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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U0 x+ v* `$ u2 e) {9 |& e: W) C9 l0 m, i" S5 G# Q% K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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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8 Z( e- h9 d# F$ U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8 a& X2 t" E' O; p" i4 [! l
8 \6 O6 m! R+ N" R" |
一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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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 R  O$ X" \! U" E3 |, T1 l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5 h7 Y+ f  ~3 x, n# r- C
3 V" ]3 L4 K; L) q6 |  I. a+ B0 |8 T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N4 X7 |& J2 b
4 D6 T$ x* `3 f" H: l# L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V0 O2 v: |2 U1 R# {7 x  @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2 e8 l  t* F$ P9 z2 i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0 _' `3 M2 x2 P, M) O; \8 n, u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 }. y  M- o4 [; l6 C" l+ R/ |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2 L  J1 F3 ]' n2 c+ t
, l- m* S6 E# t" a# P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K( C0 o% f' g1 G" {  T4 a- |
+ c9 [7 C. p7 |5 |. i. M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V1 N( I. Q. {( q. R( g7 E' n' _3 e
! Q3 Y) N% F  @% X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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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 m5 n2 u$ a9 ], v( a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C. o5 O( Z. H- ?% Q# }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  _4 H& e* m+ m# \
' R, K9 E' p  a: t
似乎是一種天才。1 J/ s8 Y. e1 o8 A: \$ T1 l  {, l
3 S0 T4 O: t9 {& d9 F7 T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3 A5 T& |$ a% A3 @" H! q+ j7 Z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5 B, ^" |/ t' \4 L! G: O6 m) N8 d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6 ~3 [; L$ d  j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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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 D1 G) u" ?1 U  a
一行人乘車出發。5 i# j! ]) `. B. C  j1 F
0 x' ~2 c9 v# y* s5 f* B" c- o5 p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 j5 M. p1 o6 p: g* T" H0 D; T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n$ }. R. N) ^* I, T
3 o9 z6 h) ~3 [9 u& @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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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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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X1 ~, n, x' T7 x0 j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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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 n4 w# M1 Y1 k& E2 V. T# \
5 A9 L& c0 R; P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8 ?6 t$ g" G) h4 v/ s

言歸正傳。+ }  a! I, W% |% K9 ?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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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q* [4 k9 g/ l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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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L% }) D; _0 T( T8 d0 o
, Q/ S( i  ~& `; X2 d! _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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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 [% i1 n  y5 u9 P. y) H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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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6 M# i/ l7 [  ]) e: Q& ]/ G) o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 O. {) E6 N6 q" B. b# f  b" }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P7 d" i* [: B1 l" Q# ~% j
" r  G' _% l  h: Y8 }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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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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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鬼門也。
1 S+ C+ Z$ I3 h& h. ^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Y/ R8 Z+ E2 Z; t) G  [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7 s  H! o" {" J/ r- V4 o
& {4 i# O3 i0 u) ]" r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R- ~. s$ |3 {& |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4 d' C9 }6 K7 A
6 u( B; o7 f9 Z+ s3 H  Q- v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C+ l6 P) a7 u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j$ Y9 R0 r0 G2 C& x1 _3 H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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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2 [7 K, I4 J( f9 t3 s" p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l  e7 C3 ]% H) o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K+ z) ?& u. F2 b% F
2 \" D; Y2 z6 B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X/ l% G: _7 V% q8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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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1 f( L% j$ z" d8 o7 {  J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0 w. [, Z1 Y: m  M$ D( h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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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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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c, P: z( q7 F+ }6 `; p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8 B7 B) c& t7 M" x0 I  d! i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M% O* d0 V-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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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 W9 d% e6 W% c5 @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5 D0 g  A- \/ b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8 x5 ^8 ^$ p5 \' q.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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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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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8 K8 T4 `7 R; o. M. W/ o, w& A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6 a6 c2 _" v7 U- ^7 c
0 L% {" R2 l/ |$ |5 @) Z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A) {3 A7 s1 F  l0 A4 l/ p8 h6 ^' A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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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i/ n6 E& M5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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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c, Y5 j# E5 Y0 i9 j9 v* ~7 R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0 K6 s/ x. @'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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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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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2 _3 a9 j% \. v, x% h#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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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7 O4 b2 F3 K* c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B4 @# Z& \8 n8 E+ d/ E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9 S3 \! @0 P+ X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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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 M0 D; E/ p" `9 u- Z$ O, r' F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5 m1 L! ?: u8 P9 w8 @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1 L# |8 c1 N8 W( r3 y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p7 {- M  T: f& O! R1 ?

“哦，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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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b, l' w& `7 y  B2 j

“有問題嗎？”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3 _& z$ s# e9 M8 B$ K. h$ h
7 X: Y% _9 ?$ {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F9 C5 W6 ~/ q, s. t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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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R0 [* |. v, D7 o: P1 H8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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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P$ r2 g' j$ L4 d1 Z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M; H  p5 ], y- t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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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3 I/ {! t' h. }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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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2 C  R' H' w+ K* Y4 T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4 e" o6 z- c0 T. L4 O' S
( Z$ a8 w, {( u( Z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3 R0 I3 w/ L/ K  U%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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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Q% \! B9 [5 @9 Q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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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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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G( l2 X8 ], M4 \: g2 w, c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0 C+ t" z/ w* h8 o$ r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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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9 P8 a5 i: _#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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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6 G& h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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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e: H" c  C8 p& ?$ n: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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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7 u- ~7 i0 ~3 w4 J# O1 I; l'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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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5 e/ \% n( x0 ?  j' p% z
8 G, X; E3 a* L& K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 ?8 n- r5 e9 A* K&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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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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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1 I7 z9 o3 Y  U$ N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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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4 A5 O4 _, @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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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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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1 [" M, s4 U% |3 d1 t; ~

& y+ R$ m: b: z1 c! r' B2 Z
2 z1 Q% P3 E( F+ `9 f+ x3 t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6 @/ `: U$ f$ G' [' ~$ l( T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6 {$ g2 h$ r3 B9 W  }, P6 I
" j8 x& v- |, m6 B  t; M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2 V+ q8 {- H
8 p2 T* Y4 @+ Y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 m% P) S6 k( q
' C( S* T' f$ H' M; v6 ^2 W6 c) K2 O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 A" l% B& g4 C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F; X" [6 |/ J+ l. J& f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 e+ n/ ?5 F+ Y& K
! t7 A# ^: P9 o- |" @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 u1 C6 L' n- O3 k0 {) [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F. v" Q0 r* C  |
; ^# F* _* h5 n* c& b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3 C0 g2 P! x5 y4 k# i* P2 E0 Q
6 c8 u8 g) `& U0 t  T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8 c7 l0 x2 n; |( a& O* f4 D, N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7 y; M4 Z2 H4 N! v$ f- L& i
' J6 K0 _+ G+ H2 U1 a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1 n) g! a& T3 M  E9 t, ~+ W+ l9 T' |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Z" ~& \$ r6 }* j# ?' y% h5 s" ]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u, j  [7 m6 e! Z
3 {$ R! D, v! C4 v,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4 }7 A" N6 c6 ?1 d, Y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7 `- A  N" ?5 \0 t# h0 p# W4 E- S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0 j8 E! r( H- C) l" S
! q8 H4 t" o& B6 B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8 j1 ^7 `- q# C7 v) X$ @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E: y0 B+ Z, n9 Z, f$ R2 D) {$ l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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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9 F3 J  W& Y2 o$ h
9 p& d: l' M9 U$ m

! K. U' v5 `2 g1 `1 D+ C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i0 U4 a$ V% G, {3 x8 @; v/ H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F' _9 @: B* h( z7 t

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0 t. L5 ?$ |9 X( C& B9 R*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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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E$ Q+ S2 I9 x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Z$ `8 C4 n/ t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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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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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X6 d' r* ]0 ^' _: c0 E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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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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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8 p; M( k* r2 v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A: ]( H  d3 T; _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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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9 b' t1 o# ~) J7 G- M. c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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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y/ }' s( Y& S! B: C8 \) O- U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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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k( V: D5 r, b- R

“什么時候？”' ]$ f* t/ @6 N% Z$ P& N( g1 q$ s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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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5 F. K# V0 x. e5 f& q- }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C6 T! X5 a, C% P.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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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6 s' ?+ v' `8 Q  _0 O' f5 P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8 n4 K/ V: l% @: i7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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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o/ V  B" J! e3 _+ v4 J: O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f0 ]7 u/ i# L1 B$ _( z& K- O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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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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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Y: @  B( P7 e. F)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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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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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e) W6 I1 m- s: m- Z. n0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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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 m9 z8 w! w* Q; H%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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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S! w( ?% N; H! ]

是這樣一個聲音。; Z% x% H! M" H+ G$ z& D0 _  E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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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1 q) U+ G" S  Q. W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7 X7 u: P9 w4 K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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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0 U3 s, m1 D) J4 q( \;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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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1 \- \. l  R$ `: S; e9 W

是紫宸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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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4 D, \1 x! x)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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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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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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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T# g3 J: M# `

肯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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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6 w7 f, d; y/ R% s$ F# e* H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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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9 \& |0 h0 p2 \" z+ ~  i,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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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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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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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 u0 Q% k0 a-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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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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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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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7 U9 r6 f4 |$ s# p$ p( B( \3 @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x  E% S7 H* L0 })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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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V$ p# l  P! v' e,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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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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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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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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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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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6 `" v; u1 @4 T; Q,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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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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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0 n$ u6 p4 Y6 Q4 {+ Z# L9 W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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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D# U. i$ B4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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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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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2 D/ q- H0 @  o. o) I' }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5 O9 T: ]8 M# ]4 n0 v# E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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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F; j2 r9 B" m# U) E, M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1 V4 f/ f7 ]-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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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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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r+ A, `9 ]1 r, i7 m7 s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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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 y! Q- C8 R" }' o6 J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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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f5 |0 @  N0 |7 \# I: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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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U& B8 R% j6 `, F3 T+ a5 V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S, s) P/ t1 G* |* _. s0 B

“敢來這一手！”& N# J0 Q4 h( T3 r) n; s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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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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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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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M" R! R9 g- i( Y5 |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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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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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6 X' i& G" H9 u7 M4 G+ [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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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 R3 ?2 d7 p0 S'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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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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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4 ?9 n7 I8 ^- S  D& c% Q+ w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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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 \0 b$ ^- Z: W$ E* N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h0 O+ T8 q9 F: \3 d5 s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g4 h/ b1 ]3 k" Z5 u*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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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9 X; q2 k" w. ~6 ?" a

“噢，我倒是有好藥。”9 c3 X  T6 ?4 r1 o& b" l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5 X" u/ R# T6 w1 T% w3 A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I5 {  \3 y# E; u  \3 w,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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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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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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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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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7 A6 [" F2 H; n9 J4 H8 g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C& l# I& F# r' F'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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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3 N$ ^$ K- k- ]/ ?* o'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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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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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b- E* _# z* [- G. A; v

“跳？”# r0 _& I- L" z4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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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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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9 {! ]/ k7 C/ I0 k8 D9 p: q$ S& ]6 Q

“竟然會……”5 K: l. Q. \! W( N: m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o! |: p0 |#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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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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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0 P9 O' H0 P0 t( K& J

“我沒有那么說。”, `1 C  `# E! Q" o1 a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7 d6 n# L% K4 z+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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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6 ]2 i1 }0 `7 Q8 n# \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u* `) m$ E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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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H9 G8 E- m4 Q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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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V% B$ H' i) @) `2 r8 D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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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W0 B1 m( n( [(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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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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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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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1 t; K+ W5 \9 t2 s; C/ n) o. Z

他大叫一聲。" H( u7 N2 V- V! ?9 D% |/ v

“怎么啦？怎么啦？”4 h% j+ X6 d$ R; w/ Z( T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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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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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 @& n+ \( t# f$ u  t8 C" i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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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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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D$ i+ P3 W6 d  G0 S- o* y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z* s7 b7 \- A2 |7 e# n3 n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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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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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1 H" j$ w0 P1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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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C# Y, ^- L* M0 ]4 q% W6 R% I6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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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5 H* Z0 @9 O'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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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D0 `5 K2 Q" G; i9 ?5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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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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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Q. v" _* c7 B: t4 q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A1 s; k0 o1 l$ y; P% I0 M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 _7 h! ^!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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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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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8 j/ X9 ~8 q' ~4 d+ M* G

“說話聲？”) `7 f/ y. q$ k. L* n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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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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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2 V2 I8 R# q- W; ]8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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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j. q+ R0 Q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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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c# e% C' m* g2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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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1 U2 g+ q9 e! n! j7 \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r# y& J( ~'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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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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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1 R) K3 k8 o8 I2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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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6 S( p. a* _3 z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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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 ^. A  |3 V$ C- U8 r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d, `. Y" F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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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4 z( P4 m9 Q  E# W6 B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0 k( l: a(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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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8 k9 Z/ t/ |+ @0 A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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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x* U, f( {1 q6 a0 R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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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8 U3 I/ f! B- J6 r+ f" ]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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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F3 Z) j. X$ t7 o6 a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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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8 H# [, _2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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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i7 `1 {: ~' x1 X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q( \& r. {& `- W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a2 Y5 |* s9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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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6 \' z* \" ]/ q+ O. q4 s, _$ _! {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2 v; E) E3 F, `' I" d# f8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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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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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Y$ S; Z, ?: D% \  c2 k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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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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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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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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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G# a: ?$ O1 K' k(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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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z' ^& {# y( F3 y. L

那聲音又說。" w! M5 I' V- B* o  ]/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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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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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0 j$ i9 \0 w&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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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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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B6 y  h7 B; x5 Z9 m9 C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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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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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s$ X. s: ?  V! d+ V8 V, W9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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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9 c7 E9 w+ T% k3 q  G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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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B/ a6 {3 U. U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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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_( S0 F, F: q# D$ v# {, Y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S' s, p7 ~* c6 W# I! C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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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2 ?! b3 F$ s% K: J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5 F) C+ K3 E0 U0 Z

“全部脫掉嗎？……”1 N5 d& u% ^% Y+ q6 K0 O; V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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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g! Y7 {% o9 ?% ~: u/ i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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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8 D" d9 @4 o8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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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8 o4 l* K# \. s" @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Y' L9 W2 Y/ a1 Z3 K' d% a# Q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i  J: U  ?# {# }! I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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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b# A8 {1 {& B& C- m) T4 s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j) s2 J3 K3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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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b. L  }, i4 s4 m# o! t4 j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D; B: R+ f2 ?+ L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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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A* _# C4 s, S, o

“啊！”0 O7 @+ w4 X%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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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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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x$ t  i# C; _$ h7 K6 h8 n' {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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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v4 ]9 q3 v( E2 T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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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p, y+ Y( e  g, s7 e" B% P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q, [( _  C8 |2 M3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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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a) C- z, e5 l4 [  b/ K

“寫的是什么？……”% v( O* P" B  p/ `8 T+ C-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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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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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Z, j0 p6 {5 t- c1 m/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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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P/ S# D. G) }' E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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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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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4 d9 h0 I2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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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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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 \: f; `+ s+ x7 r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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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X5 d' K1 p" \$ P+ ?  K2 p

“噗噗——”+ m: @- q  n3 C$ l/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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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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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n) v3 H8 e0 u% A4 a-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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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Q% l& {1 D/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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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4 a6 r3 g7 `, p' `$ B9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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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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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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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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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9 t/ g3 J# O/ N( L" H6 ^& ~+ ]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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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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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D  Q6 z3 F% n$ I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r2 z. a- d9 P* g1 |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

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7 d: s6 J1 D: v+ _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 P! n. Q9 w- ~" O+ L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W- T" s1 n+ ?/ q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T9 \3 c# w! N$ q6 `/ M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3 F) E8 J) }: R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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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2 O6 K2 c2 s, i) j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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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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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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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o( X% b6 L8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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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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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0 k4 M: n1 C  [7 v4 i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7 u9 t& _7 o9 _3 g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3 j4 q6 V0 A" L/ q6 g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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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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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v  Y6 R# V7 o/ E( E6 U2 W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8 i! M1 L* s* D- |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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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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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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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I; E' b+ L6 t# t! }% k( B7 I, @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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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u/ C* H& t) H7 t: L% |3 ~  Y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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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4 X6 X* D) J4 Y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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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1 M8 \: F" |* A: T0 Q9 S

“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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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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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 R  J, a5 v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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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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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0 B$ P# m% q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Y. m3 q& r.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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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n; u' l5 h" X4 C(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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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8 N1 |9 {* F3 g( u# {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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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 q' w9 @! Q0 j1 T: U5 f

“仙丹？”. I. q+ O0 F3 c+ O! L: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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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n3 Y5 M/ Q$ U1 B) s7 S&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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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7 {7 U2 |- y. H( P6 \% y* ]* P' ^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D$ y! i$ B% e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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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p! B- F5 P' u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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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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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4 j- z+ A# ?3 x, [7 b$ @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8 n. ^: F3 Z2 K! r% B" O* Q9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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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9 \7 A: i1 S; \  C( Q/ u0 r* [3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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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r# }8 K% l- O4 r1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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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4 \0 i# e% A! l& e+ J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W3 Y9 Q2 G$ d( W7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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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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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J8 A# w8 p' G# e: G# Y* m! u3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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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p7 q0 [; k$ R(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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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Q: r( x; _3 L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3 @8 X" z&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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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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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Y2 [: f- O- w) p9 i&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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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 V9 M: i$ V; q, X1 K#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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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G, g0 c9 X3 l+ q' n5 Q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q: e  f"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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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8 D/ _5 K& x/ t#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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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7 K( m; j& @, |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d6 ?' A+ H" O- p, u& H/ _*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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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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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j$ F: t+ X& ?4 z

“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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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7 u9 i0 k6 u/ D% m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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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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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D4 x# I$ E) W0 M% {0 m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k( q4 {. w. ]( x% o: u

“煮多長時間？”0 _# y/ d6 B+ r5 [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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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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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N: p3 y2 l- B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i; B7 j. R! ^4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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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 E2 M  r4 x4 M4 l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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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m- p% n" M# a. f

“還不行。”0 R& N; P% V* A3 g. |5 L$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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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q# g  A2 R" j  K4 ]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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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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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l+ a* j  f#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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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 _! o- @: I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T0 X% @5 C; z4 y(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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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Y' b& _! n+ _/ i$ Z9 ]6 N( t. X

“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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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V- r" y' ?. Y! Z. i/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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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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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2 @2 |7 _0 Z( O4 l)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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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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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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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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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4 q* C( _5 n4 U% ?1 K

“撿的？”! {6 ?2 c% ]: X7 d3 a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R/ q2 f- X$ P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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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k7 r7 v7 n0 v! Q  q/ R/ q' y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U/ {+ O; r7 e1 E9 J& J, F% ~0 k# r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V' k8 x9 M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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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2 H9 b: }0 Z) Z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M. d& m# {+ x" u# n* b: t1 M  r# R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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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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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 x. [4 B! L( I. G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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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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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 ^. r2 F* M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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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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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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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C6 c" \4 ]5 b(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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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4 a  I3 q1 t& k/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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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4 R2 t" Z) v' e+ F6 W: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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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2 S3 s- N, ^* |0 ?) y/ s; s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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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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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N; {) }! g/ m& T  d4 A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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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H2 d( v) o6 H' h; ~) y; |" B

“承蒙關照啦。”& C- p; X7 o, H* z+ H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2 h: g3 \, d/ _/ Y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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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n" `1 l9 V& H7 R) C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t3 J/ J$ D5 I+ x! {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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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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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I8 E3 N* u8 t& q3 Z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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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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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R  K$ r! K5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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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7 b9 ^- y$ K% N2 B: ^2 X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3 f6 E0 t* {8 G4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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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U$ B) W# [4 \* h/ B1 A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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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6 Z$ ?2 u/ z4 {% I9 p1 Q+ \) u. I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x6 P! q9 n0 y( z
+ f6 ^3 n4 q3 h8 B6 p3 w- e  n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0 x" f+ K- `& S# `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 ]. N$ z+ ^  S0 q: v  ~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a- e; T/ n3 |3 V6 C( N- F
" s- T* f8 ?$ W$ x( o+ b. R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5 x% B2 R) U) F$ J; r
0 s9 X: @; b, _5 I. r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6 Y6 o; g3 G# N7 F/ J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 e" T8 {3 h8 |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7 L3 |0 Q+ ~4 ~( V" l. T
5 g/ t% ^. O/ r9 R, G* v1 Z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 `; O- H0 o
* f1 ?& p" o7 Q9 z! H/ i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5 I' X/ f2 {$ |9 F, T. c
; T) K7 Y1 M6 W0 T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A* p: J" z6 S. V5 _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3 K2 Z4 M4 p; }/ {0 G
, Q; y& S$ z9 l- t; s% Y5 D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B- C* H4 S" K7 ~1 X2 K
) W& D+ u+ o6 n6 t4 r6 e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 I5 u9 X( s6 a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2 |6 r; j0 t; Y# t( j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2 V# L" |, |1 Z
- T& ~- j2 x) L2 w8 I  R$ Y! D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4 V  ]4 K4 y( R# }0 n
  F6 W) X9 I' ^3 z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z- H0 z/ E; R  T. h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q6 e! V! w0 c! e/ X, P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d) g9 c8 a2 `! g% u- R3 B
$ u: y' l; W, `4 D# a
向空中。& v! x* ~+ Z- b, N! }+ a
3 f( v* B" ~" X7 a  ]9 n
“這是最後一塊……”
8 L  T5 T/ J5 [/ Q( D' \6 ]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 i9 b* Z6 K% W2 ]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3 [8 E* d. `, u7 }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 D/ M) f' O# u
“真是好酒……”" l! U- ^0 P1 x- z' l
( |; [8 k9 u' Q; g- T5 O- }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9 k4 q7 V: O8 e* P1 f
/ ^" k7 y) o% O( k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T$ L3 F* q; ^0 n9 p: t0 w" E% H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m8 b# N  M1 S+ d) S
! O: x8 s- E4 ^0 P* ^! b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r% y6 Q8 P( Q  X6 u; X

“唔……”
5 ^2 _% D2 T% A
晴明點點頭。
8 C- a& ^9 G$ p) z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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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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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3 b# `+ I" w, o' ^9 \% |) D
- N% F) N8 ^3 S6 W  o
0 @8 ]( V) }$ R1 V3 N+ t
3 k6 \( m0 O  }2 h
一  P2 U) d; f+ x
4 t$ b0 z* o+ S. `, o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 `, u/ x2 }! J  Z5 _. w5 T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m- \8 q. ]- I$ a' c6 W
: s7 ?+ R% u5 c4 _& [5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5 X! R! p' f5 h9 G% I# R2 Q' k8 W) E

此刻是夜晚。2 @; E6 j, b- N; m
1 Q( A1 J6 L! D0 J; n* p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z* o6 z6 |2 ]9 ~* Z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H+ V/ Z) I( f
( J: H$ v/ ]% _$ a; X4 @: P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E8 z8 k; s! f$ @. x
/ L5 F/ d3 I; G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o$ P) k1 p: i

沒有風。( A6 @1 v5 ?! V4 o5 a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V1 J* [2 R- ]) W& @, G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4 K5 p. D1 ^6 c- R& z0 k" F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6 y8 s& I( c' t& H
( t% J  U& |( e8 u  B1 g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9 t. |) T) Z4 D2 e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y+ y7 T5 [) s( A& I2 r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2 [) @, p$ f8 B7 M$ m
3 S' A0 B# ~9 b0 o: ?6 p7 {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_% O: s7 J( d7 H0 t/ v; Z" _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L" Y, T. ?# m) l) L- k6 N7 T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9 N0 y( Q5 k) a8 B" q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n: T: |) Y) T* |. W) E4 X% e8 x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1 M  l" a( `9 L& r' o6 _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A& ?" ~8 o, e: c9 P0 W1 U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9 G  A2 Q# w: L* X+ P- f) u; g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9 p6 I( D! K3 P! T# @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3 m( u5 I3 l* z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6 {9 Y4 i3 ~$ h0 y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4 x, e0 e. u8 P1 j. L
+ z4 d# ~4 @3 b' g6 G1 e3 w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 X2 [& z' X: U  l2 f* _, \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 n$ T0 n8 {7 r; F& @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g5 A6 g. O# @, G" Z; |/ B
$ s, j' w! X6 w! H& j1 n* n
那聲音又響起……6 A" \  q# O$ ^$ y% B3 r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 @/ m. T4 R, f- E& K
4 m5 X$ I) m" Z  D- L- T
“是伊成大人嗎？”% g" g7 G8 ]1 q" r( f1 E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I+ v9 r% x: R1 U- k. m  K+ b

“噢？”
, S* m9 x- G9 w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7 T/ g3 y4 J( O4 v& {3 j3 i. v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7 S: [1 Q6 W1 @4 s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8 l2 r  |) b7 f

伊成不由應聲道。
$ G# o0 M) q! R7 @. [
二5 [6 `% L7 i/ A9 M; B' Z7 v) c6 x
, Y& ?0 O4 x" K0 ~& ^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7 c( P6 {) D$ m/ }8 _. j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0 f" R6 `& C/ C: Z0 p; X: g$ X
) E1 r- x9 ?+ W$ a4 z7 q8 x3 o; I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 P7 `5 p& l$ w' b
8 f' q! S% c: k. r- f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 f. k6 r; j  ?7 G! Z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 h$ H5 R5 h. t  b/ O, f8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7 x7 _! E' P, j" {! ]6 n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4 M9 o1 g# e  w$ [
$ N+ t; }& k6 d1 e- r+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n6 `/ ^7 P# N, Y3 k1 c+ r
% P7 n4 R( f- f+ y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a2 y& S' h9 @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4 |3 B. l1 B; `! H/ G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A# D/ a2 n3 P8 h
“櫻花怎么啦？”+ e: d- e+ b3 T8 Z: P* c

“就是說。那個……”# l0 v6 j0 w5 Q
2 R( Q  Z7 ]# @* T* w) T
博雅支支吾吾。7 f% S5 E1 ]) {8 K5 k- |( P

“那個什么？”% c  W7 }4 ?9 g' W# z, a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K4 }* l+ K7 Z7 K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W! `7 v2 k0 t+ g
5 t$ D( A6 x# \& [2 u& ?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U2 z" g# N4 y- U% A
“……”
; h# U0 t. J; j: B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8 p& j/ e6 T2 B2 h. p
) L( z3 C3 h6 X6 k% a! n3 v% l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1 i& {6 v4 W2 y2 t  L) N- p6 o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a7 c* K# r8 X" y! y8 L1 r! h2 F
6 _! b5 d/ T$ Q: d- v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s3 l4 {6 U# c
7 K  X" h. L  q2 g, F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l: M% X1 ]7 F! l# S, P
7 T! F/ Z+ i7 H7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7 n" c* `, [+ f
“逃避？”3 t1 i6 H$ D$ [. D5 l
5 W2 |) {9 y4 g2 G& w# d- E1 h4 O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e8 W& D0 Y! @+ O0 p9 o( c* F: L8 \6 L
4 y" b0 H# L  A& C' |0 ^: g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3 C+ w" k. P# M
4 F: z/ R9 B1 }$ h, M) X! _
“看吧，你就是那樣。”
- i* L8 A2 h  `" N2 Z. o: \: q+ h3 k& M
“又有什么事？”
8 S; b: G0 {# q: g7 F
“你剛才笑了。”
) q3 {& N6 C3 \4 M  d$ X5 _' v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 \9 I, F* o, v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j" z* B, Z/ j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e% \3 d2 l8 W
5 C% ^& l3 [2 V3 y
“是不自在。”. W# a* {6 k6 y5 Z3 X8 }
' P; p1 r! E; M$ K
晴明實話實說。/ R1 n% m( K# |$ J, ]

“你總算坦白了。”0 s1 S# g1 M8 F$ S
; u, H: r; n8 R/ h& _' W  U" J3 w4 i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c" d( W7 {% A1 x- G, ]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2 i  @1 m" v; ]3 k0 S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1 Q. {% s1 o! B4 A4 X4 O$ n1 W

“我？驅使鬼神？”
8 F  h; ~, q2 b1 q5 X' e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 h# D6 b5 Y8 t* z1 v1 Z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C, c9 e3 f$ @- p- m9 X) a

“就是這樣。”

“怎樣？”" n0 }( i( K2 }) F! }; h5 N4 [. I( v
  J$ K+ `. Z# h: f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_  Z) c1 I. [" }/ e) y4 P
% {/ _) ]$ f) V# ?  ^- i. V" z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j( Y  [6 G9 p/ J, B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4 q- X0 s9 `+ d6 }. n  J9 Y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4 s* M! s2 c4 u' s8 S

“嗯，有事……”3 R1 T+ s4 K) k$ o: t8 R9 N# E

博雅點頭承認。0 {9 w! Y4 [8 Z( u5 n8 A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y% c+ [. h6 A& `$ t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2 A( j7 Q; W" ]" D' n1 s! m- j' r; h& z
“是什么事？”
7 Y& e1 F2 }) v# m; p1 Z2 f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2 a' ?9 A* g2 T& j* Z, d  F
( r( }1 i1 s' m: @7 f% R$ e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8 v9 ]) o% l" q" A

“他怎么了？”
4 l+ [1 I5 o/ ^/ }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k. D; Y% D: A6 b/ A. P% [( I
7 O+ R! z+ H& U
“怎么個怪法？”# F( q) t0 V" J" ]" R# B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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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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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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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 |( ]( X- y2 f% h$ h. k9 D  Z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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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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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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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9 s, D' X% s! S5 P6 l8 X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I* ~- z- T" ^- G, [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5 z" y0 Q' t6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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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k3 w" {+ X  P) y8 G. E  N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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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9 F+ ^" f& G! G(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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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9 \; D5 t" S1 e$ W/ R1 h% r2 k1 z  W# P6 @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k. j0 q: s! \' f
0 \/ ?* u; c8 M& x( u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7 I5 k4 w1 N3 x. u; ~" j; t
, ~. Y/ j) j  O9 l( _( \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F0 U  I# P: a
% _9 j. k0 G, P5 R2 E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6 _2 H+ X. j4 u# T6 L" m5 H
4 D# M9 Y. k  K! w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1 U) ]2 }5 x3 _! @3 `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4 e% p& I4 N/ M2 B* _# Z# |
6 e) s6 a( e4 c' y' ~' q8 I* O* y  g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 c/ ?1 D3 ]( c2 w# K4 X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7 z8 E5 s" u: Z  Y" M# M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K: S5 `. h% ]
" V, n5 K) O8 i- \9 {  O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F8 W8 E1 C" ^% [4 V" C& v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 i% ^. x, P0 w8 X8 {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 k7 n4 E4 d$ \! `& w( P0 w
話說得沒頭沒腦。* P$ B* m$ v+ F3 L* {
0 Z) b  L2 m' a& E( l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J4 M. A7 Z. H& l1 k
6 z# c8 `: N" O! ~$ O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3 X" h1 N5 N8 m
“那樣挺慘的吧。”8 L: S4 s9 H7 p. N! G2 l
3 F( E' z1 c( h! z7 R0 {2 E/ k
“什么，想出來嗎？”0 H7 M4 P9 s6 ^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i$ Y; ^/ |) k" l8 ?, ?" P$ H0 q
  e; {: n9 w- z. K4 m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4 _( f/ P: X/ @+ B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 {# F% Z# V& o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i# @, E/ h'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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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4 M; g! s, M- @) u8 Y4 ^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7 L- I' n1 M9 M# r
; d* r* J2 J) g, v2 n
“伊成大人……”2 F: m6 P( ^: I5 _( _  u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R8 o( O( q( ~! {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1 j& h- x( \9 w2 Z' E
1 Q" l. @& {* i( C2 o0 w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 C2 w8 ?, r0 e) `' H4 u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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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你說想離開‘山’？”$ ]1 S7 I& b! P& e  n9 ^3 P5 ^4 _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0 T- q2 S# c4 g# _9 s0 Q7 t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r6 D1 @$ n9 j1 Q4 U" c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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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P' u+ k* {: y" X1 e1 B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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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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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7 V) y3 z% C4 K: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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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4 n' J# ]' D1 x0 b,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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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是咒。”; ~- X) q% L5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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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u* C" {9 d! [' t' g& R: f) B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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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走吧？”! \) |$ U; f$ Q, [/ ]: U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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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B5 o3 r5 Q& J3 G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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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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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c5 m4 u2 r+ ]; f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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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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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I  n2 L0 V9 i% W! D' i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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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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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9 P& ~7 Z6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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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1 p9 i% @1 B6 a5 e8 H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8 L' S' u% @' r. J+ h4 t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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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L& Z! {7 v, x3 b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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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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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J* G8 S( R. ]8 U2 `" R"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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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z4 p" _3 H& I0 b7 e

“看見什么了？”8 y  R  f  v+ W: S5 p1 `5 l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I: t$ H. I; o! A- F' g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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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4 x! W2 N5 t2 c: D1 W, ^  ~

“我也能夠看見嗎？”/ p: F  r3 Q%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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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4 M" Y: p( D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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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0 ~/ k; B1 f) ?4 C%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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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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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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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 g0 a( W2 {1 b/ i; k1 Y* _

“啊……”) p+ Q8 `% n* i' p2 c* {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0 c; I: W! ^- f, t8 @+ R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0 b& u3 H' k1 B" q: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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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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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o$ J, ~/ _8 ]  ?/ V: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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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4 s6 I) N  t1 L( N! }* O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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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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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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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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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 S' n; A1 {' r5 H- v( t*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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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b2 u, o' B' ?# ]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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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U( ?$ }8 V- J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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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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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A# }+ p+ Z$ A; r5 W!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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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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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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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P; B0 b8 u. A% t: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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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3 U7 K7 ^3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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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 `, T( x4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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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8 Y) [3 t+ x8 y9 z2 P1 {8 `2 R' A
4 s* E4 m7 _$ X& w# u$ o
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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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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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s6 l8 `0 h4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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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o( _  o* ~% ~4 d/ |" ]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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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8 u/ V5 J( F6 B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6 D. a# M- F  p# O8 y
  Q8 D7 S/ [; m) i4 ?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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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W% y8 C* ~& Z% m3 B# B( X
2 |! B  \  |) z/ s, C
“是的。”! p/ K) S2 R3 r5 s6 m- g

“這個嘛……”9 m; e* e*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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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7 K* m4 V& W4 R0 ?( W
1 `  k0 d" ]1 o% Z/ i  w2 a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5 F; F+ O8 A5 W5 U" i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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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j* P! U2 O3 C7 L3 x2 Y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 ^3 F' Q4 s
5 `9 J7 ]; A8 r" v: f9 y* g
“不至於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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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1 v9 |% \5 Z, n2 A
) }3 P( N! o  o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p% ]7 O- p1 r. \$ I#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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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q+ R3 r( v2 ^6 c: o7 {4 |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v9 B- p  A& i' D/ ]. P

“……”+ w, o( h) R)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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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O+ [% z, ~#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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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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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0 U/ r! w( h* q& [/ e9 q/ l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d" G- }( o: i/ o: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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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U: m% U4 \9 ]3 l8 z* C2 G( V. a# E! e$ W. L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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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3 g$ m9 k* L9 }3 M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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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S+ v  K8 j  J8 x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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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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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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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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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5 M$ o5 z" t! `2 v/ T$ h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0 \7 S  d6 H! Z* K$ R0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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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Y+ @: u% U7 m+ ?* |9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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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0 ]* L1 ?8 F( o# t8 j/ n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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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B& N4 {% S) d  ~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r6 l/ @  k8 R" \% V) A5 O

“然後呢？”+ q+ ~! r) i  m% A1 _& S0 x0 P

“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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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l% m' N3 }  A  ~: h5 P8 \1 f6 k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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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r: O/ }) ~( l9 [4 X' x-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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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9 B1 S! x: E4 Q0 D) q0 J

“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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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  A' r" q+ P: I- A* W2 x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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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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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W3 q! x1 r+ ~- l+ q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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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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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0 i: b/ t. r. C& o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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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l. x" @7 \8 a7 ?

“請問。保憲大人……”

“噢，什么事？”3 q: e/ n) A6 j1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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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 _( X! u/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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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S# p& X2 w1 s6 m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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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v  m. E7 F4 D1 D  m,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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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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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y- {( N/ V) H6 R) N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0 a8 i, m, `- A.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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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U+ `5 a$ A7 q& T#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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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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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R* y2 \0 ^3 `5 L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s2 \, l* Z/ {* H5 \' W% H

月亮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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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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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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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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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W+ U6 O& @- F* Z! w' a" _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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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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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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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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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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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z4 c+ P2 O+ z: B' s2 H)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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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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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A7 S! ~  e6 U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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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4 F& C" `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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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Q8 V% L9 }6 W3 H+ {% T7 s7 J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2 {; p& B2 d+ ^! u5 ^0 I$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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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1 A$ }* K3 T( [-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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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4 h( X: J3 D: `+ U3 W#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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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R$ n  e6 j3 |; {; E# f# }

“噢，大體上知道吧。”/ H/ ~: o! A1 H' P# u1 X) ?

“那你就告訴我嘛。”; d) X! N" O' ]( s* U7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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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3 M4 o0 P# b4 i$ l  g+ s/ f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Q  S4 w) A7 A! b" C; C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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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p3 I& h6 ~/ L% s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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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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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M# ^  D7 w: F2 Y4 H3 C

“蜜夜，準備好了嗎？”0 f: K5 e( F4 m+ R! @(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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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p  ?2 p4 m( l; q% w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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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S0 K' o1 `+ \* c) }0 o! J1 v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1 \2 H0 ?' Z8 d5 ]+ K) P  s

“山”字變成了“出”字。3 d: l$ j9 Q: ^8 Q/ c% k+ w

“這樣就行了。”, x( k0 S.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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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Q5 y& i# Q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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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l/ o# |: J2 v; f# m(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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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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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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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o9 b- S5 o8 `8 r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2 v7 U2 U5 F2 M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 C1 D5 u; X2 j5 c( j

“是海尊大人吧？”* [- L8 M" E1 e7 ~9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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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5 _$ D0 t1 C2 P7 }5 ~8 W& ?

海尊點頭。( g( x5 r1 J% B: U' L'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9 F6 G0 z3 l/ w6 U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I3 _' Q! \* v  B8 ]) r8 Y

“對。”& a+ f: L, q5 |/ d3 h7 _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4 D% D) x4 i% F) \8 `9 A1 K5 R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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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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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7 c$ K, [- r# {; f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0 K& C9 f& D+ B/ D6 m! f3 {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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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z: v% g* u, C: O" P. _3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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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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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0 k8 a& `; ~+ }! W5 ?0 r$ t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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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件事啊。”+ I, P; h0 K* v1 V3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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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錢？”6 F2 m9 |9 Q9 N' _(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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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w4 h3 t" T% K*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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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0 E! W; x- r" k; x3 d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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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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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海尊點頭。# V- u$ s$ w% _) I5 s'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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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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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_4 B, c! |/ H9 k# E. h, V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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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x) a5 i2 n6 P3 w% P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7 y) |# e4 N9 R3 M
+ s& M( G( `6 V7 p( h) y4 a9 |7 B
“多美的櫻花啊……”" M& \% b$ s$ I2 m  w

海尊喃喃著。. J8 l" s  z" A7 }
0 W9 D8 _  |, N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b9 V; Y. j# [5 ~$ ^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g/ X% Z6 w4 `4 {& y* |7 _
1 X) H' u& d( T) j1 Q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2 |6 [: Z0 A: B+ N" W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e: K. J) h( N- l$ ^/ a9 f; y
  g+ b' j4 x6 f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2 r0 o8 y& f; y2 k) y0 M: b  b& _4 w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1 u% }4 ~4 o0 Q4 L1 b* o7 ]

“嗯。”; l' [4 K8 k( n1 k9 S0 A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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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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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x" J" m) V- v) c5 X2 Q% [7 O

8 L# j; H$ P) o% R

一# E% e' c7 D/ {+ R
3 t& d+ w1 \9 `- j: P, A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D7 D0 w, `3 Y* |, A

是藤花的氣息。7 ^3 G3 R! z& y% u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3 P- [* Q8 a' _6 \# U6 o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 Y2 N; F, d% i+ ~3 A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g% E1 q: H! F, y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0 m. z2 ^# C0 }1 E3 f$ H( _' e- w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4 d4 J" o% M2 T! f$ ?6 v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 i5 D+ h& K) p1 A3 F; E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X3 |. D1 @( F) M8 T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3 ]6 z, Y1 {- R+ I

蜜蟲。

蜜夜。+ ^' }2 o. r+ p4 [7 R2 y9 V; x" \8 K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3 f* u# m5 [  C# i9 [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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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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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9 W! k) i3 G# x. W% H9 O
( f6 ~0 _1 @9 |$ b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 J: S5 A/ h% }" y" G
/ u% i. X0 a/ g% \- C
博雅自問自答。
; s& `% q7 A+ l% ]5 v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2 Z7 n4 u& a7 p; N/ A% U/ u9 C* z
“……就是那件事。”) V, P# v# T2 b6 C
/ {; ~/ M. M! K# {  G4 ]  N6 _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h* N3 m  d' l# Q# u: N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7 [# a5 y8 p# r+ E# e
0 s: I- f$ F5 U; g
“抓住再裝進去？”0 ?* i$ B' X4 i  S5 f

“對。”
$ w1 T6 d- J$ ~. F. C- z! z- ^. F$ `  g  F  S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8 ~1 c% F# z' {2 C1 `9 ]5 R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9 ~/ U7 F* F" k5 ]; U6 s

“沒錯。”

“我知道。”

“見過面嗎？”
' {4 `4 O2 F9 P8 V# Z: \
“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4 `# [; Y  q. v* i$ X& M6 ?6 g6 T6 U
: L( P' F! `9 J4 k8 T2 S
“嗯。”" H# s6 w; H7 w* Z# F' n( ?: L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4 D" W* L1 x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h( h7 u( \0 A$ J$ @
: W' \8 O- u7 p( ~2 e$ Y' m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1 t/ A( W% E) L+ l  N
, ]0 c1 g& G/ U+ o& E5 Y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i+ |- v4 |' ^) l- S& I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7 Q' ?$ T' J( w) S# `$ b7 a9 q5 z0 W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U- x/ w/ L6 O! w- N
9 n8 H) e' ^* Q" K& ^6 a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0 l. l0 Q1 I; G: |8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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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9 D: ^' L" R1 R2 C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j. b3 w) m1 ]2 W2 w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Z( N" |1 D( h2 |$ B6 E

“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6 g) p# K2 S' v9 z6 T8 G; }
" f+ N; V$ a) x: q/ _" {& M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 N5 Z5 u9 q# b! u
晴明浮出微笑。/ q0 A" o, l3 v
# G4 Q. m! t/ f' T2 U
二5 O" V; m& `1 G  s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1 V& w4 Y) D. K0 X; \0 w- M, Y4 }
3 J& j/ `0 M2 Q+ U$ X, U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6 O2 @3 v! C% H# c7 s/ W+ J- D
6 I3 r3 X  S: e6 K1 {' o8 @2 K& v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 B0 {; I8 B: O- m* f0 O* J  x$ T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 l. [! m3 F( q( b* [3 T4 R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7 Y) n# `  q! K* n- K6 q7 o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u$ d- F$ y/ P1 ?9 w5 h$ I' ]& }7 B
) D: T( o' Y( \$ r" d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5 M; H  F3 [' J: p' {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3 @# ^- v: n& j% k. E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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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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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0 f1 ?& w2 H, y9 U( T* q, u6 p0 f6 A
! j5 \) K' ]% X; y6 n, M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x, |: d! t' W0 ~; i! m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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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9 I! _  v/ J0 }% `5 P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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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R" b- `/ A$ ?) }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 z$ u( b7 K1 u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3 S/ {) a3 A+ A8 l& k$ |  H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 c  o/ t- k) O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4 |! [5 d4 j* I7 h2 X
' L& @- l* A* }$ [0 e8 l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H$ |6 G6 Q, D( a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8 {5 C* n; m4 `! q9 M2 t+ l
6 z# K3 P  h8 D6 N7 O* ?9 [8 x  E7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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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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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 r  @  [$ J7 f4 O2 [( \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C1 D( q4 c) p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9 A  L5 l  D  X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 @3 V" f" A: p% `& Z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m1 X' d) M$ n7 a' ~( N2 j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 u, i# K. I5 [/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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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X# F; h. m2 N# E9 c+ S1 [! d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L! Q3 C/ W' `2 G$ U: T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8 J" {; E# H+ w: h& X6 T)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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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Y: Q" ^9 y6 G$ s# E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5 D7 m4 l' g1 j" v! h# i,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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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E: ]7 T+ m. l0 o) O2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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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F4 T5 }  q" A% L( c' ]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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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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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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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j; w  J, a# o/ h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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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  M7 x5 O  ^/ m" e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8 A0 _* i% s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 o4 R2 ]9 L! o8 B
1 C4 B' ^) R2 o) R2 v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_: k  ~# S4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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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l: ~+ }% W/ `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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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0 N) W4 P! q( G" G3 G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x; Y) d) p7 k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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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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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q# O, Z" y% u1 X5 R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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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3 b" q& T; b+ L9 e0 S- O0 i

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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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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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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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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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3 L6 `5 m4 ~: e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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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M( w# {# d3 [!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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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9 e+ i0 T4 j3 u2 \8 s+ j. g2 `2 x
1 R$ `7 F+ R- Y* w9 A+ q: m' w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6 o, S; @) R"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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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 T) A& S% }) R  ]$ C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0 N9 P3 A- g! ~) P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W7 Z5 j$ M* e/ O7 ?, x* E
1 J; A: a/ v/ K0 x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O  J) @7 _4 u! t5 U+ b* U5 v- ?$ V

“又是咒？”

“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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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8 \3 D5 j# v% K) p: K  E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 k, a1 Z* Y1 b+ p9 N. ^. W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D; j( [+ f; Q. ]  ]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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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c6 g0 N. Y1 L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4 y8 D: I8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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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G( a! b: n  u% j+ y0 N; m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3 r2 ]7 i0 p: }) F6 r) m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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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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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那、那是在……”0 M( W1 i+ A- t* B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Y" e7 w; y) a1 \: n) V

“人？”& O8 J+ Z/ \) v9 K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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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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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y/ ?5 o/ K  }& E$ d$ j- A

“噢。”: I3 `, \9 r, \0 L  V+ F

博雅點著頭。+ K8 ~  Q0 L, \1 A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8 b" b; w- q7 M* g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 b) i1 r' |* r$ w$ L& Y4 o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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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 ^!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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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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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9 }( j1 t' t2 ^3 s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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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u( {8 \$ ]' ]. v  L6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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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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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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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1 C1 C# @" x" F7 X5 L/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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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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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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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 {8 i  S) C*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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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0 B) @$ |/ K: K' f( M

“真的？”2 M  I7 P/ G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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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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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1 h* ?9 i7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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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M2 N, J- N1 k8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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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0 X/ j" W9 X* C# C9 T2 i)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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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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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4 S/ A4 z: l0 Z/ H1 f  a( _/ H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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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G9 M9 p% y; p8 K8 `. M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 }- V- i8 }) ^# I7 ]. [
“哪回事？”& Q& B8 N) ]& F;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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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H' r6 x3 W: {3 D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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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7 ~$ w, x- i: q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K; J1 [  [0 T+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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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8 V0 o7 [" `/ p1 f$ U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b, O$ t; d, C: {( h5 j- R7 P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 ^" t) _2 l0 W; ]
晴明沉著地問道。3 p. k4 E9 M6 `- c8 ~

“是我女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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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i0 F# N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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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 R; i- M6 _' K) K. D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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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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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5 R# X! a' K% Y( w,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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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0 A, _* _) n; n2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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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2 q7 x' J- f7 a* w9 P7 |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0 ^( k: _. }0 D, |2 M* G

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N; t* H. x.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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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9 C4 a2 C' m( e3 ^( v9 V2 W# ?% V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0 Z" m" [* t1 Z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3 v& W0 D5 y, K- _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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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h/ L$ r/ _5 y0 e$ ~5 t$ E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v6 f5 g6 {0 S# I2 M# \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9 ?" B/ q( B/ R, k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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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1 K( I6 E2 z" O0 S3 m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0 \. j# J' \2 y) V% I1 f* V. G# N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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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h# I$ F/ z4 O% m9 D$ o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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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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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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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U5 k+ x* q- \% X  ~7 \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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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K9 I# h' w0 T2 q  \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4 {0 }. ^. r# \; E' o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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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M5 x6 p% t$ t- Y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1 E' `0 N!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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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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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  U* V0 _8 q# e. X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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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f/ k5 F- q: D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h) o9 f0 v7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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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U3 [5 a: s!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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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O9 P4 n( |1 V3 ?: U" Y: G% L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w, \/ v- q; ]% N/ P) E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1 B7 [: L(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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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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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9 K# E% _$ V- N: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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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R8 A4 E+ L% H/ ^3 _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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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7 V, N0 A/ m6 y, E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d7 U- x* b;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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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W" y4 y1 g# s# {1 G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C; d& Y+ B" h0 a4 r) J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D9 e9 S: m5 w5 k, b9 D% t2 G

“天呀！”& X6 l- ?- m7 K! e- I* U5 L5 g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4 \2 t; @; X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m  u- j4 P, V;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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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7 x6 c- J, p+ f! i+ I9 ?5 v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E" P' u$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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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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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 s5 o# g  ]: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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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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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Y( x. |9 J* r0 a

“快扔掉它吧！”( |6 C7 R9 X/ l& f- }) u8 P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g" @0 `; `- X4 T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Y- N! j5 N" [, w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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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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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0 j$ l1 T' }! ~4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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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X8 X+ E/ G"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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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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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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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4 _9 {% ]% b8 O4 A0 |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z6 e0 W  x. h& `1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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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i! t$ y, q# l1 M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4 i" q2 N8 o, B' ?1 J2 p,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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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5 f- h0 v* U# p. Q4 V

“我當然知道。”& Q! N* i! r+ U3 T4 ^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S, i& u( M, Y- a8 Z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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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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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7 L# m; A6 p2 Y$ Q+ n

實之對晴明說道。2 `0 o  g2 W, B2 W# D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Z- m. d# |- ]) ?* p8 {1 H: o,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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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P) E( @+ u; j5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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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Z: }0 f" G9 e' Y  K0 j% R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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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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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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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U/ Z) l- K. ^& a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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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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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R! @; u8 G8 K! ^3 p4 S3 F" E. k

“實之大人——”7 M0 G, _2 w% _2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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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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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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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d  S7 z- p) h) `# ~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n0 [' B2 l# e; I6 k% H3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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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6 Z+ `. t9 x! F% F8 m" z

二人相對無言。9 [- H# \4 w. ?% {: ^3 \  r% F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o- |; m; @! m7 w, E-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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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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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 p5 {. x: I/ K1 g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6 F% W& R" S! q7 o; j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B4 B8 P! ?) l( s)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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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 b. K# p% [6 W, J

晴明微微一笑。+ @8 U' x, A) S( n1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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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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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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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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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u- C' U  }! K! L* i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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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b! U4 u2 g1 z# F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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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k- i9 ^5 Q/ S8 `(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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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8 ?9 a8 F2 p# i&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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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5 ?5 u' q+ e$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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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3 F1 b( Q9 z2 @.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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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 d7 c+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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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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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F% E- z; Z  p$ e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3 u3 j4 q- q) D5 Y! \+ K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4 C6 x: j- C6 x5 C% g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4 w9 b4 }( g' X! @+ B% O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 P& Y" n( }1 f: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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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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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k, ?* u1 U4 @+ w% z- W& x

“是的，我照辦了……”% r& U1 e5 M2 P; _' b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 W0 @1 _+ O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3 D' n1 v" V. _! M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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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a" i% J2 V8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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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7 x$ N7 p. |0 U( D: q2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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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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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 G+ Y- O/ u9 X0 N8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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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m3 ?+ q% U3 {*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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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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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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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 s' D" v. ]

“一點不錯。”3 l5 C/ L5 |+ \- v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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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q. t; |1 ^4 i& i- a$ y9 z$ q- g

“真拿他沒辦法。”" ^8 n+ C7 ^% [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w3 A7 t: S' A% G%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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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 @( |6 s1 e3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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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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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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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p. ~# s: x' R$ x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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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0 Z& J2 n9 R/ j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n1 o  T  q$ O/ I+ w

“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u- @! W3 x2 C/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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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j* S" Y" \# Z" b7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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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 s4 w) ~- H* X7 M; V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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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_* q3 H( H, Y5 v'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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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1 m$ R, a- _/ |; N! ^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  H8 E' y% b0 q, ?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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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Y5 T; e8 W* g"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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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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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9 T/ F2 w: q' y  m! Q& O4 M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M9 t( `  a* Y' i7 c, r8 l5 })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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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H) Y$ E! D- @% S& m' ^

“什么？！”+ c+ W& a, t8 n& M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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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Z$ {3 ]$ O( {$ l5 z3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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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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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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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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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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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H( `, m/ ]# E8 B3 H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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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A  O1 ?6 O' {  x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 H1 I6 [3 U3 Z: a; E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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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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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 R( w5 X2 j1 c9 i& e) l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Y* P  g4 R& {# h( l$ Z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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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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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 O7 g: @/ ~. Z" a7 i"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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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s: }1 R4 n# Q+ c& r1 k" M8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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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6 {3 f# o! ^, R2 ?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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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 \' ?& A0 G* r9 ^, |$ j.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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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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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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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7 Z/ ]2 A2 y* p: p# }* P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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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 P- v, Q% f. X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 K8 u3 e$ k% a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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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t& `# y2 L: b"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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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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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c$ P+ m4 j$ r: d6 j. `

“是的。”

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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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8 _% a( l9 F$ u7 R*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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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O' F: \6 Q5 |8 \

睛明點頭。# I" L1 H9 `" X+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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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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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x+ o* Q9 s0 ~& c) d# @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5 e( s8 G! G7 P1 v/ A% ~* c, l( H0 j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i; `1 G5 v  n5 U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8 t9 A  U+ k+ ^4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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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W& H0 i3 _) S- i% O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 t) i; ~; h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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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7 a8 X& M) X; m$ p

“我沒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8 y6 q! C" l% H1 d( K% n3 A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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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s2 b1 u% n' t. q: I6 u2 d$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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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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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 t% p0 f( ?5 ?; x$ f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5 A9 Q- D6 h* M0 k' `
“為了看一看。”( r; }( M5 m6 m6 O. L2 @+ v

“看一看？看黑丸？”
& Z& k8 r, G5 Q% U4 L
“對。”
, E4 v* q' X, H* l0 T: }) k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1 R% s6 @$ ~; g4 P! C- u/ _

“為什么？”
- w6 T" @  k* Q0 z, M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Y, z: r( k; ?' p, ]: i0 R
/ c) w3 n+ [' g. T
“逃走了？”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 z2 d/ `- a4 x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4 N8 b" {! Z" c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0 }9 [: q! m+ w5 @+ v; y  L6 Z
# p9 T& L9 c* l9 J+ L8 m9 z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5 x$ o- I- A9 P- u  [6 B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f) g# u6 x& c% b5 f, L

“什么？！”* U5 o9 ]" B8 G7 C4 C
& v6 t* q( ^) W5 x  n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 N- f  A( h  T
“是的。出發吧。”% @* c8 ^: s( {

“去哪兒？”
8 }. l1 y- t4 T- q4 f  d2 @
“露子姑娘家。”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8 K0 i5 L) E% }' L: ~! X
+ S. u$ B9 m4 D  e; a$ M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E/ `+ F: D, d! u
“為什么三只杯子？”, q. D7 k6 F9 e1 N5 z' ^# F& @8 n: S

“博雅，葉二帶了嗎？”; t$ W1 S4 n3 _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X& Q7 _" i; I1 h+ |4 b8 t
9 V( g$ N; ?( R$ c2 b$ @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 ~8 J! M* n: v7 r2 X  E* o
晴明站了起來。7 N9 L5 X. d! Z0 }
0 b/ \$ y( M: U, i; r, M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8 f' }* _7 K' w% C, d" E4 a6 d

“不、不是。”

“要去吧？”
1 x$ b+ u5 r" P* X9 ?
“去、去！”. X- K; X' I  T: G! f/ g

“走吧。”8 _3 n1 Q. l8 \7 c; w
( ^$ c. J" P' [7 h3 W; d9 f
“走。”( u: ~/ {1 \* O& [
" `* z! t! K& @) d& _6 r( r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 t# S; Z, H# q- k0 O5 K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K. a6 u& _* Z% [# Z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7 Q" b. @5 E- V9 _, s1 O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6 Y2 L+ L* Q4 B5 H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R! [& w! `, ^2 D  t$ I: u- v, L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V* Y6 }1 x0 L) w
& x! a& G. f- k! M: F5 c4 o6 u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 V2 P5 {& Q0 X- v$ `; Z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c% k, D$ k- L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e4 h! n  P  U/ j: _/ ?4 ]) f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7 X4 Z6 r$ ^  A: V3 m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8 v1 o9 o4 u6 `, x

“哎，晴明……”8 R5 M. y& L0 K( z# k6 D
; B- X0 n! a# D6 L' o) T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9 Q" G* i9 U! h, C# X) s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y# x' G: u8 f! W- ?/ b, \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V4 y; V  a/ S0 y8 E" Z9 s
! ~* B  e5 L& d( p) z
“你不清楚？為什么？”
9 _- E% U$ }5 E6 C% |3 t. ^7 F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a4 U  V& t4 h, k* X! L( v( L+ H
' u# d- u/ r  ^7 ~3 i1 d# Z/ }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 L+ L6 S1 O# J' u+ g8 c0 a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X4 O8 f/ J& Z5 e2 J
/ s7 Q8 _8 P0 V% d4 x# K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h" [9 ^' G1 h1 J
: E0 H; k2 R1 X  l1 b; z! K. A2 ]* m
“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 t$ |1 O) ]4 _  T. ]* q6 g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d% b! X6 W0 w4 E) k  d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J3 t+ g, }: `9 @/ k* e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9 U! ]2 j: T/ ?. N8 ~

——正是蘆屋道滿。9 [8 ]; i/ X. F3 a  M( p
2 {5 A) L3 ~, ^# K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2 }. @- {* p! t
, M3 W- `" ]: K+ U& X9 k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0 d9 q- O) f# F( }' w+ C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6 p: ?# n4 q  w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T( r2 t( P8 Y" H5 Z6 J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E4 h; j4 x: U' u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2 `* l8 F: @3 s. _. \0 w9 j, p

“對。閒極無聊嘛。”  a8 x9 t, b5 a4 d" C4 S8 y
3 N& J) C9 U9 ?9 |- P, g$ M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2 F' u& G7 ~' Q* x) A7 B2 |$ e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I7 {  P0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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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3 x. `2 }# r) F( |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2 z; N$ m/ M  Q4 C+ K  n4 }" U8 S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H! ]. I/ [$ {+ {9 i6 }- r- H

“嘿嘿。”
" L8 S" K0 z4 ^* f* c
說完，道滿笑了。
& d2 X  \. R. F; Q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K( U* P# O* x. U/ i; \( E9 l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g. s: H' a( Y
8 U) R! x, D; M- U
道滿對露子說。
( f; ]" k* }4 k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D# @4 d# q# s6 d
“好吧。”
1 z8 [& Y0 K! ?7 Z7 P4 m9 ]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H0 @6 V8 X& ^5 a, I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i( @; y% \+ w; N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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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 C2 ?+ G- s* {

說著，莞爾一笑。
0 E- |" h  g& [2 U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3 P$ U( r2 f& v4 r$ r* r
“太好了……”) q$ [% c; X) K0 w
  Y" l, u& ?. U% d" w/ T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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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K4 s7 U5 @8 u- `
$ d8 A. ^  B1 v8 t
“喂……”, M0 d) w* L8 q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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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2 G" L+ W) a4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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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L7 z0 d7 X  Q+ v! C
4 I3 _( \* u% W! u! c5 H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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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頭——臉。8 J3 U- ]6 T$ ^- l* k, x1 f# F- D

有著蝶眼的人臉……
4 w, f' J6 }& p  \3 W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9 f- S5 g  \5 l0 C; l; Y/ J& y) g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5 ^1 k/ T/ `3 [( g3 w
* p; n$ u2 N7 q- u! y. u7 w4 H9 t, P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h/ ^& q1 ?. l7 g6 T7 D* O) }; C

道滿發出驚嘆聲。0 @4 b- ~: {6 P+ L' T  V) L

“真是太美了……”) D, ^# K, d, ^7 G5 i$ n& f6 _
2 C4 I3 K6 W7 G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4 L. j6 m+ k  M' ?3 D# D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E0 q; @& ~5 J
; `/ a8 C* H6 x- Q  P3 u$ N
“真漂亮……”" j( V. i9 N/ w" {- R/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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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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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8 p+ e1 y& T: P5 `5 T/ t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6 {& S: Y* [, N7 X) C3 y
“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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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 `8 s9 [( _9 E' O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2 f# O3 _1 f/ a$ ?7 |/ }5 K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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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q- ^" Z0 R8 D) m4 K7 b$ Z/ s

' W6 V9 q( }7 a3 [7 m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2 J' T4 C# a- e  t
! J0 Q" J5 F7 t! U
他是一名陰陽師。
) v1 Z, g: N8 T5 s- F  ?9 x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3 k3 Q9 L4 b" |! a: F7 `7 u( I* |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V, W- G9 I! V9 D6 f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6 y2 {' u' w1 X) x3 T( g
0 S. N: C; e/ Q+ X+ O' P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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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D4 A% Q1 v6 z6 \- k0 a0 Z2 S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S3 N, ^- |: |* g0 J+ `5 r
" t/ u0 k- S* x! n8 o2 r7 w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h9 N- ?8 ^  @& Q* F# L
% @+ V6 a* ?: q8 p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r8 a# N" h. R& h. W; L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N) D; ~8 W, N. y* F8 X  O0 C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 Q" r* w8 K% q' U' q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V, a& v/ M1 j/ p0 F: W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n6 b+ v9 S& L
1 \2 k! ~7 d& x9 L0 E6 H, ^+ D" J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I( t. e( ]. P* G9 v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 i; V  _: S8 s% P9 }; o" L- E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Z. v) B& p3 m$ j6 y
5 u$ ]* P, T# K  d9 D
“什么事？”忠行問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4 A4 {. [' I  s% |+ t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8 x- J. V4 e6 j5 ^) M9 _8 I0 J5 [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9 ]3 E2 x, I. B2 I) M7 O; y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T- b7 K$ E- S
4 x: c( ?! V" K& q1 H5 w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g$ n8 T0 ]9 x1 m7 P: F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5 a) Q  |( W2 o4 W3 }

所以才問父親的。“3 f! G3 T( @6 {  w# t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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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東西？”, M: j4 B" g- U& M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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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 S# }3 v- [' y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V! w/ D) n. V. A' D

“哦……”0 z3 B$ n+ c8 M, f; g2 W
/ B- Z# b: F! V6 o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Q0 s, G/ h1 o: X, d
8 O$ q7 `( {4 U" y)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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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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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_8 ?3 M9 ]1 h. W5 J)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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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E8 \5 `2 K% h2 b+ g
3 I2 M# l! |0 ]! u% [7 J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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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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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時會看見。”) k# i  K' K/ i, e

“嗯……”: ]; L- V( ]' T  t8 k%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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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U4 N( @. s7 M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 o/ y6 h- B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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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6 p  m3 O# w2 K3 y6 W/ O# g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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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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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之道？”! y) |  \* ?5 O  Y, `
" B" W! U" Y: K& h( [0 _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t% J9 W/ `0 }3 L' q# l& J4 q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d7 d/ \- _( A2 s4 Z6 b! }3 M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d+ y, N% c% K
1 W3 H' E9 X, B$ m2 {7 L+ e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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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u/ s( I% l! L8 ~

二

酒至微醺。
0 A4 r3 ?/ G/ J, u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2 j' O# F# l. E) V8 I  g: G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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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1 A/ r. [: a! C6 H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b- _( v, v  h3 n; u0 V& H)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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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5 b' ?5 p9 j* C) ~  C- l
  C) e6 S# I7 c' y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8 u) M) r( w4 G7 v) F' u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F1 Q/ a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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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 V) ^+ m5 T) o4 Q  Q8 }/ A* T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q6 y$ `' {) h0 A7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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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P7 ]/ z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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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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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p7 Y$ R) J' H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9 E1 G3 b' u: f. b5 X( J2 n+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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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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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3 ?" w/ `1 V/ B$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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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 p, ?/ _# \# s7 R, Z$ Y, a9 S. u' I1 B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5 R5 e2 E& U1 _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 ]3 Y. q# d1 Z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S/ d# c. Q% N% F

博雅放下筷子。1 U' y5 s  y+ f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t2 B9 D7 _3 Y( Z0 [6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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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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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q# d$ x; e' H5 n7 t  \/ `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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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g! s# y. K8 N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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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C" c! o8 E0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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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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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L, W# T1 v  l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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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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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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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i8 a( W* Y4 i' H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6 F( I+ p/ G: W1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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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n3 P9 O: E8 X9 K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d# T, P9 \' w) q) P

“原來是那東西。”' p# h1 {3 }) K8 g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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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 d2 {: i. `4 t

“客人？”4 h# t" m2 P  i+ g9 q# N( f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M4 U- E. K1 W! y1 n

“那位客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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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f1 a! ^  `3 N8 o! T* {4 c# y* T0 N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W% R- \  c5 c, O0 p3 Q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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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q- v4 p: S- l8 K/ h1 }* Q" w% ]6 C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0 u( U' c)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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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1 p+ A- C- o, Y8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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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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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4 r3 n' M2 l. g$ m! B8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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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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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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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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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4 R$ y0 e3 n4 u& O'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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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 O! ~+ j9 @(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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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8 c& g/ S3 F" O/ c"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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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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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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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3 d! \& A+ X5 Q#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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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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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s* h+ g1 w7 Y! @  |- p! M+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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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Y1 c' h* f1 m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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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y$ _9 [: q7 n2 ~/ h  n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3 L0 v' L- w* w: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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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T# F  ^; W: P% X1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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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R3 ]: a3 a6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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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a& e$ v9 n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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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N% J, l/ K" x+ l/ C% K* q! v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F% q6 G4 k* l; [6 c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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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l" m( T* N: P/ Z; v5 L8 b/ V6 k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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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O3 O, j0 U2 X)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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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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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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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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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V# z( G, f3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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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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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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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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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 |+ Z& w" g* {(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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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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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2 B1 x2 s  E8 s3 |" y$ p2 b2 p2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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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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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Y/ f" U5 G, M  D$ A  p: r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1 ?( f; K+ v# w* o( |6 g# s0 t8 l

“嘿！”: y' B& J* i0 A9 z. V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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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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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J  D. s3 ~0 \0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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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 u  M# C#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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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K, ^4 ~( V2 y1 l& |* a9 g) T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5 A- g. B. U  ^* Q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_. q4 ?* |0 e4 l( V(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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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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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5 A# J: e: Z$ v( Q; ?$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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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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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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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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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j7 H' G7 f&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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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A; h( B- u( ]# F! f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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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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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G8 p; R6 m/ ^4 F9 v/ A$ d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0 O5 f$ `6 I0 o0 V$ o* y"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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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G) R! l, P9 v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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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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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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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V1 \% L. p  A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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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C! X- K% {'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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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k: b- H  J( S0 M: r+ T- H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4 c4 h6 }(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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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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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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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l$ ?8 b* z3 \& j; O

“是什么事？”0 r* f/ X/ Z* r5 V5 D& S, O' \$ z3 ~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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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t( q4 ^7 B* y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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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p$ A- @1 U! {" {" c
% F0 N$ ~% P. i
“是奇特的頭顱？”2 _: r6 V' o5 S" R5 T; `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9 b% s3 B3 ^, Y8 F8 ?% Y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Z, C7 z  V2 i" g

四1 P7 y) q/ j. ]3 c: X! A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p/ t  g8 x+ ?& w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 T% O" ~0 o# D; Q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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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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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 t1 V; D6 k9 m7 e' U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_* V/ Y1 L1 a4 e: y. P8 g9 h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b1 Z. U8 O# a2 K+ X

“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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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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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p8 t7 W6 A4 Y& m

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7 q- N8 j! J& I  |7 |) U) {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 h" V1 h) y7 B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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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 v. g  H5 W, R0 x& ~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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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n' L" T( o. S- F*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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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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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N4 n, M) Q1 C- d+ K  v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B. `, O* C5 ]$ Z0 ~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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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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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9 k% I9 _# w' ^' @" B$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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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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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T7 s4 H$ }$ u; ~: c6 f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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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7 U" P! G( S8 K/ G" Y

“噢。”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c2 X# V2 x1 ]- e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4 i2 H3 r* p; l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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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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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M6 D1 b% ?- V3 _# B8 q' Q" Y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8 X8 n: c-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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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E( k, N! _5 v.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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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 a8 S% F1 K# h" E

五! O" I2 w( J& _8 X8 T6 C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7 E2 H& p; z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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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q) k- r( w+ A/ q7 x! f# W. O5 f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F' O: Q) v0 t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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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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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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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G4 A  N* {9 Y5 a& x' t$ |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y" j' O; K. P+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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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Y1 J, m6 M& p: M: N, H* t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5 q8 ^* d/ D) u' h0 T; h" J, U
4 f  u, M& A2 u+ f7 S) s* Z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a; s0 a5 R& X+ h4 i5 x

“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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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9 N: o7 T& T# N.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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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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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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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l+ }1 ~; h9 `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 b$ K5 z) D  k: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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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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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1 j# k; O4 {3 p+ K5 v$ A5 g: L

“噢，女人啊。”% a, B6 L* c) [0 U* O& l" b# T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d7 m$ d! m- w2 D

“發生什么事了嗎？”4 R+ G( q/ T! F. z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V: q% j" X% U' N! `

“呵呵。”3 o) Y, N8 l; w5 I8 F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H, g  j  m' U; l3 e. e4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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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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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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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8 j) M2 q" @! L4 u% l1 l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0 W+ ]8 h* \% b$ E7 T' @* E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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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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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4 A, u0 A- R% c6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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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9 ?3 K/ y- X( e( K( [3 Q5 O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3 f' b! h/ j"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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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9 [' O2 K9 x! g% B

“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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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0 D+ F! e+ y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1 x% h  n9 d4 Z7 b0 c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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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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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 F  m+ R% y4 D-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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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h1 t* J* B-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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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L* D) g2 k8 t& Z8 j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8 a- U, m  T' V! p, P# X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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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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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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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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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3 ~0 Y) O+ c9 n' ?4 Z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6 S6 x! i; R2 V/ a. V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2 Y6 A6 {8 R* |& [- E% i0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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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9 G& ?2 {; V: O6 ~  O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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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4 X8 S! A8 \  I)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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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3 @. C4 g2 Q0 s6 _+ }2 O/ \: F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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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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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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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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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t# I&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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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r- G) o. F. y2 Y$ G6 n# t

發問的是為成。3 Q; u3 G9 L: s4 R! a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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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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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 G+ H0 i. s8 z6 @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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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我知道。”* C: J* R& }$ i

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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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S: r& I- t3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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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R6 a1 H" e%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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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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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M4 L) q-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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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3 @4 A3 s3 c2 [" A$ D, Z  U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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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8 s* s- h" P. j' i8 L% c* b9 f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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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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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0 ~6 s/ e6 P% @% x3 p! x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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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 O) |+ f/ F$ ^7 r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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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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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6 k. ]- S- z1 |- o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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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H2 o2 F# D% J9 ?6 D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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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1 l; q% j1 E#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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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R- a# p  J7 Y

“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2 H6 a  L3 T0 s" r6 ?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5 ^% n; _9 U$ Q

“嗷嗷……”% p8 \8 ?& q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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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9 f( J3 [2 ?& }- h6 }: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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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 K5 S5 W  G! d! o!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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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n* f( F9 S0 H: h& I%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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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0 P( k$ u/ P8 J2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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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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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X% f, n)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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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I0 Q, m) {4 R( `7 B! u% P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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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l6 e' w! T1 K  P# V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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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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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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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V2 {: G/ n$ q* W7 R' H, f1 [
7 Q+ r+ Z  A4 j' W: m# {7 @  |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l! u) g0 ], O0 I. w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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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C2 b6 `% m" }3 o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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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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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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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g$ O3 p" d8 a' i  }/ }6 D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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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t3 {! h' z) j# @1 z. A: x  Z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0 _3 w/ F8 y4 n0 Q4 n/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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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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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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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N! k0 m2 [) t' h6 E3 F9 P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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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1 f' G1 ]4 s4 u5 F!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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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o# \8 J- p! V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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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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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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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H" L% C2 r" x1 M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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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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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k! P) }0 w1 D9 J$ v6 f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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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s# q# e6 B" h8 R;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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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7 ~6 i' E, q7 B) P, o  W4 J7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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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c7 P! J; @6 D$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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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4 i: }$ t: ~/ {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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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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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1 H' u3 P# r9 S, ~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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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6 d! x; s/ t  |$ P2 z) O- M

青音點點頭。6 D9 Y. M, |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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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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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1 L5 U6 V& J" l* S% _& R1 X# l% a4 i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Z8 n3 m3 J$ q" {8 w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 V) J6 V( B* o; D% U; p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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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k, F! J' ], Q# a# b2 z/ S/ u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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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 y1 H2 |: i+ O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4 s$ L; K% n) |+ }# o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h4 J. T4 R) D3 r8 r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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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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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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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1 l' i4 B6 f* U! a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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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L& x5 a+ d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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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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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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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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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_& @. F9 c$ Q2 L5 d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D% U% y. F1 {3 |  z" Q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7 n+ _2 D5 ~2 [" I2 v8 C- o! U, P: u

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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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 L: H5 F: `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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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4 K7 R8 w)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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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4 C! v* |9 P-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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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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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5 d* r, c, e# ^8 O4 e' P. P+ G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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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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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 u! N; T& D0 g

而且，好沉重。5 y* \5 R0 s0 l* \. Q#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3 m" G5 {: y6 x4 b7 ~, f7 H7 m0 _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6 f* F2 d* l  k: s+ E&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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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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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U3 ]$ ?7 ?6 B.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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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V+ p2 R9 @+ k, ?% x! W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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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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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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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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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6 F7 i4 k1 V) Q- U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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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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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o) k( Z5 u$ K- v-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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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0 `- k$ A, J3 V2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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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5 |; [# }  K5 [- z" @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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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1 H- `  L8 X5 }9 E0 |, N( A: `. `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s5 ?' Z+ ?% T: M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O& B/ P. a- N* _2 Q; b8 [) g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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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a* }4 ~! t/ g' `# n3 ~( Y4 \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3 f& Q# U! i* k  r0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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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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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8 [9 I6 \; S1 m$ S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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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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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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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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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 J1 V) f' B. }9 p; Z3 n  v) X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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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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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O& M0 u" l, _0 F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9 P1 F( T+ |0 y9 |. D2 |"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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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y: y1 T" t/ ~1 S* q2 J

“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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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0 `2 a) ^  w! z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6 k# \) e( n4 ?7 X4 N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1 o7 V  T' z' |$ ^;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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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e* @9 d;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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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8 c' m2 j/ t2 m4 S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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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i7 G" h/ @* w/ P! V- p5 p%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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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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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7 B5 B9 }5 T! J/ s( h/ E7 Z1 w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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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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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v. R7 o8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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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 d$ r% v( d" w8 x;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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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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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W2 I2 _6 `7 U9 {/ ?+ K

“哇！”( z/ f3 R- {/ n$ N2 H4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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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3 a  f; o( O3 ]+ r4 a* [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 ^7 J  G6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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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9 {# x# p" n& f7 T4 P) r+ m( {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Y2 b  @" [% X: O4 [. Y( e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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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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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7 i$ q8 y$ u3 C% S" k, _9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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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9 x* X' G# j( L; j$ o2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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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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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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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6 q% ^$ l" S- H9 P- e. e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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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3 R8 \# D6 `* ?*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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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 j& {! X2 F7 Q8 c" |8 T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b5 W0 K9 X9 I9 N' Z;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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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e; N* E. o/ P) W- e8 L  u7 A

“我也知道！”% C7 M5 i.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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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g  d0 N, U* m8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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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M+ ?* p! S" C: O! m

“好！”: p2 q. D3 L6 c6 a* m! V(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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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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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l* u" h! B8 N. m" V9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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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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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9 C$ t/ u+ v4 Y6 z  y: L2 q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8 F+ {( ]9 J3 p( G% C( e#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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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6 W1 E1 o3 o8 C# r" h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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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8 _, _2 J#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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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B& Q- d)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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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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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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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9 u* f8 C3 S( l% `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7 h7 }- `4 r5 e: M

“可是？”6 a/ p, w+ L, j+ H) Y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n9 v9 O/ b$ a5 D
0 `0 e: F  M  p$ G$ J) p
“的確。”

晴明苦笑著。
, k& X* B" l3 E6 c( b" e! H. c0 F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我想也是。”5 v5 Y( O& f( S4 m3 J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6 ]1 N* N& {- n/ M- b2 X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i5 E  q! A) [) O
2 k) X; U3 Y9 ]3 \7 @+ J* R5 G9 e, }
“我代你？”! |$ W8 s% c6 f
: Y- v$ A) H9 @3 B: Q' Q! _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5 E, ^& F+ V1 |+ C" |( b
“由我來？”1 B6 _  u; A# e' W5 b+ |6 v. N( ^' @
% y. {* b1 e6 l) G2 Y
“沒錯。”; g( F+ D8 k3 Z+ Q2 K/ }: h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V1 Z# J. n  \! x6 m/ n5 _9 W* v4 L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1 R* J, T4 Z( R6 W
! M) P1 I# G" ]+ b+ e6 f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d; S! W7 k( y3 U
4 v9 O& k. X0 h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3 B% h5 R0 |# U' G/ M; [& A0 I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9 `9 T% f5 ~& u4 a0 A# R2 C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I; N3 f# a" V/ K, P3 Q

“要做倒是能做……”% y' o" l0 S# N+ X8 a

晴明苦笑著。
6 U8 F0 I" q- _. H% p, H3 l
“怎么啦？”
/ x! b6 Q7 k% Z- n' Z& G( O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 e& S+ z8 B+ {9 s2 d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9 A8 e& R* ?% u, L& K' o0 h' X
9 x0 y( a/ t8 V2 s: h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z0 _, y6 U5 i$ \9 }
$ w3 U' g* t% a& s) f! P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6 M5 F7 o9 t3 ]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3 o9 k8 ^" |6 L, J" r
! \7 ~3 x5 I$ z" v9 d' t1 U
十一

“那樣就行了？”
' M' X' }2 \2 X- Q- X, B: L
說這話的是博雅。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S6 e$ n, g- I3 p! k( y9 ?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8 k* S7 P4 r4 z- K( |: i& \; P* C- P$ r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f# m+ y. p; n; C6 S8 t) ?
) P% e  s4 f5 D' c8 a
“行了。”+ S/ g5 [$ ^9 i+ z2 S. N1 C
+ C) X8 l" ~6 N* E0 i) y/ P! [, o
晴明點點頭。* P' w* x- s3 D- {; n, S
7 l# y9 E  A% w; l5 V2 o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K; V7 m. p; }( h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_7 D" l! @- A9 L6 B' Y. G$ x
( `9 p2 r6 b# L
十二
- E% i7 }; R9 l8 c- J. |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g/ a. T8 |7 b1 [0 e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j! F/ @2 f7 s) r& v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5 ~1 r* }( U3 v: y/ R9 V$ ^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x3 m# _. G9 `3 M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0 H) c" i: G7 d0 D3 i, W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B6 x! P& R9 k0 K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 r* G5 I' x) \8 O0 [! ^0 n* E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3 j4 y: n/ r9 G; Q$ A  K5 [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 H" B$ f' p9 s1 M! M1 m
“是狗肉！”8 C+ c+ z8 `8 h4 ~. s& _
" ]9 |, A5 I  ~2 I
“是肉！”
5 k8 x6 Q; S$ I) _. j" _& F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8 x" V; e8 ~+ z+ E  g4 E4 `" Y
“博雅，你看——”
% w% P8 J2 j9 W  n1 T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2 x( n! _% b+ |
9 g$ @1 P: Y: Y: [8 V9 Q$ E3 J
“好慘啊……”$ {" ^* X/ x! B& A

博雅喃喃著。4 \7 f$ E! M7 Q- K% j- ?
! s2 N2 R3 v1 J/ r; @$ I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 n" |7 U/ b" W; o$ W
“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 j& n# H! t' o/ G
  Z; n' H$ i! G. I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5 \7 |9 K$ y9 S  E: \
$ A$ ~1 I$ j, P' s8 m% _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I5 p  A$ U# e" N( ]
/ h& w8 ^6 T) q6 b
是啃骨頭的聲音。
) Q( X5 Y0 w2 l' S, e$ i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0 E9 ?% j0 j) @5 N% k$ V5 R
  N* x5 x% }( G9 Q6 P& H
“請開門！”' u5 G" ^/ E! M! Q
( s3 S6 _% C7 }" P' C
“請讓我們吃肉！”2 Q( Q! x( L. {; n1 U

“為成大人……”
! l% C( p  V3 }; [& P" x' W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8 g" |+ _8 u$ p3 A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I1 w3 C8 B8 Q2 A! Z

“唉，走吧。”$ s3 M7 P6 s2 G# e. Y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7 f7 {% J) H. b0 x9 S$ ]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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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e. [3 r2 U: ~3 V4 O
# ^; h8 V! d2 _9 z! r0 d/ i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6 P% [+ A) g8 e) C# R& L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8 v9 `% V9 {9 D5 {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9 @% u8 F0 g- T% ]! _6 ^
! U- y8 G& I/ c* L' R* A8 v
“過去吧，實忠。”
! i% H6 d  {0 X( \4 F0 P$ V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8 _3 b7 b" A" p1 t1 @; w! G
) m6 z6 ^; w, s$ N9 ]% U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Q8 R  }, H2 U9 T  v
9 m. m5 @; h% q+ v+ l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f: R5 E( [7 V4 A) d  Y4 g
5 \# x- Q/ L% {& ^4 p: z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P4 O% m# X  n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T0 Y  L& ]0 {3 J" o+ L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 h  t2 x% I0 |+ ~4 ^9 N+ {% z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6 z& X5 W3 H- U8 j- G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0 b- X, g5 a* j/ t) z' |; K

十四
3 A: s. \2 [6 I3 V
淺斟低酌。: g. z! ]9 E6 j2 Z, j$ g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M: i" a1 V# F# x$ S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y6 O1 c3 e$ E1 a
0 R! k/ e6 {2 b5 a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I: H3 l% n; N1 y8 E9 [* K6 v6 X
- b+ c; l# k# L! ]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1 W- i4 w' a4 x& g6 t/ N) S! K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V) \6 K$ ]& F9 Q3 `0 z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 a3 T6 c; Q3 q* J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0 x* W$ z7 F6 X. ?7 r1 y: V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9 V- B9 S2 O) `5 z' E) {) v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5 I! S; G$ I: w* n0 c7 H
" L( W: V: _% T& D  |" W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 L; C8 N4 Q0 t+ g- G0 s) y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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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1 f& f/ G1 M+ H* p
: U3 P+ R) F0 M  h' B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 t, z. U5 }" x( f  B$ i( ]' d6 m9 f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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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r8 O8 R' p2 K/ e; b% _# {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N' d) Z8 Z) `- A9 ~
' ]0 D. O& N+ T% P2 P1 D4 A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v" C1 e( a- F5 c- L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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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5 a* }( r0 @5 Y6 p7 m; h7 i. V3 |) O
倣佛是喃喃自語。" N2 t$ k' W/ b9 D" W! L- N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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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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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b) n% f/ ~. }" O1 p$ p5 Z4 t

陰陽師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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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5》（龍笛卷） - ?$ _" l! c" P0 u/ C. a( p2 n

怪蛇) i" t; J! g1 R  m7 |7 l( I. q, K* S5 }

) o6 _. ]9 j0 A& X- G' F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7 B' e! C/ O0 m) g4 m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p5 D+ J; i/ Z2 |& t
/ f. N/ F4 P0 ?( n6 E6 G( }, L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B( n! s  D. w4 c3 `
& o3 I2 ~# T# F# N9 |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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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2 O6 @7 c, h; e( d" [! H: `8 e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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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4 [+ C  k/ J. i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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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S* L, n1 J. [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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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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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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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不是說了嗎？”8 D$ P) w8 K% X2 W/ b7 @$ L3 \
# D" [4 Z- M' L: Y* j* T
“說了什么？”3 J( E* n* g: i5 q+ D
5 t$ Z, B; _9 o( ~+ H8 J5 q1 `" q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噢！”( I# Z* V& z* G9 u2 Q! ]3 S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7 |3 V. `2 G- y- m9 A+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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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怎么啦？”' I$ m4 N& D5 ?$ {1 K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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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出現了呀。”% |6 g8 M7 B9 P# G

“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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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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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i# S0 z" g# j; M

“事情是這樣的。”% ~9 [6 L& b( D- A4 A
. ^5 g, q# k6 J) a  i  g4 E0 \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二! p- T: `1 o* N$ \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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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你怎么啦？”4 I2 c' e" V8 j4 D8 @
) s0 v) ~5 W5 H3 `3 ]( a2 H5 F+ {  [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 a9 X( d+ f% X1 `; J: ]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1 h1 X2 i4 l+ a8 d8 w# o( _7 s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 A0 W& V" ]6 D) |" y& h7 _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疼啊！疼啊！”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 C( i/ h* r$ Q: {$ i, z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t; r! |3 L/ [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 ~* i6 d6 F: \# N! L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5 h6 d+ m7 t4 T5 c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4 M! z* C! O3 x. y1 a9 Y  c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7 i' ]$ M1 k6 O: ~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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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2 T  K/ ?0 j& y  q" M! O0 B! o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_% z4 s1 W' N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 。生長得很不錯呀。”3 d2 s" _6 ]2 |6 R7 d8 M7 ~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R4 |, @1 o5 P$ G. _7 N8 s7 q1 ]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o. y6 N- u+ H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K; v# o2 |' s9 `# e# W( z

“給我一個錐子。”6 I# l; V* E) K: [+ T* O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 J7 {; J& o- q- ?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p7 f6 V+ u. E- `3 a
" T* E, S& G9 `0 q! y% w1 t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4 u, T( b7 @! F& A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5 U4 S" n, [( d3 s1 |

“請哪位拿長刀來——”- y. p  f" m: o' Q3 O( c, h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7 H6 O6 P- G2 k, r9 r$ d! o( G2 u7 ]7 k
“可以。”
5 O, R+ ?) E* u5 {9 r$ @$ {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2 \' c# t+ g! r. Q4 H) s7 C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 P/ w" M: w9 ?+ x' P; s6 a' N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b" N* {0 e* u) l( u0 M
" O0 w& N( t7 w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4 g5 O$ |# z- B2 j5 Y  A
“這樣子行嗎？”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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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8 Y" E. n0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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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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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5 ?2 E' L# k$ Y% D. J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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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怎么辦呢？”3 G& w4 F2 x+ u9 r,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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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等。”老人答道。

“等？”+ D8 w7 G; L( G: @  k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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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
/ u. s1 d; j3 Z& G8 T# }
“馬上就成。”# E6 ?( J9 P* ?- H% k  \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 }3 W/ @( j

正當此時——“哎呀！”9 m; E3 y( ?* Z9 m

“快看哪！”6 p1 q  H9 [& H  `1 N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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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5 x: y/ E- \) d& {2 ?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K" [1 Y9 i9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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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 `7 w$ y% T. h  e3 o8 J- S& n5 p

“這不是蛇嗎？！”
% i! N0 d0 t% f- Y# }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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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R: I% c! A5 q4 @4 L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2 s6 L+ g, s& N2 r# K3 S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8 T- {% [0 j2 j1 i; h: y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P$ O.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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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_8 ?& R" b3 N+ y0 n8 Z  X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1 B3 B  I$ s0 J0 V1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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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3 @0 v/ l- G$ ].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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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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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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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8 [! d3 q% F) r4 K6 ]7 w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5 F+ ]/ c& c( O1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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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Q7 f$ c- f3 c2 b% H6 G  M3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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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正是。”* x' p; H( C) h% \: j

老人點點頭。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Z* Q% f* s' ^2 K0 a
' J8 @% f& }( ~$ V9 g/ x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3 {+ J) [5 F' X4 \

“其他的東西？”  O6 p4 E# X) b7 S& m

“是的。”, t; u) C2 p( _/ k' E4 M7 Y

、 “是什么？”0 c' `) V+ m; ]7 j+ A6 \, n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老人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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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1 b9 N) B2 B1 d& Y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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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 @% z( |7 u# |.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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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9 U. }$ Q+ K1 _9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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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4 z& ^; ]) L& O. b3 Y; r
% ^0 @. M9 ]- J5 K( x
三6 ]# u7 G! t5 e0 k1 ]% x2 C
: F( u& l4 T# @) j( l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D/ b/ s, h0 o# l. f6 q% `# S- T; Y# a

“原來是用狗嘛……”8 S  O+ a8 \; h& t) \/ b' M  s- @! v

晴明自言自語著。( ?0 n5 T0 v% P+ V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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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6 X7 V+ ^2 m2 Y( T; x* T- v8 u

“噢。”. [2 |+ M& @( @2 D0 ^
4 \4 g# B- ^& R; @, H6 m6 x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 q( |9 x4 \* U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8 B% c) B5 {( Q$ t' j) t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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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L. Z0 ]; I: ]& w& N5 S

“確實有。”

“可以跟我說說嗎？”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5 m) n9 e% `2 X3 t: @) h% Q

四$ b" `) {& c: f( M8 [, A' g! T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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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Y, F) c0 T!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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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1 ~; x9 t, |* m. z$ `$ T* y# e5 O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K( w; \5 `4 K7 Y; U3 r, ?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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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  q$ Q2 Y: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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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A+ E4 l. `# v# D1 ?; M1 y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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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q7 S8 M1 a, L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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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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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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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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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G# ~8 d0 `* C4 ?: f  D  R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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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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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K" i! a! m. t; v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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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c& l: ?" A, ?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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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z5 v' L7 q4 \( u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G7 J4 `! q- \% Q* T7 c) w6 S)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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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1 v- p: d3 R( }! [' f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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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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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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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把它挂在那裏吧。”" s3 S" \3 q7 F5 S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0 I, B! W) O+ o5 ]5 a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4 ]# u: \" v" F8 L/ Q*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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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U7 s, N! L) K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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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 T! b5 W; [  f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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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e' X9 ?% W) U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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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b& r/ H+ V5 \' P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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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1 {5 ~9 q) t6 k  D( r" t/ {: m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A1 h0 R. ^&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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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2 d$ }& Z$ {0 ^4 l3 a  S2 f( X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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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2 V/ t+ g( y& F$ A$ F* e* s# C# U- p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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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3 N+ c, H/ g7 `( O, y1 Y/ f' _

“不要停！”老人說。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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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5 }/ z3 V( g9 |( e5 S( E

這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S" p  V& I7 e; [-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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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_& p% T3 f! ]: }" x!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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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9 n4 a; D5 F! o7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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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K7 W6 y0 F5 ^' G, @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l) w" _5 X& w/ d+ r) K;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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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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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9 p3 l% p$ s# F. X$ E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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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e. @  X: K4 M1 h: [7 u* O

“繼續打！”. }9 {) s$ v&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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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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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8 w: a- ~. z0 r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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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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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個我要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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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哎，請等一等——”6 d6 k* W4 p# r! q% v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那好辦。”/ b; H; I& }9 u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2 X2 V! O6 K; D  u5 O

“請您過目。”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8 `+ \, Z) ?, ?9 _2 Z: u, A. H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4 V) O( c$ q: @( _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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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b1 P( j" j. ?/ h& F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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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4 _9 }: k+ I! P1 [# n' S! A# y&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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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9 F. k, i- f& Z2 r8 }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5 j" v) z, i0 X8 j$ f/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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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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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Y9 \/ p3 u; a: h* O) n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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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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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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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g) {& u( I: ^1 E$ x" L! R
8 G$ E& y, l2 |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B/ F: S7 W3 o5 e) a

“嗯。”7 H( Q6 p& y$ h/ o# x. ]3 c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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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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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1 v2 b5 e1 U0 `$ V. b2 E( i: F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X2 R  \' o0 u4 U) d& \" l

“聯想？”/ W  e# ]+ f7 `( T' E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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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C0 A* X% z* t

“聯想到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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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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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j0 d( v5 R  o  K: z8 V5 Z

“是哪一位？”& v8 R4 F9 W! G' Y3 Z( N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h5 |9 ~  O0 D" J

“噢。”% Q3 o7 |7 j" \- W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 L6 y9 N; D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3 {2 }  A6 z7 _8 B' V&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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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B+ P. e*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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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o7 d/ k8 U8 Z  R(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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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y+ E/ L/ g0 D5 j3 l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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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這是什么？”% i* s/ q: N* w6 Y# m

“打開看嘛，博雅。”

“好。”4 H8 r2 U6 i-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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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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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Z# J$ W5 \/ A7 o/ @; L/ `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w$ G! \+ ?8 M. ^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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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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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t' ~9 B# w4 F- `% G/ B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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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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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X8 |0 S2 G: p  y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 U/ r/ A1 W7 z) _

“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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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T/ }$ d8 J/ H4 I0 i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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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 y9 o8 H. I. T; U3 K+ N; I* r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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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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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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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3 S  ]1 r' m& r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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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 U1 K+ Y8 a;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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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2 h0 ^7 t% u$ L$ B4 _  Q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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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 f2 A" n-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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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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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B) |. A$ Q% n/ {+ P0 N. a

“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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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P4 K8 |( i/ e9 ^! g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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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0 j5 c9 e, k( ]: c) g# `' }! U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f. l( J6 ~% x; A( V7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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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6 a. d+ O' [( s, i* `6 l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k- t0 j" j; Q' i$ U! {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1 W# S& l8 Y' S% X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8 X! r* H0 i$ c(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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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K: O4 ]4 [: m1 |+ T#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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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不過，晴明……”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A* M, `- g) `& j( b- T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2 p+ Z. _" U4 R3 q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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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對。”# c1 l( C7 X% ^! a) s- R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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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你就知道了。”. v# S% }" g- \( {2 [/ d  d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 I* P7 g0 t%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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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5 {  ], ]+ M" R& |# }* G6 ?" M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 Z) }  U! J; M. L9 N2 J8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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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它原是天竺之神……”. r6 a# u; f( s5 z9 Y/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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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x  n) a. i! p5 f6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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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I( R, |" u7 E' u"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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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g* l8 f3 W2 m)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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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9 L  ^/ G" {: |8 u; _' f4 N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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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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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是這裏啊……”+ N- x, u) _1 H! c  i

博雅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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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1 ]; m9 ^! ^5 c! y- f

這時——“哎……”' i' G0 h' C2 i9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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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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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2 h4 S) b) M$ r' F' M3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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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5 p+ x- O" v2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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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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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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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u. r: R7 V+ E, t8 O: U% ~6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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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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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5 v3 s* {% l4 v  g# _1 b& o2 ^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r1 r/ d/ a2 v# M% v! K$ r
2 Y" L4 l. ^; j5 a; P- K6 Q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R* T- k# V( J6 B5 Z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n7 u: x* g$ J* V8 C6 q

“嘿嘿。”) n" n1 m- i6 [; U, V- D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n5 T% s7 H& ~9 W/ O) u/ V

“過來取嘛。”

“所以我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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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1 l0 j7 n8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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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9 Y1 f7 K, Q: B6 |

“喂，喂，晴明——”' @# M) C! T* [% ~: e3 v: q* p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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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別動，博雅。”晴明說。0 s; }# ?2 E7 _) j( B' ^)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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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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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r( [3 g# h' |% j- C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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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哇！”' v, G5 B- T+ _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7 Q- D2 s5 ~4 F2 f! l; [4 x3 x/ m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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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a! ?/ c+ J/ H/ S, B: o% `8 v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x( t9 H4 }( a/ z0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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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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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T5 x" \9 l3 |  K, J  H9 a
& a; Z" s$ S$ Z1 I/ O1 A' n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S# S* P! Q1 \, {
5 q7 u) A/ T- e" V4 }" ]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H: v. b9 Q0 R5 j2 C, Q
, G) T. Z1 \* p/ Z- ~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6 U: S0 E% m0 ~% y4 n* C- |( D/ \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j! X% ]  r& z5 [+ I" I
" k% ^' H& R! ]' ]4 t) O! E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i% G0 k( H, w- |" N* `: r
* g6 v- k* h* X: w7 t
“結束了吧？”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 N- H2 u# M/ Q1 }
“噢……”

博雅說話了。. W4 _( T! y" f' l# R
2 O+ `: W) w% D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0 \" H& d6 b* w
. W* ~! p) _- o/ t3 R2 R% P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4 _3 M9 z/ j: @# P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 W4 ?) E) [+ k* k9 `- Q
& |/ j  h/ ]+ G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 p. T2 G1 Z2 L" |" j' S: N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f% K8 Y; ]2 n8 l
! Q- w' c9 D+ V- Y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5 d7 b. p6 D5 u& C; l; ~% t
* {7 i. d: [, g) e8 R: O: n( u- Y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 F7 W. W  Q+ T) x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T: O9 ]- g) D

“……”" t- ^1 K9 z+ P, T5 w" g6 }- n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 l* u; b/ V: N' K5 s$ A
“哦，是蛇嗎？”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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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3 A9 K  H* x(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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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0 X! y; S3 B4 l0 A! h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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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 o6 S+ s2 Y$ Z0 V(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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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1 H- e: j5 T- }6 J4 [8 ^

“我們過去吧。”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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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正好，晴明……”* s: S* v) L% J- g) p2 k4 v* R. h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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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W. p# P3 _0 A: G8 I9 G: {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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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8 d9 Z/ f) i! C
$ U" `3 u* I# }0 \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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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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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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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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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Q! ]% }) E# D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4 }: q/ I" Z1 a0 y% _

“疏忽大意？”博雅問。4 M9 d- D+ B; t
% E* X- ~6 ]) O) b( Z+ Y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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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明惠大人嗎？”
/ X. ~) a; X) U* P# ~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2 J, a- J2 ]7 d& \& Q

“……”7 s8 k" L"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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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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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Q2 y% @$ n! H% M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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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K! O( g9 w+ o4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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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1 ^9 d$ p2 z; t! v! ^  [( k( w
9 Z/ p7 w4 r- \( A, F6 q4 {6 H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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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t0 j" |- `- x1 i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2 Y# x) K4 N1 t
“發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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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d" d* {  l- l) p4 _4 n

“對對。”
* m3 O5 `* G' }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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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Q$ E: j0 L' z$ f- [$ \4 L0 }/ Z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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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8 Q- B% C2 y/ B9 r4 ?, b) E
' `7 q6 }5 c7 |3 }, b) @9 t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d( T5 i& D0 @0 |) \0 y& D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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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6 d: N% c5 e6 ]" X- H
% h$ c  C$ ~5 S- O$ v$ Y
“為什么？”2 H$ E% X0 C- C2 R1 Y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9 Y& Y8 ]$ X/ ?) ~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9 n7 N! l& N) p$ @) A5 n, S

“這就是說……”4 p5 P& M2 J" ]2 ~2 E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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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么……”' T6 [7 _. n1 p  h7 W" c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真有那樣的事嗎？”" Q5 M1 H  a2 z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 ~7 \& b# V9 c
“不能說沒有。”! A; i3 E2 L' L" T, y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p/ K2 e: c9 ^# j+ B
2 N+ Z* r  C' a" ~
“是啊……”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x( f+ ~$ w- m0 }+ P0 Q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1 d/ \( B- g) s1 l% W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4 a3 v6 v2 n: W# J" i
! K4 M* ~, G$ U' _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水？”博雅問。

“對，的確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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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水？”/ X+ B6 o) ^( M. i9 D& R1 {9 O
% b- V: o  ?+ Z. @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D+ F$ u1 m1 u; A$ n' ~1 A5 T; q8 k
, C& [& @3 W, r) O
“然後呢？”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N3 Q) w# {" j% ~# b' p) n; ]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B3 g6 J1 i4 O  ^$ ^! g* b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u% f# D% n) v/ p# r) ]
9 q2 l+ L3 S8 \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l+ O7 n$ t8 B5 j! x
9 B0 ^! Y0 f' t9 T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3 }9 m; w2 v% }7 a2 a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 O7 D, h: E2 a4 `4 M$ [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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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就是這么回事。”
4 v8 {7 D. w& M- |0 b5 j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9 r1 K* f  Z; x9 t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3 d/ |/ y1 F0 u0 [# N+ ?

“應該是吧。”
1 K  D5 t3 Y9 T8 W3 z3 v; \& H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3 C3 J1 C+ K3 `% f) H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7 P; }& G. f0 K3 [

“什么是惡氣？”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_9 @/ P) A3 a" A9 D7 l
5 B6 n/ M* F+ _9 \8 P6 g
“應該是吧。”晴明說。" Z% {  Z7 t5 T' m0 V7 h2 z
+ K) m! V" D4 d5 d# o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0 Q( e" v9 D9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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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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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他悻悻地說著。2 B( {/ o" U2 d! O9 z8 T

飲宴持續到半夜。
( W4 w' X3 E8 Z4 _
八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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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什么？”, V8 u+ Y% s3 G" G% u+ I
* u+ y/ s" V) }" k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m: f4 K  I8 h$ n2 y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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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A/ n# W% f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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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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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 l& {& ~& m# _. u9 I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M: M( v* o! r: N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j7 }' R: K1 _, a& b- ?0 j& l9 U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0 t. H* Q' ^) V& p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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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

“就是蛟啊。”& X* R; g6 R' k  h8 h+ I3 v; w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f$ y+ H/ e" s;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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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 ~+ c6 a+ j$ J1 h; H

“什、什么？！”4 J* `- a7 t3 \: e- r; R' L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X" V6 \8 Z. Z; s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6 b4 ^; `: w( m* W

“什么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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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F. c. g& x9 h; z8 y  }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z: y4 o6 |! j0 \( a9 Z
6 y$ W3 V+ Z; t8 |, d1 s9 Y
“他們不會知道嗎？”! l# w2 ^9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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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8 h0 E9 r* ~7 L  u+ y
* F. _( d& i% [" p$ e7 ^. |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2 }# |& [& g$ R- v$ @, L9 N7 K
  e5 C9 Z- S. `5 n( |6 m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4 ]0 ]/ P9 f& J! S3 G. U; F
# T+ M* w) q3 J# T) @' ~+ M4 g5 S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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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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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x; t4 [7 i8 r1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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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 v- F. {6 K' h- N$ O$ L7 B
初夏。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1 z/ }4 e* A9 Y9 M& [
/ Z& s; P$ z7 B/ J: f, n( O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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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2 W8 p; E  ^: k% w0 b- A* f* s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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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4 s' W0 I  t2 _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舍此無他。
, C! L) a5 l- ^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B- u% ^' L: \+ N. r-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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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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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i1 |0 B9 E) S* c2 l* E
" s5 o; K- X/ F& Y& l, z3 ?, P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4 I! t8 `& c5 H* k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 L! `) \/ S- q8 L2 P
1 _- f& [) |4 I4 a4 ]4 g% I" t) s# i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c* k, i8 A* k/ i
7 ]. V5 G; ]" h8 [' L! l5 _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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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很有趣。! ~# z# Y8 Y* N" Z1 i& r+ |8 K9 U
  H( M; g* g; Z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1 c3 F6 `! O$ S  L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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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_* K* j/ u. k  h1 m, n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9 J" w* b4 A- B5 W( g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T. `6 F- S) u+ f: @

* D" S/ U$ X$ V" T% O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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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6 S+ n1 T0 L9 I

春天已經來臨。$ }' U0 C+ i! W0 @; v2 k+ a/ S3 z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6 ]; P5 d& ~8 A; v8 f' }
& I% v+ j& ]1 k* y/ j& \( m$ P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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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6 W6 n6 x9 g6 G& i# w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q4 p1 I' u  s0 Q
0 z1 \/ j4 Y4 s' }% U" X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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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0 H4 E( ^'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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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 ?+ C" W, |% b8 e8 R8 {3 A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t: l3 C/ x6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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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P5 I3 I( L9 G0 t
* ?" F  p. Y+ W/ A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就是明天的事呀。”

“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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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5 B1 @2 v/ [# M, M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x; L) ^7 w- r" O) g/ W: d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 D% _* E2 w/ K! I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X$ ]* S4 `2 p$ U2 o. B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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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嗯。”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l( ~! {; Q) Y  u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6 S7 w$ d  B" Z4 `8 }& R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1 `0 d+ i% `: L* b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N  Y# Y* F. V- Q( M  {9 L

晴明微笑著說。2 d! R7 a4 `! R, o- b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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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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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6 L) U$ v: H&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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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 K8 B# O3 g9 Z/ h4 M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3 v0 T& F. }$ f# H8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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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I9 y, E$ C0 |$ W$ S& Y# O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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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3 ^4 y0 |# _5 \+ c- k4 `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N4 z# U& F' \) ]8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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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有人這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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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r, R. _  ?! G; Z' c4 ]0 T, n#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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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有人點頭讚同。  T4 K. j6 r& `* I3 A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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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 ^2 `7 o1 z5 v- X2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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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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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d6 z3 g0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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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I4 c' @% x* T9 m/ e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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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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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 f1 u- w0 k6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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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 Y/ Y. w' z) ]7 P# F4 p; \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 g; c  r) P/ L9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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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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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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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u1 l& G9 ^2 O

“那可夠危險的。”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0 J. b1 O0 |' i; s#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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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a* |$ ^' L+ I$ M  e2 u/ |/ Y% E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 _1 H* |" {+ l4 A0 _7 ]% ?$ Q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D. b" M* ]; c! Y! d3 Z) l3 _3 X- x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i. \. A& C* e6 F$ q* u2 f' z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m* {# b2 |& A0 _3 F

“有趣？ ”$ ?, E- Z- Z! ^0 A4 m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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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9 x2 Z4 d& X6 d" U+ T8 l& F

“這的確有趣……”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V! }( y9 R' K* c; Q# u* `5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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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 D6 O/ h, |; x) l! }6 ~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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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2 Q7 R& g; W5 c' ?0 _

“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0 e4 u6 \; }! P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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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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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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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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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0 q( W( ]0 T3 Z4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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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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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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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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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g$ g. a' Q- D!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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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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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V5 t  X$ i( \3 W/ r4 @* z  b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P* Q! q6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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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A4 \9 Y* z; [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m' c* `% ]$ X0 x6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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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6 n7 a% b: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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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4 q* R0 L6 ^* E7 n'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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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q3 B) p; x* {& O" |. Y4 ?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3 F6 H! O$ k5 f- {* B6 K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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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2 B9 E, I/ L" D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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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6 `: ?7 ~' g* l! A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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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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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 Z  u# N8 S6 ]  ~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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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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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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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D9 M1 T. b5 m3 a) J4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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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7 M3 Q6 U( [  {  I% D' i+ B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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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 Q- ?8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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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S/ X) o; a2 A+ a# {  `8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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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3 U) h. M* |0 |; N: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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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R% n# d. A0 J- r5 O! G;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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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8 ~1 V: B6 |5 X- h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a* G5 s) Q8 V. f+ p  T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0 N7 a9 ]4 v6 ~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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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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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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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k: R2 x: Q. v, f&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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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7 K1 C5 F* t5 o" L( J# E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r) f' [6 v7 M' k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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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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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_  T% A% K) `& \6 B5 C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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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4 m( L1 \1 [$ R( t# E-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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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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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M/ @, C1 G/ F/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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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G, `' T- w( x: C2 F1 p

有人大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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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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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2 v6 z: Y' y  M, m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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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

“有龍啊！ ”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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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4 k" H# A; c  l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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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 G: b3 N% L. C% ^- [' i" h2 N% X

“白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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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4 j) y2 b( E.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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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 Z$ r5 Z: x1 Y0 C  q- ]2 h, I) j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7 x- U  t3 N+ r4 {$ }9 \  c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o9 J, \6 _/ N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U% V1 y8 d5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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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9 G$ H/ Q2 Q+ ^' C, T0 o

三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I; d  H; J/ P6 a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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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墨？ ”

實賴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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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5 m( U$ b* f/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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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 y! A, O7 q5 x: w/ d; e+ G* T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v! X: s6 I- e" _: R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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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u4 `9 R: [% _5 @% R& n% R6 f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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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忠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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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r1 r+ e: o( ?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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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Z5 E! X' ?: T1 ?4 K2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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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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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I2 c2 u. v( k. V+ f" ~, _( n) p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P9 }" }: W& G" U9 V/ z3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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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7 _; {$ b% m2 r/ L" I" [&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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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q! _8 v7 n8 q$ Q" Z- t

“風大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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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x. [% Z: K3 p6 M$ T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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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c! Q! @$ v3 b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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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 _$ q' A: [7 y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浪越來越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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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6 t* ~* C* b;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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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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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好涼啊！ ”) ], o; ~+ w( l6 {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8 Y! O8 \; U% x2 F0 M; Q& G* d9 d6 c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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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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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哎喲！ ”

“不得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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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d: b: P1 J2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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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r6 q  v% j- E; w. G7 p

博雅也站了起來。( S4 Z/ M/ g" R2 j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6 f: }; U4 N3 H0 n; f(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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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k: e5 ^; P4 F) S% g3 r( P7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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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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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6 o/ D) n$ l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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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l2 ?& c;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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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4 M4 Z  T* t3 M2 v/ r6 Q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 F& j' P- p+ U* _1 R+ _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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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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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8 E$ Q( }6 l8 i" t+ |& [7 l1 N9 H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5 Y+ S1 C. h! C- T% G

杯子裏裝滿了水。! E* U$ ~' W&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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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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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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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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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 ^. ^8 Z8 G5 o* ~* A+ P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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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Q: T7 d- R$ E) w$ ^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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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H. Q/ L1 G1 }+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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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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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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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0 g0 O) E7 }3 N2 E6 _7 U% w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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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0 \6 _: W. r) F)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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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r4 Y% {2 I  _, |* }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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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9 V! z" O3 C8 O+ b' ?; D6 G4 N2 q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x  S4 h$ T! C1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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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道滿大人——”1 e6 e/ m2 o/ ?' Z4 i9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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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0 E, |3 m: F4 N8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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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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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 A3 \6 |6 E. p; J,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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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4 S% m2 X$ E7 D  g, q,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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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 [6 N( k2 a! y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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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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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  l$ M* D& ?+ c7 S0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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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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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l% R5 P5 a8 w(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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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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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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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m+ `2 Z' G$ N) ]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_0 L4 Q* B7 z. g$ F5 p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T; ^# f1 i5 K" F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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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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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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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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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E* ~5 M0 I/ e* H, @

“請。”

晴明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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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E6 _8 J: @4 V- W' |' J  W, O

道滿脫口而出。  n1 c3 b- ]" V' t8 {6 h
& n3 K- a/ ?( x
“你、你怎么……”0 p* d$ e2 S+ l+ k( D: [( h/ n$ t# V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7 z2 ]! k4 D/ S  \) i# _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6 m+ L# l) F! Q2 @# U5 d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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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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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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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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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x1 K9 U7 e8 l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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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y( @& h0 e  U3 s) k8 ^% _; a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f' Y7 R6 t% v0 d#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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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就是酸橙。8 l2 i  @! n1 J6 L& \; @

“喂、喂！ ”  \3 u% v: X.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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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7 Q4 P& }4 [& S- ]% e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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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s* F! ?7 ^$ L$ V

道滿低聲說著。) B- d; l; G, }. @, ?1 D

“十二只老鼠。”4 T, C( ^! ~3 i- Z. m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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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5 l7 Z0 `7 b: g3 ^, Y4 a0 t* Q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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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E" D" B7 b/ R% h  }" A, |- v6 z2 u6 H
, F  N) S+ a5 l2 `' i2 {9 d  Y1 h2 z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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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q9 q9 e, U- A5 l0 ]5 C

“四只大柑子。”2 W6 Q8 f/ k1 K5 ~$ ~" w)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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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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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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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彼此寸步不讓。" S% _8 U/ Q2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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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 J6 S7 V! R  {8 t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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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

道滿點頭。# w3 B9 l, J- m4 E
8 N9 o8 K+ [/ E2 l; O. e; e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6 o# N' W" r1 `1 I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j  e5 B+ q: o" V; o3 [* U- g1 H

“那么，我打開啦……”0 ^* K' o4 y! e6 V6 O# k0 f0 B
# O1 p7 ?, \! r5 f! I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e$ T1 d4 B6 Q# t' h: o5 F
8 ~/ R" J0 J+ Z
“怎、怎么會……”% U6 ?; b. |* n# |7 @8 k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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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d" ]' N* ]* R1 l: U  S' `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 _7 e$ T, P0 _( ?- `2 h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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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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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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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7 s! O) T/ h+ E) F3 x/ U0 M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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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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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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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的確如此。”4 z) `! z9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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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q+ I9 p. L1 M7 i5 Q
, r; K6 a! j2 B9 M
“嗯。”! y  i' g7 g) Q5 M
: I/ C# P# [3 Y: t2 u. v1 ^; P# {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V& j4 ^( b5 E' ?/ U
2 F% G' ]1 t7 D: j" h
“……”* z0 w5 o" e* s/ U# R6 z
/ [( ]: O2 y+ s3 Y4 i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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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  j& T: h) K5 w; O
# r. X1 a8 i  Z- N' d1 {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K1 T8 M& H1 N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l& i8 j# z8 f5 t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0 A! @) U: E0 u! ~0 f
3 E* }! B- U0 \$ Y0 W8 S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z6 H7 ~9 y8 I) P8 D( O
' v' }1 z6 I# A4 P7 Q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 T5 }6 M5 k0 t) u; m/ P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5 n; y8 t' ~. t! ^! h  |) a0 M
子神將，宮毗羅。- G& {, G8 w4 Q7 t: w9 C

醜神將，伐折羅。- P9 d* @; N, @  U/ f
: u: p2 M$ b! d  [
寅神將，迷企羅。) Z* Q# x( z5 P  l2 ]- B7 B
/ ?% t- q' |3 i) ~- c3 a
卯神將，安底羅。

辰神將，安爾羅。
2 V' u) i9 F, q5 g3 Y' U
巳神將，珊底羅。0 F& Q2 C8 O( F1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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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未神將，波夷羅。. W9 V% W, E/ K! Q6 n7 p9 m, k
# G- n) w6 e6 t% k( U8 p6 f
申神將，摩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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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神將，真達羅。- U4 j# h3 F" }  |, X)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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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神將，招杜羅。" V# o+ `: v2 n, T0 ~  C. S1 k- D

亥神將，比羯羅。5 r& m) y1 M! g0 T
# D& c# H& O# m1 g7 D0 u0 e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h7 Q7 U# Y2 Z# R4 X3 ~
( {/ i8 V8 u  b5 ?4 q. Y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n$ _4 j& R5 A' w
* W* A6 }. }. I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Y2 q3 j% I3 N9 ]  O! m- i

“嗯。”1 m) J* N3 q5 ^: X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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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神將？ ”

“辰時的安爾羅。”4 d1 J; {' X& @- {3 F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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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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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n3 |" x9 \/ V& ~. Q0 C( Y: u9 i

“道滿大人……”) l3 [- e, Z, ~4 }6 R2 P9 g' y) `

博雅低聲說道。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5 |. o( f% U/ e0 u8 n

“晴明……”# A$ D" R6 h0 |' k- T: F* a: B  ?6 H

道滿輕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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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 b+ L# K% c& A. ?/ k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 K* X0 ?/ T% Y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 Y8 _8 Y" [1 X6 P- w  E/ B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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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了一聲。4 l! j6 S( L8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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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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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e& N; t' Y9 r6 ~) e, U% |) C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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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搔著頭笑道。$ }3 U% E- d) C4 F
* X' q6 T, v+ g+ q5 u# R; G2 J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B) A7 @" l* G+ T) u0 V( X5 [& @  M
- {. w8 x( G* f8 S6 Z/ T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 \3 H( j9 m0 r
4 q1 u2 |" g6 d" j. d' n; r* V) k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 n, z4 F9 b5 v+ \

“小東西，真了不起。”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這？！”

博雅驚呼。+ l' i/ E7 j# S# H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5 Z5 A' c0 b' F7 a/ ^0 E- |
8 X- a1 O6 a$ ~  B1 v7 b; C3 G
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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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2 r. k, N% a3 X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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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z1 T% v& w4 N4 \- X1 U& z8 `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6 F" t( g; s5 d" F
, C$ }4 V( a0 @3 c8 p0 q
“那我就收下啦。”9 |) b. e( C4 _8 R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沒錯。”1 t. ~2 I( V( l+ m
. E0 e; _+ F9 _# `* o% i" {: O
晴明對博雅說道。: [. v4 i0 Q: x. Z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S) q% ?& C: N5 C* K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L/ c, l- e4 t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Q5 L# H1 W9 n2 S" l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n8 U: R4 F. M9 u( _# a; }

“那小子？ ”" r: _" }& b7 q/ j2 g( y
; f  t( Z  w7 `( ]
“藤原師輔。”0 v' [5 r$ N& k% s  P( I

“什么？！”* k. Y! c1 n3 O3 `+ r# V# ~, p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0 \6 Q+ Q# f% u& u$ ~5 {- Y

“怎么。師輔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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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S+ ]# f$ T- D9 ~5 f4 G6 @2 e: |

“……”/ ?5 A' o* U) \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j1 g0 |3 N: S- u& f# I* p
+ G, W( @2 v. H! [& B; _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7 v2 H  _. K4 Y) Q& Z' V: w
“什么東西？ ”9 y$ j5 ]* c, ^- d3 k- U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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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3 V. l3 T( Y+ i: B* x3 n$ `6 q4 r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s2 @; S" f2 L9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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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0 {: z7 k; q( c7 Y% q$ O; w
$ {3 Q1 x+ Q8 A  l% w/ D
“什么？！”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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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7 M! x: J4 W2 q/ r# F) f4 y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f& \& [6 @( c$ @) M( C0 `
( i  f2 d# W) l' D
“來，喝酒，博雅！ ”4 W" x( ]' Z7 E5 g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唔，嗯。”# B! t( W& K9 R0 Q

博雅端起酒杯。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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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k& ]5 I. e+ P* r/ T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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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1 p2 s: ^9 b) J$ ]' p4 z% N4 b. m$ Y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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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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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8 a$ w! e$ t( Z% M# T8 Q- J6 _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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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r  k% e* v/ k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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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Z) Y2 W' ?- S% W2 M) Q( Y4 c! ~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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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S" ^$ z6 r4 ]+ ^1 E$ M
! [- W9 N2 G4 d8 R7 b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8 {6 X- ~0 Q+ `$ {( h& `

“真是光陰似箭啊。”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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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2 E. E9 q.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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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9 Z, \4 Z; m. z% ~/ z( Q$ [+ P. B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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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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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1 ]( e/ a! Q& R

“哦。”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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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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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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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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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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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s) F3 L$ R7 R2 Y0 U2 h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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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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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f6 @5 e# L8 s0 c4 Z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y, ]/ W4 v. T4 v* d3 B7 Z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7 u" d1 P! \$ V& e; u
5 p) ^. T  L) c: t6 y+ [* w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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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c2 N6 t; s' p; T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S; h+ v& n( d7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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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5 x. y5 Y* R! z& @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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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b5 f& `4 S4 A& V# F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L4 K; V1 n9 H,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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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W. J! I# O; d6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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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p8 O$ |% m  V# o8 a. `$ s# G" z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 c# @9 B5 L+ K6 Q; H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8 }* Q2 ~. }1 m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0 d1 t( M; h5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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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c" F; [/ ~" g" R" V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J+ I; K" L6 g$ e, _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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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4 {7 O5 Q/ I- [' O" g# L5 h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4 G: @& V& U' j9 d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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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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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2 D% a' R* d9 {( [% `$ h* Z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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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5 d9 R+ L5 b4 |, q9 d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O- n, ~7 ~. F& x) e4 Y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X( B  X& G, ?4 k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3 T* w& G7 w' ]5 |
( Y* l5 |' a2 Q) t7 V5 k7 Z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6 ^, B) c8 ~2 Z4 m
二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4 b4 }7 x! L: R2 E& q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  P  w' O$ Y- E' W  }
  w9 ]& }( d" I( g: S
“可是什么？ ”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的確如此。”
' q9 z# G. O# r$ r2 r& ~" n3 b0 D
“你也這樣想嗎？ ”% E" u( }- Q+ x2 F

“是呀。”0 A' R) |, g3 M5 V' U
" d+ w/ E6 ]; h0 i6 u6 D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Z8 @5 j4 K. V2 A9 A5 X* a

晴明注視著博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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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4 ^8 Z& L6 O( Q: U- k" @; `: M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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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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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1 a% O  q5 c! G

“……”0 @. m7 U, C2 s8 l, q( l9 r& S7 c
$ H/ Z8 J( D8 H; S* g) V( D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 l0 Q  P( S. d2 c& c) O& u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0 K9 W& p: t: A. d$ S9 B3 K

“是鬼嗎？ ”
1 J. F& U! M7 k: Y: ]7 t" h* C
“算是吧。”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R; I! m+ {' E2 N3 s
  z+ K$ v+ p$ S, r, j" t
“舌頭？ ”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y! a, b+ S/ l# u6 I3 `

“你在說什么？ ”
1 a2 n; ~4 J& D7 ]9 g8 K. |
“就是舌頭嘛。”/ f3 @8 O0 P$ Z0 i- E8 V
. C8 T- M8 _- D8 x" r9 ~
“舌頭？ ”

“骷髏呀。”

“骷髏？ ”+ ^4 }& y, z' {: g8 y, S$ o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9 M0 c% D/ |: K7 X9 m

“是嗎？ ”

“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7 x5 O- [* z4 P6 |
5 R+ Y9 d/ T! b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 w# p! a  B6 E
7 C7 W+ |5 ^& N4 f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5 y4 S) O! ]( I( o% D0 V& i
* M& \) B2 `4 I( w9 L& \: n5 F' s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 N8 B9 ~0 t# d& d; C, F+ ?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 r9 e' i7 z8 ^" x6 M% n
* C$ S  Q1 o( m/ H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a  D. m0 ^1 V' j) ]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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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f' M$ |) Y4 z( T# r/ y# w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g6 w' |6 {& |, U7 w. l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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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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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9 {5 {+ `- P+ x2 e

“忍覺大人！ ”- T9 \- a$ n/ X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n/ L1 \3 ]  G2 m% @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 i! p$ @8 U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忍覺大人叫不醒。”1 B, ?% u) d7 X& w, H
& u2 m8 T: K% s9 \( t( Y1 a# r7 l% U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7 l9 y8 w) Y; j, K- X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 g0 j( B( P. f  T* R9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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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1 C5 F& R7 N' x5 y7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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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A$ f+ s  L) m, U1 U  ^7 [

然後——“啊、啊……”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A) Q" x  r% u3 ^- v* A& b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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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u7 o5 e- P( \( x6 w; b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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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3 z- C/ Y1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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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1 f5 J0 p6 n' Y+ ^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0 V/ J: q8 r: Y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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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m! b' f" e" W

“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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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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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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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

忍覺輕聲自語。# J. L' e; o, E' J# b# w!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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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 e3 {" y9 C) H0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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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L& ?  m7 N9 [4 F0 B4 s! t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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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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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4 G6 h* p7 Z+ F2 |4 K1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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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3 j2 L2 `0 m6 j/ X2 E

“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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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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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0 B9 m2 O& A" E* R+ Q!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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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6 e, T& p" h' b* ~2 \1 l2 E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P8 A  M+ D% h3 ?8 p, a6 \

元心向眾人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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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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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2 u6 b0 ?* w;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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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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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w; a# d# [2 f- g7 N9 ~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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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 d6 v1 `7 U1 g

“啊？ ”0 b6 r0 q9 P4 G. A; u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Z" ?  k: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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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  Q$ a$ O" k% N5 c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4 N0 @2 {$ z, y$ X7 e* a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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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5 d* b) u5 t( p5 b7 e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q& R. V' i1 Y$ i! X2 B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2 ~7 R; G7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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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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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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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m! a! [* r& c! c( |'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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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9 Z2 \8 Y1 D3 K7 l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o) x8 Y/ a2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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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Q5 A: @( P3 E7 j( I# Z# e: n4 s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o: c  M4 @4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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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h2 w0 ?# w0 v( Y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H3 e& b9 m4 F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y$ `/ i" E3 P7 K: w  v3 E) E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 e$ U- U7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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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x9 G/ P2 y. b! ?6 N" I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9 ^3 f, _0 k9 o- u" F

“那些家夥？ ”1 p4 \8 z- Q$ J6 w) u7 C
, G( k. B- U& }- |* @) {; j; ^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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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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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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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b# O, p- `4 Y* k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D' R! u9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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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Q. {0 c' O: \1 }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4 s& c( R! V3 M! Y5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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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W1 w! G" [& L% O. C6 S! h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o' ?8 ]2 l( D2 m7 d/ h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A9 a( p2 j) @/ K" i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T, [* |: M: z  b0 J* ~% o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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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r4 v2 j0 q$ n( M4 T
7 l# c: T8 y* H! d+ q3 J$ y
“是！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P% D6 A1 d+ T/ u' f. g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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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4 U8 I5 ~/ z& R" v% \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8 H8 r$ E, Z* @% v' c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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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8 e) Y; k5 n$ L' T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8 a! F- t. _: \! @; F1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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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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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2 r' _9 K4 r/ S4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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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3 f( I5 Q; V#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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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6 G  f+ Y& l# ~2 K4 S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7 [) J. r. P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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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8 s: d. G; i' R3 L; [6 Q3 S,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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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h5 X) O* ^; {  r) i- e(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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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Z& ^& f* T+ e' Q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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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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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4 _- ^! X1 o5 B: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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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Z  l4 M4 m  L2 }# h2 e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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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 u1 [* Q0 j# p

那首領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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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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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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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4 x( I1 A& ^% f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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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E0 y  v4 i2 j4 {) U" Q7 A
& C, Z) T" m& V, U# K1 z: ~! ?
“咦？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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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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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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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0 A* a  t3 k5 o3 X6 T% {. ?" I7 h3 o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V; w( o) Q! v;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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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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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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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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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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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_" u, c# v1 a1 Y' v% B, ?( G

聲音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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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5 J" s# r$ J4 M9 h4 n. e9 ?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l4 [+ U' |) v4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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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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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h8 a: Y0 ?# d4 v: \, I  o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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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S! I& ^' {* F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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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 @: b( \# y: G+ Q2 p/ H0 f

晴明道。! M# \& v4 j  L;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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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0 c0 c- r) `+ H0 Y: Z, d* C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嗯。”6 g& v9 d; H  E, ]- g9 i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I0 }% g- |2 C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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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A/ c  b$ ?1 |7 o6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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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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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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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y& D8 z$ v2 B, W3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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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唉……”$ ^) D0 `9 V$ T2 M$ \4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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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I9 b: D9 T! [( _: J/ s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N8 L& r- \' k! `6 q- @5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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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 M4 M6 M! m& I# f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W" M2 W6 y4 _3 p; h0 `* ^" |" R
# u& L& @* Y* O' Q
“今晚？我說了什么？ ”; |* O3 S  w) k) i" M  Z1 G$ h
: }3 L) N5 V0 P3 z) d" M/ p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 P  q: V/ p7 T3 @% o: o& ~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k, ^5 O0 l' c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n, P9 I- P. H/ x) R- ^
& G% L9 W" p* M* E6 P
“去嗎？ ”7 _1 `+ N+ |0 }  |" |2 N8 N5 M
6 r: j3 ?9 M' i& Y3 G% B
“去吧。”

“走吧。”
+ V+ C9 j3 s- q; x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奇怪……”- w( j+ \: S& r! S' S
5 y/ B0 m- J9 F% g2 t% k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0 n( o, k" y" }* T0 x% S1 e# `

山門敞開著。7 Q" a. N- T; A  I
' Q' ]( V$ |( ^+ l% t# `, M. {( U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i- [3 V8 _" k8 A& {, @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 I& E, p0 e6 p$ x7 {$ q9 b" B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9 j( ?2 }- c( Z# u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 f' `) I/ c- X9 {$ H" W  I" F  J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G+ L. @$ ?$ L' H: T9 [
4 @) m3 r; t2 {& x' w# {2 A" O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2 V9 f3 z+ r/ r4 s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 y, ^( L0 a0 V- M2 v; x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怎么了，晴明？ ”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4 X) D" ]1 y9 l( t1 \0 N
6 `- H! b) B$ D8 n! V
“有人來啦。”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_( B7 Z# V9 [6 D' L  D( y+ {6 P5 `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 \9 G! s* {+ @5 z# d5 E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1 V- q. f- X# @/ w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 ?3 q  o+ j# X" h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J" |4 n  E7 r0 Y  P& G' ?8 n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5 h7 i& r6 `, i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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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k% O5 ?! q0 t

“都是陰間來客呀……”: y- g7 Q- R- P. A5 ?* [/ Q; M
# [" x2 ^: ~0 c# y
晴明低聲說著。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e/ _, h5 p6 G2 v5 }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g8 t- X2 W$ `# {1 \

一個唐人說道。: J( H* d/ A# A' \4 d

“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 K! h; b' f  D  B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你認識這和尚嗎？ ”0 \# k' y6 c5 c0 Q% F0 Z) v  L
5 }5 E! \6 [5 _/ k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V) V8 a! }; I! R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C, E* \+ R/ Q
8 C+ @8 e  e5 A0 g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4 S- F# A" p3 y5 q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b! ]9 P4 ]+ W

“請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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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5 G' S) q# u! n. F: c, H2 {, L2 e

“你們想試一試嗎？ ”6 }, j& C8 p( S4 P# F; P
1 e1 `) h& h8 ]/ T4 Q6 X* H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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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3 v6 O, U4 r) P% q# t
, U% }7 z% s' w+ u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9 F4 ?$ y) H. V: p  p3 x# a6 m& s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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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 O) W0 H# J" X0 E0 M2 {1 Z( L& r: \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_: z. F4 y; d. _* ]! R5 N4 S

他大叫起來。4 X3 r) s1 k7 t1 I' F2 l
4 _1 }1 W/ _% x  [: Z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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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 ^9 X3 `( j# v, a, |8 a* m' U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d  {" {! C6 x0 C7 E3 k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 |2 X& ]% o' u3 H: B) ^+ O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l' A% Y$ j$ r/ s" ?
7 }- k+ c" k2 n7 t( s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七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m3 v. @4 }  G% I: j& S' }* G! M
7 d8 t5 M  r6 \$ W3 K2 E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9 K$ X) R) ^* K3 p. V3 I# |8 A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 D. u9 u9 s& r- U  }) n(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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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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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5 h# M+ }% R) {, v: M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 d! m' L/ r$ \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0 A  f) z1 ~5 {2 N1 H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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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2 |2 f  N3 y. _. k& W$ w1 \
, e; K$ O" D7 Z! @  S; c$ Q; J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1 X9 j  l9 a1 z* M  w! U1 M
, P5 ^* U/ s  p+ i  |. Y2 e+ f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3 R0 V3 n! O! N) ^) P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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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9 C' k/ ]4 Q1 p
& w( z+ `! F4 }5 ~# [  k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N$ c  H* h8 d
- g9 b5 i9 U/ x4 e/ B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0 o$ `/ i- K) m" D& d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7 u# ]  \% g0 c3 `9 [9 w! d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r6 {) g" M* W9 M# ]# m, x! j/ L! j; a) Q

“啊！動啦……”* p5 R- u# {( B/ P# N7 H3 u
& F2 v/ ]; Q+ `9 I' u
博雅小聲叫起來。# [" \  i" W: Q" o
& l" S! e% R; ?% E! X2 U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沒有風。! m5 {3 Y5 @- N* b+ C2 U( d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T& R/ c- H( [5 u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這、這是……”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_2 {8 Q" O' ~' ^
# `( M3 H: q. R! {' t: ?$ \3 }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 A9 V1 K2 x
1 l1 v% k, y: j3 ?0 a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S+ w6 ]+ Y' o( l, t5 x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O/ F/ r2 ?  p2 Y1 a3 @
2 ]" h. R: m& N
“原來是這樣。”; G& }1 w0 d* L- W0 N

“那好……”$ j1 p  G/ ^3 k; |( F& |% z9 d
4 t! O! G7 n5 J  D) u
交談在繼續進行。) U& d7 Z' E- N( K* R$ W
* v0 e# z. u! r' h/ R6 I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C: e* W8 l! P4 P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2 R3 R8 ?7 E1 [  a7 A  n: {
( R: R. H0 ?1 ]8 H+ F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k  [. ]  m0 ]1 W
+ f' G1 e3 I8 R8 y* e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S- F) d, w! }. h
1 D; t/ i7 Y0 z$ g7 _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 q7 y* z" r- D
“要帶到哪去？ ”* d: q$ s; o8 x+ q/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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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q9 I" J% V# I: P2 h0 K4 Y5 [' C

“藏經樓？ ”" ]) O: P, ~$ v6 ^1 n1 n
) v- c) S7 m6 ]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 o) O& Y) P5 p  r% s3 e1 _* e
“有。那壇子怎么啦？ ”

說這話的是元心。
% P: M. [! V% Q( I) K( G6 d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i6 X" o5 b% j5 L0 @* B

晴明對元心說。
& S) Z; D" x2 a) }% p* v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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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8 R( @3 p3 D1 z3 R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1 X0 D- N5 h2 a  Y3 H9 g' k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 m* I; W8 y, F0 v6 z6 O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T5 f# g* K' ]& k) [

晴明問忍覺。
( N- C9 d2 R) z& Y( C& a" k& @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k3 H. o- s, \; S- r0 n
# h0 u4 }( e8 E& ^/ _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 a+ [& @' Q1 n) z+ B. s) o
“這個……”
4 b/ ]- v3 }9 M: n& y& x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s$ V' R. w% F2 j
) g: q- z* E* t! o0 N5 J
“是嗎？ ”
5 s2 N5 l7 z4 Z: m' d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9 n2 I& {/ |. T: N$ a! u$ r9 o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q; Q4 h9 q8 K; t& \$ E& ^( q% {

“正是。”2 ]" L+ V2 a2 |$ U/ O- A
2 @3 ?; Y  {  s( c# ?. e: C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 H: w. {; C+ r! f& R! O) u& u) `
“不知道。”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4 T+ w7 ]! z# A. L
“懺海壇？ ”' V# \7 p1 f2 E
( X! o- Q6 W5 A/ o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V! K. _% X# f0 }

“……”1 |( Z8 z: ?) m5 K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3 d- h4 |% W1 J6 [. |( ~
3 V( o8 G; p$ o$ r& p
“唔……”
; ?3 f) B. c& o7 J( ~4 v4 m& @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 y, ]% @7 C) u; a- D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7 h& ]! c% ]: o' z: W
晴明抱起壇子。6 Q5 e/ p. l  P
0 {: M/ R! h' z5 ~/ W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4 e$ K. e- o7 Q, X9 e/ n. h2 ?& o* ~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 V& y  O! ~8 R' L
“啊呀！ ”

“啊呀！ ”) Z3 G4 p- V6 b, q3 R5 {- u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1 u* `6 p- O/ q
6 x' K! K+ `% O* ~7 R: w! W2 L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k/ n, `8 o- E* B4 h$ j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3 a' }. V$ {' d, e( {
  v* }% a( U7 `$ T/ [& J8 T" X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9 s& P" v! K1 G( Z. \6 ?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s6 Z. n8 M' s9 R
: @# a1 E3 |9 g* s# y4 N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4 A' @' N: Q, v+ o. ]5 ?' @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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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J6 s. P0 @' I9 D

“啊呀，這、這可真……”- v* q/ I7 `' c4 E4 v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3 A4 @' N+ r/ m! B* ]4 v1 E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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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元心輕聲自語。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h' l3 u8 ^3 @( z8 N8 K) [

晴明問忍覺道。& p' s; J) @9 e& d# D$ Y
/ U/ _% i) E9 D9 E1 |
“這口摔碎的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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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晴明點點頭。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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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3 W$ e3 g' }+ L* P8 {  F2 m7 t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2 J/ f/ N0 V! r
3 P3 o1 }3 w5 f: J: r/ T
忍覺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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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感謝。”+ u7 B+ N- G0 c. l* c0 A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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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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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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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U* }5 ?' ^! e: N: }+ b) {: c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1 X/ s. s4 V% b4 h( T! q/ |1 A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x1 g! N; g( ]! d- M7 ?! n3 k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Z, q7 l2 w7 q/ z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4 ~1 L) N1 j+ D0 Z. i
  V. Y8 H3 d: [, Z" }4 V9 i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 J" K# Q1 R( l" Q: X- T; i* X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9 V% P7 w1 Z7 o8 G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O; S7 q1 G, z+ _; N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_' c  g: U2 j5 b1 G
) A( b0 V' p: b9 T# C4 z% v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H- G& y4 ~! M( f' B) G9 x( R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 ^* X/ K" V8 Q" z$ L( {
' e) {0 v) x7 O: c/ R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 p& ?* \- d; G
# U6 Y4 R' p6 [  e% _- l( H; N. `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 L* z; ^% h. t9 n0 }+ E
“當然。”$ h  V3 ]' s8 S7 n4 Z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3 i7 }/ G% ~/ U8 V: b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8 _& |% w% r8 v( ?" ?. }. J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1 w" Y2 l0 d9 ^1 {4 b: i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2 d, w# ^  m5 u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Q) y4 j/ D+ g* ]2 q# M
  \, b- v% h0 J( u& N: i! ]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p- F$ r3 a$ v5 d% R5 e6 E" ~& z
1 h4 s" F: }- k* J
“好香魚啊！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m4 q! D3 [3 ^$ I2 p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哦。”
. B- I6 M1 s$ K; _1 m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9 b( r7 X3 k' j) s/ V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 J5 @  D4 U& R; [3 T+ b* Y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4 B# o3 Q0 Q' ]& X
“別的事情？ ”
# C. \, i/ T1 k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6 |1 ^. U! a6 j- H3 D; a2 |( F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8 x  c6 t9 S. E  ]  E$ Z
“那又是誰出事了？ ”9 T+ A9 O5 p2 `: f4 J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篾匠？ ”' S! a. M; F  u  D, U* y, @
& n3 z3 B) q' ~: y: D, H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 j2 Z; u  {4 q$ v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 q  G3 q; A' A6 |6 h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O6 ^- j" i% q4 }
3 R7 ^3 Z# B% w7 f, T- e& a& }
二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S" A' I5 ?- g  `" |- K" g8 |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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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D2 \# a/ w  h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Q7 v8 f. W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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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T" z" D7 h,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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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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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j8 ~( j) A# G) b% ~6 H8 \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X1 |, ^4 N9 B#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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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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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w& K& h( a( N.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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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4 m7 A; s8 @! ~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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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r, m% w" f( I4 \7 O# l$ \1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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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I: A3 F* l) F# q* g( F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7 K4 i$ x. W7 Z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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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i. B% \6 J- y8 P) B4 t2 c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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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怨著。, L  b4 M' ?# M' @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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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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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M$ V. g6 ^5 s$ L" {: x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B0 R# A4 N2 E# f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W$ e* N: ]4 h( }) @: p(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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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Q* A0 s4 \+ y: y- `, L: p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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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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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B8 [) Z9 F2 Q: k( @; Z

猿重已經睡熟了。

“喂……”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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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h9 q) ?6 Q$ K# K# f  w5 G! R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U# ?  e, L1 Q  _*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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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喂．猿重大人……”2 k2 _8 t( _( I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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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y7 b: L$ N6 O) `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G# F  z& t# C* U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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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H6 P8 f8 v6 `1 H% ]$ o

“馬上就要衝走啦！ ”$ h/ ~8 p$ `( a& z

那個聲音說著。/ X% a7 m6 p* e3 t

是個男人的聲音。3 N3 Q; w! P# m: e$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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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2 B: B- o# Z9 Y( c# Z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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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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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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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4 z5 _5 y5 n6 C$ Y3 P9 r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p) V# v* O3 E; S% W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9 r# D$ s5 G8 Q* s% i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A% R& b1 x9 Q# T+ |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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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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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4 K1 G, {; l2 N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D. j; R- J8 b! s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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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N2 }. s! j* z3 c. V9 s5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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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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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0 A9 A5 r- K% j1 @, o/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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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S4 M, R% V1 w3 q5 y5 V5 z9 r) q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U2 g6 `7 N. x0 W1 V0 t

向左轉——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9 Z6 @, M7 X. [: u

“來來！就是這裏。”5 L" h* J. s  q! `8 R9 B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6 M& W*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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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L7 K* H/ u! [0 H/ T9 z4 D8 O

“你幹什么！ ”9 [  _/ [1 k2 `2 `0 ~% d2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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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4 X" G" I1 V; J

“危險！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Y. p$ M9 {1 o0 |' \7 z& q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你想尋死嗎？ ”( x" ^. A; T4 Q" O, y( P. Q

妻子責問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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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7 h% D/ n: _% B4 x. X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m7 n- k" y8 C/ |# L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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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 X1 T3 V% f# n% b-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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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t! K. M)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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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0 `, N2 e3 R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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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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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2 ?, I" I& M* }8 C+ Z1 F5 C0 Z0 X

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 T. E# _/ t) ]7 a( A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l, d4 K# }6 _7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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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 I$ q3 z) z8 o! O, }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v+ U1 ]0 f( P, z4 T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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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7 e; j$ k0 \( ?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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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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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3 ~8 {) @- B+ T& |. [3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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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l, p+ l6 W. |6 ?8 G. w" u0 T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A+ `+ O4 A- X2 }: J, k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q6 Q# N; H- X/ d5 T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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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 _$ h3 Y+ b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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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9 H& C" w3 l7 m+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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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X' R8 E3 Q* l2 x7 B0 d1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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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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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 t- E! ?( j1 w; z) S. D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4 P7 h" _% \+ R&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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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8 [2 I/ |) z/ i- ]* \7 }8 `$ z, y

“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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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Z: R( S% M  l5 p) M% t( K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f" Q$ D3 z: k* T3 {# b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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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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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6 s' s) e' u% f4 [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R" A7 s, q. J2 u; s; t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B* I+ {5 s; I2 C

有個女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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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e6 A8 y, ?& Q; _5 ^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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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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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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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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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X' |  j! {% f/ x" F5 Y- {" c- x

“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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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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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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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D8 R( t& `# K3 [: U( K+ {

“出來吧！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3 @: p6 X3 ^; e9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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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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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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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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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 E8 j. A. ]$ ?

“草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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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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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b2 v7 L) l+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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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T' s. l4 _( y$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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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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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我們自己找啦！ ”" Y. W) Z0 N% M& W$ x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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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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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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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 M1 v7 R5 K! S8 P, d, \  C8 N' ?

“是這兒嗎？ ”

“是這兒嗎？ ”6 L% Q2 l. r+ x$ i/ {* e6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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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7 M! U6 l, j( f

“這兒太狹窄了吧？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l' t$ O, Z  \. ~! A6 e/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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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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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 p; p6 W9 X7 q%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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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q% _! {8 T  e# z, @- \& f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u  V& }' x" A$ H9 g* L$ E. G1 K3 Q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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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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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V, P, V. |6 ]& c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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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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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A: n% Q& H$ e: o,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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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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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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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 \2 j7 c6 K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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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3 b9 d  H% t. C9 k, V8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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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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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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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h3 _1 G; W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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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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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M" }) \7 F. M9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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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o' I+ ~1 `# T+ w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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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A. e( H9 h0 c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d" B5 o) Z' P: m- P& {

博雅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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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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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P2 k& v- D6 ]9 U1 B0 E& S6 S

“噢。”6 t) b2 y% g/ I# T: }6 ?+ s# q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唔。”( f4 W) D( O! }# }6 k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8 |: e! V$ e% `1 i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2 s5 `: F: V+ Q- o% x% _2 P3 Q# A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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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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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s, k3 ?0 R) ^;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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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M% M$ H4 J1 N4 n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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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i. T( u( S5 e; k: U- r

“出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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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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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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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c) X# l+ V+ k. t" r& I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 h7 d; C9 V: M7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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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3 `2 |  L) G+ Q  Z9 O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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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1 J0 F& P  T1 A" M1 d

“什么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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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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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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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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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h# T* T5 k9 k$ L1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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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Z& d- o( z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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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9 B9 M; }$ O1 t% \2 z8 V& m; T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G# L9 Z0 }" }5 t) U$ o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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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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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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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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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C0 l  `' J* ~3 q3 ]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7 e6 ^  p4 K: `  C1 i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Y+ s4 A' R5 H8 F' L: N

猿重受寵若驚。. ?  s! z- v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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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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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0 Y7 V/ ?6 T- h: }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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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P9 t- Q2 a* A/ G, B7 q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2 a0 B% D) K! A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4 M2 ^, t  D; Z5 |
0 M9 s, L. ]8 h/ Y* `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3 `$ X3 |' W) a6 k2 W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u7 @9 V0 m$ N1 x
7 U! U8 R1 u  l" I- t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7 J$ L$ ?1 b, `! k9 S' Z% R
( |% f# C3 ^0 T; ~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猿重忐忑不安。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5 D& X' V+ F& y) C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l: Z1 S& y; \7 K( T3 H" ]
1 w9 i- [# \3 A$ m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y8 y8 {* q- h0 d7 B4 D

博雅大聲說著。8 V% E7 E3 m# ^
3 B9 n' H( X6 ~8 @/ e
“生火……”
# h% d3 c: P# {" Z/ w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7 R+ F& k8 d8 v0 T, b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 z3 J( q# h, v4 `# C& @
“肯定會來。”- x4 Q) Q# Q8 F6 b2 O# M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0 ^6 X5 f# L2 ^0 ?, N2 ~3 e4 X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D) ?& R$ Q- ^# Q8 C% Q3 J
/ v- a+ T7 k$ S1 r0 J8 v/ }! z
五8 r% |6 f) s# y9 p

他們在喝酒。- @) ^; A! W1 F! p, p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9 o) |; d! W( z% H5 S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  Q  h. K' s6 N" @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 u' N' ?4 C* E2 N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R" K2 ]5 @& m* [2 B8 n
& B$ k) n& k$ B+ r8 ?0 q7 d1 o) A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 t4 y& x7 m- c2 {6 r8 \, s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真夠厲害的。”! i: @6 w/ n) \1 a9 ^8 z

“噓！ ”2 L% E/ z9 y0 w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U: e- j2 d. X  J. U* A$ s
) G0 A" ~# d- C$ ~2 J6 I
“來了。”" k* V) q' p* K( n4 P

晴明平靜地說道。6 L, G' l+ Z5 }3 u6 L$ z9 R
3 p8 [( V. A! ~& _5 A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4 E2 G  g" _. Y6 q$ [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喂……”
9 Y& D; b3 F  {& o2 p9 v3 f7 }/ J
“喂……”
% U# D) j/ L  i' I7 L1 s9 c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6 s7 C8 r$ `7 D% N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8 o0 v. E2 A; x- b8 Y4 A3 e% n
“呵呵。你也聽見了？ ”1 g: D$ D* S4 g. o( N
: t# u7 R8 Y9 m/ c& Q4 m# n5 R& M
“嗯。”' p/ a* N& a9 n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J; I6 R5 l1 b$ d
7 l  N$ Y/ G& g9 H1 _5 e4 E
“我可沒有激動啊。”  a2 r3 O% x3 B* \3 l+ r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4 @0 Y3 L: v8 F9 G- H" R6 P

“猿重大人……”% ]; W/ e2 m8 H/ m8 W
0 u2 F; _7 b# i: Y, o; o
“夫人……”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 l( g% _; {4 k- \7 Z+ z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m; ?9 m( Y8 W6 W3 d) B

“馬上就要衝走啦！ ”9 d( {0 |! }8 ?" J8 g5 m9 l

“來來。快點吧！ ”. H4 X& l4 G# f7 H, a( }+ l( H
5 O: \/ O7 N9 L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9 S) l$ U! g) V

“啊，打開啦！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 s* b& Z: K7 ?: l; b, j$ |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9 a* P2 ]; W& X0 B1 a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e7 ]/ L9 N  D. W8 ]

“是、是……”: K7 G6 U* e  g: R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 @2 E% W* V7 h' \  C1 q" U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馬上就出去！ ”
% e0 U9 m" B* G' D: }  R7 G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m- l  P- T9 x( K" @" |# h% U
7 Q! B( d" N* q; O) T
“啊！ ”: v, i! Y) `% B8 t4 S' M4 U

“哦！ ”# ]* F3 _5 J9 V
! x. Z; ^% D) c* v: J
“那就快快出來吧！ ”

“那就快快出來吧！ ”9 k( H* {" ~6 L% I' s
  S  M  M1 A" f; m5 B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2 g8 Q7 k9 w* a  b3 I, K* C* m
2 S  \2 U# C8 F1 V9 o, ^
…“+ S  |1 c5 }9 K( K) A( v0 G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0 W, `8 R( u, F  O: y

“唔……”: L: e- q& @/ R8 ~0 A0 \' j$ d
& V# {4 A# S8 U4 s, y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F: U; Z- h' F. O& g3 R7 [) |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D1 B$ M$ e& K! ]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9 b* x$ R8 F+ |) f

“來得太好了！ ”

“來得太好了！ ”* k6 E% I+ W) Y) G8 J3 W  b!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0 S$ Z% M9 E& d! o

“快走吧。”# A" N6 }  i/ C0 D# \: v: }
. w( @8 K& w+ g1 W: u; R
“快走吧。”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0 K: @6 _( J: h5 D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 b% N! a1 x) @  m) L, r/ D9 D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 O. z0 X, V/ q) x3 a" L7 |; \
“等、等等……”
6 ~1 k3 K) g/ K( \) ?" J! \" W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 {6 |  o" o4 p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g% S# {( Y5 c* K+ \9 ?$ q$ Y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2 F8 p1 w$ r( G2 T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J" a5 U: y  w; i" X
/ Z  E' O1 n1 z+ B4 }4 C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h% f' r" G& V  W! ^! @/ w" k
. e, `- e8 e( j) L0 q1 R2 q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 m6 ^: H) ]# L
. ^, {+ J# u1 d8 w
暴雨。% W: x/ M9 i, Z) V0 b7 S3 K

狂風。& y- G" }& C6 S* S. {: V5 l
9 f2 {/ E: B2 U8 f. s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O# b! M/ i, a" ?
- I/ W# s, ^; V/ h, E" g. H! J
“晴明！ ”$ V. {7 x  y% p: A! |; W# g
! {: F9 R! d' f, s2 U4 @
博雅高聲呼叫。
, b( S2 j3 w8 h- w! T
“博雅，我在這裏！ ”
( o$ K' z. h! |
晴明大聲回答。  n3 M/ ?' ~/ ~  ^6 }* l
, M. \& n* e5 m7 G: n/ A# y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4 u$ K3 M( x, d" c3 J
原來正是晴明。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 V. T% R$ {* n9 I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 Z7 g) |  ~5 n. |8 a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6 c% {  t+ _; t' m4 K3 q( c

“咱們快點走。”3 @2 d6 y8 @+ G& M8 d4 Y( [
) J, V& P, ~6 ~2 F
晴明加快腳步。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 b7 s5 k- i9 z/ z" Z) r
“好大的水啊，博雅……”* o/ e. k( j1 S: x: R4 t1 d% Q
% @2 f6 D9 X  A1 X7 e4 E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 ^7 b( w9 Z; n% D5 j

“這就是橋了。”: Z* b. p2 X" E/ v
( E( P* ?4 s' E1 g$ n8 G
“橋？！”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A* Q- q, J  a: N7 U4 \/ D8 d
: j/ a3 V1 a# P' ^/ H1 U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 {+ _) @  k  N' X( }8 C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0 y/ b7 Q* q3 n" S2 k# M5 U$ @

博雅大聲說道。# y! ]2 H5 b9 o9 a) _4 j+ T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3 C* o! S6 Y2 Q
8 E" Z. d- o4 @* h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6 x$ g" U- r. a3 L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H5 m. U$ p! _' k/ v# n
* j7 s- F2 D" \6 P  b" e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 B7 V. Z: k: M1 @2 r: u- q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5 I& K7 h# d% g5 ?6 ~0 `' _0 Y
( t+ W/ v* e5 n/ }: j6 b% c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2 I5 q1 T# ^7 c0 ]# u
. ]% I; O2 a4 O1 h# P) A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_! V- G. B: m/ e
* M  m& o( q& l" g7 r* @* w, a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q% \. f+ \' S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K/ W* q4 Z3 @5 T* Y- ~5 U/ A
% r' S* R8 y0 I9 d& H# j% \% O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j8 f) q+ m1 S$ G6 z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2 u. z/ C" v4 o" k2 D/ r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 W& p: x3 ?! }/ K( V# E$ I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9 W" W; O7 }9 z0 H) j: D; |
, |2 E4 N) M; E' y' m7 C9 w5 }
“啊！ ”6 z( `$ V& E2 r, `$ o$ j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3 P' B# ?" M  ^/ A. X, i9 R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3 o! G8 \, ^, q0 I; w
博雅站在風雨中。3 _) U8 D3 J3 J: e2 N3 P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H! W5 s# f5 }1 Z6 Z
* n. n2 A# D0 N  t
“晴明——”" Q5 @1 J! A- _9 R7 S/ ~1 q

博雅呼喚晴明。
' ~2 D4 I4 y. v. t' L0 k
“博雅，結束了。”1 a. W2 I0 `" U8 W

晴明說道。5 ^- w3 Z3 R% j
& j4 n4 B3 T4 a
六

“其實啊。博雅……”5 x5 O' c; ?" j& O! {* G) @
; z1 D  S4 }0 E' U8 _7 \$ O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K' R( P7 g5 {/ {: r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3 l6 o' F8 t, N* G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1 Q5 \# ~4 F) L2 b' L9 R
2 ~: G" D% E+ N7 S* ^
“就是祭河神啊。”

“祭河神？ ”
- n; e2 x: F! D$ {! Q- W8 R
“嗯。”  z& ~4 D0 t& A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O6 G$ ?9 g6 G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4 ~3 t1 Z1 |2 Z& E; N9 t
“一定有什么原因。”$ z# V3 m" d* j8 J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1 }2 s% Y0 W, B( H8 k1 m% D) {
2 m' _; M% ^, p) o* A) `) l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 O4 r# M9 T) ^' F+ @# J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3 I* L- F! \# Q$ K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6 x! f+ g+ {8 ]- c8 l  [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3 i0 E1 q: `$ n. u) e
9 Q; o$ h  y1 `* U2 S  m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q8 U! @3 n- f# e
- e: u7 }8 y/ {9 E) [5 O& ]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 {3 d& [. G5 x+ d# x# f" E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q! I  O* _" T5 q- u6 ]+ e5 {" D
5 M, s1 e9 }1 p( D! e( w1 Z: l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 l( y* t, y; {0 H# ]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8 X- ]  C4 r6 a6 x. }
; j0 [$ R% W( |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 c! Q: y8 D- H# l! B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4 {6 i  y% z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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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5 I. W; ^  u" j; ~4 q! h. `+ Y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 A. @7 y- ]: W9 A" |9 p; X8 i
. q4 a: h3 t0 O. y5 Y( a: a& g) d. _  n  `; F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6 L- |3 s* i' @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 I) K! X2 g) a( _" [9 e" o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8 f% l7 u4 D7 t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6 y  t* K  o. G- n; k" J0 D+ q
" H. O$ b3 ~9 w( O* X
“正是。”1 Z$ `* d$ y+ M3 Q& P5 ^
2 v7 @5 f$ t, `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 T9 R. `* f  B2 m  N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8 B# Z8 [7 V+ p4 l9 u5 t. B

“不過……”

“怎么了？ ”
# u: ~  F- o# W, c3 U/ ~% j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W  J6 S8 R- x( j

七: U8 P' u. k+ k" p
: `; X$ k# K. p' y6 R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R1 z; I4 [5 b5 B! a( C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4 z* G/ [: N. Q+ d$ @3 y5 _6 Q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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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 N. L, p/ D1 |+ |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6 W- y+ i! f0 B& C3 P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I" o5 m2 C* V& [8 |3 n
8 `1 Z2 l9 s6 D8 B
沒有風。: j* v% d# T/ |" @/ @; g
0 K/ ^' e) d1 J. _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滿樹盛開的櫻花。9 x# @/ R( v( \9 [! C1 U3 z
+ l. g) [0 a. o4 P) b7 |0 \, A. d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8 m: J0 ?8 L9 i0 H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 z& h5 h& z& P- F  u- [' |- |* j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p$ M! L" K( W# j% d/ D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 A8 W8 S! Q1 c% H
“什么不可思議？ ”! r& P6 G" `( i9 C

晴明低聲問道。

“就是櫻花呀。”1 Z+ s2 N% t3 D6 @
+ k$ q! z& {/ [& c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i4 ~' w& h3 G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o8 M% w5 G' X& a9 h( I3 V
+ q, [$ T1 q5 o9 M- p: i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1 |* V' a0 u; a+ I2 ]3 g+ m, H
0 x$ H1 _5 m  }6 x' g; S2 `6 @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X/ s/ L0 ^& f" I1 v/ J
4 U) v4 I/ z( ?) D1 [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8 F7 Z" x' x, a! A7 h% N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3 q$ t+ y. ?; s2 ^0 x( J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4 y9 w- ^- q) C% t$ z. w
有兩只酒杯。
! p5 T. `- q2 s7 S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7 T! s2 u2 r2 a5 o* B7 ^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1 O/ b) i; U% p& ~9 z" N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y9 S% n$ h2 ^
6 E+ g/ p7 a1 U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g8 t3 U5 w1 D4 d! e* }8 A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3 w* j  j" q9 {5 T9 R  s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4 D0 E2 r+ t2 c4 N) K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嗯。”
( c9 {: }/ Y. b; o$ ~" i4 G2 s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簡直就像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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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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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c, ~% ~* |* E9 U$ D3 n
; B* H, {0 S; U: L; x, @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2 v/ d( M3 s8 a2 t, {! m& a
“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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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9 R7 u1 ?, Z9 C"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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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q$ c/ `- v  Y" i  e

“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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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7 z' q) I; I6 H
1 ~5 ?$ M+ E4 P9 A# j* E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c- Z- n. s# r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C1 f* V$ {2 O- m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 ?5 N; g) F* D) o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 A/ D2 j! w* _7 `! f7 I# ]9 F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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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發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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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 j$ V% u; n' w/ m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8 X$ Y; P; D0 i5 l# Q0 x' e2 x9 \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r7 S# w2 @! @2 G/ |
) x5 U9 P) H# p1 ^- G6 Y/ G& O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 P, Z- x& Y! C: ^8 \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0 I. h4 S6 f( O4 i
4 a6 q0 e: h1 D# _$ E" o5 W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_" s1 Y7 ?& O3 V6 r& d
7 m) C% f. A/ i' \# |8 O* W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d: r$ {& e1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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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B4 w' d4 ~- x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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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3 l6 N, G8 ~1 \  h" _, g! O
2 B5 Y6 L* A  U9 I5 b. e! F/ C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8 C( C+ Y+ h- P# P
! U* U0 d" L0 C2 _; Y/ D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 q9 @: W" j- H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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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T. |' e4 a9 o, J0 ]5 s9 |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9 s! [* K- d, b& a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A, b  A% g% E3 ~0 ~6 `9 c+ a2 Q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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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站好！ ”; y2 L. M3 j& X6 }5 b
! R& O+ Y7 j1 `" e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A0 P: ^& l2 E( r  ^; j
; P! K$ s# ?* [5 M% u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P( \& ]. n8 S  v: u/ C
) @1 N2 f  e) X2 G& Y) W! u, v. Q* [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m$ Q6 T' I) j& g1 Q5 s

老人是獨眼。, T6 |0 k; k1 L, ~- r4 Z0 _' g6 `

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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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P$ J  i* @- E# ~. _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t- T# i% O* f' {6 J  J
- U( p  I, E) v4 a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E1 R5 K/ c2 x4 ^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I4 a3 Z  I, u3 \0 {3 M
% N" t  N0 O# t, j* c2 Y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j  F% a% O4 x4 R8 L$ x( _+ p9 V
) G( b- L4 d* Y& |4 [) ?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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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9 l2 b" l; P$ q% h; ^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8 S; ?/ p# b# I4 e( |, A
) q" r: B# r) @2 x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R, K( _7 {; W' e! \! j+ s
; L, H# u4 O  A% A  b' O" o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 ^: O! @" V4 o0 j2 b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4 u$ e9 i& j( g: C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4 R' F: v* a# ~' U9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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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 b2 K) G2 e, g) n1 W

“抱緊這個？ ”

為輔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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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上去！抱住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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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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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g! D! S5 g/ {# s- K0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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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v  `3 H) O$ ^9 e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w$ i2 D3 F% _" C
+ C; i' A% ^8 C$ r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7 Y% P4 r7 p2 }/ @- I(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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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i! \/ C+ T9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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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 D' e* _6 a( ^8 D. ]% B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S2 v8 R' X& r2 S8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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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6 B  C( i% L, p/ j0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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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6 g/ Q, o/ g* w  T. r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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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v2 s/ `. a: C1 T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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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三個晚上？ ”3 P( [% [8 o7 @/ n6 X( X( Q6 P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熱呀……”0 C. |& L0 J7 Z% L

“燙呀……”! I, B% b! P$ f+ c$ I2 E' q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f1 g3 Y3 {2 w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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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R: z7 _8 p. `* g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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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 K+ @% H" j. Y% z9 p1 t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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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2 U0 ?. k$ v6 y2 F8 b

“好啦，走吧！ ”; E+ i0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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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H9 U0 r, M/ d/ _& t  V" K1 Q5 H% O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s  f) S2 Z8 l6 J) ^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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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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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J& q) w2 i. v' n( h* z9 [- X2 q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9 b" @) F1 r* `9 `! {! _4 Q3 N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E- N/ U6 P1 _- h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y/ L# ^6 _- c% x6 E. M% r; d/ p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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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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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

“去吧！ ”" K6 G( Y. T& y) Q! Z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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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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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7 c0 i. E7 l7 Y, f0 Z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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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J3 [) V: B8 v0 v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i+ I- e9 g6 H6 k6 L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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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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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7 t) j( g5 G! K0 D2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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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o# c/ @$ k4 Z5 Y2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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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 v0 q1 ?3 a3 Q/ |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H$ L2 N* _8 ]7 @3 ~6 \$ h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啊！ ”2 q2 S7 K- t- y- D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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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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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7 |! s7 P# T2 I-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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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F2 k2 D! B: P# [- D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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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F( r( b4 y2 _) s$ |, @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D. _/ D* w0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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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 ?) h  j- v. ~$ W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 O! P. {% P& }- X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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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馬上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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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I6 e; M5 C4 k8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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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 r& T% Q' n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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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4 t+ }- f6 ~' ^

“嗯。是燙手。”& _: I2 w1 O1 E' }" C( C' z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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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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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6 p5 U- p+ _% h- A" q, u! Q* Y3 @

“對。”( r) h  j# `  _4 j3 R% D! u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3 _6 e, T4 m% Y0 o9 X

“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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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o: {9 g# r' n/ d*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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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夜，越來越深。8 K; ^. K4 j4 w; H% w1 \; J5 d6 A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R) P3 k7 K. A/ C5 W3 L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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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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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博雅。”晴明說。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 A0 u4 p" d$ Y) U9 x
! ?6 V# z; _" _5 n: `0 k4 s
“我笑了嗎？ ”& K6 {3 Y5 C! S7 b  V1 Q

“當然。”5 r  T4 \4 Q1 Z( L
# u8 T& F9 d# d5 _$ P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沒那么回事啊。”8 G# L/ r( [$ t" D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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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A, M6 [8 ~. n9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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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撅起嘴來。! \( @; o* M1 t1 j0 c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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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x# N# ]) d& A2 S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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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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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Q, R# i# i8 d, p$ E4 r) u+ |; q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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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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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是什么？ ”" \, C* u( `  S: `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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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n; U% ^4 \$ t3 O. I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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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M' z6 w" y5 d* O5 a6 R3 A. c. I

“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9 X; L% b* R! T&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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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e- k3 v% w2 U3 J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 W( ^( w. m- @: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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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哦，是嗎。”9 }2 d6 |0 T# ^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3 Y' {% _% A0 ?* L* u( \8 z

“知、知道了。”) A: i+ u) `1 P! m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B8 }8 M! q8 s, a!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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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k- P8 A5 W7 c1 b/ m; ]  A#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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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6 \, H* L: r+ Q
為輔全身赤裸。, C9 X# X! [1 O1 d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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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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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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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跟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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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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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1 o9 C) a( Z/ c% ^: T( ^+ R" W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P: U; x: ~" {! }2 m

六0 N# _( `2 H4 o3 b& d$ o, p# o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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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o) Y9 }0 a4 {* i+ }: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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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v6 h  |2 {7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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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n( D7 v# e7 J' J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E$ ?& n+ A. w* v7 n5 o" \6 A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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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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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F: t- T% y1 U; m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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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n! Y1 u5 B2 T! k# h# E: F+ U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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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2 ~+ S3 z) n( [4 E/ @  e% `4 K/ S2 l( [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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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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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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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O4 c7 f1 L" L  _' h(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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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Y: h0 d$ u& M. I; q$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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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7 ]2 l& _7 m' x4 o0 {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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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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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好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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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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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你已經明白了？ ”8 f( [) g% A' x% W#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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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然回應。3 k1 E; Z* G* F( h5 z0 j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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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過頭來。( m. y3 H' r5 J  q: ]9 {1 f' |

“你也真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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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0 K+ p$ g2 _( j' e/ h  f

“喂，晴明……”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 D& S2 ^* ?9 @1 ?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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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L$ I; y7 R9 W/ G8 Z  A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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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X9 `+ L6 {& H2 K  z,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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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t5 P/ \+ q#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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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不小啊……”9 U1 Q2 s2 B; u' y

老人姦笑起來。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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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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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 `( V. y, f; e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T, Z4 a% K8 H6 a8 T9 U7 O  q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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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

“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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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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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授人以柄？ ”2 M9 L% ~9 Y; y0 I; k1 r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L. g9 v3 Q* t& R8 F

“要怎么辦？ ”4 l) E5 v' z8 \4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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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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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g* X1 H+ I7 T.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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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Y  S9 ]! P6 y3 X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3 X2 z" `. Y/ }% l7 [+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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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Z6 `8 c, P7 s" T! J# ~
1 D" p7 X8 ?, S9 P3 ~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4 |, G8 w5 P' s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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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a3 D) q3 @2 U" ~+ k4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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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C2 x% Q$ P+ _( k  N3 T3 |# @1 h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0 i3 V/ |; Z# E- d0 |2 [7 q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o( z% L8 q1 h1 a/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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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t" K& _2 {  C3 a1 Q. b; _%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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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m) Q8 p# C% e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1 X- Y# j7 h1 H( Z& f9 U. J' D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f2 e1 k/ b3 O% E0 x$ w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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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7 j7 p: x' }7 L1 Q0 r'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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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9 u) l: w8 E1 m* i) p6 _: n
1 @5 H4 W0 E) b' R5 r' ~! F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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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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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W' N7 N& r2 i. _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1 i3 ^# L( |3 n& ~8 \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6 x  Y( e* D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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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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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B. p1 |/ v8 J4 ?0 x% O9 P

“酒不能給。”7 @7 J9 g: C8 W# z! b! D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 a, }# e# k0 o: h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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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2 m; w; a/ s)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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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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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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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z/ O) M8 k$ h!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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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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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2 Y: M/ e# f( c2 m% G) Q/ z# M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p5 H# o' M: U. {. u8 f
  @( K/ C1 o! ~+ h; Z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w% o9 m# F3 A" F" K- q$ ?, c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6 E9 L0 B; n6 r' a( v! e1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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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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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0 @* O& [2 A* [& x9 U
, M/ ~" N: W. F* Z
“別人？ ”* L/ }4 U& w5 I: c7 j;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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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你說什么？ ”

為輔看了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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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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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緊？ ”為輔問。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S: w. _4 C2 |3 ]9 m- i

“什么事？ ”$ D- o* w8 ?; z' K) g& B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m% u2 \* X( u

“酒？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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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O5 G# @, w8 o4 o5 [& x: ~"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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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6 `5 ?2 Z9 K) Q/ n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 k9 r, S% ]& @9 H+ Y+ V# p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9 L5 x  y6 C$ C; \+ O$ y1 w4 R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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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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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 F7 s1 E9 c" z; c# z3 G,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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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徐徐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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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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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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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喝酒就行？ ”% c+ g2 ], z$ R; O

“行。”5 x5 |6 t8 w1 o0 c5 r

“什么都不做？ ”& P8 q: v/ F! n! J1 d9 ~

“不是在喝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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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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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 Y$ f  c7 _* z- A! G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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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4 H) x0 Q+ G& B8 K. r5 O6 ^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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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9 F/ k# W5 h5 t# k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1 N* U5 T) Q4 p4 @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F) G8 F4 r2 ?/ x- P, ^$ L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r: j) ~/ V' y$ E3 O  k% V$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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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

晴明低聲說。9 B1 k* ~- _9 j1 U* `* N$ t# {(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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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7 f( b2 m( m) }3 J, \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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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5 n" G2 A( [- I1 B) P4 p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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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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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 Z1 B0 @, x3 ?* T# d8 N

暗明回答。6 ^8 U* W' o  Z8 L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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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

“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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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 T0 s7 B0 d  R0 ]  R* x8 B" k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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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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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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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真的可以喝嗎？ ”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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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C- d( p% t& o; N% q-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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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啊．香如甘露呀……”+ z) s5 }4 O! Q% O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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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T, D  t- k, m6 O- w3 U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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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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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6 `/ @7 ]7 ?- N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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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1 {" v8 N- E9 T(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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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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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定地答道。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 n* }$ l0 u  h$ n7 {/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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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5 n* V" {8 t5 m3 V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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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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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t4 u& N! w( ?: ]1 h* |, y*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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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0 u2 z$ }- [: @* a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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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Q- X) `- A5 ?  X( v6 Q, r% W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a$ F$ N8 w4 `0 W4 }6 Y0 k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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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o1 _) A  T4 n- o* `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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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b/ v$ N#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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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4 |! P+ J)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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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G4 e) o; i2 N$ a* S' {6 i

“對。”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6 ^, v: v2 S$ r7 m2 X+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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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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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9 V2 N; L4 ?, `$ T5 u  W$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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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9 `) w4 q- o, R' T$ ]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4 g* Z  q$ H6 Y* V3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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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n3 A3 m# y9 N+ y% f7 T1 o# Z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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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N+ g' }% L2 c! l. W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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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7 ]4 F. X4 n3 \, Z3 a/ f-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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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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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6 k+ q/ g' b; J4 a$ u# y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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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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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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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1 [7 U$ ?6 Q2 i/ j2 ^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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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 t- I8 I2 v& p%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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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嘆道。6 M$ @+ j" u) k! e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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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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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b4 {( A. x$ h4 E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 i6 S1 t( a) y
! V+ Q3 R5 A" B- P$ Q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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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o. I+ v5 S- ~' {4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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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 M. e  z, U! n

“那是怎么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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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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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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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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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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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b' {& H/ R7 Y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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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首詩。”3 r$ _  t$ E" F) S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0 N! W9 Z& n. P. w;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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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y# g; f7 [: R2 n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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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 {* W& ~& Q0 ^- i& \
4 K3 W. R, N, V9 l4 g5 ?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 l, |$ ^0 W5 U1 B( r7 K1 m) |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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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L' R7 j4 v" A% g  o# C, a) ~9 w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f7 H( j5 W6 H& G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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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W8 d6 G" n- _4 {. D) |6 m1 T" `
( U- \$ {; J0 ^1 |
“很好。”菅原答道。

“你也作一首看看。”6 U7 L; ~( q  e- O: c& u$ O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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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c2 e1 E' \. g$ E5 H4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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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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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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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7 w1 B; u& M6 \' U
! N7 T! {) z8 K) `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5 C; O  U, R; H/ ]& p' L: o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啊？ ”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Z% Z5 y4 m/ e9 m5 O# m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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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8 e, k" g, V- T  j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O. h1 h- A% G4 z(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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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L. L/ R7 S- [; W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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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S" M; L8 [' E. r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 q  r2 p' x1 v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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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0 G7 u& r2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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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1 w' ?" P8 v& G! v& H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V4 A$ C9 T; \* a7 W9 f) Y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8 L! H% F  E1 A. }( m3 O% ?
1 v" j) E" P" X) L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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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w; H8 x- q" p* x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1 m3 U" ^6 T3 V4 y2 A2 N* g3 v, S" v
# C5 {( o  c% B, z! f+ F5 o  y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1 r5 G$ m$ y  L+ K/ O0 @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Y7 I4 @+ l3 }0 S: P9 i

“大受感動？ ”, {2 g* v& e5 g) _! l6 i: c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6 v# M/ @: c- }: E
8 n/ `+ `% b& e2 j% O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0 v, u! T1 o# a( E8 _1 I* s

‘“正是。”8 v% l; C2 C  g# Y0 q
' x! L( z; ]8 _, ^8 H6 g8 q2 U
“他怎么了？ ”
  }  N% j2 @4 J* m9 g8 d0 N6 a
“是這么一回事……”
* J  i& w; a# d+ e! z- [* |3 e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 d' ?) h$ h: R5 F* N

二& i9 s4 D3 r, j6 M) U- `0 S
1 F" [. B, v2 p) B, X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0 R( z. `2 A% `* _, \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U. i8 f4 g& B7 m" H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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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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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那當然了。”5 M3 u, m6 Y' D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2 G0 [' f  ]5 v8 }5 U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0 ~+ K4 S7 y9 Q* D* D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1 s2 i0 g0 c: S+ y: X  ]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S3 z; D0 r; F; b) O

不知是誰這樣說。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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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這樣說。3 j) p  r$ B- c# \0 Z4 y7 m3 [5 E
( \& G; k0 s, Y1 P8 ^3 J6 I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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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朝綱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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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4 A4 ^# e4 C( w  B
! X3 R( a8 k, G0 I; [" e9 h& z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C2 D# Y3 ?# `6 u- I
; w8 {0 |; C. ]" v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Y- Y3 o9 i0 b' y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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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對對”0 ]$ g  B: Z" e6 Y- B
; D. a1 B* F! T) {7 ~7 F9 V% T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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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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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B* o, W" k"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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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m5 W" L, E5 C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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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 N+ p; t( I- r" w2 D% Y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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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真是……”
# d, Q& u  e# C; b' R2 a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f5 U9 Z- N% m7 v1 r  c2 Y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7 Z' |$ v4 n; W4 O' p" f

“嗯。”9 F* B4 ^+ p, T+ `! `4 N1 |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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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3 ~1 |( g( G1 p: K7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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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5 ^5 g( d; N8 G2 X+ L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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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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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2 H5 R+ k8 @5 i/ D/ r; @

踏沙被練立清秋  f1 S5 p4 ?5 X" i& z1 e: Y

月上長安百尺樓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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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0 i5 y5 s- I( @

“嗯。”! Y6 b. O1 u* v7 J4 Y# `* t- R
0 H3 ~4 O  z- t* Z' Y  }% y* R3 A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7 R" @% Q2 t2 e/ m- |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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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p% l9 u7 C( T- S; z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3 {3 }5 `0 D; m7 x-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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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 h# R2 @$ \& Z+ L' e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Q. V8 `! P: c4 `7 _  J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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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女子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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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T2 q6 h) B% F: N) g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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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_% u* T5 V. u) _  y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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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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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7 v* k# I6 C% o: _: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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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9 @% X/ d) x2 P. @8 ]3 h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V- F. g8 \& ?( @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是我。”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G9 t* ~& p+ s. r

“是嗎？ ”% C$ F- `$ f. l$ y$ d*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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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 Q, X9 h/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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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5 _$ E7 c4 g4 c; q1 z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t' s* }% j. ^+ r" W
* e& S: |; c7 j, z+ h8 Y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6 w' K! U# u) Z% F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2 M2 S9 i( ^6 O
9 C. G2 n' J7 M5 T9 W* r' l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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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q1 L/ K2 G% L0 L4 U, H3 C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8 ]" S; h' g# R' |8 H  ~5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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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陰影彌堪惜& m9 F; j! x6 I2 x: o3 o+ u

月華猶可憐! Z3 A* s3 D2 W6 f2 W, m2 a" y

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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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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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3 |( [. }: ]: k: _* S/ @

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z& d2 |$ J8 d4 r5 U* \  V; {% u# I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 \" h) V1 F5 s; {
* ^7 R, X5 N) X3 T, T
“唉，不懂啊。”% y' e- Y& S4 [7 m/ K$ |+ j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7 k5 W) w  o- a8 c; P+ R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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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I# [+ G# J; F7 g( z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5 [: E0 b7 X+ w! T6 m
" w8 D: Z% ]: H& C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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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9 ~9 G9 y' C4 C  I$ P% u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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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O- p# _. v7 g# A; D
1 \* }+ @( Z" u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7 O5 k; {# ]: W6 H" W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_( C/ C6 z#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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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3 R# u& c" o" |
5 b9 e, V: i4 ?' ]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原來如此……”& M% v5 o% z/ E* {5 y- L/ Z" L
9 Z2 D4 N) X- R$ B/ M: d
博雅點點頭。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O$ }! u9 T. }' Z' J, _) K
7 D  ]7 F1 m  E$ U: N
“去田，她？ ”7 o7 }: ^$ Q' f: I& q9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0 P5 Y9 e+ Y& c- V- }

“今晚？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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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A% ?6 A5 g9 ~; t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N6 {, g/ {1 B- ^: U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0 \2 J5 }6 K% z3 N
“唔……”3 Z. n# o7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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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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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去不去？ ”

“去。”) @6 I+ W% O% \* U+ Q8 X

“走。”7 i* k2 R0 z( d9 V, k+ a& \9 ~
2 y4 U) F, A( U5 @9 q1 P4 |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r! S; ?& ^6 W6 d9 O# ]! f& E" J

五6 x0 o5 W. G* @5 G7 i+ K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5 d  n, h# ~9 k, M9 W+ b9 X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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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4 s' X% o% _* g6 P,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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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你要到哪兒去？ ”) @$ `: n, ^7 h: W  ]
7 {9 W; s+ V+ q9 E, v0 u" ?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6 t( K* B/ B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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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v& E* {' t! X& F' g, i/ i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2 m7 g1 P, r) [)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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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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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t# Z/ D9 c$ }: a$ B$ B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5 m5 u8 ~" B* u" f( h)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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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_; a' O  l2 D  x7 I$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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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4 l# }5 `0 C9 V8 \# a- g3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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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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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正是。”7 l$ c' Q: r" a$ r9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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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7 m. S4 i: _, ~% b, J

“是。”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3 B2 ^! [7 O$ E/ V! Z

“然後呢？ ”, Q- f1 ^( f5 s" Q5 {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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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k9 W% X$ L* n) [5 s1 a3 `: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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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2 F* g- f3 D0 m( Y! t) Z0 ^6 S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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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G3 l( G& T- I" a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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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 n# v! W  D0 G- z3 R# j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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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m7 n# p1 w" e6 g4 A$ B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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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S  D0 S. i5 }1 u; O% P* f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 l0 j5 {. q& J: N. V, `; g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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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0 P: g3 A; M9 \7 S9 X' K6 l8 k

“月牙兒？ ”5 L1 x8 t4 S4 E! o& e

女子低聲應道。3 ?6 W- }2 I! x'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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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G+ d5 m. Z0 k* p, y  j6 W! N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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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Q' I( e+ i0 h0 d! b&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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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3 z# Q% I/ H5 ?4 Q. Y$ ^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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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S' V0 N" k# I4 n&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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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9 c. Y, N: @9 h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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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l" r& j# A+ g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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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j2 T  p- U) H#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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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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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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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 D4 E4 t2 `.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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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2 o% ]( w$ k! M, f3 i8 I) ?: D(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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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 ~' `5 x; U$ P7 j!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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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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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7 y* u' d7 }9 Q# p" \; d/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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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x, z+ U% S% m- B7 h4 t6 q: K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H' N$ J: Y1 O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0 ^" p. k0 w  D) D& y& w. j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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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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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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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來，我要打開了……”- {0 Q; }( {- b( L8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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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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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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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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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g6 k- U+ U% q/ ?1 A)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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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o( T; Q: \7 d* O+ w0 `. `; v3 d, d4 F

“太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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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2 e1 v2 `$ B6 ]$ `; ^, n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好．就這么辦吧。”, I  ?) T; S4 R7 e  P% ^2 O
5 M  [  y- {6 r# e+ r; E( g
“嗯。”( ]" {& T, ~! I2 j: d1 Y, n$ u

“嗯。”/ Y6 Q7 d0 C8 ]% k. a
6 B' h2 Y, i: v) ^1 X) J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2 d* z$ Y3 E7 g& ~; d8 l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 d& |. G0 I* t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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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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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U* ^2 a1 O3 @# e/ Z- R( O& a3 j, @
二人舉杯對飲。
9 S; u0 L9 v4 b2 l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x7 ^4 v- T" r
1 b. ~9 B3 {4 W% t& \4 Y" P$ Z% B& G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2 B9 N  T3 F* S6 l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C0 a9 [( b& N( @( U, D& N
% m8 H+ B8 O" T" g5 U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 K8 c9 P# X: a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 {; r3 p  K% W: G) g0 }$ X& \! M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 E4 }% F$ `  b  {9 i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 Y) }# \' ]8 T" W% F  ^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5 ?  G1 x% x; j4 g. Q  v; G
8 y' j" V) i+ ^+ M) I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s7 d8 ~0 q2 R' P- D5 T+ _+ i
5 @9 @+ c" L9 o  O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 c- `8 R' L2 D' E. D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5 R; a( b$ L1 {1 Y2 z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a# B+ y9 {2 C, k
/ D4 d* g7 \) F/ `( [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是啊。”
. P- `+ |5 I) y/ s! ^" o- ]
晴明簡短地應道。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2 f4 @, Y6 m+ Z3 U, t: L# {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妖怪嗎？ ”% F$ d8 y3 R; d4 g% u" U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4 [4 i- w1 `7 `: d2 ^) j' d
- X9 ~: n' {% r0 ]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1 z: W2 _' f0 i2 q5 c& T# [, Z4 K. W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 {! w6 Y$ ^+ R

“人心能左右妖怪？ ”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2 x' R6 p& R) m6 T0 X& U
/ ]/ F2 b+ ?/ B, l5 M1 C/ S
“等、等一等，晴明！ ”; Z) y. l4 i& E6 K2 o4 J7 n5 N* \

博雅忙說。

“什么事？ ”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1 ]& x6 g3 R  `  i4 k, ?. M& {1 @/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i1 E+ U+ n! j3 z& ]
6 _7 h6 o7 |/ ?3 n, y8 e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J8 i! X, L  o0 A  X

“為什么？ ”  v6 Z) v/ g. _# ?& p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M8 ]$ s/ z6 g; J0 a
* R( [( @7 Y8 R8 n3 L" k/ I
“是嗎？ ”
/ E1 D2 g% P9 ?+ k. B: Y: l9 c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2 |2 x: [% a9 [! }6 b

“唔。”; a4 \/ t" S- ]& E( u; \/ x/ Z$ u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4 \2 e3 I5 y0 S' b5 J

“是嗎。”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m# V8 ~# V2 V" |4 Y
8 ^8 Q) T* n4 Z5 Y, Q# l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 K& G4 Z) A5 `$ ^6 R
“剛才的哪句話？ ”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d+ L' E+ v$ Q( J6 u2 K$ I9 C

“那句話又怎么了？ ”. w- {" `9 u; Z. r0 Z2 P7 c$ I% l
% N3 X+ c) d5 `3 y6 u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9 D5 ^- X7 W0 j3 H# ~
' x3 @3 K7 ?4 [& u' _- t. O) i
“遇到了？遇到什么？ ”
3 Y0 E/ j% B) L# a0 D
“怪事呀。”

“呵呵。”
( [8 z3 J* U# z5 n+ _8 N. e5 E4 r  ^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P. g; [# @# P1 g4 {3 j, x
0 H, T7 K! @3 Y+ p8 I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v% a# A, W0 ]3 M- s( ]
$ D0 \; s8 I) o+ |3 b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9 b: h3 B' Y, {. S0 }* d

“女人？ ”
, C+ O0 V0 h7 {$ z) J" o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o1 I$ O+ k+ X! k" c) d3 v# U# h

二
% f) y& t; U2 x" E4 y- j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V; L6 k5 A5 }$ S3 ?6 k" k! m
1 z. F7 G& e0 V' B& P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I2 c8 t; o* [4 ^% K6 ]: c
- i( |; ~$ ]; @9 c! c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 Y' M1 P+ D( j7 }/ X+ S& L* k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c  v4 R3 w3 T9 y. G6 @* x# |' k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8 [% m9 ]$ D4 r
: |' A# W8 H& u3 P7 Z' m( L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7 p& f& J, u$ z0 r) f  k$ L- y
9 ~% r( p7 F7 W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9 ^7 g# s+ p: o  y& @" S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R, X5 c3 ?) I& ^/ D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q8 Q& J& H% p2 y1 S+ V5 k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7 x& N  L/ G; k1 P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 B6 w$ A6 W/ k, `7 U3 U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D4 N" A  Y' ]- h4 b) q
+ Z$ j/ c3 S/ `' a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K3 R! w$ @7 k( _7 B: @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I: X: O  D& f- L: p3 {3 Q
0 N, P& a" G' L! t# e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g- ^3 ]4 o6 L- B
4 \" p1 r5 }; {4 B: z' Q; o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0 R' u- {9 h' i$ o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U( N3 z  M" b+ N

諸行無常) [6 f! `) q2 K" W" x+ b( o7 h

諸行非常* {0 f0 u; J. W4 b, E, R
9 w  b+ J8 z2 ~9 O' W" J1 Z
萬物變幻4 ]  @5 G: D' ~9 s7 p, ~
6 K% q6 l0 m# N' g: [& A' l
遷移他方3 A7 k' Y9 ]- M; g
, p- n$ Q( g; {0 i/ q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 f/ Z! M# f! c
/ ?' _% G' U8 L  b
諸行無常% y) M" `: i3 C5 C* |
: K. t/ k, K' T7 g+ R! I
是生滅法4 r- e! M; L4 z5 ]! x" `- I( X

生滅滅己. U. t1 g$ g$ f% o2 f0 O
, c% \% d% ]0 m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3 r( o% u2 D- w3 l2 R
奇怪啊……( X2 h4 i: R* n# ~3 I
+ z& U$ _* b# c9 [3 Q, J  `9 s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 c: N& F' p& E8 g+ n
是半月。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F; S  h0 Y+ N# n0 B) c  r# z- j
/ Y' w7 M" [% i/ f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i( M$ C, g( N1 k! x3 C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G/ K3 k/ F) t; x' f1 x: p3 h
7 C6 L2 ^0 C- }- p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u) x! {8 O) I" l" [
: ?$ M8 e  H1 ~% b! |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8 i2 w0 u3 T4 Q0 F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W# ^4 f. p9 X& T) `: _' ]2 }- k8 _
0 o0 `5 T' _, I2 J# q, O0 ~4 {, M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F! E  d+ j7 g4 H# b  k; H

三4 O. y; H1 @3 D/ }; ~# a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5 h: f; N* E( A1 Q; @. p2 {
$ M$ w6 @4 }" S  i9 g( a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 J' W/ ?4 s- ~8 Y  [2 K- S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5 f/ V/ I" ^. [& h! j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d8 m+ G6 @1 W, ~) `5 X! O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3 |' C! y9 s: @# I7 u4 {" Y1 w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X2 R& S5 w% p3 b( C/ O2 Y
, S% c! c* y4 H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0 g, Z4 S9 I4 m# H' \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 A% u" l( N# Y3 O! d  q" o3 V* ]& W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2 |' a' [. U: q9 m+ Y' o( w5 V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q, N( V: g: a; ^# E+ l! ~
$ W& @4 i0 g! Q2 Y/ t0 H1 O; s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 L, T& P/ t7 d# B0 t4 N$ |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4 `7 }) K& t) A& k, B- }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 f# a1 D8 \% t! m3 e( R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7 z% k( f8 R- z+ S/ Y. r
- Z+ _5 c1 _. u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 }/ _, m9 t% M- M1 D1 F
. Q1 X3 V- l1 K9 ]/ X* V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8 ?- c& D4 }- K
/ V# G2 U4 t2 H4 i1 j( y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 a/ e" e  q% l! k  S
“是嗎。”! H$ q1 x, d1 ?3 {& E; Z2 A! c8 V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L: b  c# Q+ N# x0 F3 B$ U. u

“是嗎？！”+ {, G9 F* P9 |' h7 S5 R* C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L3 Y+ W- }3 L& r8 @. ^% N
: X; P8 m- \  j- Y# p% Q( C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4 \/ p8 r  w2 u) V! a3 c! r
“什么意思？ ”
$ A7 r4 Z0 n- ^5 ^* k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s; ~3 L3 w5 i4 I: I

“怎么了不起啦？ ”
& `1 R* h/ A2 m% i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C" `5 M$ e+ J/ K6 K! y
“……”8 w+ {& ~, C; K2 e! ?1 p
4 i7 E- Y% h3 ^9 n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 l9 g4 c2 H- N
“什么？ ”$ M% z, D9 |% u, I/ |+ m/ m: h% k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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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A5 {$ s8 O4 V! }" n6 H  S7 C  Z
9 u5 P2 a! m  C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3 ]5 z7 C2 m  ?0 H0 d
% }% h2 _' U3 ]: i4 U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L# h$ `* k# ?) D# B# z-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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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0 V4 E2 {: O) ~( P2 [5 A
2 Y# O$ l* W1 T$ \( C: \$ x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z) p$ k3 S) w4 @' g; [* n  `

“別把我當傻瓜。”
# L* T8 f. A( ~1 P9 R
“根本沒有。”
! ]4 Q+ o8 h  t; E4 ?. k" D
“真的？ ”  m7 @: [0 o7 d; x% b) K
& S" C) r1 A- x& k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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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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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真的？ ”
9 Q) m" W5 k4 B$ a# p  K, n9 d
“真的。”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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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抱歉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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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0 n) J. a$ G+ l( J, p: o
“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5 f0 g0 E' T*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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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 o: G! r1 e2 \$ t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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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M5 |! W' n9 R8 X4 k& j; \4 ?2 t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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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究竟怎么回事？ ”! b+ `4 ^) K0 P7 C3 i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 ~3 T" j3 A; ]; `) P$ Y0 p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2 m; I4 r. }- @+ ?; j+ {+ l5 y
5 S3 ~4 \" f8 i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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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 e) ]! L; Z0 j
7 z; j& ^$ d8 g7 `" J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 A& D5 m; b- M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9 Z% z+ T. q' L/ D
: r; s4 f$ n& L* p* C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 B5 V. G4 @, h5 ^% m$ j0 R" g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  i9 ?- \( _( p! D; u& G0 K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 `" F7 k1 p5 ?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 }# P- n- N. T! L1 c- a* U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j4 G" S* Z$ H& U" `7 ^
. b' c% V/ f+ W2 B! t" C$ i; I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A* i+ b4 Z4 J% g8 v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 @; }( v2 n% f) [7 O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p5 L9 u9 Q( ?# o* {3 l6 g;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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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b" h' \2 V7 T: a6 Z3 P# ~/ [0 C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 u6 t+ k3 _4 T4 K
4 D; Y4 k3 y4 F4 P7 F! W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g3 G2 P/ i* w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9 T) ^* }+ F' U7 @% M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P9 j9 ~, |' D$ v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 j- W) z; U. W! T$ ]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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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m, h# e' V) }* j" c6 z, ?1 s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R# l$ B- \+ W- f0 ~  ~, X

鄰居們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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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V( O" E2 m9 G/ i# K& {8 [% @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W/ l; E$ |& c- o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v# Z, B5 E( {2 X8 P, a( A
, J; E3 J* r8 ~9 n1 w, h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Q2 `  V8 m2 }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v* h, ^0 Z7 o. \# I. 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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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I7 p( Z6 }) ~% S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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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 I( T; d* `! n0 }4 c+ M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3 k' T# T4 s3 U, b0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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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 {2 K& S) n3 T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f0 c, v7 D* `, d, z  J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X% T) h4 [4 {: }/ Z$ a8 H
5 n- ?( h4 }: W/ r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8 Q+ ?, E$ v- S, @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0 j6 w" y6 k( Z
7 d  Z! w- i' z- N* b) L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p9 M" f1 M2 \' N1 u/ P+ \2 [; ^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7 \( I+ ~$ k, i1 e  E/ J1 I

五
' k1 i! B* m. m* A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 K/ X* x: N( B5 r$ L1 a1 y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M0 }" ]3 Y. [1 ^9 A$ r
5 l0 \+ C8 A2 m( T$ K  Y1 G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I. ?2 s5 n5 S: x
- |: U; Q8 V/ F) V" n( z- O
博雅點點頭。! \; ^7 m% G8 `# m8 U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w- a6 b' Q7 W. Z7 `, z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0 f, l$ g& n2 s) N# t0 r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準備？ ”5 I+ y+ U6 B) E% ]
4 O  y2 v0 i- f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1 t; n4 a( ]/ v2 [- J# a3 ^

“是……那倒是。”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 A% k3 Q2 a- x+ w; ?( g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v: Y; Q+ q5 f1 h" @' z1 c" d7 k, M3 t
8 @% h1 J* |- C* }: G% Z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s2 I1 x5 a# I9 R+ T4 a

“這是什么？ ”3 F* T0 ^% a! k5 z3 ?+ I- V
; f6 F& M) m) Q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J# |: P' @/ ^8 E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G) P. s: u: }$ e5 q' U3 N

“是啊。”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 Q7 x) J  w5 @" }. ]8 I' q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4 H' L' y& Q3 R  `  Q
( X4 ]+ ?4 |9 V+ s8 t9 n, R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C% t# b/ S5 `- w/ q- H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t, }2 _3 F& \7 E+ ^4 }
; ?" S8 `3 _+ o; r2 l) S6 [) ~# k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5 b. w  ~: ]8 I+ s9 ^
. O' w. Y) ~/ w% I# {/ W& o, v$ a
“去哪兒？ ”
7 q# ^! c& r5 G- s" G4 P"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i: l% U8 i* z/ V& l& t* v

“下京？ ”* W* J; j7 v5 r
; l/ b1 J- M$ w) U$ ^; q6 O4 Q
“怎么樣？你來不來？ ”5 O) ~* |$ e! d* d. H  L; d1 x
! p: w. v9 L  Z+ h  T% s$ R% @
“唔……”5 O! |7 f# I+ e8 u" o
' u7 R2 g# h  u# E& j
“去不去，博雅？ ”( A3 n- z# o. Q0 ^( P
4 s7 W! y& T7 A3 Z! Y8 E3 A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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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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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六; T6 U1 E" H& W2 }; a2 k6 v6 H- ]6 u& j
' Q8 g. S5 ^) W; T9 c) X# G; `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m3 }0 i1 t) O: B. k) _+ d' i: R
/ t8 `6 M  y4 ?" [2 X  Y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n: R6 d/ a. B3 y4 p

“進去吧。”

晴明催促著。
- W9 J1 _5 x$ ^: X3 o% z* Z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不要緊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5 G- M! Q6 S! o/ t7 S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8 N6 u' j% q% r; P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1 A# t/ d! I1 ]% s9 f* {* I. t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0 \, d9 r6 c" Z( ~2 S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y/ y) K0 b' b5 L! Q, ]( k2 M
( l3 p8 ]: ?" _- p, @
“怎、怎么辦？ ”( H$ }% R  r& |- `+ m7 c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J0 C4 Y9 Q5 N" d; @0 j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_6 |4 L4 o8 g5 z6 o7 u: E$ L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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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簡短地說。
# {$ b" K- \% Y, S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R/ M/ z- F5 J9 P# s& R! D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 n: t+ ~. K" D& s8 U! t! m$ ?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4 a' W! U4 G& s# {$ m  k2 x
2 k" l( @! T6 p8 [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直平便張開了口。3 ^9 n7 V$ G' }  Z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U1 b8 i, d0 @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B" J, R+ s& Q6 P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 T8 i( j, F+ e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I3 b) I; A! w0 \" N) M: [- W% i
" o$ ^' u' a/ o! H- z1 a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v' a- h' x5 V
; ]/ A6 R  ]8 ?9 }3 ~& O8 z# @
“晴明，那是什么？ ”/ w: A/ b( y" Q& N
7 K6 j) M# V' W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怎么回事？ ”, @$ R: C/ L* `- k" p: |( t, T

“鬼要生成了。”3 R; o9 w$ P0 s, I& }1 j5 _# K
: v9 W/ j5 _: [# F! S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 N) ~( z% o) h$ N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u& g3 |+ f! l0 V4 g5 a# e5 [  R7 ]
! D+ c* e8 P. G0 ]6 _5 E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T8 ^, m! X6 d& o
& ~5 t* i- d8 E; o  l2 f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8 ~4 x$ l, U7 k) ^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k- ]- M2 V4 S! G( W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1 h$ Q% H7 r, n, U, Z; H5 C# U; a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直平，你在哪裏啊？ ”
# L# y& `5 ?" E2 n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r" i& e# @6 F! T1 |2 N) t2 Y5 W

七
  F  u4 E/ X8 {. r+ C" x5 g: r" o/ Z
快步如飛。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B  S* d4 A* |& i7 Q9 o) p3 ]! c
3 }1 T! v! p0 c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Y% [& B4 P  D/ }: j  O: H' r% k
) [) F- z% t) M. F
“他躲在這裏嗎？ ”; k+ z4 ~5 u+ N8 D1 P
# p+ K& ?5 D, a- }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W9 {, X5 q! ^$ d% Q
* |8 K+ ~2 F) ?" l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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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0 i+ s4 s( r! y4 r: [: n% X+ k2 p
“在這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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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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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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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B+ w5 C" ^1 i& \+ U, v$ Q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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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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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e9 @4 x! v8 V4 z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H* ]6 _8 z7 u- }- s  J) F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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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八' f# N9 J5 t1 ]2 g5 V* c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L8 v/ w, I/ o- G' [* `2 G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 c& G# s- A-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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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n5 I+ E+ A  N4 p
6 a) E" o$ q, |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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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d) [4 o1 Y3 n1 G

“不用。”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5 P: }, t* G: I/ N7 }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R5 Q+ G: D/ T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 A/ i5 f/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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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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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W9 X7 s# h0 n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2 j: h% V) L: Q* o' p% i
“另外一個念頭？ ”1 {4 z+ b) e6 a+ c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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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諸行無常% P; F3 N& Q% z3 d( V1 r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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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7 L& K5 L3 y) b8 B$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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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L) A& T8 v9 ]1 i# [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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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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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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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d4 \1 D2 M7 F9 w" `6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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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4 X$ |! b+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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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 N3 W, Y) a+ `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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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u" ]5 @9 R( ~* e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u; S$ w- _" q/ O9 F& k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2 I' b& f  z/ |1 y9 G%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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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2 v: I7 R+ b# l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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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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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 b' f( c% U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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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J5 s; N" y9 X8 p5 I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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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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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0 M- }; }# Y5 f  h, ?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F+ W3 K" p9 j$ A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m* F( d. P'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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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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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5 d3 L' J# Q! R) d4 i8 H- ]4 t0 f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8 [3 Y7 `  K( T% M0 k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嚕。”2 J& Q. {% }% s$ M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m; n2 @5 D7 n# m5 H

“嗯。”' W9 U- i' L-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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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5 h& {3 R9 b1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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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m6 o' S0 c+ v' p" I6 s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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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F2 K$ G! S% z' J2 R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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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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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S7 t7 @$ {1 V) u8 N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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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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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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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S5 G, M$ C- q* H0 M8 F$ V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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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好像是道摩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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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7 J6 }" V; }2 ?. Z# G# H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2 j' z7 k3 ^" S0 R" O: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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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A; V6 j: F- \. [" H3 |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z& O) t8 K1 y+ u: q* Y$ V0 c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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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5 }' H+ U8 I/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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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K$ X8 {* H! O+ `; L" o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Y+ ~7 F5 X( J: m; ~! X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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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3 `% ~( p. \3 |, O2 V: |7 i

他正是道摩法師。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啊？！”
1 A+ p& G" D& `9 Q' E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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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3 W- l0 `! e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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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4 @3 z7 q3 b( w( t2 I7 h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k; t/ r' l3 G5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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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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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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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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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8 |. y. y/ M6 |, S& Z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5 ~- c0 F7 L' C/ w) A& x. `4 G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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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F9 B! [0 \/ G* c& ^'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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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什么意思？ ”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結果呢？ ”( }% N6 m' U' h. e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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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o3 F' p+ Z% t) i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T9 Y" l* B' y% h

“……”. U! f% o9 I*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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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K7 R$ _2 g' S* s5 o- Y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5 S. y1 l* y( f  a

“哦，原來如此啊。”9 T; R4 G; V5 z8 J' C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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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2 Z% f+ p1 e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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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 {3 v6 y4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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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9 R0 z+ v1 m* Y" W2 m5 \( P+ h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6 L: J( Q8 v. o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 T; l" [4 ^+ E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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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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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2 I3 o, L# h0 }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8 ?2 J) e! y# b, d.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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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4 D) r3 l# t7 q$ c  I& C

“嗯。”6 \4 z* K8 W- V% s. y  u( H* g, k

“那可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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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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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1 |) K( H- S7 Y' {. p6 y

“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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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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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1 D# {2 K6 }- h) W, R5 F

“唔。嗯……”% p2 u+ I: _2 q" q7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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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那．怎么辦？ ”; ]! n5 |. L# B; q. j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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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W) l, M# S& Y0 [2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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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走吧。”: q0 p7 W' \0 J2 j! ]  Z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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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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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z2 k5 c$ ?; P, h: r* K; e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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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E9 G7 \4 A7 c4 I% H' ]- R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y* T3 S4 S* t8 Z2 v

惠珍向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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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g4 k3 M9 S, L: b+ b7 f(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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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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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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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 M0 k& S. ?5 P1 F* W; J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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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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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5 m  y% h- v* |6 v3 i, M

博雅問惠珍。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p$ u; `! S2 S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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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6 A7 X* ]* n: T  E0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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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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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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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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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N2 ~/ u' k9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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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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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 v3 D. C. y/ u1 _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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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

“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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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0 g* V. U! Q, j(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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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l# n. N& @1 T  o% W5 j8 b

“……”  L. N, `. b* n( p  b6 t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p0 b" \9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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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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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a9 o: S; D(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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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4 u0 A& W" J/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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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x' b; H) w# s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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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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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6 H  E6 i9 J! G6 Y# I# C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惠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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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w) m$ N( R8 q# |" w"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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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9 ~. g! M2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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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r) q/ x: _( ^3 r3 V4 g# j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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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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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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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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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S7 O; @  k- w, X# [

“晴明，你在寫什么？ ”8 s$ d- x, u& \7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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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a* R$ m5 e; U% {: z9 O

“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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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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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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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6 `0 `( n  q0 }% X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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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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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7 p1 K! @) V+ F5 I' f/ _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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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7 s: C+ D&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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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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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2 e+ H$ R+ k( h.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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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1 A% o  y! [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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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4 h3 J: x/ K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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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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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7 y' f5 u. j

“那，惠珍大人他……”( [* F  g! s& ]6 L! x: j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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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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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Q: W" n7 W0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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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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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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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3 d% q  U' {8 Q8 K! q2 q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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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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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K  q7 M8 T8 F1 Q%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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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5 P) S4 B5 n, D4 H1 C) x+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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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9 k- @" f7 K, |( j8 t5 N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4 t7 n3 w% E1 V, M* c, f.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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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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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U) |7 N4 N7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f% ^: j5 i* t) W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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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A- F2 E' q4 b/ w4 c* w  O6 P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U! i; s9 _* \+ g4 D, N7 j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6 Y  v& \' X1 l) A* O$ E0 ~

“看！晴明，腹部動了。”2 |7 }) }$ y6 {" v%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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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又、又動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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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

抽搐。/ E/ p. h. {0 B- i( J3 b

又抽搐。( X, j: x  {' p+ M$ ?- @2 q" s1 U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2 k5 M# F: c1 N# Y' A6 F

“這是怎么回事？ ”9 o! W% u! a' K% e! M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0 `0 H/ T5 }0 S+ t! W% Z  t0 r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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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1 S  L) {) z3 ^( {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g- C& u;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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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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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o" C2 Z* x+ C0 i* ~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1 _, Y  [) d#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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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M4 L  H4 Q! y$ [

“好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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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a$ Q# Z# H3 c, X'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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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5 I6 ]* K: m9 c4 L3 n9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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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a. N" h! L: P# U2 |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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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a% h9 B) y" E2 M2 k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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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W; e: D" c0 i6 W

“這是什么，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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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在他體內？ ”) B9 x: v& q8 r0 U# _- C- T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 V" }* h* Z3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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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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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 o0 ^, G3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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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N( M) ]: |- ]5 F- v0 e

“那么，智興大人呢？ ”/ d; }% _6 }( f. N5 u! \% S1 S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1 `# l5 z8 r/ {+ B# A' e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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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9 A0 o; n( T8 b3 K0 S&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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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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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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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4 O  I! e  ~$ k! h; v: e$ D% G( t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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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v" v4 F6 H* b" b5 _$ E  T

“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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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 K0 j7 E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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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1 w/ Q& a# l7 ^4 |: ?1 P7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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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s, E$ G: u0 T4 X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6 w. |6 `( S! g/ r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3 {; x6 D0 y7 E) t: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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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 ^. a  u  O: A0 p, Q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s1 n- t4 m* V5 F9 N" {' [

“犯……犯色戒……”; d* y' f: i7 `% J.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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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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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4 ~- I' F( E1 n- P3 o& g* p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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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a2 L/ I: B, b6 X: E7 n" y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 o4 t: [! [3 _4 U- S& i

晴明追問道。" S4 N# e2 P% A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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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V; f1 r. L' C6 I+ F9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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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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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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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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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I7 k; g9 z) Y# i$ O. W/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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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K; J: ~* }' O& @" P! l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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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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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l0 b) e, W, x$ [  I) U5 r$ j- c1 \. I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q. C* G. O;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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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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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6 x7 d3 ~/ P" j) l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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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L, m! j6 r$ F- R  i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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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_, ?* s1 i! {; f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E; z! M) \(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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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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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Y. S, `% u7 @) y- k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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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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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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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 Q0 U( C+ z0 N+ U; |; D: t

雙足赤裸。( z3 ?! h# S2 m) z' M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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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9 Q, T+ `8 G7 _" i  f; y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 w1 x/ f7 j3 Y( Y)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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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p9 [$ D; B! J" [  e" g( C- @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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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K5 D' g; D- _# v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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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N. a! t- W; R6 G. J7 _+ x8 B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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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是。”/ I1 g, ]8 F1 M* x; Q'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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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1 D! Z1 i2 p$ j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2 d) j& f5 K, b2 Z
/ n' ~4 l7 y6 Q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u& E  h  O; v  ?2 s) G9 [5 |9 ^, D
# ]$ L' t! q% h0 I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q! o5 ?1 T) A: Y% D$ s$ K
2 a3 A0 Y  U3 w: M8 E/ _( D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1 ~0 k( N$ }) J3 K- r! E" \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W4 ?" E. c: i" C: d% Y6 {: }8 \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4 C2 o* A$ J* T; R% j+ }+ B6 R
! e7 U+ ^0 d2 F: I- b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0 F2 A9 t$ s9 R2 t5 h
) H, F' G& W6 T* l2 K8 D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Y+ K: P. {9 q. J: _/ ^- e0 o2 M+ d
; ]( L  d, E& O( t) J: T: J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C4 y/ k/ d' ?4 u4 z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W, Y' m$ Y: r, z0 t# z  O' i
4 l" E/ N- U& e+ |
七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2 y; q6 C# G. s" i/ Y, p3 n

“是。”

惠珍點點頭。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 S7 e+ A& T# e+ V
“智興內供奉做了？ ”( D) V* S+ \# p( v  U" w

“是。做了三次。”0 }8 @* `1 n& S  x8 ?  o8 ]5 a- e
! [& O! G8 j% F
“三次？ ”' D$ f3 L* E* Y' R- q" I6 W
) c$ o( u: N; @5 O
博雅不禁驚呼。  W6 m& W% b5 v( c* G! l  o. T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F" M* ?0 Y  b" k7 u

“看見啦！ ”% R+ @+ f' u9 }

“看見啦！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9 t6 u+ g; w! S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_$ M8 m, ]$ C. J5 r
. ^4 E/ n+ J2 N2 g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H6 b, G" ~9 o) A" }1 _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n: @7 F* V7 H/ |
8 O2 E- ?, H: t+ k( G" v3 v* v3 y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8 Y) H. Y2 e/ R: K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J, `! H0 c. Y$ K3 u* z- h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 t! C% N0 x6 ^* u; v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7 |- x9 R) u+ \$ g, e- D, R& h" i. C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p/ P( O7 r8 ?0 G9 @$ d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 \6 b7 l' n* l- Z) e7 k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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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u: _& s/ l& q- h0 L0 }% F, v; f
- x' Y" O' z. r, S8 r( g& }1 l0 t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2 [( y  }6 m9 L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 \8 J3 f0 O* B  p
6 x$ N! s- I4 V% A
“這大概是實話吧。”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 v. M  j* r; m7 @) f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8 r! _( x; h4 J0 @+ Q2 P

“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9 ~! P  g& p4 X) Y, p( {  L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L7 z/ Z* x$ h3 a2 t
4 ^  y; M  ]2 Q. h9 t, O! ]( n
“真的嗎？ ”7 N4 D, a1 H: w; w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 ”  ^4 i$ F  e% s9 u. u) L$ \
1 r+ m5 H8 V0 {
惠珍驚叫出聲。# e, V/ h/ F# P9 D/ Q8 y
4 h' W9 Y, d+ U7 g* }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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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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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喂！喂！ ”6 h- U7 A4 i% p
/ Y, T3 x& O5 P9 n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4 p/ i7 }9 ?6 U# c0 b9 U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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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s8 Z* y(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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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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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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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f6 ?( K: d7 v* t) V
; w6 @3 `8 X" l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L2 F& j) [9 q% a6 N
, T! G* e8 W1 C4 L) e  X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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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6 H8 m7 k9 O5 W* I2 H8 A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 y! j! i" T3 L3 `8 O. T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9 r. J, `, r; g! p- ^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m6 r2 N/ P8 C% A" r) Q
8 A  N  X, w+ V4 l% Z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P+ h* d* T% T/ |: K
% F; `% t3 W' Q/ ?7 e# O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H1 i' q1 h% a5 X# Y% b# X

“你說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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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又是咒啊？ ”% ]4 J% h0 s( w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 D( {1 U; z, J' A) E3 Z( @: _
“哦。”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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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 I8 g% S( {) r) s) a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g  T5 w' i9 j- M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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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0 T! U+ ?1 I9 k* C: Z7 H+ u4 x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用這個嗎？ ”+ w/ q) U7 D, ^: l: W. ~

“嗯。”, X1 N' @( ?& B' c# {- ^: g0 ~
- a* D. q0 V. J
“會孵出什么東西？ ”1 b) n% D& B& m& l! Y
( h% {+ D9 K2 g2 b6 a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 u. i8 o! l6 g7 r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p2 \1 ?' \' O" C% K1 v
# v' h3 q8 b6 h* E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9 \8 ?6 f8 ?1 o9 w6 p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 W( N4 P1 @# D9 ^3 {
2 ?4 Q+ |8 Q. J! v5 K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 x9 q2 r1 C! |0 E/ U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0 F0 ?9 s4 S6 E
“這怎么可能？ ”' d% p: U9 }! n4 {, y) l5 X
$ H  n9 H) Q$ ^0 W
“值得懷疑。”) ^: _9 `1 ]! f1 u4 Z5 E4 M
& t+ j# Q/ E/ E+ w  U( J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d* G- H3 L, ^% v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我是說了。”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 Z: p) K. [4 Q5 V, N! L4 l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N. [$ u2 e4 y5 R1 [* G5 C
! Y9 d0 k- W" |, K0 ?8 G2 R
“嗯，是這么回事。”+ \, b3 a: q: I/ O0 J  t: D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U4 S- l6 ~& B' @, B" y( F
  ~( u+ A, P# F6 N2 T" \
“嗯。”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 N9 V0 }! D2 G. |. @9 l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8 t0 s! N% D8 c& T# q+ i* ~
“真的？ ”. I% D$ g1 _, J5 r! M; ]
6 e( [4 b% D' m4 ~0 v
“真的。”
1 h/ _& W+ I! V8 J' U9 [: ]. |3 I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 l, T5 ^) m7 ^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 H/ y! p! D) r  G
“我聽不懂。”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
8 `( L% g; }+ R4 f4 P% V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o1 }/ X2 A0 [9 ^8 ~7 M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z$ A. ]* X/ Y3 o9 r; Z% Z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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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_) U  U3 f8 N3 @9 M" j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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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我搞不懂。”2 v6 |: q4 q' _; _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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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7 V  i% ?- y.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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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P. R3 a5 {& ~/ r  Z. b
. G0 {% W2 }( o
“想看就可以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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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唔。”( K+ P( |7 w# L# g" c$ p
) t' ?. _7 r0 y$ k$ @+ d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1 z- o) l' P) U- A7 t8 j

“那么，你不害怕嗎？ ”+ Y  w9 [6 F& R1 X, m

“船到橋頭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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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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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博雅剛要起身。  J! Z8 N( S  `; f/ v! q% ^

“是我。”  J' |: P  c; I0 i, q  B1 b

那個影子答道。6 |4 R2 q) |! @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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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y2 ^, U3 Y3 |2 ~9 A" N
4 h3 M# p* g, T  N+ u) A& b
晴明淡淡說道。9 Z9 N' f% v- r( b: _
( x/ v% U. c1 q8 ]
“我看熱鬧來啦。”0 E- X9 k4 h5 D6 L* T& A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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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8 |4 A) I; Q& J+ F" |9 [! ]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三個人喝起酒來。

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W8 e5 G  d1 h

“博雅，笛子……”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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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6 k0 z: j0 R6 Q  P
時間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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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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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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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Y3 I) F8 ]% U8 o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4 _$ z5 R. ~( p# h9 s. D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I7 ~- z6 f/ m/ a# q2 j
& u( T+ d/ D: f" a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j: h; Q  P) J( @
1 S. U5 N7 S3 `( a# `7 d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8 p. l: _& ^0 H% d. s" c3 N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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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5 ~+ `1 k/ H2 q6 A+ j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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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3 K, @8 Q  b-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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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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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2 L! j. i" V* i. m' ^; a% Q( l"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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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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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7 ]" y# w! q6 \* Q8 B8 {3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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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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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4 g6 O6 l5 q1 e* x& y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2 {  N6 {% c4 I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z/ I7 u4 t5 S9 \  E0 [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U- F$ E, I' c' K' {6 `( L
4 ?+ h: `  h: N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s6 Y  |" E* K: S9 I* }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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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嗎……”* `- Z. Z2 Z2 f* J# S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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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d  E( G2 t4 b4 c"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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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K5 I  v5 x,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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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沒錯。”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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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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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 b! U3 x- S4 L# ?: x; s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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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Q/ [- H( K' y+ B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嘿嘿。”0 ?0 \) E$ V3 F& d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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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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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k. X9 B3 J+ o6 {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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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 V% n; c& a8 V" t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j, m7 V/ Q; k, I

“願意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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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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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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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2 |4 ?5 y( P( g/ _3 Z# L# O0 C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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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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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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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4 y; W' _, G: q" e$ {0 q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_3 R  Z  `& k# T0 H6 e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b6 n/ ~  Y' i' K4 U0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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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F5 }7 M% x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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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r, z, I) U# v9 P
3 j, R/ J/ H. j( Y7 W" F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e/ D8 I' W7 s: U: u9 w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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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8 K0 i7 O9 a/ p$ ^6 L* r0 j$ p! y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 y, p2 _5 g9 ^( M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D' p7 w2 R1 W) Z% |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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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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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H, T( Y' y( C. K, s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h/ u' k! H$ |$ P- O2 e, W3 V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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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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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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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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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 I9 D5 \&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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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熱。- d3 |7 a; d  C'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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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b# y6 i" U& w8 r!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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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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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7 W. w( i  p: k! r!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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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g0 q$ F: y7 c3 d* m2 w6 N; E,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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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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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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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_4 w9 Z3 G% I# D2 b* E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o( g. j2 z" i  N$ _* |: N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7 s1 P! {, R6 q3 ]! h1 V( t* U0 M2 g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j7 m4 r# @5 S%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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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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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2 m2 H" m( E6 D1 K- x7 w$ f; n( l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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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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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的確如此。”  [8 @4 D: p6 K3 k& c0 A. S7 F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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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D. P7 c( y, Z+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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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T2 W. r% [( Z* V1 C7 d9 O9 k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0 Z8 s% m% a5 K. H, s, S2 B" O% [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9 r4 ?, Q5 i9 j& ^; a5 B7 a1 B
% G! O8 S; m( r7 k+ s
“不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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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你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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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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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n4 }) V4 c1 h, |' N; Y! x: f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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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0 \# S+ J4 ~* i1 k/ L

“聽說是吧。”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i7 p$ u5 M0 ~- J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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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佛經嗎？ ”0 q! _* `5 y5 q2 k7 L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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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z3 B. s) c7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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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8 @: ~3 L" @* Q5 C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P: n/ M( X4 v: j0 v8 ]
; Q) B4 g$ q5 b1 m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x( w; T- n9 F+ T; `- Y' P3 |

“什么意思？ ”4 K7 C& S! _! c* j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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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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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8 {$ E5 P+ l/ r4 f" m( _,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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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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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8 A9 H0 }3 c# W7 y- |. w0 @/ I1 x
6 r3 v' B5 W6 P' P) v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4 _# ~7 W! G3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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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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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 h% d! E: G: ^, c( ~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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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b" |$ I2 V3 F' e( J) ^+ x) c
' K6 v8 J" J/ w" B
“但是．空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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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5 L- Y( g. v5 N0 g
. a  D9 @2 S2 {6 I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9 [; c5 V! c3 G6 {

“什么？ ”3 B$ n( ]5 N  _: e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T5 k6 d" h, N2 }, B% f5 J; q" n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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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 ”" G( O$ ?( n8 b7 R- N
( q4 @& u9 B  m, k9 u8 ]9 t. H8 V$ g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8 U! ?2 p7 {: n& e
“是什么時候？ ”

“該是什么時候呢……”& e! B# f1 E+ ^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2 h% y3 U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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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w) A9 u7 q( E6 E5 L

“是嗎。”8 S: j  D* O% s+ E/ w" Q7 N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Q" P! E4 `6 M# U4 \
' g7 v. d' m3 O* `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呵呵。”9 U! F9 m2 X5 }8 a# w% O1 D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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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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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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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f$ {& f4 o0 k

“變涼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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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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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R5 l& u% A+ _) q5 D/ m

“兩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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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8 G9 @# k% a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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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8 g, w9 Z% M- l#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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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3 j1 ?) M+ g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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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e9 e' w8 Z5 a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T. g4 T2 s% e' a' q4 S1 R

“但是，事出突然啊。”9 j, ]8 ]. |& p6 l# D3 Y5 M8 J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不擅長？ ”
2 T9 ^$ H3 c7 o6 M.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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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0 V! e1 x$ D; h2 u1 \: Q+ z1 `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Q9 Z, W9 V% l) X% {( W
" D3 g# U3 L+ h# j3 `! N) o! k/ ?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v. |- t" S4 p, ]; _$ f; B7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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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回事啊。”$ f' D7 H6 i1 ^6 K$ p2 v2 K' N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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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U8 \5 q3 t$ F6 W

“是指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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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K, J+ C7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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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8 W- K7 n0 b1 Y6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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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幹得出來。”2 ^5 g3 X0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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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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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i! }  y' E6 a( q/ v7 Q: Q8 X, [; G# e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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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情？ ”! h7 g) S7 g% B1 K+ K2 Y2 D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w& D7 l: Q7 ^& E1 m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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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血啦。”: M( W# C& V1 M2 t) Q; k: h
% }+ H% T- Y# h" s
“血‘”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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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x, h, @5 ]2 X: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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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r) w4 _" W+ S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s. w, v, q0 r$ k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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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k# ^, T8 t3 L' \5 M% R4 @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d5 _3 F- R( H  T1 L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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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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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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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5 V+ f. w  F- p* l' _( U- R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8 x/ ?6 `1 v& K8 p3 j) Y: x+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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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3 A: V7 u. ^$ _0 A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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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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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1 Q: K' T  o' p. l( v; k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F& j2 |4 d# K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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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I% h- J; Y1 V# U2 I8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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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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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o5 l8 q6 ?' u, q. t. R- R1 n

“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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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5 C3 K7 D2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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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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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2 |. p, Y/ q5 W( y) ^7 Z0 k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 v7 m1 Y, U+ p; L# Q" A5 O, @, V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y4 c# J; f; L$ d" U0 y4 s9 A# Z: z' R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2 v# G7 A, }( P, }% Y

深夜。燈火熄滅。" r" G* j! Z/ ~
4 |# s: {  {) g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9 H1 \- q7 j6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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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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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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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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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4 K2 T, s9 h4 S' S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L, ~( T1 K' u& H# `0 ~9 K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k9 K, B: v% D4 A2 B+ _# k)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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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太可怕了。4 G! e/ j#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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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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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去嗎？ ”- q' e. l6 [% N-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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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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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8 ^3 ?7 n% @) L, D. i3 D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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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r- |  M9 G9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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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算什么……”( i; G5 p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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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3 R, ]2 r9 S8 |, Y

“嗯。”% H) ~2 U6 Q4 O1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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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r) l0 U, X2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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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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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a6 |1 t$ I5 y9 }! r

“走！ ”4 V* f/ p9 r5 |, v$ O( V* F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6 `3 X- B4 f: I" A%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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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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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8 L% j- J5 E, D+ H( A0 z4 W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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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9 O$ I3 `0 F7 u3 j. X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那就是說……”" @) ?. H3 n: v2 N6 g: {  j, \

“什么？ ”2 t0 b! i+ P8 Q6 f+ A'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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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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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M9 g+ Z7 `0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f: s& {! l+ F9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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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  Y' u" j1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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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p+ d! _- K, _; v

真是不得勁。煩。! ^$ u% K, F. ?( r6 `%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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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D/ |+ y0 p8 O( {( \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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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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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j" g2 B# R5 N  @: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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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0 o/ |% W- h+ y

“那么，我也一起來……”3 q3 c) x1 R- S( O, U) Q8 `- b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2 Y1 ?- u: n' {& X5 R' x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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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U0 S- i# Z9 j7 a3 y) T

四! R. x2 x& x# s# s, Z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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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 D- _' \; h$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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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5 D& [( F) u% U) r) q, \* v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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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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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l. ?/ }! ^5 f( @4 [;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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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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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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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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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2 ^9 M5 m1 I0 r$ t$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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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Y: J: o/ m! F- k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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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9 M0 I5 r* f( A- }*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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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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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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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會來的。”+ @* i- C. B6 S2 a0 @

晴明答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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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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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  ~& z; c. o/ C" ~7 r6 c2 ~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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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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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8 {' n$ |8 A$ S2 |3 G9 L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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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可能性。”, P% P" {5 o)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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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可怕嗎？ ”# g; |9 T4 ]  I0 `& Q5 \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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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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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害怕。”# O* \: [! l0 N$ L" H
. `- G$ f& U3 c8 p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 B4 u/ x$ h6 O9 n7 {& t9 S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5 f1 @! q3 U! l  k

“呵呵。”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5 ]' w' r4 {' n: I1 ?  \

“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這個嘛……”6 M+ P! [5 Q3 n1 k% q5 B" t+ V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4 z- X! r. d& N- ?4 n3 g9 W$ ^

“那樣就行？ ”
: f/ v1 R" c6 g3 h4 Y" }9 C
“對。”* ^% S- @, Z; W3 @5 Y( F
8 F+ t" m( `$ K6 W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8 ~5 A% S, D7 ~8 `. F1 [
“關鍵在這裏。”, L8 w" d  y% m
' U4 |6 P1 U* X6 X, c# x
“關鍵在哪裏？ ”
2 W7 ]; B- T' b* t/ k0 h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

“你會睡著，博雅。”
; T/ X* H1 U1 b- j1 Z
“我？ ”
% V; o. s7 f& d  I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 H+ i4 V+ w" u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u9 m1 s: v: ~$ z5 @; O7 C- s2 I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8 A' u* w0 B% o4 V
! p; Y7 x! M% W- A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0 x  ?+ F- `3 w5 @4 d3 c" m+ p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什么都沒瞞你。”

“但是．晴明……”
- ^* E7 C0 t& w- J/ Q
“什么？ ”  O9 H0 l- z5 U0 f! H  P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 @  X2 T& p  G! ^' D7 y
8 A$ Y% P/ x) g& m+ X& [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O; D7 F# s; @' m$ z! y
0 ~2 H  ^0 P6 q  f1 u; k( p/ D
“怎么樣？ ”9 j" G  O4 [8 h+ Y! T: j
( D' G: _# S8 |3 m" W6 Y* U
“怎么說呢？你總是……”
, L# e- m3 D. M2 E& y1 M8 e" U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 o$ D& o1 L" h8 ~
五
3 [# e1 n' d1 p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 b) y; @# j2 h$ H% x: L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2 d; ]1 @6 T8 @/ B, |2 O: c9 C0 e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_& C" T: X4 R2 h
! J& t) H* D' p9 [6 h/ B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0 Z/ r' x# B+ D
  V/ b7 E' @: x' G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1 l( i9 t! g2 J5 p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啊？！”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 u: P. o7 |. i4 z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9 L) u. @! z* `2 @( U5 O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2 K7 N2 B) w+ X& b2 q  L+ d# I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 m7 ?( z- E4 g( e3 W
是個人影——女人。! `3 m5 }  t1 _4 }
7 ]8 Z" h9 m' {$ k1 @- ~9 p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D$ z) Q4 @: W  l2 `# x. c( R! q
4 }& i0 {1 F, Y1 G
“呼！ ”6 V% D' e2 T3 D% t

“哈！ ”

——她在呼吸。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f( d, X. T2 g0 m6 x* O8 k

“是她？ ”博雅問。

“對。”6 j, d$ z( k8 E& _0 N  x7 o9 }3 S) C+ m
, q2 `5 ]' ~9 |3 N$ J  r- C' c
“怎么辦？ ”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K) `# n5 j3 U8 q; N; @3 L; D
% a, \" Z( A5 c6 ^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W8 l( C6 d7 y( y# K
$ ~5 F3 A, k- |1 w6 P# u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7 O, t1 H0 C4 O- E( b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x& N3 r3 H9 J3 @- q/ G- m6 k
4 u$ `# s( {2 y2 j# P8 C. v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d5 D8 p* _7 Z3 o: K
" [; p! o* Q8 {1 k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m0 V/ A; e3 {' |) F' S
$ L* q) O; E4 {9 _. k" h& [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4 _: I- J  L2 U0 \  _
* Q+ j+ R% R7 r* ^" s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 n0 M1 Z0 A8 v+ }6 Q$ `2 r
“走吧。”1 Z/ D: I; `( F) G* h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K$ Z8 c- `: b
0 W) _) Q$ p9 F2 Q  b! z  S( a  _: e
博雅緊隨其後。, l2 N7 e9 @3 k! e1 Y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z1 l& w5 ], r/ Z3 e- x
4 f1 i. k% N! e. g9 f. h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2 o  T& g* i, l- w; V$ J
  W5 G1 g! x3 c' Z% r
“哎呀！ ”, n! |5 L2 B: {$ E. i5 t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8 _0 O- s; T1 q+ N' z2 N
女子站起來。
) T5 B5 x1 t) {) X7 M! b3 C( H0 B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0 h7 R6 [8 x. L) P
“噓……”+ y+ e4 Q& D  d: v
# T8 s$ W" }. J& O2 {' W4 E
“噓……”0 U) D& ^8 p) w# [- O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3 ^) ]: h8 r9 c& h4 t2 w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7 ]% F6 O4 q( F$ Y7 ~; M9 ]( M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明、明白。”
# o7 A" S" z, q/ i( R, g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Z% j- r5 z4 y+ ~; u
6 y0 S. n3 d# U' j! V
六/ w( `, z' L& z; @

“這不是葵嗎？ ”7 n# b& p( J, F& A' Y/ [8 H6 b  D
, {- H- Z& \4 r- O* y& e5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1 V- U: u3 x; m' c7 N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s( q4 r0 c% E/ ^- Y( Q, M; M' E
  T" Z% a1 P' L1 n0 V2 ]+ J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 p) K& J. D  Z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t5 d; s  y" \  b' J" V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1 L$ Z+ E3 Z) B4 ?" i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0 [# ?- {! k& q# G8 M8 e3 n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R% C8 v0 L, ?
: T# x" ^" T; R7 b" O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i# a# X8 M, ~$ _* Z
, X% E: k0 [* o! A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3 C& j* t# R) w
. N  a& ]' o; H3 p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 [. v# F' s! u1 U4 g( L2 X" K
“怎么才能驅除呢？ ”

“讓我來。”9 F3 W6 m4 o" v. o2 d3 N9 K' E
( M( ?2 w0 l4 P) ]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e) F& O8 o: i) L% |
! \. D! r% p1 D" X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9 L$ Z. T4 q" M+ D- h7 }& Z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Q" C$ f4 ?7 g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r" [/ G6 C5 y2 b
, r# U: G( W) Q. M, R. U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0 M8 F0 c( u( p) k3 B  i9 ~+ {! A
* f4 |1 |  W" L, M. j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R& M- {, \' m* _* o! d- C4 w

“哧！ ”2 ^& ~& D, H9 j. d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 l/ }( {8 H2 I' _+ K; N( b. x
“說吧，你是誰？ ”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 S. m( ]$ s7 D* s
' l  |- m# E% b/ q$ n  O# Y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p/ ~& O- w8 ~1 i8 ?' S

“然後呢？ ”
& A( G" x4 N. v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g3 H) C% k+ H+ l6 e
8 ?6 b+ J% h6 R3 d/ J5 G4 I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q9 c- P3 r  f: V# a" ?
+ B3 K, b- S# K& F/ h
“果然不錯。”& S4 u2 W: b! z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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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E, o8 v4 K  a+ G
) w; k" q; ~; k" i: [4 i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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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 f: m  ^' G* Y; ?; Y4 }9 M, G
1 {  ?4 I2 D' J5 l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6 N0 m: |" z- ?# d* _5 V0 W5 H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n9 j0 A3 F! v5 G
. q" s( K2 b" l9 V! B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a7 U# n% r* [3 _. P1 N( w$ Q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9 t" h/ |1 o2 ^, z7 w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 r/ _: y6 j" k9 w& H  I
) E8 G( v& T# H& |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A8 b" \- }; X) W$ I& g) P3 q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A' c+ D5 c% b3 y1 C7 Q8 ^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Z1 y2 O9 ?' X; b9 x2 n5 S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 @3 O# N& _& `* {. u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E0 Y. F0 \' U/ R/ [
; {% O. |* V, F7 y8 [0 g, b: V
七

“哎，晴明——”8 Y! C' z5 v% F0 \( `" g
/ _* v/ a8 v9 ?% B9 A9 ^: L, H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B0 d, b/ h$ n) _* z3 d& y  i
" Z: a: ?% t0 d0 H' s) g0 ^, w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b' {- t3 \  K; {* I& D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c% [, h8 O5 ]  B- h) H$ b
  _2 Y+ i% A( h$ f6 Q  Y6 J
“唔。”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7 x- [1 t6 D* v, ^( X$ D! S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8 C; Y4 @1 j6 ^( Z

“

“說過什么？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 m& O- O$ S( ]/ J' S5 n) D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p" P" Q, m/ q3 i6 g: k2 ]
5 U- V! C) z) j
“呵呵。”
5 Q# ~0 M# F! Q- k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2 T7 w! x( V+ O6 t/ G; Q% I
; r. N) i  A7 I7 w5 T; ~
“哎，晴明……”
( X/ N+ b4 i% l) \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 m# }0 d& ~' y8 h
1 J7 l+ G# D& q3 G, u8 }
“是啊。”
9 E0 g# Y, w3 D# v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 X9 a1 Y: A) R, L9 r# G
“就讓他那么想吧。”4 {! H: [0 o; o& Q% h
2 ~+ e) S$ I5 b% `( [2 r' s5 J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 o% O& ~9 X* i8 k
“會嗎？ ”

“會。”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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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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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7 K- u( C% u! h2 L& I$ `7 q- u+ C% J9 y  h
一
9 W. T+ s5 [4 ^, n- e" K6 [
此世即我世, d; c/ V2 P+ d  ]; j
% W! }5 u( }( G# }+ o1 }$ \5 H5 Y
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P7 e: ]) s. t7 I
8 k2 E8 q( C/ a4 X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F& Y( M* T! Q4 A! D% h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2 j1 U" k# @; ?* j( a
, a1 A5 B8 @9 e1 b4 H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v9 ?. x* ?6 Y: ]; b2 q: a6 J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Z- a- M3 [3 _  ]+ K- w& a
3 x# L6 i& v  H2 B2 B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 p6 N4 M, {( w" C$ B: h( _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 `( I2 w  b& E2 [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r2 P% T: P% v* h0 m
' w: H3 W7 E( W0 [
分明是明知故犯。% P9 s& J) }5 b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 [5 l+ C: r6 }# V) {  H% S/ s, [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K4 z! z+ I6 p$ z) Q" [
- d7 l5 L; z0 N$ ^7 f, E- x3 t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c& X7 _3 f5 k5 g& t1 z& E! ?" h: v
0 L' {+ r' R+ D' ?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x. u" @( l  s! F( F9 E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1 A* R# X% R; \6 I) B+ ^
3 ~% E: K9 I* X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o& J4 l7 `, U5 Y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二3 @# O- G/ C' a7 x) S' ?+ q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 ?8 N# Y9 o, f) Z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 u* I1 r% Y! g  M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 x- a  I# K; l5 m6 ?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8 Q1 o" \- X2 }; l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E7 D4 S! n% D) s; v- s9 {
: P) @9 w/ e$ T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v! D( [2 e7 T; y, ?/ U9 K: ]2 N8 B$ I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9 s; A$ s5 v/ K1 }0 h5 c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w/ ~; u6 |: [4 \5 z( i5 _  Y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0 d; ?6 l( a+ G1 s3 l! o
. g7 A3 h; t) s- k$ G' ~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i# J1 H* @7 [2 ?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M% r6 K3 _" [. M# x: f

“嗯，真好吃。”. `- Z$ ^, [+ Q+ I, l, e
, g2 s* J4 `. J$ j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R/ L( F! ~  o1 ~#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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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2 X$ G$ g0 K4 _3 N5 w% @$ H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 O! L( Q3 c' W  I6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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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 W- A) \9 ~  g1 a8 l( B' k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b& @6 T/ L) S. n$ p* i  w8 {6 Q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s: h8 p, H8 A0 @( I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u8 t8 V9 W9 t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Q+ p, E3 W2 f; |) P" ~) t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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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與工作有關吧。”0 J# y2 x" d: q8 c"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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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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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w+ ?. Q- c5 e3 J4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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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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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托你的？ ”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正是。”+ Z, u/ N2 X+ c/ G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我也聽說了。”7 V8 d+ G) T4 u& \; @
. Y! V# o' `% ^7 T8 r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q. \  @% A# k! g6 e. u# |& `
3 L/ w5 B  W5 m$ |* Q0 k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 [3 f1 Q3 f9 k9 v; Y% D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噢。”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2 _9 U5 ^3 m/ O) J  H# q$ X
“撲地巫女？ ”9 \' t8 i5 W) u( h  E3 f

“對。”. a1 R6 V) q; ^- q8 k" Q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應該就是她。”
% j# i3 M7 ]$ [- L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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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K5 p1 C$ W5 c
- t6 x2 ]) W6 A% j) P- v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r/ o. Y* P) Y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4 E4 ^% r% \. E# M
“那是什么原因呢？ ”& |2 Q" \9 ^9 _3 z
7 |  j2 F- V+ v
“這一點嘛，博雅……”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E( G  L3 ~: B# J# g! L2 T4 @, c

三7 v4 q! x- ]. t" \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1 C8 D% Z& T( i0 g; j( y! e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7 u' t" g! a* X: X( ?
! X; w  D3 I/ U7 n& Q+ {
“你好事將臨了。”8 F9 v$ |) L; Q% _8 x

“不是女兒。是兒子。”% t# W/ {8 C7 V) u' t
# @- R* c# p! P$ B* i& v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 l/ T+ ]) m) D9 N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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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T# W" F! u! h& I$ {
; }# o- t" m2 n2 Z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0 m8 T1 c7 m/ Q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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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7 f& U( y& U- S7 \" ?6 N4 V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7 P/ h7 f  N3 }& g
2 i- E+ T4 n2 W* @  Z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1 Q  r' {5 o& B: X3 @% y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G+ V: N) d+ a9 z5 D2 H  a9 W" y5 _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 s8 r6 }( t9 X
9 N9 L" ^9 \( x+ g, @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0 s& `3 {7 e3 J& Z
2 D6 p- h9 @9 j( |+ M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D7 g+ h# L( z, m% L( C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K) U- {$ R1 Q, p, T
: e- G) r9 K- o0 e4 V6 v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0 S: H6 N0 c# b% R4 {; f0 B' j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c$ J. ?7 N3 d
) M, c8 R' d/ l/ Q( O" d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1 x% v& p4 W* Y5 j8 b
0 C0 d, y" a( @1 w( e4 _5 Y7 d! n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 Y8 k% C4 t3 d1 z; b/ f" k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0 I5 T* t  p6 g* F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a8 ~8 X) S2 ?& @- I& T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7 `$ ]; x% _: Y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G  e# q0 ~8 S1 v$ v

晴明對博雅說道。8 \2 I/ c7 \$ ?& s4 F) X. K3 Y; O, P: u
5 m, G/ s$ ~( h- A3 t& B+ D5 d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V5 r+ u3 ]$ `( m! _) N0 L! ~5 U# V2 x
6 I) U. e7 T. K7 |7 [: F
“是瓜。”8 l3 k. V* }1 r; s3 |3 S

巫女說道。

“瓜？瓜怎么了？ ”

“是瓜。”; J0 \; Z* s5 n4 q% M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N0 K& _" i/ y2 T8 |, l
# t; j7 E& m" `# x! v1 g, s( w3 l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9 ~: Y4 o: J) n9 P& h7 Y
事情就是這樣。/ |: S" g  \' z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S2 P9 H: D% b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7 c! t7 l: _. c$ g$ r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 @% d- h2 J. u' n3 Q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4 H4 S! z! ?* t: Q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2 y0 @$ Y9 ^( Z
% |$ y* L: g, G, U' o9 B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5 f! [. Y8 u1 Q0 }' R$ w4 f" ]4 r5 O

“有壞消息嗎？ ”1 `) ]2 z6 ^; e. r* [9 c
' e. v, N4 a$ P
“沒有。”

不知道是吉是兇。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巫女這么說。% ]" a' d( I+ _  a  _% i
) r/ m/ Z2 G; x: @" g- b4 i1 y1 j8 e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晴明對博雅說道。' u9 V2 b/ P4 ^5 V- j
. e% I" g& {* ]  n- D% A/ R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8 f: v/ n. B* \0 @

“原來如此。”) [, T5 d6 c. p% B4 W- k, d
% F1 i1 j6 |6 i( s1 N& ]! i( ]
博雅點點頭。+ ]# Z; K) D( Y7 a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Z, w. n8 Q, @

博雅頗為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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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也去吧？ ”5 M$ y2 ]5 R- ^  L1 }1 x
* Z# v$ \" o3 |- u1 _6 _+ H
“我也去？ ”3 x- m" d& y2 n. \# d+ t
$ I" ^$ O/ d: D0 r# W
“對。”

“去兼家大人家？ ”4 {% \; F" N' |' M* Y3 a
  j9 G% W! @% K% i9 i  v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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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好嗎？ ”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8 h) Q7 u; |+ ?, T

“哦。”. U- o* a- G  z$ _
0 Z) }2 v2 D" Q
“去嗎？ ”

“好。”5 L: @5 o0 W1 u
( T4 D- b, z; d, r
“走吧。”
) L$ g2 l* s% u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y1 b  q9 G( {
四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L0 x. O  v" @( Q0 f! ~
$ H6 q) R# S" n' F! V( [' y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6 X* G# }4 W3 N# `3 I2 L- k
' p# g. B' r0 h, z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1 h) }3 W; w  u0 A+ q5 `& h
* C! d- N" J! \4 S/ x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0 _2 E3 F8 V) a3 k* c5 G" \

“可以拿起來看嗎？ ”$ {0 h) S1 b- y. V8 Y6 D1 X8 [

“請隨意。”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D! h7 J" o* N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T3 |+ o! D! _& ]8 ?. c% y
+ d( O8 x  R& }
“呵呵。”

“有問題嗎？ ”

“這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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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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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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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 s- r; K8 w& d. S
6 M8 H5 ^" G: _' V% j% v  w& k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4 t9 q9 G# b9 w+ Y) Q
“咒？ ”: ]0 E! }# C7 t2 b0 K
0 M8 S; P3 C) B+ f$ ~% u
“請等一下。”' Q% b6 n9 V7 u3 \' Q
8 Z7 H& l8 r8 V6 s; ]/ d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3 k; u# z, {) v& v5 I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h4 `3 q+ k9 u# W( W% \' C8 e& f
: ~( @7 `( E4 N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L/ F1 {& v: t; |" O1 G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b5 V' l) W; i1 b. M0 x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Y  z" g& L3 A6 u4 n, u  ^- P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 I6 M" @3 a! u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3 k# S8 j. |% w2 }5 C

一看之下——“哇？！”
* w. s, E8 G4 c2 w
“這是……”1 k6 n+ ~0 ~% E7 e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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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0 {7 v% a; q4 N
) A. B4 f% M* _" S9 E0 ]" b; t
“這、這是怎么回事？ ”) n& c) X6 F; r  O& D
$ m- P, N: d( T6 W" b) L  s2 C; i
兼家提高了聲音。+ ~' z3 B4 \0 N1 |# S+ A
  D+ ~- C. X& p6 N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L+ V) `( _  ~* s4 \% B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D; y$ Y- i+ K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快想想辦法，晴明！ ”' A( l  \) t' o# ~9 e, h$ d

“是。”
, b# C" l( Y9 U/ O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B; [6 m. N" P2 J/ {' Q- b/ S0 e
$ ]- h1 a/ J9 d, @5 D7 P+ y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e3 {7 i6 [  x+ Q: X; h- E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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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n/ V1 c' v' {% u4 ~0 S3 j0 e3 r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

兼家語塞。3 I" W! y+ _0 ~3 |0 k8 Z4 I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c$ H' `: r  Q  @8 K6 Z+ W

“瓜是向誰買的呢？ ”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o3 R1 y6 P. K* b( ~. E# \
: \" S) I1 x. [; C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8 U( ^9 z6 f6 r6 t2 [

“拜、拜托了。”! }# v7 Q; D+ F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那當然。”1 W  _! X6 l) d  I! ?" m! n$ z3 I' p
4 Q: ?( [7 \+ y/ ?# h
博雅站起來說道。( O) s  `! x: x9 e! v

二人走出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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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 T0 B( p  c1 z, d4 G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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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0 i4 f. R5 m! s, n4 H$ i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S; o" X, u3 B5 a! T5 V# t! w
6 ?# L+ P, i1 ?* v9 P& s& `
蛇貼著地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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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 [& Q: c1 ?7 F4 r- U' [" J2 d
五% k+ F' X3 H( \9 C0 m

來到京城的東端。# [- r7 C% l# _3 I2 v; a2 t/ q; }
: N+ q: w4 {+ H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2 \% W) ^7 X. U7 y0 a0 I: P, Z& _5 o* O
8 K% n' l. }0 W0 ~$ W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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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V! W& B0 ]4 E3 u- o1 \% d9 |
- d3 L) Z# o0 F* f" f/ x! e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0 h/ F/ n! N: u  _
% \0 F0 Y% x7 m( Z3 B6 d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q) y' W( T, N* A6 j
/ X7 c% Y- Q( h; U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8 o! [# m2 j6 y; s

“看到啦，博雅。”: O# p* x+ Z. L/ W$ W' N/ B, G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7 T+ v6 S& J9 x3 n5 g- k
# |* i- l; P, h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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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0 K6 q3 P9 T/ Z$ \/ A1 z5 q7 W
1 a3 O  G6 Q& Z  t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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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9 n- E! e7 r) Q0 R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5 Y1 O: k2 D) _5 O
. G. N" B0 o, Y5 `+ R- g! P
是一個女子。; P% |1 z/ J5 _5 t
( i- o2 A! q7 A6 m' E% e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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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c8 J- d" l! H# r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4 x1 R, ~% I4 C$ [
& T. C, A- I9 v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是的。”0 |/ Q+ S2 _3 Q/ F' H$ c
5 l, D1 n+ o8 `9 ~9 Q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d! N- j2 c" W8 y+ t9 c9 R& P
4 i7 m/ C, P/ z2 E% P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3 z+ D" ~& x. W5 r3 q
6 N4 A# w7 K# {& i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3 Y3 S6 y  p+ o: q,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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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3 j+ i3 @7 F* G* Z/ i1 {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1 F5 }, Y8 A' v- u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止步吧。不必進來。”+ P$ ]! W5 Z* }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2 F$ S  X/ n& Z6 U, ~1 P1 z) z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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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C+ u+ M# X" Q* X, d% F/ n" T

屋內有兩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_4 w1 Q) Y+ V  g9 Y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V2 q/ w+ C4 Z! B( |# ~2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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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j8 o4 w7 l. A4 e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3 E8 A( D: D# R7 [; L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k( U# s: G! Q,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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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8 k8 h, k( w: m/ u) x$ }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 X0 E% N/ H;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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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 R# s# |1 P9 Z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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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 O" q8 o  M: T2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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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x6 `( E  D4 [2 O! F) _: h4 Y7 H& e%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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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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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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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受入之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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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 ”( f+ F+ W/ K3 u0 J; m2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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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2 F4 y1 }, n2 w+ E% _3 d

“也是。”) B# n7 Y0 _0 _9 Y4 _

“消遣解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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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消遣解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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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e. @% r- y1 C% [/ j4 R4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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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5 e4 I0 @+ V7 n1 H& a$ ^3 V& Q/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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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h' E& t& l. b% K7 [+ N! }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8 N: |2 J+ _& k
3 o% C. C' ]+ d9 L
“藤原兼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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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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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6 [, O) R7 g2 ~; Y. m2 _1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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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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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8 c( [( g% F% _+ @4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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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呀，晴明……”6 f: l) }  b7 D& J

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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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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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j) l# N; z: Y0 d1 l. M"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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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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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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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此結束。”

“好。”' K. I* |# Y" c7 T

“請回吧，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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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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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7 l( N. j5 k, a'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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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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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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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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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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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0 K4 Y4 i7 x  {* ?2 V7 P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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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6 A& T6 d! Q, A9 M0 P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3 C  Y" H) |/ }8 e. r' q# h  q6 l2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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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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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I5 i6 z1 T, {8 i" {1 r3 y

“哦。”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9 m! P& @$ U' A3 c! }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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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比較好。”# ]3 X. W8 b( x* d3 g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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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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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好辦？ ”; _1 ^% B& Z: Y; P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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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2 h( U# c+ f" S) T/ r3 K
8 i3 X/ y; v2 L: r6 q9 ^  k6 i* e
“藤原兼通大人啊。”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Z: d; |( e- z' d- X6 j1 g" j-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w# ^; G& c- e3 b) h3 z' O! R1 o
5 z; e  E% {: x% H  u) }! q7 c& `
“不過，說是這么說……”2 k5 z0 w; r: S; m1 N6 s: k
  D  m6 B2 ]2 }% O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s% l7 X0 o9 o3 @# n
) R: ^! ~1 o. K, Q3 j" N6 T( q: Q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R( A, t3 W1 a( n' ]3 y
7 Y& ]- l7 Q( j- U: M2 z/ R* s
“那是……”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 ^" r. Q9 s6 I3 d; v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2 c1 C4 B4 q' D; E$ t  |; }4 \5 w! y

“你怎么了？ ”9 N; ~6 i$ ]$ G+ {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Y  R# H, ~; t% V6 g4 K# y
# ^  o3 \* `8 \& N9 \5 x! d' Z" }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a6 f( k1 F; Q/ c' d" K5 G. {
5 D' P5 y: j6 n' x6 y6 A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 T. L, v. l* G, P7 H. g6 Y
! ], f& F7 S- z1 k
“那、那就……”) L8 {: _* k: Y' w
4 ?0 g* |, L6 {) E* E5 ?1 K! j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f, b! m6 |" u5 ?  a% ^
# ^" V, d7 Y# _. H) j) y
“哈哈哈。”, `' M6 Q' h7 K8 n
7 w5 r* H/ R. X' m% k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5 T: }! ?2 Z/ e$ y, f" p# _" e
“……”2 k  j, }$ J4 G4 g! R- y. j
9 s: M3 p" }1 m: J' x$ _# L- E, X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9 [) d3 d8 R& \2 t4 C/ P% P
“明白什么？ ”( i- e; Q% z- {& J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0 ?7 p: V7 d. Q' r. p
“哪有這種事。”/ K7 w: q+ _1 J
+ @7 e8 u4 I, k
“真的？ ”
# R& r' Y& _* J5 \2 P1 H' x3 T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s9 i/ a* s7 ~) s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2 K+ _( K: x' t! R1 n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4 r1 p* P6 }1 }1 o3 g0 ~( A" x0 a! d: r
& h; f$ y$ d& N
“傻瓜。”/ |. A! G' }- P+ B3 n. ]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 @$ l& \) u( d* {" X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7 g9 M% {: }: @- U: t+ G2 k
“不過，還好。”
: u/ H5 _; y' E; p  l! Y9 E  j% G! f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8 z+ ]) ?) ~, m

“什么‘還好’？ ”0 M' P2 ~: s/ X  l# ?8 {7 t4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女人？ ”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 f9 F9 {( |" j, t
“就是‘撲地巫女’嘛。”

晴明脫口而出。# @7 l0 T# A" V. b
1 |) r, U' d" K" e) T
七* G" _# T: S4 Y; B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3 q4 ?4 O% F3 [1 x: {1 {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u! t0 f- B, V: Y/ B, |* X9 \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 c4 ^, A1 Y  T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D) s) _/ U) Z) a4 E
$ ~! B' ?+ `. h( l# a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5 l1 i# n. L+ a5 z% z
, l; d! J- R6 Y7 c2 B& O! G- Y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6 q4 m8 Z6 ~: F; U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5 i: c  r: G# F- H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7 B, ^' ?( k; u1 `0 E4 u4 u2 Y% m: w
, W8 v" ^6 d2 m, @5 U- ]( m3 o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 p/ F( b- A& E  |* r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q% ^; a! C1 x5 D; e' h
6 J1 i0 v1 E: j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2 Y4 I: Y& |9 N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0 ~3 F7 T6 y& V8 T
* b. [" R/ }8 [7 @! G5 E3 {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_0 y  L4 Q1 A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j5 i  P3 c( D7 K2 t+ B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9 a" o% @. v. C7 ]  n# q) L

“您都知道了吧？ ”
& D0 Z  y9 W7 K5 m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是。”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 l. g6 {$ o* ]& Y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 B6 a/ w6 a& @$ |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V, P& N( W$ r
1 z7 J5 I, q" k) n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0 d+ r" E' }. Y' F* q- p
) k( ^& ]+ C+ i/ b8 S5 {; S
“蘆屋道滿。”
/ F* ^7 _& W( h+ j' l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Z2 z& R' K, v7 P
) T$ `2 u5 |( E* C2 i. O
“對。”! q" r9 k7 n2 y# W9 I9 e' E# s% U
; O( p1 O* @/ L; S9 I" q+ r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x3 W: J6 j% [2 [7 K) F
! `( W! ^/ ?6 c. g, a5 ^
“對。”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 [, m2 n7 H9 ~3 w- E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5 ]6 `' T6 m; v  |* D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八百比丘尼說道。
, Z3 _7 ]7 x" V6 ^
“是佔卦的事嗎？ ”

博雅問道。5 T) [* D$ \8 h2 D' P1 }
8 t7 P! w+ T/ T+ a8 z+ G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是啊。”
' ~' y' D+ I" B/ p) U' a# |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0 H5 o& i0 w2 Z2 l/ ]" B. z
  N4 B7 a8 F+ h0 z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s9 O7 Z  S' T+ U5 A' g$ K

八百比丘尼說道。4 J( \" ?5 z# X

“哪位大人？ ”
6 b6 y6 E0 J+ K& i) n
博雅問道。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

“對。因為我也一樣。”

“一樣？ ”: _# v# w' r/ c8 J/ r' ]" ]
! @# e4 g% V2 I: _$ ]8 v0 E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8 x# N' x* x: }1 U* {+ S
“這像是他說的話。”+ U3 b- X1 ]* O4 y$ C* V
! u8 e. R/ H/ ^; i% p/ v" q  J
“……”, Z4 g" `4 j$ e- E) @
# T  U" L# k! J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 g' e4 S: ?! H" O; q# L, a, r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1 n  V( f( N1 \9 ]6 H
$ {, L" _) \  G* Y
“哈哈……”. D  K0 ]$ y, V# J( v" [1 y. k
# S- ~4 l7 c* Z- H  ^$ y
博雅笑起來。: s: k; [2 F2 z5 o- b2 W
, z6 R/ K: m1 H0 G2 @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f9 n. Z. x, m( `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L: ?. x# }1 M/ a. M+ O

“博雅！ ”
; n% [1 x# J. I' U/ F; j" f#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k/ @! W0 Z! X  ?
# I- L3 `6 d7 u- z
“什么事？ ”

“你帶了葉二嗎？ ”7 a* A- U% f  x  e/ Q4 p

“帶著。”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2 d- X0 D7 R0 \0 d0 j' i
: x1 |, U* U6 n: n
“好。”
( D/ _" ^% n) H6 K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 H/ N! z8 M  G$ `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g/ m+ X& F# u# Q% E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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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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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 j7 j$ w* U& o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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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5 r0 P3 A  i& ]8 r9 ^& }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F0 b0 ?4 r  ~
8 G* _( d# E8 ?, z6 j' {9 p) W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7 `3 V. V9 w( `) f4 N0 {; E& [
8 _+ N; b! h) b6 |* C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W& _/ y' g- K1 k9 j- I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c% G; R9 p8 }9 N" Q" |
- j; @6 ?4 I% K0 m/ E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_  w$ ?6 q; D# |2 x  ^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0 c& }9 _, k: X5 ?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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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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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5 P/ x. M. r. I. |3 o7 F9 P
$ U# f& a/ y" i8 o; S. m2 ]5 M5 V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 l9 x5 m3 l9 p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 k/ ?; y- y' H  L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0 u1 _" y1 r& {3 X7 I
- a# J0 j  v$ V% R3 v9 ^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5 H' S% f1 U- l' S9 ]8 n
( F; Z: @0 f8 r! A1 a$ {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 \, C& V3 m+ H7 ^$ n1 _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5 `# F# x" s2 g% ^5 c1 \% l0 F' s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r+ z4 n4 ?8 f% V
/ _# v: D1 r/ e( x1 H/ r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5 |% l, q2 w# u7 a5 u2 k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F8 b( S8 j) p* g4 i- [
, ~' p, l; Z! h' c, U9 b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F9 w* S) h$ S) r$ ]% k
/ U+ c) p$ g+ T, J5 T% t& ]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7 S; B' r1 M5 }5 i( K
, d* x+ X6 z! X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d# y9 u6 C9 r2 {5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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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 q  Q9 u0 R  U+ v# U% z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h" r/ m5 C0 L3 \' {) ^0 p$ T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R. \4 {3 [) ^) o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4 q1 f8 n- K) L4 X5 j1 o9 b
  t9 R3 E4 f1 n  e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 U0 \4 w+ ]/ |; i$ Y6 w) L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H1 r+ q: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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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5 w  A" f& z- H" u
9 S9 j, h  u6 I+ y0 g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7 F+ i7 W* c0 j6 m  f" ^+ f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L2 ~" i4 F& z
" N# P! Y2 G7 w: u, M
方人不作和歌。
5 a6 N* t# l  B3 ]9 `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u' r0 W. v) U% B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u4 v+ R, k) Z: e; W7 Z; D
9 G1 f* _" |: z) }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9 v, ~  ]; O7 g. M2 H! p: A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3 y- `9 a8 x+ D( X

鶯，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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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首。

櫻，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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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一首。. c: _6 e2 }2 x1 J+ l
/ r/ ]! X7 A$ g- |' X' b5 z
藤花，一首。) n, v! w. G1 u9 w- h' e2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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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一首。
" v2 D4 H( [0 `! X6 I
初夏，一首。3 i7 y4 b2 r' `+ ]( t$ c0 l
8 q, y- p3 v: K2 v- y
布谷鳥，二首。! D, b0 ?$ F2 c* _0 u# j; [: V

溲疏，一首。6 [6 |- [7 A  E, l
) B5 N3 D1 t+ V5 Y
夏草，一首。

戀情，五首。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 k% U6 _* c: H. v
2 \6 ]) A+ Z1 N" U( K% F) ^' T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4 t9 F/ N2 v; B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 H; J3 n: T# G& D, M$ ]
“請我吧……”
0 @3 _' R- F, Z& n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 v1 Y# Y* \% r" h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8 T& `$ n/ p) }" s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I6 r& O! ^' t2 s
  m' D& t) ?2 s8 [9 W; P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

少式命婦（一首） .

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

大中臣能宣（三首） .) w0 w& U$ t" {0 G% E* d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右方為——中務（五首） .! I, F' ~(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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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元真（三首） .& c/ B  v. I* n! ]1 `-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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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博古（一首） .& J" Y7 I" @8 S; W" m

平兼盛（十一首） .+ Y% a  C2 A( m3 n! I7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3 ~6 _9 p1 ^; H. S) x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 x- n2 K' d$ F! p3 F  D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 u5 G; u& a9 o1 J1 y7 j! `  m4 Q
. U3 w+ ?% ]6 W5 ^  E' Q' p. S6 P; C9 N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5 w/ N) }5 e3 z+ |- @/ {2 ?' e: h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L  J9 _: ?6 O6 q) X# T( I) m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 v2 t% I$ @- x1 V
; B  K, e, G9 B# \* ]2 J: l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 W6 i! [# }; q$ u4 B$ B4 Y$ I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4 X: u4 O5 u6 }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4 k& ~* Q* P2 f: U- k+ n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4 @  i/ q) ]6 w% s* k4 {# m2 @

也在這天選定。
2 F3 ?& H8 {% G, w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p2 t9 H: B: W8 i
, N% B! N1 G2 g8 o% b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二4 }! j0 _. m8 P5 K, q4 P( V

博雅在喝酒。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y3 i. F; e7 H6 M,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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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9 P" U! ^3 q/ h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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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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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U5 L+ ~0 F, N  i( B# V; |4 D! c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6 ]) Z) b2 ^% g# J+ H%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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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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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G( @. n" D3 e" c
3 B. L% k; g6 a. b
庭院裏芳草萋萋。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x# R( N, B- N- L) A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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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g( N/ o, t) i$ j!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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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是八重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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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i+ ^0 H  c( c6 j. ]: _" D
! @$ n! Q0 E: N: o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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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0 M- Q+ {;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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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0 ^3 q; u/ j# t3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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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什么事？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9 [1 U$ x% s% X+ J& N, v5 H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你指的是什么？ ”) R3 w$ w  C, w, c6 q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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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紫藤？ ”
5 e; L' h. G4 F, D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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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G; Q  _. c3 ~  y' t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g* {# N3 K" B: F( g
* ]* P1 `" N9 J8 Z, `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 B) K, T% J! R5 j% H4 K' u  R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嗯。”+ K3 K' M) Z6 ?/ P" s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G3 X9 m+ H) F/ W6 |. Q3 X

“你想說什么，博雅？ ”. j7 G2 S: n% |; j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 ?  e% H/ L" M
“生命？ ”# p' b, e- B! |- n) z
( E# \3 s. m6 V' l3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Z, f& ]7 y! S4 H/ a
+ W% x  r3 F- h; _( E7 N; ]
“嗯。”0 @- k" _3 J# }% Z0 L
* ]! r+ h+ x: V& R' c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什么意思？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m; Q4 n" d# W% ?( ^+ V( g" k

“噢。”
5 I: V" D) v- N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4 t1 k4 Y5 O% q* t) }4 T" ~

“沒錯。”
% O- d- ]( `- C
“明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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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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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什么意思？ ”5 w2 s1 o5 ]) l" E6 C8 w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 y9 y  g0 Z- H; J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o* C$ c. h2 }0 z/ [3 o
3 p( `5 [8 A$ x" @, u% I
“是這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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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r% {: Z# T  L" y3 `- q

“還是咒？ ”

博雅皺起眉頭。: m% N' ~- z3 P

“是咒。”8 c' H& x6 G( h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_$ @' G) m, U% b
) U1 ]% H! w* M( v% ]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K$ N6 A) c$ i1 x
# F! o7 ]$ v2 r2 X8 q" u
“真的？ ”1 e* i  q4 B# x+ Z' K8 M$ J5 y
# m! C9 x8 W4 r, P. `5 D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3 T+ g1 L- a! |# [" I* G; T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h' S+ E% p/ q0 d7 \; J) r
7 q, o) p% P: _; h0 @# u  K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o: k4 u& L% w) d) Q% Q# O

“什么是宇宙？ ”3 A9 |: N' [3 n, f  D, f. A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k- O; y$ m1 D; l4 T, T
! K7 Q- Y+ P. x* `5 O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1 W" {  {5 `1 @2 f! t' K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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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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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c0 {) K$ l2 M7 ~8 J( S

“什、什么？ ”; ~8 c+ r( h  p" \4 S0 ^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2 r+ W: }& C' l9 ?; R$ L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g. r: X& v- t
1 _! q$ u% l) D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 D/ I! ]+ u' Z" m
“哦，談石頭吧。”

“是石頭。”( D, A9 r,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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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 I  m8 M- h2 Y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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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有一塊石頭。”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N7 t0 ~8 `- n/ D' l! Z
2 H& i+ z$ ]$ S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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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6 \6 K! {- j6 v* H* F+ r* t

“什么？！”
9 c1 m/ @$ m7 Q) K( w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W: k! f2 Q& V
( [4 k* `( a7 }/ A5 ?& ?: L
“對。”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不明白。”0 h3 v+ B9 [% v- M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什么？！”
8 d1 x/ P0 T: m6 H4 k+ _2 H8 E% v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9 i7 y7 x1 k: N" z1 o) \: F- f

“噢。”. R3 w2 Z# u6 ^3 M; ]
, h+ B+ ], ~/ S+ p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 C% C" ]: K5 d( x" `) w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Y9 i# G! ]. r$ q! H. F, K
) G2 B+ \7 L1 }4 U
“你想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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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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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 J( e0 S* \0 }

博雅勉強點點頭。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1 t! U* L* D- B4 p; W
1 p. a6 a, c2 i9 `4 r$ F
“什么道理一樣？ ”
4 [8 E0 U2 ~9 E) b; h" c4 H) i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7 ?7 W3 ^7 u0 e3 O" h0 M2 T/ r' p
“不可以。”

“什么東西不可以？ ”2 ^4 Q8 M) @$ _!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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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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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蒙你。”8 b2 a- Z5 d! E8 ~: [- ^
5 Q( e6 q5 P" X, Z" h# f5 t  z" [
“不，你有這個打算。”7 q7 V, g. V. r2 X2 m
6 m( w# c$ ~! J) r  v1 ]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C% i# g! f& h  T' U
+ K& `* {% }: a: a( I
“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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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C+ P0 |# C2 v
2 I# \) ^0 \1 Z. P  }
“弄清楚什么？ ”7 E+ t6 ?  ^" b% Q6 s5 ]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 b. |$ f' G- Y: R
  J- c' S8 F. n" S+ P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7 W* e5 O- X0 ~$ |- N1 Q* V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X1 f/ c# M2 s0 `' I
% a+ q! j  i7 V3 f4 k* G
“接近？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那又是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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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6 a0 K4 `( |; v$ g6 l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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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z( O0 J" v3 C
$ a, @8 s4 Z& ?9 ]
“我不明白，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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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6 b9 h+ N2 \% B1 N# z) Y
7 i' H3 N: I; O9 M5 f  O3 B3 o
“噢……”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5 x/ D" V* R% }) p3 M;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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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x9 ~+ f+ R6 H4 F7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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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m! i# T! S/ K/ O9 A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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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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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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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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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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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N! J+ a! H; k: E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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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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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A: U8 N7 c2 m: g- p

“什么那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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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8 N: O) C( X# \+ w" N* m

“不．你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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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y* x$ s% m' P1 y1 Y2 \0 Y, u$ i

“對不起。”. ]4 [0 n/ C. M' }% ~+ H# d

“不必道歉。”/ r% q7 Q! R2 a, B& Q1 B" B+ i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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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W3 X$ C5 i2 ]* L

哼哼……6 f2 x0 b3 o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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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6 W9 d5 w! `* l& |# X) \/ g& V9 i# N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1 L8 U0 o. J5 Q: G

“哪件事？ ”! y* \+ @2 L" O& G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S$ e5 c' i- U  R. Z- e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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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K' {, t% O) k$ O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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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T' B2 k9 l  G2 ]5 R$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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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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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z. c. T) {( T" B  G3 m&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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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說的事？ ”, z  V1 B5 H, f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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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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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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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0 L. a, d1 D0 T) |/ E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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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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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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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這可別問我，博雅……”6 @8 d/ N& f3 r! d, y- C) c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6 h2 T4 b6 G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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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8 S0 G5 t$ h7 z( X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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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8 J5 m* o( @. Z0 h& b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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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d& x8 n# w- Z7 i" S  t) n7 ~6 e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三1 I4 N) V2 t6 u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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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清涼殿。" z, L. Q/ a  o4 t/ J/ m4 e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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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t2 r5 t: y; J) l7 B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v" o4 ?0 r5 a%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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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記》有記錄。" X2 I/ }1 `. c% l7 ^2 N6 }
1 Q$ K' ]- D7 X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9 e6 p9 l6 i& a, D* j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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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z5 p. w* `1 ^0 U% O4 Z*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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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s  M9 `$ ?  m( K6 L3 ^&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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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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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3 x( ^+ h6 y& a" R' J7 [( P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T) v( |4 L; z* M1 m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m( k& b3 a5 c* Y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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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1 I1 |9 C, H$ V2 {, H4 e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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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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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1 h% ~7 y) j! Z3 u& [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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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B& L7 H" A) {+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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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H& t5 @* y8 ?3 X0 E+ ?  z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9 g! D. @; R# N$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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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R9 D/ B7 @3 @) u$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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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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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 q1 G: l* |4 Q$ X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T  `5 D+ W! g. E% N0 {5 v( G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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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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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d; d% i' L1 S" }' u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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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V1 p7 T8 X* J/ A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u2 h! t' x0 b6 G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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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1 j; g/ ^2 Z+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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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B  C, p8 B$ }  p9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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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2 l! ^# h$ e# L6 N# [& T1 z4 I7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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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者為負。”3 l4 D, c3 N, I; x- O) `5 s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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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 L( a4 _2 O% f5 X5 G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m8 G4 z2 B  S4 u6 {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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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6 \0 H; B, f  c%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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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9 c& y# H&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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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s3 Q5 L' X7 ]5 U3 J3 ~" ^- Y$ I

戀情未露人已知0 y3 ^$ v! |" E+ Y7 d3 Z: ]8 X

本欲獨自暗相思& l0 S: K& _9 w* L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w* m* G8 w5 I# h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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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眉宇間+ W! k: }0 K: y8 v0 Y
) Y7 a% w# v+ {
他人已知我相思4 r( Q0 H5 n5 H2 l

題目是《戀情》。- I) e" y0 i. V( O) y7 h& R# F' E
" C7 |: S/ Y/ M7 L, {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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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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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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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0 Q+ y" x0 Y. b6 b' ?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6 b: s2 P* Q9 l, J$ Z0 F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2 o  Y- S/ c4 l.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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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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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d7 ]; ?/ s+ ?6 S3 m) S' O% }2 Q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w+ O8 N6 {- K/ ^6 D8 `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I. P: D; v0 j; x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f7 y. x- W( \% P3 N5 ^+ X

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r/ S" }2 ]2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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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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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J7 s0 d0 X* W/ A* _" k) H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3 ^/ ]) H1 Z' d# @: C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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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w) [/ w9 b4 G6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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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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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6 [" d3 C' U* J6 g" ^
6 u. S. ^# j3 M  u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J- ^$ r9 r2 F8 Q8 G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l( {/ J1 M7 l! v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Z- s# z: m6 z3 O/ o" w

右方三首獲勝。% Y* ^: B: ?  q;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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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8 _3 _1 k9 a4 L! K3 X(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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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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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l$ J  w9 G7 k( g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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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n) I) Y" g1 ]( u$ P, d
# Q, S+ M. [4 ]2 B4 ~! \* O8 K9 ]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 c* D" e- ?4 N/ Y1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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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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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5 S% `' A( r) G6 X0 J

沒有不散的筵席。- U- i0 r0 c% C) |' G5 u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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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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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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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9 U  }  K# i) u/ ^7 r8 r- O+ b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 N. C+ L5 P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H/ E4 L* j& j: u7 x, i$ O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4 Z0 ]( R0 L; M- j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四

“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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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G* p6 J$ r4 I6 y&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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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0 J; W" e# j2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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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6 `7 O5 L2 X% \. _% i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O/ e& S3 M. o2 D2 c1 `$ g; _8 c

“鬼？ ”1 D& i5 _5 N'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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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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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6 A$ K! r- b' Q4 ?$ a% H# P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p1 i1 e4 n% r4 i4 B2 N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R3 Y5 W; Y5 x/ i- j

“‘他’是誰？ ”* c. I( C+ _  D

“聖上啊。”! b/ g4 o4 d* x+ \' b% h: I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 L: r. W, v6 M- a6 h1 C' m& K8 G* \

“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r. _9 `" B7 w; u; W9 U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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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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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L% |1 x/ G) ~3 X# I7 B2 D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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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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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L( S6 z$ E5 _, U' S  {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6 y# C& O3 u* U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 U: h9 O4 f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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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0 }5 S( S0 b; o2 p: l9 k7 \$ D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_6 ?; S5 W  F' G; O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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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L2 G: ]7 l( x9 A'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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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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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4 c: c. G8 F$ Z7 z#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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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1 V# X4 R2 G% h! s1 U4 |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E% P- z- T)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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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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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沒錯。”4 R' o- L. e  l! \) _: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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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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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Y$ l0 {9 R  A6 Q+ L6 _- @: [6 w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M7 N1 ^- s) K' c7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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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6 W) G  s8 s: x'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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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8 A" B& }# P8 m; K: G7 b2 D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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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o7 j. C& ^/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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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2 Z8 l( ]- ~' t4 ?9 Z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Q+ p3 p+ N1 f, a2 V3 y. u6 Z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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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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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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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0 G8 r1 Z5 o5 y/ E%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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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i: q+ v% S! W1 p5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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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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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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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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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I2 S4 H# v" u8 _( E- k)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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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1 @* h2 ?1 A( W1 D)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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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z& X- s; F5 B" Z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8 {3 E9 X" C! T. J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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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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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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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M9 `* |! D' O/ @. ^4 ]! P, j

僅此而已。* ~6 V" X3 \3 |+ Q' X  A+ m: M+ |

看見過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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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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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1 G5 ^3 E, x% m$ S; h! I% o3 D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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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e* k; X, g( T: B) f

“是在苦吟新作吧。”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a+ n4 f( y. o) |$ z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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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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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6 J0 ^" Q& b! S) s: z6 ~&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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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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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6 p4 g8 d; X5 V4 v4 [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a) m5 u+ G3 F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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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M7 T4 T4 b! P8 ], ]# T" e' t

博雅點點頭。# }' t8 n) o) b$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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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0 h, d$ R- w1 q/ z%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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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 c9 q+ P/ M: C  G) E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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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1 N1 y  f. \4 s; J. k$ s- S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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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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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M% d+ l0 e5 U7 W/ `# e2 }% b5 x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8 X( h* k4 u( v

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P$ [+ a  Q6 b, H4 j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Z/ f( c3 g* J!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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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7 P1 ~2 |9 U0 |4 D/ I& V

“……未露人已知……”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本欲獨自暗相思……”0 K! x; [( X9 M7 n, B$ Y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S/ G2 ?( b' y/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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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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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4 N7 x: q( S5 c3 M!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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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 F; |6 D3 r, m2 ]4 o* q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2 g1 `8 L1 d0 W! A5 Z, d

“讓我去？ ”$ p8 |# ]: G. K7 i5 W0 Y8 W1 C0 s  G. p

“對。”& t8 e; I5 N+ {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2 x/ k% h4 E5 W'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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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U  N& W& l7 G: [3 ?7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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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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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9 u7 p; K9 k5 `/ u

“他……”) U0 u, N6 Q9 o1 f2 M4 i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k( e9 k; ?( I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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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b# p) t# b' u9 ]# E% G! t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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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2 X$ m" k, M' A5 ]/ ~- ]/ {; D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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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6 V. ^0 N, e,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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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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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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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T5 A* [0 G2 n0 D# m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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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六& @* W1 D5 @2 r' I  _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d- P# k! u/ l%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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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y% b. H( S( v# \* E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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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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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g" _8 ?0 S: a. o) X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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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  N8 \) n, O4 m% g, N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O9 D( h$ Q/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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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8 V9 X5 C! ^2 @$ y" W7 x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q( H# x- r2 O' l; H: A: ~2 ~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E% m( \8 W8 v0 O( M2 Q,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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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v  b0 w4 Q) R$ a$ T$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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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2 O5 E. R! X/ }0 o7 j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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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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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是的。”/ ^$ P' r( m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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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B# Y2 {7 ~! m% J9 ]

“唉．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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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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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0 ~& D4 B$ O0 }5 ?& R7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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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b4 x6 t; n3 n. q- n

“再比賽一次？ ”& C" q) Z/ K5 x: @  }: s( i9 X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 @. P. ]- W6 p4 U+ k# c1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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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8 t4 ~" `# r6 z' s3 m

“是代作嗎？ ”

“是的。”

忠岑點點頭。- R2 a$ y0 p- B. `0 M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9 U  }, L1 F1 O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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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9 D: z/ e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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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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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C* K% S+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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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2 D0 s1 s8 }8 x% Q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_, F% N* F" J5 @* I2 k6 }
" X5 W" s) w6 s- H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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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v/ r/ @4 j: I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0 V0 n$ }. ?5 ~5 J7 c, R
' }5 t/ I5 y7 S) A
“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P: S& w, j) {7 U) x
2 `0 a5 `0 I5 Y1 ]7 S  h
七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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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0 k$ U' q$ e1 @. ~8 f; s  l3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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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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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l) u( o) V&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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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E" ^! k/ C- J; }) A! U% D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r% p# I" t7 ^2 ~- _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1 F% `1 Z  i  A+ B1 a2 G; s3 b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9 |- s; M: |+ }: Y( h; Q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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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i9 p5 C- @2 h( l: l7 M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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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0 i- K. W%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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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0 \2 U) I5 d" l0 h4 g+ C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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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s: J- `2 ^5 O3 ~1 d. j8 r5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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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Y- Q+ F% n' X" A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多美啊……' ~0 A0 [0 G: v7 \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2 s& g. G& N" g; u4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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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a, G5 j2 Z  m8 z. O/ N

新芽嫩綠蔚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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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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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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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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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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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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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z7 `& J&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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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1 @$ n3 k" |5 o* K+ P
6 `/ u& S: p- i3 p! O' I& @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 [( o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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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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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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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他想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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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l+ Y/ {+ n% s" Z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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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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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U- L( R3 b7 m
# G- u3 s6 a5 r& o
“入春——”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x& }. t6 s3 O2 q% n( M4 y

“入春——”% C( G( _- _1 L* W( ~: w#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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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9 m5 o( n  X6 P6 l7 u0 B9 ~# U2 A

“吉野美？ ”( P# M* a1 M/ B3 n0 ~, X4 p. Y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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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k0 w* s- ^& M$ Y6 w

得一佳句。+ W5 V' a4 P! \5 ]4 b. p
( C: Q+ {3 W% p" C0 i& {
“是誰？ ”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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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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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 [; `$ j3 d3 L) u4 L
0 c& k0 k. Q0 M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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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7 n, e3 W1 X$ R* O.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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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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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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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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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d) W( j+ u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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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W& G* t9 {% U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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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f' V/ j3 \3 ?6 K6 b! ^% A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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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B# I, t! M6 q& p" z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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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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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參加歌會？ ”

“想倒是想。”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F- y; L* p& L- w7 x6 H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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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通嗎？ ”2 o% ^! Q' i, ~( v) Y# T+ K(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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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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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w# W1 t4 a. g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1 i+ M' Z& E  x

“我來啦。”鬼打招呼。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 w, x4 E,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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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 v4 T(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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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T- P8 B4 X. c- w& h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 y( f+ s$ r' x; j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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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R" r! @: d- ~: E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0 I& ~" J1 q$ i* H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 t0 o% s. G% {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4 c0 B9 d, m: X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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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 y! {2 y6 x  ~% n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還有什么事？ ”6 F& p5 k* f( Y)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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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a6 u3 l: V$ E- K, t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9 ], h4 c3 O7 r: G% j% Z
' D4 @. b5 q+ E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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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N, a: u! x: M/ O3 Z

像是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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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7 G) j/ v6 H+ ]3 F- g# F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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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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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K; S( K* |% Y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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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的確一模一樣……”8 D( `* A! u#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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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_8 j8 C5 G"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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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6 l' D4 _3 |+ Q+ z" x7 {. p+ _1 C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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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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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是的。”2 p( c' O+ F, G5 L4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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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a$ M1 M. V+ h. M# [

“恐怕不會不知……”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E) h* a9 H4 F* d8 Q5 l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M7 K$ P/ \& W: d0 P$ y" I: q4 J# S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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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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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h, }6 m: ?: \6 D/ J0 r% J. o) V- K2 V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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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8 n1 t9 U$ A9 `+ x: O" E, O!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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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4 ~, A. E- G* ]1 H2 ~3 l. d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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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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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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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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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p  t. x3 H$ j# o8 _6 u3 X4 ~

“博雅，你也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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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2 |; Q6 Z6 D5 O2 M- {/ V! p

晴明說道。5 @! |8 w1 K1 i2 N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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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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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7 u- f0 ^" w6 a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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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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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2 P4 U7 M8 d/ l; E) ~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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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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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H1 O, {4 s% P9 g9 Y1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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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 v8 A5 f7 g! q' z1 o( _&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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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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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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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a. H  [  g# g6 J5 K% U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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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9 ~0 z9 D/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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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7 M0 o* Z, g& @0 b, |

斟酒的是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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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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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d$ B0 C2 R7 [, h  y# P% w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夜深入靜。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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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4 w' t% K" g; R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0 A2 @8 N7 {0 M( \

“會吧。”( T% R9 K0 ^! ^0 Z2 ]! F. g) Q

晴明端起酒杯。& u1 ]1 q0 u' x) W  {: d, R* |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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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7 j8 q0 S; A( M" F

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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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6 ]+ x/ w8 I; q1 M  u5 [  u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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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忠見大人……”! ?) F" U& j: |' k#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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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B% c3 Z5 ]3 m) I: |1 M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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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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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 a- {) B2 }9 N9 }9 O8 ?

“本欲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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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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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1 l. g) ]$ L7 y) y" \4 l! k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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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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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1 }' j, K) O! ~* l, d

眼睛凝望著虛空。5 t! D5 C0 q) m% G"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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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6 K3 }4 T4 i4 m4 A& X& J

博雅茫然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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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0 c' _/ `- I' `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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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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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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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聲音奇特。7 o' H2 ?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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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9 l9 b; j$ \" ~3 \: b7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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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頭來。3 I6 ~: x" A9 i- O& L$ F/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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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是淚光。

忠岑在哭泣。' ]( k& a" f: t% [1 F

“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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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1 K# S9 b2 M3 P; k: r

“你說什么？ ”1 Q& N  U/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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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T" \/ J( Z. Y0 T8 Q  ~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S1 I" j8 H) s2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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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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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J; {) t. v4 y$ i$ X& p: N. c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q0 Y. j6 D2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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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7 S& ~$ h, y, Q; S5 Y; e' ^& G0 X

但是．鬼答不上來。. ?/ c) h4 }3 f3 U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1 ?9 u2 W6 _-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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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 v, U& Y% `/ c* r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8 f! K- d8 `' \' J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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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F- a; ^3 V- j: F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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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7 q, I+ s: c1 @% B* h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J2 V- }3 T( I! X2 a5 b' \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E( S! s+ H* y% @8 D- L% Q/ k" C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1 L" H+ w& q: k7 B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2 G+ p/ $ i, M7 b7 ^. D, Q2 Q

所以，他們需要我。“: w" W8 l& z  h- s8 u/ |

“……”8 P- M& g# f+ Y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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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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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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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2 a( p- q% m+ z! a4 k. N+ i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6 N1 S0 x8 C5 Q2 @/ |
6 d% V: q+ N( O( x7 b$ G4 ~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那是你幹的呀？ ”* U! r# J- Y' ]9 H% N# \
! R5 ~, M' `( k: O% U8 e/ h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對呀。就是我幹的……”
" i: `/ i. e: x
“為什么沒有實施？ ”4 e: W& Z& C" f; d, _& y; T! ^
9 ^( _+ Z* k- h6 ~/ ?3 L# x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8 T% `  L! `0 Q! n% I7 r8 b
5 t* a& O# E' u+ t! C
“沒想到什么？ ”' Q5 E9 v* c& M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w, E6 |3 Y6 m( w/ I* r
  _+ g% Z$ i6 e8 t
“你的？ ”( l8 [: ]* i& v& [! Z+ }6 X*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9 h2 N& J  E5 ^- l
7 c/ B) k' s) w# t3 _0 [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 X1 D" N- l* _, S( \4 e: o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z) ]+ q# V, U7 L0 ]
, l' }- [! B2 g* g2 f" i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J8 P6 e- f; A( D: H$ S; ~
" [- z1 n% ^& l3 x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深情隱現’勝了……”

“對。”2 w& o- O6 L  ?7 _0 _5 ~

“……”' O& o, U+ y' J4 H8 l, @* u( {
: q6 T- w1 q' U; L" c2 V- @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5 R! N: h2 w& M/ ]* \  K; X# }: b* A" l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 N2 U! ]4 F9 Z7 |4 F

“不。”$ i8 N& o/ x1 e: w) E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8 i; j& M/ Z; U6 Q8 S( H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4 `) z0 ^, B, F7 ~2 e+ ~  O; }
“消滅掉也無妨吧……”" B) Y% k) i' Q* J
+ {% T- E9 Z# ^
鬼小聲嘀咕道。
3 ^5 L! ~, c' s7 O+ R- @& x  D. c% @+ w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3 _3 N6 Z: {& Y& U1 l# w7 B6 }
. i; _& U+ I+ |/ J6 m0 ~9 B+ r
“嘿。”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2 Z9 H& I( [1 h" B+ I$ b+ {
“鬼附體啦。”

“鬼？ ”
$ p/ `4 K& q9 T- B' [, E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 _! g7 Y6 l* }( F' z. V
“忠見呢？ ”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L$ |, c/ p8 C2 k  K0 q
1 c! S) T) K! v9 {( O3 l
“晴明．鬼呢？ ”: v# A- _+ J4 F4 M: \8 q* S; R* V

“走掉啦。”
% T- q8 R' Q% Z' b
“走到哪裏？ ”3 R& U) H4 X6 n" d

“哦，去哪裏了呢？ ”
1 I$ U3 e8 L$ o9 M5 I/ C, {  v
晴明喃喃道。

結束
) k- g: l* w: s+ Z7 n0 c
“竟有那樣的奇事！ ”" o( y4 k2 ]4 q" M3 X9 ?4 A, G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 w; \( s) B' M% g5 F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6 H5 R! s( D2 C+ x3 z8 I
# c6 L/ l3 Q; N% {$ r: c9 B
“應該會出來吧。”
/ r2 h: }1 E7 D$ X6 j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2 }; h, d( H2 C5 i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是啊。”

晴明點點頭。1 o& F5 W% N/ |; Z) }. y  \& [
8 _* ?- @3 o$ e' M. J
“要去嗎？ ”

“走吧。”
6 r+ u" z$ t, g3 p
“走。”# \3 [/ R6 Z1 @7 B8 I% a' [7 K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3 U5 ?* m8 p% W) O2 E/ N4 Y0 F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6 o% F" g1 a- D; I! D% r/ m) [# T5 m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F8 o+ M: m6 W- l
1 E9 B" l: P9 `! q% b4 F
“是啊，他喝不喝呢？ ”: Q: C- K% s0 b+ w) P* Y
! M- N2 ?; Y  ]& R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X) h2 A" e# C: _4 }" o
; U* W, O- I' z3 r3 U3 b
“月色好啊，晴明……”9 X/ q  Y) p, Q1 t! j! ]
2 {% C/ D' j( a0 T- P0 {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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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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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一

櫻花盛開。
# ~# v9 l  z  T! d& k1 b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9 V; _  n, p8 O& s6 ^, j$ p1 c/ M

沒有風。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H7 Z7 b5 H. t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0 l1 O7 x5 Q: P1 F0 q6 e& D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c& V0 j$ ^; C$ K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p8 {9 e* @0 }" ]0 M

那是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 P$ g, v/ ~, l# s5 v, L1 I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2 z" B4 M) P) x( \6 _% R
0 E" f; ^5 u! S2 R3 s# R9 @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 Y' `+ W6 n) R2 G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F( e  V& A) B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 K$ g9 k! |; K0 z' J
“晴明啊——”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2 C) Y# |" o6 s  i4 i" |& E
3 A2 r% K" V$ I# E; D4 r
“什么事？ ”6 r" H+ d- e- n: T2 P
( C5 D, `/ ?1 ~, \$ A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 K/ M6 j' |, z% d
+ F, K/ ^+ I7 F8 }- H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5 ?. U: {  y% W
“看見什么了？ ”  o0 `2 L1 M% A% g' q; S
( `1 F/ m' w7 U# P( s: E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哦。”
* ^: f8 V  {3 z1 Z
“你沒有看見？ ”1 ]7 X( ~+ M8 u! w' C$ [
8 E& q) j. x4 Y3 f) S6 z
“看見了。”. g7 E0 v! D$ S( @6 O& W% Z) b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什么感想？ ”
& m/ @; P! x) f* k8 Y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X" b* I3 f6 |! B; R

“沒錯。”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 ?! n0 U# y. u& I0 f; u8 m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噢。”9 E0 k8 z8 ?/ Y
0 `8 N+ H! W! R# A5 m, w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X$ P0 O& m% }# G% f' I7 N
: y8 d* W, _& M$ d8 c: d  Z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q1 Y  O: G7 u- w' z  M8 M

“然後呢？ ”
* B! N5 W0 w3 ^) c( K! X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6 R" z& P- c+ {9 s9 A  X
2 D- i! M. L. e% z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 @' M- i* I0 J- t. ]! R
“倒也不是沒有。”

“還是有吧。”
$ U2 h% H2 |4 ~. E- Q  V
“有。”1 m7 Q" I, H1 E" }9 B! U1 X
0 d  J0 D5 k$ F9 F- Q2 u* q% B$ _
“想了什么？ ”
" O+ b3 i" k0 S7 r! a  L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你說什么？ ”5 B7 t+ p. v* |6 `; t$ Q) e
7 N0 H/ p  k  ^8 K2 Y  e/ I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g" `( O+ p: R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 _1 }! v# F' ?4 e" u
“什么？！”1 J8 n/ _5 A4 I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4 O9 t9 {/ `( @6 e, z

“正是這樣。”2 U% b9 Q1 r4 K2 t' q

“我不明白。”
; u; D6 ^9 m3 c( T. ]2 H7 x! \
“聽我說，博雅。”
" ~' z  e% M& n7 B! a
“好。”
" A% q* b" K$ l+ q; Y+ \8 W4 a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 e" O( I8 R# ?1 ]
“嗯。”
4 [0 K: R( t5 l) I- I2 l9 v4 F/ c2 v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3 x5 H( s  I6 i6 P8 Z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f: {* t4 g' ]6 a7 ^: b" Q5 r
7 c5 a! s  P- N; E- `5 M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h+ X+ ]; m* J+ J0 F

“聽著呢。”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 e5 i) N* @; G8 _1 _
“那又怎么了？ ”
6 ^$ E# `9 c( Y- r. k; @. B7 R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_' h& b: S9 k$ R: u9 @- n& S, \. r' t
0 W* W2 |* M$ K2 \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 {! R) h4 |+ ?- ~9 Y; v
“會。”: ~/ `" C/ t5 E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  V: `5 O5 t5 Z- ?
2 v, ?) d# X. m( M6 J* K
“那是當然。”
( Z+ i  G* X4 T. ?4 x, m5 N2 N' E3 Q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在哪裏？ ”
9 `2 d, U9 u" o: K7 l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唔，對。”3 o% u! K% P' p% N3 N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2 ?- \; D  U9 m
“對。”, U$ v) j# r# {7 t
. V. L( j3 r) `  y( D% w4 i
“美也就是咒啦。”
4 R5 t% y, ~! ?4 c' H, @$ `1 D
“對。”
2 L1 G& D6 B5 Z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6 \2 B6 ~' e0 K9 X% l0 m. q

“對。”
4 S. G- C! D# y% h4 X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 b6 u0 U; P1 g" x. ]
“你說什么？ ”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 }5 a* S+ t; t" X# d. s. \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8 e3 n, d' ~% w!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4 y6 j) Z" B$ r  F4 _7 {' v( r" i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E; i! L, Q2 y( Z/ F2 W$ O
7 w; W2 `( U' z4 h
“……”9 ^, ~+ O. r7 Q' {7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8 f1 x5 t6 f; c# X- B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Q) M; @% ]! Y% h# D

博雅泄氣地說。

“不復雜。”/ D/ g: F4 x4 h% O
- R2 H  N1 |2 b, _: [' U$ p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是嗎．很奇妙嗎……”% q' W; P0 N! k% L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喂，晴明，你怎么啦？ ”
( ]% Q; T% S+ z6 B( c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 i1 A" a2 i( R; @7 Q# K; N  B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N0 i2 C8 a, G" a( J3 w4 m" Q
# Z" q# O( |2 R2 M( s* T' W8 _
“喂喂……”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 Y6 P+ B& n2 M( A' S4 D  E
“什么‘是這樣嗎’？ ”
" q/ A; j5 y( {$ `# U
“櫻花呀。”: C# O" m8 n/ J' c

“櫻花？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c6 `; w8 q: n% x) L0 M0 X1 a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 d* w3 q, T) ~! D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 M3 _  k- O
2 u: e5 A1 m' r; s6 }# M' b7 c+ Y
“什么是我的功勞？ ”: f! C/ j" F9 M8 q! G
: x: V: E2 s$ N: I; l) W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N& q1 l  e4 O5 V' y4 T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1 C; y: v% b  g  U* L
9 j5 H' K) t/ |# q- E8 x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N, r- T8 `- {- m9 X+ C
: t' a- d. Q& F1 w! v
“晴明，是什么事？ ”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H# |5 i9 y, h7 q, W0 F6 k) d

“什么事？ ”
+ F3 B  T1 P- M$ v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4 V) @; {" C. T" y. U; m9 e, ?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Q5 R1 _% ~$ U3 ~  n& S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0 k; j5 x" I( o' u% \! }0 S
“什么事？ ”4 d/ }; }; a9 X4 i7 g7 l8 P1 G! W
# P1 x: t, ]- y+ C3 S. l. h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就這句話？ ”: ]  {, y2 i' S* j, Q. q
8 j% n: |% f6 @( C* D8 F& d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接下來呢？ ”  G# j6 l6 j1 v( U6 s* D& p; W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4 W% J' M9 n" ]7 I9 B

“準備工作？ ”6 B! Z6 s/ ?3 D( F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0 r/ S: l' A! V
  @7 v/ \6 y$ |: F& |
“去哪裏？ ”
2 K9 W% B0 a  k& B' A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5 u+ ~; |* J. E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2 H" V" R  R; @; w
- j1 l& U4 ^, m! {4 Q! [
“為什么？ ”
" `8 O  G# s/ Q& k6 ]! F; U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x2 B* i2 o+ X7 C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 p7 i( S: I/ w0 W% y
二
: s0 C, l4 x8 r- K  {7 o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 H2 \, K; U9 c4 l0 I+ p; l+ Q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9 c5 q& S/ B! X7 K
% H: S6 x1 l" G; o! X3 t1 J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 w! A3 O  V: H5 K5 q/ |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2 w" T4 A/ q( F9 O+ Y2 y
* t8 b, u+ j6 s& i/ d( R; e; t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9 S# t: n* m5 U  O# }; o

“不出所料。”
  H& O1 H+ t6 g5 _; W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 u" P2 S! A$ c# r
“地點呢？ ”
0 i& N# {+ [! I# @/ F' t* C6 X
“在京西。”
' M0 B3 h% s  e% Y6 `  J$ C- R
“是嗎。”6 J7 t/ |8 H+ `8 N/ }1 `
8 ~. d# a1 W6 Y7 P% D$ ^" g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v7 I9 u, D! Y3 j
# C4 ]. b# U$ p2 x: q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我是櫻花？ ”1 Q) I7 Z! V9 E) X' |6 m
! t2 r0 Z+ {7 b: D5 ]$ F  W' S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F$ a( K" `8 ]. F* [* J
“跟你說的一樣。”4 n& ?! u$ E1 u6 c( Y4 K. h- a" ]
. [% p  l) i4 I% H8 I1 J& y2 j
“那就太好了。”: V# ]/ N9 P2 C6 \. C& O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名字。”

“名字？ ”
7 O+ ]# A: Q' P1 k/ g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N6 ~' a3 c4 z2 N# |  `

“那是怎么回事？ ”9 t9 P5 B! L+ S% {/ B" L4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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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9 S, C1 ]# n) U, P* @+ L6 |
* ]* h' G/ o' o$ Y' b
“為什么？ ”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2 t5 O& H; Y5 n) e' Z3 l+ t
“當然有。”

“是什么名字？ ”
9 v5 L) @$ V2 B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 e2 t) `8 i! s$ d# D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說有也是有的。”8 Z+ t8 h# ~3 s' Y/ S1 g5 ?
# b  o2 V; \0 Y/ |- E8 r. V/ i3 d
“發生了什么事？ ”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 A, j$ r6 X4 E: `, X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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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4 l. u- e4 R2 ^, `'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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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7 G) @5 a( I; y1 C9 {: e& V
“唉，先不管它啦。”) H3 F6 y/ M/ p1 \. p, D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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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V. }7 j& b( A) J/ B' E" a, U/ Y( r; |
8 ~' e+ Q4 d  m9 [. K* Y2 |
“沒錯。”' U& w6 u+ L% @$ R# w4 c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2 O- z( Z. I9 R& U$ c' Z( q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 ]9 h" d. s2 d
“為什么你就不行？ ”4 ?7 d; J0 y" B2 @9 u, D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1 o( e8 F( B) [3 K+ I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9 X6 R, w/ q) x9 f
“晤……”9 e5 L! v+ U8 c" C" d, c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7 e" h; F& i4 d& }1 C/ e& j
“唔，也好。”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1 v* r" {2 }0 e3 }# J

“能動身了嗎？ ”

“走吧。”; ?9 l5 s' D) V& A' }0 Q

“走。”
! O! n9 c$ [! G" U- J. L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8 [) W2 ^/ W' Y  e" n0 }6 W

三" y/ j3 b4 H0 G; [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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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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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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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5 m9 O) \2 @. ~6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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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3 o. {! K& k( {* W# u( m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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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說起吧。”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0 X+ |) s1 o9 v3 L) C,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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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5 a8 }6 r$ T) s)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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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j7 v9 {1 ^# B& B0 J6 n( R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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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1 N7 L+ \5 z" Q4 L*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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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q; ~" Y# ]9 P1 c4 p# L'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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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5 O' e% l  O9 B/ @* H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O. D* [8 f# M1 b& F8 `# w0 u9 S

二人琴瑟和諧。3 Y, q( f0 w& }) l; b& I- R8 q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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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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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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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c* o& s0 j  r5 M7 N/ F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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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6 c- I: d# v6 R/ `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很遺憾……”9 C; ^) `4 |1 g*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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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只是搖頭。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7 V& n' Q+ {* y- v' a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s4 |! k% t  `1 b2 V, Z4 u& m* s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i9 y( u: U! c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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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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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7 \& j  K  ?' K8 B0 S; [  c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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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5 x1 @- w' R) V+ ]+ d

博雅點點頭。5 T0 d. }  ]" Z, e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s9 h& j"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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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I+ z# S1 b4 A*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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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今晚會來嗎？ ”

“明天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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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Q4 @* E: E7 S7 n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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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2 \! z/ g  e  S/ U1 Y# l2 Q

笛聲更近了。+ Y5 E" }3 u: ~3 U4 {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3 G1 h! X2 u, L: c/ s/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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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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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2 W$ Z2 z' @+ g#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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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l1 i% h5 ~2 Y6 L" E3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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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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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4 @, T5 ^1 D$ p* `3 x#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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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請打開這扇門……”2 S3 @. N+ J! H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d# W7 Y9 {( y' m7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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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N1 t2 x" b) E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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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4 N; G+ \' W4 M' h' V

心傷失故人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5 M+ D4 g4 `2 ]1 w+ ^2 }+ [* r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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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m) f/ Z; [& l!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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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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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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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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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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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b, m) z" z. ?: y5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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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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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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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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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2 q; N, v! ~%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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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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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冷落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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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H9 |5 p% v: Y1 {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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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你心裏有數了嗎？ ”+ e* p) d9 u7 s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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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有吧。”

“是誰？ ”( M" K5 S& j# X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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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4 X' ^; V  C6 X* N- L+ \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4 Y0 ~+ _" a: n

“沒錯，已經來了。”; Q0 G0 X) n6 {7 A-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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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 F& R+ d6 p2 @" q6 T

“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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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為什么？ ”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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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2 @- j. u' A& [0 H; [9 i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8 N& V% w! ]1 l' t* W5 \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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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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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O- r1 R5 B- X2 p& Y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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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 V3 F  s) M5 a/ y: G& ~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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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B' C, @8 w3 p: Y* Y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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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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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7 a" ^$ n$ H1 z. b3 w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V8 w$ ^" Y) r8 Q; k4 i4 z

“那是什么？ ”博雅問。0 G9 D% b6 U( {) E# _; C5 J

“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8 U2 Z2 @2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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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_- K, G  K0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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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K; W) @# k, Z0 K1 Q% m" ^) W+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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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後面。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x- \- k( O2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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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T3 c! U- r8 t# Z

晦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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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房子是泥地。2 I6 w& [* p/ B7 q& N

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8 q7 ~! L7 H3 U: Q  e, c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Y0 S; m+ e; l% o6 U6 {& M1 Z  e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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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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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Q. W0 s  L! V( ?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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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2 L1 s4 v& J  K& B* e# K9 X  Z

酒味彌漫屋裏。' y* }7 w' O& p: V! Q$ n5 Z

“晴明，你來啦。”- p+ f5 E2 _8 L$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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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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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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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F1 @' h2 u& i9 N, W; U& ~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d% S$ P4 _&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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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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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J9 i$ j2 X2 U8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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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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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0 W- f, A6 k* x3 T# Y/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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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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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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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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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9 M" }2 |( r5 z! U) K# |7 D'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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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 N. @" K- v' P: i; s' z  ^" v& D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z% g# _' H! B: l! T( h1 N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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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4 N% r' O% n. f3 \

“沒錯。”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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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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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w. g$ ^! x+ b8 |; y! E) d! r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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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7 z, X: u& v. E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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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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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1 [* x" g( }2 O; b2 Z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道滿哈哈大笑。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4 Q' c3 |, Z* U& A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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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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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F- K7 M& ~* B5 X3 D

“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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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5 F  E% ]) i0 A: n6 ]9 K5 L

“那、那就是說……”! N+ r8 h2 `% r1 Q0 F% D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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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9 L1 ?& W& x0 K1 l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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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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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x+ L, \" q6 A/ U3 V! T8 N$ g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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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R/ h. Z2 ]* z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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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D6 A) z- h; I, X7 k5 _9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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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道滿還是笑。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2 f) B/ e- @; F; x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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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5 H, i* o% I  `. {8 q, j! }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A1 c5 m$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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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h7 n1 Q$ m% w4 o4 u1 e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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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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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9 t7 n* O0 S9 ]) ?' q: A

“走吧。”1 ^6 O$ H9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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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7 [; ^. c7 V9 U7 }; q  e

“行了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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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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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S# N- h! u9 |$ Z( d3 B" Q&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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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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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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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7 P! B6 E4 R8 V6 C2 L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5 G1 s9 _" J/ |% J( S7 J

“請問——”

晴明向藤子問道。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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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6 e/ }# y; u. w0 \! G

“給了頭發？ ”# {6 }7 U& T, n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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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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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9 S9 {; K" r2 s' n0 Z. l# V( `

“他是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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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給了嗎？ ”$ ^4 ?1 X2 {: |0 n4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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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j0 w6 X# e( G. T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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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是嗎……”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2 V. o4 w( a5 w

“怎么正式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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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9 N3 d$ ^1 i& Q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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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8 J7 n1 h- n5 b5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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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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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2 r0 u# x* ?; [- Z* ~; t

“準備？ ”* k+ v8 L% R0 O; Z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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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6 m  O% z) Z; O&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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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E  ^, k. x1 `7 N% x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K$ j& U1 N1 k5 @) V" r' q  R0 e. s/ {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J- \/ ~+ B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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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p! @+ c6 _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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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f8 D, {) h' A: X*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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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7 p+ r( v' A+ `- N5 u*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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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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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4 b: s/ E0 p7 i3 @4 D"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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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Y! i( T! @# C3 l, m+ d7 z" K

“啊？ ”) u4 P) G$ g& ?. y0 \) v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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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d3 I! c9 P6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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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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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Y7 b5 D'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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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b' `8 x/ R! f. w! v3 V9 m9 i# }

“最省事的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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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E+ v' w8 [5 F. x

“……”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W+ a' f4 K6 N/ m  h# w: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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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2 x9 l% L& b! \( Z0 O: ^7 i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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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1 q2 k5 g4 _' B( N$ _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4 V5 p& S: f* ]$ _# b; s1 e5 k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5 m  h' Q% W% }! {# r! S: q* F

“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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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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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4 L0 T7 I# m, k) z8 Y3 ]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b+ B! k1 a& O+ @4 b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r" {) ~) i5 N, k

“我還是不明白。”$ b3 }) Y. u+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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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真的？ ”% m5 D) i1 t+ @* f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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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F6 g" P- e! U1 r- Q% r$ q3 z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g) X& \7 R) c

八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沒事嗎？ ”1 s. r+ H& R1 o. d* H( f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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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7 N3 r) a# ?& L  g3 h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P2 x, r' n' u4 c9 g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此時——“來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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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2 S7 W. E/ n& ~$ C! \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4 H( `# j0 Z% c

“開始吧——”1 ~1 ]& t) I& m& t" L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7 e7 t! S" X, t1 s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博雅緊隨其後。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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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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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3 f% T/ R  R1 y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B3 Q% v& J" N. X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是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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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c, B9 ^8 ?  m$ m  C2 x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4 J+ X+ U$ T) ?& Q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3 U% R7 m0 r: i, {3 \

“博雅！ ”) O; U1 H! _& Z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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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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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V5 r+ Y# V- z1 b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4 f: t( J2 d& W0 l9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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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3 I7 I/ A* m* C* Z$ N% d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8 V  J1 n$ {7 U5 e5 W0 ?9 q- {7 j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4 d) \' O' C7 W. V& D) W+ b/ Z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R4 ]0 p/ o* l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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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0 x( [8 a5 O# |8 q  C9 P$ Z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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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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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蒼白。4 {% T2 J7 C-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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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2 T0 m9 C# r) u  Z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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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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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2 O8 K) \6 S' |1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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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3 G& b* j5 D9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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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R9 X/ P& @! Z7 |( ^

藤子熱淚盈眶。/ V0 V% A, H5 C4 _( v3 I

“那是不可能的呀……”- K( v& k3 N# G! v9 E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5 Y# i; S6 U7 ~1 n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6 q4 l5 p  j7 e0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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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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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s! K5 h" \8 E6 J4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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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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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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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V2 o# j0 G6 z6 C,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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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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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6 A. @5 u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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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您吹得真好。”( E) f4 b% V5 D+ l0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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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k. ^7 ^+ L3 p" `. f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0 B) D% W+ k1 I4 f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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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1 {* j6 E1 x* e$ b; e1 x* t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4 o% h6 |*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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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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