d9 m! [4 ?1 D6 K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7 {* L$ z/ N: ]
  H( N- V3 x" c: g  I6 }! ^5 \: `. p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8 l, E+ @3 Q7 N) f; g  L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L$ y$ ?2 e( _# V' ?; ^- {/ N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0 W2 r$ z  J% g8 }% x+ w* \
8 w3 V0 I; T% H7 e4 w! a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_- j: b1 F- @  ?: I# q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6 O+ C1 K( H2 m3 ?, C1 Z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7 l- E' }, r% W7 o/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d* I! W: W' o" @% m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3 |& n' b" ^" H5 g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 L: W- a  @" q+ @3 }) {0 \8 ]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 c+ X9 S9 ]* Y1 e2 A, [& A- v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a7 y4 j# C$ {; o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8 M( X* m" t, W, u7 w3 @4 b: J- {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2 N6 @( L, G  I! A. a& e
, Y" v4 Q: P- _* f  w% _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_/ e* O2 \3 g  q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Z6 i8 C  ?9 q+ R1 G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0 V4 J) B$ S; x$ h+ m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2 N) q0 B7 l2 m
3 K% C9 J: w; b$ N; [0 ~( ?8 G" }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D4 X  l( H. N
我昏了過去。
  ?; L2 Q7 U# P4 ^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3 _, B0 f2 }2 p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 _6 Z/ W9 V+ p8 N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X7 z% I; d( z+ [, M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o+ B! ]' p4 o! i( F
感，我不想告訴你。1 \0 X4 T4 w9 r2 ~) F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b0 ?, E. y/ r( }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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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X9 a6 m7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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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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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 A5 e5 E7 K. g3 V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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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X8 `; k$ X0 ~- w) b;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q4 C. v. [/ t. D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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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e( i  W& Y2 r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8 t9 I* x5 c5 I( A6 U1 ^+ V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x1 \  c  U* p% \! ]( f  W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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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1 ]5 u' {# ^3 }( q# ~' P9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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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4 B! O4 t" C6 E9 \) g8 |) Y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X! Y# |. t1 Z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z4 M0 L2 V  H  l4 ?( C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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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7 w; Y& ]& \( ^$ j' I7 i' T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3 o7 n) s; O0 y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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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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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2 k- q9 L$ [# W+ S3 G& e/ F  @" k: h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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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U0 h3 ?+ w3 Z! {' i9 p! i;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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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2 n9 A: S1 _/ h+ Q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7 N* u# a7 e+ Q(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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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6 H7 \0 ~/ b1 ?$ o+ a: P2 |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7 e$ w, a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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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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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i$ G+ h7 @) ]+ j) ~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C5 X. J2 E2 N# @8 @% h. v" {# G/ b

或者是鬼的目光。; s0 \2 Q# \) U% C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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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7 }. g5 `/ j3 e% @; ~6 C$ c3 n
把故事說完。; }1 v; u" Y2 e0 y;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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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9 l+ R/ M: e5 i) X4 l- g: _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  s6 H( Y, ^0 Y2 F+ q( b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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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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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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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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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T# d8 r2 s$ I" y' `
的話。1 R! J% f*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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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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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U2 D& f7 A+ w. ^: R4 t2 K3 |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6 `1 @( v: ^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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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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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1 A1 q9 ^/ j& D6 C9 m# U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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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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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9 z3 U" X% M% ^3 e1 z( `$ J

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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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P; W" ]' y2 b
過世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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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m* M( c. q7 m5 @: H5 b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L' ~8 d& w0 G3 f5 E1 [2 y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2 L4 t  u2 I/ w: @9 m: i3 e  i# g5 B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v: F; t$ F/ {; A/ D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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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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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C6 J3 Y% {3 m# ]% V4 J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7 A; g& Q4 j8 n) k4 F- a/ Y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7 ]# P$ r0 h- u( m5 ?* d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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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我想也是。2 Z9 ]9 b. r  L& {8 @$ B) I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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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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