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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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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4 L; \. Q6 N3 t

楔子2 f7 G1 |! i8 i  E5 E5 {' h# T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 `4 E# r$ l$ b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K5 H( V) w3 ^6 q9 z- T: w- z
' M. |+ [5 P' B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W; P; q! y$ Z5 L7 w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6 g: j( r0 r' M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I+ B/ V" Z( s/ n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L  s0 J/ h$ I7 j+ q5 T( H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O0 ^' m3 |* w4 U, |2 A
6 p5 z. U4 j+ v2 X$ B7 o1 R- B9 v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c8 c8 W' j2 s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2 q, e; H2 `$ d/ f; ~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1 V( ~& l' n  b+ V# H- i/ F) h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5 i5 B% @2 w1 D6 ]/ z0 B
' G7 S: q7 h0 ?* S" }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a: S, Q" y& s+ a5 O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s! |" R" x! r* k- K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N3 M1 P1 {- }
# @7 l, H- `  |: Z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X+ ]. C8 Y; m* A6 B' O
  h$ X6 K5 W6 k9 w9 M6 V7 a/ z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M. |2 Q4 A  g0 ^+ U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9 C1 R+ A/ C! n3 w6 q# |" O$ b* ^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e6 s: i- ]) o" ?5 \0 R5 P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s6 {. p- j& P# r  z" E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e. R# R: ]9 F2 ?/ w% a# J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_* [) N1 }$ ^
0 D2 z- i$ u) }" n. p; I% m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K+ Z( X4 j, @) ~; c
2 k0 K! G4 E) ~! B" z,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B* H; d. y" V
成現在的我。
& f+ `* x9 R) J1 A5 z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 ]) t, n  }2 H
第二個變化是…" [/ E  }/ R, W8 m& L  X1 w
+ |' L/ c1 f# P4 c* B
我遇到了鬼。  x- F* T6 p9 J, s8 H4 M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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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0 T) j8 W- W1 G7 `. w
; r  D+ e6 e7 J3 L
( v! H, N3 }5 Z2 i1 ^0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5 e* r$ {' \' l+ ^; w
" y/ z4 \: P; P9 g! k9 \; |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U7 `. v! J! {; q5 O
- ]( Q% M+ L* {; k# a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3 y+ x9 N- J5 Y- v1 D) j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x# a5 Q0 c. t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8 J3 w9 ~! Q7 z. S1 M% y$ L0 e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  B4 u1 b$ v% z- u$ g8 A5 h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C* f: R: J; x/ x- W0 O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5 Q) Z& l, x) x" W; ~& i# D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9 B8 V& L8 y- b9 U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9 I& d  m0 Q. V+ d4 D2 F% E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A2 J$ Q+ W% r
/ {+ G, x& H# a- }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2 t& r/ H( M4 ~, u  }+ q: P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9 z8 E) ~/ G0 q" T2 {: ?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 N7 t6 e5 o'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c. k6 [' e  Y1 F8 |# }" V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7 s0 q  N2 {$ v0 C6 q- O
8 c2 h7 v1 z) G# M) d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3 G; s- C  W3 b% W% I2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4 s! N6 e; y6 I7 k# L$ [& K+ }, B- C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2 x2 r1 C7 L1 y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R+ m- I# h: I
相信理性。& G* H3 @$ F; u- W4 _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7 }: v8 \+ E; ]' ]) j( G
出來。& z$ f  G  Z! ]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8 P. [* a8 c* a! u1 f$ u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0 A" C/ O% h. \) }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7 f1 V9 [9 _6 B2 ?% ~! b7 E% a( B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 S; P$ ^7 Z/ m, C4 b1 n1 `. n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1 L) t( g4 c" ]9 M3 s( x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 r( }. ?* v! o* ]( \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0 M( B# O4 C& F, z# C% S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7 g# ^" |1 o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F; l- R" D: f9 T' q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i3 C/ ?7 v5 H- r* J/ L" m9 H4 K
; g! [( W" k; p# i; P; I! b" i# M( Y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9 ^* K: K+ T7 z6 {/ U# u; B! ^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3 M5 g& u% B9 c+ q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 _+ j7 z  B" O# p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J2 J( r: u& i3 z: K- Z# b
# J$ _( ?* ?: W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3 {: S+ U9 n, F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M1 N7 F+ ]1 t& p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H0 C! T% q! G6 i2 j
! }" d% ]+ G! O# q! x& r( R1 _* e% t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k$ R( o9 \/ A9 P% ?4 x5 d% I+ W; ]
6 R4 x8 X  B+ c" }) _  r1 ^5 `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p# s2 j5 f$ Y' `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w; j9 v) J# }' M5 l! q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 |" a( n$ L) N% d, T3 ~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5 Z# R5 C3 x9 K1 p+ S# W- {
% O2 X" O. K& `& r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4 S4 x) ^! v) b- q4 P4 l- e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 _. b8 p* D3 M8 W7 s
的是很大的侮辱。$ _6 s3 n* B$ v0 {2 [
# o: O8 ?' z$ f, Q0 }: P0 ]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Q1 L0 h7 w% T' f# J7 z" X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3 \& y8 o$ S% Z0 Z  c. M# [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6 u% l# V6 n' Z! S+ c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2 Q9 Y( U" p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U  K$ Y. s7 y% D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L1 B0 o1 W# h0 s& o  i2 o- y: e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x7 P; J! ^2 ], N+ u5 S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0 ^4 O" F) x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E9 d. n% j- G
$ i' P5 [; G0 u2 A& D, p0 F! z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 I* y8 k2 H& O0 k2 D7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8 v! d( t6 j. _5 ?; j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a, u4 Y$ {. m/ r8 z+ s* s  T) M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2 W( G- T+ Y  l: {
* t& V, Z7 @+ ~$ I/ q8 S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J: Y6 ~" m8 }" W9 Q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V1 g% r* p, p& Q: ^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9 U- e7 m# A+ ?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p, N/ p3 e8 w/ d! `6 Z0 X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p( u) _& X9 _) V+ g9 K' {
  I, k; V. g7 z: G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 @& j6 c& ^2 m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 i, E( `5 C9 M. l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D+ A$ o( z8 S" q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5 r/ q1 I1 O+ a& \% h. Y1 u0 Y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5 U! i3 \% @! z1 X1 _) @- L5 G7 l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7 v! d, z7 n) f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1 i* l( X3 ?6 H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n* J, p6 \3 O' k+ v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I1 o  v, a$ f  l9 S! v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 t# h. A/ p& ]! x2 R/ t9 @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N+ |) p0 O! u$ {- ~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W/ A9 i9 v" I( S$ o1 \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s# I' H0 N2 H2 J# \0 m
  z! c" ]7 d2 J9 @4 a8 d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P& ~9 P1 y) N1 j2 `
好睡呀？」) O- n$ e, r- M( J7 z  \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1 N+ ^- r  W$ ?1 a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K  v2 p5 H6 f
* A3 h0 _/ x# i# U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4 P8 I2 t3 q5 H. k3 Y
) I7 T! D! u- B* C! P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 }- x0 z+ j7 Y2 H1 ?6 o; L' m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6 v4 X; f8 j
' Z5 t0 J8 p2 Q4 i  h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L# P8 f& g+ h3 v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7 i) R' _3 A5 Z& o
…」" `2 [. m- e- K5 ?$ m& }+ ~/ L# B
1 b. Q; R8 t  d% n. r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F4 A+ `8 s' Y4 ]. d% c5 [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N2 ?% m( x0 z  a6 m% Z! h- b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3 \1 g+ Z0 F9 X6 W' }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M+ c7 @+ S% h* C" Q1 J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W0 s$ a% p: u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k; L& j+ _) D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K4 Z6 C. J7 ~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A3 Z( J, O3 T% v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9 }- U0 g2 D. X5 ]
7 u5 y2 u% l: k- K, F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3 J6 U) y5 f9 s8 c/ I
8 F" Q1 B$ c& R3 [& }8 f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5 e( I* Q' G" D0 S; V
清楚了。
  [2 P' O0 |7 f. Z) O% W) i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a" ]! A6 }4 p& A# W- B/ A$ S2 E- {
. ^' [; ?9 W. l8 x% x/ _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 k8 b# D, u/ O- |: q4 Q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 ~5 V. c# m/ c: A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g- n+ I+ }) `, b' u5 f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 y( a) ~6 H3 G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 e7 P' ?; I* P- `3 V2 `! ?. Y
0 E  B/ O7 e2 Z) e) b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 l* R& X( \# q0 h& W1 R* S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Q4 O7 X# k) `) {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 P* T  U6 a5 ~9 j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X- t8 U0 [" g7 b1 F% @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F8 G5 i" o8 F; u$ d( i% e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j' j! f7 l( |* T& ]! l2 e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 G, k9 x7 n2 c# W& ?/ p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E; n/ E* Z0 c) V7 L% {% U
我昏了過去。" s: b- e5 \9 o# `% S
. }4 T1 }8 e% _  l% _. U0 e' W* a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8 a5 U' h% r! r# ]: B1 s2 Z9 h4 H' u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0 b4 ^' ]* h" G8 E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E4 G. N6 d2 @, V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z6 D3 I* `4 c$ Q/ v* X1 v: ~
8 T8 n/ x5 \- ?$ i9 H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s3 l4 @4 l3 K6 G/ G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t: }% r7 q- O: k
$ ?2 {* N3 g. u9 `- a+ _2 M8 s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m8 A2 R6 m0 u1 w
記得過程。% D9 W. }- @+ F' W  g. a# @
& j# Y& o( ]; L. h3 x8 i& b) q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5 C( S( _" U: e' f$ T. j' Y
角落都沒有。  Q) ~- j( u6 Z4 ~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 G" F, L! B% g; c% _, X
我喝了。
) z" e9 t4 L: m# l1 O; l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8 }1 N0 o! v. f; Y6 H/ }. _- F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x. E1 S$ e8 S
; O( O! y6 ^8 s1 b! q5 H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R9 d% }, `9 q  E/ N$ s. Z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u0 v* x! v% i, W; D) o2 K6 k$ h( P- F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A- b6 ~  Q' d  R; {: x( }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q" p0 y  v7 S0 u8 u- o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V- P9 @/ x( C5 d  v3 Q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H  u5 B9 Y/ k6 a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5 ~, D% ~; R% w! h( S9 U; \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0 l$ N% F2 c6 |9 I8 \6 j7 `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 e# r/ L- _% u# o  [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5 P- \/ F# U3 x  C; A9 D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3 U2 F) I& ]! m& u# T- @% H7 o: Y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_% {2 X3 R4 Z( I# o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 j* C- a3 `9 X& v/ t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6 s) P% w9 g' |' Z, K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J$ S7 N: x0 ~) L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 \4 g, I5 d: R) F; m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u/ f* |, \5 J# p: r2 @) e  c
手的吧。6 M* b2 \4 R" h/ o) G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5 a) m" [" i7 x" N
/ R. Y8 _1 r/ ?* N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f; N: e$ D4 o6 w
3 U6 o. ~: M- d# w5 H- b, ?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E- i! J$ W$ s! }- ]0 j" l/ S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A  e; B7 y- e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Y$ e6 c$ ?" [- w+ z5 d
4 F( P, T$ A$ L* ~+ a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E! s) s( L9 \9 \" _: H(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7 X! y2 u) c2 M# i# S5 M9 ^8 k, j
. \' V0 ]8 y; M( r" A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g# O) ~5 t& ?0 K' Q! u; g1 c" q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Z: _' a) ^
! i/ n) }2 j: x9 J. @9 \/ }8 a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2 B3 i2 t" x1 l6 h
把故事說完。0 b! Z$ ?' r1 ]* M
4 L; P9 F0 }9 y: [- s% b7 O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4 M4 E" b% _6 L9 }  w
& o% C$ F" B2 W: L0 e. |! ?/ A# J1 f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 r' @. |* C! v% a7 e3 R" V) b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d1 {/ J7 B+ s- H" U- E

9 z/ V/ A& b3 \  m$ x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 W; }3 R- X8 J2 C2 B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2 e. Z! `  M: [+ @# |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0 ~0 Q" ]; x7 T$ e. \1 K
的話。% m  M0 Z3 u( t
7 z( S. ^  o3 v7 W* l$ G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2 [/ d. {. ^% B2 c4 J/ ^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t) x. w# A; Y) p0 b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v5 e9 z  ^! p. J, C2 e$ D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2 ^1 ^5 |6 X- }4 V2 q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9 B3 B# U1 S7 |" H, V: i$ x# g! D
8 |; P( F8 _. D! X: \) q. z$ }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M" F( g& n8 F  |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 E( D9 w  H, C, }; B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2 i5 P) \! _# ]% Y

我早就已經瘋了。! c; X# u; t5 X
# J0 m$ g: P2 ^8 M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 D& q+ x# M3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C1 G4 q4 @5 O1 Q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4 Q$ D9 _# o  m+ u, M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 c6 U/ ^( y7 Q4 p% o- s' d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2 z' P* S) I; F. k" e( P; c  s" y1 ~/ C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 V% U; G% O) j* ]4 Q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E4 A2 q- f5 W2 O" Q3 r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J  {* ?5 P& p: B
- D( u3 I# Y0 R% p' n, K3 E4 U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H% k0 x2 a* d/ ]1 U% H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9 b- I3 F* h' U
我想也是。
  D9 g7 p6 p1 C( D# C3 d! v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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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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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n  ^1 F9 B1 H4 X, s# _

: @/ S) P) W+ s* v"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n. z. N/ c* z- Q+ `9 D
7 h) p5 ~+ c" ?( u6 e# O; p! R: S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 C9 W. U" I) H# z
3 |4 J) o0 L) K4 r' e1 Z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6 f% n# x6 \& J4 l5 b7 T( [- Q! w

7 o9 x8 @' O4 P3 Z% G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1 b$ I  r6 F- G6 C! j/ t
* w; X6 |6 \3 U- [. L-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C8 z3 n: y/ k- \1 V
。9 G7 U5 G; U2 O. i2 O
  w' a7 k; C( V1 k& N' B0 M( L+ B; C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 L, n, {4 R  f8 s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9 G) C3 h) I% v" Y3 M  |# k
種，專門熬高湯的。/ a4 j. S( x3 d9 ?, u* }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j. k7 Y$ }8 t/ n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0 _* E5 s( F0 r/ `! E$ c1 D1 K  O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E8 e0 i9 J- u9 O- x4 R4 f7 T
* F7 s0 }2 l. a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7 m' s* l+ ?- K7 W) y4 I
! w7 P; k/ b# x
剁剁剁，剁剁剁。
( @" @$ l: H2 Z: F- R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1 d, g$ A; r1 t# W  I( N

- o; ~! n9 b: _2 p* S% g& Q8 r
「…吳大夫？」我輕呼。  [& [. V' v' s. b
4 ]& O& u2 i9 A# L) u/ F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6 Y& I8 m* v3 O, |8 x/ g* l6 j  X: h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5 q$ @% w1 ~  l  h
，又詭異的分歧。' u" I; |, }6 Z" r3 G( d9 x6 i1 K& n: o
+ u0 e0 x/ |6 `9 {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1 M9 i% G" X8 G- V% F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V4 \: b4 z, v8 Y4 I) I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8 K9 \4 o3 d' ?; s3 L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y, `  `  }  M; L0 f% P: E! b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t! O1 |* U3 v$ v: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1 F- V$ k- U6 t& w* k, J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i  e* b( v& K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P3 Y; z, `3 p* k
2 ]8 N4 H! r" J3 X* _9 _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h5 ~. l* `) U. o& o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9 @, G8 l0 l9 u4 @$ k
。6 W  f( q5 N) u% b

………; \" z& y8 ^* ~" `9 T2 z
0 R- y" R0 U9 {- f% g- A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 d9 m- D6 V: j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9 L6 \* C. `& F" g; Y: A3 p& R) Z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 c+ n5 z: Q  [. L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s( a' R, {8 m" }# C! _2 a5 e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8 d+ o; ]! M8 `
# [5 j( J! t0 C0 \# B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F2 z" ~3 I: x% k) s9 R+ I2 n# e
- ?$ c, E% k: z: j9 g2 J9 G( a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E3 D6 j4 n% f1 l& T2 N8 l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w* k- H* b0 M& \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e3 D7 U7 N5 \- W2 u6 P# {
我要出殯了。8 p# V% k% r+ j4 U
9 c2 e$ Z+ W0 {) j, C; E, F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6 _0 N0 \- a5 K/ I) d2 @# E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3 c8 F5 v& c# A! Q1 C5 O
" F8 j' v' [; N' y7 K.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x1 L5 A, x0 p" I0 q3 b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 G( R, G  A7 r, q/ \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5 n' O! r/ g5 s0 X& P/ V
並且發寒。- B! i4 ^; o" E' a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6 j: z# N7 X2 n6 o5 A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q2 ]0 i, h* Z/ }! g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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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b) j6 ]- t) C, @* g. s+ j, w# |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b. q1 c6 y; L# V, S9 H# L4 a
葷。」
* u5 I' U+ G$ R: Q2 c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T* j) p3 q" S. k- n6 d
* P) _3 p% P' R% Z  M- v& [' a4 h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 r7 ^# I1 O& L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R. M8 p* @# p, ?# t) l
( F. m4 J* V4 c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0 K6 g9 j: @3 U1 E; _) H
1 W; e  C( n8 R0 T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K8 K" U' \1 H8 e2 h% C. d4 |; Z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2 f; l1 K& V8 o3 t3 `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4 Z: \7 p- E, e* h3 \4 e3 G1 ]4 q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 I5 D5 N, {; k" d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6 Z' r( g. d7 F+ F  V$ O( U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R) k# M9 j0 Q( z$ V+ N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6 `* w+ s; ?. _- ]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7 F9 q$ [4 i/ \6 D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4 _5 q# x  U- _+ {' X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_% E2 P7 K6 z" }8 R;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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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3 p3 [! f! o; d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_1 b8 ~" x8 D% v" G, q, C- e: z& z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 c$ n& ?. P
去參觀過。2 W4 p/ W  l5 @" c' o) j: ^3 f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 T3 z" ]$ X; e# B5 z( N4 D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v4 o) q% p; o9 z+ ]
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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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J" A6 A! c# i$ r+ J
" s7 h8 W) N7 s( b# f0 _# |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 E8 W9 E4 q& Y# g
9 F+ S( D+ B, x" ^- P$ o
他並沒有發瘋。/ z6 r  m! w2 F0 {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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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4 Z2 Q- I$ m% J4 ^' ]& x" P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6 d$ T! O# y9 l/ r8 ?6 ]3 v' _
3 l$ Q# v3 ~0 [" D+ B% b! Z  q, k
＊＊＊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y# a  f/ @& |) |$ l2 v
來。

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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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4 q1 n# b$ Y! {( u( H0 s3 j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o: j) s5 D8 e9 {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 \; s0 `- |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A0 ]5 [7 Z/ `2 a* c2 Q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3 v1 {1 K6 s' ?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P; T7 _; I" f" R" P+ ^
不知道吧？) s2 j7 ]; ^. y
0 t3 h3 Y! o4 U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Y3 k# o2 A; N* @9 F7 u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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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h; G* s/ E9 J2 c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y; y5 k0 S/ I' ~8 g# h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2 Z4 }6 v% A0 Z2 x# A" a* W7 a/ s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m: W9 u8 D- B1 P( k
: d! C, ?* e, o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i4 t" Z& u6 s! l5 e& f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G. C$ c8 C% @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2 l0 R3 P4 [! Z! \9 n. W' e5 f8 i( z( P) @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z7 f4 b( V) B6 o
不舒服。6 o4 Q% d9 @% T2 U
) \+ q2 B* `# o' Y/ m+ s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K8 D; {' p& H/ _6 G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N% o- y+ I5 H2 ~
0 b0 b$ i$ ~8 ?0 c8 ]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7 c, K- D+ f  j* y! G; f) E" Y- R
4 q9 |- S3 O; l4 [; Z+ O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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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c0 B3 j2 C1 d) x5 \: V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I- o5 L3 U6 g( v! D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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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r2 E$ [4 q7 S! x6 H- x7 V, H4 H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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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8 P3 ?+ [% f. j' c. d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v! Y  X8 H$ P9 c0 F1 E/ e' t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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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U4 h' b4 E6 \4 B0 ?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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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9 g# ~- o  k. I% n* K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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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i  ]  `, p: M9 ?0 A4 |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M! t( h! O3 K( j% U
邊，接著。2 X) @5 s9 n* z$ e3 F7 o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W. e  w  M( \1 S. @( O5 Q8 O* c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Z, u& E! F3 x
  a6 a, H0 `: y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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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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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9 L$ |; E: C8 N4 _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I9 O' R, W* b1 e&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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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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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q% L# a' H8 @2 b- K9 F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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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C2 Y. a6 t. _* J/ f2 ^; N4 c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1 A  U4 T& ]- P5 Z* i2 r+ Q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9 f- G7 a- |6 `4 C: a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對。」/ L; V- \4 L8 @+ h3 R
/ ]. [: s: _, p' ^: {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p, a! W* h' t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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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8 u# P' c- I/ I+ O$ ^6 V! y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z- m3 ]* ^7 Y7 \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F2 N, S0 a7 C! j; o" H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9 ]7 O2 n6 f/ p! x* Z' t8 m%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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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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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c4 B9 N) Q" [: [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G( A( ?' S2 L. V- i$ A+ g
4 l8 j1 a2 z5 E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7 l: p7 x- M4 J6 x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S9 I+ r- {& f3 d9 Z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 ~; c1 s/ V$ X5 w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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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5 n* w7 t5 S&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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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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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O$ z( `# n8 j! p* W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r( H2 @. e3 a" w& e5 h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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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R0 X. ]* B6 m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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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z: t& H+ ^' e5 n. w7 F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Z6 h  l! Z7 @: l$ a6 y2 `- ]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l* p' I3 d, ]4 u& r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b6 ~% b  }& M( l( A' m
。0 y2 R4 o2 D% M0 x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 P$ o+ Z5 G+ o* q2 z$ Y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C% u' h2 Q3 {" `( i( K5 |, [
$ Y/ h( n! c1 Q& u/ B) ^) D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f1 d! R2 G4 f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o; [/ L/ ?  B! r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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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5 g  n. ~9 Y. q6 l* m$ Z

誰下廚？$ p6 ]+ H* P2 A& H/ j; S/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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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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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9 v( N/ J& l; p: F1 c2 }) i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5 i( n# h: A% B8 q6 _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y% O4 B4 v$ Z  W7 i) Y  C, A& i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K  I3 h5 g4 R8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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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 @: I* w. E8 a( B2 [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0 y9 ~# P1 o1 ]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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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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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u7 k; f1 C, D# a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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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8 l' g+ S0 Y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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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z$ p  u4 B!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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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a6 L6 h% l& K$ l0 m0 n& Z" f& W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 [& Y/ I) K+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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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f: z* M" ~& `8 @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8 x: t9 \! |* G. k&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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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8 I1 J0 G7 c& E5 t3 X7 f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r& X" k% S0 ?0 i7 e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6 Q" J6 f4 h- A' l- S. J$ W& m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w6 l; c$ x0 {. ]4 T4 H9 `2 o+ F/ @2 C
7 g! y5 R7 r. D, q5 A( t
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I0 w0 d) A; n/ b, d. k
  }1 A5 a; Q3 B8 ?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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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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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3 @0 f$ w+ |" X1 F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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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o7 q' |' Z; t$ H* g"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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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E* s9 Z" r" Q. |. D5 z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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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4 b* l+ D(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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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k3 c% k+ L- [7 ~, J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 j4 N3 X" R9 Y; J& c: Z
4 C; b. H! ^6 U* h! F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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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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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Y% ?) H+ k, P" E# {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k% x( G0 e4 W0 @( q2 ^# P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 e, ], B' ^) B% y1 Q3 y,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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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U! |3 p- O; }/ [7 n5 X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6 Z3 I' D  L" R# o. s' u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K0 z% C1 }9 p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Z# I2 q, l/ G' z% q5 f

易牙烹兒。0 w# U% L: T. G* |9 O& N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9 y0 `; m5 Q+ B$ w7 r! q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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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7 S' U- Y! b+ q! z& ?- F9 |& a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w9 U2 v' A  h6 v. A
負擔悲哀。0 K  d  Y& I3 H2 Z% M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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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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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b' d  A) H5 R9 `# T9 i9 [& \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3 x% n) Q  Q5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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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n# |& ~0 h- V( K! l" Q: t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6 G! U  ?2 T: E" M# Z0 `1 N. _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v& t0 r# P  {& G+ Z! ?1 a
想想…」, W" U+ W5 M# P* [- E-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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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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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R8 _, F4 ?9 S; Y0 _5 O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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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d7 S( G! D( l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 _$ ?) Z. H, w0 l# I3 ^1 V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p) p6 q6 P& h- p. J(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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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1 {# v8 [; |6 x8 F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 p* k( Z4 c1 ^$ J! I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t$ h. O8 Q2 L" N# w. N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y# `" c7 t2 C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J+ G' d0 Q& a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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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5 ?. A' O! p& M3 [/ ^
你們看，那不更好。」( `3 k& h7 a) o.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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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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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8 r% y+ v! k- k3 o( N2 ]6 o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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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3 T1 f( c6 U7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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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m8 T! f" D- p& L) `4 g* |1 J*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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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8 R2 D6 I/ `# s4 \, ]. a$ h0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8 z1 [2 l" _0 u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 f! J: C# t! e4 J; @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5 {8 t. C3 I9 w1 d: l: v3 X/ M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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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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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Y8 C0 ~' F# c2 u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0 O+ @# v5 o  e7 l2 f' K" |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 {( f% N) `1 H4 d8 N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5 a) t9 Y/ w9 t!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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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U+ e1 B" q; J. j, N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8 v0 }' e% X# E
。他有點怪怪的…# \% L  @( ]5 E6 D: K2 }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 U* v3 }8 d: d0 |+ X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1 z. A+ w" B  c: L
跡。1 M3 r5 w9 u, T- T* m# m0 }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i3 Q: |# y4 H: I. y; j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O! V0 R/ \3 S/ \, Y" }) U1 r
/ R5 R$ H- P  H/ X# D* l0 X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5 p" C1 c5 p6 l. }
% m: Z5 Y% s6 j9 t* m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s1 H! N0 o5 M/ e: d) I5 e3 o
大夫還是中招了。7 s+ L% W- x3 W+ p4 E6 m7 r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2 _- `8 Q0 u+ T
. _. u5 R2 R1 k$ Z- r
「然後呢？」我接腔了。; U" [( o4 t; W7 s* z
1 n8 `  N7 M7 K- a$ P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 M8 p* @3 G& t; v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_* \1 `5 v9 x7 }4 H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 C9 h7 Y5 a. N8 C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8 {" q! Y, Q4 A0 ?- e" U% O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4 E! d1 J2 I5 O, B
太托大了。0 b* J, E) h6 \& h" O- i2 E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5 M: f  F# ~6 v/ f" r7 [$ l
休克實在沒皮條。
+ K, g" r+ W; y$ U. h, ~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4 w# i$ N( K3 X8 r$ k0 I6 I5 W6 K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 J% O0 w0 ~+ g" x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 x. n: j+ @; P9 T7 w: a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7 ]8 y9 q. N# p. }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1 I5 A5 I$ Z, K7 _2 P# @
0 A. J& i( e- e+ R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U  r% I! Q* Q* s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r5 t1 o. j) _- ^3 c% ^! l( V6 `' J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0 n- v0 _3 f  @6 E- f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 P" x( i6 |7 g' l6 y- n5 x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9 u$ H( j1 i" B
4 X, U4 Q+ M" O! ^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2 T( G7 A. h7 k0 X2 c3 h" _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我也對他笑了笑。
  u) K, N" a1 d0 \& i& A0 S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9 G6 s8 _7 b  X+ _
想吃他。」  w- [) \2 O9 s9 u% A
0 u& G+ x) w1 E4 U  f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t- G, Y& [; _$ u: W5 h3 w
3 \4 Y/ {5 [- {' L8 O" T- [0 e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 y) R1 Y$ I" o3 ~% o* e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2 _" [0 \/ x9 w. y4 [# Z6 [4 r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7 p4 p: I+ Y7 w& h2 L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2 e* K" e6 M6 n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 m  ~  }5 N! W! g; I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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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B/ {% J) f( g0 T7 [: A) V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5 H$ T$ j* P8 @  [, |3 C& a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1 l* l0 u0 c  j7 C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 ?4 t) w5 O  [
1 r! A$ D3 W0 Z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7 l4 i/ x3 Q, W. A* ^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5 W0 t+ c4 Y" a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6 t) ~- L' S. g: C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F/ l: y; t; x/ a0 H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O# G: r, B- R% q/ e7 G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4 r1 w- ^0 q5 l% `3 U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p2 Q# _# C4 i" c' u# Y9 J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9 ~: ]) n- r/ j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n& n/ ^- Q* u( i6 U
+ i. r$ s# f- |) \8 f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s3 s1 C* O  @( Z% K

「我說得不對？」! D: i% Q$ [' F: o" J+ b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 z! f; K; @. R) U# B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z) x3 c- r$ M( C( N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G8 m+ K2 V. ?, L+ a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4 j) o9 |) I& X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N& P* B) K$ B& X' u6 ?6 Q& D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u5 k. H7 P) A' z- \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i  m/ l$ V5 Z! e: I+ T
, ^5 Z6 |: M: J2 q1 f; q. Q0 r+ D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o& d: A. m, c" W! k. ?  f
故事給他聽呢？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 p0 b) V: a' J/ ~# D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 c( I3 Q$ J% x+ o$ [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c3 o) p% K6 s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6 B) e3 j. A3 b: R, u3 s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f9 t( l; O) ?# ^4 {7 }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J& R2 Q2 j8 o( @' U# F4 |* ~& i
的，是他，不是我。
2 J0 L, E0 K0 N+ G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0 D. C6 v- v7 ]( v; k2 Q, l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u, j5 Y( q: S2 `9 g6 a) D
# ?& j8 ]1 F( [$ T5 u5 o" e7 i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a& f( }8 V5 Y0 O9 Q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0 T  I; N# N% f3 p1 J$ T" E% O' i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 C, n. V0 x' ?9 Y# l- K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2 M' h/ m( f0 p+ V: g; F% a, M3 o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 A- b$ q; Q9 V9 S1 R& i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1 Q/ }+ C9 e" [% E2 ?# U5 C' ?/ A, p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7 `3 R& U  @! ?  d2 C$ g6 y/ {4 }
9 s& R+ f; w8 u  ]1 l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9 W' @% u$ M4 W3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 Q% h4 ]% Z6 i; I
因為痛，非常痛。8 w* g7 V: F3 o
; b; f; s8 Y& X# P2 }1 ^/ f+ ]2 r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 _- r; v& u. {2 K9 p
% c1 ~7 @$ Z% w0 ?$ c% \3 J. ~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Y2 t6 c% E- ?% M) S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S0 r4 b4 R7 r: M* _1 E6 z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j1 l( e0 {3 _4 b
# f  p$ C; V% B4 ~9 V) ^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r$ P$ b' h3 G! ?- a  N; A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C# j4 J& P3 W( U6 U5 w

＊＊＊+ Q/ e% x; h" Q" U" O
# e. H% G* o1 c7 ]5 y9 A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H  w; Y) e- @% P/ W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8 V+ f% u. P7 |5 ~8 x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V0 k- h- F1 }2 B2 }* q: |: s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 I% |7 U  I9 N6 ]7 E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m* m" i5 N, ~1 {9 t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1 W$ U" }& K4 J% ~9 }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4 [7 j4 k# d  J# o* u9 U+ L
6 z+ p: {( z# h! l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5 i+ h# n# U0 G6 |* u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4 A* z9 ~" g7 e, D7 ^) ~; w1 s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4 D' s! c" O1 z0 d" Q# Q
9 q# k* U9 P# v) p" f# |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z& M' H$ Z9 u' f( U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P' m, F+ C2 S. Q. c; F& T" i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d5 l' J! s% Y( w1 W
8 ?  \6 x. X( i/ ~" i+ N. \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z& Y- H5 I# W: Y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J1 O4 f. q7 Q  k, M( E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2 Z5 S8 |/ r" X$ {" o3 {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4 d8 S) S+ F& T7 {$ D: a$ q) Z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E0 i6 S( x7 q) m% H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x% O+ X$ s; J% A& L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n/ w" }2 G5 z# k4 @! F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3 ^+ i. _- Y+ I6 ?# c
4 w3 Y$ i' b! T& w2 `* Y- j  j: g# Y
: L3 Y2 G* ?8 s  Q$ N* x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0 x" |/ s6 O( S2 m/ ~; X/ g
% M: l/ i0 N3 l" B/ y4 l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1 U8 N, |% }) G0 z! b! d/ S
; Z' t0 k5 W  k- G6 C2 Z! o7 j, p& r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G% d0 R  T3 a- x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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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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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8 t$ O4 @# ?7 X0 |8 g4 _3 b; d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_3 W/ @  a% z" R- F5 d/ ~: N
2 ^: H5 b% r# C; x% R1 u2 N
「我來帶你走。」
0 }3 S% I; [# x
這也是一種必然。  f8 s: q& H" c  Y$ h6 _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1 _+ A2 w) G/ j& W9 U" p
0 v9 A* }9 z# @% v# }9 W" {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h0 B# J$ k  n- U8 M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 P- j( o& V( ]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l1 r1 y$ x$ I2 c/ D4 |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 u" d8 R, n! y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8 n5 P7 [: f- }5 K' l! v* A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 s- a' p3 m/ d2 N& c6 c; a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 P9 D- J* c" R  q; l* g$ }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r+ O: [: p: y, D3 q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O7 V% i* O- t) X2 u8 S( t
9 c5 t% N5 H& G: D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7 a/ ]/ s, K9 f& W: h5 S3 O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0 i9 L  V) s. n! G9 Z1 S2 k+ U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U( U. l: i  ^, S7 B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L9 a6 G2 x$ r  r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 _& U0 B9 Z9 a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 p* V7 [( o, y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y! h5 \% P& T* L9 @, R- ^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7 j- N; _. |  J: N# H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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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5 j; ^3 n1 V  f( e- H' V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x7 X6 D2 ]) ~# X4 J7 K0 c9 `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 y/ B' e1 n' |2 T7 Y4 }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A$ v; ^* m5 G% a- B6 R" K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d% J7 U. k, t- ^& z9 @, {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D4 K3 L% P/ U- x! a1 A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 I4 @8 P9 M/ u/ A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9 Q) b/ e& a0 f' ~( E
, {0 w9 L; N  C+ d* R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5 j5 a* U( [9 L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5 ?( ]/ g) L, k% U# v7 [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8 R, @0 e3 ?0 m$ u, K
! C) M3 N3 O$ ]. D: x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8 Y* q. ?! v7 A
舅公家裡去了。8 B' S" }' l0 G' V0 H4 i- z; P
7 A5 u3 m0 B7 d2 a) U/ [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1 v$ d) O3 i" i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9 C  [; k- J# s9 _: C4 p+ ]3 x9 _1 J, Y5 ?
# p5 x, K' G6 r9 u4 V  }7 k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3 x5 e7 i- U* i" u  `, v3 _8 r
* ^1 Z, b! b$ e* _,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0 o3 W7 l( W. a$ M! B# T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N  K) R: p. r, {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q1 t7 m9 B1 T7 {$ e* S7 ?0 X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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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z9 V! J6 H+ \+ c* ^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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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 G2 X8 h. x7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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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I2 U4 ?! H5 X6 I8 n( w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X+ I1 V0 \9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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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w9 {  W' s5 u6 x7 [, T/ x/ f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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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v. D; z+ P% t; D: }, C7 }+ T( ], h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0 e  n6 H; G8 z: }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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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Y9 {8 ~6 j( u1 ]" `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k/ v# V( C7 J- S9 h: S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7 |3 ^1 f  D& d0 J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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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4 I% B! u  L3 I. _  y. Q, [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H: J2 M; j6 B2 [$ k( M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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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 {7 D# T0 H5 I: M* M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0 P$ i& E; U3 E, a9 L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N* l! C1 E, E6 Y* u+ N)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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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T9 J( l7 O$ G&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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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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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d& Y! F8 Y1 _* J2 J) \6 @9 k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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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 ]  t4 E" x0 _  E, Z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n0 \( F- p+ w4 P3 R5 S. U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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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C. K2 r' V, W9 ~, Z9 S; i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K9 q8 q+ l- g7 I"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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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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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0 k! z4 b# V# }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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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1 a- E7 T0 I+ z" E( F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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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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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8 c; j' I$ ]1 P5 k. A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1 v5 Q* D, D6 Y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J% [9 p; y; ?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q2 f0 Q: y  a: D3 U5 H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5 \3 s4 N$ s0 b, q,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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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U2 Q. z9 h8 N0 _2 z* k8 ~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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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4 ~: C6 P2 ~" E+ |4 n
的書致謝。' J% u0 s5 c2 ^; c$ Y( U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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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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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n8 l2 X8 d6 H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9 S  U1 o6 H- Q( M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w( ]$ w. j$ M1 J, q: V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 ~* B4 T! v: p% Y8 Y& {9 T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0 |! \$ X# y1 c' I! T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W- {8 e4 C( B. N4 h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O3 R" ^4 Z2 F) m5 m  u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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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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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U, P1 r+ W4 C(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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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x$ v6 X2 y$ ?+ J& D9 V+ W$ B) e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K& \- X# q9 z- r/ N' U) x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 d9 p2 Z2 w- h3 z. I
…我真的狂笑很久。. z" F) O6 V* x+ O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7 s6 i+ J1 y1 {6 t9 Z7 D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1 I4 S5 u9 _% f: f' \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c0 l  A* r7 X- A% K5 R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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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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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8 P3 z6 P2 W. r% t6 j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I3 r/ X  @/ I; e' a4 w*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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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M( Y8 j3 G! O  E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v! k" A. r. j% g# w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L( S' h* G9 B% ^0 H8 E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Q' W" ?9 Z! E0 ?* C6 W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_) _" g3 p8 j& m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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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3 A7 s* D. t* Z# s1 N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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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Z, v8 ^: Y, T( X1 Y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y2 t" X# z%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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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9 ~; |0 k6 a+ h1 A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a$ Y% g2 |( O! s.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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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j- l& l; K4 P' U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g! h1 U1 x0 T, F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7 q6 a: w) e* S3 ]+ g2 X7 F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5 E3 _+ }% ^  L+ M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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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9 j! I$ p7 j9 G2 ~4 o( n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3 d0 ?0 ]0 w: k  `. E$ n' S  C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u1 Z7 H) C! K6 C# N4 p. V. ~, [9 K5 O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 [+ Z3 z% Y2 `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4 S$ r' A# Y+ e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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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e/ Q0 P" Y. m4 K
住咯咯笑了出來。2 h" ^8 a/ X6 o; g5 d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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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W( K. h6 _5 Y; ~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9 R; E+ y$ [+ c" U9 U; Z! O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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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h! `( Q7 T$ ]0 s'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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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V5 K6 w! D& X: A0 ~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e. [# i; M( z! B! `" P4 W
起來。( g+ t% ?9 a% g; N) j9 K2 }% n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X1 d7 A$ t- Q/ W+ A7 {# N2 t# l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V" M( H1 p, r6 T+ k) [9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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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C0 L" N* W. G1 D
口水，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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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c$ j! w' u! v  w
忘我的陰差。/ J8 Y4 p) C1 S& W% N# q" `. `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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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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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 @) \. U9 k9 x& j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1 T' I# A- c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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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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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P* h. _- Y2 V- h5 G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o6 F0 P. X6 T3 Z5 ]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 |: w# g$ W# x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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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z. M& k. D/ g( r  }2 n: F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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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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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Z: d) h2 J, s' L5 Q$ [9 w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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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i  k0 w& J  N% U+ g, h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8 R4 @  V" C3 U: c8 ?( ^5 l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 [8 m7 S  B" Z$ v/ S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N* @! }& T) y; M  P1 C3 W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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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s4 y1 M! ]9 L/ B' I1 g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6 s' b( R+ C8 D- ^(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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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v7 o! `3 c" }2 g: y# w
也寫給他看看。6 N3 w; m% E/ C: ]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y& u8 @# h  u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8 o% W. s$ W+ g9 n- M& j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g& G9 B' `$ _6 v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3 X  s5 n% r1 y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v$ ], V+ q4 M" ]/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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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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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W( ~6 I* T5 B6 t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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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4 u" u; L% A2 {: K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7 j: J6 \3 N, `; {% y8 }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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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p' `3 N! H2 Z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O: }! Z1 B) ~9 t) Q: t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l( l$ E/ f2 Q
低頭看去…

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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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R. Q$ T# x1 h3 ]0 o7 Z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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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U$ r2 g5 X% y&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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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B$ O8 b2 Q! w) e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d  x. L, i* e) P% H3 V! A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8 e2 N; e% _, U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A8 |% R$ d) o1 u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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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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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E- {2 W- ~' K( r* w3 j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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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1 c& T2 B- s2 [$ V; x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1 t, r6 x+ s# z5 _0 z2 W, M# o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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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2 ^1 }! e% B$ X$ P& M) v' {, w; Q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7 \5 N- o# N/ T- ~( M& ?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u/ @" q, ]/ ]6 E9 N9 U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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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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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4 H5 i, _" O# a5 e. l

「我來帶你走。」8 U7 O" ?6 L4 g+ \

這也是一種必然。
4 w6 s1 z! a) P# ]+ V- r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A6 Y' U$ x; q) x( s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4 o0 J' u" C& T; w2 `, {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h5 B6 U  h: f+ B8 j1 V+ M8 s
# J! s. h+ m! X6 u6 O; {; @; f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8 ?' n: E" }/ V2 h7 U+ q
0 r( Q/ M* J2 e6 W/ e% J$ o& A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q" [1 K$ A* R" }9 C' }$ [6 T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 O2 Z9 a% X: L% S, S) _# Z" V: Z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w( f) F3 I' l9 H2 [/ M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 L+ E6 W% w, F* t, w* u% k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C# R% B3 ]# z7 x: w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B, _+ ]( X8 [5 U
1 Z" Q) g/ E' @9 p3 c  F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 U5 \& X, O& P  W' k+ a) w1 t- z
探索著。' H9 b' {9 y3 s" c7 ]
9 g8 I' {* `/ q1 ^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g" a' [4 \* U3 p/ Y  O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3 e0 _2 W$ V- U6 I/ W; D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 b* o3 z/ P1 t9 @- z) \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N, C& h8 ~; {  l  K. L
3 f' ?- V: o6 T) a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0 l) }: D- }' m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n* F- n8 R' z5 ]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z( t1 ~5 W+ S' C5 l$ H6 j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s: e# L. c7 x% E: g8 M5 M3 k% D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7 ]. B# K( l3 A$ J" R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 ^* S. S. U1 A4 t7 p1 ^; N
. p+ E7 o. H4 O7 i+ K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G2 B4 C7 L0 _# w/ z/ i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1 v, E  }& j6 M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E9 ~1 M  U( m, t- n
。7 W" U1 ~. p1 Z$ g
6 t( D" G5 n1 Z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 K8 l# ~0 ^& u% \
( P/ H  _+ z; ~5 V1 a0 }5 j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_. k( \2 ~0 n$ z% o
8 S; l! l. |6 T/ f. G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 j- [- q# a# R  n# ?! J
4 X0 N  Y7 j7 b1 k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3 p* V, I( I
# p5 G& B7 A% l' q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 C( z2 \2 |( D' p0 q7 A9 r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u; h5 T1 V0 z: ]& L1 U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V6 ~0 A" `. |. F: Q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q' Z2 S: `& P9 t' K* t8 C
' @! \# b. S& O- p! T  J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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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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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o' {- F, K, H' k
+ j- p' H1 r4 Z% ^, E
$ ?9 X. ?; N8 v$ t
「給我。」我向她伸手。& M6 T' Q! E2 N3 K% S2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5 s  V# F6 Q9 C$ j# |# r1 n&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7 V5 \& i: `. _" }
% k2 f! f) P' a$ t' d9 g, q/ k1 g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6 d- J$ s3 ]$ |8 q9 Q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u% O* w, q& U0 ]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6 i6 P; B0 ~7 A
& B5 W$ b3 H5 y' Z8 c: E7 i8 i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C! o9 v4 r, m: f- K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5 O, F( y6 p/ i! O- D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p) \: F+ V( W% v6 D7 x. B
自費病人。0 `3 ]7 v# Y2 O$ c. _8 J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O0 |% B3 [  b* T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G* f% I1 D6 w. U
& u' v/ B, ]+ v+ x+ _# B4 P0 `+ J% }7 A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_$ t0 B9 e; U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y4 J6 _+ @% B1 \+ P' k& j1 J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5 d* j' X; M" M* B# G3 o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1 M3 S# ~0 ~3 h( N, o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I5 a' s4 G8 H' n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 K# ]2 j0 @+ E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 ?; F/ b4 m7 C1 \
, w+ q1 |0 Y) C1 w1 h! J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Y; |. \" N7 {- G1 R7 d2 D) S. f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 o/ G2 Z, m) [  c- l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p- @+ H# e$ a% b) E. ^. t0 i  T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l+ C* d  B5 v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3 _4 E8 R. z+ b$ z5 v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N# v- T$ L; q+ B$ G- m2 ~% B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7 ]7 s; p2 B0 `6 B4 L& I% P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w2 H. e8 R% d;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4 `. W; U: ]" L: |9 H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0 z. |- b  m+ e6 h8 g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 R; o, U0 }% Y& W& ^
0 B1 b, O5 @4 ], o4 F6 {7 a  n, o/ v  t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9 R$ C* ?; o) S( r0 n' y  R; l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t# |1 u7 x5 ~+ k4 I7 h0 Y: U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5 N. k# ]: _8 ~( _
! z7 v" Z( L+ B* |+ e0 M% h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b% I' ]5 I: }! D5 Q/ }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D. X" k  N6 b& \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 z+ u0 K/ y7 u, u/ c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b; x1 O- [! }! @; R  X; e% h
走路的地獄。$ Z' Z# `/ q5 Z9 w* W% E% K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2 R4 t2 |* E# G. \3 ~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 S8 d1 @; Q5 ?' A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0 E/ w# ~( z! w% S  r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l( [5 N( n2 v# ~
就不是吳大夫了。」& Z8 I  M' M$ Z1 F, n7 y
& s9 D1 @6 j% L$ d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j* i6 L5 B. u5 \( t; g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9 n' i  t) W) j
5 l6 @+ O. h7 L* Y& _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O+ `& P- T: E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 x# u  }; F/ O  I) X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 F: C% L& Q, s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 @6 B- _+ L+ ]) Z# v3 c/ I' o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k9 e  y' P4 e. i# b  {0 Z7 s, m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7 _1 _5 h/ B' @0 c; y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 f, L4 C2 m1 R' f$ Y* z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0 T. Y6 d" n1 u$ ~5 J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 R9 p1 ^; c' c/ G. `
. Y; c  L/ h+ O2 c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Z; B& U8 ~' ^* c4 t6 M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g8 @4 e7 E7 v
, c3 l' s- ?' Q1 a" O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s5 Q- ~9 j0 S) K. ]0 j2 x
沒聽過這種事情。
3 P2 e; Q# E( a  h1 I6 L1 [# O9 v0 s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D* V( }; x( s3 N: u: _0 A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1 R1 ]& \' }+ t3 Q' i5 t* r1 a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 `1 z, X, G; @6 k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2 a- @' a6 W  n) q# ]3 V$ S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5 y+ u( v+ C0 t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S  w* s. C& U* z( @# \! I8 Z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K3 ?, y0 y, W8 l
2 @% Z* a, H2 }% a' r3 Y, E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 T- R5 }7 z  ]' n0 e6 v* t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x0 N2 F; N7 q0 o$ Y7 r* c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A) ?9 ^. }" A6 U+ k) x, D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8 J* f5 k2 Q( F: O3 D8 W1 V& A
' ]- L3 l/ Z7 ]) R0 h, ]$ \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z: c/ k6 p; z# W; b
$ `* l3 X4 D% f9 [9 W' R9 ~. e; G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R. k9 k  h" {* P1 N4 A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x# g$ t) `+ R) i0 F
! W" x" ]' Y9 Z6 G' b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4 Y& q/ Y0 J# h9 m, w$ u

＊＊＊
# x# G8 e) b/ N" a+ A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X: k% S9 N; U" V$ ], Z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D; |+ M- Z8 D1 O* f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1 S; ?. `$ [2 x# D9 S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 N% }. {% C7 j; f9 g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9 ^1 ^  Q# R: a) R/ @8 n9 g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f5 s; j; J) }, |
異照片…5 p, E" `" I& b$ o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人呢？$ a- i) B+ |: J# Q1 V- a
6 u+ t; A" r" F. S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Z( u6 R( d( [( N6 D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L4 e7 h* {0 |. g* z& {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9 h' \" r0 ^2 [2 z/ P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Y0 A$ p" \# H& V, R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2 k% O  L$ O1 m3 i8 K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 p! B( x- u6 r' G( w7 }7 L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n6 v( m3 t1 [1 u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b) z6 i& `8 x% N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7 A, |* [+ J: h" p8 R+ `6 C' x
…是外面、外面…」1 ?) s6 `" r+ N5 z
9 M/ Q# u3 y% ^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W9 }" d: g6 ]8 ^* n8 i
- `% [. X7 z* U/ y7 R; f" F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 P! C, A: e5 F2 Y. h; K6 o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2 g8 k! w8 J  P5 b2 L
2 A' o8 Z/ w# }$ O' x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3 h; V% f. }. T3 y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3 r$ N! @% t" g" v8 l2 N' w
耳。) P! k  D) y  m2 ^3 i5 L8 T) P
9 X! M+ P$ l+ e$ g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 g: A. y. J: _0 [( Y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_4 ~- n6 C$ _7 c) U& T
3 {6 m* |/ s' F" l+ u6 y6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u0 J' X8 C9 W$ y
8 i, Q* e, y. T4 F7 y* J3 p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n4 |9 _  r- u: @+ ~. k& ?( N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8 E% \3 I, y4 T7 X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2 `) X+ ?0 i; u0 o- l* k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K& k" n* O, G6 x7 M, F0 a' O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 N1 j0 n( i* t4 x4 o, t, z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V0 K2 E3 L2 ^
某些疑問。
( M6 u# R& @$ S% B5 ]% m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8 m# E# ~, S* X9 Q: ^* l( u& z+ o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1 F* h6 Z9 K7 s" d(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 l" y# \  u4 J9 _& g3 ]' q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G+ h" A# O; {3 O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0 D: n' S3 g: x. z6 e, p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m4 L  j8 R- N: k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 ]0 G2 ?% _0 R: O' y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S% r. p; y/ l( w
4 L8 U  g( H* u* `5 b! X2 g" q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F+ a$ C. {0 }3 T, j8 J4 g+ ^) v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9 o) K# n! H) k* g- H( I) I
7 O6 x# r( g8 @$ X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4 Z/ h, w3 b7 {) p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3 x( P4 O2 f+ C8 i* X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 }- X/ G- {0 E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 ^9 ^' d8 |. ?4 y  c$ b$ K, B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v( |: C+ J* V* Q- k0 l) D1 x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C* M1 `! f3 x; h% _, Q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E5 J7 u4 h6 J! v6 Y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 ]( H7 ^$ E# _3 O; D( g6 l- N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O8 Y6 n% F1 Z& b) ^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0 F& s; {( P5 G  O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q0 P/ }3 H- q6 L) L; N2 X. ^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 K- o! F1 R$ y
「魂兮歸來。」* B8 v8 b) ~0 k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9 \. B! X* m4 A
+ G' e# m0 S$ H4 l% }* p+ q% Q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8 \5 J* M# D1 G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B+ U) ~- G3 Z( }8 f# a, w- x
6 v! O! L2 o; h; b6 B8 U' O) k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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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7 w9 k/ C& Q4 P" F% K' F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w+ U8 `. L$ K. _" Y1 r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6 Z+ o7 ?4 A0 u" b$ N8 ?) K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R' N  ~, m3 m) O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4 O( w7 H( L$ A' s7 N* f- o
2 }7 L% {& M( p, s+ Z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1 l) Y) g# K0 T, P5 [# P. D5 z' M. C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0 g8 ~$ `* x' |; X) X
猛烈的力道。蹦。
1 E1 P6 u5 _9 l6 Q; D4 x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d# j* ^  i' f' s; |6 K& ~5 c
5 B' _) M% Z; R& P5 V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6 m( o7 ]) Z* R7 [/ u) b" U7 Z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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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6 M+ I  W  G7 O. R
7 _4 o1 J2 y( M6 i- t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y' t, s2 J  X1 S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N& V( ]* ?! I
2 H7 s: _) K! b1 h* c6 x( S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 `( k) c0 i, D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i+ Q5 s& O+ ]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9 w# d$ o. |) R7 ^
" ~1 b( u  r5 d" Y2 \' H( |0 G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6 p; w# ~; q. `# G2 q4 E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 c& `, j9 s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j  g1 o! R" n4 y! X1 v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u& [1 ?7 u: b! F' a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8 }- \6 N1 ~* k0 o7 T5 n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 ^; b/ ?' }7 D0 D
5 [: {% M$ }, W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7 A0 l7 [0 I6 [8 z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2 l6 m0 z2 b5 c: ^; y
& S# c! u& }& x  L0 l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Q: `6 U8 H7 E. s! U4 x& o4 m
難就會結束。」7 L, N8 R: q+ r  \. K2 a
. M* U& w( e1 ^# o! f5 b; R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 b2 G  _: x, O2 x% W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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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u- L9 H9 ]7 x! o7 k
的模樣？』
2 p: M+ x. ~$ Q# Q* Y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o) u3 X+ N  W7 ^1 h
，就是美麗的。』
9 c. i8 S# I0 P" w* h* W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9 S+ ~4 R; C/ M  a% A
' E: z: L  L6 B0 l9 o0 j; w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P! m3 h( r9 b( R* f' H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t* l( o' a% S0 q; r! [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 c: g" l3 }& |6 x2 B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9 u' }# D+ W) p1 V. @! r; c+ v  ~6 a
『陽光好美啊…』( ~0 f* w% J% e0 a8 V8 r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 [+ |5 h2 u: q4 Y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 k! i* h! v  j$ x  z0 i

% D% {3 d  s. o4 S( A  l
" Q; Y$ ^2 i. E& K0 w/ v4 m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8 {- B2 N; Y/ @/ o7 M/ i4 U6 Z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6 Q3 ^! H# j$ O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3 j7 }1 u5 K, f1 B$ u1 s. W7 o
' R  r# a# ?# Q$ L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5 y1 r  O) @1 p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l$ T3 W2 ]9 M& x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W# ~- a; P. t! r1 e8 }4 c; a
，她不會來找我的。0 D; t, x- ]1 Z  `4 }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8 L" ~( k0 O3 r4 T1 C. y  K- ^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Z) D, ?2 [7 K
聽妳說謊。」+ c/ _% b3 x7 Z) y. F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L) w* Y6 o, z/ B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6 f0 @8 m) ?1 K  s# x6 r$ @5 P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K  I: f# @, t, t3 j  c# k" G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 D2 {# I( d$ f( Q. h2 i* R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 m, X6 Q) t4 k' t
% I% D1 P+ G& c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0 `% w7 h' ]: K/ |
3 d  n1 E* F0 A5 L: O: Z0 j4 F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0 [4 b. G+ `2 j
1 r8 T+ s. \; q  }. r4 r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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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j& A# O6 u1 o( N+ j' |6 C( F! K9 M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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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r: ?1 ?/ A! E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0 Y$ Y) l  M0 [% M0 n4 V5 C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H: ^  a4 f9 Y( B& u: X7 P/ S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8 q: y5 s" A! M. r, D7 d
「妳真的愛她嗎？」
( o, B: y- x& U2 o( s3 O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q  R& I& h; r9 d
/ @, G) L6 }. r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 d+ m7 }, a- ]  a7 @' J$ J  {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l3 c0 z2 r# ^! w0 o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8 s2 b9 G5 g/ v8 P# Q
3 ?3 ~" o; v3 \! c( n/ `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 B% S( H# g5 [7 T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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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v- h  i" x4 f5 S; R' R) y3 L
3 k6 A1 k- f# ~! y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9 J  {% X( h, Z. `) M. J9 g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 M; m' Q1 n2 L) `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 |# \$ U3 j' L& L* w) i- n$ M7 Q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0 u0 `+ z. r& i5 b6 k9 Y, g* _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2 t) \& P$ Q6 N9 m# D' O7 t! ^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7 V/ e7 V/ h2 s# b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I) [. ]% G$ h* R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4 U# i. f* H+ v! Q2 F2 j0 n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 A1 @5 q7 `. b( t- \0 S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3 y1 ~9 y. [7 J& L% i7 M: i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 _. {7 @& A! x- s, C. d5 K
保密的。9 C4 r* D! F! i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4 V8 ~( F# x# l! I+ J7 K1 S) q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 [. u2 P2 z* V. c5 n" U
+ ?+ x8 G4 u& q/ R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o. \$ {4 w- D, v9 B. Q
2 C- O) e2 M( E5 N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T/ s3 x, E4 I  r  d
* U0 R0 _" O) h" f4 O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n% R: ^+ B: x& u' m( ^6 I, N- F+ ]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P1 Q' a, k, Z. z: l: `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W* L# s; T% g% p4 u+ S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1 _, _% n7 V" O1 ]  x7 p2 u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g$ P1 w4 T; W7 c" T% R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a, c9 @+ [2 x8 _3 S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2 o4 E7 z7 }7 g+ o  k. b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d/ `2 i3 n9 r) t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0 M  i5 U6 y/ m! _3 U2 q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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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0 R, K3 M$ T: m' H1 F
篇抱怨文。
4 J# P9 [8 K4 {/ [! K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g5 j: F  V' f# L* Q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o5 @: a) i( f& s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m$ j) C7 I' s. `+ Y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8 o6 s0 c3 U( g0 m, b" A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g7 t: b/ e0 d: y" Y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8 _8 D0 z1 f2 x. S. `# C  j' J' H
，我知道，我知道…
3 v. W0 |4 n1 B8 G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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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B- I* Z8 M9 x3 t. k% i4 Z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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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s$ L2 Q5 G5 K0 |% `
9 N8 b3 m: C1 t6 W: b) a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9 S/ Q0 A, j" }5 l
麼…
8 D& \# Y6 h: V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 p8 }" ]" W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x3 n# W" e) H( C7 O  I: p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t( T( N8 k' ^0 D/ ]+ N# f3 B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0 Z" U. P  Y8 z. B) T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a* x0 X  ^, _
8 K( [1 \  u8 N) m, r, |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 w" u- i8 |, X) U% A3 b3 l+ S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H2 b  U* R6 S- r8 u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 P* a" M+ \"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1 u" }5 H7 V8 k) r5 h( f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2 l+ G+ ^+ z+ \; D9 z0 Q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L+ }$ X/ B, O9 [* A: P# a( z9 Q
. G; ?4 p4 H; a, T2 s, m. N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L: E3 m2 p0 S) I3 z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  n$ m% e# H# ?. g
7 j& M$ Q- r4 j" _% M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M" Y# w/ L: |% F) W
$ W! F! a3 U- J9 b/ E6 L' c0 q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8 K; V3 q+ b+ |$ R  a" J: t! D
。」( E! e6 @1 l% F, n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G. Q9 d3 D3 x/ p- W5 B  }  N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 k9 [" M+ X, z2 I' z) ~6 n. k& W
4 u5 |# \  C; n( a/ J) s2 A/ d- r8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z- Q$ [0 _5 @) y  b8 I3 ~
: U' a! X8 W: m1 Y; s, T  M) _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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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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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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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5 q& x. ]2 S- J& z2 M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1 E# F7 C* D2 @( N!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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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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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5 g9 d. C3 D1 b% t' T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D. E$ L9 C+ o- @! a8 D" P
扔了。2 F" s" m; `- a/ z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Z! z! {; s4 p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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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 G( m' g9 a& @. A
也不會知道。( }% b% f1 ]' h; I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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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i" O9 e$ H9 z5 V7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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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9 j& P7 v' k: l* k( T6 g$ z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2 J2 e& D2 b0 h/ x
去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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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o: R5 m: N; j' x- L. k;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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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1 a7 U" O0 H2 m/ |* ~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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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5 N" X0 h  t7 E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u& ^0 ~2 k2 O, J4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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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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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4 A9 B% K, N/ r0 C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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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O* F# o6 f3 l. d8 `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H: E: h/ f2 k  s& Z/ O.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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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2 j3 s# ~1 t/ H& ^8 x9 E, d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7 z3 H& c) R$ A#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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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S% a  Y! L: c  N- V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2 Q" B  P: a3 v0 m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z( y& t+ b0 h* a+ `# B; O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c) n' [, Y1 H1 o) W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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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e7 y5 ], J- a. i' e" x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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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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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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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s" k+ J" g) b/ G( Q& m) u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t7 V* P" S) P# n: L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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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6 k' u; J( K: U' b& X0 A5 |- o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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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p' T2 D( q( a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l9 ]: j+ `7 x5 Y9 ^; U1 |  w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2 @( I1 K9 |  ]9 |3 t  ^0 R, B1 q. l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G( A/ e4 w. o! T*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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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q% y/ f2 G$ ^; k5 q. p: Y8 h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8 W8 m' t; G# k2 n6 z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3 z! g7 @: U! L- H7 {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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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m- J4 a6 m3 L$ t* z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o- b: v8 P* b6 L3 t3 g' j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4 K/ i- {) h+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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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C0 r+ c7 x& D*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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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1 Q" \6 Q' C, e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5 R7 O3 c$ I$ T# o! }' [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A" K3 y3 Y; n2 |* U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7 T8 W* U$ i; s! U: v
眼光。' X4 \9 K1 u$ c; z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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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2 D: i& q7 F% Z% o9 |& p' K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0 z+ m& p5 E/ n, x. s! k,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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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5 @  q# z" u! h5 C" z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6 K# c1 C, {9 l/ _(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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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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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g+ O4 f$ K+ ]6 J* G5 l$ K9 |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v4 X4 b, ~0 f, n2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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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h  B, g- Y& _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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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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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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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C6 i# n% d$ Q- V6 H4 S9 N: I) c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u- T" k. A8 P, u( m5 _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j( e2 y3 X9 j6 O3 ^& V$ I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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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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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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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C3 q2 D5 ?% f% Q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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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X0 l5 s$ [4 M7 l/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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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Q& s9 d# J  m0 x* C+ D'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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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2 A% g& Q& S# Q7 j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Z% z0 ~5 r# x3 U) a' t0 m4 v) a
有嬰靈嗎…？」- G# _2 `! P)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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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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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5 Z- ]& Q' J2 n4 T( M  M" t' g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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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 }- W  V8 L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N( P+ X8 W/ u)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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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Y" p$ k/ e) l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7 w- o) k0 Q) N- z3 F5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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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 t) j! P, Y5 o, f9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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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a* @" M" A( m( f, `$ C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3 C* Z) @( _8 h% n& `1 r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n: Z; i- G- B8 e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 g. `5 X+ F" `& R& W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g, l7 X% R* b! S1 z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H. ~  r% }0 M/ [( K: v: S6 R' h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0 E1 H6 R7 a9 D- O( E$ u& }% Q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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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3 H. F: E3 U, v: C2 P2 g; N
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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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l/ {0 g% m' \7 L+ c6 N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N$ G7 e) O6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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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7 N0 m3 D8 E6 }: R, c% l1 s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u/ ?, A& K) e" L+ N6 N9 y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k0 n2 m& i0 H( t& V3 x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0 }% {- X2 M& _- G) v: G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6 r* N& Z3 d8 K5 B5 ?- D4 n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N! O- B& R7 m- J& {+ b

「一定會的。」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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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e4 N- \( U: n5 O3 Y) a4 R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u4 a( n% t! k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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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2 T2 f4 G) t* P4 h( z( c$ J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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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U; Z2 _$ g8 e% m4 y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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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j) E+ d4 ^) [3 o. o0 t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H( @7 ]- M. u- w. }; z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 G8 J# c; x2 w' T, {" W# }: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1 o# g5 J. Y( v& n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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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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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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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7 p# C  L! s6 J! {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j" V2 ]3 }( D0 T; ~1 k4 ~9 u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f  u! l. K5 ?3 V% f/ v4 I
器就這樣被剝奪。( ?3 @4 n3 |% b( \; `! O: o$ [2 x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F( r" H% m. ]: k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M4 I* N; K) B& o7 S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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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f; _8 l2 ?" z/ ]0 z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t! K; E! g0 B0 s8 L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7 ]6 a# U& n6 H5 b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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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9 v& w5 C  \8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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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q6 K1 U/ o1 F8 J*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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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W& S* |" V.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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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a& C9 R" P: M+ m% H, K6 L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m; l* e' [/ O8 O) C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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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3 V+ }& }8 T0 _' e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g; j' H0 ~* i. p: m3 u6 C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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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x1 C8 h5 _% H6 ?4 t# p( K* w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M- ^' V+ g2 J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2 h* Z% t& K" @) K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h5 g" E$ x4 q8 l) J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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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7 E% s' R0 Y" K+ w5 m% h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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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F: k. d" j9 r3 j2 L* L+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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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8 P9 R' D  I7 {: Y  K1 g% ^/ M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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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5 D/ O9 Q3 D. d0 R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4 i. i# b* e8 }# ^/ {7 Z2 Z$ ^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2 v9 C, O' |6 F4 T/ \7 G* I* z, u# Q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1 q6 }+ f+ i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4 ]6 Q0 e: P2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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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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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S! H1 u*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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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x# o! Y2 R! ?. e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K. |7 ^  Y+ |$ z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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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4 ]6 T- F3 Y" v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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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e# e8 [  r4 G5 E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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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W4 i7 n! i/ |9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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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A2 e# e$ s% i6 H5 f9 x3 Q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u/ }$ {5 G! z( c: G! Q&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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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A  q% V3 \' M'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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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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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G5 Z" R. G8 J3 E/ j9 k, I
以還。4 t* r5 [& F# x; Y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2 X; ?+ J- i* a' g3 \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3 s* I, J; u5 I* \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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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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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H' a/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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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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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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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3 z: D) S# f9 ~4 N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r9 U/ C# `2 ~
聲又一聲。# {1 r/ ~! D2 a; q- e% z/ w2 l+ C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N# y# d* {1 [" I  R. R7 _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q3 j$ W- R7 `& @2 t" f' J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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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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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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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x5 ?9 y8 \' g5 ^7 I- ~8 s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f& _3 Z/ r( g/ M4 {: X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3 D0 K  d6 d0 f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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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T' C* K: D- o4 T3 {! ~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_/ G7 q3 I, X% D4 D4 Y' O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i3 b( q8 @/ ~; p- ]- a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2 k" {1 `5 v5 l; B; d; \0 t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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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0 U" v% K/ C& M+ a8 L+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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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0 _, h0 M! f8 ~0 W&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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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3 P: k  v. q3 n3 F0 P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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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w* H) @) E2 z8 N7 Z# v  |2 ^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C" ~2 I9 `2 X6 G! I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Y4 N. f3 Z. r& s" a4 B5 t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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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v. k% |2 A, @( l$ a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_( {4 o  R) G& T4 o  Y
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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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5 Y% Z0 q# O" _6 W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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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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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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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3 e6 p! `$ X  z- Z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9 R6 `5 ~8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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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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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Z+ q! @# f# \. ]5 F( O( q0 E: {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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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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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u! P( J# }2 u" T* A' T% X1 N+ X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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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t- \; a! L4 X( [4 M; F! C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M/ q5 C/ T) o4 w" i8 ?, e' r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2 {/ X% Q2 l5 }# n" W# J-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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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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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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