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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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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6 k! V! w9 f6 X+ T# }

楔子
: ~* S8 w" }, e! T0 Y' e% f2 Z4 v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8 ^7 X& }7 j$ g! R+ g
+ e- g, P6 D9 u; f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2 W4 n( I( M/ x1 V! d% [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2 b! C; A' s) I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D/ A/ G9 |/ x3 e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z6 ?) B# a: b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 E+ J, ?) M3 i( ^; L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4 ?' W; d, E9 a" o5 k1 f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f) `& r- d+ w* V" _$ j( S) Z4 i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H6 V& r, _+ k% E) v# H; ]2 p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o$ s0 p* D6 {; x% Q& i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5 Z: n: J8 {! \/ r+ o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f% _9 q) m( p% y! s5 y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7 E0 h2 h+ n" S% {( b' @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6 B  l4 m; U1 t2 u7 {4 s% p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 ?: u, @; W4 K6 |- T% P8 h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7 g0 b) Z) \# P( R! m
住。; u( o: [- l7 ~: t* N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6 R6 X3 r* I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3 @7 s: v5 ~  D) P8 i
生人。
' f* u# E! ?8 U# e. y+ @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5 n! M' g: J/ [; }; r& B9 w5 g- D
: H# P% n  Q1 B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6 i$ I" x  I9 z6 L% {: Z- \! p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I. i1 N5 Q* |) a7 }
成現在的我。
4 e& a4 b" R% k' ?2 x1 f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7 }+ ?" O9 R

第二個變化是…; O0 J+ E$ c* S$ w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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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j$ f9 [' ~) z* x# U* N
7 ?- I; X' Z$ F: {
7 }: D" \; j4 M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 x% F9 C( c: {" s

* S# T# Q9 U+ e0 D3 s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3 W- b, a# d, |8 H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4 z* n& q0 e+ z; _, {
扔了。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9 N+ m! B) `: z; Z9 q' \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 T- H; w)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v7 y( r" }' u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7 O$ A9 S9 c  w- B+ i; s7 o
也不會知道。  S* g: k9 u7 I% B" t* L
1 y6 }: m- \5 i2 R) `1 \+ {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 X. [, J6 [/ i9 \: Q1 D, F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a+ }: |3 b# g, [
「小司。」* \/ V0 _* ]' M& A; k7 \
3 h! T8 ^+ F- e1 s  u$ C8 y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 r" \& f* e2 p# ~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 `6 \- C: O8 N( x( o% A* _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z- e( F6 F7 K  g  l7 Z% P! f$ ?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n) ?$ i% V  q, s- n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 }( o( S, F7 Z7 X5 g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4 Z- b& ~$ x, q1 E, ~4 h  f8 g( J
4 n+ n, A2 K8 c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K, w( J" K% E. N9 x$ {7 Q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 \  S7 g; N; S# M+ K$ t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3 @- t/ x& ?/ K: P7 u& T# N- _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A; x  Q& M1 e$ d/ N" e" p- M/ W
9 Y+ V2 S' f; r, e0 @4 ?! O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2 u' Q1 s# L) E: ^5 f/ j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6 ?. D$ t# @/ y! g' o7 e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D; ?/ w; c  n) C, I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Z! F' W/ N- E$ `% D/ J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e! a' M2 O4 ?1 S, g2 z( o# z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g/ y3 v  E" F( w1 U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 N! G2 }& y9 d4 o" x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5 s3 \$ _- R. H6 Y' L2 E" m$ t) W1 M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z! h; {5 P6 F2 R$ @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9 x' Z/ {8 r, O0 f  \" ]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_5 u* [, \; v- @
/ _: o) i& j+ c: {- p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z3 r0 R, ^) B% F6 l  p" A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X9 _9 t$ S* N$ F0 a7 X/ o" D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 A- S4 _: b3 ^; \9 t8 ?5 E4 y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j9 m& b" N4 g" h2 O  y0 n: I- j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 t  _# ]' a2 v& K0 n; q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0 @. ]5 O9 I- x4 Y+ u( T
6 o- o9 n: I+ X$ n1 t1 i# K% z8 ?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4 i/ I" f+ u7 d3 b
一個。! x  B. D' O1 t1 |1 f( Y
5 k/ m+ N7 B! t( X6 c) {+ ?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0 s  q- Q; i& k6 u1 l
, [& B3 v. l) V* a7 b( z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3 M0 X$ c4 Q# E# A- S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_! L9 A5 w4 b3 ?6 f" L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q" x- c# {! U( w. `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o& z# h; m7 ]8 Y0 b7 s
& C3 D& H& l6 M7 C5 g* Z.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o. D2 w% j4 j  O2 [% @7 ]1 V6 x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F6 l6 A4 [/ Q- F8 w
4 r% z5 h, O0 @; I1 L' D, Y: ?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3 G' a* `/ M+ x! G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n& n6 n4 k/ x4 N. p% V' o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C/ S9 Z( R' v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Z2 l5 R( l  r
8 }% F* u1 D. a# ]6 k: x7 a& U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z+ }  G# e8 ]2 N: \) {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r( ~7 f9 f: X, [  p/ T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J  C3 @: D/ v1 f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 g" ~  @; f5 ]! ^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 P( J4 P" k  U+ F, G- ?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L. X; z, A' Q/ U9 S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a* _3 f" e# [/ m
' T' N  P9 ?8 |$ m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2 A" K( D8 }; v' D1 G
& Z1 m1 b, n! v5 G  s5 s7 \- N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W7 \: _( G+ t$ e0 {
- s2 w5 d( q/ z. `8 Y: p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a( w3 I' {6 n0 B0 {0 t! {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r) P: @& n/ r% l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G# L/ o9 @' E9 Q  g% G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g% R; c* J( O5 C) A2 f+ |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T) O& d4 @5 A1 Z: ]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N1 @2 k9 ?! w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3 s8 |/ l# M# L; g5 b6 n7 W- T+ J4 {* K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z# A( i/ Z8 l3 Z+ v
3 {3 P0 ?) |  S6 l  J+ ?* z; I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7 r! F1 H6 t& o; ^$ M! j% ^! J
$ o6 y, a7 ^* I. o$ m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 x8 a* D$ Q) ^3 w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1 W# W; V3 y8 N# V4 Q+ J* t. ~
1 M  {  G: ^2 t0 D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7 f( z1 e8 j/ w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 P9 O( ]( t3 U# A( |) N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 C. X( f. {* a3 J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 N* x$ x  u! @+ x7 v
- {' z$ ^( r* Z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R) O* ^! V  @" C9 x& V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 w% K3 z, J) ^# z6 ?; K1 ?4 \9 z* y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S" _1 d* M2 G+ o$ X- e; c) m2 ^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4 d5 F6 m  K* ]( o1 X. c  q# y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0 F& u/ t. B" f5 s6 t+ N* U8 b
: z7 J9 N, ?7 ~6 ]% v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y, d! {' |4 U$ H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S/ j7 ]7 V/ X7 t3 E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9 B, \1 u$ z$ d7 g, Z1 X" X
有嬰靈嗎…？」
1 H$ o; l8 G1 e9 K8 k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8 t. Q# T  K& B

6 O% j. G( }" y: r; Y! ^& R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G: M4 ?" R* ?7 T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1 B% U; T4 U) F4 R4 V7 E+ s
' V/ B) m* a2 F  I6 |; d1 ^# }% g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 v9 t3 r7 ^+ _( R  @- q5 Y: M2 o  D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 e! c9 P  E1 e* W, u# x1 v2 c& Z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9 v) X; G7 m/ v7 z" ^8 \, ?6 g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I9 a& U4 p% Q( u
她愣愣的看著我。8 c  e8 i# n% g4 h7 Y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9 e' \4 u5 l0 t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n# q3 c( Y7 G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 l: E0 A  H( R7 w, m+ T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3 V5 \, h% J6 h5 e, W2 w( {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q# g' }0 Q  t  e, Z! W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x2 b% p( z$ Z8 z1 l) A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i; t7 f6 T9 q" `( H, Y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B+ O1 ~: S  n. [: b8 b
) m9 I# ?. }, I$ u5 R# H7 c7 h5 i1 k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y# u4 A7 R! G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 W0 F/ q, w9 b: D) f- P. y9 V/ h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f6 I& w5 Z' X1 M7 E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4 J) ~/ P, N# {4 s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7 N; g1 \& q0 R8 q8 q: J# Y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4 J: D9 j! U& ]" U; S, M) F6 H) A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g9 h0 c0 t1 N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i& D% w2 L6 C2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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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i7 }" `3 j3 J% i& U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2 R+ D2 g8 q% j9 S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7 s, C! [2 d! ?! L7 m: S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s, U6 p0 l% |% p" X, I& m
。+ X* l* {. C; Z- Z; ~/ e" r; E
# r  v% S& }' s" b3 h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0 P6 y2 G$ q+ Y# A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8 j4 y, F0 |# Q" ]% ^
. B$ L1 q3 q7 V  [9 |+ ]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A9 X3 x: M8 a- l# S
6 C. C( P. G* g% \  l$ I3 F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 K7 N, Q' \" w8 ^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z+ ]1 u1 W: W' p* T& I; ]
的照片！」; y7 I7 z4 b' S3 Y- l' k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3 s+ M  F& y! K" [. Q1 ]
器就這樣被剝奪。' d2 {+ z- ]5 |6 L/ g
7 R3 H6 `  g+ I! J9 O# n' [$ J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8 [% [# R! k+ k9 `( I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J7 O( u; u% ~. G7 k- v
…」" K" v( {! f0 s: i) j2 ?1 N' W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4 x; V& r) J) k' ^( n' b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 `6 y: H1 W2 c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C: q# c0 z. Y( x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9 s8 N9 ?) [$ K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1 N. s% b% i& c" I( |5 z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0 r; Q. l( x+ n6 `8 \: w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h# u: c* d1 v4 V9 @4 ]' p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1 z& O% I" `$ A$ z6 ]& s& `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A( d0 L, _: ]8 a4 z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3 w7 @! \' B' K; A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1 R  A8 o2 z$ \" C, R7 {1 D& `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C& O; a5 Z% p2 g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d% ?0 q, A( i' R8 ?% U" g5 \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8 e3 c& j6 l/ |7 K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 J0 K* G! G$ c
盯著我。1 y0 V: F, r1 _$ ]+ P) k
1 l) I( l: E/ p5 [) \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v/ z& W, a9 |+ [( a2 ?+ g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8 ?. e- O% u2 p3 h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4 o+ G+ W( C' a5 W$ W$ n4 }- J( {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A; W) e4 }' f/ o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9 p  D- e5 @2 @/ f; w# @( {: K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T$ `9 t- D  G, k, G6 m) e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g; u# t1 M4 D' l
; I' ?) O2 F) l) |/ q! x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H, E% G) _! ^& P) {/ N; i
  _( h( @* C: j* y( `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 b5 W9 n; C) {3 U9 h5 Z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 n$ ]& k& u$ y, @  f$ i, X& K* b6 O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5 C* {! ?$ N4 a1 s# b1 H: z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D8 {1 p- m! q, o8 W' K/ W
$ D: `: H" L3 j8 Q$ L. H+ l8 ~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 N. P- b+ b' v  l/ v$ E, c7 |* t3 X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H6 z' X$ a# k2 B- q4 x$ T2 V0 Q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q5 I+ f3 I: g7 |4 ?  i# V& H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4 Y! C! x. a+ M: m1 o( m& P
: s  D# q/ k8 k4 _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l9 t4 y+ G" G
% u/ C  @" T. Y2 \  D+ L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d3 x6 X) q8 g$ R1 A/ N; `" m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3 T4 v  m0 n: |  N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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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0 M9 q  \! d5 K# S2 f; K7 l+ {
」, P) ]7 V& @, }% {7 l7 W7 p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u8 f0 y" s  f3 K% a, ^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 y# j6 o# [1 \! Q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6 ^( L" C" v6 t+ z( B) d6 j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V" q& P3 B2 N7 @5 x
6 D4 R! z' \* T* |$ t  e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1 f. A7 N$ o5 r1 w1 c% k
$ a: T/ Q8 k! a8 w: v) D1 M/ B2 ~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0 j9 N2 L* U& \0 M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6 w! W! C1 Y, j
9 B# ^  @! h1 a% k* ~5 m: b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9 ]+ P, D+ S" V3 J5 L# x5 `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0 F4 ~, H# o3 w( n% Q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p$ |0 ^3 }' [, V
. B  h/ p9 L, L: L! u; U$ w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_7 X  y5 _- T4 k1 V. R
# W# [2 Y8 g6 v& d2 P3 T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z8 k) V. V: g$ N/ q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0 r6 D8 ~" ?3 m: ^( q  c0 b/ u5 a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6 C% m( q, P* Y- p# h
2 {4 n( k6 F- x& \" B+ v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3 s- ?! p) q# W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 ^0 j+ x  Z! G" ?: @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o! u1 X, w& H5 `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m# D& u1 T1 r$ d" V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m8 S9 _0 Q! v6 m+ n
5 w# P* H$ M  e+ i, q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r% J) x- u# r$ H3 h# y2 e6 {5 D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I5 m- G! {4 k4 H2 O+ ?) E! f* d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n" ?! K" J  q1 [5 s. e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U" u5 `! o/ ~  r" q' a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2 E; F5 q' D7 C8 k+ Y
! j* y' {0 L" h. k" D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d$ E6 X4 o, P2 ?5 _1 Q' T8 h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 z# k8 N$ E4 d; D- a1 E
; D) j6 C' j1 Q$ s. W8 C* X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2 H7 q' k# [; F4 y
3 {$ ?# O! P' U7 @2 t# B5 x; _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C/ @3 K8 T; v: ?: _# Y3 U5 M0 s6 N

我又吃了人了。* F" d# x: }3 b3 |) z1 T! R
" ?( ^9 |- V% y- }8 `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C' s# Y2 M, b) C5 r
力氣。
8 }" f, S6 @+ `- o, W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F* ]) Y9 Z% }( b
% ?" }4 M+ q7 e+ G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 i; c+ {" l2 h# C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F4 T* y  i% p2 i9 l5 T0 Q( a6 U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 Y$ w/ |2 j6 Y8 I8 D9 d) N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A# U  x! v. z1 @2 Z& k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6 \# x/ V4 V3 O: a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9 i2 }+ a; V' }7 M
( _) h3 b9 O9 G1 t& U* L( N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1 n: y) Z4 r) S1 o- v- v8 r, Y
他，不喜歡我。9 H& J0 c* ?1 N# w5 ~. d% G
; Q9 s) u5 Y' J/ R6 }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7 J) |, E& o1 E7 k1 ]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D5 y9 g4 b! i* o  d3 W: }7 F# s9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H9 t9 c1 y3 n' j& e
' o6 n6 l1 X/ G$ U7 Y" ]% n( X7 W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 F3 e2 n" q, k1 K8 b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7 S- r9 Z& W0 |3 ?8 Q

咯咯咯咯。0 @8 S/ ^/ @8 a9 O+ F7 n* a
. Z, X  v- f# o# S" |' z% e5 i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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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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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9 O0 M" p5 Y% J( s3 B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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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I/ f' H7 V/ j(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k7 p' J+ _' F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 K' H7 V5 D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L% O8 W2 A; A  @  E8 q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f* u" i1 a2 i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 S+ j# l8 T
自費病人。
2 N6 P4 R( j& P8 v$ [0 U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m5 V% C; O. B( q
; l2 D& G9 h, S- C7 T' U( U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1 Y0 D( C1 x0 C* H1 R1 u$ v0 x2 H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q. S3 U8 R5 Q: r
. U  T% T, g( C4 j/ z6 J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Q' ~- x8 x2 c
% a( r9 w3 N+ |8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8 x: a+ M" F$ x$ p& J8 ?$ u% U& j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r2 M& n' S% y1 i! P2 m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 ]$ J/ s* {+ K' S3 `; j8 b" v2 c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 Q4 G7 I7 r3 T7 I; d) ~' n& ^/ g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e7 Y0 u; w3 W8 _+ y! e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 {: u) v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V0 r) y2 ^  x4 p: ]: G
對是我的天敵。
6 ^  u+ k* m" ^- ?. L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c! ]& b0 f3 L" H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P; A1 O4 W! n) V/ g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j* |& @+ C0 Z1 g- H& c# `0 E
. f5 t) X! ^2 p: U4 J( C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9 A/ ]. L9 v$ _2 B  R$ M! i8 Q: ~3 _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5 H2 h4 z3 z0 q3 w  P2 L& G: p- w
; g; o& @1 I, E1 W- B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V. P  N2 q3 d9 x; M. f$ r0 s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v( P% {, Z6 H% q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Z& b* s3 I# x2 a5 f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E7 H5 q$ w4 ]8 g; O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b/ m. b, b/ P
了！」; k) u+ A( U# A4 {
) n: ?! l# n- i) Z1 c# X$ ~7 @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 g4 ~6 j$ q$ @- b% w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 C$ b9 d( M8 b$ S: L. ?; Y! z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7 c! K8 |( I/ t; I. w" v) A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X0 x: `9 r9 U% c- E' D
; S. ]9 V9 J) P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A8 o( S: v, h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N$ u1 W: k. ^/ O1 `# U: o3 Y0 O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 m% q3 U0 G# T: O: l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1 g7 U4 S. m; Y' F) u; W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f) [3 A9 ~1 @5 |2 o9 f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3 P$ b: p) F# ]' W' X3 O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f' L/ h& T% Q- t* ~
) |4 N& l2 _, a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6 y2 b3 H9 W. j0 a5 p# _6 u5 ^
0 Y0 |' @4 L6 i9 o& p8 t/ a+ G* r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b+ n- k7 V: S# e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8 i! F! @& J+ X1 W' Z+ X7 V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3 Z! S! z4 o0 t5 r! U; N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0 I# a& V; h- H2 S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7 V/ d1 f& o$ S/ Y: s5 t- }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x% L! s3 Z; b' o( ?2 A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  q+ v+ U8 k" x
, h) \# X. t6 l( I6 p$ v/ ]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D1 R5 Y3 u5 C1 v* C( K  X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L2 A! O- f" h: J. r$ x% {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l1 `( K0 R% {" c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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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j8 O( V9 W9 Y7 ~0 v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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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T2 C: Q- q, a8 z. O# w  o' s$ D, Q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0 r3 t0 M/ D& n. K$ c% s% F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1 E: o. O6 J+ i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r. N# ^9 I7 u0 U$ Z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9 K: k1 F4 }. J4 M2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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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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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5 ?5 @$ J- s3 y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w  |  @) v+ T8 n$ V$ T% r& P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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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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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0 k+ R* j8 e/ N2 g+ [+ E  |( J) K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3 @5 U. ^. o2 s9 H/ l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W# l2 V  p3 P% c. Z4 U2 m' y: ~' u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 I9 U3 T2 s7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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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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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7 N+ {9 ?6 q) V
異照片…; z; K; M' b9 g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Y9 W, c/ B9 T% z#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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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k* A& P, [, H# r0 s& ]
無一人。

人呢？' g0 x. [  P: n, B$ s+ x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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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f6 {8 |5 H' b9 v/ R7 q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x3 j; W! x4 B- v# q7 o  D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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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D( D) R; ?; p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6 P+ j; M/ W1 J* R- f0 M+ b' f( d, R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 ]& O3 w6 [  V: w" i5 p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e" H/ {4 J7 r, ^; d6 F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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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G+ B8 U* s& L3 a% l" Q' ?' y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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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_% _- P, E" A% O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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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Z% b/ \4 u6 L9 O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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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k7 _: g9 S! A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n6 h; |0 Q# }& \$ O# L* f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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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N. b- G- U( D# U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v3 p) ]/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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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u3 C% Y( m* [5 f4 p( `#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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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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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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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4 k! _8 R& G;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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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1 V' g0 T0 w- h  e! R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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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Q: B7 }. ~% X9 f- e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3 G6 P* K+ x5 R. i$ @
某些疑問。  u- i9 a2 d. R! {/ g: ]+ D+ B/ a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5 @3 i! L; L" A: g/ ~& u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0 [5 G2 h- [/ a. i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h4 P5 I( B. ]/ z0 n# p* ~7 |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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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g) F: ]! G7 H* M3 C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Z1 H& H1 h% w% {& U0 }. R, S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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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6 u; D1 o) l" o, M0 d- ?, m" e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v; F; m7 `0 w7 L; c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9 D2 b% c  q: C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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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8 ~4 ]0 T/ `2 N. S! L% u% k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7 ~0 p3 m- ~# h7 z0 M" Y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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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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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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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0 d! u6 I- I& |2 K* h: G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6 A( v/ z7 u! |9 L& N, f"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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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M& X) \7 ^: h4 [6 n4 i) Z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4 c  [/ y' t0 A6 r# D0 m+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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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k" G, C( \! y* D/ p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w5 f8 S2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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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2 @% c; S+ b  f; j% o6 f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 p% H( f: _% v- G%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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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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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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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m# y( M5 G6 R4 h, h9 F) p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L. D9 x' f' q$ i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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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n5 o. a$ `  @% }5 B6 \9 Z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d# \1 v# j+ U. j1 L* C. a3 m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6 L. {; G, G# X' t) b, P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e  ~4 p2 D# t: G$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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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9 t; k8 l8 x! \  Y9 `+ x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6 N7 S! R. \9 l7 D# W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P& w" g0 a5 U! i8 d
猛烈的力道。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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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S! u% X. q/ g# [; g+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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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7 R* w- h4 M* S3 ~) H3 s' t! ]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H1 B; j5 g2 a6 N2 R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C6 x# o1 X8 v,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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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4 a0 L# V, s. _. z2 Y2 s" t' n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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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6 A5 z, ?( m; x# n3 k# n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 n( ]* E" y3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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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o" K4 \$ D; g% ?2 a4 a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h2 f$ b2 T5 ~- i" N(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B* \" b1 e3 D) `. M4 Z. Q0 b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e$ h% V( R9 P0 n' |9 S, |2 \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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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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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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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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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6 e0 u$ P0 F7 x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0 u: s: B4 n8 M)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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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f1 R- V1 ?* D$ f/ R; f. Q* Q! n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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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4 {/ n. y# P$ Y! P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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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O0 W! O6 D3 F$ X' @" O' j! o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4 D: b3 y6 |6 n& w. M%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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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c; J* g# i' h
難就會結束。」4 z$ Q$ Z0 s. C# H* P9 S( L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R" P" w5 E8 t7 O: B& q
的模樣？』' _% l$ \/ S2 R6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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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G8 q$ B# m: t8 a: |8 `/ Y
，就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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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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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V. i/ P  y& v. h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F: I& a4 N% J3 F- G( j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d" B9 @- w3 {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k3 t: ~' ?! E" a4 \, _
# e& T4 i# V6 P* \$ J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R1 z( x: L3 J- Y. @
) G* E: f  i' f, ^  R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8 \. {: o/ q" C* ^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a5 R" G; E( t$ v* Z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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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3 U5 k# ^4 E* k5 `)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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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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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 v# o5 `, U3 t! o$ \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6 H* o/ |+ P# B0 P
。4 Z) }+ }0 e  x0 d& S1 g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p" V- ~  l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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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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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c' I7 I! l+ V0 r% i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y6 B5 F( @/ [$ n4 z
物。* o0 m; v! c/ I8 I) ^: }1 {" `! l% o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h* q9 Q) i9 ^2 u, l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7 J: c* x  i* F$ @* W" {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8 J/ f5 b) [7 Q! G3 f! e
聽妳說謊。」7 g# r) j7 q  b- X, ?9 N' |5 T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N6 C  @) |) E( c' T! X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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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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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4 \7 v0 j/ A. g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S1 [: ^3 w  U8 @* `' r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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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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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2 Z" \6 D/ ]8 f( Y% g6 v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1 E, N6 Y' j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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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w6 u/ A  a(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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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w0 k: w0 z' P) S9 N2 E
能用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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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J" N6 \# H2 s' ~
著淚，一步步的爬。. @; \  t8 W8 z+ e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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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a% `3 }/ {8 M0 }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 @. S$ i9 h/ r8 e+ l/ |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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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0 P" {* m( Z' F$ _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 B# E; _* Y) T% m  ?8 G- a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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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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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t/ J8 D6 @( x& k1 b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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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5 k) l- j5 d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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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8 s! a% x: e0 q7 u/ I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4 W# z5 F* G, i3 g; v, O: O, b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5 ?# U, @% G6 N( p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N9 w, x3 G& J) Z7 R( z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L% d: [7 G! b- u, V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 u3 _* O! W- ]* n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B, q4 _- J, _; ~- O& Q
請他們來找我。* l- `7 e* K  N% n( w/ E# T& K
- `' {: w0 b5 h  w5 I& L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h' x& `+ J9 q% q1 g) e/ \4 R
  Z3 s: R+ \0 ^/ A7 `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0 S, L0 H- C6 s( b9 J' s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2 D; ~8 _& r7 [: O7 `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G" ~$ c. B% ]0 R- H* A' z! s( _
…
) ?7 Z' v$ ]- d" b2 o9 O. ^  z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A1 s6 u% k  e$ v) i; n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N$ s& a; p3 ^4 y* R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 E2 J! R' A1 n/ V* Q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1 Q, q  X# I- o! y! U5 G) [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Q# u; j4 s3 a: P; r" D  ~) O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V6 `( V2 ~+ q  C, @2 Q8 {. C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b9 z& i" H1 \4 g8 `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L3 m+ I% \# C1 b9 o7 B7 o
$ u& v8 r. }# W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0 I' l- u; L6 U7 Y6 L2 f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e$ Y* |  z. @. \3 S% w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U3 J$ D, n4 ~5 J+ I# I& @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L1 T8 p) F0 [$ F4 j$ K$ v6 |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i$ S; f3 ~' ^1 o! k2 c2 M  d( q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1 F5 O1 l" q0 m& @+ T5 e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K9 `6 f& t0 @2 H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M4 p1 t0 ~- X
都毀掉了。# I6 l$ C5 x- A( x5 I
* o6 o) f+ P3 C; h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0 O! S8 ^9 R: a/ @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K: i( P6 U0 o5 r+ S5 v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 V& p$ y& B/ v# K8 c& g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J/ \$ J: }6 i
5 Z' i0 J) m) C2 b3 Z  c# j9 f) N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7 z/ F* S; d; }) Y$ ]
，我知道，我知道…- p  G. {. N. d* ]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3 G/ m$ l$ f7 ^6 Y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f: \& X3 `& Z4 r. q
6 b* ^$ \3 V. B* b1 o% \* s
因為我害怕。. C2 N1 c4 M& a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R2 M7 L/ P5 ]1 ~7 R' h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1 O% b+ \& Q; a2 `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C; c( b& V8 Y4 |0 R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4 E( i# C- e: t+ x! Z2 D6 u8 _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l* T1 |, z6 H$ o6 d& D! m4 }; _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1 c9 Y& U2 \% N5 |; B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z1 h: k# `1 ~, G6 b  ~2 c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P& m) d6 `7 s% u. ]
. N9 x1 g" r& M- G& _5 {- M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f! |1 Y1 P. r9 V5 k1 I! ~4 V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2 i& V7 `% I6 {$ C- Z( b# w- A

＊＊＊
/ S8 w  E0 o3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5 ^. ]6 \) l; n, R! ^! u
, A- ?2 f. q" P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2 H+ g$ W4 ?9 h- `" ^9 o: c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0 u8 E% k- q7 I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7 {, o2 ^4 d% z9 i& _
。」
( B9 V# {9 T; X+ i, j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5 C7 ^0 b4 n* d) f
, l) n4 S+ H/ `* ]8 b5 v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K1 x# L' b  ~- x7 h( A
, Y: V9 a( j# i% c& ]: ?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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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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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 j, v8 |0 f" J6 ~9 \1 {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l7 g( e+ \- ^, I1 b1 D
% \3 j9 a2 u6 A! e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7 |- d* ?$ g# q( [5 {$ y% I
, f! X9 R4 }& l9 Y; Q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9 F: B, a( v! {6 j' X6 s4 j! Z5 _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1 }3 L' ~5 L, T* V* {, c6 s, d
+ J- G1 O9 }, g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 V1 o1 S3 j1 o4 q2 U; Z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W2 `7 Q8 r8 v( v
+ t+ T- s3 \; m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9 {5 K% @# P& v; |7 M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Z+ f6 j* q' t% ]; j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_% x& C! u# O& Q* q
5 F+ Q3 R( U2 z1 E" H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Z; k. t( P9 v3 w0 Z) Y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b# ^" F9 \% p" }5 j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u/ P4 o- C& C* o3 i9 z+ ]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0 O. n0 E0 S6 h4 V
覺得愉快。  s6 [7 Q, C1 a* }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8 j" h; ]  h6 J2 c
鍊的聲音？$ {7 L2 p/ R: Z, u  e2 q* v- l; h) L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2 u- D) W2 |8 e5 }0 J3 ?# {- ]3 z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K3 ?' d( i. Z4 N% j" }3 e# M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V1 W3 P5 ?" J4 }; s7 r- [" g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3 c& w/ ^+ w( Y+ f
的吹著狗螺。7 y7 _3 _2 Z( F( o& @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L# a! o, r, j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p2 f  M" j7 M+ o" s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n; l/ G/ \$ z- l9 S
1 `. N! S, Y) {: ~9 o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2 @, M+ l; r7 a8 J) H2 R- a
2 a$ m: Q& M. i! e3 |& e% Z# ^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7 ]8 ~& U# I( Z) y* m. X" {( s  H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 _' ~# v- N7 d! Q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Y$ S$ ~: l/ B9 O% y
( [; u& D9 g. p5 b" Z: x5 m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i' z* G1 ^4 h2 C5 i: w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2 I* F# O: `9 U" q' X" b- G
指給我看那一行。
3 _& D! C; U& J! n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7 I1 s  G6 C3 v* v,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p3 T# Z, f; c6 o  ]# h
5 n3 ?3 Y. l5 I' P; J0 T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 E% g, u" S3 e. b; e8 O
3 ?: I* e1 v) Z( `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A; B4 e" @& ]7 k$ C

＊＊＊" b% p. l. J6 z# _2 Z! e
+ C$ K+ Q* X+ I. |6 |# V+ Q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1 z4 i* b7 @- i; |% b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c. D' @1 N& h!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7 Z) b7 `7 v. b2 K' z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 v5 D( j  m) h3 O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s' J! u/ r9 l+ l

6 f+ s: ?* J; Q8 ^9 Y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5 b8 E2 w& |6 H8 |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3 q3 `6 Z- {0 s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d: ~$ U4 {, {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F1 V- z9 Y" t& @; J' ^
, Z8 v  W' U' g& m4 r  |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3 ?3 t6 r6 S6 }0 X7 z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2 Z  S  D5 w1 x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b9 P3 Z* E  F2 P# P1 W- K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 S' G% F# M) }: q4 d" o5 Z3 ]/ `1 Q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9 _/ ~& q' M8 w  z9 F/ d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j$ s& B- y9 X9 w
. Z. A' j5 \0 w0 ?$ r% D2 t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B7 ]& p$ D* p* P! u
; a3 l% c& }- a! M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 F5 ]7 d9 p5 C( q3 x" j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3 v, j4 W5 b; G8 T/ Y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4 y6 l- ]# }" f# C; I; _$ t
$ X4 g$ L5 ^+ P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H7 r# L4 e5 ]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 D* }' J2 i+ [7 A8 E: t) o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5 C2 D8 v( s- u8 i& [7 l& e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e4 q: k! h/ y/ M# n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 {, `$ f' }2 N+ Z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o3 g/ U  v' [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K& q" S! O  K/ h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U* C# J' p! A- F" e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8 v# t& A+ [1 D8 w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0 f8 c6 X% o% G" z/ e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0 k7 j' J; y# |5 d' z! w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Y  A1 V8 K4 X( T4 T" i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M  p; Q. g* ~% @5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6 d3 R5 t( ?' B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9 w" \/ Z, p7 y' [( r' S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0 n* a+ d8 Q: [) p/ y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 [% b; r( x+ @- U9 L7 p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w7 k3 ^) V$ ~8 A. [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W  V6 b$ u* f/ w/ V& t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0 r/ \/ C) E6 Z& m# f. h
" P* _" M# y. D! f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Y. @* j3 I' b0 s/ I8 F
青山了…* h1 K' w- f7 Z
, K$ B5 a* \3 s/ y# A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8 Z9 L4 @- ?! i# c6 i2 n8 z
% w2 A( z/ x3 u: B6 \8 x6 Z" Q) _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H* P+ v5 A, k9 q, A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0 F( E3 I" u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D2 r& @. b/ j0 a4 i3 |8 @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h. Z+ U8 B: x  h3 z4 J# r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P( g8 o* L/ g# {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x+ U9 m2 ]6 R# \: i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3 U$ L* K% L, d, K0 w- @+ V) G3 z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H1 C6 Y! e* K: c! e& u
# `6 h  B( F# g# K% M
咯咯咯咯…
5 W8 ?7 s4 Z$ u
; |2 q% ]& u) E" k) Z7 o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6 U7 e: u+ b" J
) o' S3 N7 z: A/ F4 C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O9 K/ N! r$ }) j- k7 U. N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3 j; c5 \0 g2 q
頓官腔。) h2 Y- S1 ~' ~8 b8 `& p
7 [. F& l1 T; Q; z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m; l) ^' ?% f4 s4 A3 G4 @3 c. [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 G1 ?4 T* [0 ]$ ]5 U+ x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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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3 c% J4 C4 v' v, c  G% W1 n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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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7 u1 N$ B5 o3 r$ g8 b3 i5 ]/ K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0 c0 S- A3 c" d" B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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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4 Z  T( S' D* c: j4 |" C
  x9 z7 w, g$ h/ t/ q5 B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0 `/ A  q8 Y0 ~8 s2 _" w, L
什麼魂不守舍？! i6 A8 J0 `: w
6 g$ ?% @7 z: ]: i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5 d& J# s1 c+ D+ J8 y4 w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e, s6 U, {3 z1 ~, Q( H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 u( m$ n# z$ n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 v+ W3 C) m; \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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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s9 t3 g( \( h
。」
5 X1 w$ Y1 p* `/ I. j$ m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t  v7 R3 Q5 O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3 h( x5 C/ X1 m4 T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5 C5 S( g+ n" y2 M- z! P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9 G- }' b" w- V) [
, T0 t9 r7 A! b8 ^( _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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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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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9 a8 h6 m" P7 j  ]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b: T, V  |$ A) H, z
  W. ]9 w" f+ L5 D; j! |% j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F8 z( ~: d7 N/ R* }3 g% z1 A7 Y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B) Z* V  i' d( O' D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5 W  u6 a2 }1 U  A9 F/ p$ |! _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6 X6 J1 h: U3 w6 T7 l/ H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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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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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s: p8 p: ~7 K( [8 V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 ~' L/ _7 p9 N) a: F* `9 ]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A# Y: r0 \" |. v, n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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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9 m' l2 w2 ~4 _& [# r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U' W( [! F9 e5 D- m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c2 v) k3 W7 {# e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4 p9 A7 z; K" T; {! E7 ?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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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Z. i( F+ i8 ]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u5 f$ {7 `% E& H$ G* A1 s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g' B2 c/ e! x0 |, ~0 L
口水，停了下來。6 K- ^  I9 R, F& N3 J. w
  }1 L' U( B0 N. [( \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 ?4 n$ X' R, x  E0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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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J! G* m3 K6 Z3 E% u) G$ i
」6 b. e& f; r2 U' \- L1 t+ ^* C'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5 E9 f4 e) L7 p: K: Q. f
+ ]* N& K& g2 W5 D
然後？然後他走了。8 ~& x$ L9 W1 v- w! U4 {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D( k( S" Q  t  J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T4 m; S$ L+ K, y: U% E1 C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j* [+ M4 x, T3 m2 w& o6 `' o3 Z- x
能。: C( `% X" e8 t$ B. `% ]
& O: C( @2 w- R* s4 Y1 y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8 [8 @* z, j, j' f: u) s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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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 W. c8 ]3 j. W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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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 _) Y, q* D+ I# U- G$ |+ f+ F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9 L$ h0 ^; N; a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7 F: O. g" d* V0 W* I# l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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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4 b$ n. G8 m$ b# P
( |& T$ ~' Y+ D# T! C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c) u* G2 a8 T/ }. U2 O0 J( k$ `
也寫給他看看。2 i* {: o. v/ T/ |. j, Q
* z3 D9 D. x" s4 x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4 S( Q! }) t/ a7 M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1 b; G8 R/ o; v- C+ I/ S
8 y( V7 g  n% }9 p- l  s1 F1 ^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l3 z9 q& N; Q7 @! g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6 X( Z  ]& X. V; S
4 ]9 [* B1 d8 D* U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W- _2 l' r* e' ~, X9 G0 }
" n" u% p3 c7 o$ d9 J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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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3 }+ s8 W) \3 N+ t/ s/ z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O: f  C0 b+ `. s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6 v5 X- d, r- \, Z# H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 P7 B' C7 ?- o/ Z% w' w
子而已…」  U0 I3 D- R6 ]
$ Y3 c) Z  c/ {8 n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B3 D7 @: ^" X
低頭看去…6 d8 P$ y: H: y( E) v- G

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T+ ?$ J8 ?  t, g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g4 [# f& N8 b" D. ~2 G8 h
6 b# D( J' Q# r1 j) I3 Y/ C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 }9 |5 ~/ H
! }3 K; w, _) Y  _9 ^
, I, o. h# R: _- r6 A* u+ W$ W

其實，我在等。
. s% H% V, B/ Z& u  T% M3 ~* S4 |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b8 u  g$ L5 L- Q* \+ H+ W# T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o7 K9 C' \9 g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4 `8 t* u4 d6 k, y2 X; p9 u& o; d9 S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5 a# |3 T, }: ]: m" Z( S
( P$ S$ n) h/ X; X2 X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 c* _+ ^' @, a$ o2 p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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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 X; y! _7 \6 h
難道暗戀我？, @* `2 C5 `0 r1 V/ |# T, D5 O9 \
8 x8 v  T/ t% p5 o7 n* @2 O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e9 N3 p* s1 D6 A9 Z% T; H, Z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K/ V4 F, ]# ~5 I
# h7 B* C+ P* o7 R2 H6 H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d' R6 n2 Q( r# q
0 f  U8 L# e4 F) Z+ w! p1 g
只是，我還在等。4 Y- n- F+ o& K- F7 |# |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0 x6 E( C. t( a. C
0 S; B2 \9 }9 f  f3 V0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R4 s/ B: m# y% B
" K8 `8 \0 q+ w( c9 b6 H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0 _& k& O& l) G2 F+ d* m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3 v9 W! u: W; V/ l1 t! F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b9 U" s& v% H" i: h  ]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0 n+ U, x! C4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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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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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2 e0 o' D! v2 d* s, |) |2 A& k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8 I: T4 p5 M& c4 I8 S' G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f% a7 t  s0 k; `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p/ |+ V6 v1 S( a. Y0 O
探索著。* I) }; i" X! \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 N2 E! x. @( e. F" N% W: b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3 T0 u+ \' ~& I' O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E- y2 P$ y: J/ E
壁紙吧？9 S% N- h6 T4 }4 f0 O: J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A( H( E% }0 k- X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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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1 X# {8 S# {' z4 M1 ~" k0 `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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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6 o. t) c$ i8 H& e5 F& ~8 ^5 p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7 {( ?3 l/ B! _' ?7 a( l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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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5 t" f/ L) a* J& d. I
。
, [, e3 ~; p3 C# o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 V1 v9 `3 Z" j2 X
沒有邊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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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1 A) S( _; ]6 p4 h" W. B: v5 g
7 _- y# Z  x5 o; }7 _9 u7 o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z) x4 o" b/ N$ `" Y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4 \9 g3 R, Q4 L4 I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d" {, }4 Q; ?5 u0 s* U  J
: y- P0 G. h2 I) X% t* y+ f: l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9 }% i4 E( A; D. a7 t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0 A+ Y9 n& f3 L! \- C& o/ j. z/ {
' E3 I  f4 C! Y2 b( A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2 H+ T" A5 `; a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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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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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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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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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h* b0 W5 c/ f& E2 u& s* e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L' l/ r- x" H( ~9 L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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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1 [/ L; c* S0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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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z, R- s; \, O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2 {3 x8 n; x8 H* e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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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z! w5 Q- ]' a$ t
。! }5 I$ V2 }3 `% h* p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m4 z8 K0 v( s
% O, L- t; B  H" D5 n' _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S: j; u2 \: h' I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 {3 w4 P2 ]1 g4 e6 x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g  B7 G5 g" B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 c1 u: C" s' w& h/ d# C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 z, @& S( H6 }& f5 T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U5 i. S" R$ y' t  b+ B
# P0 I5 H, u4 J5 }' k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A) B& Z* L4 K/ h  M) x0 H' Q
我四目相對。

4 E2 `9 J5 w0 f* v5 J" ?
「…吳大夫？」我輕呼。2 f- y( m2 J2 W6 k9 }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F2 `  ^0 t% ]6 V& k- D2 N
2 I, L  Z  a: C; t1 G. V( e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y/ S; x$ W" }, x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E( R' b+ z/ }- `4 h& }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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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X* `8 k/ [' `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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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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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z/ Z; h6 D& l# O9 J% w. u8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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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2 j2 k: R9 P( |! k) t2 O" N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1 d+ M1 e& o! N# X& z& ?8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d1 L! U; X1 P. _%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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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1 j% I. y7 T0 v6 g. `; K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h0 ^- s. D& E" s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c  j5 H! \' ^, N! g; L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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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U4 @$ x% H2 d! Z3 H4 B+ U* y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9 W  E7 w) y# K/ I( q* x: q)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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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7 X3 h, h0 x: i(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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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I8 u& P+ V6 m6 G+ T3 E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7 B% P7 p- K9 T: ~" n8 n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h% ^1 _+ a- q  @5 {
我的背。' L. k9 r' n6 O" a6 }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p$ k* c, w+ f5 s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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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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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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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I7 q. C1 J6 O. Z$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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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 C3 B8 @# {7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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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y( h3 B4 T# M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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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O1 c2 l$ P" k" L- f7 ^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7 ?7 r3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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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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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K5 b! c" F2 F) Z1 L! N
並且發寒。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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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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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6 W7 L) N9 `1 U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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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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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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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_3 o! [# G' S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6 g. t9 Q. E! `5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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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9 ~) F7 |0 x. d% h- O- d) {6 H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0 j  k5 j( `5 w2 [' ~+ ~
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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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Y0 H9 V8 P( I& G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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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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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2 y4 f7 c# N/ I7 Z( `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8 G) b! w# Z: j" v% S0 i* p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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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  O7 |9 A, x7 d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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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8 H* q$ R2 o  ^& g& a7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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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R3 }) ]: |1 W1 a7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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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2 T! ^: c/ M# z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1 U; }  e- |$ V
找誰交談。7 J( f8 p0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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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f2 v1 k6 V7 x  |( v' L! d; C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X+ ~* N( w+ J# W) [7 x6 Z- [
去參觀過。5 L3 W7 }3 a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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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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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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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1 W! H8 l: V, U  M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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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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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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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4 {# Z, }" N2 F! b- z2 Y! x# r" `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5 m* |; X6 T1 W' y5 E
來。4 o- V7 g0 t0 s7 y: j

很巧？1 f7 G7 G! e/ U, q5 M9 C

其實還有更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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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1 m8 I5 c' @8 O2 G3 R* P/ A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G- X7 x# N* J6 G9 O  O-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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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 g! n! T  B  j1 U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9 ?+ G6 [  ~. `0 i
不知道吧？6 b4 ]4 A& D"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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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w2 F+ o% v5 z. ~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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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i( t# m; Y# U;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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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O) D: K6 I# M# N- d' u! B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V* m5 v! r9 Y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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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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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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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9 `. m6 O! c; u, k4 V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_3 a/ T. s' ?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s4 X; W' O! w& G' X1 E. G&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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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2 C% p/ r4 ~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8 r/ H1 x5 S7 Z  l+ Z(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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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8 L) H' j+ ~$ u* B/ F" m0 \; J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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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5 W2 O% R# V3 t1 E' W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_5 W5 F7 o! [" ]# b" }- F, }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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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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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s# k, e6 T$ X; o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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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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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B+ ]% d5 e( t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9 ]) p$ m) z3 t$ j' }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N0 W. R9 }/ V7 \* X+ j* w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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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T- L; \7 M* K1 e6 t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d5 p3 g0 H5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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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 I* s. y/ ^. s! k
資料。5 f% m5 [, V3 u# i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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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 I: O3 s0 ]) p3 d. ?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i1 I: t1 h( A# w, x7 ^: N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k) x) i; ?3 p3 H" X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Z8 X- j% ]( X-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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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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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c& K) E& V8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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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0 D' T8 T0 f- X. v! |/ ~8 u$ u, P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0 h0 B8 j) e(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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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7 \4 m8 y& o; W7 m% f1 D- ]$ J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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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P' _, t+ A$ h$ H: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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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 ~9 w9 s- O5 I1 l

「巧合。」) i" T. I7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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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V1 z- D. _! V5 r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4 E( M)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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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4 S7 L! y. ~/ \/ S2 k' z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2 h% D9 z! ?6 f9 q) m2 P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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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9 l& m: v( }4 V+ c8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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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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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2 m* Y9 U! V: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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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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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F& ^4 X% d! ]2 f8 ^

一個名字，一條命。; ?) q: J7 @7 S9 e7 c2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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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a; j4 K1 N) W. [3 R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 l' w3 I: v2 k4 \* J0 n!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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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K& I# O7 g4 A4 {, H5 }- P! v2 \
。5 u: O9 [' l1 @1 O9 V; e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P# {: z$ y, _6 Y: R" i8 L5 Q: Q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w# M& [3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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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3 n  W8 i" z  c6 X- B6 w4 v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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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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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9 V' I8 b/ M# b' _" z. j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v  G0 D) N9 J8 |9 I5 m  L!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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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6 |4 e, o8 s* a/ L, q# \; A/ `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a1 t) _& M" w1 Q2 E0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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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D" g( K1 A4 b: |4 P$ r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 l' _" ?5 M+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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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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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5 T' N4 g/ b$ Q" ^% ?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Z/ w* t/ z# ?" G, \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 f8 d4 ?/ @) C1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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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6 s! R- l1 H! i" B7 k. A4 n; B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3 S9 O* ?# l# _0 H9 o
張的跑過去。- r( m' N2 E: X7 m5 r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B: N: ]* K1 c. _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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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y4 ?$ Q6 h8 z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0 B3 R" `& `9 j( t$ k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X1 I! C. K/ C! Y+ C. b" _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 G$ ?3 F( l. ^0 O, j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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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O7 U( Q( O6 o' Q$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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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1 |: z: g3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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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7 I- v( M! m, }$ a!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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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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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0 a$ {8 O8 W. K/ c: ^; q(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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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Z6 W5 ?8 E+ r2 i& y/ q, E( s: V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M7 `9 O" w+ p& [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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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u# T5 R1 H( ~* a- c% F3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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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2 ~4 ^$ n2 Y) {/ J; m2 Y0 b6 a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P) n3 A" E! S# s: Q( Q- w# C* C& ^2 F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1 K' v. e8 E% ]0 S8 S  w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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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x& x" A/ ^' H+ \" Q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C) u% T* v( t9 x5 \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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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L  F( p5 i3 O3 g3 I1 Q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I) D. T9 C) I9 k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u/ u0 m0 X, F& e  H% k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0 _6 O! Y1 ~.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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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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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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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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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C/ V* O  Z2 \2 [- r5 k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o8 j5 g* ^% \#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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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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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F( v! o2 l" o3 [: u" |( }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0 a2 z1 g0 C;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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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W' {. A$ Q3 c+ J% S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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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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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0 A2 A1 J- V3 O* m4 t: J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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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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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9 [0 i( J) g, T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A0 m: `! \9 S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4 ]' z5 x5 y+ s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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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Z2 ?5 G7 @8 S# j7 J  h1 P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3 m7 U9 l4 _+ K2 C  s7 c  R& U9 ]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0 T% }. x1 `1 L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9 \- M; X+ N0 {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o6 z+ |6 Q9 s% ]0 v: D7 Q- B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 Y/ w) v8 R6 j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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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m( ?( T: _* T, L" J" Z  D: c, _: U& }; {
假我會請假…」- F1 K8 L  T9 A; D* D0 t9 }7 O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p- F+ L$ n& ?4 P: y$ W( A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5 s! z8 `. g* |8 O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a2 [$ q  I/ E6 H  m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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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2 {' j9 u0 b" c9 k' ?" t7 q" e! d8 l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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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6 _! H! s/ g6 e; @0 F& f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m5 |7 Z0 ^% D#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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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w; _8 D2 ~1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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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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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s9 [" E5 I; b7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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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n% X2 Z3 W3 d: C9 _: r7 A7 _4 @
睡吧。」. |9 n% W4 T( s;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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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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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8 B6 B+ P& V, x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C- a7 G1 h& \- ~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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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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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v# B! e- c, @7 O0 f3 k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6 ^4 P) [  w: U, |0 {4 Q. I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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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6 _# f% K  W! l) C' l6 Q
的惡意看著我。( K3 }; N& Y+ J+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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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7 `- P& H% e4 f* j' N
大夫還是中招了。, v9 g0 N! M- L# D' X# l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3 m) ]: x; {8 |) y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s6 M+ g; t4 |7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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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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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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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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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k1 [) L8 v  H& w, n1 U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1 Q* w& M: |4 U5 Q, a; f& H0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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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0 [! P0 p0 Z, u( |, L- p( c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u6 L5 A( l6 _! G5 C( N; B( g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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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t% H# @3 f7 H# |: x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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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H  q! ^! a: z9 s: X) I! d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P3 P! X) a2 l( L  E" w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q6 d/ F1 w8 P0 N6 g$ g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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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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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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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m: ]0 j+ b0 z) |* i0 h; s6 o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1 n6 T3 q% ~;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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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u3 w  a& K. e5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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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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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g+ K3 q2 {: d* w. U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H3 B- d) q: b9 o0 s: R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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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5 S" I9 i- z1 W. R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6 N! P, S. t/ w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4 X9 Q2 s: D. I/ i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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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t( H0 C% k& @9 V1 P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4 }, X' v* c+ x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i: n; V& e! U" e" a# [. {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6 C6 P3 h. V6 q; _. u2 S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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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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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7 S* a9 O! d, \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1 R6 r7 w/ l# Y3 p3 D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1 f7 H/ l4 P- A5 D+ d/ D9 o  e' h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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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s% t8 Z) C- _/ A- Q8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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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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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R. `, W+ r5 a6 }%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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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1 T) \+ w! B! z'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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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 E( z; k3 d2 [, I' @% e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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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 Z# z3 z. r9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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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B; j$ q, T' w3 i+ B5 E# ~
說個故事給你聽。」4 e: l* P6 d3 X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2 P$ i" G2 v2 o+ e$ Z# P4 Z1 m3 a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i# u0 |) \& y. v: |. [5 G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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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7 P. Q5 T2 S5 s  C/ f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h8 Z! [8 e: b& C6 p$ U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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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c* B. X/ X2 z. U! i' }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A1 ~: ^" w! L" p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3 O" z0 \( S! e5 B( `# K, Y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0 {0 Z# v7 Q2 }8 r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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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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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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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f5 h* H' J6 j9 c. d' O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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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 C4 f# A" X. \/ A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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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5 `; Y, b6 A% s8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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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5 g0 {6 U8 z* H/ x; r- j
』。」: [% H( u/ w% u9 w7 R8 S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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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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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F0 U+ o, i4 T4 A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n+ E  w: k( D) F8 j)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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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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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7 y: L8 b$ c+ j* ^* v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1 g: h3 g  \& K- @7 z& F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U2 r' }: K- u& A" W9 e+ M) G2 L" P
加入混亂中。: u1 X) V8 o; F' Q$ j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b9 ^5 m4 c& ^  Q; ?$ b- J8 m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o* b8 @9 ?% R3 t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7 |, V/ q0 b! n0 D;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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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0 M7 D/ A+ G) D- {6 m- K! F  P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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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8 X7 ?# U7 u. s" S1 a: v* B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P1 v1 e  P/ N* H) A3 v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A* W1 ]! j) O) G
一句的磨出故事。3 H+ d& E, e8 H2 K7 T8 V! l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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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A/ d3 s; G' z! c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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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0 _/ y0 C; M* y5 V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U, G  O' v+ {2 l+ r; V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7 H) _' k- s5 |) x' o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E2 p$ n* d. t; Y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H7 B; Q+ ^7 w" y7 L!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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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0 a' t0 N9 O4 n  n" R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4 u7 f) x% C4 @* I1 C( L8 _) b/ ]
個全屍。」! m; y7 u$ q2 V, c5 g/ Q* U% }6 c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w$ ]1 x+ `$ p: {$ N- \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Y5 b, F2 D2 l1 B! _& I; b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8 u8 Y( o( J' Q& q) i0 k/ g' L1 `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4 M& @3 o) r! m% T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u( Z* _& z+ d+ H# N: \* x9 y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A. Y9 f% @; W0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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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I4 E0 {" C# c) `5 X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5 g# R9 K. e1 p8 V7 W6 `6 B6 y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h% N+ d6 m9 g4 R2 Z. m9 ^
/ F5 E0 o* s7 n3 ?. [( l( y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1 d! d+ G  |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q3 X" K! Q1 h/ P: r
& }2 B8 t0 w: m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0 l$ g8 J9 w8 E" B) W2 r2 A2 n
# C: s" }6 g0 e1 @7 @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W% _; u4 y8 C4 i$ ]; n
; e! B* U6 [' l& w, P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 p+ {) Z+ w" Z1 j4 a/ `' h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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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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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y; m. N) d6 I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z1 _. l0 s$ Q) t9 u5 c- j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 F7 N4 s! g" y  |7 q/ f$ C2 W8 m1 D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q9 H; D- @7 C+ X+ l

+ p4 A- x$ ~4 k$ V7 ~
$ \' W% o4 G! ]. l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T5 F* I& w2 z  o  T* I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4 g- t# u1 z, K1 D
8 y. o, F, q, N+ @/ z, @+ m0 @6 C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w! d. k: N' u. ~0 Z8 z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5 j& q& [. l) u% u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 R# k( y- J' F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9 U7 g  F- Z# V+ {2 {9 G% g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G' L, B. v! B% }; u2 j
0 B4 I' K6 R* |0 Q& [0 ]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W1 [: M& A) T6 u( h  v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5 |% o' b  i& U" ~" m. \& ^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W9 x$ E2 ~, B# u; g* s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3 `& `* ]3 @( o  U- L% [
0 q6 Y5 j  j7 E6 @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0 j/ j5 k) h- H/ O
* z4 _( u  j" W. q9 X* }7 r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H& [5 Q4 b6 [+ f7 G! M  {# W
6 u% t8 k% g- ~% h) X5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2 E2 m; h/ V; Z* L9 j1 K- _
0 {( D( {( ~7 U7 j/ W. X; I$ D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8 |' P& t" X2 o& }; U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4 o# ~8 }- x: B( W3 B- s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g* w7 k6 Z/ w9 g4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t# E/ b5 w3 P6 Y4 {0 y3 p, J$ c& {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2 l7 b) A$ z& L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 I8 B: L/ O5 \' }5 Q; y) f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 b7 j/ i$ `% G6 a7 [& N3 e  h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2 C2 \; B) i* U& {0 G- f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_: A( ]/ M; Q' t
" o- e* Z$ V" U% O6 U: o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C2 Q0 b+ B% ^- o4 M. A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n9 D. W7 G: a# U& x( A
: J1 }. s! V$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7 B+ U- J6 l' n2 J5 T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3 q4 J4 p1 H2 X* ]- T" s% A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D. q4 j) @6 H; B* G5 w" j6 t
+ L+ e  r& i' v5 ~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y3 p% t, i- O8 J9 o/ H& G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Y2 C* P9 C* d) O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5 N) T8 d5 e( Z! I
9 j! t* E8 h  G, h7 g, Y* c- V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K( k* R7 F6 T  w% K* a! O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A) `8 d& j9 ]$ P( O4 Z
5 K' T+ Q; i- P2 z. Y# Y2 \- ?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a6 r1 {) V( B# G3 }! `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P: n6 Y) X& T: d$ x' H9 X: n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F( ?- ]. L3 V6 {1 m/ k7 e
4 H9 T4 `2 ?. l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o. A# q: e, G
1 y, K" k4 E" F) j* L$ }; Z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K; [- i0 O8 D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V* T3 ^! L7 D; s
. X' P* r3 I& i' c: L1 z/ r; M6 K: D6 G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2 c  E/ i% a5 H7 c" _9 B: T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K4 e( r5 z: E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u+ g6 T; t: @+ l, L8 W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l5 Q  M% I- y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b1 z, B3 F* D; Q, u  O
0 |3 d* O/ g' j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M+ U5 D& H$ m% t9 V) }5 J4 @
8 U: U2 i( [  b# a$ ]' y: P( s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1 _  C, {1 r* @! U* U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R& ]# U4 ~# ^* \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 o0 d  U' y9 h0 f) l7 G/ J* Q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W" X9 D) P! ?! @2 c# V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C1 U9 K/ u1 e9 @4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_# t" j& L3 B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_8 N7 p, I* ^  ]& K8 N& `
# f$ B. Z1 J3 T: ~& d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x% I. D) X. d# z3 \% }! D% C+ z
, W; f. Q: R1 a3 W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Z: r( L3 Z0 {) Z! P& H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k& [5 K: R* ~3 K0 s2 p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7 h# i4 u/ C% r8 r! f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l8 S1 Y0 i* X0 _
, Z' ~" s# t6 E! w$ y" W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9 @  {+ c1 l0 p; Y
，掉了出來。
! V% m1 ]( d4 H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z" `$ N' W& P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6 K8 }( Y2 t& `2 v6 }$ D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e, Z1 @+ v4 b7 P# q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1 A6 X& |% j% n. ?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G, ]# _7 p- z9 i
0 X3 O, R& ^6 v'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V! N1 V) [" ]9 x+ a4 o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q6 {" ]: d7 J: u* B; J, R' b- i
。" ?! f7 {+ [" p) c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_& T% S* n5 R- Z
8 ]" ^8 Y9 r0 S* Z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j+ _( ]# y. N7 ~2 e3 H
7 l; |  C" M8 e" [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V, b+ l- Z2 ?2 p6 e& a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z. n; a4 t5 c) M8 q6 j+ |3 |7 P  T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 w" k4 f7 K( D: a& K. O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 o9 k* V/ ]7 h+ G' Z2 L) N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0 C# v% t% Z. f% b0 N* T2 J9 X+ Z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R8 M/ h. q9 `1 ~5 G1 S! D
。& i$ A! |$ p* u7 ?+ P6 Y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5 z0 @1 g1 c' x  D
想念她。
* z& W& X& G: U9 _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B' r, c. g7 A4 L$ Q5 n* i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9 |" H0 z% y: D+ a$ l; t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0 \$ G5 u  r9 l$ @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2 D- k- c6 u$ U2 O6 |5 H# s
* Q( b' u) x" |. S; U9 h& L( t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R- a4 k0 c/ a: b4 _
. V; Q5 ^4 v: R* l9 N3 _7 I+ W# v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L3 X+ t% ~7 Y% R- {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8 w+ `% P0 M+ e) t
) k& c, H5 f6 d; W' a1 \6 L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5 F/ Y/ f) g8 @1 ?) }
. ?$ O: C) s. P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0 L) ]! y; N' }6 f. Q4 g0 [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0 [+ B+ U: {2 @5 R7 Z  [% j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 `6 h" Z- S" ~) q; v6 o: T/ g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6 _6 `# V/ I& ~5 J8 a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1 i% y0 o  N- b3 r* _0 N1 o
) ^# C/ Q  B! q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K7 y# T) `3 a# e* E0 Z
' Y  D9 t8 C7 }: U" W+ K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 x$ p& A% l. w0 l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U# X" p; T  {+ Y& I3 \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4 T2 {! f/ Q9 C- q$ l* l- C  O
) S  G5 B3 y2 t: v  l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l. y: H) m3 i. z
- {% `$ ^) ?: i5 _2 P( _% L8 q3 G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2 O* Q) v/ o9 t. }2 G4 t7 B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6 s0 ^+ ~" r" V0 x! x
3 k! W: u& D; v4 e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M7 B& U% m! j1 r' w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U& ^& x1 c" A5 b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P6 k% |, q0 F  q5 F5 n" a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 T1 W% M: j7 ^4 d! c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P, P/ F# F- W+ C7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A4 ^9 e% o9 y* I6 j
7 p6 P9 c  X& d0 D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T7 J- o$ `* W# ]. D% |4 n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j5 Q6 v2 I7 J) }. b: `( A5 T
. W8 u; A0 V/ ?0 y/ @* u7 F. J4 a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2 a# W( w' ^$ w' |; Q5 n! O  _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w7 A' u* j+ I6 U& R. W& v! @" S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4 E1 ]+ }, {# ?) U; K( ~4 m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e7 R! |: }! T6 L" t$ v7 B% |
感，我不想告訴你。6 ~- _( p. J1 r# a+ t, V4 H' l2 c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1 ~- x6 @! u7 e8 p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9 I7 j! {/ S- O! w% R- u
記得過程。: q1 `( h' E; L- V: j
. S* f+ B% w; b# p1 I# K$ Z, c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9 E  ?: K! W" L6 Y9 `
角落都沒有。) I6 W, V2 `. x! f
5 |6 b' K, G4 X/ j2 L5 }8 h+ Q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_1 @1 K, f( m0 a  d4 l) W8 a/ [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d7 F9 G& _( W5 |" L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w0 G: }5 D0 R
女鬼。4 `/ z% A9 l( N% T0 |
9 A  ]$ y3 Q1 D4 u5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6 t6 C9 P  ~9 ^/ R- C* [, X9 }2 M3 M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e/ F$ q) K* E1 ?; r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9 p# e/ K9 d! [1 h9 `"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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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l1 L3 F" X/ _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g2 K( i* E, C. P' c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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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J4 p9 v0 J4 m/ B+ g9 U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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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r5 B1 A; e6 [7 I. F% J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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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1 f) w4 E" y3 w$ a" d$ A/ w# [; e
手的吧。, y) [/ H& R1 b5 N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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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C; H5 k- r3 }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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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2 R" l! q& v, m" P: t! \# R: w1 p2 s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s' L) [: B; ^; D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5 w/ c/ a8 A& d$ |+ \+ a9 l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4 `  u7 S4 O% r/ d; y3 Y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l4 ?+ B7 Q9 E) u1 e- A6 b. o. N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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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y2 f# ~( i; L/ ](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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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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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b7 `5 T  I3 T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i8 {; h$ ?( R2 Z3 D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F6 {0 m  j0 J1 g. P0 }6 D* k
6 J* V: b1 ~$ X0 C6 T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b4 F! z& v; n# _6 ?! r2 i5 H/ L
, R) ^6 n) _* d  g" U+ U5 G4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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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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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t- I; ~( g" y/ j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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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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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  E: N$ I( T( M1 w+ w. W) {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V- v; B( }: R6 H4 A+ h7 V; \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 d2 X; l5 p$ d7 o!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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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9 s( A" D; |% u; |$ B2 `

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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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L: z; P( q+ P- z; u- R8 b6 s! X
過世而痛苦。2 [) A2 K* ]& B! q9 R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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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c. [) b7 ~7 y- T" P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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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 k* c# H, Q5 B" Z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4 x6 P- U% _5 U% g6 v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 ]$ C2 i; u7 I5 K9 w. f# Z1 P& f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7 e2 z  V, u* c6 k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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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h) |' }8 v* a& ?! L: V: U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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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G' o8 j6 w  M6 T" v6 a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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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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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M/ _$ U  j# B- w+ |6 @% A( R& a'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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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 @+ ~4 G8 Q- T. e/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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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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