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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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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2 S9 s% W4 i' H" I& u
# R. ?% f: ~5 P4 \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B# A2 |( z) ?3 v/ R5 D6 b/ k  W$ S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X3 Y  i9 g  ]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0 |+ W# X% ^+ J( z/ _4 u( u% y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h5 \  P7 |7 b* B, G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7 g- i% {3 u5 m; O$ C% H
: d+ Q) M- l8 n$ A" g) ]- T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6 z2 R. g) `7 \  G% w# \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w0 E* G3 [9 x2 B! l- A5 ^5 M2 r, _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0 d+ v- I' d. {- }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8 }' ^' f# y) h, B& m. e+ z! S# q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C' B6 M9 ?# H9 C7 Y% z' Q3 S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7 q  X3 A- J/ Z5 S1 `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5 {: u' |0 t! |: k0 |( ?& y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3 \9 Z# m% x5 a, K" u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6 R+ ~7 P" `9 n5 E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1 s9 P; ]. ]6 z1 e9 m& P4 U7 Y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4 ^& }& P7 m/ M. m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0 Q6 Q. [. G7 f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w3 B0 n: y) P; h$ }2 B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1 K9 Z6 u# [7 R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B- O# H) |4 `& {3 V( ~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8 z& s8 g% Z# M6 d& b# Z
住。
! ?8 M, s9 `; V& S2 J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j$ {- L/ D% r. D- z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m( N) v9 K$ q6 t* l. D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M( l5 x- p& p+ s3 j5 f* `" M2 F5 T+ t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5 N! }5 j0 e0 @7 V) u' j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i5 J# E' t3 g" r# j
' I. }" I: V1 f8 g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p, M2 t& C8 I8 t' X- f
& ~. X2 t. n5 U% i! Q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7 U; v" w5 C' C) {. D4 M" F9 M

第二個變化是…
, x% l+ p) ?8 w5 n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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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 O  w; V$ Z/ e. q5 V+ k4 ~8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U0 \: D# {0 [' T( Z, `4 }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v  t; O( v/ }- q& r4 [- J6 T
6 G8 P1 Z: {* L0 t' _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S( }- j, Y& ?8 S, q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8 K+ a9 m7 q3 ^  y+ D4 v" c- P$ `
- K$ j4 z8 D% Y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w! A. x8 q9 Y6 F0 y9 t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a  F/ ?0 t& l  s- A/ v
: A3 ]6 o. ~9 ?! {5 k  P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6 ~  w2 r$ u1 ^9 j3 q
- s# F- C* g" B+ a) D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d" Z3 a4 b( {" T. p. \* ?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8 ~  y, [/ [+ {( U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4 T3 \3 M! \0 ~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E- w' ?- e! F+ C  k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v; R$ \% `( A0 x3 n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C6 T1 n" A! g+ v( x
! s' N. [1 D' k. @! V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I( F6 L) x3 c- U+ T& `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v4 _! R* U3 {' H8 J" m1 `5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7 i& G/ p. p" |& j9 O- g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y& o& N% Q* S+ O$ T3 N0 q' ^, o/ b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8 w0 m* |* ~$ {2 Z9 S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I) w, t; e9 }4 k) {  q) a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P1 j" E; k" k  _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d- N0 d; v/ o/ ?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g/ ~/ B; u) ?" [' J-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z3 W/ Y8 f; X2 e! Q" p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 E( F7 ~3 M. w/ h$ {
「媽媽！」
; f  ^( k% y8 o% r+ D$ B$ |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4 [- t$ ]& S. `8 m* _2 H
+ ?  e4 a' h+ t8 ^0 ^; S' _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I6 L- C5 F3 s% O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 r6 u' L- i. P  O+ q: ]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2 y9 t$ \* T4 V1 O- X, x$ \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T% j; n0 K4 K8 ~8 a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2 p3 t% g/ }0 o0 g( s; B8 |/ e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9 V1 ?) ]. M& K5 V) H4 r1 i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3 V1 r" E! V, t! o" o8 g8 Z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  i7 R- N* P# {4 U3 K, B+ q% `4 p$ b& G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9 i6 m1 T. J' J# `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 \; x5 g5 B. _: j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y* D' H0 P# Q: o# R( a* X- v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P/ u/ k  A# `5 G% X
9 T! J; _8 H) G4 M6 r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4 B1 t& ]1 Y9 h+ i+ a$ m; z/ e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3 l, h$ K+ x: Q$ D: b/ ^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P( R* k, C5 F- _$ b0 G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0 U4 W" Y) E  ~; ]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5 A9 n. m" J6 I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 d2 U5 h' ]' N7 l5 v7 C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_; I1 E# W! l1 ~) F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t( q* e% x% p+ z
8 Z% B% ]/ R$ O7 k: y1 |9 F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z& n. C/ V& Y4 K* V
$ A' ^" k% J; C. y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_; H* ?2 I5 \- b* u7 x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1 e$ y7 @! a) ]+ {3 S9 {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t8 @9 b, \$ v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7 I1 l% {0 B" h+ V; l% ?. g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9 ]% N) a- e* {+ A' l* S( x9 `
我突然清醒過來。6 K$ I9 h# B+ p* S  i0 \
) ~5 M3 q3 }6 r# A. V( P  W% T6 c3 J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7 }% g* X0 N1 e0 t) o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 J1 T" A* D; D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 C$ _- {1 j0 X% S% h: H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9 I+ y1 L" e9 r- ~* z4 _" {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2 Y: t. R) r: r+ c3 n9 p$ }
" K" ]6 `& ~) k; I0 `+ j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J3 Z3 Y. l% {1 C# j1 n- a. ]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l: {' H8 N& e& w  B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M3 ^( N: y( x+ O+ _: W
# Y9 u/ ^- Z# ~3 K  P6 _" p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z7 R8 q7 q) P3 g: x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5 C  ?. p1 n# r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R& c& R. _, M: b0 E, ]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6 ~* A6 H7 r4 p& m, k# f
$ G; [) [% @' c. S' C  k) c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n* t8 a! x, P* Z! i0 c* G% F0 ?9 A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y# ~4 M: V1 o3 @; X
: Z$ t% J% @0 H6 r" S( h( T: V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x# o  k8 d  e* ^: C6 l; l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_) K& P: z9 x# A& V% m) u9 U! t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3 {. U5 H! o# {' z. U1 Q6 o8 j$ `7 j( X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9 D8 c" A. U, r7 m+ U6 H0 T; |/ a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w) t# F6 ^' H' q
6 @/ d+ J$ N2 Q4 `" r0 e5 T8 e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7 K" G$ e3 O+ [
7 Q8 t. m. Q' W& s- _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0 k* v( T7 c3 n) L/ c6 e: n, r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e5 b& @) s( N& z' Y; B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0 R0 Z6 L; u. O, t
' T  S4 _  g8 [5 k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7 x. K: e% `( j! {8 s  R( M. {) D( x/ h# j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7 {6 p- ^. I6 r( h' `' m8 H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3 N' T2 b1 @' i( I# a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g: d0 D( z) J: w, k% T
。# i2 v8 T3 D' M' e% e/ \
$ {2 f3 v& p! Y: s2 {'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D5 ]$ A; E, G7 a! g3 A' K4 E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E" z1 o( X8 e, P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3 Z" t) D) z7 y0 B& r! h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f( S8 p; r; a; o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4 y* @3 T/ `2 F. J) O. x" C& Y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K" Q3 X: Q" q1 s/ y' H5 z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3 B! Q8 d1 N8 ^4 J1 H9 m* Y
+ {- a+ C4 r3 H8 ^9 r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E2 j( l- B1 B
「好…」. s3 T5 I4 Q& u8 `. o/ p4 ?
7 U6 G7 W2 j9 X4 t  x' C! ~9 y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n* G7 ^5 m) y! U
; }5 t9 y  M4 p2 I3 r: @+ O7 l8 ]* Q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V2 z3 @6 O" M- Y, ?! V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 e; v$ \+ q$ A' N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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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 e. U1 |; E5 f! e% b* `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2 z2 p' i8 t7 n1 h9 d" }$ z, r* k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7 R: L; }, a) ?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8 }. E) Y; L0 e0 V1 g. X  ~. s0 D+ u
  F' f7 S( i1 A4 [2 Y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8 c1 V. b5 S7 @' N8 P) a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4 w3 _% y: Z3 P0 h  z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6 s9 ~$ K* |! D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8 X/ l% \: I; k; O
」
8 ]6 w: H$ h+ E3 X* w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5 O; [' ]2 D" {# D  }1 J* m" @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1 v( q; N3 p5 T$ R" _4 W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2 `& p! M: \. i. j4 m6 R& ]3 u5 ?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2 F1 v, a3 v" ], M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d$ G! a' [% C) C2 l3 b7 q
" s0 i5 u: x1 o( k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R3 b/ ~( u/ e
; }1 z. B# v/ K. ?* m1 W  q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Z5 W8 E# j- d8 d- l- k! O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 Y  X; K* _+ `$ ?. u6 N( A! ]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R* ^" @& h& Q2 O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 {& Z3 i* }' b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 F( R* E- N/ K' E6 H9 x- u7 e3 U. j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6 v% Y; s$ l% n3 J9 {
# Y7 ?$ e6 ?4 h/ y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2 b$ f8 M" Q) `7 M4 U: T$ [1 S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l6 x! E* c! c* o. |
3 {! c+ g  I6 x4 y" [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W7 O: I6 m0 c/ Q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u. q5 o/ [( X9 [+ p* n. @
% |% {+ S2 n& v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E" W0 ~7 O" A$ S4 Y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6 s- U: L/ ?; V& w6 A7 T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4 m6 [* o: o! q& S; W
角落都沒有。* S' w6 o; j3 s: ?$ F# N) f& @  p1 E
6 S) W) q" F* H4 G; s2 k8 H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8 }/ U1 w0 d+ r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 Z# ^7 m0 l6 t, E
女鬼。: a# N* ~/ X/ z6 E( h# h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c5 z/ W6 R5 G  `' g; p! }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R4 }" C) P( l9 O( D6 s, u0 H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9 v1 y' S3 T: w- ?; |; `. |; G- J$ q! K
。4 m! o  g' x6 Q- V! a4 c% i, O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z$ s* n" m: ?5 E& S7 |; Y6 U$ Q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5 C; q% S% W1 d8 w4 b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4 x* C0 b8 k1 _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G: P. e, S* F: F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p" k2 z$ F$ O( t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Q5 _* o# {& P, x. `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5 T9 p, k% C9 v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7 V0 }7 w0 l( J  H3 R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u% t' ^: H# J- N- w* F6 J
+ h8 J! B" Y0 |- O) s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6 q, I0 X' w+ ~" p) i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b! w; ~( ?* H9 C/ H  A( n) ~3 n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_# P0 Y+ G* G+ a( m" o
我等好久啊～」
. w6 s4 [4 U' P# F( v9 e7 [, G6 q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3 w' C6 r4 S+ ?& t$ ~2 C
* ^8 s* |; m# c; |. ]# g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O! |: l" [7 c4 {
手的吧。
) ^! d# Q9 a; a5 K: r5 G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7 S: E. V" E: q& Y; h6 E) R2 H$ i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S0 n3 b( @& k& X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5 S3 [$ F/ P6 Q9 B* W% a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z# q# u, j' H: r' e6 V
8 V) Z% ~0 W- h3 z/ w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Q8 k5 e: y& N; o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Q" r: h# z8 A1 z2 e6 ~/ L8 E% J7 d
  [+ J; X4 n2 C' O, g7 h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n: O9 B6 Q0 i$ W9 \" @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n: e2 h* a4 d
把故事說完。; ~" u4 c( L9 w# z1 \* X* @
( @- g: R0 ]1 N& g2 ~1 Q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l  l; Y% M! j5 c8 [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8 w* E6 C/ `8 S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o6 }" H, Z3 N3 x/ |% J. n
4 Q5 K) j: [9 f' n/ D( h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A; M# [- B4 v( k0 R

8 i; E) k4 f$ _' r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7 R" M- m$ H* ~, j+ j
的話。- ?# R2 |+ t0 \( x3 M7 L1 j) M5 j' W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e& D& d5 t) V6 y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8 Q4 T- i* Z4 T' Q; u7 f! M
; |: n& a5 ]- Q, i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D0 m+ A% [6 b0 g  i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w- h( t5 O8 B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 C# n8 S" g6 E5 q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y' J2 {6 D& k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 q& V% N) O2 f( m; Q" f9 g; c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g! ^' F& D, \; G- S0 a, w& v$ o, G
＊＊＊" _: c) b- P9 |) g0 l5 {$ C
0 C: i6 R2 s  m% @! B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v3 j, t5 o& [6 z6 }5 t) s# D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i2 ^! s! Y4 K6 w- [! U7 p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5 l: Q! Y: B% x1 L
0 s% H; P4 b3 m" Q( {% D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1 e7 J* g: j. x9 V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2 C2 q: m. b+ J9 O* p" n
2 {  F* U0 H* X' f/ U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J1 J. y$ Y" m- c9 Y- [5 e  v
# }+ ?  g. f* Y5 B7 S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6 _) |, W; @/ C+ s$ o" Y% L( S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O5 i7 a) ]8 K1 ]/ ]4 {
: t6 O: \' G7 I+ q/ {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c4 r% L+ h( @% f7 `- O
& p) B& \5 b) K' h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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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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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g) I, L) ~& G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I9 U, R5 F' b/ i& g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很逼真的夢境。
% Z- e) H; F8 R& s# d2 d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H* H1 j: K* R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 v5 ], u' V- |9 {* i0 k9 ~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3 ^: ~7 n' w% K: i, B  W* s. _7 [: r  F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M& t1 a4 K( j5 `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8 Z& T  S4 _. n8 o( m# L1 Y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i: M: M; W1 ^- S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b8 {$ t1 i) a1 Z5 q$ W$ B%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2 z- P; _- a6 A2 ~  {% o% S
9 t" ^3 n" x! J$ U( G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2 K( j/ Y% l% o- I+ p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2 m# b" p6 W9 e) G: y1 L/ P1 u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 H4 d$ e* W) z# f$ n; g
「…吳大夫？」我輕呼。
, d! p. U* r9 j6 K! ]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E5 F+ _8 R7 ]4 W' N
3 k2 |, T* B# Z" k& l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6 ~3 }- n3 a! f$ y3 \5 x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Z2 P1 c% `  N4 N. X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P2 r( ~9 U# ?0 J5 G: f
0 v" w* ^# y" c7 U8 |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7 Q% j3 e3 z" c0 M9 j9 H
點什麼？」
$ y8 `6 {. T6 M  U8 O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9 T' l. j. j8 U& ]0 E% w: @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 t" w8 g- A6 Q8 ]& l$ {3 {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1 R! \$ [/ l3 k8 Y5 k  X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 y! J$ S, w. s5 E& n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C$ \1 _. p3 `% p5 X$ R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2 }/ }8 r4 l3 I9 J7 `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n9 h6 m! a& f, `+ x/ o5 y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 `2 G& [, Q6 w9 Z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_7 D8 j% Q5 U' J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5 d1 V9 m$ R. O, |; e
………; X. b& N0 ~6 H& e, \1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Q+ R7 Y& o, K3 W5 q: m* Y
/ r7 o* E% m7 r- X  n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x; M/ J# P3 r
我的背。; T  A7 G, a1 Y, [: T% y1 f% r6 J
, c8 ?# }: q8 A% U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W( [$ p+ n" e0 R# f( ?4 U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7 r" Y8 f) r& E( f
  {% A3 q+ C+ h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P6 q/ q% E) T" u+ e8 {4 W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7 d$ k8 x2 {5 s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6 f; m1 p: ^6 v+ H
」
6 \  X  B0 |!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6 |- z1 F7 L: C( E9 N" ~, d, X6 c$ r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 B! g9 }( k1 D: J/ E3 T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5 _6 R. y6 E3 S3 o( t* u; ^
1 Q  x1 V8 ?) A7 Q. L) h: [  r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_! A& C: z: \8 I
並且發寒。
3 D% y0 G6 f# ^1 Z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7 c% D9 j! \/ D4 a$ y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 @4 r  ~2 f3 i) U. t4 @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 p. w$ `8 j8 c3 A6 j7 L7 g9 a% w, }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p- O" Y) S* _+ k" \; a( g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 f5 e# _4 ^+ u& T/ `1 u; s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I$ F! x) `0 s) e/ t9 `, v; W4 v" s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d0 q/ W4 |  f) U. ^7 M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 c: f7 ^3 l) u' D" ^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R* `4 s) ~" a2 B0 E& j+ }* F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n4 _1 r) S/ f" ~2 ~$ j* Z1 t; u  `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 k8 y' G" B) w5 O2 H
7 ], n* ^- D1 e' H0 N& P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t4 Z$ u* G% W; n. j
在我這兒。  b7 G4 O' r0 j( c0 h1 o; d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D/ L- {! F' k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9 _. Y6 Q2 N! j# c% f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t( i6 W1 m3 j3 Z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J, S  \8 d- G% r& R5 I: l2 D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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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z6 I1 J9 j3 b% m" T, {/ ?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7 [: L" b- T' z+ s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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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H2 B8 M6 ^0 \2 U8 q% F/ K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e5 e- P6 p4 }* a
! F, B# U% _' E6 {% a5 b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 W, v# a; z" D: `  k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Q6 w; Z7 L9 h/ Z4 L* @( S8 p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1 p: S5 E& V' Z" W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m4 W6 e9 _# d
來轉去，搖晃身體。, y7 G$ @/ m* f2 g3 g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x1 F0 E% t6 ]1 P8 `) `/ i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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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4 o0 b3 Z  Z) V
* w# Q; H- `* q6 F8 J) I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4 ~# c9 i! i$ o1 x. ~' v' `$ R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Q& E2 P8 P' w  S$ w! t. d$ ^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b/ x9 {% u$ i7 O! ^4 U
6 x+ @- m! T' y8 `3 r+ x
他並沒有發瘋。
' j- [- D8 c9 G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4 N# Q0 ?: b! j) \2 e! F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6 M" p. Q  l7 [8 p" h

其實還有更巧的。9 x6 O, Q8 C$ ]7 [3 Y$ V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N! U+ N2 Y( q, g( g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9 F8 F$ K5 n5 b* k2 U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L4 W% K: ~5 ~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 n9 ]/ h/ }+ R& S, q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 T& y, F7 O: v* h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u0 I. s7 G2 r' ?% I8 {
…5 r; s3 n4 a2 @9 r
. P0 F! }. }! o& X2 c+ N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V! E% h4 U* x% u! X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d% t" G9 D% @! ?# r) e
# l: A; V2 K' a9 m" E. S' C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H7 l1 N4 M) g* ^- O6 w8 {
* a% F; ]* W/ G1 U% c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o7 u: G# C6 D8 \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n9 r3 e( u& O) A& N1 j
思考。* R1 _6 a0 S6 R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3 o9 ~4 r/ W* C, j" h  O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4 k+ v/ h# A' i, a" F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I! Q' u& ]& b2 f+ k% w) q2 I+ I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_) S9 S$ u( h* I6 b: x: ~
# Y+ \: e/ m+ w# i  {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 b3 I) F' L' _' S5 {8 H4 ?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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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w- u5 H3 j& e- f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H% s( I! Q0 j# J& z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0 o3 \- d0 n, b' L4 _% w. V
磨的歡天喜地。5 }2 i* s6 {) P. E$ c# j"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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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v: e8 t  N( g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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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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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e8 ^: \& X7 I$ _9 Y/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N% o; S& j" x1 V3 H
, q9 W; H; M# @" ]( L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 q$ @. @  `: z* K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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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v+ o* e0 ], H2 p" `  C$ c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8 R2 A8 n8 x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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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d8 r: O. w  m8 E1 h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y; c1 U7 ?- W# L( [) E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C0 Z3 p/ S* U8 [3 f& f1 N1 Y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5 Z5 [; d  o" s+ a6 S& J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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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0 f: v: n9 V& H1 x/ x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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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5 |& E% t6 w+ G7 J: \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1 D* l& Q9 w7 m$ T' K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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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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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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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5 M- f7 n! k' c1 o; ~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q8 V+ s9 B# Z0 l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w# {0 Y3 x) R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W2 N% t# }# r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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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T- p" L3 m! p: p2 D2 S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9 @0 o; L! R/ F% d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x/ ~8 a5 {/ x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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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R0 [( C/ O; q3 u3 _*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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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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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9 }, e! r: @: x, x5 G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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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k% K6 T9 O; h4 z) h$ M' l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H/ k* ]4 o4 N, k7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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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1 |1 n9 W  y8 K( D2 i, V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S! o$ U; Y) |/ ]8 ^" L.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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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A( Y" K+ \4 f$ U5 W9 g# H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O8 b  o& r6 R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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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l3 E5 y: f1 U/ C3 E
1 U) c! t% w) \- O# A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Y/ t( ]2 d( k: {; }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4 Q# P. b! `8 l% B; g0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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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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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b# m- Q7 T3 I0 ^2 {7 V/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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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 Z& \, B- p# B6 a5 z) 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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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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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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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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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y. K4 h( O# X- T& m7 ]8 N5 H2 r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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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s8 A5 u1 a0 _8 y. ~/ G& p% h+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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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8 J+ g( e3 j* D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5 x: S& d2 Q( ?6 K

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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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g6 w  g# Q* \( A2 ]" n"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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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6 k# l$ N$ _3 U9 a: m# J& f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p  K- S. M) u4 t* V+ \- C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9 L( f# m2 _! {4 ]2 s.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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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 X6 V5 C7 b9 H. ?! Q( [& D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0 F/ _* ~) e5 w/ m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S4 P) G0 F6 o' T6 R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8 I( y" t4 o6 o1 p
1 s, }; u1 d. V4 e1 d7 E6 M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H  j2 Y/ q% r, A
小說裡。
# x) X9 [! _; }# B6 a: x+ l2 t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G, c) A5 B: q4 E  L0 O1 u+ r0 t# D" y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6 K, t6 C9 B. |6 K! I. Q, N" H# Q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a$ \8 D( Q# e( C% v
, Q& @  \( b4 a7 ~% X- s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6 {& l; V. W7 }8 D/ c
8 r. \/ U; T; E" G8 V7 u5 z- x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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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0 n  E* N; f1 ^/ e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0 d  d2 n0 {4 E. {2 O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1 \& f4 @1 i. x" _* L* x5 U/ Z) I1 S

或者迷惑「食物」。
! O7 j5 G- _, b9 i, p! c8 H( a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7 I: ~+ e/ m$ e5 J3 {) V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8 q4 ?, |- D& j( j; V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C6 B. T: Y5 y; P( B4 @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5 V) H! W" _1 p+ D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 f. a: G# Z9 A! j% Y- y! N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9 S1 M, P$ K: f; `" p
( Q( J$ G- m# N; }9 W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d* G9 f& |% E" n: E+ y: n$ {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2 a  y: _0 n8 u$ h) h
- i+ w$ y+ x) [) N7 m! O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d8 W% X1 M" C+ b. g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0 X: W, P( [6 V) {6 V7 H( T# }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0 W9 o2 O! L$ v: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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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 I& l; t8 r& d9 h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D1 G; c# G/ v1 h/ W% |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 u" b2 a- t2 n4 A
# c2 A' a) y2 Z5 g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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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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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s$ i# Y+ \9 [* }# Q, G  a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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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f. ]9 c' B% {/ T1 j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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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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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 w( ~6 }/ H; y0 s0 {" _2 u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 T4 D6 m5 ~% D5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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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4 R$ {7 \6 c2 w* j: ^! L#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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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t! ]1 [% w* c1 [3 O  G
奇或誇耀。  d3 `' [' \7 E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W0 k* G/ U) b' |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j# U- x7 n5 Q
( W  f6 G' [: g6 Q! p
易牙烹兒。* w/ ~; p6 I- O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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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2 y& x- s4 v9 k' v2 J- z' l
負擔悲哀。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e! \6 c  {3 y+ i+ _.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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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 g5 B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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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0 X( r; {& t) ]  Q) e
想想…」$ S% r+ |. S4 m# d! v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T& f9 Y& S8 z; j+ u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  _) f( u- H8 b6 ~8 q& ^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2 ]' h2 a' {$ I% ]% h6 E9 W! b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M  R; ~( [  E1 Y; `+ l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y5 I' O9 s!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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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l3 ~, z' z+ `3 _4 K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 ~& Z& V3 o# o" W) J- q" H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9 Q+ D: g( W7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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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1 }  p9 o; }. _; ^
你們看，那不更好。」4 s8 n, q8 M" E0 u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0 G5 M7 A" O8 [% f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e1 r: I5 L: I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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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0 H1 Z0 D/ w  u7 d4 d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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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w0 B0 E6 x; ?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6 M) p. a: Y; k8 p(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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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5 [' p+ d) F  u
？* _$ G7 f2 }. |; \; y4 D$ Y% ]: Y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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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H1 V% a# A* q) Y!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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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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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K9 a2 @6 L! V& E5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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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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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1 A& ~* o1 G;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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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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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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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f4 h8 _3 p- T! D) t0 W
跡。7 p5 U- h2 b. q4 P" H3 r% J( K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N$ a5 u/ \" P' D( a2 R1 X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2 Z  @# Y. P* k5 X+ Z: k
( _0 ?; n0 @9 C; L# {5 M4 c+ c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q9 H$ R8 t: }& [7 ^+ F* U
的惡意看著我。# P. r+ W6 T1 G6 b! _9 K* M1 [- I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F% y) [* ]& Y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9 d+ H1 d2 O8 @7 x8 L" N5 ^; I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 U: h3 \2 u9 \% ~2 k8 @
「然後呢？」我接腔了。: L5 x4 D3 R2 N! i" ?& t4 y$ {6 L
1 H0 H  |8 a* {5 A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9 n% Y  b0 N2 n2 O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h! Q! V; d- M! u( w% e
. F, b3 O, b& Y, i1 n) a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8 c6 z) W1 ]: e* y" S0 m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6 W# O+ N+ h; N3 I
太托大了。' Z% ?$ g7 W# [9 K' ]3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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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5 ^$ ?1 }7 n' ]) H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o3 }+ h, q  p9 v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8 r9 y* C6 v6 L7 M! `, A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5 k! d& P5 ^' D, F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0 a; \3 b( h, `
% v5 R# a: @6 L- }4 R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n2 [5 j$ _1 b* {; w8 e  I8 d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6 T4 ~- ^* P: U; }3 a- b% H0 Z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 |7 [) a; d  e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l. x! W: m8 H( E/ L$ b8 ^# U
, P; f6 Z  E4 s, y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0 }6 S. m& L  [2 ~! A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8 J* A; ~6 K( \' ?
: j5 {; C" R6 c0 @1 ]  X/ X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h( u" v$ o4 K  }
5 d6 W# k+ ]+ J8 e1 u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s' F1 Q' m  y) _/ @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x1 H! A0 L% Z1 g% m1 u
。」

我也對他笑了笑。7 ?) l, {3 y% `. c
" z2 K) u/ j& u7 Q/ X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F3 {7 L& d1 P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T1 R7 n& }% \, j0 [# ]; l  r
9 X% e" y: q' G1 I7 p: i% T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  N& K" I) ~4 _& Q4 G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9 {4 D1 \; o, A8 s& Z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3 U, F8 F) r! i' j
) \5 F- @0 z8 d8 P, W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 m5 \/ N! `! j% }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Z4 A! s! b0 E3 {+ X9 k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U& c( e* j, J/ I+ r: |4 k% n,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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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6 I4 x! ], A4 z9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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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 ~# \( ^8 j" y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l) {8 K4 F( Q1 \/ n* w- d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6 g: `" @3 i1 W7 U: D  E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1 f5 i6 v- A7 e. _% Y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f7 ^2 \4 v. b  S! X, S( Q' a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P& @; g. Z. C: t  o0 }, `' K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W6 H% @7 G) a9 v4 B2 G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u" E+ o( s# Y$ Y; A8 }- }4 P7 c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0 A$ R; ?/ [4 a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W0 A1 V4 @* P+ ^4 _  ?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1 w" x+ E# S: U: o' X* z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b" x9 `8 O/ \8 m8 S3 U  r
6 @3 d# ?6 X' p% c$ ?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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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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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0 F- D! F4 s1 V
說個故事給你聽。」0 `9 V6 }# ?& K! s  {. b* O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7 e1 O" d1 t$ a. u8 W& I5 B8 i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6 f* C; Q' T& m  k
, j" r! `" C5 |1 O9 i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r9 ~( p) N/ n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4 C! R2 g: s+ D) v# g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0 }1 _8 p) Y/ f% y" c
故事給他聽呢？; ]9 X( @; u  M7 }; F! g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c9 P2 b. t4 W5 V& a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l! v7 [: L8 g( K% R% T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 _3 h: P4 W, W  l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 Z& h  n6 `; V9 Q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U; _, u* E+ t6 U* s
的，是他，不是我。( z" p6 j% p" e" m4 n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P% b* g6 W6 u9 k9 y0 a! n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3 q6 O) r+ W  |- z, X
8 _, D2 W3 c! U+ Z8 N+ `1 d8 A4 S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E5 `; P% V' K( c' X$ ~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5 O7 O7 G/ a# x3 S0 u: k( u2 L
1 |. p. X0 u9 x0 ~; {6 O. T/ n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5 d% z) e1 k6 i3 }2 ], N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9 L% y: m: }5 j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 H  ^. d8 l7 k! t7 L; ^$ u2 a  p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5 W9 f  `6 Z4 W+ R$ t! Q+ z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V4 S" P& S1 y& {; b! U* S, d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 u' c7 e  M7 D6 q% e, l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 W5 b' v' K" J1 x& B( K( f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G( [8 V+ {: D" H3 r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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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 I' w8 x3 r* @/ G4 _! S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1 z6 S2 I# b" P- i
! g* t+ A8 p3 Z! ?9 A& V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b+ O  h- r8 `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1 b% t' b0 N- s  A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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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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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0 m- ^: e$ B: v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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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3 r4 S! f( T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4 ~' a& i$ R4 @( p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Y" ]$ v9 n6 j, [! C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8 O1 n% {! K& a' u: H3 Z& c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 ~* C1 w  K* X9 d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R0 d& g* O: u- K
5 g% _  |- L% M% |( [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3 h8 Z* D: B4 b" k! Z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1 T; r4 G" l0 ^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5 h1 c" ?; @) T2 d6 C! H; x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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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V: r8 S. u( N0 z1 [0 z
" v6 h9 V- d5 q" K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 U9 U& `1 m5 j% [) D0 `8 N8 \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7 F$ I2 @- l% C9 P! E5 [6 s8 K$ o& P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 p1 E2 e/ i$ A  w- O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h' V: [: {# v/ c9 |  t
1 m) s6 r5 p( r$ t2 y( u( U9 J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p: a( |6 K2 T9 H0 z$ I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v! X- Z( L, D% ^# y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S- M  `% k$ D  [' v: ~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4 U+ B2 u* t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4 K4 X6 r# u2 K
5 _! W7 Q9 Q& h: c% b% m$ b8 [
' C& _- M9 X3 F3 h$ O$ M! ]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1 w0 x* p, T# g& S; l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 d1 u- K; d9 L; G9 m* |9 O
9 X) |0 M/ f5 B% C0 y& c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2 Y1 a0 L2 n8 @8 }9 j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o. b, W' v3 ]; z% y( ?% I$ N1 R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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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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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  `, G; ?- ~& A: P; ~. U) y% M/ e! Z
; R+ h/ P* n  ^
+ n. ^+ Q$ l8 K, J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0 _" {% c; u6 X6 Z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8 `) {, D2 Y! @+ r8 T9 P. w
% [) a, H4 v. X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d+ U8 t7 V4 i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s' C% Q- W$ ?4 D9 C4 z! A8 K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H+ {0 n% y2 a- B
) \8 A- E$ C+ }- V0 Y; Q( [& i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7 ?; c7 P, H4 E% ?- u+ l
6 A, G; C4 f# N' g, U* L% V' E6 ?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l' o2 z6 l0 O2 ~' _: o* K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i7 s; t6 Z" a- S7 F6 O6 ?7 x' S  ~
覺得愉快。; }6 a' L# n% W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L7 ]3 M' v' @- k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q0 U. F+ c7 J1 }( _/ e; F6 C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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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5 ?/ e! o! A* E# G* y" k7 `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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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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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M/ Z8 Z! F( ]5 v6 I! ^# d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c0 B$ f6 C* o. a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 M$ s, ~7 H( i- h8 b! N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M$ G5 Q- J3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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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3 g4 v; Q2 E0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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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3 v' H' j. h$ H4 {, y" Z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  \$ f2 g; I& q1 s1 z/ u3 j0 z/ h, z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R/ N! n: ]* n6 ]
＊＊＊/ @6 m5 Y5 T0 g, F
+ N- ?9 G2 f( S9 I0 y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9 S% w$ Z+ {7 ~# W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I4 X+ s% {4 k: w& D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1 x; z* }2 C: ^$ Y( C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0 ]  E8 r0 W& Y& z  B5 Z  u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c$ e, _+ _8 r. |6 z' l) @3 S9 E

4 d5 O! f% w8 X" k; V- W
% X6 l: ~0 d0 B( m+ X: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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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 D" T: Q. k( e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T8 `5 I* J8 K! M6 B9 ^' o9 p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L6 @! P/ {; m8 U  ?! m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 ?) y) f" j& S' x$ s/ R7 ?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 n8 l7 x  v! |6 U) Q9 i+ a
1 c7 e! b  z( H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V. l& d& W1 D3 I7 ~9 C
/ A' }/ N4 e+ D+ c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6 `! C$ O4 q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5 U- b3 i: O& {- R8 W
9 q0 q; s( ]( a. B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_5 x/ F5 ^- {5 ?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1 G# i0 {, C* B' P7 X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5 e% z* k* m3 E# g0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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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m" f) w1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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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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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H& l8 k  d& f#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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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7 S2 ~8 b( d6 r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_8 _; P9 k1 k; [* y$ C# ^& j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D6 f/ M! u5 p& j0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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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c% t  z; S: }, X7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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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8 n3 S5 D& ^9 R, z: _2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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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K% y2 \6 j" \3 ?* W0 I3 v8 m;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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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P" ]* S) [- s- a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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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4 @  `3 ]' y, K8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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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g- w% _7 a7 h0 \5 E& X3 {( @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9 x% [$ m$ d# P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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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H& x' e, Y4 }- t& Y3 S) K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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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5 X3 M9 a! k1 U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U! C5 l4 P  A+ 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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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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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w6 {) X- W0 P4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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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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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 e1 R. ~* l! B' h( R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P8 |$ F&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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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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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7 G# ]& Q' x. E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U. Z- Y( L" a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l8 D& d+ B' ]2 [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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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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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9 I: L) L, U& f6 ?& U! [; @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7 Q7 Y; e4 N  Z3 J) v. N0 b# B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u: f! U4 X# ]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3 r' R6 ~0 d# n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1 Y# I, `) I9 u' c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M, `, N& G, Z/ G( ?$ b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b- L9 t& u& W+ z: f& H( Y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 Z' ]0 S& Q6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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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p7 Q* E  J9 k4 y* h6 j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4 M& L! _. G4 s! G) y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2 z8 r' D. p' _) e& z( G; u. T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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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8 C- N/ r3 ?* D' s. F- z4 L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p: }( c! ^. @% g0 \/ Q  G1 e
煉去。) D! h6 W$ d" V5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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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0 x+ j0 _, U1 f7 x+ N1 B  t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1 h6 n2 i% h- U% R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0 [4 w6 X; T. n$ Q- q5 `/ O# g! p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 J4 \3 G9 f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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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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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1 Q1 F  o. X; ?/ R. W)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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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W, Q0 E* b" J%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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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8 U. _+ w5 X" N3 Q! `2 Q1 P3 W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S0 y2 A5 R; Z1 N/ n* g0 _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Y$ p, n* w( D# C
見過陰差？」+ ^. P$ R9 Q+ N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 ^& E& i8 b+ R! B$ D!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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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2 E5 \$ f$ R" G! J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a2 g" l! c2 L1 ?4 H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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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7 x* j# J8 O- v5 B% o/ W! V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1 _2 T' m2 C. ]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1 {6 D% p7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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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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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D8 A$ G" f* w3 f' ~- m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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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w  M2 n( H% t, D) H*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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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o8 a8 M4 y" m! S9 }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W8 {/ w$ Z9 H+ Q, Q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1 r, I6 n! R$ N9 S" F$ F/ Y
抬一抬眉毛。* f6 `+ R. `& h, H; p7 Y4 N" u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W0 t  `5 X$ b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2 ]9 n4 Q8 o+ v5 Z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x& q  q4 e# Y% _# L! l! c. L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h! S! k- B9 a. q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h; S2 n- S# B, c+ d0 |; X8 s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4 [- @7 ?  u, i" [- M& C
住咯咯笑了出來。7 A9 v& E3 B4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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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3 S# T2 ?6 W3 B. s! p9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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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R! G+ R1 k2 r: a) ?2 c8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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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W$ A3 s4 t; i" [/ G"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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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K9 M. y1 P9 ?
起來。+ c) b$ E( _8 v5 I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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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2 P/ q4 u5 ?! t
鬼。# x# H2 H& b. d5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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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1 v: x$ M" s4 p/ f5 ~* y. E- Y  t! k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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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Y) \3 ~& j2 r3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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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1 A7 N: E/ y9 t' J! l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4 T; Q6 [2 c' ~3 j5 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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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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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5 g# e* |. V: ^7 M2 h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N5 \+ s- Y/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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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j$ A4 t% U  h  K3 D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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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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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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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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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5 O8 k* L6 `7 C  d" e" A5 h. a% B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3 N. `' x: c6 [$ ^$ q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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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G7 D/ ^: j3 b) T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w( |6 g0 _  k$ n, j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p, @" u& L% L" w! O; v
卻沒去揭穿他。; |8 ^0 I6 |* Q  V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V% @6 r0 h, R* z+ q, B* I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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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L. A  D! `2 l6 t4 g! u* Y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w8 V" W3 L6 n/ c! o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z# N* P: ]"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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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2 V$ O7 w# F; _3 r. \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5 i( S* u" S* s7 V. i& N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z9 E8 I! R0 x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7 t5 z" y  }3 E  R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9 f; R7 h/ [2 F4 c; a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3 {) _6 a3 ~) x2 `4 U' E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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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p2 O; }. O# S+ V6 o: W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8 Z  O0 r! T; L: j* h; O3 j) j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F5 ]2 N1 {% H3 v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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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9 h9 F! z3 J1 e/ O0 @) a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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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_6 b3 I! k) {2 R' N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 j4 x( v8 A) U, J.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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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e, E2 B# }3 g- v- w) ]3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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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2 r* V! i% [$ b, J' y% o( f7 P2 B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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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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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 N$ |7 u+ e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1 D3 p2 ]6 O% Q. X$ p, C( G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Y4 V; {+ v0 W. b- ?6 G$ _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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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C/ @- X$ ]: d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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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D6 T5 H; Z9 x! u# n' \9 _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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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9 P5 w4 d3 U5 V' U( u. O' h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3 P: y" r0 B9 w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8 ?* g% F$ O0 s) K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3 e0 @( ]: w) ~' s- G3 z  F#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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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9 R; X1 Z( T1 M' ]! L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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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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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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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L. C, ]1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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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4 ^# i4 b1 ?! s9 S7 }9 K5 T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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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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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R  n  P3 m+ ]3 r. J; l: V( p+ K# P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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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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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T& l( a" t- k* [( }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G/ W- l8 \3 Y8 y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l6 F0 e6 i, L9 ~8 B( k7 f
# Y, Y& n5 |* E: [9 u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Y& ^2 |2 K6 X: b
* |# I) j& c7 |: ]  ^, _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b, ^" b# }. S0 |! \" C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 \' U2 |) a- N* P: z# Z% F3 t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d8 V4 l8 g, q+ c, U6 y' {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 T" Z0 j- ~- w! C8 B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V2 _0 k: f) ?  Q: G, x% H2 ]7 x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7 \7 b. N4 l- E2 a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4 Q+ R1 x1 X9 a/ v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2 b- s: J1 y+ S/ a6 O
6 Q/ e: `+ }/ o7 F+ ^; c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b7 z; w9 H8 S3 ]  {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A- P- r* Q% e& a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I: b3 }* L: i9 J! C: h
& {% S  n4 X/ h; J' C0 v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b, O4 ?/ B0 X: N& l
# T' v% J' X( _" d" l) }: h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6 P+ `6 Z/ w) j( e;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z7 j; u' F) `
。% h- t- w& w" I: Q% d8 c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X7 g7 x& M2 ?  c' N
; U( I+ m0 R2 k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5 ~: u# b/ D+ i- _8 Z" \! h+ a
; o! F; A, F& `3 W" t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6 Z9 d6 h# s# u; N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1 [8 p+ V% R2 H- u( R' T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1 r, H2 {% X  O' W* D' v9 Y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D, M3 T# w6 N" z, `8 h2 ?+ x  d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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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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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j* U/ ]/ V. D6 w* \( }

5 Y) P  \' s" V$ E  C* ?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7 I) y: E) @3 s# S* X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u4 s- ~# X1 O& T( O
4 w# B& J. W1 v. k5 \* r1 \, [
$ N( o! q" M/ P- V& e4 q0 W5 i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9 O7 b$ |) `9 i; [5 Y& ["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1 i- E# ?% M! S  n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I+ C- w5 X( i: ~5 P0 F9 T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B5 j* H/ N4 ?* i! Y) S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 J. M; E! `0 ~: L- W  u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T+ o0 Y$ \  ~# B. G# |
自費病人。+ J6 m" V7 f0 Q3 Y: n2 i) P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5 i4 \( ~1 V9 h5 b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E% E( o  K: [* q! b# I: }. d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 H/ W* a. a* m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8 F; G. n8 o' A' c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8 I7 J0 ^. l6 a8 x; w0 y
! U4 v; D. E1 K  P- {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n" O" C" X! p
! K+ a( L% q. s! L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Y$ S3 d: c! E) D: i, D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r8 D- s9 l8 W% d- x) w1 u
…」
4 D7 Y, j4 S4 _% T$ u' r% b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 E' ]6 L: k' V  T4 \' ~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6 F- O: f, F; x6 j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4 O* M$ I, T1 [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6 U( t+ A2 M' ^# _% T- N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0 _7 p$ n, U6 b; u
1 X) B6 d; t& C0 y/ F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l- [9 q8 d, x3 F1 H
0 _+ n$ U  q$ g7 _1 R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 h5 ?5 T/ n0 x- l! F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k0 E/ L, f) N: S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q# P  M8 B/ h* S6 `" u4 N
了！」5 x7 S/ X7 W$ r0 }! r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5 Y* {& z7 J$ l% i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D1 ?, ]0 T: \: T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1 U$ S& S1 d+ s/ N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M" ]9 L; T4 a; T" v# S* l$ Q- b) a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9 |. [! {% n7 j$ t  L" G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i7 {# ^0 i, _8 Q; a! ?
就不是吳大夫了。」! ~) W' N* X) U0 v5 @1 }5 z* ^' M; t
5 i- O- |9 O- p+ F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8 q' D3 o& S$ b* z# @9 D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8 y  o5 B1 e# F2 g4 ]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o1 }: c4 E0 O# \0 o
+ L; m* V. k) @1 X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 p/ J- h. R! y5 X
8 V; ?5 b! ~0 r! \, q"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T& L( U/ r$ S% \
( ?. W4 F5 N- O+ ^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4 o: U5 }- g; y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y2 b/ G! j" d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F- ~# D, G  g9 \
2 n6 h, V4 Q- n, @, P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l  w% ~+ L. d& C* p1 U
3 K: D' j; a. n5 Q5 q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t! t+ G- ~3 @  @9 V) n+ o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4 w- y% g6 |% S& P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8 E3 u/ Y' z% }  U+ R8 u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6 M3 c6 a: b! e3 s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4 i5 u$ J1 a. ]% p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2 h7 \9 k) Y7 j* W! I4 ~0 ]2 A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K6 O/ S/ `$ ?3 V3 {4 f$ t& o
$ m9 S. X! ^4 |6 B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f# n4 X: T  H5 L" I9 ?5 s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5 p, o) Y, R/ W; O3 r
0 y  L5 t9 f$ w, K. `% @; I2 C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1 p5 n5 u( c8 m, r5 p( a7 x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l2 K- N3 G7 x( J% s0 h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3 J3 o( m3 N2 X9 l# C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u) y" e. ^: _. `% j+ W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_5 L; ^4 }/ h, p) {7 Q3 V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 V" h& X" g6 J9 i" M4 Z9 ?+ b% w* C
+ g. h" D0 q( O3 h0 [  R9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8 H; m0 M' S3 Q3 Q
. S- a1 U1 T! Q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G7 I# d( c7 E/ V9 a
8 y8 i' t- s4 D$ Q% D! z& O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7 \; E1 b! \  R3 F! {! Y0 y7 a
異照片…1 R+ U) ]  V" _6 }7 T8 j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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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w) s4 j- V" S3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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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F8 _( P+ j'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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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H- B5 X/ A) @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2 d) F" m2 M2 d3 g/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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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2 f- U( p9 S% S' W; }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S2 D  P1 y$ h3 A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F/ x  y! e9 }* y; u: e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e0 H3 J/ O. L/ q5 t* ]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3 g. H5 M0 P) a/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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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i6 a$ V# M2 V# ^  o' j%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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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L5 v- j! m1 @+ V( q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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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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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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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A# P0 A' K2 g" N; T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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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8 V- m( Z# k2 G0 g( P6 ?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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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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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d+ T3 A7 T- |( h9 \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 M, G, {* B# E. J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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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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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t) c9 N# ~6 g3 a  z9 o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K8 Z# y. i9 @* z) d' l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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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D8 R# t# m, k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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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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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0 S9 {' I$ K) j' P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t9 e# M& g3 B. D* s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2 G5 x+ V6 L- Y$ h6 u, Z8 r; L! _
8 O/ ~+ W& [) X2 G) I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t( {' Z& F* d- }
2 d/ Q- w" o1 H+ ~, ]: ~* W: t% B$ T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k; I, j. J# r1 r0 z0 G
0 @0 Q$ h2 Z: u0 V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0 r5 W/ {0 G% V0 g$ _. ?; Q. n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3 {& A. X* b( o- g5 T
- s  D6 f% F: t/ W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0 O$ [  }# q! [- g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2 ~4 W$ m  B0 Z7 m& Z, f

「魂兮歸來。」' N( h0 Z- p1 c
5 W! t  x" M- d* H, |5 g/ ~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h6 ?1 Y; v4 q8 g# ~% a1 _

交融一氣。
: j1 H  N/ P9 V( u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2 i7 C( E0 d1 |- n& @6 X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7 O( j  A' i5 @' F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1 y2 [1 O4 |# d/ N- K* s2 B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5 w% F) V5 c" p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H. H! Y% _7 J7 \7 n
9 Z( Q6 |, T! o! g* a! W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0 M4 v- h9 r' m
猛烈的力道。蹦。+ ~$ ?: j- |( |4 u+ _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u: U: ?' b* M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1 n9 H$ ^1 m# X9 h  I: `0 |% z8 I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Z: V* g; {; d1 |' b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f- W9 k' D- x4 k5 U- j+ H; T3 M5 w4 y
  w6 i3 Q" g- _9 L  ^) ^' n5 i6 x
我打開門。1 A7 Q  z1 K0 R7 w) V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8 I- x* G& z& W; C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S( Q) x0 `+ y% q1 N  M
$ I' g% _+ l4 D  j3 m( O- m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4 C$ e+ V6 M. W5 w& N+ j3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M# b" D/ W' t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Z( D2 j) U$ q! A8 z! n4 n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 p7 L  J% c6 M7 a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z+ Y; m" f,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3 r' l3 u4 c8 \# m) g- S7 s, X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W1 I6 d" t! A+ s: D! N, l4 u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n# ~: U* ?# t2 [; z; S
9 _; K2 ]5 K$ @5 Q4 z8 w' u" e3 N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r5 o5 X3 }1 y6 \
8 T) R, M/ y+ y3 |' n9 u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Z% ?7 }7 D8 @! _# ~2 R) l1 @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R* ~) U+ [! K& T; K: j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 `. e7 g4 x7 o' q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 X. a0 C- }0 J- [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a1 A) B$ s6 a9 O6 |' {. m" L7 {, X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9 J" u7 a, y4 A, R7 G  ]
$ N9 [' `5 Z: F) c3 u$ g7 c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c3 I+ E, ~4 q7 n' p$ e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1 N$ D: [7 |0 f1 q1 f
難就會結束。」$ C, v& N' o% {$ n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n( L5 s, E6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3 h4 {; |! a$ c  y, M, o$ m3 n- X1 p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X8 t/ Y8 a" W! v5 [: Y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 f* {9 u& x9 s6 j5 y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 X: r! Q; J- g6 F1 U
6 g% t$ n+ ?4 O0 ?. g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M9 ^4 z5 _$ B3 u2 [6 K. }6 s/ M. D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6 s0 D% a* \6 y, X& [# c
的骨灰。$ m4 {. Z9 }, F9 [0 ~% l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p! [8 i) U  @5 Y$ z1 t: H$ _
0 _! S# ?* I' L/ O' r4 x( r

' i: v; n* e7 [# E+ |; Q$ \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4 R# ~1 ]) Y# e' j# x" e: Y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6 D" c5 L2 j2 j5 N' ^6 c
。
) {2 U  O! M' {7 f$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y3 j9 E9 @7 M, E7 `
1 V! K# h7 r& O' ~, i* ]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7 N. S6 V$ F8 k! L" R  R8 k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E0 a/ T: m0 u1 ~7 i6 b  t- c% p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c+ n! E' I4 o" ^, ?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1 e; Z. N; O- l- P  h, V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V  L. l1 g5 n& H5 ^. ^1 j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 X3 R4 z1 a; J9 G! y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0 u6 D0 U. J; x/ d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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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9 C1 T& P0 N6 q$ b0 O8 E6 O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 B: v; s5 Z* W4 \/ j0 H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3 N0 g* ]5 }$ _/ h, x% g* t
3 P4 ~0 g( z: C+ B, X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N; Z8 V: f$ u; S3 _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 x8 B! p, F: h, C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v2 M/ S: e9 C
" L+ h8 j3 l% R3 a5 P6 k( Z7 B& ]. X  b
「給我。」我向她伸手。) v+ \7 p+ U! J, v% u) D, j
2 K; l, q6 v; l) K$ L( h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i9 C3 Y' Z1 R. L8 `6 S5 e4 i$ B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I/ K( G* {% N2 u6 G
' ]4 D* r8 L( [3 I' K- n( S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8 ]& n* X+ x5 F% v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f( o2 g% a% a) ?2 i. Z% ?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j( l, r0 G# a4 n
! R' ]( y+ _! \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5 i( M2 P( z) o+ A* I+ d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1 f/ f& h; u! e& d- ^7 n4 h
「妳真的愛她嗎？」
0 r, M' n+ `. N; y8 g/ Y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G, W* R) W' S. Q  \# }5 }, f9 ?
! B: M/ u2 o9 G5 B: W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 L) f7 `+ H7 y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K: N/ l9 u& P. U$ ^, d# y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z" p9 @2 P% i( {  _0 X4 ?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n8 r2 w" j% y% F! K, ]
& [8 F$ R) f5 A. m% f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 e# r% e& S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w4 n2 ~4 }& w2 R5 p7 E" J
. o& \  V% g5 |( w( ^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5 Z' O" X# v6 f0 ]
& w! Y: A) Y6 Z, O! z* j! ^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4 Z, w/ e6 t1 L# o1 a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 c/ R4 i5 }& m5 Z3 D
+ N. ?: i  m$ f' o' j7 C! B3 v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4 L, A  ]/ ?. K, C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8 c/ w* ~! |8 ?- F
% u$ R" }9 w0 E5 w- d3 \4 q, p
. X% M5 W" {1 Y8 ~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4 X% D9 k% B& N1 G# n
9 }5 s7 i- `- G0 V- K% d0 x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9 ^& {  U: v- H; @/ T& N$ R! y" W/ t" a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6 {' V, R% W: L, D( ?3 x+ K
5 q- x5 h5 k9 I3 a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3 y  n; e( _3 ^4 g! E: T! V7 C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9 @9 J' l6 v% N6 k7 o& D; m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m5 g; b+ W: L& U
: C; P5 E+ P$ ~+ R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D; B" ^/ {  Y3 D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4 j9 u6 Z- n5 R$ l0 x. o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2 u- i; S4 c0 X5 w  g8 c4 }
…, o. y4 X/ D5 C: G3 Y) j* r7 N
# ?$ \' z% K8 T% E4 x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 f, Z6 z4 b, u, A; e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M/ K+ |0 U# R% L  Q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G9 E% Y+ c0 g$ \
. J: V' q* y2 ?, P+ m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 r- J, p% r% I  q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5 L( m- k" {& d
  c2 o) y+ l- X& B+ ~, Y; x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7 o0 h8 t7 H/ e* F! c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3 y  k4 O  V8 ^0 m; z+ }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h7 O( X) E9 s0 r7 H  t% G$ e/ u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L6 U* ^% k8 f  V2 o8 R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 j* {6 `$ [2 K+ j7 g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q3 x- A6 T+ g% U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5 {5 S9 h% L! i+ E# j! u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r3 {+ f5 ]1 {4 J3 `8 G% J
1 O  p3 y% Q+ C4 Z, C% u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m# ?3 d5 v& u8 A: _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v  Y  `) `+ G; ?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w$ ]7 j+ G5 \) m2 Z8 @+ h$ F
' u% Q- k& V, s; M2 d6 F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2 w/ W  D- K, b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6 e, `9 v: R3 F, Y1 A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n& d) ?+ w. L+ [& W0 u
5 T, [( y. X' [9 L" W0 ]: b! X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n& y* x# W4 }5 f! k
! a# i7 t9 d: E9 D3 J8 \/ l6 s3 ?+ D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Z$ x" Z* C2 f# ^

因為我害怕。$ f1 N+ m) ?. f3 r; o; @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D& }$ v0 O' C9 F* D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m/ t( h) K8 y- m% L
  B( B  W; G. K* z# ^  o$ ~6 j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7 n" o2 @) _3 }1 G: ~1 A! L" k& _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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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5 g6 b0 W5 h3 o) P6 y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4 V& m' h8 t) ^% n( N' J  D, L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4 I1 q% R0 M) ^* ?+ r! U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6 C4 k4 \/ B9 z3 G$ {
，想要寫…
: v8 w9 i% Q  a% M( B+ d8 O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3 l" S$ T) W6 {4 T/ b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k+ B5 n( f* r1 W9 \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5 e/ E3 z; H: m+ A% l' y; q  \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9 W+ |: b( U+ W+ l+ z
( Z+ F) E8 Y% d4 f$ v/ l. C7 P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7 @! ]! A1 W# m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C+ w: K% u) {1 k6 L1 l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Y. ~  @: c: D%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3 [4 Y; E0 Q% T( n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x# w0 P3 p. L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U5 t( E/ b& Q5 R8 ^% c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3 ]! E4 E8 z! W' q)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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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d& _' [7 ^$ E5 ]' p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0 v2 f  Q6 d8 u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2 ]3 q, Q$ U0 l' W* B; M/ t
" Z" @5 V+ Z" X/ C8 h9 P4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z2 I# M9 R. `1 W
/ K- ^4 `8 G/ y# h4 r- w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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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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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9 p6 E, y- _- p)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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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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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9 `" S: G8 L! ]) q5 N8 c
( n( T2 c" l# \; N+ T$ A/ E- ?( g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E- \" {3 `8 C' Z
出門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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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2 s1 f" C4 j0 ~/ T( F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7 D. ^9 D7 u* X* @+ {& w5 z- i! q
扔了。* T" S1 v/ e+ F7 q1 f
& w/ r/ C7 x% u  J# L6 l+ P1 @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E- \  a3 m# m4 `* t9 P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T* J  f" [! ~7 C! d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0 t! C  U4 x; ~. ]% R  E  v3 t- c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g7 D" U- `* y# t5 p8 U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f) L5 ], C5 T* F! ]" @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1 x3 k. H; F% P4 X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8 r: P( G/ S* u) r% y4 ~
去辦好了。4 I% U4 u. o( y( ?% U

「小司。」, m$ l( O  ~  _9 J3 Y& [. I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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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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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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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G, [: J. |7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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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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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g, n$ a# M4 n( h9 }7 T6 _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9 i! E0 i, e! f2 r/ N/ v& ?
9 z% m. [0 }8 r" _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6 i0 z! l3 u( d7 A" x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C9 b/ a, Q% \/ A
5 M. z9 q" k6 G6 Q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9 ]9 I. g# {4 M5 z; }$ u6 ]4 f% o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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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 n3 i2 i5 P; _  x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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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 H1 ~* U  o" P1 U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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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z1 L5 [, u5 u, B3 I/ G1 `+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R% B  C+ k) J0 l7 D- {6 ?  Z
2 g& a; n; }: c. w. [$ S, F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5 ]. s+ A5 [: N! b2 P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R$ R: ]! L9 v! V+ @1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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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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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G6 S  I3 T/ e+ Y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Z, V, Z  a; Y1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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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r; P8 z- ]' m- ~; O4 h
台。1 ^8 Z  G3 n8 q" B2 V- f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K' \* h% g  ]) _9 T
。: `5 l( L  n* j#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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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o& R; ~( g3 O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7 G* H9 b6 ~6 ]4 s( f/ I" }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m# h5 x' @( G* N, ?. e(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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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 T& s9 B1 s9 \0 r; z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1 B: D0 A2 U. R9 X+ ^" {
」6 {. R) T; w5 Z1 M&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E+ Z+ _1 p$ H  k  H2 r0 a; e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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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N" X+ ^% m4 b( X) i2 g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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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0 u4 Q5 r0 [! J  [1 T1 q6 I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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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k8 N+ X4 F8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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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 y. R* j+ f6 P( G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8 d, l. e* Q8 B-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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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5 R$ d4 q8 a- N, K+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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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8 r! Y  o2 S- ^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v% n$ Z$ J1 w8 S% p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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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9 C  r4 O, d, A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 k5 v. e+ T( P3 A3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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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V- y. V3 q: @' b6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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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3 g) o6 |2 X. |  L' @! h+ l4 _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g& A5 {5 Q  h$ z+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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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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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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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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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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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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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q! m; d; K/ o2 F
有嬰靈嗎…？」2 ^: ?( W7 X( x- W7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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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D( v/ h+ m;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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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N0 ?4 p: q$ z% S" h( `
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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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4 |! Q' x+ e" R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G7 I# [! w- C$ Z6 d9 m3 _% z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z% u; x  k# H7 d3 y; h6 }. m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P9 V6 T" M2 q9 @7 X2 Q* ^( D- q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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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4 ?) Z/ M$ J' R,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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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Q& f" E4 J) ]2 a0 \- `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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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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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B1 X: Y  l* j: T8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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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f# h5 S6 Q  l$ `; Q7 m) Q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Y" p& Y: X- [9 O1 j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F% U2 |4 J, Q0 s0 n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f1 F3 G4 n2 H/ y! ?1 h" \9 d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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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5 a7 x; a2 v8 Z: r( j0 L) V# d9 n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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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v8 E" W. V1 c3 u2 F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s* v# Y  M9 K; k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r4 ~* a9 @- |,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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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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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B# w, p) g+ U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e6 m, A1 ^  a7 M# ~" a- p- W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4 a$ [1 C; z, K+ T( R- r0 j& j4 X4 {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K; G8 _% I# }, |2 p- o7 r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7 ^& U; x6 g, U8 O: y% K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c* ]3 ]# T' p* w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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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H" l! Z6 X& V) F7 I" l4 g: _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s$ ~5 k. k- S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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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4 W, T5 \9 V. A- N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1 X; L+ V' b) k) w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K/ O* [& y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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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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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6 t# l# F; D% J% f* r6 @2 w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6 ]) _0 I' U2 E) z1 ^  r; ?8 |% z
器就這樣被剝奪。% c% X/ U9 u- g1 T8 k8 M7 x" C1 ]" k" u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O; |" T) ]! `$ I8 U) z; [0 {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4 ~5 R! U: p2 p8 F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7 d1 Y6 i9 H: @8 z6 }8 l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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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Q: i+ n' }  n$ S3 U0 u1 A
。0 q3 `" x' e$ J! A'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j' B+ O& S; ]2 N8 n+ B3 C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N9 b; l2 W) u0 o; Q, V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U# f. V# M9 E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7 \: S- W% S; t  q6 |( d( C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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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d- B* A+ S' {2 L- Z- U
名字？」* [6 `; L(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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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9 Z# n8 H! {* J% {( Y4 w* k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6 ?: f% i* J( g2 {/ F
的詭笑者。9 ]5 N# U" p$ @9 }8 P# R9 p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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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B- q  C& A) s! S3 g) u1 A2 b% z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8 v  O- b( [& ]  a( e+ W* ^" K: E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7 T% I3 o" q9 J' a1 ~1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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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2 W- d" C7 t5 u+ u. F; t% k6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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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 E$ {+ D* e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 {  Y" g( c9 z" r8 ?  e9 a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2 n) j) p5 o" w- U9 B' A
字，叫做「草船借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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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T' Q' U8 E. j' r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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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y* a: h3 d5 A7 u; K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 K4 H. O$ Z* M6 {* \( M/ J+ a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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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6 [: L7 q- w  S" u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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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5 c$ {' W: z  `, d/ \( v" C6 Y, j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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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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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l5 c: G1 @$ Q  d4 U! g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k( I8 D7 [9 I# B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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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4 a3 a; w8 ]& g7 Z1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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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9 O  O9 }1 @+ k; G' v* q8 ?2 G# H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5 |0 ~% F*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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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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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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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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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u4 L6 S. H1 j7 i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4 b. T' q: {* |6 t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6 m* l9 ~8 r8 `; `+ W# S$ z( @.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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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  c6 Z$ z( E/ i  I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K# `6 G5 m2 N1 J/ N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T& [8 K2 a7 J9 g9 ?. D3 p" N. [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9 h9 }3 [! F. l7 r" I6 ~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2 V' R3 n0 T0 x6 B/ }1 z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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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f2 ~* W7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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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u8 w  d8 F  }, Y) w$ O' W/ X3 k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H9 Z! {* S7 o. N1 a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2 ?# R, O! B/ W$ `5 T2 t: g6 [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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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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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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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R- ~  q) C" x8 z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B) L7 F4 s# M6 X  J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O  ]: A! X$ ~: t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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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4 q4 G8 u# o  ]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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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l8 P3 E5 i9 N! i: \1 F
力氣。( E) E  H( O% c$ W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M" M' X2 F6 |2 j2 h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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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g- K4 `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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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4 ~2 A" M, c, t, n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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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z- d5 C8 x% s' b% O; @$ w4 I. m6 G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E- V! F# G0 X' _) ]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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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a- m  {2 Z# q0 A) H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O6 ?2 A; B7 k7 N1 K. G! I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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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t: @' J! P! @+ `* m0 Y/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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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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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D4 R# d, _, m6 y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g; I6 b, i$ r% B8 M3 {;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2 ^, [: t& `2 f' H* ]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E' c' l" h( l4 {' S5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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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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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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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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