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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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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4 P, e2 J) S
+ C5 ~; ~  V& P$ r0 u
楔子* d+ j, y2 ^( F; A
0 \# N5 S& g- T* x8 s$ j: c- G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7 ]# X: x* g' x  `, Q
8 d  Y/ l+ Z$ i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O! ~2 I$ N9 w; S& ]8 q7 M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9 W: ^, w; d) |4 P8 ~! a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 ~8 T; P# n& N6 d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 k. @! |% Q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T- G% r" |7 R$ Z% W4 v
+ p  I7 Y3 a* M- p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3 ~; {+ v- Z& u5 i% }1 t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U  k9 @8 w. H; E& j& c8 y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4 y1 v) o1 c' K4 e+ [& d& [) W7 P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K( O$ N6 `- |) ]5 D8 _) y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1 S( P% C6 `, U$ o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6 y3 `* k# I6 @# y- Z; S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 ]# y. y4 G3 f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2 T. N# N8 d1 c, {7 k8 p
6 M1 v& w5 y, b) j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l1 X( V% d$ o/ A& e) p
了。/ i- P5 v  [. [4 V9 ~8 G' M
3 Z4 {6 Y/ o4 b9 F' x* @. D4 ^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M9 R7 s  w( u" z8 n" z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 o( k6 X9 i4 D8 `; p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2 q4 N8 `% a0 j  R
- I% J# ^; M- R: W- I/ C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0 Y' ]! Y7 d- A% M( ]; o, [; K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s) G2 q' ^; M) o' v! P4 X
生人。+ k9 Q# j$ T9 R4 @1 H. ?4 m9 }% A
  s" Z+ ~/ [* e) d% D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l* {7 i4 p$ W% h. ]$ e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V! f8 p* V$ F, y2 h6 p" M
8 O$ _  m1 W5 e- D- F5 E3 ?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D# i) n$ i0 h$ Z
, f: N4 F2 \5 ?/ z: F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b, x* _8 u& ~- k8 V
成現在的我。+ t8 [2 @) V4 s: p$ x% ^" }% X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8 Q# r# D& D3 m/ }8 U2 [

第二個變化是…+ p1 v% t. ~* m( ^, O( u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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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6 Y( i1 r2 g, m: l
4 m; T& B4 C% {! x& N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D) s" B. n" Y! O( J4 b9 |
6 S2 {0 U* c( u* @$ Y& k9 v9 x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  B. e/ q8 @# G

! n* {# \+ h& o) s  M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8 i+ x7 h5 `- |3 i; |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e$ f9 M4 w5 T5 \
: p; v; [) y9 p  v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7 u! J" ^8 J" B3 ^  y
& O( o  x: }& D2 B+ J! c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v% S! C- U* e/ T1 P5 E) Q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0 U. O( i- o% j* x5 l# x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2 z. j% ]1 E- f8 P2 {
$ O& M' D4 B: H+ T. s' B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4 Q9 R: W- h1 w3 c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c1 D& J/ i7 y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 K. w9 o$ j* A, e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d" w- [: S3 Q. \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W! }$ [% c7 n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 G$ K! l) x% q  @0 ^
初秋。* R- W4 O) v# r3 _
4 _1 C1 Z1 ^. ?( X; V4 y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f8 K4 B- ?! e
: [6 @' k' [" o8 N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t! P/ A$ X* s5 k6 V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 I) Q  j& ?1 p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m; `7 O: s5 e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_: s8 |4 Y+ {+ q9 W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Z- x/ F* O" Q! H3 t# ^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p& C8 q% q# }' S, y0 j+ F, {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v$ ~" b* T( V/ U6 u; L0 ?
+ j6 ?+ D, e. O$ t, k  @: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 X- e* q4 M7 ?* x! {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p9 {; Q0 p- Z7 ]7 E
「媽媽！」# Y3 b" H5 W, Z* Q1 T  E: F5 r
1 t$ i" Y) j2 W+ u. h4 v+ B0 g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S2 j, s# ~3 a$ G3 T: I" a& E& F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1 y# t/ p& h  j9 s0 [$ n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 l" R" R1 ]4 t" J7 d/ b# o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6 i2 R) @. m$ D8 j" k$ q& z
5 {. B1 v6 d' Q3 C# ^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 g5 R% I$ z. }* e$ {! d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7 k+ K7 T9 q) Q4 [6 B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H3 z$ ]; ?  \0 ?: Q/ f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F* V0 k* {+ _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r% O4 W7 K  l/ i" T7 L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S4 N8 l) p$ Q& Q( l4 @% Q
' J% O* v( K6 c; T: p; X6 m6 \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X! d9 }9 u9 W& S( Y
' u# W# F# _6 p! r5 s; U! r* K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C1 l  }0 ]# U, W0 }& S
+ i7 t) \  e# b+ E, u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h% Y1 v  t' n3 @: [# @5 d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1 p1 T# \# F8 e0 p! _( W$ w8 A
) ?( d, X) o: R; v8 ~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7 ?* |/ T8 _+ p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3 U# ?5 c" Q, ~' ~" h. p! L6 b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0 ~2 i( O. ?4 }# G
- M) b; `- u* C) D9 }/ J4 x! R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9 g4 J3 [# Y! D  ]& p: n4 e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9 L1 z. ~4 e2 J% j3 @4 O/ D7 W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 U3 b" t) E9 C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9 d  f: U$ J- d& N5 h6 I
的是很大的侮辱。* M7 `- Z% u( @* n
+ X3 w* r- R) U/ p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N$ C; s" h- c1 k5 z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B. M  O. }6 A9 I. o! ]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0 t; z4 h6 N4 |& z( p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d- g( p1 A* N

我突然清醒過來。7 a3 U. j- l' W1 _" Y5 o, ?
0 N) N3 t2 }- b1 d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A7 z! X; L4 X; B* ]' O8 H, a; d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6 Y% T: [+ {6 ]8 x: ^5 S, \7 S/ ?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8 ]8 I2 O( }8 d8 z, O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5 E0 n7 e( Q3 V0 v: t, R; e* D  a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6 n: B* ]- L, t8 |" B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b: [& V8 ?; A7 O, i" h8 [( f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r. n+ C" p# N2 j8 ^$ B! K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2 P" j# a( W# [3 L- T9 P/ Y* d; I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4 i- A0 y: c  H0 N3 r; e/ O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8 g$ p# O2 v* m5 |6 h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z2 P/ d( y$ A9 ?6 z$ @4 Z4 F& }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1 H  W$ ?/ P% o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_, i, ?  s( U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0 @3 A7 N& d0 w: n4 C. N: i
. l2 x5 V. ~5 i3 n+ ?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M: t2 e( ]" [1 ^
，掉了出來。# \8 T! r9 f" {$ j
& N  E2 \" m! q" k$ M8 U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3 ]# x& v, J8 i7 F/ `- X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i- A9 V9 J2 g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r# P# J' k7 Q7 v, k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5 c& Z: U: o5 x+ s/ ^
+ S6 Y- W7 o. t0 j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l0 i2 p# G( P$ e$ x# b! k
, l, a% N6 `+ A7 f/ D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6 d$ U2 J, y  h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B. [5 d! |; h; A3 L/ I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e+ P  o6 ~% G- i( X% I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 H) F) I7 F' w7 s! N! |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8 b+ p/ S7 |. \4 H) A+ n  T
- a- @9 Y; u" N0 i) F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v$ F2 i9 G# I# p, h, Z: j
好睡呀？」
6 E! ]3 K+ y4 X  i. K( T$ @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4 G* e7 n3 N9 o3 |  ]1 t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4 y* K7 n  g; p* G  r" \
3 A8 g) r  C% _( u' E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0 m( F8 o5 |5 K4 O& c6 u% U. M
# [/ y/ u7 h/ o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7 o- Y7 e1 d+ u, p# J# d! \& s9 Y  a  e8 P! A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7 w& t- p; B) L( [. l- \. m6 o
+ Q7 l! z  e4 H+ j5 `0 k
「好…」
; O% f6 C7 Y& k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 _( i! [7 ?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1 S- J! X8 G" S+ s/ D
6 `! y6 ?6 E+ Q" P7 k. C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1 I5 ~0 z4 |6 T: c1 Y: a8 M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3 V% b8 ^8 ?1 I  t8 r! d" S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t" H0 P! ^# P$ b
( N* W/ `/ j9 t- \* m5 B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9 x; C" \* b1 Q/ b. j# }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3 p! A( s4 S6 }# [8 L" o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8 E3 u/ P5 H! k1 o6 l: b# k& [+ t/ T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N4 C' o8 ]1 a6 N- R$ v
  T3 }( m- B) W1 c- T- W/ p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M6 g& ~1 H' Y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0 X8 ]( w8 m0 E0 ]5 ^8 i
1 c* l- B$ Q+ j! b) `( F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9 S, y1 ^1 ]+ L. T/ ]3 B5 n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3 u/ g$ M9 i7 Y
4 g! L- R! m6 }# ]( ?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s$ x: l* z( W! I3 }% G  I
是，我開始拉肚子。( K2 T+ W  P5 p2 x( {3 W
+ y1 n7 U7 Q3 i" l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L# p$ C* y* P
」
2 d. m' y" Z( S5 _) a!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 X! N& ?; M% `' x; `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L4 O4 [4 F# C. [; v2 H
+ J. v: m0 Y$ L9 k4 Q5 g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m! `; p+ G! m, d- Z6 h  C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4 ~1 }# S9 n4 h$ s4 Z; @/ V& M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2 F; R3 g2 t% V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8 l0 E# s) A! {
/ z: T* y( M6 x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 e. R: ?/ _3 G3 i! C# V! g" j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4 K( X' d6 r4 D1 D! m# [2 C% |/ c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H5 q# w; I5 V4 t1 l+ @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 t: u4 P: P8 a5 B0 P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w9 `. e  T- D+ E4 h( U/ w- D4 a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Y0 x2 F! b+ x; s
我昏了過去。& H; h- q( U# X" ?, g# h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5 B6 z) o( x4 a0 j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J6 `( W3 i. l/ l1 ^# K5 G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 ^( H. O- a% i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0 `$ ^2 T  M' s: _# M+ F: e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Y0 R7 D0 ?" ]. h
感，我不想告訴你。7 _5 p; I$ l6 h  l- C! ^% J
# r9 B7 ?8 i! I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 b) o7 N- f6 [4 h2 O8 B* O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e; C9 D+ M4 y
的水杯裡。

我喝了。
. m+ N, u  S4 b3 ~- o' O" e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4 z) ~' t- T7 Q0 O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4 O6 Y2 C1 U7 ?; ^" ?1 W# G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T# [. `) U2 F% _2 b7 b9 ?9 k8 \7 Q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O. @2 @4 @4 e/ ?) o1 ]7 t
, B9 N8 ?$ N7 Q& ^: q9 J6 W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7 a+ c+ b% k. x" `) m2 B# f0 e) x
7 M' V3 V* u& ?; M9 E8 X- X5 D" f' ?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7 v/ a# |9 e1 w" j7 @1 j, |& T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y* A9 J9 {4 w- L+ D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 ~; K  C* Y6 h/ o9 e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7 p: Y7 B! e' u: k+ u6 Q
; y* N( h# ~6 ~( ]. A4 d; B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U$ ]/ m( h0 k% h9 x, v. B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K: F, E7 N9 y+ E! F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G# `! U! x8 u3 E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_: f; g# B/ E/ C& b5 b, R8 ^
9 [0 h. e  k& B* Z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4 ^: g6 T6 F. Z* t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r( K5 e7 {2 x0 `! H) ]6 V8 }
我等好久啊～」
* }9 _& u. S1 {3 Q4 v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3 }3 ~1 Z, Q. T8 [8 Z7 j& ?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 x( L, w0 Q9 I3 E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 Y1 v& w* X' M  q% Z/ ]$ O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 S' s! I; t  v5 {$ }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f6 a1 Y+ ~8 l6 V7 b( g0 B
# R! {7 A& U0 q1 x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G& r/ Z8 J. \3 g0 z8 _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a& _2 \7 I# f: j0 i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9 \$ Y% J9 R# j# o$ g* u

或者是鬼的目光。* @& W: R, o7 P, p% e; g- M- Y  ?
( Z# c0 u7 c* @: E5 u2 B. s4 X! O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1 x8 f- s) j9 i, Z$ g8 k" z  U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f8 }% e& ^2 _& U
把故事說完。
4 A. ^; t$ Z: s) o0 t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U, M9 V$ w7 s; W0 [
/ {) ]- Z& y. H1 D4 L+ I  X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G8 p% @+ N' V; g2 [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c! b: s) _6 a( @, o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N* r" P" y& N8 q* U
! i* r2 t. A5 z( V5 C/ x$ o
) ~$ p' K, A- O- k7 z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8 D% G' ]7 \8 t6 {( \/ r; n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K% i% f% a8 f. I; f* }. u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3 S( q! f/ V0 q9 l) O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5 q( V- j) T8 C" I8 i8 `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P& {' h+ a3 q2 e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4 m& W' D1 ]8 x" ?6 e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l3 L/ }1 W) M4 u3 j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q1 }8 P: k" k/ O+ k
/ q  P  ~" |  W& j; h5 H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l) g7 y6 h9 C& r1 O; T3 q
2 o+ D3 l0 `* ]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K  Q6 _; d( q! J7 d' n- }* W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g3 u) c; F; ~! L' ]2 l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e& y0 Z2 w, Z
$ g9 O8 h0 ?1 K& p+ q* X/ a6 m+ M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3 p! I( o* ]* m$ ]+ G4 M& T! @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2 u( r- X6 ^+ I& N/ z6 a8 v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8 E1 t- O0 G: H8 v8 `9 t; U
/ Q+ _) s! S1 s. I3 \
＊＊＊
# N$ S+ A' h; R; P+ V% t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9 A# f+ |/ h" e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7 H) v4 r- f6 {3 \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9 D& t1 Z8 x& y  b
* I, [% n( w: i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6 }2 a0 o( {* J/ _
; @9 k5 |8 V7 t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5 p$ j: w6 ]1 n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q4 ], O/ |! U; r
2 |3 O+ `8 a+ @) a4 V' e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 W" B. S0 I" [% W  ]% R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0 r( e: |. l5 s: N1 D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 l2 g# V2 t4 c3 i; g* D* y1 [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J+ i- S, J; H$ m, t9 J2 q
- r. j  ^" y- ?' s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N. p  R- N5 j0 n9 {, l" x; G7 s4 ^

我想也是。
2 ^5 Q/ @+ J: ?7 V8 u! M* A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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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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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A9 q  |( @$ R0 Q; n! }$ v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6 {7 U- o+ N! @( P+ C/ ~$ s0 V; r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G! y2 I' z( a- k# X, Q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w  t& s& g7 @: n# B" j5 z

很逼真的夢境。9 ?3 S$ c2 h6 s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9 Y. ?5 Z' P# U' S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 e$ b9 ~; i4 I$ u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4 ]) _4 c/ M* A# r& H8 ?
: i% n5 E, {. i9 ~1 v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 U4 Q' u: ?; C' D* t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2 X$ X% P! L- [) G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l8 V/ R+ }$ w$ a* H; ^9 @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6 i+ K& F: m. v8 x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z3 v+ b% W0 T; T5 f. a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Z! B3 C; T

剁剁剁，剁剁剁。# ~) _( U) N0 _5 P# A7 t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R* x3 Z( k5 Z! O, X  R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4 M; a8 c% g* D# e$ q  i; M
6 F+ H3 `  _/ M) D& @, d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1 E2 b4 |5 N3 b+ H1 p) b9 E  _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D) D+ H. s6 a$ d4 r7 e
7 s1 C% m0 `3 f7 N  z; P+ T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5 K* f/ z* J$ K3 P. P3 l; a* `
8 w' i! Z: F3 _- E
「…吳大夫？」我輕呼。. d7 O" [( a, ~4 s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7 N* C) d* t, M- F. m6 l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3 Q  p: P: x$ ~
，又詭異的分歧。  q  U- r  T* M( o% N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Q4 p. M$ g$ u2 m8 i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5 Z# Q% V8 ~: N
9 O" l0 ~- w  [' K. C5 T( L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2 J' L( S, I9 k+ a) Y
點什麼？」& ^. x1 U& o$ |7 g& b, S- {. c. |4 d
( _1 `. t) F0 L) U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J/ B. S& {" W. `& j) s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1 n5 v, w+ ^* A* b$ H% d% J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r- h0 `9 L0 K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2 f0 ?! S# P- @4 B# E
, \* B6 N4 z- I  ~! M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_- v+ e, \% s5 R4 H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8 v" c2 _3 v; L2 \- S  S5 Q9 @) l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8 W6 b- N/ S/ l$ g% J" M
) ?$ m# z$ c* d% N9 M# _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Q  \2 _) O4 V2 v# t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A  ^8 D2 W7 ]2 {5 s* _
。
6 y1 M; ]5 q5 X; i2 o# R( i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j2 D, _- H7 [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6 W2 h3 H" q* R
' x' @& K7 y! U8 T1 j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5 t" V' Z+ {. n
8 v. F& q! t9 a1 p! j* E! J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d0 d+ T" }8 A0 q/ H$ w. r
7 @( L6 q6 ~+ M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0 u7 ]! M3 H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0 f+ r' |/ C2 q1 s, k; v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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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a9 j# M  B  \/ K'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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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6 }0 ]( Y#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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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3 b# E$ b& i) G& q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5 w" o8 P1 Y4 C7 ?2 O" l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5 s" q" g9 H3 ^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T! G5 w( W; q( U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m( C+ d8 y, y7 o! N2 x% e
' d" X( K, e! \/ j* S) E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1 C! s5 E- N' J
強烈的不適感。
% p+ e9 d* T6 |1 ~3 L, M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m  D2 S5 {' V/ K3 X7 C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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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m& r4 W; M- o1 f* \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 F/ D1 R" C( e- H8 E! G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4 J2 U+ e$ B  B& K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 }# s. `. @3 n$ L& |8 ]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K, j5 [# K. h' z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 z3 {! A0 }$ n2 M5 X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2 p' X% n( b" e4 x1 t$ F6 d5 }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3 w5 _1 ?3 Z4 ?- w/ ^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 ]2 j  S( {$ s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2 D- N5 g2 ]7 w) c6 j0 r5 M0 c
5 }8 v0 s9 o1 S) B: j
# D: }7 z! b, e7 ?- d; d0 T" Z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y% o4 t7 j- {4 p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 |5 [& w4 [, M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0 h! M+ T5 I8 Y9 C: b, m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3 q8 t0 B9 S" D7 A+ ~# @; Q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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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Z8 h3 z4 n  V5 {1 K* ]1 E0 J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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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z, ?" p# V2 I* Y& u7 @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8 A9 ]$ @1 C' a% T
找誰交談。' t+ ^3 G, J4 q8 z+ \' H  A- E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0 l1 V4 u+ a4 }# p1 l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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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V- @" x0 o3 A, G5 L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Z7 m4 l4 A; \0 a* }& @
去參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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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8 i; g  d4 _; M. q. m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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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4 m* F) Y) ~. q7 h6 g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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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9 e# p8 X9 f) O3 p0 @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7 E6 \9 ^1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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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3 D2 z' \' K+ G. K6 L( a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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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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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w, H: d. S/ p3 Q0 @% }*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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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2 g* h3 k* \: Y0 f& N1 q9 C* O
來。# [# p6 D2 E" H#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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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9 L/ }1 q5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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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9 p) L5 K( R$ S+ ]7 {5 w/ m6 ^, i2 O4 U- [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R$ P; C. D+ X: F5 Q%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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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f; d5 j' u/ A; d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8 k. {7 T: d/ X: k, Z" @; r( \! u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w. F/ ^1 \  I1 E* h- g0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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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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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w2 x0 z) V7 ~8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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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_( m$ u4 [& h$ ~6 Y  a! P* D6 H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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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2 W; j  ?/ Q%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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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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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5 I5 g! Y  m: t6 ^) H- p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A4 I+ I" G( Z
思考。& y  V. p1 n/ x: D  t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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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z. i' {/ l/ {$ Y: Z% Q4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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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b  X$ A: t4 o6 [+ [! Z-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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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2 h' D+ k$ l;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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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8 \- o3 q- ]- a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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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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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w0 ^- Q! `8 V/ l7 n2 L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X! f/ f1 [2 a+ ~( O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8 p% X; J0 O: E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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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7 k8 H* @1 }( n( A  q! \; R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y3 g0 U$ p$ d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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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g& `8 Q: i9 U: h: s- E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u0 l* a4 r4 I4 a. Y  ?' s7 U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M$ g  O- x8 ^$ V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 g  O! t8 i, u* R3 C$ k
邊，接著。+ _/ e* B  \!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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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q0 s  P: J0 d; g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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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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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9 }# O6 Z$ r) x# {6 m0 N" `
資料。5 b, U9 \0 T+ J8 e$ Y3 B' C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3 I. ~* x" v/ V2 ]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q6 v1 S! H: i" L8 W- J9 O% Y* |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0 P/ G  F. w7 Z# i# Y+ P5 N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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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v! i% y+ C; S$ p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J4 |% c& s! r4 K7 r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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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c5 t6 ~3 L! w, ~8 {: o- E) x: C
不大正常。- H2 H( i9 r$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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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2 `3 c/ X# l. |" g) |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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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G0 k8 K$ t1 D2 V+ N)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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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 Z3 ]7 L" q0 w5 R- v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s) ~3 `: G4 n4 D4 M: |2 b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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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R- g! x7 S9 d5 i  V5 w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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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e% e. j9 x3 H' u/ F$ T) |; y- B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t# N" b- n1 H1 p2 {7 ~8 a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i8 T3 d2 h  W4 c; p" b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4 r! x2 C" t3 ^- c. `9 x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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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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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D6 r" v# t7 H* M$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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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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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t# d# n& u4 k$ |3 q9 q0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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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Y& _1 C* Z/ x, o

一個名字，一條命。7 c7 D/ f" h4 L/ a* S! a. @) Y* r" Q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4 b! M*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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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2 p* ^  N5 O' L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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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1 ?# W' a0 q- r/ b0 j4 Y, o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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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B3 i" l) p(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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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0 ~& b4 |- P" G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0 p7 m3 K. |, S! t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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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m- R1 m  n: T: \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x4 d8 o- x; u$ K" j, \8 |% M6 e$ b7 w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7 R! m+ S+ s1 X2 Q( p,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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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7 D! z" l4 i;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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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1 s) Q0 M: [/ p* O/ S- v-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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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2 c1 j) z# |" |/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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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9 }0 j% o& J0 ]) |
，更是煉獄。% l4 q1 x5 l) E% r+ u$ t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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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q# |; k# o+ _2 _6 r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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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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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4 n# P' r" U) i* H$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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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V! }* z. ]* \& x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u6 z: M  _% B# C!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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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1 d7 G5 y1 ^7 Q, p2 \; l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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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 F1 q% e; Z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0 I4 k+ }0 i) M& B9 I. j

或者迷惑「食物」。7 }$ g" j* D" s9 k& U9 M4 y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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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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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2 ^: m- E7 Z4 u$ R7 M( t
* [1 }& e6 y+ e8 @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H' U- X: L1 M$ z+ e1 }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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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s& i& z. m+ j2 L- a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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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H1 [; K( [9 L!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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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N; z$ Y- [  L3 |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v8 }. p# E* V2 o) w3 p6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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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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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D, j$ l: Y6 F0 j) e5 B( \5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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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8 s% H# X6 O9 y# I" `, v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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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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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S* ^) v+ p-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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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2 L* n% c7 X' @# R+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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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6 N( H( f/ w/ v+ |$ t$ ^+ X* R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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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u$ E9 z  B4 j  W. u0 {' m! A) @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4 Q! Z; B/ t) D2 I1 ~9 Z! G/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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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4 M9 l7 S# T2 ]' C0 X4 L- r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w& Q4 Q' n: \" J4 X& r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4 f# M6 S3 Z$ r: {3 }" a  c+ Z/ i
負擔悲哀。3 D" D" ~- O%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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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q/ B9 v5 ~2 L- {% y3 [8 g8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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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5 v1 r; m  m8 d  k;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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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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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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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L5 [1 M0 g: A. J5 x# j# I7 C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A3 a; Q1 N: J  q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U; h+ |$ J& I4 g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E- S* N" m; d7 K/ z0 e% H  F- d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x# |4 I" X. |4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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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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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g/ W' _; Z+ P& k. \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V8 `* ?, _1 }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 B& F8 y+ S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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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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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f( A" Y3 Z3 J- y2 ]' j) I. i. g4 {1 d
你們看，那不更好。」1 q- {. S9 |! ]9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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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X, o- V* d( p: i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7 o$ [9 M; R) B# \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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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H9 t# @' v1 N& a; C/ Y, P* c' a; F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1 H* @( x3 X' }' E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2 u9 W1 ~! {  o# Q9 f6 p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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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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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6 _. L! L5 c1 Y1 q. u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D4 ?) `5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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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3 s: H- Z( J. o4 i8 z* c
，我管不了那麼遠。4 j# b6 U8 |7 a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 H3 Z" i& M; H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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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4 C/ }3 z0 {& A, [$ F7 |: E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0 ]; W  x* a8 B0 n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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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9 G, ^8 O1 Y4 p0 k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 _2 ]# @( l; f" y! V+ s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1 }; u3 X) `/ I. t- q/ S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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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6 f3 c% q9 I- \/ Q  r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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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y; l5 U0 X! g6 j) j, I6 x3 B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9 X5 r5 `: ^- w- N1 J8 q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 R9 o: w! F" @5 o, r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m% c5 X. ]- t# A5 T- G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H/ [5 S0 V& N, |6 W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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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7 t' Q. M& l  a6 t/ j3 ?
大夫還是中招了。5 j# q! |+ i: o$ M3 F(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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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J3 b% p8 H8 k9 M& D* |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i, R( K3 n* h% H& i"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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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1 b; p8 S: y0 [% A* B3 m% {1 h
1 p# D* b0 j$ }/ h! Q2 ?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2 K- B* L. j8 c1 p. Q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9 e7 v; n' ?1 `- p0 i% n

太托大了。" o1 K; ?" R  e. A5 S2 x3 }. \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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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1 o0 t8 F6 \; b: i& u! f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2 i  {: ?2 R' }) x; S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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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m3 a2 w8 X& y'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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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L+ X0 d: Q6 w* f- X# m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6 E+ F+ x6 u4 R" V6 j1 y+ v; ?- h. B3 R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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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o. ]; l  P  ^. u. Q# w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T. T. I" w  g4 s) r6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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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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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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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 A7 w; v4 J" J, s#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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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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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H  F. f. g) U. Y, J: L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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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 O* @. O$ r. K( _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3 @9 e$ ~1 A% V$ R) {#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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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1 L! M7 }) \  ~! d! m  N6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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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6 D1 H# a3 K6 f-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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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 Y( {  t" J5 X, I+ Y1 b* \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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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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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6 w& ~) f" U. w  u1 I+ K
，壞了。」- E# H9 b1 e8 t/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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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K2 {. q  R" r$ v3 J#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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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2 R$ ?* u" T9 f! X8 Q*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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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W! B( `7 \# g2 C8 j1 C( `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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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N! }( {7 c5 k) E7 R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R! ^% G) d9 ]4 ?9 b* l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w& @5 A. H+ r: C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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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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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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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J1 L: k* C) A; u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y" s2 {( d& ]+ [/ F0 I% o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p5 y' H9 v. p# W7 E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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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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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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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x" K% @. \# W: ^  c- S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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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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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J) g% K8 k3 Y; _2 J9 F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r" b, U4 S- W8 J6 h9 h% e6 {: H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w# F: F. y+ I+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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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O% l6 ~8 F7 p) K; C6 f
故事給他聽呢？; h) I, w8 b4 M% D6 u8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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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6 d+ j& R4 W& t4 ^3 r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e, D2 J0 S1 M& I. t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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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4 }7 Y3 g% k. R  h, G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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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E* s- o2 z6 @  i2 I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y" S1 @4 _3 d2 l; k! x2 N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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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4 s9 F; Z- C# a; M: W2 f" t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w8 }0 L) Y# r9 l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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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2 t; O7 W: w4 d( x. ^/ V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a  c- c( T3 o) Z2 v' f
』。」6 _+ d4 L5 ?" D5 O9 l* J. _
4 ~6 a+ [4 x9 |, \)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6 w2 c9 c9 r  l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u; m7 J: O3 m* U& x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N# ~6 _5 p7 E  W" h9 q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1 V- Z) b7 i( E9 a.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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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y, T1 a6 y0 [) s- u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4 o8 u8 E2 @. w8 [& d8 p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H0 Q/ Z' G* D$ G# e) y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F7 e$ c; {2 J- R
1 K  u7 [( M! L( h8 x5 M/ U8 o- D+ M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 X. X& ]1 C- R4 z+ u& [7 @" s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1 P5 S: }* ]/ ^5 D/ G  O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6 n3 K5 e* l( ]0 l( Q4 G7 D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F1 a8 l$ h1 C2 V

因為痛，非常痛。. j5 z: ?1 w8 e. S2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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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 Y/ g" Q  K6 u- `* a3 }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C6 {" b7 M1 s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5 N. {8 M. e2 G+ ~  B& T# X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3 W% |+ _# F2 `!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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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 q: z/ o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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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u2 Y. h3 m! b. D$ H% O' V+ A* Y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B- m: t# B7 `; z! n$ V* }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w4 d( }1 D* }4 C- a$ w9 G5 r
  L; A( z" d% H! a% k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x- f& h# j$ e; b, X& D
＊＊＊; X+ A9 O: p/ a6 _0 ^( d$ X8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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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7 }$ ^$ \3 P+ S4 ?0 l% a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x# T, f$ `- t!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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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q9 E3 d$ d1 {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5 m3 m% j4 Q, f5 C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8 w& L# Y$ U) E%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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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8 S$ w2 m9 S  e: C5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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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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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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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j3 v- A$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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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K- y6 B7 X" n4 M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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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Q" _: e% [& C# ^$ t8 g2 d, U) u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1 [* u  G6 s- b- s2 I9 N' S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9 R: I* Q; n0 `5 ~- |7 j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l7 e7 m1 g1 g* l& Y% b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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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Q- v4 g& s8 d% p!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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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n0 L  d( {* m2 G" g& Q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6 G' R) j# V/ e- C( w( v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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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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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4 a% g9 F5 S8 Q3 r+ q
8 K6 {7 M1 P# q0 a% d" `/ @/ o% O2 x; Q
! W- O! x# x: V3 Z2 C) y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2 a& y( k5 q* V! R2 x. W. g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Y; k% q) D; L# E+ u" \
! g  R7 v/ c: z# A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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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x$ f$ D* {/ H: u- `% O# b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3 {* O6 k# Y6 ^! e+ E'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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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y; S+ s4 |- y8 E& E/ R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5 j5 i/ ]# s: _, v% a5 l% u8 n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J7 q$ d3 |1 X; [0 f1 S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y7 n0 f( R% p4 i( K2 Z9 C+ _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I) v/ L' o! M. u
實互相窺看。; G  v% @8 ?9 e( n2 @) T1 Q9 {- _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8 W& S" [% R( X8 Z. X2 @% @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p) ]% J2 O& O6 _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G$ j- d! k& i% o
覺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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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v! [6 [$ [1 r+ k$ ~( ~' p9 ?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5 q# A9 {) U' I# `! B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K. z$ d* ^8 V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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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0 ~$ o: a! @. v& y- I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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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a$ h% o& t- I! L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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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9 e# p9 N/ q) s  l: g2 N* t4 L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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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A0 T5 k1 F$ Q4 `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z6 B6 C& x7 D0 `  K3 }( V& J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M( |$ ~, l. W0 C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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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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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u3 J4 o1 C; d; n2 _6 O
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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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4 v. _9 ~6 R( O) u: W7 R# b( ^6 k4 ^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8 o- I- F5 F3 i! P' u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H/ e9 H/ U% F  r1 h! R7 y

＊＊＊: g$ X0 l  n/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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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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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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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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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h$ X0 j6 }- a- v' }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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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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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c" s( d$ b# M# V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R! i% e+ I5 ]2 n9 y9 A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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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B5 H) e9 k: K6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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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p) H1 J. R6 {( F6 h*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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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t. \/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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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0 u$ p1 ]6 t' {7 o$ E  E5 X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9 s) W! i. h7 B- n2 Q%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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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8 ~  w! _' c; ^, {) P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Q/ G: F2 ~% y; j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 z# X3 k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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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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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n# [( G4 t6 a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j5 _/ R; N)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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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b; s/ W$ c/ U! Z  g( P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E( [; @0 f  p1 \4 w' j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d: B" M) r/ k$ z0 t& s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h! E; k1 x) Y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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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1 {0 s' h0 s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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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j7 G0 r$ D" i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6 m# u" t* @9 Q4 h: v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2 O; S1 o1 W+ c9 m) G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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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3 S; z) ?: g/ A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3 O" D; N( {6 Y
點安寧。: w7 u# b8 A: U/ O* F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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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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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F, P: H6 Z1 }, M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0 |8 L, e0 o, A# d6 \  l8 f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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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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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j4 F4 w8 @7 D! B: p$ A* i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N( y1 K) c" |: A7 s; `; V# G% X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i. C7 m0 W' {2 G0 L: j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R: L1 d( \& N9 v5 Z
青山了…2 C1 W6 i2 a. C# P$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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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S  T/ s) s) K# Y1 c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_* t8 @* G" C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 L- |" H" j: v- M
的書致謝。6 c$ i! O9 ]1 s2 q$ H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d; S$ ~' m9 T- Y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5 n" ~4 Z; s- }: v0 Y" t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Y) ]" b5 G& d' E7 H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1 Q6 I: Y7 G( D3 t. ]8 H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r3 d0 h& C) O0 `+ a$ b/ Z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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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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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0 a5 M8 v0 V9 [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9 A  d3 W; _2 n: s: v, j! @0 L5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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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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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T# n9 q& U2 D+ w5 I  M. l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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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1 M; B; {" r$ X  g1 E5 K. E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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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I9 a$ ^8 D6 Y/ U3 u0 E7 q2 r4 t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3 ^9 M/ L+ ^$ l6 D4 O% ^3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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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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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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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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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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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L: j7 \. x; Y( }3 s
什麼魂不守舍？. a7 U: P;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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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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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c6 r2 p- m# M9 l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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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M4 N4 g; i: B! a4 k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0 ?9 c3 n" v* b- C* a1 o  e
見過陰差？」) [8 X* G- i' R) P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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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l" ?. P( n& h/ C* W% t/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B* y% j, c3 G: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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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8 D9 @$ q: E)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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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1 _* G# J8 R" b8 _3 `; X3 C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p( N* ]8 g( O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S7 s, I4 J- O2 b) w  r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4 l! X5 m1 t  r: u) Y& b"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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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7 J1 M* w9 @* V$ m, R+ S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n/ |3 N- W! ]( C, k6 u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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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0 Z2 L3 k/ t- y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P6 f/ X, ?* y'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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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6 }, b4 Y/ O4 o/ @  B" v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p: H- f4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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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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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2 B5 Y3 N0 T( X: T2 S' a
住咯咯笑了出來。- ]0 ^. P* M3 S7 }3 {& E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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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6 l1 h1 |! n3 K-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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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A& `, e1 P. }2 l9 d- m2 B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 t  M# b0 Y  l: `, L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i4 X. B# D& I7 P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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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3 p! A( e- K' G! e% b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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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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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j; n+ g( F: _; ^) ^+ R0 a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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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S1 ]5 p% q3 b2 z, r0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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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6 t, r9 ]7 b+ P. L5 p$ K/ h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_* {0 h" `; i$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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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7 w% o8 g: ^, `+ d/ h- F# W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 A" |% B7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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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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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z! A1 B3 T. ?& x4 t/ B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4 A. E& s' }" d9 X% g# b% m; X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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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K+ O( [& d! `0 o* f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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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A8 p* d$ y; k' z) @8 B: E% t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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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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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 H, `$ B" v9 y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1 \- C$ f: o. j7 N  d7 P  _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U, e' B, ~) d9 U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9 }- w4 Q8 Z7 v$ V
卻沒去揭穿他。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M1 \7 J$ O/ \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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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7 o1 c0 }2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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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O' Q" k  j7 k4 b$ s+ x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K3 K; G' ~; r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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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B" n. v2 b$ p- L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4 N7 t& |,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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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H$ p+ Q1 X; ^2 {8 l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w1 t! p* @" D*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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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8 Y. D  ^$ H. Z. d5 i: s& Z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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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1 z& e% f8 v' n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S* C7 T( S4 Q/ [# x
子而已…」4 ~; e8 Y, g3 ^- 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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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k' c5 R. n2 R9 x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J  M) k6 |) [3 t& z0 O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V0 h5 W' ~$ D: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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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u5 E$ P/ r0 _5 u* H2 A+ }* H
低頭看去…* Z$ ]$ h* C  t- i

然後他也中招了。9 R5 L1 d+ X) v# D* d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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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0 K" j/ d* i/ r0 T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6 b, x- f9 L0 g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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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c( j" G. D/ w# n) W6 _. R

其實，我在等。2 U+ S4 j6 h! }) c4 g2 `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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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X7 W4 g5 b' o. l, F* q" b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F  s8 H" n% b$ ]" _$ R+ l7 {" U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P1 U* I' W# u/ O  `) @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A# m  x" c$ R6 k% E" b( i* `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x& g/ O0 J9 |  g3 _
5 ?/ O3 {6 ]3 N$ J. Y/ l1 O2 Q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 @, K$ V' q2 ^- m# k
圾。2 o9 [' g: p' @' O
. A7 C7 a, C& i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8 V0 s9 a& [& s# X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9 H# q9 J5 d& c- h3 {6 N  F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4 D) x1 m! w  u+ o
只是，我還在等。3 y8 R' ]% L  ~" K6 D6 P0 U# n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8 s! m; x6 Z2 S% a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Q$ g! w. L( R& Q* N* u+ n
「我來帶你走。」' \6 G+ ^, {: y" x5 ]1 r) @
- k5 u( }' ~# r9 m7 p, ?
這也是一種必然。* ~( f$ \0 @  k$ s% |: C
5 P6 L0 r4 O' p' }' U9 T7 [3 x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k( Y0 Z/ Q/ d8 W
; u* a4 y4 I6 [$ ]1 Q  h5 Y7 G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9 K# n- I, }8 i: z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j# h$ |( L, K" {7 J+ f
, n; L- ?2 ?8 V# T3 m0 z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8 G1 T2 T6 ~7 T2 Y2 U9 I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e8 Q' f0 p' R4 E
- A8 ~7 W. j( [  s) d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5 a/ y# i  }" k/ y) _6 N
/ a6 |3 Y1 Y7 r! K$ Z0 y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T% k" x, N8 h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T5 f) L0 _+ E. U" X+ X$ X5 B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7 M% l! G; s* H$ x
6 V7 r0 @1 Y% M2 F5 b: f  C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I5 U" ^" P9 \( r- W; w5 d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6 @5 w" W$ |' Y$ X: M2 L) R7 n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 p' @$ r6 u8 Y- m9 o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7 C6 v! a6 {6 a" g( {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8 E% j; |; x2 ?5 I0 e7 e
壁紙吧？
2 |+ X# I$ l2 o2 V; a1 |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L* k5 H: c: d7 T# S7 @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K% |  }0 K7 l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C4 |& _0 m  A5 |$ j# y* b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q7 O! v1 X, f, g. C. i. {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 s* [+ Y: E6 i) G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r8 T0 k+ x& _' b% Z& W) F, {7 A, i
…」! u$ v' N; p& E+ m4 s2 q( Q) A
7 ?9 b4 c& h9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7 v2 {3 N: q3 q% t6 x,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 n4 Y7 ]! z, D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6 e8 _9 T! }6 g* \7 f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L$ \4 a- n. w2 ~" C( A# I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3 f" T5 t0 x+ v$ J
9 N& R& |- M6 e& e- \+ e3 g! Y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4 i6 v$ R! R5 p- v. r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8 K. I1 i9 G" N7 t* Q5 v9 Z1 p
( `- r. b" P" W* y0 u- I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8 |  F  B) m( A4 v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 B( M; i, s$ ^: M$ n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 Z) @! I: b' {" t7 S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V5 ?0 e3 P  _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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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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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4 R) U1 K8 W. \: D
  h9 e0 Y* g: I% s2 J2 [# i2 s$ K6 @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y" W) z% S9 I: w' Z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L7 S: k0 G( |- R, P- i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0 ^$ E/ c' s. X2 ]5 \9 t* z
( [2 Y, L6 T( X/ j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2 l( B8 ^: B2 r, X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Z0 b. @% h% t( a$ E/ A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A8 s9 N9 r. _6 q% r  o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g+ m3 Y! t. F& h* b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O; h% ~. k! z/ p8 V" r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6 u+ a/ z  x, c! P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M3 y+ j$ O) p) m, s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2 V' @" v! j+ d" n& l3 f5 b+ U2 x; V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Y) E" c7 y" J- m  V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0 N9 `9 o2 [$ P2 i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7 v; y! ^, L1 s# O, X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R7 [/ H) n4 ]
3 E# }+ o0 a9 u6 V$ N3 x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W0 ^/ S: j2 d% D7 N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7 {5 w9 ^* O7 j) Q8 a0 a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1 Q/ M1 c" Y$ m0 p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8 c3 U3 ]/ @$ a+ j
: Y  ^9 q0 Z: |3 F  g& D, ^) w/ h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 @* F3 G8 }3 p3 z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6 }2 B/ m+ g$ v5 S) Q# a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6 k' F- ]2 i! K- s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m- e" V( G* p6 f! d4 k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8 A/ r- A7 b* ?9 ^% P, \; w; |" C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g7 K" N# R  f: W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 T4 N& [+ [1 u' q5 H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1 ~7 E: w% O, ~# w$ V1 n
走路的地獄。
. L& \" i4 m  y' V) D& o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1 [3 X2 [- r- z' z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e$ n, u( z7 F$ ^; H6 e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9 H8 k; \) `$ M5 E' s6 z
$ Z% l2 X' T( h1 S1 e/ U& v/ M9 Z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 T8 Y( o: q; y+ f: K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W/ u9 ^* `3 F  P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Y' ~+ W) |$ C% W* Y5 ?( f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P4 E3 l2 }7 X, K) ^) k3 D$ E" e( _1 ]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z6 E2 M0 P+ f1 N
1 i. m; i3 I4 @  u4 Y&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l3 V! B7 R$ `6 K! D& U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4 z2 u2 w6 m/ H' ~" c6 Q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9 X: f& |1 I+ I, c; B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y/ D* g! x' o+ G+ L/ E5 V/ s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6 ^# o% h: B; ]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7 ~3 w" C3 ], r2 W
! i+ Q* k" x) U: p5 ~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B' |- u, G' J/ w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H+ b. C' d4 \" N: |8 ~
1 U; j( T+ w+ c5 [, z) X8 |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 A% [" o, M  a
# J- v/ y1 D: p1 p$ B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6 ~& w, r1 z2 l
沒聽過這種事情。; s* v. ?4 Z9 m
& c$ X+ y- S' B1 ^' o. f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s* K4 J' I2 j0 \3 L: h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 q. j% q  Y, e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3 j, K* c" X! Z  k
( V# a% C4 |# {" `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J/ D' \1 y; \% Q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c: M* M6 k8 C4 I( r0 }" o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8 v4 L1 |& g. |- y- C8 }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D* }2 y3 {8 a' _/ N
7 J$ }/ l' r& N3 K+ V5 e' M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_, |1 T3 w- x! |; G' [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9 n+ G9 f. x& R
2 a$ q: M9 E7 S9 \  H2 q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Q5 p! A& D2 i9 c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1 J/ ~8 f# O4 ?9 {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4 M5 {( @0 O0 _% P! T8 }

＊＊＊
- Y, ]: ?% m" j$ v1 {1 `3 t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B9 q; H6 U- n' s- v7 f0 d; R. j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 k  W9 P1 U1 w# T4 a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r& T+ S5 I' A" U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 h. ^1 n6 H0 p$ `' c  c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v* R6 v. d1 A9 P' H2 m6 g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4 m% P+ ^" _5 ^) u; p% B- r" u
人呢？
5 E4 a0 O& `! P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U$ ^, W0 o. V+ o: }! L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 n! r3 Z- Z$ A' Z8 \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u4 E  D% E2 R. c5 U' z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8 w) f0 ~# Q$ x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6 b& ^+ `3 F" P3 `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b' n5 P( E# P1 a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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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 w8 E% @- b4 Y+ D0 j$ E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9 |! |0 i, W8 M, n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9 D1 H0 F) m: J! D$ `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4 Z3 p' n" C4 D/ U: `; u; V
/ ^, g7 N6 u2 u3 R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0 @& @6 t8 g6 C0 @5 [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 R9 C8 Q( I
, b# R; g( w, H% J$ G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1 ~2 M8 {2 [8 x* B3 n/ [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D; m' }# m; a. z4 i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 A3 X7 e9 l( U2 p  g7 F#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w3 a) o: S: g; l5 l, }4 @) z  x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1 I; ?0 O. P. S* _) o  _0 l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K5 G( C  g- m3 f" p" F
  A$ X; M* o5 i0 w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2 a( A. v- q7 A# [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R/ L, R6 E3 t* ~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D* n* p( G' I7 t, E8 J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2 y0 D/ s) v' w  z& r3 c& Z* V. o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B- a7 B7 }/ v( ?% a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Y& ~) r) S+ k1 ^- Q3 G; M/ K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m2 Q( }. P2 W1 ~; R; w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4 M* h7 B' d; E% K& n* i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 H9 m$ e1 r  R* P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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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 m- a8 I1 X8 q8 G$ M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M6 B( m9 C9 A' Y+ [8 m0 _4 s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6 _0 g4 ]3 c. O  _# `* y4 F3 x, y8 b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0 J% e9 ]! K8 g+ S6 `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 [) T4 B% g8 h( i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a: [$ F$ j0 G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5 c! c3 D' k. _1 ~) e0 E8 N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b' X0 T* p8 h2 ]
% \( s& }8 o) e- |) z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2 G+ Y2 Z8 q# o8 Q) k& i( U5 `# A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8 m* ~% G" D, v9 Q/ {
  Z' H) ^1 \  q, P( D# r6 k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7 H! e9 v2 c+ C$ i& e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D, |6 m2 a  u) }

「魂兮歸來。」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I5 N4 _5 `1 Z9 H
然如暴雨的悲鳴。6 X; f" B! d( ?1 })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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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5 k$ b( }5 b. [6 K5 d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l: X) W0 P3 ?5 d
9 u. j7 C2 [8 y) H: P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h: I8 \* O, X( Z! u/ v; a$ t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V1 K5 b# F4 X3 Z' H7 c
8 l* o- a/ w4 C! ~' p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3 Y2 A( F# U8 N' d) p$ Y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2 v6 x+ U( T, g$ B' w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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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5 b- z# B8 {% R& b' b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O8 o1 U" t) D! ^2 e* F$ E1 F. z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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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u/ S! s6 q0 ~8 u* Z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Y; m/ K- R3 j9 J) Q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P. O4 X0 L2 ~7 T" a) F
  W& u9 {5 M% P. g) @8 Z0 e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2 H. f, y: h  q* i
猛烈的力道。蹦。; w1 G  L  u" A' ~( N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8 F% u5 J  R. _! M9 m
, n' l! J9 w$ x2 C" m2 a& Z" @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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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m+ t: |8 y) [8 N&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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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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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r5 s2 P% N8 y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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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M- z/ g: Y2 ^9 A$ x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m8 A& p  S; ?' w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v3 O* [0 }4 w, Z" [# J$ y
! z3 ^0 g  C8 ?6 f: g! T5 [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A$ Y$ L; u# o$ i2 S. H  b5 z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4 M; H- H. x6 V+ e$ u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Q. q# ]% T% e/ W/ Y) V$ \- l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q8 Q' _7 A, W. _7 S$ Z# K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H& h4 ]! x: j4 V8 V* f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8 r6 ?4 }1 ]1 Z: N! I7 j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F+ |5 |; @8 p" n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6 y! v( j- {* _% P$ d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 f, E  s3 o  d6 J" A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D7 d6 ~, L1 F& h1 E7 ]0 ~
難就會結束。」2 g$ n' T- _; m: x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9 F& h. z3 u2 @' n; g/ E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l- `% V  d6 c  z3 b
) Z& _7 y3 r# B' b& B) ~6 W" }0 u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 U- k$ j$ H/ u4 Y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U  H0 Q8 q/ [  U; B. |/ w
5 w9 j1 {" q" I* y. _5 c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o3 u- \# i, {' I; ]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9 C8 v  [. ]5 ~  g# P8 ?
1 ^6 a8 a8 D) K! H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9 F. l+ _3 v. ~! |
9 y$ Y# a0 `& B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7 i0 `4 ^3 [) U  D( Z  s2 b
的骨灰。1 ^4 A0 w0 s4 ]; g7 N/ z0 t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0 B; |) b% I/ n" o

9 ?$ r) ?* R# t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x) f& h5 R7 g! G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 C3 n( ?4 j/ H& K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T: c) n" S7 g6 \% p: [6 B6 Q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f1 r$ I9 [" B7 n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s# i; J; Q! ?* Y2 P8 a( n7 q5 Q  A! E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f7 @& M  P1 b: t
。8 s' E. }" V" w- N+ E- |2 N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 \* h. d5 |9 n/ {! C8 W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g- y. E5 e; t3 E9 p( m# b) e
& H" F. a$ \  ^# X( S6 A' N9 ^& n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 ~' ]0 x4 w* w5 F; b( K: O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d" \% x9 \4 W) l+ H1 O4 v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k. V+ r  u& V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u3 ?; k" [0 A: G9 s7 a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3 M# s/ T% J: @5 B3 ~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A& n8 Q, B( N1 e& F: Y5 }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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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G9 ^9 j; D) `; ]( N. P# W. A  @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 ]# X0 U0 Y
聽妳說謊。」: m; m% w7 S$ O& Q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T( Q. A1 B  m$ G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0 Z1 z# j  Q! M4 C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7 [1 |7 Z3 H, J) e
* T  l+ f- f) P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5 N, D3 H! f& n+ W- w1 U
「給我。」我向她伸手。7 ]0 ^- \$ Z7 F* r1 _2 S6 K( Y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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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2 V: Z0 O# L#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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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3 @5 H* t2 V1 v8 `, @1 j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v( `6 c4 i( `9 s. u* x+ i) N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7 S3 D& K* i% R+ d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 @' z- J' b/ F7 Z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j$ \0 Q3 T8 P6 L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1 E: b! s3 t" p& u  t% C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1 F  O2 G8 y) R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G! j3 d; \, B1 W2 D8 ]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Z% d( H( F+ @2 B/ t) X3 V4 @0 T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p: |  D/ `3 a0 R/ W
! U2 T, o7 {( p5 N6 ]3 ?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s8 w& A0 y  \: I7 [% C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u/ L* {$ K3 ]9 y/ i0 h0 I: Q& m
* y) c0 c, Q: `; x% ]% z' M! b; M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p% J) X! U0 a; X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y. l) i9 g1 x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 x0 ^; ?( W3 G* U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i( j: E$ L8 @- @. I
7 T' i2 e1 w* R% k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Y4 D; J7 k7 I+ c0 @
! t, C' K# b# b7 l/ S; }! |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p- U  Z3 {: }% t& E& o5 s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6 M3 ]0 p# y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2 V9 Z) O7 K& T# m
" N3 z" U/ k. K9 H2 A  J  X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H9 p5 b/ `4 r5 }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F" w3 ?) S' r6 W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Q5 {  D& N$ y  u8 f' z
3 \; |' i0 K7 ^1 _; L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i8 J  @7 u* ?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O4 D5 b! m: O* P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1 p- P) ~; B! _% `, Y+ T7 Z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 |+ z& @4 l0 h9 d( O5 F
7 h( N4 r. u* a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y6 T8 y+ k5 e2 ^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8 \7 q% E/ y. {; q3 O7 F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F+ A6 N- v4 Y1 [5 K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z" R1 T0 e1 f( ]
…
7 v0 M6 L. X5 A  N2 S5 I& z$ W- i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2 P5 B: O+ u) X  p% s( \4 G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7 ]( X7 l& F4 _5 X2 _& L% z4 u
( i0 F" D1 u$ v) ]+ o$ A( N7 p1 f" W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7 P2 _' y. o! s* M# B- H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 `: c6 u. L: x  R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F6 \6 B+ x/ R- L2 }( I( z- O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m. h( `% m9 B7 _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5 G* N" W7 [' t* E. D+ o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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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B  d3 h4 ^  r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H8 y) d8 c' W8 H$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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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 f% E* {  l* a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8 O6 Q2 _* ^; P/ y% m
7 N) K" t' _  u% L) l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9 y  U1 F" R/ Q* i4 a1 e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t0 a' {5 ~" ?8 w% U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4 j6 E5 x3 u2 W4 _/ ]* e" e, s6 E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 C$ P6 |9 D- E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U$ G. D5 D9 A. {, ~
4 h* U' v! J0 W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0 D. d& V8 g' z' u1 k. g- |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4 m# U$ b! B2 k) R$ e% V7 p* r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z' S$ Q( U; A0 L% W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J& O. Z6 x' V1 ]3 u% L" w$ m
  I4 W: p% s2 Y0 J) @- i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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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6 q1 y* L  y8 ?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M; K% \/ w$ P6 K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D4 q8 f8 ?4 Q; K3 Q8 |- ~. M! @) t! S
麼…0 v! A; f# l$ v
3 x1 e) d4 J, M6 l- C7 E, f& a# @& O" G2 W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 {$ \8 |& u/ w7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8 t' D6 W0 E! U# b2 L
$ v- h3 [1 R1 J# V7 c; F$ S. n; o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p/ t9 w6 t9 d% a2 e. k/ l% f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 n& Z6 f' y) g# V9 [5 O/ a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P- o! d" U! o: z/ b+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 E, M) r; D# b; R8 K0 W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y/ h5 a9 d6 a, i* g+ W' K/ b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2 c0 D- A1 N1 e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Y6 j" g# |1 q% a5 e! Y: i
0 J7 A: n9 x& Z% j! `) b0 ]6 L$ ^
＊＊＊
+ `- e5 P# ]+ F: ^: z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e' X+ b6 a2 o$ {9 H
8 `& G0 ^7 O5 }, N0 o6 w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f5 Y8 b) g% F
9 b* F7 _% N" [2 b. n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E& ?' H- U7 o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k- r$ k7 _' r$ t" Z% c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M% P4 U$ k+ M' n  z6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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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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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0 U0 ]: w  P1 m( q5 ]" B/ E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3 B: E- q, T3 M1 ?( s; I) \( U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L  O( G* S0 R) P( r
出門的好天氣。- p. [" E3 G- l1 m/ ~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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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E! p/ V5 |- `  ^' d2 r3 Q7 U9 b
( S& N! W5 m! n5 A3 c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e8 q$ d' m9 i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a8 f; z5 r0 S( B; p
7 e9 Z2 k/ q8 W8 S% k.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G& M: R4 n  w& |3 ?
。
* G" Q) d, h2 b$ X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8 m# B' m, m  d+ N2 P2 `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8 i! W/ L8 L( r: R7 ~9 X' f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 E7 [  f: E9 k' t$ \0 ?! W1 ~
「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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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7 ?1 q8 `, h4 A. t* |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s! ^/ X- q5 R# w9 x) J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6 |# p2 p* x) V5 m! E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A9 @9 m6 W9 q: U7 D5 x$ R
2 i4 U' d! k1 N+ \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2 V; T, G6 ^$ C+ h9 C3 ]
: ^! f( B4 R5 w1 s; ]- w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9 J, E6 R% N2 R* [+ D( B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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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 G8 j9 v, d# g( v% e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v# b' B4 Y$ C, g# \. G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7 l5 L  k; @+ ]( H/ ~! P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v- u2 L, D% ~, F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9 A  f) K$ a) @: A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v6 f& T3 f" q; t, a. p- U: n' g2 Q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2 G; }5 C! R: I$ u' q0 ]
! R# J/ G1 a8 T! ^6 M% i% X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z3 n: c7 v6 ]' y& z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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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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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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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6 {$ s/ h$ s) G& n7 N$ y
/ z. q( x( {$ l" I3 ]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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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F- C& }+ n* N! [# T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x( E! \* N" g)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e/ g0 u$ F  l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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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6 V$ ]. w0 e3 s0 g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p# f8 k" C% e& }7 Q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9 }8 N7 D8 L; U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a" \$ v8 Y0 ~% A* y: W;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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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L0 H; w# V8 A' G! s. a
一個。: V/ u) D1 t6 m#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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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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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7 c  |1 ?3 t' c6 S7 }: i6 P5 W# k
台。' w) C5 O& |5 S4 f1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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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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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2 k( s, e( B3 k% a* V( e1 F
, Y! T* a/ s. d4 j- F6 p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4 I7 y! ~% r2 c. c5 I1 H% h! o# U( D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6 U3 N& u, n. Q/ I/ v2 ~$ z  {3 f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O  _2 n: v4 A2 y  y!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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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K" t) K9 m/ Z* L7 y
5 r& j* x& ^8 J3 H9 O, K' ?3 M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4 G; b5 _' {1 `; s$ m. H, a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D! B; j* V) a/ _7 K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 I! }4 K$ y" K) }! C; ^0 f, I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b% r* {% l" ]' H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Q3 W- Y( c) j  X+ {; H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6 k0 \3 k7 P/ \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Q6 z7 b. P" g* }5 M. P( }, w; U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4 l" L; o8 A: @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j! E$ w1 A. v/ R. M  {* ?( }2 u) n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R3 H/ z/ y' r$ u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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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 L4 n+ T6 L# c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2 v9 d4 i% A! v! w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 |+ Y" X2 |% A' ~6 @- k  R; ~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U! P, X8 Z" P& I- b6 t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X( _" p- F' T- P6 e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 x7 I. m, E; r+ f5 d& ^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3 `  u4 K' Y& q# m9 ~5 F7 y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1 P7 j" e7 s6 i# G' K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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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1 g' Z# z. l9 L' V$ U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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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 k' _  ]: t3 w3 `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q7 z. D" V5 E0 z# N$ w. v7 b) E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A/ g; X6 |  V- m7 n, z9 w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P7 \& `0 A8 v- F- h9 \; L5 E5 E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2 t: ^& `6 J' N2 Q) z# P7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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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0 a& B9 J8 o9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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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C# n6 o+ i) g4 s( ~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2 j* t3 Y% E- a1 Y8 g+ G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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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8 q( M  K' S$ E# g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 x3 u; D8 r* c7 \
會笑的。」
1 }, x: a4 x. L( `, {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Q) I3 d2 _' Y+ |2 }, a; b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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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 t/ D& R! y) W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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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9 r& S! U% p1 P3 Y0 _  a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J/ Q# `$ ~3 s7 A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5 y0 @7 i: @' k
5 x/ ~/ p; s$ r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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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x1 `+ e/ n+ T/ D0 L, u+ z2 \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3 u% w: h& S( g) J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 Z' L3 H' s) e* k8 O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2 c- w8 N/ v) Q3 c8 H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O# s1 ~" ^6 o; W1 v- {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_7 v, c) r  W5 t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0 Y: O/ g4 C% V( ~! r/ g6 t
/ q4 |& q" R! r# ^. f  o+ R  L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d) t4 H; g' a2 M# Z% p
爪痕。
* ]: L, K9 v) z3 i+ k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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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B9 r, G6 o( `$ [" i! G3 \3 T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S2 h  |. ^" g' Y-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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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a* i  d: Q1 [# I8 x& V' H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  A$ G9 D0 \$ g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f7 _% p& T/ a7 i: f4 ^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7 {7 H2 }. N% k7 @1 c

「一定會的。」我肯定。2 E0 I) U6 H. c$ _: n* p- A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Q4 u  \& Z+ ^2 O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9 X# H0 X* h: }7 \
* g* b9 h2 A  X/ j1 h) x  b( \$ O/ y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X; N8 e) {* P' d' ~- r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9 I2 }/ r3 b% Z9 d. w! k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e2 s, Q* A: x: E* U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D9 B: A$ y' [; g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p2 ~8 q3 _! ]5 [, M. x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1 d! z7 L0 u. g. F6 o
5 S$ H2 f9 p! U) D' g$ F8 X- i7 ~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C4 r% f! |$ Z- v7 j9 f* o& h
) Z; c( H9 z- K5 \% D7 I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8 B' m# d7 q& u5 }0 J8 h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B6 C5 d! M$ V" o( ~# F
的照片！」! H) }3 D0 Q& W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q) C" b" U, q& ~3 t& l) A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4 _1 r4 f  u% K' X7 G! ?* ]: g
…」/ i% @0 D: @8 D& a  F1 f; v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0 I+ F; |; Q6 s" ]4 s
/ {8 h0 f  G* m$ [; c7 Y5 N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 }. P0 c5 y7 _9 j6 c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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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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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D9 Y4 U( t" M5 a1 u6 t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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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 |5 J7 G8 |$ D4 U4 x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9 ~; S& l5 G% \3 ?- T1 [. }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 [6 p) @) z& f+ ~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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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H( N- h1 Y- c' A* J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1 C8 Q0 F" U. r2 F7 l" b
的詭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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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9 {, o8 t; _7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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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  C3 C  K! q
盯著我。! v# v5 `. A: T/ B1 C- F. W# A&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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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3 w) Y% X( K; |, J4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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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4 k) v  o9 A! K4 u( R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2 t4 J& ^, \& [3 U7 v.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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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q) p( T; c% }/ ^. q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i, e/ m$ ?6 K; |; F- _
字，叫做「草船借箭」。) m* Y: e' h- \,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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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0 X# t2 K1 B5 C, y! u  ]0 r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7 `7 C6 n$ E, y2 i3 j  A1 |7 y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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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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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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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7 _( |! M' T; k% P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G. f( P8 E) Z* A$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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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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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o+ ]4 f# [! C+ p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2 N! X6 _. K/ [" _  ?$ c* [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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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W$ v, f) \- V& N% G' K: S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1 W4 o/ y) p  P# ~3 i7 X; L% N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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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T& c6 _8 }0 K+ w5 N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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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3 Y9 I# }6 h; V4 g) |# w' M( L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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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7 e" T9 t: d$ D) B- {5 N9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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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O# ~0 W! w* p7 r3 a% P8 K
以還。" Z( U' O1 V& v- J8 ~* U4 X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8 a5 p0 J. j) ]# O. l1 ~& F) O  V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4 Q  }! {/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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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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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9 D- \3 I: v4 ?& R. m& [! i/ c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o( M1 g7 F0 }4 |: T7 F1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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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1 K/ |2 W4 c; }( X' n' [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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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7 C' Q3 w8 @5 J$ k: g: N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6 u% O4 t! c: b% R7 a.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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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s6 H" o& d+ O% {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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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J" Y  n, k" S, b- I' i5 }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Q6 ~. i; D1 F
的讀者。」9 c+ y' I8 A, z&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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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8 W  Y$ _: [9 P4 v& x2 q% M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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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9 N/ ~/ N) I/ D* ?& u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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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W# u$ s6 v  p. Q* ^" O" L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o) X8 U. s/ G
」9 G) e6 e: [$ j+ h. B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d8 `1 c7 r1 j5 g" u( N& p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5 f! p* ^2 c! X, X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0 ~# t/ v; A8 }7 B: F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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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f# ~0 d- A0 Z4 r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5 g9 @( N1 O4 g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4 W7 b1 R4 l1 N/ F$ F

我又吃了人了。, X) X) e( [-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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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v7 e- {: m4 z.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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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5 _" B; W1 a- k$ b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6 n) p# Q8 p& U: c, s3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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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B  y$ B1 Y: D$ C& o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3 B, X1 M9 a4 r2 T( b( \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L# D3 ^% y" O3 Z6 s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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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_+ ^) J/ Q4 j3 B/ a& A5 {8 T# D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5 F7 U! ~# y* Y. E. H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4 g& u1 d- E) t: @!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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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6 ^' e; G0 a" n6 X* O; s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7 a) e. ?/ K' J3 I- M5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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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8 g% B2 k5 {3 g  I" |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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