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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P4 C' t% y6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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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 l. E9 A. u, f: k  X# ?4 i
7 Y* n' ?9 G8 j! P/ r) q& t1 l
1 m/ S; E$ [& B' C0 V9 P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D& z1 x8 |  v$ w

  [( B1 H+ I0 j
一6 \. R' x* C6 K
( }  Y  i0 Y3 I7 f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7 @/ ?+ V; S7 B+ J" n1 m( y( Z$ o' o
7 a( r, @$ V! I7 L% r* {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X/ l0 N% q' l5 X2 f6 v  w
) v- F6 B  o, W- Q1 f8 t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2 E- ^6 l, Y4 ^6 @% }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8 M8 L. e1 J8 d& A3 K: E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2 a6 H4 X1 {9 P6 O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  b6 e( C2 y* B. w: K" n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 b/ h% P# Y1 a: h
8 N! Y" S& q$ S4 y& ~$ f# v/ t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7 M- U6 ]9 h7 i" {
/ U3 I+ h9 c$ B; T* m3 Y, x$ E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1 c' ~9 T1 m0 C1 a9 i  Q! J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7 ?- r" $ ~! p" K9 b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a1 @6 h3 t5 T: A" _) |1 S
% r. G. |( S" @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O$ ]/ i/ R. T% {& k9 W0 H4 T& w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M  n3 P+ r& Z! M8 y+ S; s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P4 W: i) z0 l# n* f

似乎是一種天才。
! J) h, D& U6 P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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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5 S, b! l: H2 u  U, `
, z- A0 C: o9 _; s! l; v  O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一行人乘車出發。9 R+ |  p. i8 M" R
2 u5 t9 f  W4 Z5 {% W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0 W' c$ ]6 v" ~+ x0 I0 C7 L' ?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 s9 \  `9 u9 N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h6 q: s  P, }9 \& F2 w1 S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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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2 ^) W8 S" h% ~, ~. [0 F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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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K* D3 s2 m7 v* i
- X* o& B# e! v: I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z- E. i, J; E& s- Y
3 _7 k* N( e! \7 A* a
言歸正傳。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P6 `, d# i4 ^8 x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7 h8 c( |- V7 `4 w0 |2 k5 A
$ a* g2 I2 K9 [1 p- f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0 w, `0 ^( ?9 |1 F5 p2 J
0 U5 i  J$ o) R2 D' g. Y2 k( O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M+ M' g1 J5 w/ m6 j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c0 H$ S% q-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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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8 i* T1 `% ?' g1 v5 Y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 X5 {! E. a+ I, e: Y; K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y6 n8 E$ U  A. G. x: Q; }; C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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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Y6 {- Q- Y( w4 `% @: m
% F6 V7 a) A$ h& y+ n3 M" h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7 @7 }$ I# ?9 y4 L3 p; H7 X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Q& f3 W. W+ |
7 X% z, r% H  `9 k# H1 \
艮，鬼門也。5 G, H  i7 B& u6 g! V/ Z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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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p0 m% ~- ^9 P( v' p# R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7 i8 z. F7 E6 z2 y0 A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g4 x- h* i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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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G; s7 i; ^.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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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k2 r. ~; d7 z+ i' v"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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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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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d5 ?  ^: w7 X+ f4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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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M3 p  z' z  r( @+ F" Q% L
" @. [2 ?  f/ o# h4 o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5 Q& T: n, y3 _2 T% q6 Z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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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m# t7 x3 y  n( \1 ~( d, r/ L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9 U! g. }8 [4 r3 |- z1 ]$ x
% M  ], A' `1 m# ^' s; @; j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C! K+ Y6 [6 Y& H- L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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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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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J6 T6 |: c! G6 j1 o( Z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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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q7 y) F! c+ `" R9 u!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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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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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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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5 d$ W% _$ s% K& t7 W& K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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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 z$ g; j: Q# q9 c1 s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4 E4 ]6 o2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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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 [, L& m/ I7 U' [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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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4 ~6 _2 O! h* v6 @/ @$ A: _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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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2 r1 W/ _! y3 P- I0 P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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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V# `, {+ @# B7 b1 b* f( y; k: y. H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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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w) V) {2 _: X3 m1 D# ~+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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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L: N/ o9 [1 n7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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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7 N: ]; M( X9 o* U  ^2 J+ Y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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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c+ j1 Q. P) \& Y/ Z2 T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4 n4 \5 y# f. [6 V7 D! ?
2 Z% t0 y( i$ q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E  ~7 X+ q6 r  o: z8 j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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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T" a5 a# c, Z- Z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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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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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2 A' u) k: N2 P/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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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M& s$ i. q7 Z7 i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2 l: z' Z4 i/ b) Q7 W2 _7 V

“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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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1 C7 D( Z4 ^/ l! h+ e+ y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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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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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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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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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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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2 n& {: _3 c. P* w: C. x&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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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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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5 x& \7 v0 H% P, G1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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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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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8 P% I1 k4 u6 d( Z-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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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Z: a/ ^& S; k) ~& [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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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z7 M" g/ {# w, D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o) T+ r1 a1 [# x( i# H* a0 W! s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3 u8 y) o. s1 u9 f1 B6 \
+ A* Q6 g6 t8 T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f7 y. i8 v, o" K4 y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E& P2 c3 L( b, u/ Q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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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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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q7 t6 D: J+ t8 N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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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d/ T2 B! ~' Z' ^7 U/ e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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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 f/ k/ M. Y2 ^3 ]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 a7 S/ }% i3 A# F! y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2 \# T7 }. j$ t8 x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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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1 m* E7 J$ T, n' W4 T! F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0 E. s' k( p! O/ q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t" f9 S: D% X/ w6 Z9 ~' y+ Y6 }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5 F; p4 M0 b! W-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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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0 E( T" ]8 [8 p1 T  t3 o
+ e' K- V4 q. o  I8 r: P4 L7 n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a# t3 d% P& c5 o# v5 i2 [/ M
- p( d) u, r6 Q3 u" Z3 r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J5 D/ A2 ]: F# L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E' O" s) v5 y% ^3 N& n5 P# b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8 }" |( {5 q. b  l; p! T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 q9 Q4 q7 Y, k0 a9 U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u9 Q  P2 q4 Y1 J' `
) Z- l& [. S1 I5 I& o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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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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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7 |- q- F1 `/ W$ q0 v  }$ y) E

9 `9 i" H0 C! [3 Y. ~

一- W1 b5 t% |: R/ `
9 I' u* C- o" r2 e0 v( E& _1 Z% h
兩人在淺斟慢酌。+ T$ |& X9 e; }$ _+ R0 ~8 u! F9 D; R
) `& L2 [& w# I1 U- b4 S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9 ~1 @: S" \.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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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w- N# i4 S! c/ E- D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7 O) c$ p" S9 U; l0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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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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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4 ^2 j8 Z0 D4 r/ _- X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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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9 u1 I- n% l  H& ^2 g3 Z5 i* b! J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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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0 x7 V9 t  C0 f# c( ?. ?! p2 r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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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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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U: r7 _+ a% P5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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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1 N& \+ q& L' _5 z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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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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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J$ `# ]! z( P* i- T+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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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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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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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a+ k: P' E: s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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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 l* P7 q4 j5 D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M& D% A" o6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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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Q% k, Z$ n% g4 a* k

“是有事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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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L" X( j1 @8 U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 t' G2 |& l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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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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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 r6 Z, H% a! c* C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8 r2 U$ `8 M/ b# T#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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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z7 G& k0 |4 z/ d2 Q$ v2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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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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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A( v6 t* `5 V2 l3 T  l& \

二& `# U$ Q! j3 c! W% \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i/ j7 S5 J+ M" K* T/ Y"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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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w0 U8 l; w  h% g3 M9 y8 c( q. [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T/ o# H" }! ~$ o7 U# m4 B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3 p3 O7 U& `$ |9 g* @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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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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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1 m, I+ |1 p# T2 F!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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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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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8 [" |3 m' G5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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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B; E, h6 z9 R* [! n7 a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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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0 [1 }. M! i; \4 a5 P8 @5 E- Z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A0 v2 ]/ J# w' P6 M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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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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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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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8 m; i! `. h9 O% e" l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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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U2 ]& R& G& G& ?5 J$ g6 u: X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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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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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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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0 Y( t$ b8 m" y0 K7 {  Z. d/ h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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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D9 `3 p8 Z) N# M3 u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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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R3 w7 w9 a! F/ k

“哇！”8 I0 c) ~; ]1 @: a& f% f

見者無不驚呼。8 t( ?1 @; o% g3 n, Z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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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

“實在沒有辦法。”1 n9 u  k8 v6 E7 f0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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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1 W; \. n6 o/ S% I0 G+ a) w. w) e

“咦！”/ r& g+ _" A. Z, p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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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3 d8 `6 f6 a+ U" e" Z6 ];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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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Y! S4 [* e) S' E, J#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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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w  {1 }% }3 T" ?( p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0 A5 x3 |3 {- d. U( R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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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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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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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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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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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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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8 W7 I$ Z* p' e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A+ L: {& L3 W0 v! g"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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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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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J+ R0 B  i% v4 y. @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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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N# a+ U/ H: ^2 c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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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o) o! v$ N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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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2 X) Q% t" O; D6 B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n0 j( O' Y! N) J9 m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C( Q: K* m9 {- n9 s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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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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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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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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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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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O* v* n% g0 E. O- t,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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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X) g4 z! i7 O+ _  C2 q1 c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k# H) \; U# i, J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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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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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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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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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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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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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6 Z- b& h*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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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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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V; N! @0 _5 U$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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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w/ _+ c0 A! H6 j+ z3 l1 W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8 j- J; G)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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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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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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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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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X4 V5 R: Z  F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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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M0 ]  {) a& q, M% k3 |; E1 A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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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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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U9 x0 ^  E9 N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u' Q& C4 b  _9 y+ j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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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7 o1 I9 [; I% _% D( w- \2 H2 s

“咦……”8 s5 U$ D' `9 c$ d6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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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3 U5 W  y; A3 q! k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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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I9 }0 A. [: O3 `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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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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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  N% X, F, H+ F# s! }( A+ N4 }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 x. t% @' a$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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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3 o3 {5 \( V/ V+ J& o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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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X+ ]! r6 n, K# S' v9 x,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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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Z- D: j. Q* p-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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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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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P6 C1 A$ r. D0 \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y$ m; v/ _+ e! @

“明白了。”" r- F5 X; g! j1 c-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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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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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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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8 G7 }4 W8 {4 S# F, k7 w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1 c- m8 H2 i/ W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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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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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是的。”6 _7 o# g$ r% V; f- |  M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7 ?3 E0 G3 ~; P,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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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6 {% q) t; T  R2 P4 g9 U9 }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0 V& S9 ?1 K, [% W; g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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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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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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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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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D3 E5 t5 P+ z" a6 q0 y( Q$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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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9 @1 Z% }! ~9 g4 G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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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N9 F1 q- a4 V& z: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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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q3 c1 `0 h7 w%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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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m( ^; i7 I9 u& M8 O, _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1 o5 ~% a6 v$ @) K1 Z9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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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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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t- x2 t3 X/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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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W+ F  n4 S" I- n1 v8 N*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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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6 j3 c: K+ b$ {8 i" S: ~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 ~# _! s5 [, W+ u%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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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G4 d( c& K9 s(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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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a. b5 `2 A9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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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0 x$ R  S7 q* p7 y! O;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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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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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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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W4 g! h, s' Q% c6 P/ U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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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F% k1 j! h2 G$ `; m)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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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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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C0 I6 j; m' q. S% r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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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9 _4 d# \7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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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E) S2 K- F( b0 X' G  {. C* D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4 H2 H- e" S: V# N7 P+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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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M# _8 l3 u/ F: o1 n#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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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C& s1 j! D8 z' t

那聲音又說。" `1 c4 Q4 P- l: Y1 a%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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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I) e& x2 g" L7 t$ T* s;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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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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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H/ m& \# k: ^2 d% J! P

“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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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2 F5 Z6 Y1 X8 k' [: s4 ~* @4 j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2 G4 L4 z7 a( a5 m1 ?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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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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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6 P+ e8 W, a. ^: e: d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5 e, G9 m6 \6 K. I1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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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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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m6 e' Q8 i  d3 w3 ?1 m(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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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3 S( i$ U( I  j# q0 o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 s4 D5 U: G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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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7 v# d4 m; S- @+ q' E/ {; L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w/ I) J8 Y6 @, L# D$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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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_% M$ @4 ]% W( _* |7 k$ q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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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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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h: W( S1 d1 G+ f; s4 @: U( q) D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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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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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 |3 p- V6 V6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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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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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p+ i$ O- p9 {# S- P- x; f+ C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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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T( u. Z"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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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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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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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1 |' i+ Z. D2 b7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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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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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i9 \2 A; ]/ w' h" L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t6 o. v" y: q.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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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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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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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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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U8 r0 }7 b, {: T+ q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S) E; A: \0 D1 y; }3 Y'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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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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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O9 Q/ u" w%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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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W/ C' @" L9 {2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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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1 a  ?* F6 M2 D  i' e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0 _  d* Q5 ]5 P& f& v8 Y! D' Q; n% J3 d

“咕嘟、咕嘟——”. E% |1 Y9 S4 p7 v/ S0 O&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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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q+ n8 ~/ u+ n& C, K) t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E7 w& }) c2 A&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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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9 m8 {+ b: V"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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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7 x& s1 a7 F: A- d(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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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M4 Y& R% `9 ]

“好了！”+ o; j% _& |3 n+ \3 ^) V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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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4 q5 t  ^; n/ t- c2 D: I& P+ s$ G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C3 z5 E6 v$ R. Z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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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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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1 ?! V$ y3 E# c" c+ Y1 B" K' u6 i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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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6 w# k: U& F( @; G/ O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 Z+ v1 J! x* ?0 o+ S

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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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0 E! o/ q: L  Q, |$ J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K! D7 f/ p( q% u+ O)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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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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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m# U! P4 Y  ]9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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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 z" K5 j" i8 y

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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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X6 d. S3 }. L- O- K" c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2 M4 q  @  N  Z,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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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0 [1 S$ ^' m. w2 Y& T  R/ \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T. g$ a3 n% f- B. A( T
3 g- e8 P& [' F7 A6 J, j0 _6 V7 s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n: u7 x7 y, m8 S) P: H,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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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C* h' V# L, H% @' e! o' J" W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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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1 d% C/ h4 B% h6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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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 ~: L& u( I# f3 I8 `" z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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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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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5 W2 ]9 H; l! c" r/ e7 V0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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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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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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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0 k7 P8 C* j4 }6 N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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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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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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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h2 I6 g5 ]0 {/ O: n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J' U' w* Z2 n2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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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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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C  h; u; P) |$ u6 p, _% X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v7 {7 P( y5 C5 R+ r4 R

“好，稍後見。”# X: B2 \& d6 c" N: O$ X; M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9 g" N- ?2 [6 ]; e' t$ B-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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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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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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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y/ u9 U4 F& `/ D; b2 I1 A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9 V3 G' K) p9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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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 X/ D- ^1 j; X1 b

“應該說是仙丹。”) X% `1 d, Y& B( M+ J( l" I

“仙丹？”. g0 {& O& ~+ @1 b  f* C

“就是藥啦。”2 t; e) ]5 |! A  p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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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n$ U- I% ?5 g,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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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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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3 U* D8 v3 P0 q1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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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o" ~* n& ~/ w+ S5 X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o9 D' s& b. q, ?8 n2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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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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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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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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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z3 O. B6 u2 S+ _" l+ k4 s8 S(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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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G5 n  g. x- x6 L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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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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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 Q; D& X( d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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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8 S3 R5 [6 {% T7 M" [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7 ^1 G. w& q4 d( n( k3 g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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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9 Y* O4 t) ~5 W" S% F& Y(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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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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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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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b# X/ E3 q) x8 V+ l1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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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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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 F, K. e4 p$ h$ r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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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s1 R* i+ ~+ _) q* s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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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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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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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0 e+ o4 B: i/ X! p8 W' h

“需要多少只？”3 _' }* W' e' i) C- e- n; n( c'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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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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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I/ M0 s) O6 @9 c+ `- y9 D!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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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3 R3 r* A% m5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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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Z3 M, }  p$ }: q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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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k7 }+ A) t1 a# o; C7 }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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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s9 k8 [* \* u2 W! M

“還不行？”9 p" s: d, k8 }9 w4 @+ T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6 I; v3 J1 O  u- I( e1 P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5 Y/ p. b! q" X' C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8 Z, P% n& b+ z$ t4 @#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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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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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s$ d# p/ O- N. `& A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F( y0 _, |  {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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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3 x/ V& x, s9 W7 X+ ~, Q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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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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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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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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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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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9 u" F( ^/ y(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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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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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z7 A/ B" ^' W/ l/ t7 S; A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g# n9 B, u  a: n&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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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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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S$ }( ^7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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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4 G; u& H; d5 f+ l7 ?" v) {. D1 g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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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w3 W. A  C5 z# Z# F/ u1 i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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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4 W  Z) J$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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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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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Q  n& u: I6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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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N# `% m8 c- |' }1 U8 A6 e; ]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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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4 H6 C/ K,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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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Y6 h6 }* F! P#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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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 c3 u! \4 M! M% `+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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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p: _; M6 `2 t# t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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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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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R- t% M3 d& ^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4 [8 E/ Q; z/ V4 ?6 ^7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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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1 ^# W! E5 z4 g" U! d( J* i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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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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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i( S  T+ w, C+ M: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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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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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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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W  p" C9 ]6 i7 I'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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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m5 ?2 L$ K" V# q- W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7 E/ b: o6 Q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4 ^$ Q$ a: {! H- i) J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l  ~$ k!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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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1 Z: B6 R6 c8 I+ h; f

“太好啦，太好啦……”" N% f8 i( U! A  [4 x: _7 i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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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D( b/ r1 y% k% \: Z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9 g* \+ C( I;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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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a* u8 k0 T+ g2 o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C1 h, j# s% x3 c' T! p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w' C4 Q; s: P  R& B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4 f# c: L" {$ l' o"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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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l4 ^( v+ B8 s5 P. h  y" ^7 @) _

老者凄然一笑。+ u6 c6 q" I' L!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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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 |- P3 b: U) y& R' M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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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2 n+ A; {! v) D+ w
; y, U# f; B: t. u) z/ D. h- Z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9 H$ k6 l. A  Q! Y4 |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3 E* ^+ z& m& p" t" z( p
' o2 M; ]$ Y" Q' v; s1 N$ h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5 C- N  |; ?7 Z1 P$ ?- g/ w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o3 V" h& t* z, }# y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 N( T2 z; @! L  F0 D* n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9 w! U% d$ }' d& d5 X; ]9 |9 {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l7 F! O  R  M
) a: n) V6 X  k# ?, A' b- f
“原來如此……”
" C1 E% f9 @  R8 @& p# r) h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7 J" |+ i# y. q3 [  w; }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F3 F  r: `! M  m$ s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8 N( y! X! V# I0 `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l1 G$ r& ^" U: M* @  b+ R
4 v" N$ F: C5 N: s! s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 G! {! A. d) \+ I5 N1 _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2 M0 @0 [" A* E( ~! }0 _) y3 [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3 O0 u  y) J4 A% \6 Z- o
5 n' S$ e0 X% J" [( q  a
向空中。6 `1 H  ]! l2 c: ]$ \' E

“這是最後一塊……”
+ ?, x9 u$ ~& o0 V3 i% S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 I0 a# j" M* A* h) d) a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 F* ^5 S0 g; I; L% f5 q, e- `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7 j, L9 h; R  ]" ~. W( O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 I' d" D/ t1 P1 z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A& i1 ?" T) v: u; Y; }
- L* [$ ]2 M: d, _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6 f7 n! {; D1 z) G' W  J* Q
; X& x; y9 v, V; f6 A1 O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唔……”

晴明點點頭。
4 J  l2 I; {2 B- p% y/ z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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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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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a7 P: [* K; L

. j6 g. t1 p" {6 P' D

一( a1 F. a8 s; B' B+ l$ w/ P; {6 h8 N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8 Y2 G( h7 E' k3 K& `, P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8 x4 j" Z4 Q7 ~1 L
7 q. g: g! Q4 _2 ?, p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I* D$ T. T9 R1 u  _# ?

此刻是夜晚。4 f6 n- M# v, i' A" y! y2 E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e5 s9 s3 W, J3 d+ _( c! s& j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4 i9 P, K1 l. E8 c
* p$ A2 F# M+ I- P+ b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6 S- o) y5 L; ^! c, v3 U9 ~5 z
7 I2 _2 f9 G/ P2 d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Q9 W, J2 l/ p* C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2 j/ H0 f/ _# b  F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Y1 Q) @6 }. e5 u, D
/ ~/ K) I7 ]0 s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6 v) j9 G4 f* I, T# Q8 V" P9 G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d. u3 }  b% A# s1 K
0 X+ H+ r/ [( _. U6 z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W* o/ O8 Y' Z9 _" A  N+ \4 y. p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B& A9 y4 p% y  c, b0 J. w& n
3 s, \/ Y+ x- f5 n% ?! b+ ?8 Y: Y. n, Q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X# v# Z% n# \& i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4 F* l$ y5 n) _
琤琤. 翩翩飛舞。: J: q5 d. R9 g* Y4 j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T) ?5 i; B- w; v+ G( @: z% r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0 J8 s; q( e* V9 Y! |/ I1 \6 i
% g, s" v$ Q% q0 O# D' _  X6 E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6 c2 `  ?+ L/ ^
5 B; X7 S0 J" [7 C( d2 B: h1 h: t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 Z# ^; E4 ]5 W
. y; p, O3 m* W)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9 e$ }$ p) R# m, |1 b1 T* v3 M$ Z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z/ y) U9 I* z- J- u( _
3 f3 f# _6 w$ A) l: w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X# ?0 w8 j+ R0 H; E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0 i5 ]( W7 X: e5 v( m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H: h& Y% S- N: X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1 ?$ d' a! ~6 @1 w2 w: N" m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C- ?: e( E0 q& c$ X% B
難道是幻覺嗎？# _6 m, w* E; w* l
8 r5 w! X* [: I" I) p) `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6 P0 ?- M# R( t: [' r/ w+ R
0 K- [9 f8 W6 g3 v
又傳來了說話聲。
( t0 @; Z2 C, s% l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 M5 J0 t; D) b* f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1 a0 K: r9 v- }- x5 J  a0 o
4 g0 M; M- }" N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e# J, H6 |3 S2 |9 g3 W! E$ U
那聲音又響起……
6 S+ b. T/ l$ K+ i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3 w8 o! Y( F# K' x( l' m: z
6 X: ^' T0 b6 A8 W2 S4 X( u  E. D. D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5 _/ P2 w5 X; i
$ F7 r# I0 S  m& o% \- Z8 l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d8 \5 A; w0 h/ `7 |3 m, m
/ Y8 b: g7 U! y1 _5 e) O
“我就先告辭啦。”3 e+ v4 \6 U& r- B; W& K  D9 a
) b8 M/ z  t* H2 A4 a- V
“告辭？”
# l# V# w2 x9 w0 y; o# E+ c% V# b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E! O, f! z$ W6 q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1 {: `. U: O; V( }

“哦，嗯。”
- }7 I! [* o' ^8 f4 f9 J
伊成不由應聲道。& C3 ]& \# P% l$ z  z
4 ?3 I4 ]4 Z. n* [, w( r1 ~8 u) \
二2 ?8 C' U3 r! d- U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2 i% `! Y5 L& x7 L8 A2 Y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z( r9 c. K; j) F; {
; K8 w: v+ z' d) D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9 I- v6 e* a, |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8 A! _: I; z1 u8 D, H5 M4 `  D
/ y( n' d5 z# X# j! O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r3 d+ e. c0 A4 x) c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I  p4 e/ B9 n# w$ ~/ I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4 x1 ~. }0 h9 \0 g
+ \5 `9 E2 x0 z  r$ c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8 j: S0 s3 ~& v  \- h% I: `8 _0 R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8 F, v6 Y2 L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 p5 p1 J& M9 |1 J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5 @. U' R; k! U% k) u0 g( P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5 k  c) s/ w% T. D
1 f. X3 t) B* o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t4 I. ?6 G$ q: W& c4 ^" E4 Y

“人的生命嗎？”* `$ \) F2 @( q: j8 ?* ]( G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t: w3 c8 K/ V$ b% J0 f. l8 T
, K) }8 N3 Q9 f& j; E8 e8 i* s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 C" i  J% P$ [  m
“唔。”# o0 z7 z3 \$ G8 O/ z* T+ E% W
0 _! {- y* d; L/ x. W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r' I% p3 D9 p6 J% N4 u: T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 v' f0 r5 H7 _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C  Q8 s/ P7 K4 S0 c6 L, f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w/ m4 o. j* ~; w9 r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3 X. v: q0 H: n) v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l$ D! k# H, e! y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 c* k- B5 _+ L" {) ]. f$ k5 e
9 c  _6 t( R( G3 C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7 ]# c7 ~4 r7 g% K4 p1 h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2 a5 @" O0 K0 `) |! i3 e6 U
% N5 d" y8 i5 `# o4 g, W% A0 t
“你剛才笑了。”8 W2 \4 @4 Z* d8 _& z
9 R; g2 k8 O- f0 K" z/ U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0 Z% T' O4 f/ w/ A' m
7 R' r+ }& l) c, p# @/ `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0 n' I. Y  m! A3 ^" Z3 [8 W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 o# c2 t# i1 {/ i, g. t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2 K4 o- j/ b- \! s' }. U+ ?! e. Z
1 l' Q- q- O# ]! N
“是不自在。”
$ g7 V8 p. n2 ^! b3 I0 ?2 v9 X
晴明實話實說。9 T; U0 Y( `9 o( t

“你總算坦白了。”1 \, g  \( [7 ~; v2 {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9 d, j3 G0 j, \: d; ]

“我就佩服你。”) e% g! W1 W! Y- D- ]6 O4 F

“為什么佩服我？”
2 B, _( U5 F. w" s6 R8 p7 P! I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 ~" E5 h* x7 t$ F" B. Z+ h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p+ n% g/ o  z$ ?5 G) D$ S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8 X9 [5 B$ [4 d/ q6 J4 [

“就是這樣。”

“怎樣？”
% o* c* T- @1 C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 J0 p$ x' N8 o+ E  j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O0 b4 R7 ]5 p5 b9 L; f
, T2 ]' k  \7 D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3 g1 w1 N9 ~& V+ H% P7 K
4 }3 F% X, ]( ?
“要緊事？”
7 x- }( P% V* S2 M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8 ?0 P" z* o- r/ b9 m5 G

“嗯，有事……”# m1 A9 u5 A; {8 x- a$ W
$ H5 {$ h0 w/ [0 k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9 n! }1 C8 ^7 D; c- J8 t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a# {0 t1 h9 f* w) _/ W5 v3 e
5 t# b9 u  a  x) C6 d* I/ u
“是什么事？”
! T% u/ s* h( n7 m: F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5 N  W7 O& \# `8 \- ?& ~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Q9 {, Y2 r, H' C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4 T1 M$ e9 r) O4 K" {2 L/ A
- Z% [6 V8 ~( M9 L9 W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 X$ Y! b$ ^8 Y) V* J% [# R
“他怎么了？”
; Z- M, Q. _( _9 @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  E  u* ^" U% F& V. v

“怎么個怪法？”4 [7 R1 H, J7 X/ ^9 t, N  `( b7 r
3 ^7 u( v1 b+ h1 A" w1 T+ X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u7 ]/ j2 ~9 ]7 m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e" \3 y! @3 i( u- Y5 G
3 b; G( x+ G) D( S( h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M2 A6 O) [8 R9 y3 C& Z. _+ g
9 D: V7 c8 W  \7 Y$ U0 U, h- K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e/ ~+ c; I0 s" d6 z2 ^! Z  O& V
( t7 U& Y( }5 p+ y9 i. ?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 q' _* E: m) ^% I1 z" q6 v5 l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 Z$ [- e& D! U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 w% I; ]1 l# P- B0 M& k! ]
: D0 v$ @* O% S- H; \1 E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 E1 P" v" M7 x: u$ N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G$ r# [4 j/ n0 y! f; H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0 ^, X  \  v% \1 ]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g! p; @9 |% b
! f0 l: D! J% T& d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 U: b3 D! K& ?6 T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3 C% k7 q) ]( _/ }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 I) ]; g! ^% p0 ]: `7 H( U
3 E0 V* w/ U, D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U4 x% G# X% y7 z) {1 L
1 M1 S2 P; ?5 E4 `  U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8 [# ?0 N; D4 V4 ?/ [; T. x
3 W' h* V2 O0 L# I" k5 K. n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8 p* q  `, {, r6 M6 z9 k4 i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 l$ i7 j: c- ^: I* }8 F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8 a8 N0 ^( l! ?. Q& c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5 M4 d- ?( e% v1 c6 z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K8 Z8 {7 u) E9 w; U4 C  ~1 W
( v: [% b+ B: D1 p7 P& n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 Z2 A: a3 b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 O! W0 l9 N+ m2 y$ k# i4 }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1 L2 J8 P# v+ K' K1 I
/ C, ~5 V8 Q9 m( S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4 ]) ]. ?4 J) L2 z& D
$ V5 d! V, k$ A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8 z2 z4 t  _4 m; k
; `" C3 ?' b! z6 ^$ h+ d' i
話說得沒頭沒腦。
. J: u7 c3 @# Y# f) e6 `1 I* r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 M5 J& A6 A0 S" P3 n7 v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p2 i( e7 W3 o2 C! ^2 ^& c
; C+ ^7 K; v7 K8 Z, B+ |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O, g4 m1 i$ t7 r' q: X. F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Z/ g3 e, z( ?  n  j
“那樣挺慘的吧。”
3 U8 Q! u+ I" I, }
“什么，想出來嗎？”
: ]# E% ~' ?( X
“想從山裏出來？”8 p- l) A# j! }- v& _# E

“給‘山’字？”8 g8 y% L$ j: n3 T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3 K9 W6 c; X) G& h7 ~' m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A# i+ R. n0 {6 O9 F/ d
* E) u3 n' G% I& ]" Y, u
“伊成大人……”
  [, f% c2 `, r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D+ F- {7 X: z" B/ l6 ^
( P7 d7 b! s8 e- [0 U  N$ l" X; t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2 T4 N& h, [1 o8 ~! E* W- \- I' @
. S( K/ ?  P% K1 R9 e+ d* ?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 v# _9 a7 v1 k/ n/ S+ V" C5 N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0 d/ G8 C3 M0 r( y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t! J0 C4 y" C, h) o: b8 i

“你說想離開‘山’？”" W' ]% a9 }: Y: m3 i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 t, ~# S0 {! G9 H
/ V; d" A' j0 K* n6 [$ f8 H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7 I) g' V0 W6 d# [; S$ J5 A
% ?2 T, d# _! v/ e+ x: e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 w; f0 E. m9 O* ]( T: g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_$ P0 r, S9 [8 C4 [  _# s
7 @, k1 E8 O& w; Q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r: L0 S! e+ i1 @

“呼喚名字？”博雅問。2 f- Y: D3 c5 I2 X8 [2 ?
( q, W; n- A' B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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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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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 m( Y- z" t  Z" o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2 n* ~: v! y8 `/ Q8 ^: m( G" {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d) ^' {) B" z! [

“嗯。”7 A0 r, M8 V8 v/ j: h; d( S

“走吧？”

“好。”9 _! w+ \4 l, u3 K5 V+ f$ n) G

“走！”" ]8 d  n/ f2 g( l4 H* j/ S; a  X
0 `' b$ K. J1 w% ^8 p( H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l+ b" O)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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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s  ?: |0 F4 x1 ~* S9 f& }
8 z& X. l5 b( c1 q! B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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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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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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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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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c" q6 o/ K  W' u* e! l4 E" C4 |
* S( \* _' ~: p. A& U( h9 n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D2 j% m, f, s. B+ X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2 W0 [' |) v' R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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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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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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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 H3 B" F, j  @7 l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K6 B1 Q6 l. m( v- E8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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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 M4 F6 l. T! u
- ^+ G$ j1 B$ B3 p9 v! [/ i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 |# |6 X7 i, g+ m2 Y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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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M- x0 K! C! `

“看見什么了？”) U1 @- F2 p( m*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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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 P9 W,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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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7 `$ X) C% A$ |! v( g) h& v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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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9 P+ ?* S; u! \3 C9 O8 f

“我也能夠看見嗎？”6 q- Z( I8 y"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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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t# [6 l+ V6 v# d& [8 S  C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 F* C1 {$ z  ~7 ?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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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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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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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5 H. N. ]3 k2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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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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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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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 s2 W2 H7 N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 T8 Y' q0 n' a; z( [* \5 Y  E# g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1 F$ |3 Q" Z% u" D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4 }# b' |, K* L) L, |* j) e

是一個漢字。  B3 j* H$ [2 n" \3 ?- a* A  p

“‘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N5 e0 H4 g% b6 l9 x) b' a2 j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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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1 M* @4 e' f# ^1 ~: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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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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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t3 P  v! Y' o5 m/ w4 F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u" F5 J& v# J' x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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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d/ k9 K, J: B! c2 i( L, i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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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N, ~3 ^8 F0 K% i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0 Z; f  g8 y# M$ u  o

這是在保憲家裏。; h( n' h8 ?5 @: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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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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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m' m' i7 j2 K( \3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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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w3 p+ w; l2 G" F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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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6 w  J% g7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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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 R& O5 Z% w7 H

“是的。”0 V; M8 p* g& m+ f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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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0 T3 U8 B2 ?2 \) h9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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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 m"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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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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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b  |/ u; O0 f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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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1 W% [  Y3 e2 L* r  H

“不至於不記得。”. S( X' T$ t# z( v

“是什么時候的事？”; m0 L$ g1 j) ^! f2 g$ E% ?&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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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8 G- _' R# |- D& t+ b; K% S4 [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8 E6 O8 h$ y5 }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i  o, n& A, z. v7 W& L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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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0 C' H6 X* Q( }3 I

“……”/ b8 W! @# w3 N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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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晴明點點頭。2 H1 g& O# Y6 B2 e

“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v! V1 K9 ?; _! i0 |, m) m
4 E1 |, K( J- B) M
“早在五年之前了……”7 G: ~3 ]# [+ Y2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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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z: L1 W( W1 b
! d0 c3 m- _" n  Y: d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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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0 t" |* i+ ?6 p5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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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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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M$ x* B& s( }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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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O1 U6 p6 t. \& u* \4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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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t, ?6 D- `. ~* h4 z$ T4 U- Y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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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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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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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3 A3 Q3 V- h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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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Q& G* k) E3 r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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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t) l% b3 Y6 z: `+ d# D) S- ?* t2 s3 d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2 b! }, b* t: A%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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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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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0 z, r: N8 b* G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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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D' l( n4 n* G9 A( e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0 }/ X3 g* J( w- j, f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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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Q4 t+ x# v6 B# ]: [# q' p) ^

“他怎么說？”6 i9 F* r9 U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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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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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 O, V, A! {% Y& @- X3 z8 h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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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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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n  H& M# Q9 t" M1 L( B

“於是，你就封山了？”; c2 Z. V& A$ w+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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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b9 u( y  f1 Z4 X! Q&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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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P! K- m4 Z: W2 [- v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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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W& g$ D! i/ f2 r& J5 o. F5 Y

“噢，什么事？”, m7 W- }* R# k1 Y0 D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3 C  y  \" K! g1 b4 |/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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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H" C7 ]( V% V' ^, d  `- K. ~; z: Q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0 W: ^0 J2 F! r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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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4 L2 }- D) c$ Q2 d% ?) ]  h1 L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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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z" l; X0 |6 S' n4 o/ v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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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C0 Z( t' g7 W: e' f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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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K& b# I2 W# I& n& h) h" z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8 S7 ~- a6 S4 m; G! i2 c  p9 \8 W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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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2 ?5 l" v, A1 U,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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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N$ ~1 G6 g) ?- J.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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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4 @; I1 j. V. _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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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M6 L6 p. k& R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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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7 q, k2 h4 i1 n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5 v8 u2 f0 k$ q( A#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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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0 q: t. N7 `! _2 H# y0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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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R9 S: M- E3 j# d: T% c

“……”; m# C" c. N3 s#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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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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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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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7 X6 R1 o' y# i/ k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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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g/ D# z0 D; {7 }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4 f+ m' t; i: y; t1 E;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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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大體上知道吧。”1 R( D# _1 H$ s5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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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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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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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f( L8 j: s7 l- E1 p8 |  q: \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R+ n9 d: H' {, K+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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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w9 r; t4 I6 q3 P  d$ x# h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V0 D  G% V2 ~3 b0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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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7 F# S3 j( F3 ~$ b8 b1 g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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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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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 g" n& M! E6 [7 f- ^' Y; z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2 D$ I" z, a0 n+ P+ e' i)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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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 y% J7 [7 i" h7 A9 _3 A% V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3 ]% P; |; `& q- M*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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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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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L; h4 a% }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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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0 q1 x8 D; w, z' B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_% J5 x8 r6 h8 N' G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5 b) o& L$ `6 _. O$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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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F/ f/ ~' Q" T3 ^

“是海尊大人吧？”

“是。”

海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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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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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 T7 X' W" m/ U5 H$ p: ]& _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o/ ?& X  a5 b4 p+ k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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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字。# D4 F9 J; @7 y7 G/ U- o4 ]' w; }

“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7 a8 P3 d, d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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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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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G7 c: W* m$ C3 N4 f3 S) ]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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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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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錢？”

“錢，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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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1 ?2 X& j% j, v4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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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8 {6 W# O6 g* h)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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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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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7 w. s# F) C5 ~& e) B

海尊點頭。5 I1 R: o+ G; ]+ }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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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 n8 u6 }! N& \8 }8 p1 ^8 I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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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 K1 h$ |  @  e% `6 k1 T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I; _3 ]' h2 l4 t! x0 l8 B6 {+ q
0 U! A# a: O. A: J; }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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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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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4 `& Y; ~3 Z: y; I1 l# N: B- l8 i6 ^

博雅喃喃低語。8 W8 g* @( y. Y5 G. W, t9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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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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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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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T: }!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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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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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 ^( M9 N6 U# ?  b8 b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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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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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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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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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4 h, M4 D2 O1 B/ |. H, n6 C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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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J) S" a' v;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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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i! r0 O5 e+ e% k' @% x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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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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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1 Z$ V. v% J( d

蜜蟲。" f) O6 a2 s( g; f,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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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R/ E% T%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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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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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Q$ e0 z% E8 C2 @: x, B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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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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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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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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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H4 \' k% x-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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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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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L, H/ P* |# j! B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Y3 M- @  y/ i* f*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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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X; J7 u! `' z5 ?. L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o! s" g% t$ f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我知道。”8 p& Z; R* [3 Y0 n0 n" |: T, D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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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9 O9 Y4 p$ |- y" M. I" @)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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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9 J0 `# z'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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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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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f9 l) I& v4 K: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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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1 d, [; c8 q& D  t( u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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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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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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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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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b$ f' V2 |" o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1 a# Q' _. s: l( K4 h* L2 }1 x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l) ?4 y" p7 `, ?4 C8 Z) w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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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v) S  a' z8 P  e3 ?: P,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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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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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 t! m( Z: X: |: t$ s) i4 ?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唔。”. V! N! s3 }, E& z; \4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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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 X' O2 C- Q5 x) ^& p/ g!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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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A1 N* P: A% ]2 j0 t  H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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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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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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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Q- W7 R  W$ P3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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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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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 n6 W8 S2 f. u, p- d3 \% P9 `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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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5 i$ _- _4 E. g$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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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 w& g: B/ G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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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6 F: e: e. h/ z5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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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 g- I. v9 g; _; l% b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R: }$ {- y  H! D7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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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H" a. Q& D' U- E. u7 X! b% V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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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7 E0 t- q( i! ^;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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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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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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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b: p' W2 }2 H3 A$ W& v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S/ T' p' h8 n& U- p1 m# L7 x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T" A# F  |!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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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3 F, p& D$ ~2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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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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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9 f3 A/ M( N# a3 j* J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4 s" F3 T2 `: }8 ^- T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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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8 G0 G" |. B+ O  T7 E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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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d, [$ ^' l& B7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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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6 h$ n5 j8 g/ w9 }, S" K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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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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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7 t1 Y% T5 L/ \.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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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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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4 v. p" X! b6 z2 }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x- ?1 w+ M- p. V$ A2 K$ @' L6 ~/ Z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N( l3 `( C5 v% K' P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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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6 N' P0 L" F2 T0 k6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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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H2 S) r( a8 A0 j+ j6 H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D+ l( g+ k& }5 d0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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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5 h4 L" w8 c2 M$ h* \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1 @" z4 I* A& h3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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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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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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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7 G6 M# D* q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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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4 Y6 n7 W! l# F9 X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Z9 H3 K/ l; M3 _. `+ E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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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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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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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L$ Q9 G" B8 v; m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9 o+ `+ R1 q. K. q' [9 L  m,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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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X, i7 {  j4 g7 b" y/ G! Z: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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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4 d7 G' {) ?$ f$ l6 G4 c8 J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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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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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1 i6 v1 a7 Q( w. u( {' ]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3 X' e2 n( U" E, N, z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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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j- Q" @2 j9 o+ k3 h$ G3 s. N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u; Q. S; Q# o$ c9 A( ^- S% q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3 f1 Y$ b9 k* f5 J+ ~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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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4 p/ R2 M#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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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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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Z! k& L' j$ n$ y1 d) T' I+ t9 e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v! [* B( i3 W1 u$ Z  b+ a

“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4 t% x& l% C6 H

“噢。”' r7 C- ]4 r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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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K/ W* O, i% q,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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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6 P& H/ l! ~- i2 m1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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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G1 B/ _: F2 r7 b-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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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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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9 z; N* A& }$ e2 d# R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r' M0 e9 D, {' S* I4 O8 S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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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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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3 E% h: c3 a2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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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i9 t5 K, k% |* _  i1 D' o

“又是咒？”

“不喜歡嗎？”' @. D$ O3 i5 g. a+ _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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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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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B1 n% Y. H8 O: v' a' J7 b/ s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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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_( k. @5 ?4 z3 h! N# m6 K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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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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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F- F. ?  X$ e- m7 W! E

“博雅，這就是說……”0 J1 Z% h* q# P" e3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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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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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8 j9 W* k* K, P' {3 h

“那、那是在……”; B- }# M4 p# K)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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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H2 f4 d4 T3 i9 S9 I. A& @

“人？”# `6 F" w% A7 O6 n; r! w/ d/ M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8 @1 W  Q4 s5 \1 M* t9 L

“正是，博雅。”

“噢。”

博雅點著頭。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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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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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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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p) Y! o: m! c/ k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1 K: G( A4 v! g*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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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1 r; y- C7 G& ~8 k-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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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M" d- S, C* x( Q2 t- }/ I

“是的。”6 H* _& X; L8 R8 |) {; r$ v$ L$ p2 W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L, v; z' P: x- z3 E  i1 e3 ?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M% q# n7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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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1 k, o$ h' {- q7 `! S' r. ]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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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9 n% I6 n. W0 r8 h+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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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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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8 s0 L3 K1 p$ }- W1 \# t# k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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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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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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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6 ?# t3 c7 M: m# h: l' e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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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R, H  A% w/ M1 Q  a

“哪回事？”- C  G' P/ A6 i. D# V8 w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r3 i/ {/ d7 q' o

“對。”3 h) z- ~5 V" e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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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b% j5 q9 |8 L5 _. `1 m! U6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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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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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6 \# g( l& l! [8 N6 F  j! s" E0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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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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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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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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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3 o, G9 v0 K+ L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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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I4 l6 L2 `" N: F, `"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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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 x& T* T. l# m  f1 M4 Y6 K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 d4 r+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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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4 t! A+ h& V4 {% L2 g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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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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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p7 [7 ^1 H& a& e, V$ ~

“是的……”5 h5 R, s. Z  ]0 P; y5 v( N& I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k- d1 N4 p; [3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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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6 f# V. ]2 r- j  w

“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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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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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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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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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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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5 t8 j  q% S7 |" g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6 L/ W% B. ?; F! W5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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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r9 T4 n- d5 {7 b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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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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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B( r1 I) [) J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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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1 ]2 Q, q- B! q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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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A% t3 x- Q6 x1 E  N, F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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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w. x$ o7 e1 W. B)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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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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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9 X& N0 l$ T4 p( A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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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G& b4 V) }8 n* r

“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7 n! S/ F: w8 ~. g3 Y8 O8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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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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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R' f; E# m0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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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 X; Q0 G9 A! E0 O&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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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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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Z1 b) g6 `' M6 P6 _8 h. `( s

“黑丸！”( d* P' [8 `9 x; u7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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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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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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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D3 B+ m+ U. T- d8 Q  J, b5 u" i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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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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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8 {7 ^3 u) [9 n# L4 O. b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c  x& z" O# W8 s/ N& ?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a, B" _5 o- D$ ~% Q

“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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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B) w2 ~% D"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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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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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P1 k$ ]; Z3 H( p" e* h  M

“淘什么氣呀，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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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1 a( X6 P; A/ }. @# W0 ^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G5 F* B* `1 w) }" Q3 n7 z! s9 X

“您這是幹什么呀？”( t+ R5 `( N* H4 V+ c, A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0 m% {, u: ]) o9 n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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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L3 |: R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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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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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3 B0 O7 C'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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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8 F- u4 q8 r. T- }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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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5 }& N( F8 ]4 s1 k% I) g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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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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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3 Q3 N4 S, s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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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J( x) L$ {" c* V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Y9 n% `/ P  b$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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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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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5 t( F# ?2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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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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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4 t2 E6 g9 m  \9 o: h1 i.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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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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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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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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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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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H& B" V$ c9 h3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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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6 u) P, V' W  o;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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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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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2 i* O. l+ s# y+ b$ ]: Y/ p4 B

“怎么樣？”$ X2 H) f3 V+ e4 m4 x

“實之大人——”# L! M# ?/ c% I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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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6 j. D  l- h7 t% v, k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8 v( b/ }2 N& N/ f3 z,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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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B, ?, A" ~( u/ `8 o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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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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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4 J& t7 }1 @( z  Q2 i: S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g) x; _3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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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6 h# |4 d& T$ o4 q* e& W1 B8 k

“我想起來了。”" u1 k' O; u4 t0 B-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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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o. Q+ x: S( H% u# n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2 H; w  d& T  l# I) N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 [1 m: ?1 d; k9 K" J

“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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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8 |7 F$ M8 q/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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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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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r6 }( Q5 a3 W5 `" o5 b% l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 k* R4 A0 T5 M

“為了……”. F* E1 l5 r/ f( i5 ~( M

“就是為露子的事。”% ^5 k& g! L7 c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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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p$ K: z8 ~; n6 c; K% f  k

“噢。”9 _! p+ e+ s' r8 |& b/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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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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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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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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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y8 _1 F( D# Q1 @; M- ?* `8 T- _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i8 I+ q" k% ^$ h: L. G7 ?

“噢，原來是蠱毒。”. k6 V- B' ?8 ^; u# D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L# `1 V, E, L7 n-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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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3 L% C. j* [; [0 @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5 K. s$ T! c, Z* j$ I4 K; e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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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3 Q3 p& a: }: U. m5 M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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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p; U7 C0 ]4 y;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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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6 m7 w# h, c5 K  T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1 `' B% t7 S2 l4 J/ L/ `8 D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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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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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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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2 q7 ^) G. _1 n: T3 T; r# g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H. e: p2 E$ Z/ z(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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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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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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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b4 ~0 U# I: C+ p2 G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s* C% y) q% y/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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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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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f1 C6 x9 \4 Q

實之說不下去了。) ?: d5 B: @4 X'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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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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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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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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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5 ?3 t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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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4 s  X- Y6 _  a$ T8 x9 ~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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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 l: _8 [, d

“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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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W& m7 s# \. y9 m#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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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5 u! Q$ @8 }  O( d$ _/ z

“怎么啦？”* f3 @. J# |- _, Z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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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C9 s$ r7 a' C' M!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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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m" A5 S* X4 z: u6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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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t8 u- ~: b1 E" t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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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u5 R0 k+ z6 \2 @- _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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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5 I; K& {4 B4 d. x# X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9 a" h: X9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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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b* |1 S( P% V2 _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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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S' k/ ?" x$ t* L6 I# z/ u' ~5 F6 H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v+ e# w/ F& c) X9 a

她究竟為何而來？4 b; b% f# c4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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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9 t6 M) V$ Q) o* h9 |# i  B

“請帶她到這裏來。”: |5 o* d! ?  B% h- }5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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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4 _" _  S) j2 Z0 b* i8 G6 @9 @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s7 j1 w2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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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 w$ n#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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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p2 s8 @$ m- P( k$ a% `*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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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v9 I: }6 e# n; m8 H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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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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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g5 W( ]' I'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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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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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V$ Y* f2 v8 g) f7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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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N& Z5 c0 f( p( u7 G$ Y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c) J5 s6 t4 S/ v. P(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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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n, a) W* C4 J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 k, H' n: b8 j$ S) f+ V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O. _- Y8 k- j. R% s2 w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4 w4 K, f$ J+ {8 y* z"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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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0 p, a$ E7 l' g7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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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9 d# j: F) k1 ^7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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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9 c# f- m$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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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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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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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4 B3 ?( Q7 q3 b+ H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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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 b9 F/ s1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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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8 j. N. P3 b$ L0 w6 e

“嗯。”& W; N) U: P& A2 \) N0 Q

睛明點頭。( c+ l3 ?* ^0 E/ Y) H# A* g5 Z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3 F) ]% P- Z%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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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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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0 e5 }1 T0 |5 R)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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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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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b0 U3 U- N$ b& d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7 w- R: W. _7 _9 I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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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1 `2 S* l& L8 h6 o+ v7 Q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B, T% {7 V6 D  e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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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0 Y, b3 \# F% }( ^* `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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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V4 j6 ^5 B: [' h! E& D" D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s4 p, M, N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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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 x3 m) ^& e& S. q# v2 Z5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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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5 _2 z, E7 G6 {1 g! I' R' ^* b

“是要拜訪。”& G7 S, b! g9 f# f' f' E: T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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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7 P/ X* R+ y3 S2 a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 ^+ g- P, O0 Y

“看一看？看黑丸？”  w* X, K  D9 f( J, n4 t%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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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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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f5 [" t5 U8 O0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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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6 V+ A1 t+ @& H'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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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1 _" _' f, w9 Z6 a: i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8 @$ p5 d$ c& x: t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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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R, i$ ]% c% h( O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6 d0 D2 m  w9 p" w
% H7 V! [3 M; ?5 }) J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7 `9 ]* Z# U, {# m4 E3 F
“赤蠶蠱？”
3 ]( ~9 u$ m' l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m3 X% {) A: u: l/ Q$ H' x9 S% a* b
“什么？！”( {; |$ n& _% i7 w/ b* N. c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 X1 t$ n& Y$ m/ W+ B/ O
“是的。出發吧。”5 y% `  x, ?, |; t1 J1 T( a% v" n
; y/ b' g. M8 P% \# x$ \
“去哪兒？”

“露子姑娘家。”2 k7 l, y9 g/ w9 B* f
, ~  t6 H8 i, A: }2 f5 W
“那……”
5 P8 Y+ C* W3 T  a2 w$ f  A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0 i4 H% l) |, T$ v
4 _% D4 i- Z8 d1 ]' g5 E8 V
“……”' c2 h" e4 q6 C& L/ q# F
5 U- [5 h' f1 T4 S+ ^5 Y& h% B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t1 i# y: ?
0 u$ k7 ?% c5 _; W
“為什么三只杯子？”% t* f- \) |7 Y* W  g( \# m
1 M1 Y* a6 |$ b  U
“博雅，葉二帶了嗎？”4 y+ R5 i$ K9 x" E7 n7 f$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4 I( C* a' r) o6 h7 B+ q
8 [9 m% ~5 c, C6 v3 ~. p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3 Y( b! y$ u( R! h! \

“怎么啦，不去？”
0 ^* `3 B6 R+ U
“不、不是。”) f9 W: {* k  A
; c8 ^" W$ ?4 l9 h/ F. _
“要去吧？”. h* J7 J! ]6 V& C( e+ R+ w2 u

“去、去！”
6 F/ A& @$ A3 `* t: K7 t" B
“走吧。”

“走。”6 m: E) [5 K8 K; x/ A! {- z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 h+ _- h) H: b( x" m$ E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7 s3 o+ ~& }- j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3 {: l: f0 i% V; R9 Q) X

月光自中天瀉落。0 ?- t' j4 ]: v4 R; H3 y
7 y. V) K' ^/ e  [0 U9 s
二人已飲至微醺。# k8 m# b$ T- m2 a; `
( ]6 L  j% D( U+ q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6 D( k; g' ]" F1 W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i9 w: O# o6 A$ \: c- l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B$ M, `2 y" X- }9 b( T+ R7 j
2 j1 M* \2 Y- |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H. n% o+ W) {& X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O; \( R$ O) n3 L% m, t- D1 G
' \  w% J# u2 d# }) D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4 c7 _/ O5 [! U' f2 g, l8 y& e

“快了。”; N0 g- c" _0 R& k& E5 t
. w4 G$ K: u3 e6 q  n6 T5 z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q/ [8 N5 O9 e( @7 Y& b" M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3 @$ Z0 l8 P3 [( G( J  j4 u

“你不清楚？為什么？”$ i  X' C* _+ R6 R& N
/ R/ D% d) `, [8 S' y/ @* Y7 m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V/ |& r0 Y, x4 N, }& g, I( u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n( p9 X, k, Y5 K* f* G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w( `! c' y* {8 q( E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5 p( U% f1 L9 K) A- N( `
' \2 x- `7 p* \/ c
“是式神嗎？”  |  ]' X+ l1 ~3 ~/ {4 f
' R' u5 Z6 B) s& ~: e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g. A/ U0 x8 v' Q, f7 K& P! k4 r
1 x' a0 l" W" l; ^- k4 `
“具體說呢？”
" H8 o7 Z7 Q' L% w4 _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d2 x1 X% N3 I/ F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5 [- B2 W1 n  u# H6 _
" b. S1 d- x, l' p3 f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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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L* Q2 x, F. f' O2 K  z# k

“你來啦。”. o0 }; l% [3 m' W/ a# ~3 ?$ w

晴明抬起臉。, c) y  S: T4 p, F- f, N9 ~2 R! z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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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6 {4 _# S" D" |/ }; J! m+ e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7 }& T: @$ X- L# S& ?2 B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 V( l' y  l- C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Y7 B6 N& P/ M: C* I/ X

“喲，備好了嘛。”! R/ i: n! J( L# y4 E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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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 c2 p- b; `* `' s6 @" w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H! @7 I0 B. h8 c- u  R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p8 q' w+ \8 Y* d: |! ~( r1 {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3 B7 Y- H) d. H( Z& L
# E' q4 j5 w& `# H( A3 v
“對。閒極無聊嘛。”# i+ w2 w0 t$ B* m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l* M# g  D% k' c) x9 A  L9 K: S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Y( ^* N" k% {1 D: r7 [8 d' V
2 X; x2 G  x* h) y; L: n# h' `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s$ @2 v# m; H, P6 G( `# p1 E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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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
5 s; S! \( v, c7 ~% C2 V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X6 R" N" d$ A, ?

“嘿嘿。”( {3 l. M: k1 O7 g. Q

說完，道滿笑了。) I% o. [, s# g! _, K0 J8 R8 K2 y2 d
6 ~; I/ i4 `% N9 y4 Z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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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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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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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s4 s6 _9 i( F! f/ w! z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X( V$ f# X0 g2 V+ {; O8 {# v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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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6 E$ l9 @0 D  [+ I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5 m& a+ u6 ^! N/ R2 U5 A% O7 D
8 q/ J, F/ ^1 w3 o9 [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d5 t' e; g: _% W% S3 E
" B4 |, N% L* V) x
“太好了……”4 `" Z5 E' ^5 ^2 s* Y  q. X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t. Q" Q/ M1 q5 l5 L, r, I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n$ r  r3 n" q* G3 D9 `
8 @8 `( b' C: a5 ]) G7 i% q0 \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K+ m. b- m9 y/ Z2 j- K4 D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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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頭——臉。
* k) z0 A8 g8 y
有著蝶眼的人臉……" `8 ^9 O& Q" m
2 e9 L. `, V4 v6 |/ D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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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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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9 |/ M; ?2 x$ A$ w' R) c

“ ……”/ M8 y  N" m8 X+ S( M/ B( [

道滿發出驚嘆聲。4 C$ N* t( ^2 Y0 q& f9 t

“真是太美了……”, H9 b; Y. U9 o# V( p, E$ [0 g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u& o6 m, T/ T3 W- o" w: [' P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q# E. N. n7 t4 e3 W
9 F+ ?5 F$ M4 H& W2 |& ^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 [  f6 E$ ~, x* ~4 B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4 I0 @2 I7 y! k8 t; e
) {' ?3 o# A2 G4 y8 J6 W6 |
道滿嘟囔著。7 @9 g  |+ y0 p# \1 g1 _; [

“露子姑娘……”
1 x& z1 m* J/ ~8 ^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1 R/ `0 \/ Z/ y4 \

“對。”" w5 U1 v, m, k: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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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頭首肯的是道滿。6 v! A/ z6 \8 K$ L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L4 y. E  Y%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y8 h# J' m" i0 y3 S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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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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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C9 R8 ?* _; p- K8 C
1 K$ x, B! Y) o2 W7 T
1 m: H! d; z* g" V  Z$ R
" t2 W; Q, w9 F7 u/ h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1 D3 _! f: |0 @. K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w' A5 ~# J2 b$ \' u* B1 K# v
4 u7 \5 g' I! g, Z5 a$ D* F. F6 d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v% O% L3 T. w" z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0 }8 v. x. ?  z+ o' o" Q
, ~2 i  g, @; W- j' z$ s7 S. ?! r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u# h5 }% m: K% b* X" C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U2 y* y7 Y# Y" C
3 P: q4 W( b7 i, z- _' u0 b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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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U4 M* f) t& w8 l8 Z. X# f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5 b0 T7 o& R5 s1 H3 p( A; X1 w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6 ~- k" f0 @4 J- ~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9 F) t; m; ^5 A9 E1 Z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4 _, i, g/ ]- r! D9 c8 _; \6 Z; H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7 |! k& C(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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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1 P6 J; ~' b( a& @/ Z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f7 A4 ?  n! Q  \1 r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5 N+ P0 V$ Q2 @2 p2 q- y$ }6 X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4 L) O% [6 o# P2 J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Z9 \7 @! F+ J! X/ X& H. N/ T* C/ i
0 W5 w) V) T7 @% s4 a/ D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m& \- R" ~5 U, g
& U. {7 k  U4 L# M+ _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D9 P  j+ l: T
$ ?2 ~1 X% `! `4 m/ {! P/ a. u
“哪些？”6 e) B, T/ Y  e8 N  B& X8 X! L9 B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3 y% ~$ Y, n5 \! L* k: Y
6 b  x% d1 s3 i) v2 n# u* h/ _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6 b! J# I6 L; _$ R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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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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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R( n- l" |% L4 d5 y3 Z' L* w
3 y: a; c. \' c* u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Z2 n  V7 z. |0 k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G7 _  u" q, C% |3 [- w
, R) A! X% `: s% \0 D
“噢。”
% B) m* U7 U- f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a5 K, Q- x2 W
1 l: }6 d# z, f5 C: u; \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J; C. @3 n- {' X5 L/ b  \
“那樣的東西？”/ ]7 @- S2 x5 a  Y. r
/ F7 J" k, E: T2 o1 ]$ g, D& _" y
“對。”

“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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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 {! d# s6 g3 @! X/ K
" C1 @/ d. B9 K( b: a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7 E2 _! p) }" U8 w3 q+ o) ?
“哦……”- T$ I% |. q" H" H% i
" m' E$ a# X1 D3 m  S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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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G% `. k; {8 W0 Y.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S$ U& ]* K4 H% N9 E
" d; o2 [; T  n! e
“唔……”
' K+ B: s) @0 S4 \7 ~6 H8 n- [: E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4 ^) X/ X9 M4 P& I
- c7 h$ N/ h( B2 y6 ?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y. G4 o1 ]' Q$ y+ ?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7 F5 {9 @$ e" D
3 n' i; l2 A1 h
“是的，有時會看見。”' z" Q& y0 K6 p9 ^

“嗯……”+ [; U% c& a$ `5 g! v# S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B# q: r: Z4 G0 H* n: g' ^. h, P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7 W: m- o& G) C! o$ X
3 q$ J' T0 D# ]; N9 P2 [! E5 T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K; H0 X* Z  |; ?2 M6 F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4 y6 q& i+ J! D! x6 s, Q. ?) W% l6 K" _
“陰陽之道？”( m  T7 [+ }7 y" W$ b: I, E) s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7 z; I. B9 I/ P! j! R: ]( O+ U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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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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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 u0 F' e! w: I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3 o) x' C) a0 Y  |3 m( d2 q: O; ^/ U
9 B! G6 Z6 S8 G4 n. M% h& m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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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y3 U9 n* z1 M
( c# T0 M* ?- P( X# p# C+ Z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7 X% }/ g6 {7 K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l. _! A, A2 T! T  j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9 g8 ^$ e7 W- f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Z  `. L4 D% @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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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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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S: v; T" P6 [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7 ]' B* _4 u1 c: B6 {" F+ [
: ]6 O1 i  R( ?
“唔。”- t+ |9 b! E: e2 D2 P! q; T& Z
$ E) |' @/ U* q  C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8 a, E2 B! U# q# |
* D6 ]( A% g) R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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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l+ B/ f; R+ d) }2 Q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5 C* U- t& y/ a7 {- T
! X" N/ D2 ^. K1 L" Z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  ~' c; A/ y5 @6 @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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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K; s7 H3 q" A3 H, P" t& l; C1 Z
/ {9 s' n8 _" d0 t$ ]+ v' B& J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7 c. w; w* E& H' A) {3 t; Y- d
; ^7 T; b( k% l* y% _3 c) [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d! v( J5 j/ K1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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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2 a, y9 K  S1 Q+ ]

博雅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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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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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1 L4 G1 w) k" Q: h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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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6 ?! C" ?. K3 K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M1 C2 a& Y) a- m) E$ v) s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Z5 p, {7 W/ Y9 u8 i7 J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4 s6 g4 g# ?7 n) P! K: C/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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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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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y: q* N8 A1 \/ T$ Y' |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w4 T5 f* A" G% w7 ?

“什么事？”) a/ ]" |# ]/ A; d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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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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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5 v6 u4 K! E  M"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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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w: M' a7 T+ z+ f7 _1 p  M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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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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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O# x; A: `* V

“客人？”2 R; [' R( G7 V. b% Y( k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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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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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R$ v* I,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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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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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4 Y1 D! @) X  Y) J

“真的挺為難。”2 J4 F7 R2 B( M( U' ]6 R9 f

“為難？是你為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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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 y0 i* q+ w1 C2 [) d! ^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s1 _1 s0 U' ^9 T& ~  t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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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3 _! ?  X' R/ D2 L#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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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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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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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A( s0 [8 x+ u- ~/ p0 s

“為什么？”0 }0 ^! ^$ R; c5 {5 C6 H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c- C! Z. ^
% M' i& V. }( m9 H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0 v7 [- F+ p( L, G" S

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7 G( b" w6 J: s% U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K3 K& R' k3 y4 r  I9 I3 M

“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 C. ]- g3 H0 r4 _9 b3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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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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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H. p' d5 }% e8 C3 H# O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8 ]2 n. ~* L- |* N* i" s2 N. S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6 M$ S. |1 `6 t1 q% I$ [9 a& z9 s* B; P

“老虎？！”! n$ m: u  H# U/ s, C. f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8 ?5 l& K9 _# z8 m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7 a" c' E8 S2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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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l4 P" P!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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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6 W- h& L; m1 x. H# ?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0 O! J! g1 `5 d- Z"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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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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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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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K% m4 ?# H- [' Q4 K

“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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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2 L3 w  ^$ x% b( {, n  d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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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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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 c$ C( |" U4 _( ~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V) E9 a; D, i: |' Y3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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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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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8 E  X/ i5 j- B; V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o9 ~: W3 D1 {% ]$ [& K

“真是……”/ |, |4 A: j, ?- n. h(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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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0 P3 f( _2 v6 z- g% b4 M+ F- |9 f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h4 G8 n/ [8 v) e8 p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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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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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z* Z. }/ o- z4 R. e; w0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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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S) m$ V% i! S" d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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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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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t$ R' j4 E, S7 s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r( G& c$ }; v& s: C)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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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5 z- t  N% b& a9 _4 _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F& [# G- t9 Z& c/ i
2 l, F. Z4 K9 l" k( }' m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9 ~3 Z8 U/ n; W' Q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 @! f$ L2 Y# K4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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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1 V5 O/ {1 S9 n1 O9 r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4 h) O5 g* {" a( K- U6 m. [7 f

“貓又？”! K7 B1 C, y3 r3 I: p1 C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4 Q' k7 k6 `3 z8 b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N& t, E,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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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7 n. z9 n8 d/ `7 l( S%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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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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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i3 d  {7 [* a0 x1 f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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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A8 K4 y8 T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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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d+ Z; `7 T  L! z2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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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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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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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8 M: o/ n3 m8 `& k7 \0 s7 q  ^

“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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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3 k4 N+ q: w; y/ T2 h5 Y  _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I4 `/ o& X7 Y+ U2 U: G7 \

“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U/ }" K3 v!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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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8 T/ I+ G' ~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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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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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0 I- o( H7 u"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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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L& Z1 a5 |! F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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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4 o# Z1 }3 a+ D;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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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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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M4 a" A)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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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5 m$ j  A/ {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I2 G1 i" ^( {% w5 n- g: t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3 p4 {6 j$ d- B* a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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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0 g7 a; q4 V1 U- _!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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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M3 A' q5 V2 Z7 G- c( @* m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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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4 a  L. u/ m; h8 g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8 [9 z8 L# g( ?0 D3 }) k/ c  H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7 F8 Q2 ~' r  |  u. u9 Z8 a& n# U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I/ I% e$ f+ j6 M/ w' b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3 Y3 n0 e! X4 H3 G3 X; m1 f2 x) b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0 O- m& ?1 u- L% |+ L

“求求您了。”6 D1 F2 h" ^% z9 D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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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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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E, v4 s# |) E0 F" _7 L; z! ^9 R. i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5 f1 Z+ O3 C4 ~9 G+ U( ~* l2 X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5 y: b  U! y9 u5 a-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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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 c3 `) T# p) I

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J# K8 g$ v+ l. J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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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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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K( O( M  L1 ~5 g$ E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3 i; ]2 Q  {; m; N9 G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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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4 L5 `: e# O1 I  V! N: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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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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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9 b9 J' A6 `6 u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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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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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5 g0 J9 r* Q: R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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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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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4 F  p7 b" s- ~3 p0 H1 d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R1 S9 }. [2 a* [: ~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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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2 D3 O8 ~$ p% V4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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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6 ?: |2 t3 M2 N  E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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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J' T1 c5 d# X6 u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 _5 }# Q' N9 `7 r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W" G2 o# j' _3 M, I: q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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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u) m5 O+ v3 `3 j+ W1 q0 Y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7 ?& v" q) A0 d1 }. H/ j9 v' b8 r' t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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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對。”7 I1 b! T6 O2 x% w# V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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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3 f. `+ p. B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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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S6 w; L4 @7 m# ?& L# v4 i( a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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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6 H& G' o8 ?& u( s* r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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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2 d( S9 R4 d#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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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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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S3 l6 @-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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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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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x9 q* T# \, B, t* j/ n

“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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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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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b6 [7 I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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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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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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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5 }2 P+ X2 d  L, m.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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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7 Q+ l' r! o" B$ {

“發生什么事了嗎？”, u6 M7 A& I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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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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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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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O! e: p, d5 w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A# l) N5 F2 h% ~  F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g& |7 s$ W$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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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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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q9 K# h" X4 A1 U* ]

“哦，寫信……”* k  u) d7 w0 }) }; I7 E3 A3 y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f/ s9 B3 \; W% f)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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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o, Q8 N+ Q3 @( X. X: P3 h, k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o' X( \: o: `"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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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 W, b8 P( k2 K, b7 A- Q9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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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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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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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0 h, Z, s/ w' H) \! k3 n$ F. X: b

“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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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 P) E: x' I4 t" D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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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F/ q9 I' P9 H& @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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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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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v8 a7 }% B&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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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U1 N) D/ P7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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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1 d6 s, |: L% _; j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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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H% A$ q8 y% U: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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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t- H( C  H  B4 w. e/ R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8 |: o+ U1 P% e1 Y; }3 k
7 Z" c6 R' t. K9 q- ?! \
遊戲呢？“/ v6 w- f, y: y-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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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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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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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W) J# `/ T( ?4 ]) g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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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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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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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I) G; P& R7 ?' ^) `7 C( |) R) {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g4 g7 l/ n6 I+ V9 n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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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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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j; A" X! x% G. _, ~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4 X- r" t# @3 H$ ^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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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Q. h' |; U  S: k. k( b#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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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6 e* e0 F5 s4 U- G-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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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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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j) G+ ]( J( _& t5 L8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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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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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 @' b+ L4 K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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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 \$ z$ g; n7 O7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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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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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m/ C/ b' X( t$ ~9 q8 y

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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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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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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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T2 P* ], u) [4 q3 j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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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9 A, X; q1 s; i# z; h2 h8 B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Q: h4 ~4 R: o' E; e% Z* \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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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J. q1 X8 O& g% Y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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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7 E4 a; u; t3 Z0 {8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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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3 ~9 j, `& J  I+ G! N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4 g  Q$ @2 Q4 {9 X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J% R8 ?5 E$ X: b. \# k; |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H7 B& E+ T' _+ @5 c7 s" t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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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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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t. G6 R3 D) S" R%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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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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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0 _  S* J* H2 M4 @" j0 o! G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1 N: D' G# w7 o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0 E" q5 {  `% h+ E' Y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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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7 G2 J2 z2 G2 f9 `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w) s/ ]3 D9 Z' x( a,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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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x: i4 F* ~; Y1 b4 A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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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 F" c# r" E6 c2 |$ g& p

七  v( ]  @) w; y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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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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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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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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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B5 p3 M3 M6 K2 i9 K1 L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m' X) a7 {+ L

青音姑娘這樣說。0 ^: f- h3 ^8 {) w*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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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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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Z" Q" @2 B1 H& v! x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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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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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j* K+ z8 ~( b' X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M+ N. p  m7 m  W+ a+ X  ]4 r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k* M$ |& h- J5 j! |6 d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6 B8 c/ E* Y, h5 U" a9 f1 F+ s7 C+ a9 G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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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a% N2 r# [5 |4 z. v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 R5 c2 `% Y. Q* p, P6 g9 c

八/ Y) j2 ~/ [2 G5 v1 ?$ Q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 `8 ~8 t$ P) }$ J# g& H- t;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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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2 z/ d* ~4 l; E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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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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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X! Y+ W9 u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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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0 p& i8 k# x; z3 W4 X! ?;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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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J, S/ c* G" Z;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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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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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 W1 ~  k+ [$ S: Y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n! r1 ?  p" l! y: [' h7 j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2 F4 F; ?( B/ l. O- s1 T+ h% S-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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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8 t! H5 e3 U( x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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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1 ]% m5 q+ |. U" D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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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2 Y7 m- H0 m8 v  E*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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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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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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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n2 ?$ o8 T$ K9 c6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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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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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K5 |7 A1 `; p2 Y) B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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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3 j# U( D8 }9 i"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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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j7 d. u) J' f5 @! r8 f6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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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L" D' W$ O. U-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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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_# t+ t0 m$ s& O' t& ^) _/ @3 f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L/ a1 R2 a/ r3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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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0 S# f% L# o, U( c, p: Y* f: o5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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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3 ~  q+ |% k4 s- X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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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V& `0 q* k6 ]. ]. \3 @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H0 R; t4 J$ x. n, Y) g1 P# \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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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w2 \; a3 M7 t, _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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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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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N0 K5 [2 Q6 D; Q9 B+ f( o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M$ W7 h; G. a7 J6 M/ T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f' w( Z# e1 ]4 q4 h* z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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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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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a* c7 I1 ~% L2 H/ Z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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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 s1 C4 F" t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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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_1 D$ x: ]  i4 Y* x

衣服裏是空的？！: [$ L) f$ ~  {$ }7 {9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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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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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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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w; O6 t, p( q" B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M5 o, C6 B2 u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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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哇！”# w4 v5 ^+ b2 E* N4 w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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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U4 n" w3 G2 J& K8 {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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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Y5 z- x2 M) o/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b9 Q/ L# I% U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0 x/ r$ u7 q! n. N$ }"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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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2 y1 J: K( ?) [! E5 i6 X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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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9 G8 L) B7 b8 j6 e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D- C; U  L" L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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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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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4 g$ i! V) `( _% J6 A# E

為成熱淚長流。8 e0 G1 i& u" z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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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0 ~6 j& P1 i2 O; c" g6 c"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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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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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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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G, \8 Q  [8 n$ c# A/ k

！！當！  H( B/ F. \, o" J/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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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6 A7 U, C4 J  D( o: y% ]! Q; 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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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g. }$ L, z' h2 r) V2 s. Y6 h" P

好可怕啊。5 ]1 \/ d. U% F1 S/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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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0 n1 ^$ J* E& \2 e8 B9 ]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D6 W* A3 T2 B2 O.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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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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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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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7 [5 g" `8 M% f! k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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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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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9 Z1 M& K9 Z' u! Y7 l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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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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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f8 y; R% Y/ T5 Z  k; ^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3 E1 U$ b/ ?&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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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8 i7 U  Q8 v7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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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 t0 P3 A: s4 }$ y' l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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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6 t( u! I; ?; |- l; ]! n; b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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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1 O! K% ^% N! j* q5 d" G(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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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i9 h  \* a, a1 P( ]5 Y*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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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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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b# P6 s1 v5 O" n- \5 j$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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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J1 U' ?; \* M* B' C: W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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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4 @) m8 A* _6 k  D+ u- U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8 v* J5 H& n$ n&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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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9 x/ h% x, |' Q8 A( X- i0 u: ~6 e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M# T" p* D.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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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8 y- I& _) j4 v* J1 R+ J2 z# f' F, Y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9 Q' I2 T; `. f)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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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V1 K: N" v; q! p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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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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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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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1 h! g4 H6 L3 }" J( N+ z. f

“哇！”+ l$ {, G* `3 b' H" q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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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 u4 |& I6 {,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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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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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4 f& v  D! A7 \(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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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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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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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6 A: ^. w. M; S9 C+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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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x/ d0 D$ X& H+ n- O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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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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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r; t+ a* x) l. l& `9 L  u9 ]
3 K2 m7 }) {* T4 T8 P6 y  f% {
“好！”' N5 ~2 E/ ?" M" h. G  B' T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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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3 `6 X( m+ B. Y% a# ~9 t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7 b$ p: y' k% j!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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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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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1 K# r- Q* g% i  Q# g* L
/ T; Q) z$ v0 Q
晴明點點頭。
+ F2 W# b' \% r& M% S( ]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4 u1 t- d. F5 G
“唉，太麻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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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7 |+ V5 i* Q" a$ n
$ F; Z, R& k+ ~) `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7 |2 s  `4 L$ }4 ~; h
0 q  |' L# W% I3 T: Z; J
“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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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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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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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u. h6 A4 z2 L% W' y: ~  a* f
( m, |0 ?: S' w) S
“那是當然。”9 d* i- E3 \/ _3 j  ^
2 C9 {2 S2 q) m9 a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3 F8 g/ J! I% D, g5 e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 ~$ s8 F: Z* O8 h. G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 _% H  j7 X$ {- n  U1 o% c' k
“的確。”# K; n% e3 E: N; n9 R( S

晴明苦笑著。9 [& _- s2 h- }% Q/ h: a9 y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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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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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K4 q* [+ `9 p# D0 j7 V
$ q( @1 ^! o! q# K/ q. h, b0 i/ y
“解決？”$ S9 I, v( w. e/ O- a& d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5 G! O5 i+ ?7 b' b0 Q
“我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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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
! K* W( x' x, C. b% l: {' t
“沒錯。”
. u3 R- E0 m. d$ c; ~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j" i' Y,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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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 f" q* p6 j  z( N( t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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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0 N, o" D7 F4 t; R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G& m- u; w' Q7 w! ?) y
/ [3 {4 I8 R; Y  p/ ^5 c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P& c& a, l; L0 K
1 ]) Y' |, E5 M3 ~. [* n
“怎么啦？”  u, g7 L7 [8 }2 W- g
3 `- X- d4 T' p! B( Y! Q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j( r6 |7 Q0 S" E+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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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7 C$ E% e" m% W1 ?8 V0 `- j5 ?( O- C
7 u2 O7 o1 y$ w. R2 l, z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Q' }" v. J# I( W* F: J7 ]& ^. g

“在這裏。”  ~4 Y7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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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0 ?4 P8 N; f7 W  k( d4 j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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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f6 l5 S: A) X* _& y! N" l/ U* h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m6 x& ?  d-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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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8 C8 m7 Z* b. V# j6 l$ s- ?% r; R. F

晴明點點頭。+ x9 O$ y- |1 D/ h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 }' L1 q- ^0 Z% f/ V$ n* l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t- B) B8 l# G. v& u

十二0 N; p, E6 Z; ]! r7 i5 S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1 Y& C! v2 V& T* x! i9 a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w, W# B9 K; B+ S9 v# g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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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T$ G2 t" ~6 P7 S$ v5 d* F
! B0 ~) h* p2 d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2 J' E) l$ i* b. U% Z% C
“好餓呀……”/ l( Q8 r0 |* s( Y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8 ~8 N% E% K) w1 G) C& U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是肉！”. a& `; x8 B3 b0 A8 e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e7 x8 u5 B2 u# m6 r
! P* n7 Z. Z' D  u/ l
“博雅，你看——”+ R2 P3 s2 U% K3 q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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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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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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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v% g, E( D, n8 G$ N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 \/ m! t0 x7 n2 n; Q+ n2 O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a$ y2 A6 ]" o

“嗷嗷，好餓啊……”+ {& y# z2 t$ r; d$ o: f' I4 Q'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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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6 }( p. ~) H3 [+ x1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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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j, e1 m  U8 }- y' v# u4 R* i% Q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l6 J& w( u# M& }7 t4 S& i  ~  E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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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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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s" L& E( g4 Z& U&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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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1 J. n0 Q1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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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  [1 B3 V9 e& v- s8 J- d2 |: w& 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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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8 P- h, Y1 n! V4 U" `) X% Z

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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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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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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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B7 B3 |- x3 L  t  {* F9 j2 U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9 o$ s8 y! c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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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5 ]! b) p. U/ r* f! Z* p) G+ I% d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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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s, ~4 X% o2 w9 k4 t
5 w" [8 p' g, X& z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f' F0 F! D. r1 A& L

“這樣就解決啦。”
4 K4 w# G& E8 Y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B( }4 Y9 y% \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Z, W: w) r4 O/ ^4 I( B/ Y, z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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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9 o" S7 x$ r) Z6 K) ^5 M+ R
3 w) p. P. P! X/ R, H# z( j
十四  k* n8 ?8 H" W( Y2 ?) J4 _2 I- r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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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 D- E1 ~& m. V$ S$ \, k2 T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5 M, G$ H! M& _# L/ f) {' }; P,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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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3 p1 t/ [, }! x5 k* i7 j. W/ x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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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 R! ^( ^7 P1 q( R# a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 m8 n" d5 R' i& Q5 V
“嗯……”( D6 a: m5 D, I6 |3 i% i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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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3 {) L+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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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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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M& c5 H! V1 a$ T8 X# u
/ K. ^3 M. ?& M: H( D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n8 k, |7 @0 ~+ V1 R6 p$ g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O' }; f0 W$ t2 n% J
5 U3 O' p( Z' y. O0 k( z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2 X% x8 \2 p; G, w1 G, X* s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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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A- N% f5 U$ q; m9 ~% e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1 N0 x  f! g& R: L. m; c$ P

倣佛是喃喃自語。: x7 h! i3 d6 O# b! s$ s* X) r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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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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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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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q" ~7 a( @3 x, `0 \7 p- S;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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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P% P! Z6 n$ p2 o0 P1 U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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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5》（龍笛卷） 6 R5 ?. h" Q! h
2 Z1 e$ {# c% o*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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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蛇

1 D( I3 ~5 J# H  v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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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3 S' u' h8 w) B' Z% W& a9 [* X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M# ?3 B  `+ b4 y. N% ]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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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C0 g/ L8 F4 Z, y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H4 O& I1 ^* X, [" Q9 e
6 X5 X* h7 X9 {2 v, d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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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C3 u! p/ V( j; ^- x4 ?" H

“怪事？”6 J5 l8 i3 V1 g0 ?; E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m! P: r0 T0 g# q5 f

“剛才不是說了嗎？”+ H1 ^+ N. g' f  d1 ]/ ^4 k

“說了什么？”
$ x( A( `6 f5 j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噢！”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

“到處出現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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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 p3 \* m$ s- o8 c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0 G) e2 g3 \' z; m. Z& P% a

“噢。”5 B0 H# J4 q- [0 r$ i. Z+ H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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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 S" q. P7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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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始敘述起來。1 l% H8 ?0 U2 V' g

二3 ?) ^0 @9 d1 h7 T" l7 o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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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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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H9 F; W# g2 n8 n
1 X/ F1 C, ~# j' f$ t, H' v$ ^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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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5 \$ b* Y; v1 c' D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3 z. g4 q5 j" H% s" |) I  `- U: k

“疼啊！疼啊！”! B! z2 l3 G& a3 I*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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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u/ A3 [1 t) N3 a8 j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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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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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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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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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7 J! _  }9 k7 I; n* H" [% r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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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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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j  }2 z1 J: _) O4 [: [# ]; v' Q

“ 。生長得很不錯呀。”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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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7 Y! C7 m0 r+ }# D. k9 I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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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l# C+ ?- v4 R% A9 J'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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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個錐子。”3 g7 g1 b' d' q8 f5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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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 T5 v4 {8 s5 X% t9 F# c9 z- ^( k! Z$ D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p8 Q- o9 w% V# r0 S' s( M8 D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X0 q% e$ n4 B7 {6 q+ e6 j& ?

“請哪位拿長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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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8 {0 s3 f5 N' u5 e8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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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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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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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b0 m* y; i1 |6 A5 x: ~6 ~' z5 A% E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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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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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行嗎？”& ~; y+ f! f$ |6 j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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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B0 ^# W9 f, N+ n2 w# I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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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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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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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2 C& i! l2 P7 J8 |/ ?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9 O9 T: I: j4 _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然後怎么辦呢？”( N8 i+ y6 A3 k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9 V+ T$ n1 x/ ~

“等。”老人答道。1 `- Q% d# p: d

“等？”" s3 R0 W8 P( g9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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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 n#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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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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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1 N: i$ o6 ?, H+ G6 V4 v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D; w( x) Y  d0 g, j4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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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哎呀！”* y) T: g0 C: X* C' p5 d& V# f2 s0 E9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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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哪！”- ]2 p) f3 g) H, `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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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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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1 ?/ ^2 ^8 e$ o: b: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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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9 q- `" |2 e5 E: w% @&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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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Q6 N+ [$ M8 C! j2 W- H' e. h2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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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5 i. A8 H" }, m3 v% C! Z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1 a  N5 y8 m2 p  I+ H3 f+ w2 I* ]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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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q2 W) D2 B# K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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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6 H6 t0 O/ Q" X1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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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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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A1 p5 c8 H  F0 n( Q$ y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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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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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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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0 E: h' T# I: Q) e2 s! ~# s4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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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老人點點頭。$ j4 V9 [' r/ }/ I8 h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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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是的。”

、 “是什么？”$ j* k3 C) q& @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_9 X$ k0 H6 T, K" E: W2 V9 `# |

老人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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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8 P6 ^9 R+ [) V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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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6 F$ _4 D; N8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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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1 Y, S' a* d. t/ r; Q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1 ^/ K# h- ~" s1 e# o3 B

老人避而不答。+ ~/ ~. a& g8 S7 O& v

三! L" y4 w3 y) o; s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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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原來是用狗嘛……”

晴明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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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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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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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O4 s. G  U1 K  f9 ~. d# l& Y- C" ^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G, w8 u8 d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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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 o4 {- h! }" P, C8 s7 k7 ~9 e

“可以跟我說說嗎？”( P0 j0 ]2 v; r5 t2 l1 X9 j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1 A4 O$ s3 R8 T: _% H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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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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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3 B  V6 O( j1 s9 c( m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1 |; Z' z: L6 ^" X, ?" G- t$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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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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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B1 W8 T4 ]/ Z( ?+ `7 w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8 E8 ~5 H4 o$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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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5 j. m( h( C( x+ u6 g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T4 o5 v$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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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X0 [: z' Q! w3 ]  J* h6 c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8 I6 b. w3 N- P3 ?+ n3 k7 @7 m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4 y6 M, F: l3 M. Z! e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F" X( \& `) N0 G.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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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o% I" J( u4 d3 K7 t' Y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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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  g. Z0 e0 c/ C2 i5 _8 o5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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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A+ v) r' ~0 J& W! D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6 a4 K7 u/ C+ X* [; Z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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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W7 n% O# H& W) X& P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w9 \9 f3 p" r6 b2 a. P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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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1 G3 E+ P; o  e1 k4 `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4 F7 [7 F$ V; B2 M; u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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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z" j) i3 z% I" Q! h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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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X$ i# z8 |% h# U. Z% B6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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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o/ k5 X! e8 o: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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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j, Z: ]4 \% W* w. E+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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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d0 Z6 {9 ~5 c2 v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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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b' L% A  x& f9 Z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4 f- S$ _+ p; s9 S/ E' F) U6 T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q( S: W) b; u8 B: S3 U1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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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3 U4 x# ^& S# _+ e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5 L- P6 g3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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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 s* ~- Y" H8 r  b) u/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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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B$ u  c5 U& S(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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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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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  Z/ w2 k7 ^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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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P# u# _$ b4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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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T, z8 _( F3 I3 \3 Y- Q1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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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 f9 v4 k, d+ q# Z1 S. E

“啊！”, }2 g+ m9 ~; @8 J" d* s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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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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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3 W6 B0 r/ m6 a9 l8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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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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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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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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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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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袋子放下來。”1 ^6 H; h6 w' r2 h; A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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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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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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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哎，請等一等——”1 o& n2 y/ `/ M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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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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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辦。”+ a( e- d0 i* w9 D: d;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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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6 P9 e5 q0 A8 p1 |/ S6 r7 c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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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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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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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 \) T0 ^/ g7 Z$ g9 R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R$ c7 r1 v; u! m, W0 [) |7 C- s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V) \8 D0 W5 V7 r  N. y; {4 N

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k" E) Q! w$ b* \( Q* E;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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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t1 T, X9 d& m, r/ t/ F( W4 `5 w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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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0 H7 O3 O$ s7 Z5 b/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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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U# A  \! `; q) \; |, V+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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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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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噢。”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f+ A- _3 M2 \" ?/ @+ [
1 J6 D3 c6 U( c: ~- D  O$ F# M  D+ X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5 D. d2 C. f  I  V

“嗯。”2 w! J" L1 x9 V: L4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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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5 T  n9 v2 l% X; L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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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9 U2 K( x( p. W7 X

“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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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A2 ~+ t: R( |! |3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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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v2 m# C: `4 o" u# z

“是哪一位？”5 j, E5 a% n9 R) B. Q( g$ i0 b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Q* [# T3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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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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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4 \. C+ `" R* c4 K9 r. O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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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1 r. l2 [5 b7 f! e, u- [! C& E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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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打開看嘛，博雅。”

“好。”3 S5 @8 i3 b8 G' _  Z, U+ P& d& a9 V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7 H4 x! S2 w/ g% o2 F!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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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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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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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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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C! r0 g, r9 Q# ^!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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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8 l; N4 g$ R%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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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1 D8 o. J/ `4 K) X: y' m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這有什么關係嗎？”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調查？”7 |; [$ c9 g& r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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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外出嗎？到哪裏去？”: W3 z2 d9 @& J- S  }% y0 z( H

“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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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3 f. [: u, f* F& w& ?1 D&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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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k, d4 g0 a9 {) `# r; {( ^# b: n$ y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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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0 H8 k. ?! L0 ]) \1 u

“噢。”: V) j; M1 ?9 G5 N+ m) i

“怎么樣？”

“不錯不錯。”1 p# }+ u8 h0 p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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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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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六2 E$ m( C# @6 p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6 f. ~1 E: d7 a' s8 j: t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5 m2 t( N$ P. O4 E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9 ]' F% ^, N2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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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4 N8 B: Z0 }  i' i* `) ^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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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 U  e8 s5 J% Z) d5 F# ^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A7 Z; k8 I/ d+ b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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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 L1 S( F9 n/ k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E+ f; y7 I6 K& \5 Z; z6 M$ c  m% x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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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5 R. ~- ]1 k' ~& u- [-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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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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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R' E# j, @, C  ~% |. Q, c

“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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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4 a7 j. Y( b* s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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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1 V$ Q, I$ x4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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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W" L4 L( E$ @" m& ]( @5 r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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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j' A: t+ w! U7 l# O3 q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t, O: O" v- S; d# n0 a+ D

“對神施咒？”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v5 v" ~% V9 f( w8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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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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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1 g7 o% R9 O& @1 z$ J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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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2 ^5 D8 S/ v  y9 G" G  x+ |/ z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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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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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 e" ^7 t8 e'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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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這時——“哎……”3 A$ W. l5 X3 _7 j) n9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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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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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正是。”: P0 e/ H" @9 P  Y  R

“晴明，是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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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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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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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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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4 ?. f0 {" L. p6 s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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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C" \6 ^4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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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 s- }: E( W- z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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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嘿嘿。”8 f7 E6 P# X& A-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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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 X, l1 B# n% s4 z

“過來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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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T% K( W' L+ Y0 M5 h# Z" @& }6 V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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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R1 j$ Q+ K9 C/ W$ C6 Y/ |% g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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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別動，博雅。”晴明說。  ^0 V3 j9 i0 d( V+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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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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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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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w% f% l" h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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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S2 j1 L9 M5 S7 \4 J# _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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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Y$ g: O2 ^$ K7 f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 j+ I- H6 t+ \8 s+ L
5 X/ `' d6 h2 c4 u1 N( d( Q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A" B5 }4 J9 r
& e& `" B6 s" q! C. C  u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s4 j8 {$ w/ ^  e. `& m
* J' Z. t* m: y2 f: `( q9 E" g2 p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0 M" Y: ]8 G0 O, u3 m) B
" C* E5 a$ Z1 M. I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S0 m2 ?0 f; o$ k
+ Q1 n" ]% ^3 `% Z% X, H3 U* T) I( e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s% D9 I1 M2 c( Z, ?$ B
3 c$ o# f6 x) e( W1 l* M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P! x: w) t8 U5 G# ]- V: H
. k, f* ]9 z8 {* V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W) M- T* g+ \% {* f3 Y: ^* I
0 K. R0 y# X/ L2 B3 M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3 y4 R) E9 ]- Y# i( d' |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 _2 v2 ^0 q% P2 F6 B# p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w, s! T" n& u- K5 l
8 H4 V+ T) S+ c; g& w( f+ d. l
“結束了吧？”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E( e6 b& q5 U% p; j- Q

“噢……”

博雅說話了。5 U  q: [! F0 y9 T
! c+ B# I6 y2 t5 y0 Z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 B+ X. s* G2 N7 x; f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z3 l" Y& x2 m6 ]0 v' V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l, o! W* ^$ F. h; l  {4 J8 I
( f. a* F  O+ ]$ v. k: [$ L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 Z( r3 u( }4 B& I1 R$ B7 K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x# I3 a, n+ P  h: B
! _. k8 U9 O# L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8 W, i7 Z' w0 V; ?# b3 }2 p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g4 n* x" w" o! h, g6 d
“……”
3 [+ Z5 j# h  U3 [% H- z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L+ p+ z0 |" ^+ v' W3 P

“哦，是蛇嗎？”
2 U3 b- _  C, D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H# o3 Z+ U0 M7 S( A7 c8 y
7 D, l/ e: x; y0 f5 \
“蛟？”& m6 {( F& C& J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u6 y0 g( [" y# x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 o- C3 [2 S( h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噢，噢。”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 i1 {  n. ~; l, F5 s
“我們過去吧。”' U& g3 U2 g+ d  r: \  T, E
6 }2 t5 V" e" T+ x, }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4 G, p/ |  b) K3 U9 B4 f+ l+ s

博雅跟隨其後。! A/ K. W/ s0 F/ U3 s5 S; K, N1 T" N
" _% a) B, h/ R& u. m1 z8 x. y
“來得正好，晴明……”) q. i3 g# r- @
, Z' i; O& y$ I% x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 d" d" j* a, j& f
- c$ @% I, P9 C0 D& Y
七- j; o5 q4 T( R8 |' O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 F4 t/ n  c8 }' g. k+ Q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 w! Y* |7 T6 i, h$ j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R% x0 G2 n# z. ]4 Q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g7 `/ r$ T0 B* V" t1 `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 t6 i, E* S* H
* A9 ^, B4 I. W% @' H5 O) f) J5 ?, Q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 L$ k: C, f# P, C. c
% k. ~: p2 J6 W  F, S9 o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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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3 ^7 a& A' }5 U- a* Q2 Z* A9 x$ k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 V1 B7 L$ A0 C  C/ g( t3 J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2 d, w- o7 H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疏忽大意？”博雅問。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是明惠大人嗎？”
/ C: ?- W# _; o) ?6 h& ]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1 `5 ~3 Z3 f+ C# T. z, _

“……”" ?6 M6 r7 {% S: x7 s
0 u- [8 k8 u, n4 A8 p- O  S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5 r# [5 o4 K) {5 b: L2 i6 ^

“噢。”
1 F) U4 ?  ]# x& W$ |3 e5 s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 z1 {  g! x- S8 }; i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 F& E2 M! V  Z& u" q: b7 ?4 @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v: l; L6 K9 a  g2 Q' P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3 P  a5 h) N7 b. u( {8 ]. M) k; ^; z: O/ N
“發生了什么事？”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1 G: ~, L# Y( E& y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t9 k# o2 |$ z+ t3 ^8 l4 c0 `" W' E- R
4 L. a, f  ]: L9 l& z5 H5 f) T
“對對。”8 g1 m8 _; J, |- i9 c- }3 V& o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z, u0 {* I& j4 `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1 g1 O: r! X# V1 q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 k+ ]& O. r+ K2 M% |, k  ^
“噢。”) }! y/ r8 Y$ A, G  j! t# i& z% v# ~. J4 S
8 S) ]  L5 J6 W" p4 x8 w4 q: S9 [" L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9 Z  Y" n3 }! {0 n3 [( F. j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 P- K9 E* t/ R( U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0 p+ |+ S& h7 |
; _9 g! F3 Y7 q+ U  m$ g  G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2 ~' I1 x: z$ K

“為什么？”! W+ o# Y& n" W% D* l" I
3 K4 J5 N9 A  Z( i3 j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2 U& y3 v: M  F; H
' U/ v8 p. T7 x8 G# [- X# C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R% `; c) E7 R$ Q" A

“這就是說……”0 U; n3 [9 w7 m0 r& E0 R6 H
6 F, Q. [; [! e  N9 |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那、那么……”" b% d8 B- [  Q3 ~4 p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 [) T( P6 Y4 o3 F1 V0 e
“真有那樣的事嗎？”4 I# h, B3 U8 y! d+ Q( e
9 B4 f, Z$ V' \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5 E6 ?% m" R  D5 w8 d) I9 K. k5 O
* Q$ H% m! |& b4 N' q
“不能說沒有。”. h- G* M: A7 z9 _8 D% B2 x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 v& J' F8 m6 H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 I8 R, y: w4 I5 }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2 p+ t! W, I& l9 h
- P( D2 Z! Q- x+ X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 b; Z+ d% T
" E9 _/ K" K( {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0 i' _6 _0 L0 O6 f
“水？”博雅問。- B0 }1 _& E: F& _" R  r+ ~+ }

“對，的確是那樣。”
- W) g/ c1 k: G7 }5 {
晴明點點頭。' W7 s2 N( j- y2 y2 i
' b! a0 M' U8 c- v
“水？”
/ q/ b6 U* j7 @% f* m' S6 ~1 N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g( l: d4 a2 b' }- e

“然後呢？”
9 B. E* n8 @3 a7 N* j0 n+ y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d+ d2 m8 v9 @( a; ^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5 ^* o) @, Z% p' a" t) x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1 j, V7 F! ^. M' q
6 I0 Q* ~  w8 q( W& `2 ~1 C, G6 e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7 z5 ^9 n3 ?( G. m* b/ k+ @
7 e5 B, V, Y5 T, u. S% n4 F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1 s' w! [& C7 J9 Y( n6 N
, ~) V" R. O5 F1 Q7 L* L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 M1 g# \7 B0 n; e+ y9 n
“就是這么回事。”$ x+ p3 X" A" d
6 f, V& I9 m$ b5 P. [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 ]& p2 H* [6 l2 o& `* E2 O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A! h5 e" i  L1 m% y7 m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 `3 V0 o" }: _) C; w
“應該是吧。”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3 o8 X. x2 j; ~- c# p
+ U; ?' j% z  [6 ?$ J; z  h  U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S/ T- W  w0 Y" a$ ]! q$ h- G3 G
2 {( G, i! q9 z& x: t
“什么是惡氣？”
4 E; C- Z' |& `7 K, ?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U& W* L6 [( m+ [, R; F
5 k5 p1 T! z- V% @
“應該是吧。”晴明說。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3 q, t4 |. o+ W6 m; W4 s" ^
8 ]. g8 Z1 H( x. B( N# D5 y
哈哈哈！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7 ]7 W. p% B  v5 x0 _+ A" |

他悻悻地說著。
' f5 L  o# ^7 S$ I
飲宴持續到半夜。  ?5 R& v* B# z' X& ^

八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T1 j  x: [' r- o; M1 j; ~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0 }; `/ G1 c) _- D& P9 Y  d1 _

“什么？”7 i; q& s& ?8 R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 D  R1 L# @7 n3 ^+ f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N- |+ U) `. i% P3 _7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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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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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 R3 e( l& H, Z8 w9 W  C. s( L
$ S/ o2 q' F3 j0 |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7 x, J, h% t1 l& X& B5 _& [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 t2 [' P5 w1 L( k6 d! k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7 I+ y' N. m0 M* K: d6 h$ l; T

“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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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x% R0 K9 N$ h6 d; Z5 ]" Y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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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  X; e* a' ]5 H" `

“就是蛟啊。”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 M! U7 `# b3 j. B
“什、什么？！”2 z( K2 |" j7 N+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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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 v- G' G( R7 o, C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 _! _% b- i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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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 b3 `4 {. C( ^& [9 o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G7 r( T6 p  R7 p0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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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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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P1 j& p$ R6 i5 I4 ^% n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2 L. \  s2 X+ A2 l1 R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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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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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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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9 M3 k3 H3 O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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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5 z  X5 C: g3 x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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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9 `! M9 @. S# @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m- K' K! A6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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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6 q# `) d# f# I9 p) S' s8 ~6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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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9 Q" @0 L% S2 J
% k6 p6 h9 W: W0 C: w* }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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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7 l' I2 ~( W* [9 ^6 o
& ?. Z0 a. u/ f9 k' S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5 c! ?8 K; _& J; L
, v* F4 F% t: O. {2 B9 y2 J
舍此無他。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 r; O0 U5 _) i8 `3 G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0 Y& v4 R% B1 ]: a( l6 F
- R3 J! ~1 c$ k/ p  U( k( z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 N6 y5 d) i9 N# f1 x$ g3 J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l* s) R( f# M
9 |+ I$ w& W  r- V9 F; v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 i6 i" x1 }, k# I/ z' f
這本書很有趣。2 O% A) e' h) g$ L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5 ^- n1 L' g6 ~7 }( Z% O* e
* V6 C* P7 b6 ]5 s  J. w: ?; r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B  O5 N) V9 O" e' v; N
) i7 Q# K4 X& S: J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O6 E) w! i# {( q5 m  @! Z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K) R) b2 s; X3 ]+ x  p
1 T" z/ d, R1 U  h1 l& z# `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S  H. Z. i+ @  I( J2 Y6 M
0 ~( }. H( S) {7 U+ k6 C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W1 J3 m. N' L: W# `/ `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m$ s8 @4 C7 H2 W7 m0 c
" d3 ^1 [/ U; Q% Y  {6 l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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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7 D. P! Q, [6 s5 A# A8 K* f& |/ s0 z- [

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 N% O  W! \1 x6 P5 t) A
% e" {5 o1 m" k% r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H0 ^4 {  k2 W0 h# u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p! r$ B8 i+ L( x* k5 {3 m
, L- ?9 |8 V  s) w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f. i+ M9 S0 `. C. m1 j3 e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 F/ R# B* }9 t: h% _: N* Q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q# M( i" p2 a2 s& e% ~5 |, K; \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s+ Q5 x. [3 B& L
/ j) J9 }9 c# {6 ]- F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1 @$ e4 l! n  U" N; u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 B* [' s4 m: Y; f; r' _! X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P+ q2 x$ B7 K; V9 }
5 X4 n2 i- I$ ]/ F8 _0 R9 N
博雅忍不住問道。

“什么事？ ”1 a0 X! r) S- _5 y,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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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p/ t" z6 s7 L6 ^% b  N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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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明天的事呀。”) W' o6 |( F' L9 t9 A. r

“明天？ ”+ [3 B) Q. L" m! M,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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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 `* R2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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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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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9 ^, s1 g; T0 W.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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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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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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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8 Q. U5 h1 W4 f1 C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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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 s( w, a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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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b% J$ N7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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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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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g( ^$ ?3 u0 T1 W' ?# \$ w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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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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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 X9 Z9 v4 ^# b0 q- j& J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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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r# x9 d4 L- v* e: r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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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_& m0 L, w" n& ^' J6 b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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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1 E' W- e. b2 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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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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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紫宸殿。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O5 z4 t$ n4 b3 g+ L6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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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v1 h* ^+ g- ~; {/ ]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3 o- c& D- A9 X  T: `! X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j. n5 q+ s5 d2 S3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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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A# g  p( K0 g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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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k8 E; _-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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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這么說道。  g" f6 N& p( j! |& S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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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 V0 R9 n6 H/ ~" P+ U6 p# B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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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點頭讚同。( V( O6 G0 F- _8 X1 G! l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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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這事我也聽說過。”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m2 J! e: C! ~6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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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g' `+ r8 E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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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5 [6 o; s# H2 L!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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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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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f) p: x- E8 r- i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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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 W! o) O: ]: x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p0 X- l+ U) u)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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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5 i  U% R8 v8 @) L6 V* ?+ u2 f4 `( f+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u2 e; E1 x  z- B$ \  i0 _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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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 z( A1 X+ h  K& c; J' `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T. z: @2 V- l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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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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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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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6 ^/ _" @% `* N: m( V8 |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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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1 |" z& H0 l( m; Q) ]( B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是這樣啊。”" N2 K. R1 u% f4 \1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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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有趣……”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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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 Y+ S' N8 m% \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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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9 g) A- l9 y8 t& W0 D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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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6 g" b1 R; D# d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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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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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I: E, Y3 Q; c+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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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8 i. q5 e' D" H# B9 p

“是。”師輔垂首應道。+ H& _# V- c/ m) s6 A0 M, b% X* O0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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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h6 ~. E- @( P+ H-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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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4 N. u1 E* f& ?7 {0 M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9 |' B8 q" D7 F- ]: N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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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b; }3 M% a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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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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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7 i9 h2 V# A+ U1 H)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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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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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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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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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1 _5 S& U. x- u2 t: ^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I4 Q. u( _* p% L8 Y1 b.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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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7 A. r5 z7 t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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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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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g' V5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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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e6 G; i$ Y6 _9 J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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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二& {4 T/ H, J4 v4 l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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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c3 L! e4 R. j7 U6 s/ M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7 p( C. c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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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F: }& e* h% d5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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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 o" z8 y8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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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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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s+ r5 L2 q4 Y( n$ m0 I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5 Z" H* F: F" r8 I% R( K! x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b- L1 v, a$ U*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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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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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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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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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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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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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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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6 J8 X9 A) l3 y7 {+ X,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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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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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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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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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2 T  b3 [' y. ?- G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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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2 ^  T4 r8 g; |- g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7 X% D7 l) ~/ y$ _: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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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U3 p3 |0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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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7 |2 r6 V; j) A8 n4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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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7 H& _8 g+ s( L'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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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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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i3 |: E* n. ]/ L: u4 |4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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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 p) t# F2 W$ W0 U7 d; m3 f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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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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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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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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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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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7 |4 D5 y. q. d5 Y% u

有人大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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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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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2 g" }: X6 k# X! K2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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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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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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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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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哦，是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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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 j4 Q$ V+ ?+ r3 }0 K0 w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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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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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J0 ?! E$ w) b: B* C) ]0 q# f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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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9 c$ W* L, C5 B3 t7 _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3 I" W! Z5 i4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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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y. q8 t6 a6 g;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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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1 h- [, c, T, \  H

三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V( T& M8 J6 J# _8 v- o

說這話的是晴明。

“墨？ ”, r4 Z4 y. r/ P- \# J, Z; V! l* l" x

實賴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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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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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A2 r. a: l' ~* L, ]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1 W$ O5 G' f, g+ E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c& S9 L1 \/ x: ]" ^" q- j8 A/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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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 v* k/ D0 K/ u9 e; r

“大海。”晴明答。, v, j, m9 d!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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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8 X, j  Y7 x; M8 p9 X$ I0 h4 }7 f! `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2 s: n! \8 Z( C) r9 L# C7 Z

“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 a$ [. C. J8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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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2 Y$ O4 g6 G; K.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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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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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J. c7 b' }( V. N/ G- A

“浪高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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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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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 O8 E1 a$ b- z8 d, ]) W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5 t- _+ V, Y9 o& Y" ^

“浪越來越高啦。”7 L# ~  A3 K6 X8 r: Q5 t  Y( a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m* K1 l( n& \( C  A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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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3 m5 B6 U; D9 c& Z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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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B6 W, ?9 S- l: L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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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6 \5 Y3 x: R1 w,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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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M5 b  m$ R. e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哎喲！ ”, I& Y. q+ b9 S" D3 j$ ^

“不得了啦！ ”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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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r2 |  Y& {9 W(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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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0 q% P% ^) ^# N6 ^5 S1 ^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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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6 ~+ b4 m5 g) j" ]8 p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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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W" Z& j0 c#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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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a( b, p: }. o9 r) P2 N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y' c; Y*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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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4 G% \1 _  b5 k, {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z1 l, U7 p% q* o, e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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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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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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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9 c4 i& V. V4 V( I% T7 z" `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5 K( _0 R7 q8 i6 W2 j4 ^( N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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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1 }/ f+ y& C+ n1 a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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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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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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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1 I: \& ^- F) Z8 z% k6 h4 Z# l9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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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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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4 V5 O  S; A" _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四* ]0 e+ ~5 o- |. C: y4 s6 q3 \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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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D* R) I2 |  R2 `) r

“呵呵。道滿大人——”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7 i, `& V& @& Y" E+ Y# z7 c
, ~9 v7 R9 Z8 Y0 Q+ a1 X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哼……”/ u9 s! V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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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Q: _) z$ ~: j.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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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a1 v9 x) G8 N) i, U* s, A"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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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9 g1 L: I( z4 r' @3 y: x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 M7 U9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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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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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東西嘛……”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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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
. c8 h$ u+ |( Q' N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 `9 e$ T* X7 X! Q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s5 G# m5 r; p% l  J; T
& B* ?4 R( @3 J2 Z% Y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1 u# x0 [, V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明白了。”# `, f6 X, q9 M0 }7 j0 s: B" P

兩人點頭答應。, c. E0 T' g2 |2 x. T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請。”6 C' X+ H;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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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2 R6 z; I2 O- r2 ^" R9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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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你、你怎么……”" O" l/ N! p5 D1 d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X0 J( w) h/ V4 }, F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 B6 H/ K% a) ~( w9 s5 b. @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8 o) _+ c; l# H" R0 e$ U1 y
" J+ ]* L7 v- C' ~9 D- k9 \' b, f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8 `& |6 l  L" d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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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f) ^6 m3 r# O' c1 ~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3 h2 ]3 F+ _-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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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t$ a( ^+ q5 e! a,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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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就是酸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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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 J. j1 n" H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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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4 q9 x. [* W8 H" a6 k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Y# B, Y% q5 ~( G5 l: z: |$ I( A

道滿低聲說著。: H* |" z+ i1 ~! K. t8 q5 F$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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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 k7 c3 W7 K# W- k% p1 `9 g$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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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c+ e: e9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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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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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I  l% F! i, s$ s3 Z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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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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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輕聲說。

“十二只老鼠。”4 W# X1 ]. N9 Q& E2 O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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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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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

“道滿大人——”) T* x3 g& Y$ w+ d1 @  u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0 U8 ^" B5 N) b6 n: t' j9 I

“不錯。”  r- j( u8 w8 W) Y9 ?2 r3 B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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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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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p0 S% Y' A; N+ g$ Q" U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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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打開啦……”! f; S% x) p4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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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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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會……”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y1 v' y5 N7 J2 }+ s4 @/ M* D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P" F" I. G! F: \# `8 H9 h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五4 ^/ k  i# S# S+ b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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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v1 x* O1 `4 D4 i$ g4 E) W" q9 J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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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8 N' Y% \/ R2 s1 ?1 o
* V) Q: _/ m0 ]5 G8 |; i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g0 B' i# u$ d5 p" y& Y3 }  v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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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 n, ?& M  \, H3 h4 H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L% w, T- A5 V1 u+ E+ f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d5 G9 @' z4 R1 Q! d! E/ C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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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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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1 |& @, }# V! p5 S! B% K. i) V

“啊，的確如此。”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 t% k' u& e! i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 Z/ X4 l  r! c% F: f( ^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X( `) d1 V; H# A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 M& k0 Q7 G: j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l0 p/ B& q8 X4 Y7 J4 W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2 y) s; ]; B7 e/ ~. l; U! b*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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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U! Z/ I; @$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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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7 V) o5 \* z4 ], j, @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G* B( o5 D' g& X0 M  W/ r
2 @6 G* `& [( `7 x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d5 h+ K1 S: n: `, |: J" i
0 R$ o% [5 j: z7 X5 X6 q
子神將，宮毗羅。6 N2 X* P. P( E) z/ Z

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
# \8 Y2 `7 B. \  M, ?( P+ m
卯神將，安底羅。
4 ^3 A1 u: C' ^2 {' o8 Z  o
辰神將，安爾羅。
$ \/ l& ?) ?$ r
巳神將，珊底羅。; \- V  r; p4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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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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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神將，波夷羅。7 T1 b# {# {3 K5 x: J) ]: z
7 S6 h3 T, Y9 g: e7 v: k5 K* Z
申神將，摩虎羅。
- C; i$ n! t8 X
酉神將，真達羅。
0 i3 h3 ~& s* H( V. s
戌神將，招杜羅。

亥神將，比羯羅。, @* v; ~; S: y1 Z1 y3 z0 s
3 R( X5 @3 h% c$ d2 J, y- N; D1 L: K) P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9 G' M; L7 b* G. |) J- i/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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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l) g2 z) L$ C& p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5 t. t* g7 e! a8 X# i  r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w$ H- `' K6 O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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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7 X! c3 ~0 V% w$ _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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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哪個神將？ ”& J" T, h- I) f  X# z- F+ W  U" q! _

“辰時的安爾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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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5 V2 u% t. p5 K!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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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7 y5 i% q9 N3 X  L, j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g- a$ A) ^- e4 s0 E# M. j, g$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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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博雅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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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A' i( p3 J- I$ _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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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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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聲招呼。0 N0 q; o+ y3 N8 r$ d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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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d9 Z4 Q: N. A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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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道滿說道。! {7 y) D* n7 f' ^&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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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2 X% K6 x& |0 }/ X: r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X/ T- M! Y- o6 o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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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道滿答了一聲。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I5 V" R, {7 \; j* _7 \7 M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道滿搔著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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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9 D4 L& m# G  Q' Q% b+ b* R'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4 X) j" I$ r" N6 ?: P
% ^6 ^8 u' p+ c9 a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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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小東西，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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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D# k# t% j$ |. Y1 ]! F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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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博雅驚呼。# V* |& h% T9 Q8 D4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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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6 U& P3 Q& b%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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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

“果然是極其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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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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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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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那我就收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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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c7 }& e  d: V" X0 S7 e& ]' K

“沒錯。”* w. m9 |, m3 a3 t+ x: |0 X, P, f& T

晴明對博雅說道。* g: q% n5 ~( c7 u" i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9 x' ^* Q( Q2 N' {* H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T" Z5 j7 J0 j# i*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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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B* Q+ o$ v, k' d' w

“那小子？ ”

“藤原師輔。”1 B. i* d6 B+ _9 ?) a: k
/ ?8 J" s) x# U$ C; V# Q. i: M
“什么？！”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J, P" h8 G; v$ {: }9 Z

“怎么。師輔大人？ ”$ g9 b+ G( T( R5 x$ r' u& [0 E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5 p# i. [4 Y6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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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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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W# a' ]$ c1 Z) b$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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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C& \. C* J5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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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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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K/ C: b, z0 Q! b& ^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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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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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6 X! T/ g% l* L! L$ }8 k1 L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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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r- m+ T# w, ^0 s$ @8 ~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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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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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 r: e$ `$ c" |( }.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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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0 A  z# P, M5 ^0 y

“唔，嗯。”/ A# A# e, u  v7 e" v# |# q

博雅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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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K1 S( s  q# ]5 H" n* H/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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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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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7 e- o$ u& O) x0 N(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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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H$ g7 b3 W# D( N5 ~

“回見……”( U, e+ c/ I. c8 G" A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0 r: U3 m5 [$ r. x/ j$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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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K4 ~; g% ~3 d2 s& O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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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6 V' h: t. Y/ L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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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3 B; T9 |3 ^+ C6 M6 m* Y9 c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W. X/ i2 R$ G+ H" K0 e+ b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真是光陰似箭啊。”" d- m+ Q9 U* P' f5 V+ k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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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7 g9 G/ {- ?- b9 Q* m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 \# @0 x. b( M* c0 y0 w4 g) g
他們在喝酒。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H' r$ h' J: `+ ~' G+ E$ Q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6 S# u. k( `) b' h
5 o+ k8 X. Q0 m, z% |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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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r1 r/ T1 A8 N-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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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G7 Y) t% p5 B" _3 i7 u# G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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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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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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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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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1 [+ d0 P6 V; h6 F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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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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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Y- G( ~) O2 \# i4 n7 [+ i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6 k: @3 i/ X5 h- m#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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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q0 Z$ O- b* o5 n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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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A6 H1 F* v6 b) m" L2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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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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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u1 l% s, Z. J1 S/ \3 \0 W7 @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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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x) \% C0 o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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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7 r5 Y7 ^! S0 h' W- |+ L& U" X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v1 k+ a# b1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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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x  z* L0 |2 {, O1 a.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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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6 p/ s# Z!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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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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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6 g% D9 x$ N  p! X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4 e/ C3 y7 \" k; @$ {' R: Z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Z/ f" v0 H$ v2 J(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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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z6 s3 @7 D( U/ A9 K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9 A  b9 B. ~, ^7 o; a$ z2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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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F! I1 ^% F+ t, s3 V6 u
6 t6 _/ _' v; {! i; w! }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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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l+ y, g, S&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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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1 s* R' ~" \" F/ J5 z4 G& O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M2 x& b: v+ o.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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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Q0 D/ J$ C/ ^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2 u/ J  M(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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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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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F: h$ K-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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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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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_% G0 ~7 U# j# D7 E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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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q7 H% B# V. x0 z, n" ~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1 z" F& G7 C6 X3 G2 R0 H

二7 c7 Z4 x- f, q
2 c4 l" k8 G- V4 T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O2 Z/ \6 @! A2 x/ P" ?6 o: m9 |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可是什么？ ”* X; n9 p6 I3 j6 k* H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0 C6 B4 e# v- @/ b: ]

“的確如此。”

“你也這樣想嗎？ ”( m" L4 y3 y;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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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6 h; ?- P: H  b) M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F1 ]& t4 W& E

晴明注視著博雅。) C. z- t, A) m! M6 F7 X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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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5 f" O6 R, \' d+ s

“呵呵。”# u' H+ _0 ~'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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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 I2 y7 R+ v! S4 v$ x8 C; m
6 u  G" Y+ B2 ?: M, C% ?  M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G( G1 r' G. d2 Z6 e5 X! O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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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n- `( B* r1 v- T$ {" ^3 d9 J/ N

“是鬼嗎？ ”3 B( Y% I3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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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9 w  a" ~- K3 f- B1 l3 Q

“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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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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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就是舌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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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F" M# F( m8 W$ d: d& M

“骷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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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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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P1 Q9 m: F* A0 J/ F

“是嗎？ ”' ^) [7 F1 ^&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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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z* }0 c% n6 L*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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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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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4 r! @! Q' |4 t. Y' I/ D+ M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4 `$ q+ {8 t/ X: u8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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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C; u0 F1 l' g% c/ _& n! X4 Y& z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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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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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 _6 |8 ?: @$ N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三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1 ?, k1 C( r+ o+ m5 |  n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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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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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 a* s# a' a( K6 t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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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i  @+ [4 V* x1 I% z8 G: b; r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C# d3 o! C# B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3 R  v4 ^) s) k0 p2 n6 Z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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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3 ?8 @9 ~0 i* C3 f$ w- I5 c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G( r0 T7 Z  o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K9 E. u) e3 o: I& g) X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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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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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5 @! Z1 f2 o( T& Q) n0 p3 z& f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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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P# l* H;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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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啊、啊……”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3 x% q& m( I( D! c; S8 _+ V6 s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z$ W) M3 e0 B#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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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N, x3 q% x) D$ K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這可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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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5 S6 b$ i3 b+ z" I7 u  R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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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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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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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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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4 ?' y( l; y# ?% e, c; ?

“您醒過來了？ ”3 O' y: z8 @3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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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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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

忍覺輕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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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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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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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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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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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可疑的東西？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 v( @& h" @/ z+ O' Y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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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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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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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 A5 \3 Y7 Q$ Q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5 A: n% D8 {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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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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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M3 t' [8 c( `. n/ C  G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7 [. D; l2 ^( H2 F)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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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B. x  c. [  H0 e0 o! U+ ^; F'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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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W! o1 B: y7 E* T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3 |7 Z( T' |: U1 g8 [- F6 O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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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f/ V, u7 C6 b1 C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V6 I* E0 l$ E# ]. D8 d: _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a: m; w: P  L! V0 C7 c7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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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7 A7 P1 ]0 y1 e7 a3 i* ]+ L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8 G; `# U  ?# C: o6 u7 }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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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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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3 |; T/ ]; w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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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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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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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7 T/ K# A- N2 A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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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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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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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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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A3 a4 }( w! n" E1 ~)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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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2 p6 C8 E& z7 O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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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O8 [7 [) @" O. ?4 `' [
# h2 b# ~5 W, K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0 Z& V/ }% R$ c) K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n- Z7 D3 h) F: A3 H1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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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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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J3 g* m& |8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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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3 y& b( q2 X% e& p8 Q* ~5 D3 }! `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 |' K1 _: p0 Q* P5 C" I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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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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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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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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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C5 s2 t7 s6 ]# M. D- M* z7 J* S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R1 E/ t7 B2 }% g# V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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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_. s9 N1 n1 b8 R* C! J) \3 @( p4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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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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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A6 B2 V, Y+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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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9 U$ }% u" }6 O4 r* W/ M, f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I& ~$ m8 {0 J6 l"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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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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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4 _% R8 B( c6 A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a3 V. A- f8 N: C4 O, |/ T( `

“是！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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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S& ^5 L7 w$ E$ t9 u) {# o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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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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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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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1 o# f" d) `- n9 C/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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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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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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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W; _  R* l. O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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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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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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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I  x% j1 @. K# F' M; d  j6 b. ~; K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0 j. z/ e  A5 F3 Y* j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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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1 [) c" V; G8 D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H" ~- L9 c/ ^4 W3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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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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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o8 f, f% O6 w' B( ^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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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6 j. ~, i! V8 J- ~4 V1 U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O  ]8 |. H" W# V# K) J#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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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d/ T9 ]- f$ F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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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c% V$ Z  I( B% o: g%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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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咦？好像有人。”* s0 r3 S0 V. ?2 T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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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Q$ g* ~4 y  k7 B6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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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R1 z$ K/ \/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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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6 r, d+ X5 O4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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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1 m8 v: P( C) v" {: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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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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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j& L, F3 u*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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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i; B, ?* S% w  e9 g0 d/ a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K# d& G" @! l/ F% U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2 z4 l. k: h8 P; Q$ B( K: W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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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7 z: l- _- I; o3 J' z0 [6 C

聲音漸漸遠去。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a, h# H& G5 w# N/ @' \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 P8 v2 F* ]& Y4 n
+ m8 ]( z0 L2 ~/ l# ]/ @
五( S' s4 K; @5 u( G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8 U+ X% v: |) `* m# e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1 V1 b3 R/ `5 Q/ Y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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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a% }& _9 {% H( T+ M8 Y9 r/ u8 T

晴明道。5 w- z/ \! g. {! I& y7 k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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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5 L' x; [- H8 O0 \! N: e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 R3 @0 K  X6 l. f' z
“嗯。”+ c3 m* Z( d. b'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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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1 ~/ c/ A) |: E/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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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G  ^% K3 P0 v0 V9 e! J, y, F6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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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J" @( r+ M0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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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8 c$ U* g2 B8 {. W
+ T: r: j$ D% B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0 T2 X2 n8 R" @" y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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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t6 }$ G) ]  T2 S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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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5 ]8 W! S2 v0 H, B; w1 N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C) ?$ d" d. J/ ]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 t5 R, i4 @# Q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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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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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 S2 c% `) S  e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_9 m/ [& o; b

“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2 p+ k4 A/ J
; ]6 ?9 `- s  Q. W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B# A6 V% i5 a* ^6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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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L! B. c' W. B4 v

“嗯。”4 v9 b0 o7 A" _

“去嗎？ ”
2 s$ J' i! z" \' D( d4 I( `( a
“去吧。”% ^+ ?5 ^# _# C" }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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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1 z- m1 H) p7 t; x/ i" K
( |: k/ K" q+ d1 O" o9 s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h4 `; e" y# _1 f) c# ^3 \% ~
6 C6 @# K* `6 j, Y/ b" t" Q# D: ?; A
“奇怪……”* m. o2 D) e' C* }+ ^4 w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8 s$ a, i8 \& c" f
* \3 M5 D/ ?7 Z- c
山門敞開著。- s6 d5 Z' K. @, W; m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n$ ~% C; G4 R, u% b
# R( `2 Z* ^, T0 _) s" q9 k( Z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2 v" d: n% s0 o1 @) H5 |* |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6 W( g+ |; F! ?. c$ Y% K* Q3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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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4 P6 p0 G2 N8 \& S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n% g8 N% t5 h4 t9 S3 C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s- ^$ l% N( P8 K/ u( D
2 K: R0 l& B( |- n3 _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 s! ^# ]# t* D" |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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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 M$ V, R  p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W$ Y) Z( E3 l! t$ q5 e, v; v$ H

“怎么了，晴明？ ”7 H& J8 c& Y! E
4 n% c+ O9 z# {$ i  h( d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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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啦。”1 J8 S0 ?+ v" L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V8 U6 A" M* n; Z4 Y5 i# Z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o8 _* O& w* z/ r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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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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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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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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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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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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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都是陰間來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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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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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b; C+ l6 H3 b, j0 v  N( U

一個唐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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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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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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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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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這和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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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7 X2 ^# w) }* s2 D1 l/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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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G1 Y- O0 s  E( G3 a# `8 t9 L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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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請放了他。”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 ]) i) G2 ?7 J. c
# K; \; A9 Z! M- V% V' y
“你們想試一試嗎？ ”! g- K. ?  b9 b( u2 A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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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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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S2 X8 |  f,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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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 S/ z$ z1 }5 u0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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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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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S! V( A( X%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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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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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L6 v0 h& C/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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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開始吧。”7 [2 Y' N& n4 [$ |6 E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0 S/ y# a& d/ {/ d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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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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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s' U' r- }" ?( m,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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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9 K4 {. i( f- s3 S$ F! h: i
5 |5 y% Z2 V6 b3 x  _, w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 n: S! \& `! I9 P9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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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u( K4 L2 x, d3 t. t1 I.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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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0 D% a3 Z5 H. o# P0 Z6 x$ n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 K6 Q# T& z3 f
6 h! R# }4 T9 a" h9 z& @% o! D' R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5 a. g3 e, f- N  {) n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9 Z2 j' {; b% E' f6 t% X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  N1 N4 e' C+ t7 I& [- e7 C3 c" w2 @
$ R; L, T' B8 B3 G" A, n
“那好——”" C* t2 p, O3 E8 B: x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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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2 E! I/ K( C* W5 a4 e7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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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6 E& X. h3 g) Q8 [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F% A/ t) U* X# }4 R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T' Y( f5 ~$ _: [" S; r# |
8 }$ f$ [. _7 M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0 Z: x3 d& p& P3 Q2 ^2 l3 M3 X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Y' J1 ~. O' T. ^1 {+ ^

“啊！動啦……”

博雅小聲叫起來。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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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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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X) D) f2 k2 o6 h
5 C, J, t3 ~2 r' ]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 a% q& _7 t& Q; z8 }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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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3 [! p" S7 q  Y  m+ X
  P; ~7 u+ d; |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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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t+ n+ F: r( `9 G& ~! r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 a) O$ e  C. A& s/ C; r
“原來是這樣。”

“那好……”

交談在繼續進行。
4 ]0 ]. w7 m$ X) t, _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 f  E8 L1 g7 Y+ w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5 O0 g- z/ h( q$ a4 Z+ v, W$ g2 H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_) J2 D5 P" g6 e: Q. O
9 \% B% L& @$ o9 h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5 @' G& k+ M9 f  ~
2 w/ I2 e& B7 A- b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5 H! V: ?( ]/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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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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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1 u+ I" P( V9 Z
4 A) E7 x0 M6 ]5 X! t. ^& n- j
“要帶到哪去？ ”3 s4 I; ^" d4 d0 U5 k2 U, x

“藏經樓。”1 v( M6 I$ R2 d$ [* L; G4 q& u1 K3 Y
2 o$ g7 p8 D+ n+ I; I, ^4 I
“藏經樓？ ”+ J2 p- P1 P6 r3 ?) V* ]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
8 i; J% r( N! g6 X' u7 a$ P9 r& S$ P8 ^
說這話的是元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晴明對元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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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3 Y0 U0 Y8 P5 }7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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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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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W/ R) W4 g, g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L7 e/ ?. F5 {
( K% |( }  V& B8 d) _. o
“這個……”* L0 N) P5 |. H1 ^3 z& X; ~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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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7 H3 w- R- \# l8 m# b0 v%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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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正是。”/ @% R% {' e. I4 Y. t) M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w, c3 Y9 ~# N; C, x

“不知道。”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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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海壇？ ”# ]' U2 u; d- P3 c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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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r- [& X! _$ i" _" j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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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 u+ c+ v& Q% M& X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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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6 a. M+ D) K7 c+ }1 O4 Y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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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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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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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p; A- c.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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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f$ e, p/ o& e: S; l* B' s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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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 D$ X+ g# Z3 m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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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9 S- t) ?; G+ Y3 f+ C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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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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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Z) B/ Z( {$ t! f6 z" I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2 X6 D& H2 d& b( G, i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 {" p' F6 z! P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  h% B) e; |7 l. P/ k* e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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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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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這可真……”8 l& d: {$ a: v- S1 x# L3 O
- w; B$ A( ^& ^7 j, B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H1 j1 C& g5 G1 L, \: t! l& r7 t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元心輕聲自語。  y# T. q7 R. G+ I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4 }- r- L& G; i1 z4 B

晴明問忍覺道。9 k% Y6 v, _+ _4 K: m/ m

“這口摔碎的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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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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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1 L( A; Z) q# z)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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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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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忍覺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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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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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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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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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p4 S. Z0 l" P' z! x3 k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3 G1 n6 r! ~' S- Y* R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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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 ?! D8 s: Y#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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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 }+ N* m& ]0 Z* A& ^5 @
熱。% v; @$ ?; r) c- K8 h1 M2 U# F
( {" T$ l3 ], P# h" ?7 C) v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3 Y. b/ l7 X8 ]! Z0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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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1 p% b( U- G/ s( r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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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a% T6 m) ~4 }) z7 m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t$ |7 Z- i; B1 Q' V$ T
7 @) N  s+ f3 U4 B7 S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 g3 y! x, a. A6 \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S  }" F; {9 |5 N( O/ x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5 }3 A: f) v+ L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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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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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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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V! i  d  q- l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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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 ?$ N% z+ ^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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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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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魚啊！ ”3 D( K" M. b& }6 y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O- m- `2 ?! H& v. f8 q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6 M; W/ q  c/ c0 C: S3 p; p! [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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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V7 k- x$ C( X. ?* p1 f%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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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4 t+ W' I# n/ F& U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 v: i5 A& |' j6 j3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 {! D9 T/ W- P/ m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H- y  K0 R+ 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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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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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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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8 K5 j# {- d3 P* x" w5 n- V& y3 n9 N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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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6 T. T3 y. o2 f+ i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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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g! J$ S% \& e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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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3 C# f2 J; \2 E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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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P6 E, S2 ^. i2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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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4 [+ z* \/ \5 o: Y0 I$ M0 z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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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 ^3 b' R)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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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6 p; r0 Y3 T6 H! Z+ X2 }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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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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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 N2 f4 K( x+ u* @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7 @' c9 J) {* ], n! x6 ^% a$ r' r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Y/ w. v0 ^/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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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t, T: `( d6 @8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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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Y. t0 T1 w0 O! d" W8 b/ ~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l; @" [" _. B# ]/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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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妻子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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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0 I7 o8 l! _) m, P* f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Q2 Q9 {& V- c6 a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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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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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3 g4 n, d# ?' b4 u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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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_5 `7 r' M. h$ i4 h: f

“喂……”; g; t. P) t8 B1 n  m. g; Q: I3 Y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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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 N) v" f& |& V0 O7 O8 w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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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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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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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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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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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m1 C, U& p  a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馬上就要衝走啦！ ”* t5 u, U2 j3 T8 w7 U%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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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說著。

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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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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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N4 f/ h/ S' ]7 f/ e% s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Z* V: V/ J$ |% e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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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h% b3 F2 I6 D: k; n0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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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m$ B5 O( h1 m/ b5 w;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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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月色分明。8 ~+ `/ C1 S) `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s) M7 B9 k; t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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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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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4 ?/ p, [" W% [4 L7 e! P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6 v" H! E6 K: Y- Y3 |9 m$ ], s& m

“來來！到這邊來……”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v: o- e3 \% {0 b6 H4 m

猿重跟在他後面。& K1 F$ O/ W7 o) v3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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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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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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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W9 \4 y1 @  N  y  H, U) z

“來來！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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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M+ ^! r, r  j8 }

“你幹什么！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9 F) f4 F# @% u$ t6 L7 G! K

“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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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 Q% ~# s% b" @6 O,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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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0 ^  g7 }% ]' f, a5 G$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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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尋死嗎？ ”

妻子責問猿重。+ U" }$ f4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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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3 f1 y- p8 z4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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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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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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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a5 H: h1 {0 J( U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g& ^& z" h1 H% o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1 b& E' l3 {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哎……”/ u5 Q# O. ?* g& A+ Q* |: v$ s  m

她喊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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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f+ O+ T4 S! z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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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t( t6 K4 n% Y6 v8 U: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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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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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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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4 o3 r; [. _2 d: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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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7 M# e4 S# i. ~! ?" {' C2 v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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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1 @( z) R7 H% h" b% e" Q3 `/ Z
2 I; Z3 W) R* v# U; g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w- R5 L+ o% _8 y0 k. I% U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k1 G$ j1 G&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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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4 e( z; t#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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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跟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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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1 ?- Q/ k8 F5 ?( m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5 X( e4 f2 H( ^+ `5 `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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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t, L/ A0 h4 ?, t" ]6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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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j) k  x; x8 r) s& d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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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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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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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3 j# w7 y! f1 f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Z- |" f/ f- _7 ]5 H%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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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f+ E: O0 {+ 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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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s) W& H' b) a. ?! g) `5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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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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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j% V: Z3 _- d9 s+ n" a6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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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x4 Y0 Q( h6 o+ ^$ n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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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等等！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5 o7 c: T3 t* g7 j1 {0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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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1 i( k5 e- G+ p, e5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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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Q6 c! V0 E& m$ c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B4 i0 `+ j3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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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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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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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有個女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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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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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F9 x! n5 X1 [9 d(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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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L& @* z* F* m. ]& K3 o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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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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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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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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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喂！ ”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C4 I5 j& [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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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出來呀！ ”

“出來吧！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k, {; r8 ?6 L(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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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y7 q6 Y0 ]3 x" D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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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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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 W/ v2 F+ A5 J; j9 ?, }

“草簾！ ”' x9 L4 X! ]9 E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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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我們沒法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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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Q" s. C% I* J- o/ p8 d3 [( r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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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1 {" L* D7 D* O( D

“我們自己找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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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8 z# J$ y- H0 a( F7 D+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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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n/ C! R9 i/ ]; T9 y

腳步聲停止了。0 k: J) o+ U; s: ^0 _, ?" z; v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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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_& F5 z( y8 f7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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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H1 u: J: T' y# ?* g; H, w/ ?

“這兒太狹窄了吧？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Q+ e) K4 a# r' F2 K5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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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嗯．吹走它！ ”. M7 I8 a$ ?7 v3 Y% N8 e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E- i5 X, h. e* A7 P  [$ n6 {* n6 \

“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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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X1 ~0 w0 X" k% I7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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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m, F: t" s$ Q1 ^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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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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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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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2 \( a, z4 }: c  M+ ^- c0 z! i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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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4 G+ F/ m9 N: q# C- Q. D' y; w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u" X7 C. E4 w! }*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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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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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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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T  m% d6 f# z( ?7 J# p6 |

“原來是這樣……”

博雅點點頭。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J3 z( b' s$ m  S; p; q- t

博雅又問道。* _2 {' n( I3 c. n# t; S8 U# p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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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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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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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B- D' `5 f% ?% Q(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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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e* g  P* y4 v2 o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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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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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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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今天。”0 p% p" C  n% [' O0 o* Q! T$ `: a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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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Y& Z1 Y' ~5 s9 s( V! r( z3 k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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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g/ `, A) A) F( d- N3 _6 q- ~

“這個嘛……”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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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e% U" t) u. O5 [- j2 i6 F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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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1 l2 ?, P! e4 u/ L0 H  L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Y% z7 i' U  e3 V. M
2 ^  p' E" {/ P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T" J1 M) Q$ b/ Z  y- }. ~; b8 K

“嗯。”( N* e" X% I/ j* d, o" j7 E& @% V
1 l& `6 [$ m& ]( s
“什么時候？ ”5 V0 o" T1 f0 N2 A+ c. u4 e
! R+ F. _: @/ Q! b/ t
“今晚。”
/ f2 n- L3 n4 c% u- j* P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2 v) A8 C% H6 z. q" k7 P/ Q

“去不去？ ”+ V1 A% W6 L& d/ h( M

“嗯。”
+ z3 c7 A! Z- r, ^
“去吧。”9 G) ?4 S3 |% h, u2 C

“去吧。”
2 r) e* y8 o& f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X4 u, P) B# i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 u& E' d6 ^4 U# ^: U2 R8 o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u5 P6 g% W" e* w1 m& m: o
, j8 |% c' D$ l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 [; \' G6 }7 E" n1 `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 x' z7 r% n8 s8 u. u: n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猿重受寵若驚。) |6 p9 {4 [- I* _6 p+ }2 E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X  n0 n% D/ D; l1 F
, n$ d$ I8 O1 Y$ Q$ V7 y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 j" ?8 t- l, V  T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9 U# e# ~9 K; k; ?6 H, J1 L
4 W0 Y: U6 Q- S2 J- Z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o) ~5 a& X7 `8 D) S2 W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7 \6 U* o! N! \7 I) p0 N- l( {
  \) ~, c( D& `4 i: @1 M2 B5 ]& I) a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猿重忐忑不安。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 s$ e% n3 }% ?- l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4 m4 V: o4 Z* t* [) |/ N3 Z" k) p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7 E6 H: V/ {" M) W" Q4 @6 g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I7 ~  Q4 a/ I; ?: A, ~' Z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5 g* I: p% n& E* A0 {

博雅大聲說著。8 a+ s4 r" P- ]( o. ]* h
; F3 D% _" O, e/ {1 W. N: j
“生火……”
. `& x8 j& V  W: ]# o. U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j" t5 q4 ~. ?! _8 Y  v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 A+ ^3 Z# {- f; t6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 U/ N& p6 x! _$ v
“肯定會來。”6 z; @8 f& Q9 @3 g+ Q8 X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8 K4 h8 u4 F' R, S" R2 l* U' F' G

五, g8 z. u7 _  s$ E
3 }2 I8 X# r9 [2 o; b
他們在喝酒。/ m$ E: d, D7 r0 @  @" l9 s. M- t
" A% s, ~, r: u, Q6 f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5 G0 s3 S+ g# I3 D# ]' e# R
: q: D* H3 I" |- D  h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8 R& e/ |* \' z$ [8 \8 ~8 O
+ Z9 b% P! ]3 C. Y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4 i, P7 D# G: \$ y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w* d' T! ~) z
2 q- @" n& N& J" p! w; v( I& O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真夠厲害的。”& S5 {9 S/ H4 d, Y, Q- s

“噓！ ”% j/ G7 m# j, a1 q7 S
! ^; T+ ]5 t, h9 N/ k4 `. C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0 c$ Z& K) ~4 i8 {4 m3 v! w
“來了。”3 s3 N% w8 r) F. O6 l# Y5 Z

晴明平靜地說道。
0 f0 B  i; {& c3 ]! `7 x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1 Z$ u( r! c- V; e! D# j
% Y! l* P. w% _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喂……”' }7 n7 N3 V/ S) m' Y; m4 |" H" Z

“喂……”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9 D7 |7 C* B" a* r# f( {8 [
* p% B  `9 l+ T/ w: _0 o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4 z! N/ c8 v2 g4 Z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 @+ v( N; ?8 k: Q1 @
“呵呵。你也聽見了？ ”' I& v, m" ?& X/ M( e( f5 Q1 t$ W% T
4 P. H$ f  b3 t9 ]3 k* }2 ?
“嗯。”
, G1 {  z  S- e3 j. }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
: l6 Z1 W: t% d3 o; R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0 k) G" \% {0 r: I% r8 h
“猿重大人……”
: E9 _6 A1 M5 H7 R
“夫人……”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 y! q: Y5 J6 B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 K: G( |8 S- p# m5 w
“馬上就要衝走啦！ ”

“來來。快點吧！ ”
4 K) O0 s0 h3 R$ @: Y% x9 n9 E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4 Y5 b/ I- M( q" R1 [2 \1 h

“啊，打開啦！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1 k; H, o9 N8 ]8 Q! M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B% ]  U. K, ~7 `# t
; S! X+ \' l# M! P( R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 b6 }" Q+ D# W& D  ~/ r3 \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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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T6 A. n2 `0 Z. x) X
# K; V3 j( E7 p/ J2 W; u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s: w! H% T. t$ B/ J! j& d; W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5 [/ J- g+ e( P* t
+ P4 ^/ H$ n! W
“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啊！ ”) p) M4 m; ^! a  M
( d" M# j5 n) \: Y( j
“哦！ ”$ ]* h8 r: Y" `! X2 ^$ f

“那就快快出來吧！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J" }+ @! H' _# g, d2 c0 `" U
5 Q: ^( m9 t3 L& L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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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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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6 b7 y+ W9 d+ x0 `# l6 t5 ]( M- [

“唔……”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5 t) D5 V; D7 T+ R# F) H& Y
7 r" D& z  d6 e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J! H5 X8 g& s7 b  ?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8 h- d2 M0 [/ v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 Y1 ]7 ^8 m: x% y1 s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w) E! W9 }- b& o2 k, D
2 R3 I3 X; @5 c. a$ D8 Q4 x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來得太好了！ ”

“來得太好了！ ”
. j! w) m' C( T1 P! r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6 b# d' }1 b6 H1 w

“快走吧。”

“快走吧。”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_/ w  q7 F9 s4 o/ t2 Y( B1 i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 b6 X. J8 F+ U+ q# W%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5 {$ j: A/ k; {$ f2 X1 ]+ @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 K) r) k' L4 h- k
“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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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v. t* T6 M7 Z# S0 Y( o
% d* S) m7 c& v% ^  o& L4 K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N- }9 Q, S0 j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g6 Q, x$ @6 R5 y" I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w% g  ?. E) L
- j# ^" H3 M- x" j9 }' ^. \. B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 }8 X" y! E  z9 E
& o0 M0 L/ h# l# g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1 h; D1 D% O1 U* |/ {

暴雨。

狂風。
. M% x; g  Z; M) q/ H* g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n/ f/ J$ P4 t  f# K& @/ y; V. C8 e8 Q
% H* }* E( A; O: i
“晴明！ ”
2 ?! M" V# {" i% O2 {( B- w- X( n
博雅高聲呼叫。

“博雅，我在這裏！ ”
6 J! C6 y: h) t" X5 s' A. ]
晴明大聲回答。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 T7 a" i/ B. y6 |7 T& h: j
- ?/ A& Q' g$ j
原來正是晴明。( S* U2 [6 z, P  ^) [
9 C+ O! ?; o( x. K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5 k$ p0 k3 |: m2 ?/ C5 W  j
! [( V1 W% F+ r+ x  v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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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j% s7 m/ ~$ r6 W. {6 F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G/ G( r5 o3 z- b( T$ O2 a  {
% N% Z/ c+ L" p3 a, Q& L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7 r( W7 z) _# a4 t
/ m% N( H2 V2 V9 H" k% D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這就是橋了。”

“橋？！”: G8 w, P9 |) u: v' A
0 Q; Y- h, v8 s9 R7 @  E3 u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 X5 y; q6 p' R1 X; Q6 ?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E0 {. E( ?( \; M3 e: X: A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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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A4 D) N% `-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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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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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x6 S% m8 t8 q" {- b5 q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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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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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 |9 B$ K7 e( \1 F/ j- Z2 Z9 j; ]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U8 K: T. I' Y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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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8 G- U- n) B# ~9 D! Z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5 A9 v1 U* g. [0 Q4 V* Q9 l2 `6 o
) t6 `$ R& b% s0 ?' w! ]& J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r* }6 o) r5 u9 G; Y! ~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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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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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7 k& I, U7 l8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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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5 C# a4 ^/ f) }& ?+ D$ b6 r- b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J- m- Z; q, R6 A3 y( M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r3 I+ X/ X, u8 W0 }. J

水漫過橋面。) }8 w* m# {2 c! o/ [  [
5 A9 R& |- W$ M4 X) i  r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9 D/ g  O; G# p* G+ g4 n$ z/ Y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啊！ ”8 }3 ?7 d$ Q) P6 |2 a  `
5 \1 ?% U! Y, W6 e" d, Z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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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在風雨中。& b7 L* ?! H  z# N. j. }9 X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3 D! U+ x% a'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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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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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呼喚晴明。; B  _$ B+ `7 m, a2 ]) J4 A"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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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結束了。”

晴明說道。7 |* n: V+ h) }$ {/ _7 p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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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啊。博雅……”- T9 |5 G  ?) z( I5 w' O5 s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6 \2 ]8 k% e2 t3 l
( Y9 z1 {! _2 V; Z  F( Z; i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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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祭河神啊。”7 r, @, j( H# L* p9 @& s-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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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河神？ ”

“嗯。”* o1 u5 V/ h5 ]2 @% U  a2 i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1 a6 v& [% x* g7 l5 _,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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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 V- C+ Y/ ?8 z,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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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r$ s# M1 J0 v1 j  F% @& o" d3 X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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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 r& P4 s- e$ u8 J/ F. |+ Y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6 [0 X) D/ ~7 c# H" M) v1 T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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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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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5 a* c6 Y+ N- ~$ C( i;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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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i; H1 V( [* o0 y! P" U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5 W9 w- _; x) j; ]. z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7 D5 M* {5 d8 N5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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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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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m. W, v1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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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o+ H; Q. C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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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正是。”, R+ x; I3 j& S+ o: p7 S;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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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不過……”

“怎么了？ ”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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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a5 U! ^) n" d: f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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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7 H0 [& j  h, Q- |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3 l' I4 O3 p9 w  a' E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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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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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u, e/ y. y. b: [0 N2 e8 o: H, \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L* L+ b8 _, z6 T

沒有風。7 b4 g# \! |/ n' H  R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5 S( [1 g4 ]$ j# I* e# X5 H
9 F: B" j- N7 o- h
滿樹盛開的櫻花。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V3 M' A' Z' ~- ?$ T. \
5 I% G9 c( E: k6 F, O  a/ U; `& P
“什么不可思議？ ”
6 A  ~& j9 E0 h1 @+ Q/ b5 y
晴明低聲問道。

“就是櫻花呀。”* Q! `% O" J$ V8 e) D) Q! Y/ M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N: }+ u! v6 u4 l
4 }/ T5 p7 d+ \" L! W( ]& v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f( G% i" Y1 J. z4 y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S1 v# P$ ~&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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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 ?( a9 ?  t8 p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r% _! r' K% s! \; I; m. Q3 w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A8 F1 L7 g9 I$ q& ^# v

有兩只酒杯。2 `9 d) X3 J6 A" v2 R3 Z% a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3 j6 `6 |! L6 R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0 Z* I( J- e.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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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U! @+ q, V; K1 M7 w& |$ Q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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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M8 v2 T  b# h, l4 k' Z7 U! r+ q

“簡直就像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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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

“是啊……”( X! B" i* r: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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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C! Y3 Z3 c- z0 U5 i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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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6 o! o/ u* p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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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R+ v& u- B' q; J9 j2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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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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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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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d7 g7 J* t- Q6 S+ Z6 v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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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L' @1 Q: d3 a6 h0 f,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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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 }% ~8 f9 \3 s2 o% X3 f5 X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2 w& i) \' J$ j/ h% Q; j( y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博雅大發感慨。( Y0 `$ v+ R5 K2 t$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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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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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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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g# o3 D# V( @, F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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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P  V5 V4 b7 U7 E6 q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a( w: i4 s# R$ C" v2 E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7 t8 A$ y6 {" I( h8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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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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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V& V6 X# d4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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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1 c/ q/ |; e1 [) f: J# w* G5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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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 N* L. W3 j# u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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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B! N% n9 V( K9 w- X" B1 ]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g2 }4 y# Y5 g#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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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R5 F1 m4 d# _+ m. P' H7 l  @% B.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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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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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5 {. F8 |2 }, c1 C( I- b, t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D$ R  }: H' g) b7 |8 o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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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獨眼。& |8 R$ H$ Z2 ]; D* H6 f

左眼已經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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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9 G# ~4 M/ C3 `7 a  Y: M& d9 ]2 [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2 C) z' W: l6 r( {5 o2 F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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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z3 l! A3 O)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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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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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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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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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6 a. p- ]) {# Q8 F4 _- s* T7 b0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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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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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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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

為輔聲音顫抖。2 R! J: \) }: _; x; w3 j9 A; l# I# U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S6 R4 S1 [7 @, ]0 [5 N( }8 W

“上去！抱住它！ ”0 A7 M+ L/ F& m4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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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6 ~, V- d  I- q& `- @5 [. ?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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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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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 u* Z& F. P3 U4 \5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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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 v* P, }* ~% [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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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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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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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e8 Z, O3 b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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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o  Y. i9 H  K2 v/ i) r' k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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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5 T+ P1 }: ?9 W. S- J  O9 Q. I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N- N$ b  C1 K9 `7 x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1 h9 J! o4 w# Q' j( j, w7 B0 u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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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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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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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晚上？ ”; Z3 D, C. A! n/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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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O" q2 ?6 m3 ]0 @  |7 A2 k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L# ]; p' ~7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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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呀……”

“燙呀……”2 i7 H$ M2 v  j: y5 f8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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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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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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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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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正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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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好啦，走吧！ ”2 Y0 A6 Z1 x8 [; c3 v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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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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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2 E" z7 \3 m; i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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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4 O. b-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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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d; O9 l, Q  z0 q  u: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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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F9 ^* f8 ^9 `( k

“嗯……”# X/ L  V9 u5 s8 V/ q5 e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0 @0 Y1 S* T/ J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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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4 ]1 M/ W9 U0 h' }9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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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8 [) B/ x# {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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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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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9 l1 E' G/ R, I% u: w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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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4 n! Q3 Q7 X8 D+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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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3 O( R( Y6 n0 ^. a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A' v% X9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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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v( T8 L" c" `  M0 D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6 u6 p; }4 D, G) t7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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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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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1 J* R- W4 Q1 r2 d& _/ z3 Y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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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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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g+ \2 S. u- B(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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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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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4 [$ a6 h! T3 Q( F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7 z. B9 Z8 x/ @+ ^# H4 m- C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啊！ ”+ O: ?$ p: v0 s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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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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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R& A- k" f! w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o7 a4 \$ M- y7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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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Z" X, M! |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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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Z, @' ?; i) h( @1 ]# N, Y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n$ q" ], H0 g; U5 J& g, d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M; Z# m0 N5 f' m) P;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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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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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2 L1 F2 E/ l- O2 k2 h5 L& p6 G/ X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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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好！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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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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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b1 N/ g& o.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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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i5 m2 g8 X  E: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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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馬上接著說。% b1 ~4 Q! L# x% ^8 b8 {

“好燙啊！ ”7 T0 p" f: s& m2 y0 f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9 u7 p8 a, o" }" m6 f;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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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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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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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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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完全正確。”, K" c% {1 z' F% F$ V2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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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9 E0 k% u8 n)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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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 P$ f3 o

夜，越來越深。) U+ _2 p2 n$ n* \( f( O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2 h' U4 l1 M( y5 U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M- g# f( s6 {! w

“抱歉，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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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我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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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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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么回事啊。”

“有。”

博雅又撅起嘴來。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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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別說了，博雅！ ”. ^+ @; v, T. e9 I3 M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1 P# n. K0 ^8 G! A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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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9 R+ t7 t9 J& P% a% M& v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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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V; b/ z: n) _7 u0 J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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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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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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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i: I$ q7 ?  G7 ]+ L* b0 J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是什么？ ”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x2 L+ R: E)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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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5 C) S$ m9 z2 a7 ^- p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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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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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_* S+ w& U9 ~- i7 i3 I$ E8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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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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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9 f0 U, C, s" S% D/ }9 x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g7 A  ]9 W. O. v9 i" V7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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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9 G- ]7 P9 C2 e3 v3 p, S2 |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4 C" Z" b3 k9 H6 m5 D8 s! `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7 {* {/ ?: }7 ~# x5 e3 g% W

“知、知道了。”1 H( E: `( E( F0 z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Q+ ^" ]' L  h- d5 ]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9 U( U) Q*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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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B! C' U. g# t0 A5 C7 F% A0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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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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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好，跟上去！ ”4 G, z: N, t4 J1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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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 w' D2 ^1 B4 k. K2 ^, [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p# [7 Z- P) u% B# O' H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6 W& V+ Z# g! w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Z- s+ h: i, o( R. V% C, \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o! L; U.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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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1 ?) R7 L5 m/ Q0 R; t' b- z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p! b1 M: g7 m5 Q1 f. S3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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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k! u2 w2 ~* p% ?7 Y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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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w1 U* Z5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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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8 D+ G5 X! H: q9 ^8 e% F, _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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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t4 z4 w- i4 \4 x$ G

“去吧！”$ Q. R0 ]4 ~  ]# v. L6 A" s4 W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3 z! ^; d8 }9 Y4 l* p

“燙啊！ ”

“燙啊！ ”& S  J. M2 u! h4 N1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Y$ V8 D0 H7 b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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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a) L) Q8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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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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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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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0 ]1 F/ y+ ^5 o) v* `4 |8 [4 r  t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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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6 ?' q: E. q( F4 m/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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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Y2 X1 }) U( k2 [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 q# w* f- t/ d  d( d" y

“你已經明白了？ ”. U) ]) I; _1 u( B2 \* d- J

晴明悠然回應。

老人回過頭來。- C/ N% [7 l8 V/ E9 Q; D2 [7 d1 q

“你也真是造孽呀。”; R5 v2 f1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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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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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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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哦。”9 J9 l) X' K& G/ D1 H! a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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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 }3 S5 o9 J&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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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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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h# Z' M!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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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2 h- G;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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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I6 I7 B6 A) @+ A+ K$ z4 m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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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s1 b! [' v) U4 |5 L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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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不小啊……”# S; t* q! q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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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姦笑起來。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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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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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2 E( n4 c8 O( s* v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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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6 R  Z+ f2 Q4 [6 _# U' Z% }4 y3 e
0 ]% @& }" W) J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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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 |- V" X; |+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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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q! ]" e1 L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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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1 w& d% o# \* h, G9 e9 `8 @5 ~* K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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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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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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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R" i; L# u; R8 d9 Y! y

“授人以柄？ ”" n% w+ t; ?1 l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v/ M& k& Y' a9 I+ Q2 U4 `

“要怎么辦？ ”1 Y; `' R( @* v+ S  O5 H; T1 v& ?

“回去。”! k) O/ k( f" M( T& s' X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g+ ~3 h8 ^3 l

七: `' O# `" G9 r, z$ Y2 m( A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i3 N4 D$ E7 J! o$ }: f9 [* Z: i4 R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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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r' |: m" N$ v3 }$ p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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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3 \; }/ G$ S  o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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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6 C' @  O; g* b" G# m( S4 `5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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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U+ z, m- k* x% e4 G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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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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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L) e4 i; J1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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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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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i; y8 v9 a8 c0 \6 ?# _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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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9 l1 k% ^3 x. D' }  H7 {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D) y1 |- n'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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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5 r; I! Y#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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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6 W' x8 F  k9 ^. B0 d8 e( t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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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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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V5 e% r& w5 {+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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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3 K; F% F  F'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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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K- A6 X, C$ h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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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5 }, l; j$ p+ O* E; d; s; F4 p&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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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酒不能給。”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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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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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z) p& U- t: L3 a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啊，好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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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7 D3 V+ L/ M# _7 e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2 L) k- M0 T) k1 R3 t: p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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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_( h# P* Q& m$ _' p1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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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h; \' p/ e  G: J3 o; x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哇！ ”$ s  T8 s+ S*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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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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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T) w; ]" X" {, w( g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Y/ p6 H9 S" P/ f! j-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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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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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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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7 i& I! L! {# K&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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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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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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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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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為輔看了看博雅。0 l' p" Q$ q* x: J; |; N+ j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要不要緊？ ”為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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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f2 C5 h1 _- b& C5 y, V& y
/ }; B/ I& |/ x$ m$ x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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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酒？為什么？ ”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4 _( v: C2 [$ _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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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_+ w* v: f; z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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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d' I$ A5 V2 V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p8 F- E& h& }; I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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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4 _% E, ?$ U" F6 \+ X. ~. O

微風徐徐吹來。! X- z2 J  n( R/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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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3 Y: k* B) R-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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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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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晴明答。& h7 }- J5 ^7 [- v8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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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喝酒就行？ ”
* G! P9 T( H. Q
“行。”( ]9 `0 `7 V7 t' H% D1 `" @; k"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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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做？ ”
2 m( Z' }+ ^# ~8 ?7 |9 H) \+ L0 }
“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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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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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p% Z0 C6 n5 e! t$ b; D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V6 q3 _: r; q6 y' e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s& p7 O) g1 u2 n* Y$ R7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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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9 E1 ~! u6 @+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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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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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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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 O- y: z0 q  Z5 h%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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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 h2 q( k3 i( Y1 ~0 {: b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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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6 v6 q2 \5 L, ?. m; n- T. C- Q5 P

晴明低聲說。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P3 [' k! Z# z, @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1 ^" ~, ~, `/ Y, [. y& J2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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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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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5 G. K+ r# J& h" W, l

“來喝酒。”

暗明回答。

“喝酒？ ”

“要不要一起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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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V1 i. w0 J+ B# c9 @6 F/ J

“怎么樣？ ”0 e/ H' ]" n$ K) `7 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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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X" {  \" f9 E$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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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i& J) u4 C8 C1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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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P( `( p) u9 M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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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F) Y, T" a" w% Y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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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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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唔，嗯。”9 Z" M  R* p  m0 x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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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G5 I" Q: M- c5 e2 _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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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啊．香如甘露呀……”3 O6 r+ ]& ]6 @9 }2 A/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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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d( X3 t, G* d7 W7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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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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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2 v) N% B8 q( a! S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q- w( c  j2 o/ L1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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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5 R8 ^) Q; M4 K4 O2 H

“從哪兒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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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0 y7 G9 Q' z* T" n"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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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我本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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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n% k+ i& \5 u& H% h+ z#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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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p- _" k1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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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j  ?$ x: v1 W8 W1 ]) r3 q! Z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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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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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m/ {5 U8 C& `# j: z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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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5 E4 {( `: J9 N' }! b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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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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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S# c- F7 q: }7 z4 h9 i4 u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3 e  V' z/ R- [+ H5 p1 u# Y9 e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0 v8 ]" j: \7 u. X* n"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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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5 ]6 `0 e1 m, g, x* w.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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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正是。”7 L0 X/ H# Y0 ~/ f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9 X3 M( f- }- N) [)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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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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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S  S8 k$ p# W/ M. @$ @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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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W' V, n* O; b; E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L/ U" u9 c  s7 o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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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U6 Y1 w3 X! E% @$ u! y5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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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u: U  }# \3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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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7 {1 @  u5 @4 D. Q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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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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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S0 s$ {% L- t" I- z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0 B  A4 |0 u. U7 K/ u8 D/ v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v5 {* D/ A% D+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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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D4 s9 C" |8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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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1 {1 H: J6 u: b- T" M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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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V$ t7 F, h* H6 I/ J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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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9 m! f: F) S" u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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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D& c* I,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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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7 Q( z* }% @- j+ |
博雅喃喃嘆道。- d0 o3 O/ N; `; k9 ]5 T+ {. J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W' I; |1 r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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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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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i7 ]3 p" m4 W- @4 Y' c% w$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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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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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4 r* V! \+ ^  ^$ e1 @9 x" @6 Q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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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0 x; b4 f% m2 I6 U* F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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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 [% Z6 c- w% w1 L% k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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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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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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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就是這首詩。”7 W1 u4 ]  t% R+ p8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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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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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3 u/ R& @1 `( |5 ?% H3 ^( A. j7 S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F7 Z  ?2 I* s4 a% w7 {2 [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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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H3 V! U' o5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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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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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M" t( V% D+ h
, x$ w9 w# ]/ S0 Y! w4 F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7 N3 B0 X5 [6 y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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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2 B3 e* r, g7 ]* J: g1 C/ W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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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9 l1 n- k3 h8 _, k

“很好。”菅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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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作一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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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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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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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0 ]2 }! s- u- \& v

中殿燈殘竹裏聲. n; J9 X- b4 O2 B9 }( e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5 a& `) q( c1 m4 c& u% s$ h+ G2 K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9 i6 f8 j' h( O: q5 ~% G( G
: R; S' g. A0 A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V# L" X, c& k0 B0 B1 {& A

“啊？ ”3 F% k" d  o( p  d7 U( c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9 O$ M: }4 Y+ W+ R+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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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N$ v+ s!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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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H( _9 T; J, ]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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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4 I6 {% g1 z; I) e! T$ R0 e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 J9 J* G' w% l# d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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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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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8 E0 v5 j' ]0 d" O0 m* e! l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C( [. f' I& q, D*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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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U4 R' P- `- g( m9 X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k" F0 I3 T9 r# w

“大受感動？ ”) [6 Q: X3 q  }& t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3 u  c2 A6 D0 f' ^$ l5 t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U/ w- y8 H9 S$ s  k/ K) j
, ~% v. r3 l$ i% Z9 a
‘“正是。”

“他怎么了？ ”

“是這么一回事……”2 P0 P7 h# g( f$ {. W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a" t: W# j( }, }

二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_9 ]/ _, W: t% S.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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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 Z4 r( p( {. U7 `- g
2 c% O' K; a. k1 Z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g* n  t: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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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3 y1 |9 p( p& a  W9 }; T9 t'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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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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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  G( u; g: e# J. a$ Q1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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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B! C0 J" l% c  Y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U3 Z/ e$ R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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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不知是誰這樣說。/ R- O2 e' G/ q# U" d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6 q9 E4 c2 c- w6 |8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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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這樣說。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6 T) D( o$ \$ v8 T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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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朝綱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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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2 {& }; X8 E7 {" C8 R
, }/ D% Y1 F2 x" r3 t) N6 G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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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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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 r1 w2 r# Z9 ^

“好好。”! S- S/ R8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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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o9 B; m( |7 N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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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O9 k6 p3 Y0 E0 y. c  |" d) H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i; w0 z" ~# J- ?8 `& C& I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j# w' V: O' k; L2 T

“呀，這真是……”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 G% Q0 [9 G/ l( q4 {, K5 \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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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2 Q: ?7 l  C6 x# t3 F( i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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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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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P- i! ]3 I3 L7 |: h3 ~, i

踏沙被練立清秋4 C6 ?9 F7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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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長安百尺樓, R& l% G, H2 b- N- d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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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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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即白樂天。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5 c! W1 c+ i' `! n' n4 C8 Q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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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1 S( j4 l5 f9 a5 ~0 N

“嗯。”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8 l" ~5 a* `8 e& ~(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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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 c( L! K1 i) R% h  s6 c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9 ]3 O$ k) H/ y% z" u% y! j9 ]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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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又問道。9 |3 G8 @8 k9 Z* I" {& M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 O/ b' }: l+ d: F' h( J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0 c& E) V/ f1 K2 h6 I; g5 S7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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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9 {4 w7 Y8 L! k& N6 P. x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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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X& m6 n' d$ Q' s! S* J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s0 w  F" K! e'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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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是我。”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2 Y6 c/ {1 {' r- |6 S4 S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u2 D$ R( S7 \0 |

“是嗎？ ”: t. E2 B. o: U* e
3 }+ p" _8 W+ P
“那又如何解讀？ ”  R/ S/ c7 t$ o5 e" k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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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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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9 z& ~3 t/ M) H# \; Y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R/ ^3 d- |: Q, r
2 W! X$ f) E& q+ J; S6 x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3 ?: ^9 Y7 x: \8 K* |1 G7 m; T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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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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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9 x+ f; q8 a5 U" f( c5 e! E$ e
7 V+ R) d- V- c* L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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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F8 G' r5 n* V# ^) ~

此宮繾綣處, `. F8 E- X% S2 Y6 v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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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u5 e. O. q+ s9 V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 m, ^% @7 Q. g9 o: H'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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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議論。  x7 m! E3 P& A# U5 b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7 a! y: s6 T2 I- S4 u4 U$ |# q% W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o8 j, o' H3 C0 l6 I8 `4 Y

“唉，不懂啊。”* F* c2 T" N7 K  Q, O; ?6 `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6 j: ]0 ?+ H7 }% w9 i' q( l: ?%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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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N+ `  }' u, k; _, C3 C& l  V: L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四8 F4 l7 S, U' c  a! i1 a3 Z
9 ~5 D- J. D3 s2 E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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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4 f: s! j/ a+ M, G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2 D( {5 g; N2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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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o+ @1 s: H& b. d- z6 T* N
! [* v5 I4 G9 {4 N& ?" \
博雅點點頭。: @2 I. k" C4 G3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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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Z" b" N1 O9 D9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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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去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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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0 F7 t9 l# R7 `. ]3 Q$ t

“今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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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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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n8 }& `, i* |7 b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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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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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u5 F3 N( D/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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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b1 G8 l' J6 W8 t

“嗯……”

“到底去不去？ ”

“去。”3 N/ f/ e9 N! e: @; J.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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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1 W' }) n7 ~% J; \5 }1 T( O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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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4 _7 h/ z9 ^# H- n: h6 R9 t+ d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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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5 X+ ?# r. u, }! C1 v( u! c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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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 y7 V7 g5 ^( i0 n6 R/ U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V. G$ A( ~5 o$ w! B9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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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9 V6 o3 G4 M& ?. h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b4 o' V8 `9 F4 l! x8 s$ \' c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p/ d9 T+ d( j1 X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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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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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f! y% y% I% ]8 k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N$ S* R5 e1 ~& z( t' u! r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O; e! X+ b- B9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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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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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B, y9 n$ G! I- N( h4 ^( K

“正是。”* |+ t: ~2 t  c6 I1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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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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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 H! O) B8 i; w3 c1 k

“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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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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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l' G! Z1 X5 q6 K+ }: w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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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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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j; V5 m/ T4 h8 K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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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F; |6 w1 R7 j)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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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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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Q, n$ R& r( h3 o+ r2 a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_: L5 F9 I  t1 V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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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5 E# M- K! c( P' w. C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i" k# g4 q$ B+ i* z$ Q) M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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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5 @& Y) O8 W1 j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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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 u+ U- V/ e  k( c(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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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6 f/ `* s) K9 q;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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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g' D6 T& S* \5 [" b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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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g1 x$ D' Q8 b3 c" l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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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 ~1 ^4 T) C+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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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C) g  k" a3 v  P  }! j; M) j4 I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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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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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0 n& {; s1 L  N9 A+ B6 \1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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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0 w- _# C  V. R" U+ G  ?1 b  J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R4 O, P-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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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9 C& U3 D& n/ X, s# W( o, c
“瞧啊……”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0 f, B( V# E$ S) Q) L/ O4 ]/ ]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6 U3 B) r: }& `/ x0 J: j
0 ^& w% M: V$ X! b
“啊！ ”( X. ~  v; @, I8 p; e2 c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h1 K0 J, q6 a/ X9 C1 U3 P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3 @: s" o1 o- X
“有東西！ ”. d/ q$ d( @  z+ a/ Z, ]" T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g$ a! x/ ]2 {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g% J- R; F/ b& T/ t, H( R
  A0 k, {3 D9 v' V3 B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來，我要打開了……”
4 y3 S4 H- y8 o8 K6 E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4 K5 a0 a( X' R4 k2 _
/ N% _+ U8 s* U5 a+ \8 V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6 J" g" [5 O  ]+ U$ c8 @* |  B
) c% W: e% x$ v4 O  K
原來是沙金。: b( a4 S! Y7 {6 z) I8 S
! ]) O7 C& Y" \  ~4 U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C/ x/ f: D3 Q( v6 t$ G
, ^. r0 }& ?9 a+ W& }% o, ]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太感謝了。”* k" j& {+ ^8 L5 C
% L. M% A3 E1 u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9 F9 F( S: b6 A4 P1 ?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4 b( Q) K7 j* z7 G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I5 J! Y( p0 z- n9 ]
% ]1 p9 W/ L0 z" B. v' p$ \
“繼續什么？ ”8 b& @3 R9 u5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x+ c: X1 }9 e4 T. F
0 s! e5 I' n: \! k
“好．就這么辦吧。”
8 W7 \7 v: x* {" |6 b+ h5 O2 I) _
“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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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t+ M" |5 g, G3 v7 Q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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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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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1 W( m+ I% s& b7 V, ~9 U8 ]: [3 c
) @. J3 o7 D- ~% e, ^
二人舉杯對飲。; I0 o1 e0 n/ a, i% T
5 }* x  a5 D- X* L5 B  C  {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8 R& n  m3 C7 N
8 s9 I. J0 g3 ~5 Y6 C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8 i" f* P) T( o) w, r2 h
" M& j; K5 v( p, V9 W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 h, J7 k0 x8 t! k$ j2 S: w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5 e$ {8 I9 V$ h/ q( x! E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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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3 x2 ^! {  O/ ~6 [3 Q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1 G) j0 c8 v# b, Y% P
; p- o% `! w" C3 J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q) Z  C0 K# l: x, d5 c  m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h# t/ @5 L! f2 W: u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I( m$ G3 e$ U  t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 k( ^6 J7 i/ f/ F& x# w- L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 |# \$ c6 `& t4 q6 A. r9 W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L4 V5 H% q1 p/ `6 q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 a- j, r- j1 W% }/ |% V3 @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1 v8 h8 [& w& C, F7 G8 J. U1 F
“是啊。”

晴明簡短地應道。& K' x$ U+ y' g# v: c9 R) \
3 O2 T9 n: F: V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u: d7 v  C+ P+ ]! e1 W; ~% t0 ?
5 d# G" ^, b6 R/ Y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y( k( n6 z5 k0 A! H, D; X
9 Y; f% P) [& L6 y) O9 Y5 m# {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7 m" z: S& P0 `# n
“妖怪嗎？ ”  W6 S1 u, X* O$ t2 o6 O) z! j$ S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 Q$ a3 w2 |: |( Z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s% z7 o9 [6 u; l# a0 M
! R2 m/ h, Y! P- R1 d1 y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o/ l; `; j) q+ e1 N- e

“人心能左右妖怪？ ”1 i3 Y3 q' ^5 X) ?- P3 s) x
/ n8 ?! ^6 a! b3 K/ j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等、等一等，晴明！ ”  c- q* ~" w6 I( J3 B( j6 T# b
4 ~4 Q% C9 Y0 o$ \' P3 a
博雅忙說。3 k! Y& [+ ]( n6 F, j

“什么事？ ”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O( \# ~" Y9 Z2 p% h4 C
4 C" C" \4 H& b. p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為什么？ ”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0 c2 e3 m# j9 c6 a/ D8 \

“是嗎？ ”  D4 M" I' J8 v6 K; e9 Q$ Z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g. I4 a+ c. R* @! v
“唔。”, \/ h8 g/ L# Y8 \3 t* H/ r
# D7 N' m1 h6 T+ z$ H1 t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 c  b/ P9 }, V' p3 k. w
“是嗎。”
# \0 s3 ?: i& E& Z0 U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y6 a0 K8 I& R2 p4 U- N6 i
( B& e6 \$ s' X  j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B" ^/ }  }! F8 F! ]/ @
' Y( Y& f+ t, Z; w# `6 H
“剛才的哪句話？ ”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q$ ~9 u0 s" ~+ Q4 d

“那句話又怎么了？ ”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 j: R9 G, G
* o6 h* ~1 k2 o- P( v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a( E  r5 e, p3 g7 f6 A  _
) X' e$ J. J/ G9 ^3 O. Y; e) n" Q3 f
“呵呵。”0 o7 i" C. s7 I) K1 w! ?) G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j: y9 ~. X6 f1 \" V, b" Z
2 m4 E" J: o& e3 }+ m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 n' ]  j# `& @( X# P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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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 X1 Y4 n6 z* L7 b- W
* c% y; Z$ }$ n2 d- l5 q6 ?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 |' o6 w% S, h4 `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3 n  a8 j% p/ R/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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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L6 P- |3 m8 v: i4 _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 c2 y3 H. g/ I: t0 o, q$ V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6 H# R9 |! f- }, `$ S; \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g, |( w; L- n3 j
3 r: J& k  ^. N8 p. Y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0 d0 y& c( A5 I) a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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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 O. o1 x$ g4 Y8 @. w$ M3 H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7 I  r2 j2 ]( u" \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0 C& k( U0 T( [5 V1 K& |) `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諸行無常

諸行非常
! S1 H+ N7 d  j9 t! ~4 ]
萬物變幻
  k- Y3 a* Y/ P& R, `
遷移他方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諸行無常6 j" v  a: }+ k% p7 [- r
+ ~8 n- ~" S2 q2 H" h
是生滅法. O7 ~0 Y% J" G* h2 w- O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3 }% ~; @  a+ G( h3 g5 {+ c' S
奇怪啊……
( e; K  U/ j; t( K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 K" m9 g$ y) }$ [$ \( }( R$ J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1 _5 P$ [9 d" e. i& y% O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9 r/ v5 A( \. }# s; e5 U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x. E) J% y( p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L1 E6 _) a; u9 X: N
6 ^( t' \( w/ _  N: B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三; j: j6 `7 P" V2 [7 a
9 |2 K4 o  w( b" w- F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o: A' n. T1 N5 Z% R1 m* j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D( |' F9 D0 _4 W# E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6 _9 [) v* U: @# J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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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6 a: w+ S. z" T2 e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7 |; ~* L7 q8 ~1 N/ I- c
& c- h# {, F0 K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4 I$ W$ {$ R# f9 s# T( f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W# @. A, t, X7 _7 q" y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1 C+ Y  }, ?+ M  L" b& o" b6 b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4 u1 e' I, r8 j* P) d9 p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 S+ J% r8 W9 i- z$ Z3 u
& x' h5 b% g. Y- W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E" _7 T! c6 ]2 W!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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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 ^( y4 p5 L) V;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A, K4 i- X' D; q3 s

“是嗎。”
2 [; j* A: ^1 g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 j* {* p9 J9 m) a; I
“是嗎？！”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怎么了？ ”2 g2 a, y5 R# I( P/ R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  I/ P6 T0 s( R! S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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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9 b! \2 v( }8 a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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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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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 l% S9 G& e& _. l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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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起啦？ ”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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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3 H! g: I8 a3 c: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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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H  F+ Z& |# S  U9 O,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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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0 F3 c* `/ O*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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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3 ~: ~! A" a. ]/ S5 w0 F
6 h8 C. B% k5 {
“……”" G6 Q# Y) q4 B( f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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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z" y" g3 @9 q5 E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4 d$ X6 U* r, A* w0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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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 e* D) ]1 M4 X& r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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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傻瓜。”. h6 f2 e: {- U7 |7 w* }6 O

“根本沒有。”0 g- g2 t& N8 g3 y$ T/ D  Z# Z
5 q" M3 g  ~% h. n( L- |6 C
“真的？ ”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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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9 R0 k7 Z  q7 Z# d* I$ Y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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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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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4 H9 ^4 _" }2 R! A

“真的。”* Y/ R# a; g5 U1 L( K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0 L9 x0 Y+ L: e. d  n7 A2 b8 p0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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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2 ]* G& t& e) R8 c! Z" t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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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抱歉嘍。”; e7 E: u&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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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a1 B6 v4 T3 ], w% T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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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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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有空嗎？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 E7 b5 c9 X5 t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鬼？ ”" ?. }) N$ I2 [$ g, T

“是的。”! R, |) D0 ^5 r4 K1 B&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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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 ”
% f: M2 D# u0 ?! M3 S. }' J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5 B; t. D; \6 H  |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四( V8 I: s! a* K7 n3 S
( s6 n) J+ B2 Z( T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7 t/ S3 N3 q2 z4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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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6 B3 N, y+ C9 M" }7 P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5 P' D% Z" N+ {/ a: V) x0 R9 e$ y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5 M. c  f, [2 _6 W6 B5 P: l& _- p
8 N4 g& T- X! n& @7 m! {) y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1 f% [: Y" w$ s- d6 X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w' \3 a% R5 k$ }& Z% z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1 a5 m8 C$ ]8 K+ i7 A
9 @* F5 x2 T! Y1 H1 `# h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C# I; N9 \# y: x! S& b2 t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 p& \+ U: `6 \0 g" [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v$ p3 n- u4 [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1 D  Y0 `5 Z7 D$ }8 n) Y/ z
1 L  X2 b: v# n2 ]4 L6 x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7 M3 z% F6 s& K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a& J0 J+ r: Z' ^2 V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F4 E0 P+ H- U) }7 B) c4 j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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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 n. ?6 s4 u: k. a  J& k+ P2 G. j
4 V. W" E" k% O+ e9 C1 `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g1 e6 g/ o" y& O5 X* w
6 w" l8 h$ j8 D# X+ X/ M
鄰居們議論紛紛。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 V8 [. Y3 }' D2 B1 j2 W3 P8 K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A0 w' y$ I+ x. [# o- E' ?
3 x# S8 g: v& b" e3 V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2 @% B- r8 z1 O1 N/ m
! a$ u) O; _& `7 q$ L  [5 J5 v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p6 j3 ^! u. X7 L. |' ~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1 x3 w' ?  f) u1 ~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s) J& ?5 w* y  V
* M6 ^! C" H, W" ?; B, t( S$ ?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E9 _! G2 \( s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I& K, D# f) y) G; I0 A5 B) E4 \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8 |! r2 `4 r! c# L
0 b3 y. g% |3 P" V$ G
五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Q) s5 e+ W4 p. g: ?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V+ f$ `, e; }3 s, w6 e# T) N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4 O3 M  t4 Q1 s( M4 h2 Q8 B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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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t  t) q% m  a*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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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準備？ ”+ f* O' R& F# `$ K. }" T0 R" J. m! ^
% q  Z7 a' J8 ~1 H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是……那倒是。”5 L7 \+ i- p6 C' _8 |& m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o  N9 t" y& s+ o2 B1 @- W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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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 C# c7 n! g  @! i4 ~! K0 f
( Z5 z$ e* ], L( z
“這個嘛……”6 B& D: A& F! |1 m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
# d- l, [, k% h6 Z# j) R+ B5 H* z/ a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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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7 J9 a0 T0 m0 f8 O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4 n; H2 V4 {3 l, I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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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1 [" p# H" X9 j! `( B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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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 T) u. x; c- I) T8 @6 \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5 i( a! c! y  B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R4 E& R9 R4 d4 r
0 M8 P2 ?' x5 z8 \; F% B0 [$ b0 W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4 k  ~) z9 ^7 u8 C! B/ o, T

“去哪兒？ ”3 u7 h% q7 d6 m4 _" K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下京？ ”- h- r: I7 N! X0 N! v

“怎么樣？你來不來？ ”

“唔……”- f/ J& I. W2 v6 d! M8 Y+ K

“去不去，博雅？ ”( C3 J( Y1 ]$ M6 l5 d! e% r9 F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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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去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六( u& e" Q- v) L8 T-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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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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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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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g0 h" h9 ^0 L' n

“進去吧。”
0 b. I; T  k% U4 E+ P, o% ~5 ^8 ~
晴明催促著。
' J) b: I0 r0 Q+ a- F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不要緊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r, w# L5 H0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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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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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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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x! Y* ], b/ k% t
, U6 u2 ^* ^8 h4 n& i2 }$ M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 z7 ^6 M+ y' k6 _3 u# c

“怎、怎么辦？ ”% }+ K' _& u: r& D
$ n9 c# C! B$ o- Y2 g, I- U0 e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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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C* K- j: Y. h) C5 p4 I3 W

晴明簡短地說。( S; x, g2 J; }; r- J+ X+ c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2 t* E! z9 q* b. z; O7 N! D, O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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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0 D/ X% F( X% q; ]  f

“來，快一點！ ”8 N( L3 k) Q1 w$ {9 j/ j4 J5 Z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W, p2 D5 L) V* X) b
$ U8 r$ J; z) B8 O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l5 A' @9 b" W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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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s2 _7 }' D2 Q2 L/ F9 G% X

直平便張開了口。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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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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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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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a: i+ q" u4 I. W5 r4 |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l+ Q6 k1 e9 u' \$ b4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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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是什么？ ”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U6 ]- I0 G- |- E& H, e  j8 J6 p

“哦，快要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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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b0 _3 `6 o% \! y4 s+ X
4 t, U$ \" p/ [6 N
“鬼要生成了。”! [. [: [7 L3 r4 {, E4 R- W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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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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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w( U9 ~" v' [6 c: ?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5 H5 K9 a" [: R2 p# P# T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9 I: x- o; v- C9 d2 l' v& w6 C3 w* W
" g, |! s* A! ~, D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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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9 Z% Z0 c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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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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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c4 _( ?( r& |$ J3 X
" u1 t$ ]7 ?0 f9 B/ h$ d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G! A; E2 G5 Q, N. p, t# M
( I0 u! p8 X- z. g5 R% M  G
“直平，你在哪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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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W  d3 P2 w4 Z' y4 ?& w  e! k& s* g3 C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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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如飛。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k# T) b" c: ]- v3 g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 e1 m( p' P' j

“他躲在這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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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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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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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嗎？ ”0 O! ], m8 X- c" h) Q4 k, C1 `) f
: q( z4 G7 L2 {+ T% b: E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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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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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g! D$ ~8 o% i, w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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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M1 F- O$ l7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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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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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 h7 [2 e5 o+ {4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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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6 g' e/ ~0 c5 F' ]/ Z# A# r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C$ J8 J) X: g9 ^# _1 m( V% l- ?8 N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4 L" k9 `. S2 }- D  [+ O! W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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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 A1 W" K' M7 c+ C/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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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B. w) z7 j/ x2 _3 ^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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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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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D$ i& x( g; Q#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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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e, \# m+ t* N# y- \; e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P4 P6 f( @& u$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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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l. j& M5 G1 j, Y$ j/ [0 `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8 T/ B- D2 }: O6 `$ Q" C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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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7 |# K6 k  F: v: d4 @! b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A# i- x" Z  t1 M9 f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R& I/ m  B+ Z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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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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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n; i+ Y# n$ \% ]' \( s1 I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O5 n" H' q4 m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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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 @. x: L0 M# C& E& h

博雅問直平。. j$ q! [$ z% h, i2 r! h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j0 ~5 u+ D7 r; m0 _. t4 ^# j" o0 E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v; P. C- r) h" W

“另外一個念頭？ ”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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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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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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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3 @7 Y1 v: \3 ^% [' q3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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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滅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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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6 \5 P0 B  v1 j7 g& L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Y" N( V1 b5 a6 u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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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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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c$ v0 g: H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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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U4 O/ c2 _, C3 ~( l% L! @  s6 f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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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J6 e& C. Y" A0 I* \7 B' f0 X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H- f9 s7 U1 p% G: B* @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 a: x! X" i! q2 K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A! h* ^; {4 _  \  x1 F+ a" n# X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Q, N2 w& R7 a. c3 Q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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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y$ K& i& J/ V2 p7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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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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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k; m1 M! D% P% q8 F  m1 c
! `9 o- a- N  s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B+ H; N' H/ f3 m
& v/ T4 K! l* ~9 Q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2 j( `8 N9 c1 y# G% u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2 D& h$ e* D+ ~" ^" v6 c8 U
. H$ J8 w* N# H; N% ]# ?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a+ T% l" U6 ]! [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5 Z0 _8 l7 \! I
' T9 s: X3 v" ]2 O) t; G0 H. j
“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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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嗯。”
! G: \, j: k! [; K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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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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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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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8 B8 c: x3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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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N: X' B2 \$ y+ R2 e/ f' A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K  G0 G# d$ d; _1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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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 F2 E9 X; }, c% x- e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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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z0 [* D8 J# T+ N) D.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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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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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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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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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7 m/ A: b9 L7 j$ G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7 z  o+ V1 D) D9 t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a! p) a$ S# {+ A. Y9 i3 Z. e* Q3 J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q8 k. f! ~5 d, V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6 L3 x9 C$ a. ?6 b$ {$ n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_4 g, p# D" c: t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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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2 i6 K- U, L. g9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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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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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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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道摩法師。9 M: G9 _! Z8 ^' I" l  `  c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Y4 v6 V9 `6 h% ]+ ?(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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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t. D* Q: t9 u" u5 |
/ j4 O! }' [7 J. y* n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2 W2 O" v2 L4 \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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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1 Q2 ~& {! {, f2 r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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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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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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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C0 q9 o. T' d/ y0 w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W% T! u8 I# N9 T7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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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s" S* d. }0 p3 G/ T$ H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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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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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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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y' O4 ^$ |5 M% E% [9 v

“結果呢？ ”; X7 {! _% Y) s,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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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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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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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 ?/ ~5 J. n' r* Z, e$ B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8 ?+ j+ p' s- v4 I& M; {) Y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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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哦，原來如此啊。”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A/ V! v1 r: S$ \6 C& z& `

“唔。”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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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y# Q! z$ }& t" D) ~- L* T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J9 [: w% `( O  i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g9 R$ T* [8 K! K(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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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t0 L+ \+ L, m" `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T) d6 Z  [: H% j' B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N& a6 }4 e; \3 ]

“你肯去嗎？ ”

“嗯。”

“那可太好啦。”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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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 i4 t$ f# K: w7 q9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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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m9 u8 o; s$ V$ \; \+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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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9 _2 n, ^; Q1 \# l; j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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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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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

“去吧。”

“嗯。”3 z5 u# |: v) O0 ~* e, R& |4 L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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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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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l8 B# O8 {" [( m9 c. ^! ?

四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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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r2 V  A- k% H8 t: W# _7 Q

惠珍向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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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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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正是。”1 l! g! @9 ?&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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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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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V- s7 ]+ y6 I0 `

博雅問惠珍。  `  F% @. l) c, V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那就太好了。”# W( M8 [3 l7 s* \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E) j' R8 h$ J. N1 Q, ?9 h; z" ]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P# \8 }/ a% \3 ]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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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_% `( v# m  d0 n3 I' \* I: n6 |; g5 _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 u( S( @* B0 T2 L* \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_. u# R8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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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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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m! j+ V4 Q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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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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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 U# L+ S/ n6 T$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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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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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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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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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n0 @% e8 P; g" f+ X: @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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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_* p; ?% e; ]: D# `

“只不過什么？ ”0 ^9 l1 T" f8 s  }/ d1 C3 l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2 t: T8 Z0 D+ L; q" D)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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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q3 x% j* f" X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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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0 S2 b. Z$ y7 @' o: j8 z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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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1 {3 \8 ]9 j  f

惠珍答道。* _- j7 F  P% c9 X5 k" g# l3 N9 z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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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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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7 V8 y& V# [0 |5 J+ _2 V! o- H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_5 `$ Z) Y% {1 I$ ~7 I*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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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B& ?: J  {! k

“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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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在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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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祭文？ ”7 ^& }! f7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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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 X3 C9 m- B" n% }4 G9 v# u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R' a- d3 E# x*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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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5 N& f& [4 S# Y: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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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7 N3 v  [5 L8 W/ N! n$ e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i7 m( O& i' a" Y% w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

“明白。”" J& \+ Y; r/ ]# [. {1 M4 C, i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S* N  L# r8 |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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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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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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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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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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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D1 P; W; T: x; X: w" @6 [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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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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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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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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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I) e- ?! [  t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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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 _, Z- ^! [6 i6 ~  w  r7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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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k- E) i+ C7 D0 Y" m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c3 y/ a( t6 {5 a' B(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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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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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3 I/ s: F/ O(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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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U- A; l0 o/ o+ n2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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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r4 L+ x: s3 Q/ c%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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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 O9 O1 u& m1 R, I) b& u0 P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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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v( k& f0 V4 t; S+ h

“又、又動啦！ ”

博雅提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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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1 M, l( K2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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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 Z& [3 H1 M+ s, R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這是怎么回事？ ”; G# G6 K( n9 v) F4 u( B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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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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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4 i5 B) A9 d1 {% y$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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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i9 t9 Y' U6 p( P+ o9 U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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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W- v- v2 N8 @8 P0 o"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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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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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 R, t. `: t7 o' U- T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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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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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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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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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c+ c, _  b! l" T0 U  U)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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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h" T2 s" G( Q0 w! y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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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這是什么，晴明？ ”. \; b; j$ ^: c6 B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S9 d4 [- V9 p2 ~5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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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9 k5 ~3 R* @/ J8 m5 H" g4 L&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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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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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i0 |& i0 W  e9 r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讓它動彈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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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o7 z9 z) F+ @+ K. _#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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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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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V' k. b7 U0 `, D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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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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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A8 A4 _6 }' L' ~*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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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y" k: o. `' ?! Q6 k) ^/ T% ?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7 ^+ [2 c; G+ J$ v; @- o) S% B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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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2 V. i. k0 _! ~& p  j$ k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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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8 G1 u* n8 o) a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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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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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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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6 z6 r% E) a; z" O8 {4 J5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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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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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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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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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6 `  r* Y7 @+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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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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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3 l! k$ ?7 p4 `/ h8 A6 q0 f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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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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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i8 B# L; M4 p' D+ n" b5 d(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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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8 J! @/ t% p- n; @7 \+ |

六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a0 J  b, \3 j$ J: U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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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P  q2 [$ A' C7 Z. f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V( H/ L4 p" ?8 o+ L' d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7 c* F: O: j1 B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f4 w# c8 ^( P& [. l9 M5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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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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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_5 N$ k8 b6 d% g4 d2 o9 j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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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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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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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6 C/ V4 |3 E8 R: P: L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P- G, ^6 q' m( ^! L  W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P# R6 \+ }3 u& F6 F5 ], i) v% ^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6 b4 Z8 c6 C7 e& f' {" [0 C! _3 d

雙足赤裸。7 Z5 ?, V+ Q) Q( ~" K%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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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8 r  V$ _5 N; F) K  B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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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7 S( Y& C4 w8 g. k& X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M3 [0 L9 X/ y4 L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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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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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G& |& N* ^' }8 R5 ]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2 z" }9 {1 p1 l9 [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5 H" y2 D  p3 F  J: }8 n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k/ s" c# K; c%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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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想知道嗎？ ”6 p0 O9 Z  ?. r% H7 u, x8 A% O: M! ~( q

“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6 X$ X* D# s. S3 a' ?/ B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4 \3 r( O2 S% J1 n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P5 e9 U) N6 L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 Z! h5 N3 d% q% W% M6 R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6 O; ?$ s3 m- Z& Y8 z7 U  Y$ u  s4 s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0 B. j8 }7 j) T" g9 ]& ^# m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3 V. q9 C4 \# Q  w( E( \6 g' [
七$ C# Q6 p6 W/ _  j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k+ U* \1 l2 S
1 W8 Z2 [! ]* N  Q
“是。”; n3 X* f% p7 G
5 Y$ {# {0 m$ y& G, a
惠珍點點頭。' ?3 D2 t' d* ~3 [" Q4 c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 z! V( r! s" I4 y8 y
“智興內供奉做了？ ”
" O" n7 r# k8 c/ y
“是。做了三次。”
6 |/ e! y( \4 b6 @
“三次？ ”

博雅不禁驚呼。- D7 h2 ^8 B% [$ [9 ~
; G+ @$ n' b/ _+ M& B6 A8 y) O8 I. h( d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O5 w! J  {" N$ T

“看見啦！ ”& L* k3 F( g1 A1 R

“看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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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r. H8 X6 g/ C) \. u/ c8 ]' K+ d* \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4 a, r& D; w; x/ Z& A) W9 E# R5 q
/ z( T& A: D! N6 l/ s. y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 X3 V7 K9 f: _0 O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c) S+ D4 P  |$ U( r, u' A4 ?1 f
# V' e8 {. o% o5 U4 m7 `1 h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 f" j/ }/ ~  Y) J
“是。”/ N: F* u  ~% b% v$ d
# v* q( x3 z; S! o6 F  V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 @- M5 k  z7 I6 U0 I
( \1 _+ `1 e$ r0 z; t8 W" V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 k7 V5 N2 u# \5 T$ Y9 p; Q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1 e5 @/ Z- ^" M* Z2 N5 Z8 c$ q
: U3 O5 Q/ ]4 {% U! W* z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那法師……”
6 U* J" K" M" s/ {, O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7 g, f+ P8 a) L' ~8 E2 A
( T; K6 J3 C& x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N' A5 J+ H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9 |# T% v4 B  n
9 h' c, ^* e2 I6 [  E
“真的嗎？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e: p6 X. Y1 P* k. W5 u" z) H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4 j+ v. Y# V7 p4 Y5 h- W
0 x2 K: m- [* c: t! e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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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驚叫出聲。
7 D' {" B' f# s- S6 u4 y6 s# \8 ?8 t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3 o6 A/ s0 ?- z) J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n7 V& Q8 Y5 a9 C-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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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q4 `2 ]% b; J)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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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_# W- h/ s7 c: C
# a& v0 O8 o* R3 N) ]# k- A3 W
“喂！喂！ ”
; Y7 g( |) t. i2 U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8 m* y7 \, D% o. _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 j/ {; _, k$ c
八  y) K. N" |. @. v( O. q  u

兩人在飲酒。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C0 c' N6 A! \0 r" b8 \
+ E& r3 \' e8 X% j9 x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4 V0 o1 f, E" }# }
1 J6 A( H- [5 G! m+ R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5 g! |' |& U- O3 y1 W$ @/ h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G" j* b2 M3 p3 K% M
& i6 G. ?8 }7 T! U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 O7 {- D  S  n* c, [) c/ W% C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 ~" B; V: H2 D. W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F+ C6 J  p; M7 K! K
* R2 T* _6 R5 @% {+ F/ c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w& ^1 R8 i$ G. }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0 {4 ]! D! t0 |' {- }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l- [6 G8 x( n2 m/ A  I5 r

“你說什么了？ ”* A0 z5 F( n' V6 r. ~  j7 [" H
: R3 h8 Z8 v0 X8 D+ k, }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H) p. m* m4 w+ [) y4 P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F7 b, _- W0 ~+ S% O$ t2 X1 ^/ V7 W- \9 j
5 h) \1 I# V; r& a4 R
“又是咒啊？ ”
7 X$ k' m1 J6 |! q6 Z3 O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f/ \/ J  D' o2 Y, @# v: }+ B

“哦。”1 s; w" ?; |6 l& F+ W7 n4 B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5 L9 J" t0 @9 P6 v# X
& U' W* @' V7 U( V/ Q/ J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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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么？ ”
5 e: q4 o' z- j  e! v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哦……”
) K# k8 G2 I( O/ N8 ]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v% S8 R  W5 S5 Q& z7 U

“用這個嗎？ ”

“嗯。”! V: q' s  m# l- @

“會孵出什么東西？ ”2 M: x! Y! x) l7 _
, e! X- p6 `1 ?9 r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a, d& g# F0 F( F3 G0 a) g
  H  M7 I& [" t5 n8 K6 r! M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 @' f9 b, S) _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 H! L, M4 ~8 h: I; y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這怎么可能？ ”4 F  o/ @# @( O' ^8 e/ @3 ^
1 n9 j2 h, g, ~4 a( V+ p
“值得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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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 e# S) y9 C0 F0 M& Q- j$ a9 W" |* }: P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4 e; i: E: W1 i2 B8 m, h
“我是說了。”
  T# V# K' c+ L9 V# a9 u4 R9 ]( z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e8 D5 k4 ^: i) T+ f. p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0 R' b7 d2 C$ j

“嗯，是這么回事。”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v0 w9 w) }, {6 w0 m
6 m# `& o$ X& p; a; u2 ]/ I9 X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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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 t( I$ H$ F2 `0 g# }. [& w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p/ a6 H. C7 o- ]- i7 K% G* S+ p1 q
! W7 y4 Q! _* g' }9 R' G
“真的？ ”- n& K& F1 U! [8 L2 N6 G

“真的。”) [7 R+ c6 a4 E8 ]
9 C$ e: N9 m" ~* Y; G# C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 |% V0 X$ \! ?+ Q0 d4 W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我聽不懂。”1 `: B8 y. ~  O5 t( g/ a. [' r' ^, y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7 ]% i: C% p2 N1 B( T1 A
8 @6 u9 y  B7 c0 |$ T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 g/ h5 h9 U% Z# \' [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6 `8 G5 `/ ]# J) w. R2 M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4 u% n* c6 k6 s2 T( x1 T
6 l7 V; n$ \4 O0 b2 w: W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 Y1 D9 Z9 ]9 v4 d0 t: M  b
“我搞不懂。”

“是嗎？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4 R9 n4 S  L: }/ e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想看就可以看見。”
+ q9 M0 l' q% M, ?% R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3 }4 _3 d0 D! i; A
, {. M$ r' K0 v5 h0 l. L3 x  I' f8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 B9 i, ^4 H+ S* r! Q
“唔。”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F# a4 _: ]2 X- P

“那么，你不害怕嗎？ ”

“船到橋頭自然直。”* p7 ]+ t) q! }: @, y# L. P9 H* d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7 t9 U2 A! w9 R) r, `; J9 R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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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要起身。) }. [2 W4 ~* G# ]
0 w5 p( d' |7 X. Y0 H9 ^! h
“是我。”
9 ?  ]/ m" m/ V* x2 F7 @' P
那個影子答道。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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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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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淡說道。8 H9 L# s! f6 b  Q( n! v, c

“我看熱鬧來啦。”
& X% d& [' P2 H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6 M: a, d# ^/ C$ g  E$ s" a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t7 ]" X9 R$ |0 T6 q" _3 f: N
! @( `6 Y' _# \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三個人喝起酒來。5 O+ ?6 r# z$ m6 W7 X9 w(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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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沉默無語。
7 J" e5 p  U, l( y' n+ h( b: X' x2 q
惟有時間在流逝。
3 E0 l; N$ j$ i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博雅，笛子……”6 `4 A. E# |; [# i5 s
  D2 J& u9 P$ T2 K3 x- ~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9 d" w( f" I7 R6 c, M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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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4 j& A3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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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來了……”
% ^( f4 B9 b% V" }$ P4 x
道滿低聲道。( `  y6 V/ f" Q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1 @8 S" }/ j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3 l* {( A" `+ W% u+ q: z
3 T8 w# J3 Z" i0 B8 l8 x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 q/ k- d1 X; N!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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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q7 ~$ |+ j: J+ R, Y( B1 i" p5 i! w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u5 X2 V) d3 E" K2 w8 u, k; @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F" {# K7 t& ?& L3 d3 A% z
6 W. j% F. b  }0 q/ X3 F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h8 |. ]  c8 r3 }1 H8 ?  n4 A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o9 E) O+ S6 l/ t/ ^5 z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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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 z! B3 k! b# o2 Z8 |/ C' g0 _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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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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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o) B& ~( s4 n: Q9 a/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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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2 ?& }  [1 n, N  ^  @0 ~% s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8 V6 `% F- R9 a& I1 o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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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4 w8 T5 X' V( S1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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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F5 ~+ M; D  Z' M: l* e5 |  a4 B3 q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a9 P) ]$ Z* `+ ]7 k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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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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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B+ a5 D& G) `' l0 k
" V% Y' q8 d0 d% Z
“了結了嗎……”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 P. q# {; [  J$ u

“了結了。”# B) A# g6 m  |5 T8 I- h! o

晴明回答。" K, j5 D6 r) {' T1 h-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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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t, G; p% p. {: {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f, I) I2 }: H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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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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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T) Z$ S8 D, I3 V2 D( i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1 Y1 m2 i# _1 {0 h) F* N# s+ z
“真是太絕了……”0 u6 q0 B$ K7 H% j$ D- n! U; d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N$ k& U) @; U0 d7 K9 w$ w# k, Y/ s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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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D+ c" m/ l; a3 Y& w1 e

“嘿嘿。”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A. S. W8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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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X/ y( ]5 M& X; T) J* p! p- j

“下次再陪我玩吧。”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 M, c8 I# Y3 ]) o( ~#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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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隨時奉陪……”) Q# x1 S4 w0 l& N# @#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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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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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 t: a; d$ J; L# ?  `3 H1 ^. }3 i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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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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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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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V# H5 s  ]4 X
; E* T+ M$ i# ?, l0 Q  Q/ ?$ W6 c
" z3 z( Z3 g: y  e4 q
# i- T/ @9 O9 O& Y( ~7 C. K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H) [' I; t. F  k1 v3 F% d
( z: X! m# z+ ^, d! A* [  ~0 J: m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c7 v+ a+ k4 _
8 \0 _/ K/ @6 i1 H- r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9 I% }" g+ l7 q: n( y7 ^2 x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0 ^0 Q! Q- i0 [5 K6 f
) N/ _4 c5 O: P  ~8 L1 L* N) v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3 {+ ]/ h2 r: K' ?$ [& j; k" p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a+ s+ `5 o" u6 X; i5 y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d8 q8 E# ^2 i7 w1 m, @8 t9 S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 r& G7 i9 I$ I; \, q0 y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 a8 U4 ?% h0 f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 L$ b$ b1 @5 n
. k4 q) i6 K* C* W! A3 ^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C7 U8 n4 X3 z$ j7 W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t$ b- Q4 P6 H& M4 i8 S+ u' \,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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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 j2 C, f3 {- N# j6 Z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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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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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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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R& e8 I2 R! m$ G6 c

* i8 s' H4 i; |7 A# ^- m

一

暑熱。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Z, h3 R' v8 k3 C. V; V$ ]7 k
$ Z# c# X8 k) C% X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6 }7 |1 Q- {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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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 E; }- m5 a  C9 q6 ?% h
7 B6 e0 @; m% X0 s' y0 C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 ^' a# d& n( [4 f+ C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5 A% g# r: ]+ q! H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a6 h. s+ X! ~4 z% ]5 w
, o4 u! b$ R- [$ p& ?1 Q
“夜晚？ ”9 r' E/ b% [3 S3 w# ^1 I  v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7 F: m0 W. @# _) W& m: Y3 f1 E+ ^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1 X% E& a; X$ W) y$ Z0 Z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n, l$ N5 Z2 c6 h- ~" g; R  L5 [, c4 M5 y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 e' k3 u8 G9 `; X2 T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 ?0 ]. g& e6 [0 @2 b  z3 o, w. g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n, n- E% V& w  J5 z& f
. W- c' m1 y, w# l0 e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 x2 ~3 e! Q) ]1 Z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q' H# N7 l% C9 j' h6 d2 w* l

“噢。”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7 k5 l1 v. |, _6 p. a+ C

“聽說是吧。”9 ^% o: g- z  e2 [4 v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 v$ Y/ Z5 R4 |
“是佛經嗎？ ”7 y. ~" y3 D7 a6 f' \
4 _6 g. \2 ?8 {0 V; o3 E# V' R6 r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P' O$ [- J4 ~
" z4 @, l  s2 l/ v3 i0 A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 b- q: Y( U
& X3 k/ M; f5 d  d. t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D) D" ?! X. ]& j7 u- i2 g
“什么意思？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 }  G4 r- y; _# i% n( P- z/ Z/ R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7 |; Z4 ]/ |+ y# }3 x; O; `1 k3 b6 X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5 y) Q1 }/ S" l6 v" D5 u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r# q# S" j8 v/ l& ?

“對呀。”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J% K( n- o; S; h
9 i) J2 k5 G* x/ k) m) Z
“什么？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 K! J4 ]* K" R6 `# P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4 a3 ?  r9 D( P
/ G7 |8 }; M+ j" c/ I6 Y
“人心？ ”
# j4 B0 }% J5 H7 N7 z  u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7 A5 a  l' s6 _( V6 `! M; c
" n+ F' E* f$ b8 ~5 W; }* [
“但是．空海和尚……”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l5 l% e- |6 T' M5 F3 r- u6 c
6 S0 o8 y" m* G- x3 M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2 R/ l1 x+ s) l" A& [* m8 a5 r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4 q7 ~5 s# Z  V6 h

“什么？ ”) x8 z9 K6 F6 i$ z7 j! I# Y
+ `- I% u, J4 N1 j4 V1 i- P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2 z) v- e/ m1 P# H2 S, g- ?3 H0 C
“知道什么？ ”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 I2 i1 E- J" S2 g) @: }
“怎么說呢？ ”

“是什么時候？ ”
/ Y* Q$ x: D+ z0 D; e0 l3 O% m" F
“該是什么時候呢……”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5 W7 V. U/ j9 z
& d$ I6 B+ N: r# y3 K/ B
“是嗎。”* @* G1 e/ U8 K2 {: d- d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 z8 Y, S# b+ U4 O! `4 @1 e8 Q
6 }+ E% g3 f! s* P  @0 e; w/ n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9 D1 U! t9 i' E4 q

“呵呵。”9 M$ u# V  Z; M, K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 Y# S/ ^% X/ d3 Q8 [6 z7 k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q9 H& Z& N& z: N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Y6 z7 f  j! y6 S9 y/ I

“聽著呢。”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G. D, C3 O: o0 h8 Y! B, J
; \. @5 J/ F4 o2 ?4 \
“天空怎么啦？ ”
% c- _+ p& F# k# a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5 A, V0 c7 A% R% Q# Z
“變涼快？ ”" C1 u* u  h+ e+ {: ?
, t+ _6 b" m& p1 D/ Q8 ?!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8 o: `5 x. K1 T; d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h' i4 J; t$ a8 x0 x) {: l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4 d; k: m0 `# G4 G& I& l# V
“兩個人？ ”
! |7 N0 n; ?% t/ T( n  F& W7 K
“我和你。”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B* @7 U, E8 [7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 h1 l$ L& m+ T: F5 ]/ T2 f9 E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我也去？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g& c3 p3 B! @; t# A, l. G8 |, [

“但是，事出突然啊。”) H0 ^1 ^, L2 h1 P8 L# p
  E1 s$ N( X, F( s. N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6 y# Z! ~# [0 D7 T

“不擅長？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4 _! X$ U2 w4 n

“噢。”! F# m) J$ ~' }% [/ {* g
! j0 i4 \" q/ k$ M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s7 e' B1 X. N  D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m. ~4 U9 Y" a# z- M
) W+ Q8 p$ M: B; [- N9 H
“是這么回事啊。”1 a2 L) `# L' ~  d3 ~- G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 C! [; O- o6 \/ _* j- @8 i) u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2 W+ P- l- g1 L0 K- w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0 u1 ~2 i" k5 w
“是指我嗎？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n" Z& y+ g3 H/ |5 x, Y
; L8 L- H, q* ]7 t8 a# K6 v2 i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C: P" D9 i7 y7 Y
* C+ _: G! P; y) ~* U; p! p6 ^
“他的確幹得出來。”8 G: \2 q) c( Y5 F8 [# y8 P
5 |! [9 f' e/ O6 s$ l6 ?8 k
“沒錯。”
$ ]" m* R4 [+ `- a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4 s) \: }- ?2 ^, Z& r6 ^; A& N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6 @$ ]- J: h4 Y
5 S& o6 ]8 W+ ]" m& A1 ?9 l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 ”
9 d; g, e3 T/ P6 R! |
“據說是被吸血了。”4 s8 L9 u/ Q* `2 M* m$ E6 w- q
1 ?# o2 O/ s3 b8 Y1 P( X1 K
“什么？！”% e. o8 u9 ?, \- |3 E! H5 J

“被吸血啦。”3 N6 f# Q4 }# T
5 Q1 _$ x- S6 L
“血‘”
7 w4 J% i1 p4 s2 E* `+ v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8 N/ d3 x6 h9 U. u0 N
( |1 e# `! m+ c, ~
二

事情是這樣的。* g. S) y: [: K6 f# l- Z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J' s' J' D# u6 w3 G
/ s* @8 c8 c. s2 g: ~' C, ~( G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3 M! U7 p* X# q2 Y# ^" N/ Y5 {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 p& s* t& ]: l! r/ S* S
“你怎么啦？ ”; V  q( Z' i7 ^4 l3 g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t' v3 K1 l. C) ]
8 e: F  V" ~" z0 I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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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馬上起來……”3 V, n& x; H" s0 e
, l7 E5 M* F( ~' t! u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3 q1 c1 m9 y" I% [+ t  v9 ~
4 v& {  T: a, r) B  P) J1 d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j$ T, P( {! L. @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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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A7 d" F' E# \& Q+ Z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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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7 e( T( j& x; h6 p) x! ~! O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r3 u4 M6 w8 i; B% ^
3 t  u4 {2 O# c, q; ]5 n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w) }; r: F  }& V% ]9 x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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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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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l. p6 e$ n: O* x* U7 N
& y3 P$ O1 M  H0 ^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q$ f9 X9 K8 v  k! g
, d  L! r: {% [. M% |, z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 ?9 ~7 Y3 M& q& u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0 ?. _5 _" P: S) F: z$ R
深夜。燈火熄滅。
+ h6 {" W$ N. u9 i& @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W9 ~' T4 e5 C5 _2 R7 m8 `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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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 d) ~- O2 }9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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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J" m0 F  M( m* x- e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G# q: l/ F! K6 {  _3 s/ k

太可怕了。
# m& J9 k9 P  p; X; E1 F) @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x8 Z' K2 v8 p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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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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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嗯。”; @* e+ X# D* O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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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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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I- m  y. c  n4 S; |
* o9 `3 M; W" l& z- E
“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6 h/ x/ [" K0 A$ k
9 v8 V; a, T4 ~7 j8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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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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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動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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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b  S( k# g' u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0 e: P2 W8 [, o- W

三6 H! ~2 I: D  \8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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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3 x& x6 i6 D2 u$ K.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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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8 G8 M! k(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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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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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o4 D' O  z# j2 q5 S7 V9 u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0 c/ k# W1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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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x# H$ m/ F  V8 v* ~  u- o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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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v) V% J# w. y. G8 N! I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L9 J1 m0 Y0 e5 E* m

“這樣好嗎？ ”+ _% l7 C% b% D# R# W+ f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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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 P% M5 r  D  q+ {3 a4 l/ R

真是不得勁。煩。: e% R9 n4 S7 O/ }0 ?9 Z! P, `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 Q; u  @( q: c: S/ L, Z0 t% n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 s9 y5 K+ P/ T) a7 f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f  Z- Y- b1 P& q, x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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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也一起來……”1 C+ M( f& \7 Y$ i( W* r6 f7 Z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四1 Z4 f: q1 l9 V, C* u1 `

黑夜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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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Q5 I  b2 {9 K" G$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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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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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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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6 S5 K, e( z! ^4 s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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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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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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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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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T! M1 I/ w& Y; L- R- A2 ?5 y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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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Y, m/ t) _( d+ ~9 }; v* I
4 v% G# ?. |9 K- p& Y/ z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H" b8 |$ q; C2 y: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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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

博雅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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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的。”2 u' ]7 B' x' Z9 |% {* K% A/ E  P

晴明答得很幹脆。

“你不害怕？ ”

“不怕。”' N) l( T/ l9 w# m- W# _.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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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h! y4 l( S! M" u5 a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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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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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可能性。”
* F/ O: F' ]$ S3 ~
“這不是很可怕嗎？ ”1 ]2 L: T0 F9 |7 j3 `% {% h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0 x6 {6 I' p! [6 `7 W' }

“沒錯。我害怕。”- d' k; g! a3 m' [, q" S- j  A
$ {6 b! P$ J$ f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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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3 t6 f$ H9 a5 }# h5 d  J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要是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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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7 u5 h2 G8 R: Q: i$ k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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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7 F" O9 ], l( S7 N! V" j! p

“對。”# W  y3 Z6 s4 p2 ^* c: M; j, Y
6 d6 w# y8 a* V) q; q8 M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關鍵在這裏。”* M& P. `9 A' t) K, ?1 {/ L  Y

“關鍵在哪裏？ ”- d0 r3 A; Z  s1 w9 Z
6 Z% {, e* I: f' w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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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8 L+ b; e) F' z- y
: w$ d3 @& }- ~! u" ?3 c, N& k
“你會睡著，博雅。”

“我？ ”
6 G  N8 m8 K0 S& H$ \9 l, Z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 T. k% v6 Q9 Z& Y7 ]7 X- p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Z, r' A" ]) _4 B- ^9 ]
! C7 D; h6 {# n, |
“什么都沒瞞你。”: H% v% X% f# B7 z5 A

“但是．晴明……”. z& e4 ]6 Y- W" G( _* e, b9 q
* w9 o6 F9 }3 a, o
“什么？ ”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 ^' W8 P2 u) A% [6 @* v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 o, w1 k3 J# M" }; _" |7 Y. k6 s
“怎么樣？ ”! R  q1 C) l/ Z
" l7 I7 ^: t- e# ]( Q& x% N3 G
“怎么說呢？你總是……”* ~7 U8 e4 B1 v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 M( S3 ?5 n' b# m
1 p0 L0 V+ M+ G8 t* J
五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2 f: c3 b2 k5 J1 ~4 L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s2 Y4 t9 n5 A# T* H( L/ L
1 X* C$ c4 \: S4 v. z. w7 V  U, n2 ~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1 E7 b# M1 S/ k, j- M

博雅睜開眼睛。0 u/ u- \1 G& A2 z9 w( Z; [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C* K7 _+ S- I  x
+ ~+ Y2 t( e9 u( m8 l, f8 i& f
“啊？！”$ L# D; T: F2 D, C7 f! x$ q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3 f: w  e# |1 Q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u( g4 U; i( w6 k

是個人影——女人。9 p, j+ R7 l, j  y* m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 ^* Z5 s, N. H1 l" I
“呼！ ”

“哈！ ”

——她在呼吸。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是她？ ”博雅問。
* ~% w! @" i( P" W5 |
“對。”8 a- \- {9 Z# v, q

“怎么辦？ ”- A) n' w2 C% Y. m1 a1 G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 x, U$ N. d2 v* T) _
! w8 N' \* M$ N$ ?4 d$ {2 C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T, r+ k3 y* U& n9 I$ ?
- ~' z0 P7 A6 _/ z9 X( j% i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5 r  ^3 F/ a5 m7 k' e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2 ?$ t( ~/ F" j3 i0 {
" ?1 M. _1 _! n: _' h& o
又走動起來。! D. d/ a$ Y5 r* s( H5 o" B

“咦……”5 |! B9 E) y' n/ v' s" C
/ g, k5 i+ k8 S9 K& Z. M2 B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I6 c; R' h; v8 ?+ Y1 v" ^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S' P% i& c: n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 c5 k0 f+ G# y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8 p$ N8 X0 t8 P+ _/ F. s) q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 x8 b5 m; y6 b$ L  a% F
9 n  e% u% W% c6 R' ~  f/ f
“走吧。”4 I' n' F) n7 E: B" d3 m
' M2 ~: v8 C+ L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A. `5 g1 u  k! L1 j- h# d; R5 Z

博雅緊隨其後。& O/ ?7 Y1 o( _/ H. i: R) ?. @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2 Q6 S% P9 Y2 V& U  q/ O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s- f8 s2 Q# x) b/ b+ C
3 U; r- E  F6 q7 V
“哎呀！ ”
$ {, F3 f  H9 L4 D$ B) ]$ f, z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1 D- B" [9 m: d% a- u) X* y9 ?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女子站起來。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2 _8 b3 Y1 S1 G

“噓……”2 m3 Q" o; V) z' {9 d2 w

“噓……”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h. S6 v; R+ v
& B$ c- ?  z2 M9 G+ f+ Y5 o# N' `  V
“明、明白。”
6 B2 Q+ |. q+ K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n7 o) ?* P, C# q1 M! f& J' f% l: @

六: f1 K& k$ e# k) d/ V
8 N, v  d! l5 ]9 ?6 m
“這不是葵嗎？ ”
+ E2 _8 r9 ^# H+ d: ^8 R8 M2 m; U+ Z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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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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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7 E0 q6 i; R1 L8 U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l7 g3 ^8 ]3 A7 z8 {! T: G9 ~' O; ^
& Y, B  U0 {# E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 \9 Y/ w5 f- ~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7 S. Z) {5 K, u% i( K
+ ^* M4 h  p2 |' D: w! Y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w5 l* T. S- K% r( ~& X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0 q( ^4 p8 v* c7 ~; x/ Y& y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2 R. C- H" r* A# S5 O, z- f4 q
" g4 }( [* X7 D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9 O' d1 v3 N% D  L8 q( K$ Q
“讓我來。”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5 s5 }3 M7 \) X1 O0 k5 B( @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O2 |2 b# Y# d: T# I& h8 \! n( r! F
" N1 J* c( K( w% d2 _: F8 Y1 K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R7 ~$ u" L3 p) B2 u, x0 w$ w  A& \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F" b- R1 p+ r+ e6 j" n) l+ {4 e
9 e/ a, b5 I7 j; \! s; t+ V  _2 K
“哧！ ”1 g( b9 U& X  H5 \% V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Q6 c7 K# g2 U/ V, h2 S

“說吧，你是誰？ ”4 Y/ ^  p' V1 M, x# X2 m; |) W
  [* C6 H6 t: `! P7 @9 R$ O( r  p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f9 ]  B; o- @& @7 t6 U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 M6 ^) {0 m  o9 ]
“然後呢？ ”2 a8 ~# r0 t! b6 K# b
1 w7 `: K3 D3 A2 I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1 t  j0 c+ v2 B
3 Z# _- J2 i' \( S) i' o
“果然不錯。”% J8 D% {0 O5 h- t
$ ], |- M' Q, B) B1 U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3 D7 t. q0 r. x% j: U3 ~
0 g' G4 M3 Y. ?' E6 e& ?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 I3 J' `0 x# l" T1 [
“是的。”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V' [) P+ u( m2 Y: Z) V6 Q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2 ?( s" W+ }/ Y# u: k" }! [

“怎么？！”
2 h7 g8 E2 O. ?$ h: p. A+ c5 I" w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1 z+ ?' {- ^' j( A# ]$ o$ k( Z3 M1 S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2 O& d* }& E  _. o
' g; k0 o/ L' f3 F/ b3 X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t* |* f* c5 c: |6 K! D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6 ^8 c) A' I4 P2 C! L4 J, d5 K. s- x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_' |" x0 w1 k. ^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u% w4 f: O2 ]% V' [( p1 n/ I+ ?3 N* n
5 {' G$ n- }/ L6 r% q! D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1 R" k$ [. Q. v' n3 c5 a. A
七6 }& _5 C1 Q! Q' j' P  `4 y0 u

“哎，晴明——”4 K$ g. m( T4 J
8 z1 s3 U! @5 S1 c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a* E. d( Q; i/ z* N4 ^& _
/ x, B; V$ k% g+ ]& g, L7 x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5 }+ \+ x2 k0 W4 [
“唔。”
* |/ t3 Z' A/ @5 G. h5 l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y4 _4 q# f) w# p7 Q: d& Y9 ]# X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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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什么？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n; D8 H4 X6 U/ ?
2 d, b% o6 U8 u( P/ w& f0 j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k3 m7 w, D  b1 r& |( @, b

“呵呵。”7 C! t1 ^, v6 u& k4 h
% X1 n9 ~$ H1 X5 J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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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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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W  \7 B( q, g$ e, j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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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I5 d7 ~" `0 Q  T; w0 `7 G" O

“會嗎？ ”1 E9 K* O1 U  {% i# P9 E; f

“會。”. r: E# U6 i! Y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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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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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9 Z6 }7 g2 R+ t$ L! p- S, k( g
3 D: z  L6 k$ l+ @7 l5 a
一

此世即我世
4 S& N) A4 U  ]) o# B$ N
如月圓無缺' S" Q4 I/ V; ]9 J
2 k6 Q& Y& F$ P9 k% e% j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y! q1 w" y  L5 H) u' ]* Z( d
5 W+ {; n5 u( i* k% m6 c# r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5 p( l4 e' T# B* {. X8 s7 ^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 g" K+ A$ u; k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 A9 j+ B9 F6 L$ L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u2 s% T$ A& e% X1 i0 K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f4 G0 L" C' I) d0 c  z& s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6 n/ v- W/ ~( `: y7 V
& z* F1 k3 R) `+ k- e2 H. M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 }1 P/ x, ]9 F5 N/ N2 d" `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分明是明知故犯。: O4 B5 x, g' \! I
0 d* _  s; a0 U. Q0 \" t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H7 A( ~- {, K! r, ]- L7 W+ I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b1 T7 s1 j8 a  N/ G$ _- M' i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j! F# L6 c" n+ D' e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W' X1 M0 X) L
; A& d* a/ b6 k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t& a- ?2 j  O+ [: C5 ]5 E  V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l4 X- F1 t4 P5 F- ^$ W- q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0 h: O5 C) t$ X$ I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l% U$ M3 a- g2 X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 r# V$ E7 Q6 x7 x% |1 M" Z
二6 g4 U5 _$ I1 |; ^1 u
: b9 |+ q  I4 o* m/ K6 b3 O0 z3 g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N9 I0 ~5 Y7 }: J9 x* y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h6 ~: x$ I9 U* R( q% `1 F$ b* W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3 W( p/ Y/ E( e- _
# V) F2 }3 m" d6 X  F7 l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i3 a% {/ d& E9 Q3 Y+ V, @/ J* {
4 X; @  f# M9 u' B# S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 o$ K! u7 N, J5 m" ?
; a1 l& O, J1 q/ U* T
“嗯，真好吃。”3 Q- }& L8 s, |9 W
: g0 i8 `% \9 E7 O/ z% {8 z: f; e8 P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7 v8 \, v  }/ b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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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C& ]6 w8 c+ u8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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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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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L9 g' X' E( n9 ^* q" p6 g! a4 h
& ~2 [* j& @+ G$ h" _  b% n' C5 ^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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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9 I8 d# @) W; L! {2 N+ N6 U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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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6 E+ J1 g7 l# g# N$ y% D& C# H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d* ^; G9 A6 H' \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 @8 E( E8 d4 s% F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N0 Z) ?8 R) b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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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與工作有關吧。”6 K3 t- m9 h3 G, X/ m% y" H% K
( [$ |: Y- [) j) h6 g
“工作？ ”# G. m) l+ P; l% ~) L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V( c/ Q6 X1 r* o- z6 d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誰托你的？ ”3 f* ^+ l6 F# a- \
5 m; T$ D" k+ K" _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i+ o  N/ D  E3 ^. M7 m, u% x/ o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9 h! q  \0 ~, {9 ~) k, h$ W4 C& R

“我也聽說了。”' J5 B6 G7 J4 l8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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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S3 z; V7 v% t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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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5 x* G! ]/ I  E/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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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噢。”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j0 o/ I* M, k

“撲地巫女？ ”% P; y* G3 w/ _, C

“對。”
9 o% C, X, o% Y9 C7 S) U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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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她。”7 F# g+ y- M( F- D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7 I& B5 d1 j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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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1 O# r; D3 Z) L5 t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8 O6 W# ?$ A2 C9 Y( ~
4 K, M8 U: |) m2 m+ W
“那是什么原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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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嘛，博雅……”6 c& @" h8 {+ H8 `6 k3 X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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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C/ p/ ?6 o( |* D, Y* _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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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8 }6 w) N4 r6 {- i* Y6 L9 v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你好事將臨了。”

“不是女兒。是兒子。”* s8 Q& {1 q; K. u* [" D. Y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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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x( a7 ^! z/ b, Z0 E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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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8 k2 T) w! A" n5 a8 J' O" T& o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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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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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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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k* D; Y+ `) k/ v. B9 O% b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u1 V; x+ f5 V3 i" U6 `$ B/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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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9 z  H/ }; ]$ y+ d/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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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4 V5 P1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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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f/ |8 R) A: m+ m5 E  ]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2 y" {/ F6 \8 U. Y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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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v" }; p# N' b3 o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p0 b& S. e' k7 D: H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7 E% l' S( Y- N'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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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l0 [3 S+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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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1 R9 Y! c+ `2 t5 }% g, E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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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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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f4 Q' j9 G3 \# x' [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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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5 Z$ K6 q( L& t: `3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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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j& n2 }, D8 f0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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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晴明對博雅說道。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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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說道。

“瓜？瓜怎么了？ ”# ]# M+ @0 x2 u3 i% q, f7 W
% H/ ?  K2 X6 e1 o, C
“是瓜。”% u; H  i) f3 g( ?# q5 @  B7 C
2 n  }5 V% A6 @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2 ?7 V5 w8 m6 I+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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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4 B3 ]" l9 ]1 B- o8 l4 M0 [

事情就是這樣。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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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f9 L& u. q* p0 X&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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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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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7 |" M0 ~( R4 U+ o
5 S- ]' h# n1 u, L6 W$ B  R% [. i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 ]+ n4 Q9 S$ R4 @* H'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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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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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壞消息嗎？ ”

“沒有。”) C, b: O9 P4 Y7 l5 z4 ^-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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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吉是兇。8 [" K7 i( O1 A! n8 l- s4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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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L1 h* f7 l! Z5 z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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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這么說。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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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c+ c* Z% Q+ p" U# p' o

“原來如此。”6 {: e4 G6 G5 y, T
6 g' B$ V  D& b
博雅點點頭。8 v+ b& }. S( g: |7 V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9 }8 s0 T& ]' B# J) r) X& f!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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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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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頗為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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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也去吧？ ”1 f; K4 T$ a0 k- R7 y

“我也去？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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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兼家大人家？ ”. c! u! a$ ], ?2 p7 _4 ]* @- I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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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好嗎？ ”2 y. T; D) c6 }
5 H, @0 A1 V6 f/ @4 M# b: T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B/ h* ^8 N* u+ {# D9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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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M8 ]$ `6 {+ i  e1 ]
5 K$ {5 X( a9 w5 w* D% g& N- A* R2 p3 }
“去嗎？ ”5 k9 ^3 v$ [  c0 M3 i! g

“好。”

“走吧。”! X0 q/ d; \' b8 V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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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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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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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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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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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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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 F- d! c+ w1 R1 g3 M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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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隨意。”8 }: ~9 q3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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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v: ^/ N+ }6 g1 |6 \7 L, o9 _- J: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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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呵呵。”

“有問題嗎？ ”8 ~, b) a+ p: u* I% T, b+ V7 y

“這瓜不行啊。”7 ?$ n$ I: z! B. n1 F

“噢？ ”& g$ ~# A9 E9 T, K# P: i4 d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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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R: B5 r5 o; @! p. h% v5 x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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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i# I0 t. ]# `# n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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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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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4 {  W8 \  c+ w- C& S*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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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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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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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F8 s# n4 I# m;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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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2 q$ Q4 R" R) p* n7 G5 l;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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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 E& D% g9 N# K0 G6 h0 q

“這是……”7 Z; M: }" N3 r4 R7 [; P&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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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2 `! n* O$ j5 n1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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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3 D. A2 r. n" _+ b, z8 p

“這、這是怎么回事？ ”

兼家提高了聲音。- b  Q5 P6 i- Z6 e5 b3 z& f% @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_. H& t5 E, ^4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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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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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5 K0 h% z5 n, h  J6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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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2 H0 m3 ~* l% G9 R8 T.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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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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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F1 ^. q; L7 B5 O5 G3 l9 S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9 Z2 ^, E( `% l  Q

“那就是說……”# x/ h0 |- ]9 Q  J2 t6 G% t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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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a' h, N% O# b- s) _! X' E. |2 ~: G& ~

“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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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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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c( s' y+ ?" L$ O8 L

“瓜是向誰買的呢？ ”/ m$ R5 B' w% m# h3 @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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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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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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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L) W4 f$ x: F8 p+ h3 R6 x

“那當然。”* ^7 s+ `, e7 R$ S, ]  x2 Y

博雅站起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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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大宅。' x% {! e4 z3 Q1 w8 F4 l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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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E) H; u% h- C& }) q! n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U: ~3 |' f( B" ?4 r! j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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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蛇貼著地面爬行。( A$ ~2 F5 `% Q3 n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9 p- ~4 N' c7 l( D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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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來到京城的東端。1 }$ H! r# k0 q  t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 b. M* T( `2 a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T! V. V!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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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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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i/ J6 w3 L9 v; I" J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z+ ?" V8 \9 A) K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N9 P2 }/ W' _4 C

“看到啦，博雅。”% S  ?% o! \/ i# |$ @$ [& s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o6 W% z! W6 O# P% L!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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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N# g. e+ x7 h, d+ b& v$ ]
& {" I' g% t6 a0 K! t
“就是它。”6 n: Z# U  {6 A3 P: w3 `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n8 c* s8 [- c* I/ d1 }: s, b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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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C3 o9 D% h2 w1 ]6 l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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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緩緩爬人院子。% J. B3 E- P  q# g/ f9 _6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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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是一個女子。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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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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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1 }2 a9 [/ e8 J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C1 ~. b( O! L; j) d+ J; H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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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B" n5 A8 V7 N. T; G) t# k8 M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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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3 l  l5 L5 P% h$ j6 ?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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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止步吧。不必進來。”9 e, X& m4 f; N0 v2 V% L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2 w  s0 I- g( t  {. G; R! M7 b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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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屋內有兩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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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y1 ?# Q5 r3 o+ J/ q2 B$ e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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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a' O( ^% @6 p+ r$ k1 j# f. B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i  N2 |" H. I/ X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a8 ]. R: J" B' y'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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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1 a3 I# z+ Z! q"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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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v0 j5 }2 J" @( D3 ~$ B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C) A% u! {. V8 O' k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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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i+ p/ d6 {/ q/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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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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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M8 T2 {8 X. G' \0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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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z+ h5 q. A& [% P8 \

“久違啦，晴明。”& r3 U, N  ]7 _" |%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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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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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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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P7 N( v( ?8 N) \! H0 I0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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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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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P9 D* i' f2 m!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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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解悶嘛。”) t* h8 J& ^  s# d

“你說是消遣解悶？ ”+ ?' p. m' \, Y, \- ^3 D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我也是受人之托。”) ?+ L9 _5 O% `! U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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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i* ]5 ~, ?5 D9 V/ b! C8 n6 Y1 f) P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藤原兼通大人……”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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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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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c4 f# g1 |) O; r9 s! S

“聰明人呀，晴明……”$ R# s% j( ~% `$ j  K/ N4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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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1 c1 f2 R5 a; Z' B. n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Q0 v& ]; V  b# m+ T8 J+ @4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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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8 V4 j1 }" z; l' E; Y0 j' g7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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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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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

“事情就此結束。”* d/ s" [4 W$ P6 L/ S

“好。”3 d# Y9 a) z8 ~7 D. |  _

“請回吧，晴明。”5 d; v) Q& ]3 A9 X" D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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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w, ?% P$ H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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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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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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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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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1 p1 m' X! C& B8 ?2 J6 f8 U7 s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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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c4 t* {& J$ h9 e+ M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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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走啦，博雅。”8 X5 r0 L; {) K7 @9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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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0 V( @6 A% |2 H' n4 n$ A4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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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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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A# W* G; |8 l- w1 I( U* ~7 ^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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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8 l1 C/ T7 M* _/ Z8 {/ n& q) g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Z: d5 G& @5 ]' h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好辦？ ”; C- W2 H. x1 S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c- Z$ o- z1 {2 P) m' y! u3 I

“你說的‘他’是……”% J* ^! k5 ~6 y& W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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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啊。”, b4 B8 P" x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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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b& V. I/ C: r) k- H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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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e8 P( @9 t1 i. i1 y$ n- H

“不過，說是這么說……”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5 H1 X( A$ u" N" U$ D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3 S6 B5 r( o# r  g  a. R* \; w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s% p3 T9 b: Q8 b-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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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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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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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 D7 N, {/ P*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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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1 W- B( \  g& W  [/ N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V7 \  k$ z! {'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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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6 v1 q2 m+ W- M. c( {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6 I) I9 N2 C) |"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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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8 x: }! ^7 n% a'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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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0 d- w1 S6 W) L' c+ n( Q, r$ O% G"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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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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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7 o7 O. K1 E# W' `( E/ t

“明白什么？ ”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5 y, f+ \. }$ S+ g, f4 b- c3 q7 G
9 a- K8 [" {) t* k6 h
“哪有這種事。”
- D- i4 N4 s! c( D3 _  l
“真的？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y; s0 r% [" b8 x1 s9 V2 D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3 F- W6 X3 i. _& }2 w6 w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1 Y. x% S9 e: W( T; S- c0 {0 e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 `; {6 E1 z3 y5 v% a3 j' Z
“不過，還好。”3 N8 Y5 k9 w: C1 p. g
2 B9 P; E% Q9 Q. H3 e% K7 i7 ^0 Y) M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y& r* g. {9 Y+ l$ z5 [! k/ w
, o: A3 O- I+ y& ~  v+ C
“什么‘還好’？ ”" O$ h& ]% B" r  F! h1 Q% N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q' y* x; T9 ^" `0 k. n7 J

“女人？ ”: |' F" ~' @$ ?5 Z7 ^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9 O/ c- V& k# c2 x5 o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e8 O, b8 C6 G1 D, d

“就是‘撲地巫女’嘛。”

晴明脫口而出。
* a0 K  {2 a7 T" f, M5 Z
七
- C1 V  g1 X$ {7 M( O- H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l; b$ u2 o! c7 R, n
3 G2 B2 L  P+ O2 L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U5 ]9 F: ?( V5 S: ?
, `/ ?/ Q/ T6 ?/ Y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s3 X, G9 u1 r  t4 U: ^
( P) k$ R, y& A+ I8 B! I1 n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 G7 T, K4 ^. Q* b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s2 L6 f: A( r3 u& `: U1 O8 J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O: S0 r3 x& G/ ]4 @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H5 y9 C, S2 r7 O- d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 W4 T  E/ a! l( v9 C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F' i8 }1 ~; w+ _% A- ~' L3 o3 @
8 Z4 x- b* J6 n% \% j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v" F: U+ }5 b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 D: k- v& e  c% L9 b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 F( ~+ q; l/ U5 f' @( b4 {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3 l- ^* E5 [" D6 u* j4 p
7 p2 ~, {& C" M3 m5 P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 `8 V( T6 n& n0 A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Q; e6 T) O9 J9 _6 P
" w# n. |. d; W3 {8 x& {" \, y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8 F  z8 j/ D. h
' E+ i" r6 n/ ?: z# S; t$ P
“您都知道了吧？ ”* E6 S( O6 c, k& I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0 y8 i- q4 _  n1 G

“是。”% w- b1 G* ?4 m7 E# P2 Z  y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a/ ^, V& Q8 J& U+ A
6 F8 ?( H0 Z: K# H1 M) z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5 X5 X6 j! o2 G# e( X4 v* G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 U4 p* M2 ^2 w! C* k  Q; r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蘆屋道滿。”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9 M1 x% J' j2 O1 N( z+ a
5 [; s4 o* `$ j+ b
“對。”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s" r) C4 J# e  s) [2 L

“對。”+ S7 c8 g* q1 r4 o/ z+ U& z1 b1 V
7 t$ A3 ^/ b- o# ]% V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0 C7 E1 l( g* k' ]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0 D3 C  ~* ?9 B8 j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A# M( ?% @9 j* f
& ]- C' N- r# m, j+ u1 Z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 g3 z, G( D# j- l$ s* z$ {

八百比丘尼說道。
3 u, {& l5 U! O4 Y
“是佔卦的事嗎？ ”

博雅問道。0 E% o  [0 r5 i( W0 X
0 r+ w8 \; Q- u" r7 H% O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1 u& t) U( N* R! D) c2 ?6 E
“是啊。”
+ g* `  @6 b1 p. x. G2 Z/ l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_. ]4 B5 R% Q" u; e+ a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說道。
8 D, j8 _; B. x  W6 P. v& D5 l
“哪位大人？ ”
$ J' l  g5 a# F9 k7 ^
博雅問道。$ P/ b- t7 J& e) q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 i+ ]1 @9 w5 g5 B; Z: ^

“對。因為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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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 ”  ^3 ~# v! a1 d
1 ^) H% i2 j& \) ^) Y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2 A9 p0 R% k0 l0 A' {) N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y: w2 l+ z0 }! y: K
# t, S7 I8 z+ `8 D4 k! O. @
“這像是他說的話。”$ I- a5 A/ k* T2 Q& E* d1 w+ _

“……”
6 l( n- g; P8 _3 s/ g9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5 E7 T# u; l& `$ K3 Q8 V/ V
4 p9 }5 K4 O5 K: Q+ R7 i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O+ ^3 U- x/ v2 d( T

“哈哈……”' Z6 |* Q0 C1 N: ?6 J7 F* O, l4 b
, C5 \+ V/ e2 M# O: r6 \2 B6 m6 Q
博雅笑起來。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F/ n' Z2 K4 T8 f. F5 J$ e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博雅！ ”. t+ R9 o) m6 X" d, Y7 I'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什么事？ ”
8 A) o& O" {- o8 h2 {; e$ e
“你帶了葉二嗎？ ”

“帶著。”
5 v6 {- K' r" U& |+ H3 l- t7 a# x/ H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6 P$ X5 v' w& ~) Z4 @4 [" K
“好。”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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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E- ]' B  w. `$ U1 M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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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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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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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t) V# P5 ]/ Z' ~" G0 n

一+ o3 _1 u, y+ X( n8 J9 ~8 O7 ]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Z0 u% K+ E5 [" L  W- j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A2 c% V& K& b) m* k! z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7 T# l% e6 J  f# N* G
# t6 o4 e1 u/ f2 o+ @" T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2 T+ T: ~) e. J3 A% f1 v% s
0 M2 m/ m3 s, O" {: ^: t! [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5 f- @( J1 I% l6 K' k6 d# B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1 r9 t. `* j4 z) C5 L
雲想衣裳花想容7 h: p" s1 v5 ^2 Z. k, h
  Q  n: W. u, W6 c) M
春風拂檻露華濃" j/ T/ L+ B3 W$ b: @

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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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
$ t3 B+ Q  d" k. Y# L; w& _# x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 Q6 g" Y/ A7 l& E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9 G0 y. m/ l" p  H: \' {1 h* e  N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 b4 C' ^5 L2 ]& h; e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5 t! p  z( D- j) b2 A/ s+ f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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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o9 Y/ H5 S) A2 ^3 [+ m
. f# Y$ P$ c' L8 l+ F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 B* b7 M/ N! ~3 j8 e1 W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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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7 w+ q: t( F! x3 U6 }! c# S0 ?- h
  }6 {  c: H: v( K  v. D# W7 u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0 h5 ~$ U& c, E& ~8 |5 o5 V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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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 X* z$ f) C- ]( [4 e3 \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t) B1 G# e- l3 d$ d8 m0 y8 Y
: ?/ a# k$ O: k* P& y1 ?, `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4 B1 j* i1 w: H! ]  K' A! w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S6 a  Y" n/ s0 t! p, T! Z3 r
" g" j  D) m5 t* ?: L: Q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 M# c. G$ o- B, h
  b  l+ T4 G  c, L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8 j+ o% u3 r( ]
+ Y0 Z& N; o9 y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3 ]$ u  @1 D) N) e+ s* O  k
% {1 l0 [, {( C# H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 l3 `/ u4 w7 s4 L& S6 Z! W% X3 O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T+ t& M, K3 S2 J; @
# z0 H2 d+ U* ^& B% ]+ f6 j9 ~
方人不作和歌。2 L0 _4 g3 t  l9 Y
% e' \; I( @4 d4 r& ~, M% j7 ^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U+ U, C- {$ T' a% v- I
' m+ E# W+ A& \- B1 F0 w5 R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9 J/ J2 R4 o# N) q; k, |: {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t2 I; O* ?' A3 b6 C3 G# k7 [! D
8 W/ O4 v# i7 g9 {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2 I2 _# [8 b7 T7 y7 k5 v9 Z' k
! _8 l7 O# I3 M$ b' [" A
鶯，二首。

柳，一首。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

藤花，一首。

暮春，一首。
4 P4 ~  Q) Q" G& h% J
初夏，一首。
( x. z* Y! F; X5 O! d% V
布谷鳥，二首。6 z/ h, e) J7 Z3 g/ [) M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h) i7 b  _0 }; D$ x
  [, n; n( B/ q8 {
戀情，五首。
5 r5 ?& A; b9 G2 m% Z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0 [6 R" ^- l2 d! `
! E( S% C( L/ M* t4 K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2 F* M' |, g* a$ o( `2 A, J2 d$ R
“請我吧……”
7 ~6 |' h& G: `0 |/ u: }3 _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b: G8 p. }# V. m6 m; G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7 a& z( b7 N7 P; \" D% g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k/ z4 P* `5 o- b  r* W
3 r) I: v" U& @& Y8 [$ V9 f% Z- s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 e' i5 ?# A% h( E3 ?, B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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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好古（一首） .! [1 g5 e. R' B0 b(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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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式命婦（一首） .6 {4 V4 z/ C: z" ~0 v" f
0 L; _, ^8 |) T& ^. C
源順（二首） .9 D9 t6 J  F* n6 b$ d

上望城（二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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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1 F- V# g3 N/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G: P0 k. q5 {1 m+ i! z

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H# w" h8 }' M

藤原博古（一首） .: F/ j% B+ a$ [2 ?9 }

平兼盛（十一首） .& ~7 ~) F) |' \2 n% H0 f8 T0 Z$ z
; C8 O8 W$ G& J$ n. a4 t& P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1 X$ w2 W#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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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 U( j8 F/ @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B* V6 y% T5 w* c# g8 _9 ~) S* u
$ C& }4 [" K( E8 f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u) p  C, ~/ a+ a
2 N+ D3 _* q" K7 L# ]; V* u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9 N6 T, ^) \% }1 N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 a* r9 n# h) ~9 t$ W5 }& S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9 R. o( f/ g" U, P% c; x3 |" ^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q: ~2 B: R2 I

也在這天選定。" A, p  U/ O3 O/ Z/ y8 a. j2 g
3 q; Q, Z1 w) p% @1 [4 s/ h$ `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1 h# F+ N- |* ~

二$ t) Y9 X% Q2 ^1 c! E
) l( p5 N; {/ |9 b2 o! `* g
博雅在喝酒。9 y9 e& M0 j2 Y6 J+ b3 _
1 X" [5 }; m4 u1 z7 {& d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3 W/ V6 |) c9 I& q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2 X5 \3 s$ R: z% s) J6 u* _+ |
' C( v9 _. U, F$ z5 M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v; `- x; G, p9 `1 h! y/ J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3 P. [4 G3 G! Q$ ]; @4 H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5 t! S; m" g3 d8 G* p7 {7 g
; G& W, U; a0 V3 R1 T- s" |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 G0 g" \" ~* H9 b3 \
時間已是夜晚。3 E8 ?/ {, B$ `. k/ I! ^! a+ t! s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c$ e4 x# q, L. G

庭院裏芳草萋萋。
5 o& u0 s5 W+ s/ o" f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l2 A/ j$ u# u, V
) l& D4 I: Q) E; O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 U8 O% V' r0 F6 ~: C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 F, E* K2 ^8 I, P
! O( }" L9 V( ?, Y
是八重櫻。
8 r7 U/ v8 K& B% R7 b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g! p. v' J- S7 R: N
8 w2 ]0 W7 v5 ~" `0 R9 ]) P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k! u1 b! [4 x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哎，晴明……”$ j( e7 Q$ B% l! f. M
& y" [5 k- K0 }# _9 g: ]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什么事？ ”, Z. J8 @, G3 a" h+ c. ^9 x2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V# m' l* k$ N5 J$ I4 ^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V4 o4 ~6 M& H" N

“你指的是什么？ ”
" Y4 Q; g1 O9 O7 b7 O8 i) B& C
“比如說，紫藤就是。”- j/ i( t+ s2 U" |1 x  V
2 Z' U  |$ t5 m
“紫藤？ ”# I) L- c3 e2 Y7 O/ A! V( g
, p, z+ s5 ^( _# j  ]. o) U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i! c+ F0 `+ Z' G
3 [' K! k' M4 }
“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f7 X8 J. r% D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V, F. p! V2 ?8 o2 L
9 k& q: \& l/ P9 m2 B) o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嗯。”! N9 x1 Y9 C0 w! m
; T; _) Z5 [5 ?" u' R: t- [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 X. `& W' V2 q; \7 @! P4 Q" U
“你想說什么，博雅？ ”8 a. t+ q1 b6 P0 a7 y9 a1 y
. M/ A  b. k1 z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F3 `7 B! {% r0 N

“生命？ ”4 I$ X5 ~- h! J* p0 O9 E
7 \+ L7 x; l( X* `* [1 Z" S) U; z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1 m' b2 z% N* p

“嗯。”* I6 g- q. a& B
' T' N6 Y7 G. m3 ]. i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 C7 O! F1 H  X3 ]1 D+ @
“什么意思？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9 T$ d) M+ ~7 K! P! d9 R% y
“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L9 \; b5 f& Q% L
/ e) _5 @" ~5 e# `9 l
“沒錯。”3 G+ \3 m% _4 U0 [: \

“明白嗎？ ”

“然後呢？ ”
, \; o# f! Y( B
“‘然後’是什么意思？ ”
. h$ s6 g; n8 v; q$ h# V/ N) B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2 P3 u- @: k( M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3 b- R; ^! x+ L) B% }0 B; F8 x
5 s/ g* N% Z; A% S$ h# K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E1 f. v. M8 }7 b9 D

“是這樣嗎？ ”  }' b. P1 f/ z/ Q  Z* y7 M% O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1 r9 L6 J& |, j8 K4 U6 R6 E$ [

“還是咒？ ”+ h4 p7 z4 q+ ]* \$ Y6 f' X1 f
: ~, f9 |3 M' C# ]6 z% Q
博雅皺起眉頭。) }1 V2 A; k2 E3 I8 ~/ I

“是咒。”
' \  h! u9 c& |1 z6 o6 f, T0 Y" n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B( Q9 h9 h. w; V
2 c+ {- o# G  a8 i" _7 G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真的？ ”+ |7 k! j5 o( U# u
6 x! ^( n( z5 y+ @5 C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s7 u! P- q2 V# k9 H
6 P3 s5 ]- ^% i6 }7 w, D
“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1 @5 `* e( K! J6 x+ i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C$ s& l' R8 r) C
3 F/ f1 j. \# d
“什么是宇宙？ ”: e* U' S: U1 t6 i
2 e) ^4 Q+ j3 H3 p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F: [7 r2 V1 `! T/ \
9 k) {; n# ^. h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2 Z" ?/ O( W( E9 ]9 y# _
- C" ^: v/ Q& N! m6 I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T, C% s9 y% Q% F- K; r# o& v
, ?$ _. F/ J" N5 f1 q9 z
“啊？！”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 Z2 u! A$ H  s; U) v4 R' C- D
“什、什么？ ”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z/ Q2 x! W) c  u+ B0 C$ M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J% S# e/ a; C3 e! p' o
: w2 O+ B0 F$ |; Y$ p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8 z8 D7 x: b' ]0 O' g- Y
2 g0 V& D4 |2 K7 l  E
“哦，談石頭吧。”
/ f% F$ L% G6 Q, ]# h
“是石頭。”

“石頭怎么了？ ”& x- H" {# H! c- h2 V2 ]' |/ I' J6 j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4 `; o8 y+ i' \3 r# r1 B& {7 \

“噢，有一塊石頭。”% R/ g/ z+ e9 I& ?: w6 B0 W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z  ^3 p9 n) p8 y2 o. P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9 n( ~2 i& U0 T8 y( H. P4 x' }5 ~
3 X& y8 n" h- l5 T7 |* B: d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o7 V# L. W7 e) Q
* e0 h1 q' v1 |4 ]/ o! f; i
“什么？！”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 @9 S+ {9 G& m1 S3 H- I& m, m: T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T8 Y5 [) |3 x, b+ S& i$ N

“對。”8 ^) {2 v  T& _+ x5 {4 s( C4 c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 Z0 {: Y6 `
! n! Z# o9 ?+ `# K( W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 S' d% l, g/ k& |& U
“不明白。”/ T- ^/ w4 X1 `* I6 b8 O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j8 i/ R. q- K. r  v

“什么？！”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B. L0 N' @0 P8 N
: b/ `, @( a# @6 W3 v: U
“噢。”  M% P# q; U# |& |! I, R  q( K0 h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8 Y# v. Z! j( K. y( s! P, g/ h
& o  b1 ?$ X% @; N6 d: ]( b4 D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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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你想說什么？ ”: F1 w) U1 M  w) f( c; w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6 R1 d. T, g. s

“明、明白……”8 K: j' k; @& Y" X* H* S9 W# J9 w9 Q

博雅勉強點點頭。* S$ h; b5 `' k% G
" }: v: b& y. b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 t) r) s9 j1 `7 m
“什么道理一樣？ ”0 q! |+ F; a" h( V" o# e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什么東西不可以？ ”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沒打算蒙你。”, x6 U  N& ~! M  U% l! w* m

“不，你有這個打算。”( B% B/ k9 n! n% f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和歌？ ”
; _( q! g0 V( u$ }  O' I! s$ g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6 Q* i) i* x/ T; `  t

“弄清楚什么？ ”
5 w" [, w( A; t0 @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4 s4 t2 f0 N, t) f+ `8 }
* g1 |( T: p; ~- d8 }5 C: p; E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所謂咒，是語言嗎？ ”  U9 w+ V3 N% O/ i9 s

“噢，算是吧。很接近。”0 I7 u0 `& \% a8 h7 F; a
! B# z7 \* W+ i/ T7 |. V
“接近？ ”  K% f7 P: g5 w# m
8 p# c% @: p5 v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t. t' L1 K0 d; R6 X# b
( F0 L/ L- t) s- {5 }# n% a
“那又是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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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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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J1 s! [& B4 t* a4 q6 i. c
6 t+ k) }1 u! l4 g( V5 k
“我不明白，晴明。”8 P1 I! t. F& D1 D) i! m6 A* b9 W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0 S5 M& R* w% }' B

“噢……”' v8 m  ~# J8 C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X# q" [7 S, y- `
: ^  R' {4 M! ~
“……”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0 Z1 W9 k- K  W# I( x
) l+ g  ^/ Z4 a8 Q* F
“……”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6 @# c# S- W7 y4 o- f) j
“……”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1 F! b0 g# J+ a0 a9 e! k
! ^& t* M" F% f9 P+ X
“……”- u2 L& e# d& u. L4 o0 }
$ z8 g: ?9 M1 s: S1 w" L4 L' [( T5 t0 q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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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a9 H! A$ [0 a  x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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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m5 Y9 y' i9 m% {$ A8 r
+ S) @3 K5 E& x% t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8 h7 o1 r8 N# u3 ^, G1 K! _& k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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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 f2 X4 S2 ~8 M! S% U
0 V- U; |2 h$ ]; E1 {# b0 b- @
“不必道歉。”3 o& N) t6 O! `- ?5 e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s& N0 s2 S; b7 ^+ N! A
4 {: ~* y) m  v: g2 I' Z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 ]6 b& U7 \5 P

哼哼……' ]2 x. a2 f5 x' L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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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4 t& Y5 r1 U" D; P% H7 e, v" l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 G! U1 Y  d' n% x* |) J; S
3 k$ p& p. H+ ]2 R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5 m# I/ L; w$ w0 s' Y' a
“哪件事？ ”- _: O4 x7 u- d. [  n
7 I0 N  \# D7 E" V- [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4 V- C8 C$ B* g3 m# {! A8 r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對。”) X. i( x# k( q- t  G. y. A
: [. l+ v5 ]+ ]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v5 N% z. n. m1 H1 [/ i9 F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9 J+ u$ [. N  s0 ^5 c
+ \8 K5 ]5 w. _" M
“我剛才說的事？ ”0 W& f/ c% i: c, k3 ~5 \! q+ ~
, u; W2 c! q/ o$ n( d0 ]1 D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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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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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3 A" L" \1 W5 I0 p- b
0 Y6 F" s% D5 G. v) s$ @+ i4 p+ @; p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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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6 ~) ?$ w7 |: v  a3 G  Z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L+ S( S/ i2 x! U; o

“這可別問我，博雅……”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H4 ?# C+ g0 o& Z6 N/ i  ~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8 g' ]  B9 \" i% d: T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嗯。”$ \! ^2 \% g2 _& H' M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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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7 c" S/ V9 \9 E6 r5 ~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 ^. r/ [% Q( i2 j) S& j, Y

地點在清涼殿。& B( k+ E/ A8 s, r8 A
6 v$ r* J4 [! B& |# E/ \' l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5 K- B- J* C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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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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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7 o, J# u& N4 e8 Q$ K! B& F. U% W

《禦記》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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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F+ r# o, n; O! J2 E8 k2 \$ _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R. s7 ~  @; g9 M/ N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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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n. s" O: H; U- o! A6 `& w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3 l' q3 i8 W+ `7 p/ ?, j4 H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5 h, f! ~0 r% z) |4 ]; A' L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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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1 A) h6 ?1 k* g) a
' O! O" k/ r. d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2 D$ O* |' g) e- q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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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7 C4 p3 ?  N" ]! m8 x
2 F* @6 F+ a9 \/ b# F" U6 k0 O: \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4 V  d1 x8 z* p" m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S6 y+ Z' m' _9 q3 H% [* Y2 V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6 s- R; ~5 |$ Z( D7 o! Q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2 Q7 {; A- C/ w# s# D
/ J6 n% t) }# t, @) b$ [4 i% p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0 G% i3 u" V* a0 o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0 K; X) T6 G. d( h4 G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5 Z2 _) t( k  u/ u* e" j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 d8 K/ L& F! h7 e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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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7 y7 D2 q& D! p) j
1 W+ {8 T6 _; T' N) i" u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d1 g6 i% a0 f" }
9 F% u7 Z) n* P# q, J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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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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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7 `- S1 W' A: D1 j: z* |5 V- b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g) R% u. B5 O) v
: v( a5 d! `' r* }
“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4 G# J" n1 F. D# S6 ]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 }! X, |  d* Q( W* ^  A- O8 Z4 f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3 S# E3 e: h2 O) T. ?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5 u0 ?5 Q) N( w4 T  s' L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W, J  K2 D* W$ \4 O  {4 l
! B0 C% X' T5 w( T1 V/ m! K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 y% o; C" x  {. n6 T
% C: ^3 g/ v  w: ^6 F7 S( p
戀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獨自暗相思
4 V. V7 p2 }! ?( t' J, I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8 d& j# l; z# |4 h6 t7 f  b
# O! M  x" v5 S% s
深情隱現眉宇間( u( h9 X. `) n& I; a8 t9 I1 q& S7 @
/ V6 z7 B4 I5 G! f
他人已知我相思- r! ]* {7 a( W* u6 U6 }6 N

題目是《戀情》。+ V* w) r  \4 c/ Z2 \0 \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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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7 d7 _+ {6 f% t' C2 b4 {7 g' \
4 `' o0 f/ |! \4 ~: m& V& Z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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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6 j, l" x0 W  H* |2 K- Q& j9 J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Y" m( _# ~, @7 F5 P5 c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1 W  x; R# l% x! v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3 Q* U% \% K' J3 m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2 B7 z* S&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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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0 t7 J) a0 ?4 J& x! \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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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h  _; }+ B' R7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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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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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A8 Z% ^+ w*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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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9 w9 W/ t6 h4 O: L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E* \" S$ P" Y& |

源高明也聽見了。' ~& F9 C' H! P9 b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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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8 U7 z' f0 l/ Z4 ]3 q, v" W: \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0 a% ~  q! a. ]7 l1 Q5 h(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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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0 M/ ]# f+ H0 i" j) Q8 g- m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p, h! F* K( {* j"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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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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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9 b& G+ e# I0 B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r* X1 Y  p, c) s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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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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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A5 N/ x1 r$ C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沒有不散的筵席。/ d$ `8 T9 @7 D% @* S* f8 K* H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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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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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Y9 ^3 [+ r0 I7 g(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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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四

“所以說呀．晴明……”( V+ P# X$ N7 y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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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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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O; z/ x9 o9 d5 m" r) {

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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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0 Y) N6 r+ F. |. x5 e& ?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f0 O  P; j+ A3 s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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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5 w$ }; R  g  x) j# _6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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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K8 Y9 ?, C: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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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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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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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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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聖上啊。”# Q' M# p/ Y' J- b: Y- e% o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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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D! G/ ~5 A2 S* x( h' t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8 ]& F  h9 O3 ]1 R3 V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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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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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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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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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6 c9 [  I0 \% \5 l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T5 ]& n' c, W+ [) {# `/ O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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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d+ Q6 k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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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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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2 D4 w* ^8 m' U. G$ F* ~6 I" j* z

博雅同晴明。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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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F* Z8 g1 C8 f/ f5 {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N; o8 W9 t+ ~; v- p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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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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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N9 U" Y0 p3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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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Z) i* B) v. M+ {1 i1 h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F& W4 N9 Z: h1 h( _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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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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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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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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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f+ B# v6 f5 e/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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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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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O. U' B. t; x7 g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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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s6 \" q9 |6 ~( k- K2 y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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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L- W7 V. [3 y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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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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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2 [, ^* B/ _8 ]' z, A- p- F*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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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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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f8 p( Z; s4 H- r- m0 w5 r& q: h$ o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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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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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b. M- O1 e. X# c1 r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_4 g. |4 e!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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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W) k1 |8 Y. ~& Y% X% a3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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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F% J* L. N5 s9 i. D2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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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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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8 m2 g! h* V) `% L. t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J' C2 m6 p. f: ]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b- a5 K2 z% O! N0 S*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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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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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看見過的人不多。" V: A+ V# o/ y8 b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G. {0 ]: f1 t0 P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0 _8 W4 [5 O"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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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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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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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v* H9 T3 s7 o1 ~! @. ?- _: ?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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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9 x6 b7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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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9 Y; ?# ]5 S* p! N. [* c; R5 D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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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L- I4 v4 z' A7 C$ T  z$ I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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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2 R" r3 s9 A0 {- p' m& i! I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I( L. V1 |- t; Q  l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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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L7 |. D. U) [: }. _, {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 k" @!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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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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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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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i1 f* z% N% h+ z& w  c4 R3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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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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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7 R: e0 x# E! P0 z3 H; u, ~

“……未露人已知……”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f# U" h( i& A& o# c

“本欲獨自暗相思……”- m# F$ }5 ~$ }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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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o% R& \8 G5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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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1 I0 [% Q8 {8 d) x

…, C8 Y" T! o6 e( Z  C2 Y.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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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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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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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P) m  z2 L3 C" q  |$ r5 G& N( F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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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去？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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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S3 C* e. K& v9 r  U( e7 F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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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 v* c" Q. Z8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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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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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8 W; l* N! y  H6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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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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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6 j* c/ K2 g.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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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0 w( E3 s/ l) u! s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3 \  S; w+ M6 T% m; _. J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帶他過來。”9 l0 X8 w. T' |(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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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那么，我且退下吧……”

博雅想站起來。2 U8 |" z, q$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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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r7 ?: Q5 v1 u$ x: B$ c  u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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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5 G2 u: w7 p4 o8 Y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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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8 c; f+ b* G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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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0 n- C% P# D$ c, h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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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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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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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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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3 j) A" n/ t+ P4 t" B

誇朝影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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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o, V% W/ N) X( l8 ]: G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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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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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d2 w. K% D; e) ~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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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4 G; a  D/ v& ?/ u1 H# f  H! B& d, L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I1 m1 _3 x# K7 Z8 D8 J. q# A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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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予以肯定。8 {. A7 E7 f) t7 A. T( \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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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w( n$ R# C& S# ?7 c! t# h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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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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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E# k# ?1 N) v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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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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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I- t1 u" \* [6 })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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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賽一次？ ”5 }* m& I: H$ c% f1 x& P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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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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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代作嗎？ ”

“是的。”  E9 }0 B( q7 ^5 d9 j5 @, t

忠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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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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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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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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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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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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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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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6 w6 f6 C# B: L2 \/ g9 G1 X" L

“是的。”6 m* M- U( ]: H( g) A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r! }% Y; m% V3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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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S/ r2 F* T, _1 B

“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x; H/ a5 R, h) j; c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6 O, V; Q, S# s* J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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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6 P- E3 j8 k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X  w& d% ~& v( n$ Q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u7 y$ f; I: U$ w$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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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p& }9 B& L4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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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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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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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1 `6 N  H9 E6 Z3 q+ t; O7 V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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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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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7 t8 M$ A) J) R$ z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2 V* W+ ^7 w. l- a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v7 f( m. Y& a3 S& Q
; V' M8 u4 ?. v: r  L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M( s4 C* W) S
. D, t1 c" I+ U7 ~+ S" n
再也不作和歌。
: p8 m& x# D' t6 }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M% X/ _* y8 C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3 |0 Q$ R' A9 ]% u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 J( g; e$ s% C9 m2 o, X. w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3 \- z  o" ^2 v0 h

多美啊……. ]/ {6 p$ P. u$ f, b6 Z& t, U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D8 G; ~0 i! K. U" b# \% ?
3 t0 c' }3 A1 w; ^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K& N7 a1 F) j' G/ }& W
& s! q) X0 F2 Q: C8 |* K: u  F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4 k. z) F  ?/ O6 p6 I2 F$ k# Y
2 {) q3 `2 e$ h$ K1 E# F2 E, c
新芽嫩綠蔚成霞
# M* F, D  {7 B1 C% @* ^1 D. g' y  H+ ?
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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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w7 T9 q% ]; K. G+ B7 V( V
6 H* n5 J$ t6 [; `* J1 J" e; T3 \
那么……( j3 U* s; J1 |' S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 ]1 D5 Y0 ~' J$ J5 x% g+ l
對了，是《萬葉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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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 g2 }; f& e) u. b% o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s; S" C3 S3 a8 t3 N
' l% ^9 P; F- n# w' g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2 W1 {, Z; ~$ G. n; _# E: V5 o7 A
; P' O" c" e3 l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t5 F$ k: h4 J; ?6 T! T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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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d. D! A& C3 g5 H% j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8 @5 y) r3 c. B2 [) t  r
5 n0 \0 F1 _. h" n+ o  Z9 u. d+ Z; B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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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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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3 G. @9 P. {% R5 F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o, c( |* g6 o- H5 ]  `8 |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n3 b5 ~4 S7 u  `/ w
5 J' [) R: H1 l) H: \* z) }
“入春——”
( E4 d0 N  R# x; {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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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6 p6 H: b2 v. [% Q
“入春——”; [, A( C1 A9 H* l  S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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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P* ?+ C& q# ?) j# n& j* L

“吉野美？ ”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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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k5 M2 x# E3 a) n7 o: i1 V
" [5 y# o5 x$ M/ V
得一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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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8 D4 D, F  j3 H* [+ K. ]% q
. l) y* J0 F8 b3 x& G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 [- d; B& W1 N( j% v; r
6 T9 _# V3 Q# B) p) _; s7 X
“你？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1 P! @4 p. G# D& w
' y# \! F% u9 T1 v( P; H9 U
“那時候……”) W2 G: I1 t5 u& r7 R' m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m( V: {% E1 j. h# R7 F3 }1 a

“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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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J  q" W! `' I/ K6 i% u& E8 t
/ N! n4 s# q( y$ ?( r5 U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 a8 v8 u; E9 w; S, z7 ~! o- ~4 p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D+ h4 T+ \: k
: Q1 x" J$ F/ g  Z4 q' l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r3 e% {' P8 u9 e& |1 y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怎么……”* r5 z7 q+ T9 ^/ r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u. l: Y7 O% [- u2 b+ ^) f2 [
) o; Y+ l" x9 Q) M6 z; F) i+ B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C+ P5 J+ }& u" s& P  _
% N$ p3 ?& t! ?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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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 A+ X- C9 |# P+ z5 w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8 k- e3 z; r$ A& ]1 ~, O4 O

“你不想參加歌會？ ”% M' y( L  w" }4 {% U( }# x% [6 l
/ r. d& F  q3 S+ G
“想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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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T, R- E: h; C1 Y1 Q
“行得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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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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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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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7 H" O6 F- _8 L  |- E1 i
3 |$ q  }- C3 U$ J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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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鬼打招呼。& r) v+ `) }+ x6 o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0 J0 ^; \# }. Y3 e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C/ i! ^$ ?% f. h; Z/ X
, F  N- n2 f' c9 Y) ^1 S) f' h% o% q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5 w+ R* a! _& Z$ Z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6 G: K8 Q( ?! R$ p& {) A6 a. V& b

八
$ m! h9 W$ s) Y* B! K. \: ~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7 k, m7 a5 e/ V) ]1 \
. n7 q1 D6 C  ^0 Z; V: x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6 ^& p8 f. {0 z: z# H) B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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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2 i  p1 |& W2 x7 @* ^* p

“還有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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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z; `: P: S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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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Z$ i" S& c2 j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1 Z' [/ d- N& i! |' g% r; e

上面寫了一些字。- Z: ]( I+ Z: x. H0 T

像是和歌。( Z. x8 D( j7 o1 j3 v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究竟是什么？ ”5 w! Q% N3 ^: D. K. r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Q0 ?* T" R- e1 l" f, l' j
) S) c& X; Z$ l! i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4 |5 f5 p& X1 U5 T: k* y' c
1 R) F1 a- o- [$ Z1 t' _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3 s+ }6 T" U. i' e( j
“的確一模一樣……”3 u5 K0 A, T  t# u6 k) D+ T

“怎么會這樣呢？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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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6 t! g5 `) M; A8 t- R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2 w  [! g; q2 W% @0 D) L5 W
5 l" O7 f, l4 M3 [8 `1 q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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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是的。”, c3 I7 `- l# @( v
# \4 y: $ @; N5 h0 G; a$ D% o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1 f8 |9 L" ]6 ?$ }% |" W8 H. @

“恐怕不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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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b! R8 i* X0 q2 {  {8 g5 ]0 N
5 \/ b; l9 J6 x: W7 C" ~; S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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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 ]6 $ z3 e5 h, T, Z' J# d
1 J, Y* h0 U- c, _$ U- c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Z* a" G$ N6 }8 h( z# X/ E/ }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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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2 @3 s$ S) ^/ ?& H- \- M# r& T8 f7 t! q! u

“事情就是這樣。”' A6 _7 E- v0 j/ W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L, F4 `& N. j: X
8 Y/ E6 @3 j  ]9 O4 N, T& O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r4 F6 K4 r  Z, t% h& t0 [5 X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b8 b  j, i) M7 U  M8 B, _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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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也可以吧？ ”

“當然。”博雅答道。0 e( T) h+ \6 r"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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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d7 y# y1 ^) l

晴明說道。

“是什么東西？ ”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0 U8 {; L# W. m6 y5 o
3 c( s  ?( X  b  K2 n. L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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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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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 E: q+ o) c9 G& s

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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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6 ~& ]6 o8 o$ {; v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明白了。”% M0 T) M' |& {7 h, k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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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晴明朗朗地說道。) L8 S2 q3 w' Y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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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 a. Q" N) Z5 ?& D/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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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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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6 K. ^7 j! J. o2 t' L
" x  y7 E8 T" a, d4 j" H, u- J4 B
斟酒的是青蟲。+ j4 W  M' C. D+ n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對、對……”' V, O5 x3 \( m1 ^. v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夜深入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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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3 u, k& G: o$ p& y* s: t" r& b3 |" b
6 W+ y6 i, ?( q# t0 f8 [7 L' }( O$ P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1 z/ H1 g% M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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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6 X& C+ ^" h& ?+ H2 R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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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Z) D  }) j, z$ l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1 p. a7 p" u' N% C3 L* P$ I9 c

“來了……”

晴明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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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 C. E0 i" @% M4 y

聲音緩緩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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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u% h! A6 t2 L0 u( p- F: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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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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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T' ?& r- O+ u$ f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5 L. z' _& {. x. }& b6 {* j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本欲獨自……”+ g) _# e$ V, X1 Y1 V. L, k5 }! H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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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2 b1 v& R4 d2 [) J2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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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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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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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 `) I( m( r0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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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博雅茫然呆立。# ]8 O' i' I8 l5 n/ F9 ~8 {6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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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Q6 k$ a( c* e* F2 Q5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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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m2 {6 E' L0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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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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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2 u0 D' k7 x- C

“忠見，忠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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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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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3 V7 s/ h' N0 w

他拾起頭來。8 O' T* U9 k- K* @3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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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是淚光。0 P9 e4 g5 \# k+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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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

“忠岑大人——”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5 E6 a7 h7 \7 ]7 s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9 T- s! x+ Q  m; V0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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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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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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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n; \8 E2 j$ K# r; C" r3 x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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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H# \- ?1 m5 ^) }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I# j  h2 z- W5 V" @; t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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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鬼答不上來。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弄得跟我一樣。“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7 l$ G$ p" i" w. {( P" p8 k: E: a) t* G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F3 m6 m/ n/ o; P3 y! j0 e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9 O( r' \6 X6 L6 ~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g; v, ?- T% ?% A( |

所以，他們需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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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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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_. [2 g# _' Y# d5 A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 B1 j- d7 n# d; H. h
7 x% ^0 c. J" |& e. E7 k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l3 j/ M7 }' ~- i, @* k1 i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5 K% g9 P# g!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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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N; ~4 J# G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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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幹的呀？ ”
* `' \& r0 S. C4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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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是我幹的……”3 n  J3 ]5 s8 _1 N2 b* G3 F

“為什么沒有實施？ ”7 ?0 u1 j: `: X! q4 o5 c2 j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 Q4 o* p3 V3 z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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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什么？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B& I+ ~( Z4 R$ V8 U

“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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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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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e5 j. V( c- G  f0 B# s3 z: u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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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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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 f0 B/ ~- j2 ]
“‘深情隱現’勝了……”  k! f+ [5 m3 p7 c4 `; o( Y9 `/ ^8 {9 t

“對。”$ b# W1 g7 I! ~" M6 q; ?# b5 w
- K( T/ Z& e. M9 y4 [) b
“……”, ^, {: @  _  |. o" d# P7 W: o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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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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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3 N9 R; \; w% x4 _0 r4 K' C* L

“不。”7 |9 e- e& \# A9 `/ \5 C
8 ], m4 @2 h! c. J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8 k6 J- T( ^6 H% l: c; g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5 ~; k& {' D$ k+ O9 _( z
, d! Y! G* K2 R* J
“消滅掉也無妨吧……”! ~( z: [: |0 B" }
, x+ [4 y4 D# u. y+ I
鬼小聲嘀咕道。! ?, S1 C7 H+ h/ I9 f0 [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 A7 V) a! W) M4 `4 o. I
“嘿。”" s2 R$ A' Y, o  z5 ^7 Q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 E9 {; d0 t: ~1 _  S! Q  X' }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5 q2 z. t& T- d

“鬼附體啦。”' S6 A5 J0 s$ ^' C; \
+ X0 [0 B# K: s* z; M
“鬼？ ”
7 t5 ]4 G3 R: z9 |6 K5 {$ _9 z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 T" r' ~+ u8 T+ L1 }0 Z
“忠見呢？ ”/ L" N' O0 t9 a2 N3 e
/ H( X5 O2 G# m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 ~! J6 o# q- o6 l1 q- [4 h
“晴明．鬼呢？ ”2 L3 F  T- a1 w( J$ {" Q
; ~- E, K* o$ H) J: u) D; m
“走掉啦。”

“走到哪裏？ ”7 j5 s9 }: q7 v$ m( c- f/ D8 |

“哦，去哪裏了呢？ ”

晴明喃喃道。" a: K7 e3 x. g/ u: ~1 ~$ i

結束

“竟有那樣的奇事！ ”  A8 [2 ~3 G$ j1 u+ V& ?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 |& |3 m( `' |4 Z- X( j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f# B" p2 Y7 d
: w' y5 ?$ j. E1 d0 g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0 i% h5 P/ V1 q
/ b$ n7 t, Q) C: M
“應該會出來吧。”
9 H% V- O9 V2 i  {# c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E+ Z3 b& H0 W. h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是啊。”

晴明點點頭。
5 D$ ^! U/ Q  C% P/ P1 g
“要去嗎？ ”6 X. h% E7 z; Z8 v  |' H/ Q+ P

“走吧。”
4 Q$ G% K% x! x; S9 f/ Z  w8 t) s$ t; N
“走。”0 H- B, M: D: _8 s- |4 N/ R4 c
$ G, k' G' t/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Z% L2 u0 d% ~0 t
' }/ n1 R: A* s, v1 b. b1 h* h) w9 [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_/ P; U0 d! J/ F3 x4 W2 B
+ R% K) Q, X; [) g2 x. f1 P
“是啊，他喝不喝呢？ ”+ L: B! A% B6 b* U& X* ~& S( E' R
/ Z0 P+ s+ c: h+ _; U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 y/ B8 p+ ?) L" p4 L+ G
“月色好啊，晴明……”, z  P/ X. s- F: j: }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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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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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 p7 ?) k- N

一! r: r$ O$ N! l! \9 F7 E

櫻花盛開。
( \6 j  @; x9 M: E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 a: X% I. ^+ |5 |% G4 T. H3 l: n  S
5 |  T$ v# ?4 |& j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2 g' u7 J0 d5 K! i9 _9 |
' J5 C- `8 p! J% N2 K& K; ^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4 K- Z+ A4 W8 ~/ U/ x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 H: |) b( Z1 N; n% {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8 {. L( E1 x5 F3 Q0 }+ B2 y" N

那是夜光杯。  K; ?: C; M4 {* S- ~' \, p3 K
7 H2 ^" B1 I+ A: h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 x8 E( b3 G% ]' j( w* k" r1 l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7 S" t  ?0 }3 c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 J' p* y) Y
1 e# v5 |- N1 q# _: |+ d- {4 g0 n
“晴明啊——”4 T7 j- D8 M4 n( \% J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什么事？ ”% A8 P7 B( W) X5 y( W8 P) o; f
' X* M9 u  F/ L0 b8 e! Q&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1 H; O6 M) _$ m8 P! S9 c
“看見什么了？ ”4 I9 V5 b: h. ?6 h5 P/ v+ v- B
" a$ a: W+ m3 }* k1 j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8 w3 S3 S3 e5 B3 [9 `
7 }/ w/ r+ o$ a! Q0 f. S
“哦。”% z2 p  e% I% C/ _$ e" E3 H

“你沒有看見？ ”
0 A3 }$ m$ p4 _
“看見了。”' L2 ^7 V# h9 |
  O2 o7 Y) `6 h* N% M4 ]0 ?7 I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M1 E' ^* `, a, K% H0 t9 l5 w
$ `% h9 S8 D$ t' Q" w$ M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 s$ O* K* r! ~# c; h7 x2 ^. S3 i: J
“沒錯。”
. ?7 y1 K* d/ ~* ?8 g* a- _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b3 U. T4 ]: y5 M! ~. m

“噢。”
3 Z# s% A6 k( e9 {1 a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o! `, n( x) r: C5 `
8 b/ I0 L9 `. t, T$ E
“噢。”
& W. \' z- S6 C/ U: g8 ?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0 O9 c& m" C' k) K6 p
+ H/ ^9 e& N$ Q2 Y6 F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然後呢？ ”# y5 \) ?6 k8 U0 O( C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2 D) k# w: F) r, A! v4 }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3 R! O/ F! x! s5 X' ]& g/ F
, S+ B" a& m4 {! e2 W
“倒也不是沒有。”

“還是有吧。”$ S# x3 p. x5 `# w  Y  d3 d/ O$ d
0 p! X( r: B( E7 m8 I3 P4 Z
“有。”5 |8 u! @8 |# K

“想了什么？ ”0 ]3 m0 o3 N: j* r& |! C6 m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g; F4 P: D8 l% {# l

“你說什么？ ”. p4 X  S! q# I8 D4 q: K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8 v) ^' |! I% t7 J" o' V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E8 d, D$ j# H' Q8 h. R' U8 Y
) y7 b- W9 \' y3 M; C
“什么？！”3 r2 n  X6 X" r8 f" N# H3 U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0 A5 @, D! E. t; m6 O

“正是這樣。”
% D9 i/ U) k5 v1 J1 o8 z1 D( R  J
“我不明白。”8 u' o# W. J2 V3 [7 ]8 T0 \
6 [* @3 E& l+ r3 s
“聽我說，博雅。”

“好。”
% y' w( u2 _$ y" ^& Y* K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 J! l! n/ E; \
“嗯。”7 u! a: j  e2 s! Z; F8 L2 g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X4 p1 C' l, h: I# K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A/ b1 Q- v. X, p/ _6 D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聽著呢。”
; D- F$ X0 a$ f; p& m" k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 v3 s+ a) g9 L& K8 @
“美？ ”
1 j: I' t! o) c- R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 B* {/ o. D3 D
“那又怎么了？ ”- Q$ M  k1 N9 m: i8 L
1 X9 P2 `; ]& p0 A% a4 t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S3 q  T( h; C  h, G" n3 I! ]0 G

“對．”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5 }7 E/ ]) ~4 g$ _9 v+ f8 ?) D* k
2 t. U* L1 E$ L0 ]' ]. u
“會。”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那是當然。”
2 Z1 g& }* w2 o8 r8 F& b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5 h9 R8 V) F! r, g7 ]3 u

“在哪裏？ ”5 g: ~- u8 b1 b: {! v;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6 ?! `; J) b) d* Q& }6 ^$ Z
7 ~% l9 c6 |* D" v
“唔，對。”: a% u  @( N3 p/ P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對。”& W9 }0 j' i6 [) o3 L

“美也就是咒啦。”+ r8 t- @/ e9 g
( i+ a. @; j' [6 F  b$ L' ?
“對。”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2 x$ v6 S+ Q7 n; S- m# W1 U& U
* w6 G+ _) {) n: [
“對。”% i& Y; G7 b' P; n7 v, H( h
. a: p0 N9 \" P2 x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 \$ E" r# Z+ I
“你說什么？ ”
$ o- Y; b5 G# ]1 E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 T5 {' |8 |- W+ o5 z! d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F7 \5 r* [4 s  Z: _
8 k0 l( O& l& p# Q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2 }% }# j2 U# m: O. N0 _- \
+ S. e9 B' O7 K( Z* V4 a' f) I3 x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 G4 ^6 h8 i" G3 s# R8 ^# N/ \
博雅泄氣地說。
( L& a9 ^! E* h$ Y
“不復雜。”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3 a4 U& r; }3 f' a: I
“是嗎．很奇妙嗎……”# d' j4 z/ e! a+ c$ a9 {" k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8 ^& ?, t5 G4 L* |
4 y6 r7 R& Q8 _% j, i8 ?' c
“喂，晴明，你怎么啦？ ”/ S" X/ _( Y9 O4 ^& u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r4 d1 \) i0 Y! g
“喂喂……”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A5 P7 P* O# `

“什么‘是這樣嗎’？ ”
. R0 U7 S9 _6 W: y5 K$ {9 ^8 Y
“櫻花呀。”
( b: U& u3 D' s$ _
“櫻花？ ”
  D% l! [, {% V# P, W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7 m' v7 S8 a' V6 P1 a9 z7 `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U. {4 Z2 ^" c
5 A5 G7 O, X! \$ t* Z
“什么是我的功勞？ ”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C# }8 @! w+ R1 k
7 g& g& }8 r# f' R' N
“……”7 I7 c' A& R/ X9 s3 a) N: y1 y% C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2 v- X  G. K- w4 c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n$ K! @8 @" o8 q: E5 D6 B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k# `) T% E1 W: t* `

“晴明，是什么事？ ”
1 B! u8 I6 ]* @3 h' o% k- c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Q, j0 h" m; E4 k* w! o9 Z

“什么事？ ”; k* `0 L$ l+ a- x3 ~$ F2 `) \% X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u. M, {' x( X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l3 F' {# |1 y6 y  z4 M
4 K! f  q$ V* L9 V/ X1 s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4 h1 V$ J% M8 _% \; ~* g
* o) t) ]' K, H2 p0 B, ]& k
“什么事？ ”
' }- G2 r6 b4 E3 N' a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3 n( i' u3 [! Z
% U) ?. D" g. u) [( C6 A
“就這句話？ ”& o- p/ q$ Y4 V- ^/ _; ]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8 g+ x; Z: l5 v' \$ H+ a6 _1 W
7 A* y8 X, f. I9 b! |/ Y
“接下來呢？ ”
8 |4 J+ D. O6 p& c  N1 U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6 e4 K+ b2 e& `; k" c6 e: @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去哪裏？ ”
4 l* p5 |' ~8 I+ d6 b" P4 F" k6 O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5 m/ o7 d" H' d6 O

“我不明白．晴明……”3 y( }6 x2 K* B' p% U: U
+ |( V& s! A% `5 `9 F+ K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6 }/ B/ S: i! a, d8 h! N; z
“為什么？ ”
. {! X1 m: Y" J# @/ R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8 M4 t( T) ~( {0 M% F4 j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o# ^+ y5 s, l; m0 m$ f" V4 K. w
1 l/ w2 O  L" Y' c
二) w' [8 A! G# _( c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T3 D/ X1 D! S$ |5 N& |3 B  z( [1 n
6 U2 x% ]) y* w* j" ?$ K; u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Q. Z4 ^& k6 `! a2 a# }
/ C/ `0 N# Q# f4 m8 T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G' G) V6 f- g$ x8 z7 ~6 w. L  T

“不出所料。”( Y1 ~# H+ v* T( b5 L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z3 G, ~3 B6 a

“地點呢？ ”

“在京西。”8 X! i0 k$ V* V: U( {

“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c3 G7 I" E2 t5 X0 b; d+ Z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我是櫻花？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2 s( [7 Y$ ^9 |0 B
“跟你說的一樣。”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 f8 _: [- e$ O9 }
“名字。”7 M7 A8 k  v& I- \8 t) ^

“名字？ ”
; Y7 j6 \+ ~3 o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1 l6 b% E) D7 @1 q3 j
“那是怎么回事？ ”5 c' b$ C0 S, j( D
% N1 _# K$ e- m4 Z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t* K/ [$ W% w& L
/ B; J. M7 l% M3 g
“為什么？ ”
, F6 V8 U  D! v' z( h* |! X; M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 G3 J6 ^1 x9 L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 ]' I0 y& P" w, [  {8 W3 ~1 z; K
“當然有。”

“是什么名字？ ”$ d) r; b/ g4 e3 d/ k( C* Z6 j7 N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 }+ V4 i! h; ~- ^/ v$ J7 Y1 Q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Z  M. x% Y1 p! d- ]8 r$ L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B( Q. x$ d/ r% d
“說有也是有的。”9 s8 L3 G5 d- |$ K( m  C7 o3 e

“發生了什么事？ ”
4 d( F0 [, G  y6 G+ d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 ^" I7 e( ], V, W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8 r  e  q' n% u  s; ~' x
! `; w8 z6 J) ~# m
“算了……”" V' P# }" P* c. Q
' R  g' `2 ~7 Q  r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 U& e3 k+ ~3 F  B/ b/ Q% h' B2 H
“唉，先不管它啦。”
1 u3 x: k5 {) i7 M5 e- R! W) U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沒錯。”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E) M1 I  y$ b' K6 D" v" K
4 N1 k" v% |6 @5 X' O! S) d8 G
“為什么你就不行？ ”! A# |/ O! d8 n% L, b, a
% p2 l, p) N) I; {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 U( |  N. y. p! I$ x; w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3 L( e( T) g, D9 \+ y5 q% Y' t$ A% r2 J
“晤……”7 _: O: h- g/ l( D. C, Z
& l# p( U5 {# e* M7 v% W- E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T, J; I; y  I( n8 e: b! I
1 B# K) l) O* @% L, v$ u7 C
“唔，也好。”* I2 u; x4 e* Y/ f& _1 M& I: A
" ]/ y' |: q3 e3 v  k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4 W$ _/ }. \8 s$ G

“能動身了嗎？ ”
7 F! e' Q* p: o7 ~' |
“走吧。”% I$ Z; D+ |7 ^8 h1 R( T. w' L- e& x

“走。”
) h* v. J9 o% _) R1 |/ s" d+ y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6 L8 W# i$ d0 c7 _* K5 k
: H- m# a5 O- d5 m; ?3 h) l8 i
三" p) I6 b' f8 h- C5 y! ^0 y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 F8 a6 q! C( o+ Y+ C3 [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 ?- c5 M: D5 F( G/ i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0 x, c4 N0 P7 ], r
1 O* Y& F+ a' G- f# c! j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6 j2 c  y: q  }$ o* Y

“噢……該從何說起呢？ ”
  M5 l/ u2 `4 k7 I: o9 t5 o. W2 C; c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5 S& ~3 x2 }. u: B. m
. i$ d- `% e& G3 h6 b
“從頭說起吧。”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6 w- q7 a# F( t

“究竟是誰呀？ ”
; z& O5 D' v" H# w( a' ~7 b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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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 P6 `( T0 G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5 U0 B/ n/ P' a# |: }; n- v' \9 v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2 U: S0 `4 R" Z; a  B6 |& e# E
四
* M6 z$ I8 F* D$ ?" S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3 Y$ D7 `' D6 x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I: V$ f. ~2 b2 X7 A& `' `
& b0 b+ u' V4 u$ a  O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_1 d! d& r+ _' {
0 G. g7 ?: f' ?" \4 Z5 ~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d5 o* O- ?2 }
7 h' Z" Y# C  n( z& }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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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y% V* b. t7 M!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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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琴瑟和諧。4 |5 D* E, Z# {& t0 \1 h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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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9 R% x2 ]$ [7 w% `5 y6 d+ R/ M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3 Q! z+ J" H/ L# x1 G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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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k9 W3 O- }3 c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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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7 U+ X5 S6 l8 {3 K  Z+ P" N. C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l+ f7 P; L+ e% i. T

“很遺憾……”- s1 u$ }% l1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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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只是搖頭。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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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3 o) G4 D; f/ ?; O( I, W'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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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E5 t$ }& t/ P) ~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u! E8 Z# C/ G  J8 R5 n  F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9 ^. A* n. G. \  j0 Z& e/ `

“好吧……”0 m# K( l7 R6 w4 y- j; i;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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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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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a- u( f4 Y2 B7 ^#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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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U8 V  c0 _; X5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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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C9 H/ m& ~1 k%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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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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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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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會來嗎？ ”

“明天會來嗎？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1 x3 I4 s) G1 G4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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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聲越來越近。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G" q: P, M& G5 [' g

笛聲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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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 T3 Q: Z* b6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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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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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b9 w, l$ q$ y5 z# z( P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b  a+ V$ a$ T4 y. u8 H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9 |" Y' O) Q% M& o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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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這扇門……”7 ~* O7 R! `& L  V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l; G3 a8 V% u1 k; b* y5 }5 A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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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5 {7 T' l4 i$ c4 T'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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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翻越死出山

心傷失故人% C" s- B: u( B  t+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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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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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6 h: U( B7 N9 e" o4 l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O* Z: w0 U7 q. J6 ^8 w! f4 X; ]1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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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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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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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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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K% x0 p) L2 V2 i9 y1 r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b6 p& P7 q# b/ k7 x; d( G; ~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1 S; b: o+ @9 b; k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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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d, E' ^# }6 e+ W$ |0 z

“原來如此。”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你心裏有數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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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有吧。”

“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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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7 P7 N' @8 r; C5 ]! P" o! J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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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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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來了？ ”( ~  B0 s& |+ N4 P2 u  l. A2 L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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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 M' E0 f: u* t2 B& C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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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 u9 `1 N1 J- a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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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3 l3 O5 E( Y- T. T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9 f5 d# e- A8 d8 v& \. \6 Q/ T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4 ~( l; O1 n. k- \*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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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n% I; r6 D+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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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B' Z7 @3 U* }' j/ c  H0 X

五

牛車停下。5 ~2 I, o& H( g% |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p- C2 [* G, w$ [( A" j3 j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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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2 w* y" @7 J1 W: S" G3 z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8 r3 N4 S  _! l0 e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1 q4 o" f: U: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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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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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v( d7 Y+ {0 m  \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9 R8 |3 c4 i! {3 ?

“那是什么？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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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呀。”/ l, o8 x. G: D  o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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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博雅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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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8 |1 u) u1 g# H, T4 w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0 K3 c- h$ K+ j# E, s' f9 e

晦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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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房子是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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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5 }6 o" x: g( o( Y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5 x1 [5 N5 j0 c( [* L*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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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7 H: V1 {6 s8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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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9 {3 \2 ]) F% y$ D! s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N" Z( l& c4 p' D% C+ x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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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 Q" |- i+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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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Z" g0 @3 u/ q6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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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8 F7 B6 v( a& w! S$ ?5 I

“久違了，道滿大人……”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_( K2 n3 a# d  p!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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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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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8 C0 x3 M8 ~% C0 P5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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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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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3 |- ?8 E- O7 N4 ?7 r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 I; M. u* {7 h: t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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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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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1 S5 @8 Y! d4 h: [8 ]3 r7 A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3 o+ w, h: W' Z" c# }# [% e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Z6 t" s5 O) [$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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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2 Q7 N6 @9 l  S# }  S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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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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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 L+ \1 ^5 y9 g  R$ k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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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j3 J9 O& Y8 ~/ k2 L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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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k' b' I; q% d' g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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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T1 n0 P2 N  @6 H& Z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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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P/ D( P3 |' b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O/ t+ l!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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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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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8 h/ Q+ ~5 J( X3 e, t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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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1 G  A1 W' _& D0 d% h5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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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 m9 _  o9 K  x+ r0 o,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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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我們要做的，是咒。”( y/ T% Y: L( V* s2 }

“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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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那、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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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 c8 o- D8 K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2 m* t$ l  U! e6 G5 r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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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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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8 D# f6 k9 P5 D# v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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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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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o9 _& i4 L+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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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A9 W9 c( b: n0 r# S' _. o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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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j' W# y! M% _* G  E/ E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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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p& q9 h+ h5 a/ w) r. f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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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 I, t, u% C& B- ~, l6 B. v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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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7 C& |* _( i5 W2 F/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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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N& I6 d0 }0 J2 v% k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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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 ]7 ?7 D( m# @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3 W, r' {0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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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R3 S! X6 q* a6 Z& h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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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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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0 r# T" c* G' U5 r4 l,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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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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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5 V. k+ b7 i3 V

“行了嗎，晴明？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0 m" }; p3 ], x+ u- T1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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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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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e; g1 A! C0 I" U2 V$ n9 e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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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E& V, t7 k7 ?" a2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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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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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晴明向藤子問道。5 w% E% {4 ]6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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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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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給了頭發？ ”

“對。”8 l3 i' @& K7 v4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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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他是想要。”6 R% E3 F3 Y2 x3 ?, U+ p7 {

“那，您給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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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x. s" F# l7 h- E0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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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6 @1 B6 l- x2 k  O2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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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h' D  f- M% h4 C7 N6 z4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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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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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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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1 J8 h' p# j# K2 j8 x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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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9 }  a8 c6 y+ D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 U9 n5 I& Z: O; w

“準備？ ”# P8 V$ o2 f% [# L, r" Z3 w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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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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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o% f) }; g( H( B: }-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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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t9 g7 ~  K) @5 s+ l% J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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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N7 \2 w4 l3 M-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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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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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 [9 n8 B9 k$ N) e9 ?9 Q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1 y5 f# C7 X: ]- Q0 X0 S3 s: @1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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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6 ?' Y' h. m& s' P. r9 O7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5 n5 A% G: m% x  ]9 D

“啊？ ”2 `, {; t; z" Q: x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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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什么事？ ”6 G! o- l7 I, B. p# U' T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3 c5 ]$ I; Y- A: g4 l- U8 ?& d4 l/ N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_! ^9 l2 i3 w2 A! [+ w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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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D5 @2 i% C" i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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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Y& x# l3 h; z: H( Y* P$ I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5 q9 R: ]3 Z4 p2 \& D+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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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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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_& T: q; U,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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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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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6 P. d0 C; m! d, o' V' L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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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Y- l, I3 i! \, v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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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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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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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5 W/ W- F$ Y% A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W  g5 L5 F"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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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a* Q6 M3 n; @  i%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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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 K5 O! I! L9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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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 _' p6 h+ W# `5 D9 v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哦．在我懷裏。”2 [1 k( Y2 ?7 i1 @& r' [; _6 O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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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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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6 I" b& |9 y6 Z9 r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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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3 ]' ?1 O% i# ?& R1 a& z' S

“沒事嗎？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0 f9 M" [; P0 ~8 U/ u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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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4 a' O, O( \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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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 s, [0 x: D4 I! i# I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c9 ~- \$ ^9 i& c8 }

此時——“來啦，晴明……”3 d& ]2 F# C: c( V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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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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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0 `8 z  U) X6 F1 p" [& V: J& i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2 ~4 c/ E: f3 f5 F/ O;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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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博雅緊隨其後。2 C3 q% ?! O7 u1 J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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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z8 A6 m" `. G3 p.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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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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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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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0 X1 ~$ c( w& p&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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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是個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0 ^$ C3 j9 y. R+ a  _4 ?' x1 g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d4 P/ z( h: x' W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博雅！ ”/ P9 ~1 G8 G! n9 i/ N: z/ o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6 M7 ]/ ~/ f& P; G% H/ ~* I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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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7 H4 |9 Z, T* I+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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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 F9 M3 \' H$ a: [) Q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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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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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0 J4 m; `# ?" [6 d6 x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P# M" U) _! |: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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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蒼白。& R# T9 m0 R8 M% z7 n& t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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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A6 V: J7 C# o! u# q# C' d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F# o! s, P/ P6 G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8 @( H& ]4 n8 U  V7 C& {: b" ?

藤子熱淚盈眶。

“那是不可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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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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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3 @% D  b5 S5 c6 G0 t, ?" B

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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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7 O" Y1 O) x+ |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J% _3 |8 w0 z  v" s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A* X( D. p2 Q' h9 u) _! _' H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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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9 B' a- h& `& o" ]' ^,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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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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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l* b  c% }1 f9 {6 {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6 \# o) ~$ U6 i6 u(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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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i. z' q/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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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7 B- V7 n# W+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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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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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7 R5 S! m7 c%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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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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