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回過頭，默不作聲。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這輛寬敞的汽車，與平日乘坐的出租有很大不同，於是心慌意亂，呐呐低語，“對不起，我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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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仍然深深地望著她，“可慧，我終於見到你了。” 5 A( e& |4 U. k( A" S ^7 t2 c* }- V- E
九九恍惚了一下明白過來，這又是一位認錯人的，真是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別多。她關上車門，彎下腰，“對不起，你認錯人了。”走進房間，站在陽臺上，她看到男人的車子仍然停留在原地，過了很久，才緩緩駛出視線。( X2 S5 D6 i, N; H3 R# M# |
0 j8 Y% \ W) M% X 望著鏡子裏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覺出隱隱的不妥。她如今竟然擁有了一副大衆面孔，忽然間有人像她，或者說她忽然很像某些人。只不過外表的變化對她的內心並無過多的影響，她依然是那個爲明天的選拔演出發愁的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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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時代廣場是個二層立體廣場，傍晚去酒吧的路上，可以看到男女老少悠閒地漫步，音樂噴泉會奏響那些悠揚而熟悉的樂曲，繞廣場而立的是新百大廈、人民文化宮、博物館這座城市裏最有名的建築。9 o8 u& r/ v'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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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廣場附近區域雜亂不堪，車輛駛入後，速度明顯降了下來。九九望著車窗外躥動的人群，額頭滲出了汗滴，爲即將到來的預選緊張，恍惚間，她看到一條黃色的橫幅，挂在博物館的側門前，上面寫著某某書畫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內心輕輕撥動了一下，她苦惱地皺著眉頭，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2 n7 D$ v+ U8 T6 H
4 j7 G* P7 E# q9 V2 z 到了劇團，見到她的微笑，同事無一例外尷尬地避開，她大聲說，“我是九九啊！”嘩啦一下子圍過來一群人，上一眼下一眼地看著，似乎見到了最不可理喻的事情。於是，九九張開嘴巴，指著口中的蛀牙，“真的是我。”還有人半信半疑，她惱怒萬分，“他**，真的是我。”人群終於一哄而散，信了信了，這是九九原汁原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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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Q, x) {! |) l8 L% ?" Y/ ]( T 劇團請來的評委大都是戲劇界的名宿，報名的只有五個節目，能有一拼的似乎也只是一二個小有名氣的腕兒，她幾乎不在大家的考慮之內，外貌變了還算容易，功力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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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抽到了5號，最後一個表演，她把自己關進化粧室，對著鏡子化妝，打粉底、描眉、化眼，比平時的更爲濃豔誇張一些，捲曲的頭髮蓬鬆地堆在肩上，最後穿上一條坦肩及地的演出服，內斂亦張揚。她站在舞臺內側，緊張地注視著臺上台下的人。, O0 r" }7 W2 Y( r4 j) g9 X
1 y P2 O) |) U( o' E. B 她上臺的時候，評委們大都心有所屬，看起來心不在焉。當如泣如訴的旋律響起時，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呆呆地凝視著舞臺燈光裏的九九，時而輕訴，時而舞動，飄忽輕靈，不著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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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B" q& n! F. X7 ] 年時憶著花前醉，而今花落人憔悴。麥浪卷晴川，杜鵑聲可憐。8 y$ C8 s. a+ d0 q7 I4 E3 H
有書無雁寄，初夏槐風細。家在落霞邊，愁逢江月圓。; A3 i, X9 t [8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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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B9 D! ^( T, t: i5 ^ 劇團裏的震撼她下臺就感覺到了，於是喜悅地跟大家道別，在劇團大門口，她看到那個白髮清矍的叫馬傅年的評委，“古曲新唱，誰的曲子？”% p7 N- o. ^- S5 c
8 w; D- m- S/ u 九九笑了笑，“我的朋友，是個醫生，叫柳望南。”4 G! R' v4 G4 T: q r _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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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傅年掩飾不住滿臉的驚奇 “醫生？這是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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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奇地問，“你聽說過嗎？柳望南！”1 [- v* p1 @9 ?$ U'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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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傅年困惑地搖搖頭，“這段曲子很特別，和咱們這個劇種早先流傳下來的某些段子很相似。”' h8 @9 K& A5 r; J$ w!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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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吃驚地說，“是嗎？模仿的吧？我也覺得風格古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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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G3 C' h7 p& c1 r 遠遠駛過來一輛車，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男人，她猛然住了口，馬傅年搶過去，“興會，王總。”男人握著對方伸出的手，“不客氣，叫我王仲愷吧。”斜望著九九，對她笑了笑，“可慧，又見面了。”8 M9 `* m0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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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嘮了幾句後，馬傅年識趣地告辭。王仲愷面向九九，“可慧，很久沒見了。”1 I/ B# A9 {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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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斜了他一眼，“您認錯人了，我不是可慧，我是九九。”說完拎著樂器盒，靠近馬路，揚起右手招呼出租，王仲愷追過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2 Z* C# L' z4 _
$ t% R- J" K* o 九九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心急火燎地說，“瑪雅。”老闆約了一個報社記者，定在今晚演出前採訪她，離約定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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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d, F0 z1 w+ p; c 王仲愷拉開車門，“走吧，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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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猶豫了一下，登上了車。他們一踏進瑪雅，酒吧老闆就親熱地跟王仲愷打招呼，給記者作了介紹，於是，九九幾乎立即後悔了與王仲愷的同行。記者開始熱切地跟王仲愷交談，她被冷落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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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終於明白，這個把她認作另外一個女人的王仲愷是這個城市的名人。他的家族擁有一家房地産公司，數家酒樓、超市和一家劇院。作爲達成集團的總經理，他在整個家族的地位僅次於董事長父親，是今年本市十大傑出青年的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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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r! K/ m' h8 g( N" T. u 記者的提問似乎是從王仲愷捐資助學、扶植戲曲表演與研究開始的，最後的著眼點卻停留在對方的婚戀家庭上。王仲愷夫妻恩愛、相敬如賓，令人豔羨。記者希望他能談談愛情長鮮的秘訣，王仲愷侃侃而談，雙方性情接近，相互溝通，都願意全身心地爲對方付出，和諧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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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心裏一聲冷笑，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就是不知道那個什麽可慧是哪路神仙。她拿著二胡施施然站到了小舞臺的追光燈下，於是嘈雜的聲音都遠遠退去，她獨自徘徊於那個孤獨的空間。9 g A% }+ p.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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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預料中的一樣，王仲愷等候在她回家的必經之地，上車的時候，她說，“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什麽可慧，我是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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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黯然地點點頭，“我知道，可慧不會拉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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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的氣氛有些不安，九九挑起話頭，“可慧是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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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愷看著前方，“不僅僅是朋友，我想我愛上她了。”空氣裏彌漫著傷感，“她走了，三個月了，哪里也找不到。每天晚上，我都在城市裏遊蕩，沒有一點消息。”* M+ Y4 L! A, ~# f/ k/ f( J7 G
( T& E4 U( O' v( J 九九沈默了，王仲愷竟坦然承認了這段戀情，這是她沒有想到的，心裏反倒湧起了憐憫之心，她呐呐地安慰著他，“也許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p. c/ e9 O# ~& L& Z( }
+ }* ?& ~. c! A7 K 他轉過臉來，“你說會嗎？”然後絕望地搖搖頭 ，“不會了，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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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點著頭，“是個聰明的女孩，你有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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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著把車子停靠在樓下，“是的，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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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注視著汽車消失在夜幕中，耳邊卻似乎仍在回想著他歎息似地那句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9 s8 r) J# K; S% i
2 b8 C" D" b- q: A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反復念叨著，把身體浸在浴盆裏，忽然間怒氣上升，愛情算他**什麽東西，你他**有老婆就該規規矩矩地對人家，招惹小姑娘算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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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定定地望著水中的左腿，就是原來的傷疤，後來植皮的部位，一激零，不相信似地趴上去瞧了瞧，忍不住發出一陣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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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從浴盆裏跳出來，簡單地抓過一件睡裙套在身上，開始撥電話，忙音忙音，終於，對方抓起話筒，她說，“柳望南，你快過來，我的腿……”顛三倒四地講述著，她聽到了柳望南急促地喘息聲，“我馬上就來。”- E B2 Z4 e- g0 w! ~3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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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盯著那塊皮膚，一眨不眨，心理的恐懼卻與時劇增。濕漉漉的長髮濕透了睡裙，順著肩膀向下淌，身體下面的沙發慢慢地浸濕了，腳下的地板上汪著一小攤水。終於，響起了敲門聲，她撲過去打開房門。7 C4 K0 ?& h" b& }( ~. _" N3 U" J
- p& g) _/ l1 e$ j 柳望南看到水淋淋的九九，觸電似地後退了一步，又搶上來，直勾勾地望著她，猛然間把她摟進懷裏，“望蘭、望蘭……”聲音哽咽著，逐漸低沈下去，似耳語似夢囈。9 y3 h8 p9 Y# A# S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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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感覺身體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冰冷陰涼，她粗暴地推開柳望南，大睜著氣憤和驚懼的眼睛，“你發什麽神經？他**你有病啊。”. W2 o* U% t3 v2 I& z4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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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南依然癡迷迷地看著她，“望蘭，是我呀，我是望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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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3 u5 F' A! P, A# p- J' H0 G; ` 九九後退一步，他眼睛裏的熱情像爐火一樣籠罩著她的身體，她不堪重負，“誰是望蘭？我是九九，你他**醒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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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南越來越近，向她走著，“我是望南，你師哥啊。”他又一次伸出胳膊，在即將接觸到她身體的時候，九九揮出右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於是她看到柳望南熱烈的眸子猛然間暗了下去，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頭髮蓬亂低垂著，“對不起，九九。”/ b0 V* T) l. K&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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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開陽臺門，於是樓下的燈光映入眼簾，濕熱的空氣立即包圍過來，睡衣逐漸風乾了，長髮上留下微微的潮濕，她覺得肢體疲憊至極，眼睛不自覺地酸澀了一下，掠過浮華的燈影凝視著深遠的幽暗，望蘭是誰？望蘭是誰？柳望南的師妹？' O- S5 G+ r8 ]- s!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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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撫過睡裙滑過她健美的小腿，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激零零打了個寒戰，忽然一陣恐懼，“我的腿。”* Z% |( n* ]# Y# t2 Q) { u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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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南把她的左腿放到沙發上，打開牆角臺燈。他低下頭用手指輕撫著，專注地察看著，九九目瞪口呆，她的腿筆直光滑，柔軟修長，充滿著誘惑，一如平時。良久，他困惑地搖頭，“沒有啊，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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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急切地辨解著，“不可能，剛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臉因爲訝異幾乎變了形，“他**，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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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o4 \0 Y$ G 柳望南安慰著她，“別緊張，沒事的。”5 C3 o" O, B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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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呐呐地，“可是……”+ c; p# M8 }, d( q h+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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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說話，轉眼注視著琴盒，取出二胡，一臉癡迷，用手指輕撫，琴座、琴筒，仿佛看到了知己。九九斜斜地望著他，想起預選時的快感，不禁搶過二胡，“來，給你唱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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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D5 s5 v( x+ U 她嫺熟地拉動弓子，行雲流水一般，於是他的臉色寫滿了驚奇，少頃便和她一起輕輕地哼唱著，這首淒美的《菩薩蠻》竟然有了一絲喜悅。& H9 r4 X6 X- E+ U
; E. s, n& S( L: }6 S “年時憶著花前醉，而今花落人憔悴。麥浪卷晴川，杜鵑聲可憐……”6 J" p0 |- [3 j: m+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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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停下來的時候，柳望南笑了，“你改動了一些，很好，比原來的開闊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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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忽然臉色煞白，放下二胡，緊張地盯著左腿，柳望南湊過去，雙手握成了拳頭，骨節變得突出，臉色呈現出殘敗之色，“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這樣？”& [5 r3 N: `. n. i' D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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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眼望著她，“我不相信，不可能會這樣！”4 K9 l2 c% r2 y"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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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看到這張痛苦和惶恐的臉，心裏竟然放鬆了，“我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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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南像是自言自語，“我不會讓你死，我欠你太多。”+ ]9 S3 O5 v, b* T
$ I! }8 f5 V! _, ?; ^$ D6 c: F' ~ 她的大腦似乎轉入混沌狀態，“這是癌症嗎？是皮膚癌？”1 l# Q2 Y' m6 ^& ^
8 A- F8 C2 H/ ? 柳望南搖了搖頭，“不是，也許比癌症更可怕。”: k/ ?& g4 k( }* F9 J
8 w6 W; [- p. w1 j5 k% t) v, q 九九的心忽悠沈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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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20 07: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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