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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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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
/ K5 R; d# [$ Q% P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5 R, ^9 X( i9 t0 i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6 b; ^9 t, s. s6 t8 z  X! F( V) T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q! u2 b9 a7 ?% {; z  x0 K1 B+ J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l+ s* S. v: e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 Q. W. G/ a8 E8 C7 `% U( }
2 X+ `  M8 C4 W+ B: g& H0 x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4 r0 ?: {: m1 f4 p' V" a* y3 F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O6 `# S1 D, v+ m% R6 A
8 H; q6 j9 `8 ?: |6 ]( d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8 r, N: n/ m' e/ T# U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u) D. j1 ]. F9 C2 G+ G& V
  Z% b. p/ K* U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4 z. D; ^- ]$ B$ u+ [* a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i6 \( Q$ M- g# I! b. L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8 }7 j6 y" r) O, O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U, D2 a; p/ F" U5 A* I; x1 C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 S9 h# j. Z' h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f: r2 `; M, V8 V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g( o9 V" Y" y; l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0 ]6 ]* y# z- k% |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0 F8 z# q2 {  [& b7 h3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j; M& \) k! _
住。7 J- d# h1 I4 Z- H, P! o
: H3 |8 D+ N) }) N7 N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 i; f; O- g& V" n9 {! y- z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r. I, o) u; V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 j( _* H  `; r# R$ y' ~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h6 w8 n/ u5 Y: @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 L  L0 _( d' O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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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S2 h# V0 V3 f6 [& ]
* A: m7 i* J) F; R7 D9 \! P)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K# w% ^+ q- l2 j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6 \- R  K" e  F' u; F0 u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9 C9 A. |: G& @* v
. ?& U) Y; B. e! J" j
1 A  u2 L0 f$ ~  j+ v6 S"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8 h' I" @( l* u% z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U" U+ N2 |3 U3 L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k  F  T2 E) }* A
& b7 P3 _$ z" S% t; q: Z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P* C2 [2 \+ ~1 B1 k; I6 ^, {$ K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f/ P2 l# u& L- e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n. z  n* z5 M% Z8 f; X8 I
  Q; h2 e; Y( A) \* l; K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 e$ O) ?$ E5 [: q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F  {. I+ d7 p* Z- K# Y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 C9 S7 \. b& C; Y' Q' G' }0 d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V* d% l3 a7 d# Z0 X& D3 k9 K( u
初秋。8 v; Z9 a! ?; m0 w. f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q, O9 r! j) I6 g1 e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7 \$ X% Z" z# e: C9 F: S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g+ x) S( I$ y+ Q% ~9 C% d0 s9 q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z5 x1 Y7 _8 m3 s0 x$ M% Z2 W5 E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G) Y7 s, ?' {+ t$ H+ \0 e! I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h/ P7 z  k" O8 m" O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j9 x) T: u5 v9 h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M$ W/ t/ H+ C. m
相信理性。2 u+ |. ~% r% D3 i- o) M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K7 o, [+ y: y# _/ `2 _5 Z) D
出來。" t7 {. I/ D# a8 F3 l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U( O0 c) L9 ^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1 |% F' Z7 a$ u( K: u

「媽媽！」. m- z, X7 O1 D( Q  T3 F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1 m: s: p7 p! `$ U' l4 e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5 Q$ ]# a( _& }) J
也是理所當然的。8 D* e/ k+ f) e* R# \$ b8 K
, x. o# I3 q( s8 N" S( Q' S, Y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 T+ ~- Z2 a2 [' K3 R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E5 Q/ o4 U5 B( B9 J6 g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0 |: P" r& }' O( u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8 V3 {0 |/ C( {& p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3 s. H* W( ?* ~- `: p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3 F$ L  C. z# i; L# g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5 i( ?9 a$ J/ s. q2 Z! ?( {& y
掛好。
6 I9 E$ z- e4 U3 a# r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 ~) j7 `8 X5 v7 l* D/ ~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1 C- B( g4 {: [: Z0 g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p3 I( p" m4 l# z& V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u  m, ^) H  s0 C! u2 a& j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g9 @! b/ i, k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V# s/ O2 k, Y8 ]% j8 K  Y, R! z$ A$ r
" ]8 t: b4 ]) R" y$ }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e1 i+ s  G% c$ I$ e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1 g) H" p, M& N2 m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F4 T+ `9 I8 U9 M! I0 m4 W: M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G3 D3 |* E+ @/ @8 d  q8 ~+ a. O* G
" g5 i' L$ r) }- K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5 j/ M: E$ R3 i/ f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T, ^& }: e; Z5 o/ v8 s( N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6 L. A* k# Q! r) @, q  U$ A( X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n4 O, r- f! ^$ r; _& ]& q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7 [+ h$ e! \- b3 V3 ]2 J$ V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A# F2 e3 M& ?* |0 c2 r. W4 p& m# a
) Z- A1 L( b+ u- t, K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s4 n* J! R( Q% }3 ]; L+ i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o! s) n4 x8 t, q5 n# L0 `) d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e1 G. }9 ]2 _& {7 B
' h$ \5 W+ h/ `/ w! b+ Z; Q
我突然清醒過來。
' G: ?, K9 o( a1 v* M0 t  C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O: c  e; Z& t! {  R& Y, ]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e( y( }6 q  u& `: F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o- a; \/ [9 b' m
' r9 j6 R/ _! V, {2 u, `1 b* I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l9 q' {2 z# b  Z3 p# }) z1 F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5 s/ g8 d% s+ i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 U; s) v7 b" Z) d( x# [/ i, C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e6 @( H9 r# C+ Q: c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B9 k* Y; c- n! W8 Z3 b
  o( P( h; E* Z& G. ?+ K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6 P- {0 Z) p# F! }/ h" c# [
1 o+ I# F/ t( j) }2 j# u# S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Q. g8 x" D) a- x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6 j5 h0 K6 t+ F+ @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9 p2 j+ d/ H! h7 m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3 F* T: j1 O7 m& ]' q4 ?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O# q0 l$ p. J8 ^1 I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h# C5 s- R4 C, |. r8 @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D1 w, Z5 Z. U7 c$ A2 Z8 w3 Z0 u
，掉了出來。  E  n1 v9 Z  J. B8 {
, Z3 n& a6 a- z: y$ _  c, H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 E3 v9 B/ h5 {  f6 m' T7 l  F
) @3 A1 {% C& }+ n8 \' `  ^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P# p! Z+ q) @! t% ^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b7 W( y" m* U( I) n- M
* H6 I3 d' f* l6 o! m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4 ~5 Z: q8 r- X. L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n$ D6 A& p5 Z) j. b6 [
5 T* m, i; n' v- L+ I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8 i% u& t1 [- b) c  I4 w
  {  }2 t8 R' u/ S# G) v2 @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0 l" p& Y4 y) J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g3 ?) H, W  p6 w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9 h* E9 L6 k( Z. u0 u$ o; {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7 S( h$ Q( B' I2 o2 p, v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6 G- D; v$ {& r) c9 F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c3 Q3 z9 T  X7 K% {%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X; N) G; j1 |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P" _0 k+ |  O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1 N* [. Z5 ~: [( q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6 p* J1 p8 \7 P- H2 [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U) y/ q% B" S4 f' `1 }) e4 T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j8 R- L' G5 C5 B% E- O8 H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M1 c% Q+ {& U8 Z0 |
" N  l/ `" M* ^: N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3 Z9 r3 D4 R# p
# t7 q( t: ^3 p2 a2 w. ?" V' b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7 X* n) D+ Z1 M" r7 A6 f1 J6 [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e; f# J% V8 ^# g; h" X/ c
& _6 C( Z1 A6 v# m' }* Z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2 M8 f2 H- P; r
…」; ?" P+ U, x0 G6 b' f1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0 m5 O2 P2 Z+ K
。% `, v% X( b6 o8 ]  F0 O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1 V2 |/ ]5 e, s3 w! I2 Q7 M' u; f
道嗎？弟弟呀…」
) P& `. b$ Y+ A: Z$ p1 `+ w$ e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b& _5 F- _. l! W! \2 ^0 B3 e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 U) t3 C& D# x6 p- T: E9 O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y4 k+ m% y+ j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 t* P1 i! D0 m; |3 ?2 @# E8 N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q( c* K& w6 a! O( c) i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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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K. w; c8 W( s. r  m7 H
. l! s: H) |( m9 {7 c4 B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3 I0 q7 E# G0 o  x6 K- d, J. [0 O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1 L3 n% Y! V$ Z/ G3 D! b$ T
  x( O7 T1 S6 k$ z3 ]- O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 n9 S2 L- e. R6 O, c. S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 ]8 z' Z, {) x) |$ `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Z0 {5 X1 b, z% I  c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1 S  W4 l$ A; ~
. j& Q( K6 z* ^% f3 q/ ]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u# F4 ?+ @4 M% o3 e* P! i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v  v$ k1 q9 C
」
& J% a1 c% x' u- g3 m) E' I8 r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 f+ A( _$ ^( c: l2 E& K4 X" h. T8 O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7 F- a( @$ f- A8 ~. l! y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H& Y. q( G" t  L, f9 l' B7 @/ Z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k( x( z. h& l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V( ]4 N5 w% f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_. p5 C+ w" X: }; ?6 K' Q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7 q$ t8 @+ e8 Z& Q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7 R2 j5 y0 g6 @1 `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 M0 n- @1 q, X' C3 w! b7 Q% D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0 L; j" Z4 `& }$ @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R! d- H. I  \& @2 G; f$ n/ o% u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7 W9 b+ }9 H8 c5 |9 J6 a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Z2 l& X* {' |; F5 Q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O/ m; S/ r4 p
我昏了過去。. ?5 P1 w* J, {; x8 g! [8 P
7 C7 x# n3 q, r* q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l0 _' B- D% A1 i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7 R4 f: X8 g- C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F/ J) ~/ z$ t8 Z/ x3 [
# H1 E* P) i  d6 G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c7 E8 ^  Z7 w% ^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w) Y& c: ]2 @0 X6 n# T$ b& r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N+ G( l- o8 w4 e( _8 m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5 q: l7 J( R  \. n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A, u5 w) X0 n! Y# K4 s0 y
角落都沒有。0 l& A  b2 O2 u  X0 E+ Q
" L3 c- s5 u; N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 \, h! _' t: B& _) A3 d4 J0 d
我喝了。: C% ]( h- T2 w% h1 ~
, T) T. g& [, Y: P8 |5 M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k$ g; I2 ^" c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6 |' c5 S  E6 V
) X( P" i+ Z, }: f  k' L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c- y4 x5 u/ x) v6 ^& ~. X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w4 w$ Z% r5 ]9 b7 z$ V: W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Q  ]3 ]1 A3 s0 ~& h# n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b  m! D' D( w* C' Z2 A' t
。9 l! U, @' C0 R9 ?: L+ B7 ?(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 ]. X- y: |' X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 r, `9 U) Z" y1 H' V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r) j7 N$ u+ T$ m/ U: T' |
: ]& B3 {- g9 |5 p1 p. k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f3 g  e; [* \+ _; r; ]& ]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t! U  h& ]$ j5 l. i
/ k3 Y* S7 G0 g) |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5 u+ d# J4 F; ^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  m  i' C) q0 \5 X; \! l7 G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g0 q% ~' Q: I5 i" V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0 `9 l) X, V' Y- n5 M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1 \  m2 S: J* z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3 e/ s: G; ]1 G" F* N' d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L  w: U+ C8 A$ t' M5 L
手的吧。
9 b, D0 w! l+ k! w; J3 H; w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1 r: ]: f3 O- x+ k1 A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 ?) X8 O& N
2 [. x' G7 T$ ?: }( W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 }* u+ N! T9 l/ t& Z: r1 B0 U%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E9 I. u7 O! X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7 Y( c/ a' z3 U9 H' X
' Z) W8 ?$ T. c5 y5 o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6 T4 F: f5 S0 F- r* H2 |& s% a3 L
. [9 Y' p  l3 \! r+ v7 E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1 N0 e: r- ?" ^+ v+ f1 s0 U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O$ ^8 Z. y5 ^) T/ C
2 [1 W( [) c  L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z& d5 ~7 E# b4 S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q: p+ H$ ^/ v0 {; z9 t; B& n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 q  k% E$ P- z8 k1 y- D. h) @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1 P9 {! k4 B0 ~$ \. [! I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9 D1 ~- a" ^4 s. P: Z. P( k* {
# `5 o$ f. p: z) G1 K5 |

6 I6 z# g9 q" I$ y: n% T: K* d/ Q8 c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2 H8 w  d3 \8 r6 B( J- ]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1 {( A6 h8 |! K# w, L
' J2 Q2 w+ w- q" l0 m$ H- J# y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p8 w& X8 z5 F
" E+ W, G# i/ ]( _

$ v. T9 I0 u( L' |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7 g4 Z, U% B" M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Y, @3 ]5 E$ Y$ k1 u2 Y5 P8 K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2 I) x3 T3 G, E* Z7 z: G& K
4 w9 I8 W; }* H" K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X! x# V) P3 I: }6 y- [, ~3 r0 R2 R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0 }, }" u; p/ v0 _; p
; _1 v6 v& }. J0 Q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 w& ]: g+ ?$ k; k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 e( s4 K# a9 [2 b; s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 x# ]$ C0 ]
. R  e. z* K* P( t4 r. m& n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2 D; C) r( [; l( D, k* T0 k: q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 f6 r9 l+ D7 p- `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 z; A, ?8 _. `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5 y& ?/ E6 \* X4 x' K, W$ D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 ^" u' Z$ X/ k6 b9 n4 u6 I! F1 T* ]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2 U1 W9 j' g0 f- f$ S* |# F5 m
' U# a2 [1 k! a6 ]0 @6 f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3 F/ ~9 b' M) }( L
的眾生看。- J9 u2 M: ^$ f9 B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1 C+ x# Q/ h6 ]; {# [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3 T9 S! u1 l$ O
! D' a# B# j. @7 i
我想也是。: q: f9 W- g3 o  g5 g' k$ A
' a9 h4 A9 ~4 Q9 x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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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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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8 u7 R: n: J: m9 U3 F% h  L
' z; C0 `1 S* ^8 b% t1 }3 Z; K4 A: Z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0 @& g: q8 x. ]4 S- s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d8 {+ B0 ^: d! u

7 t, ~' _8 \7 f; y/ v. q) L
很逼真的夢境。, q: L6 t( X: b2 W( d( t) V$ o
1 L2 n) L% H( y! a* q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k9 }3 ]6 T# u! b" Z$ m6 t
。+ V( y. U/ X) O- \' H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A. f: K; w) {# z6 b2 r
這麼淺顯的推論。2 _, v; P0 a) X5 y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k* X- \1 k1 W& R- X6 B+ _
種，專門熬高湯的。3 X( X5 F, ]3 E  a7 \
9 j2 k/ k" C/ p  X# f& E: ^3 Q$ F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O; {6 d4 w  x2 `# R! W
4 u8 ]# v" Z- p$ u& z' M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i& b; v2 |7 o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a: z2 A, `# U+ n1 D& I
% u! n' X, u& B& k0 n7 q
剁剁剁，剁剁剁。( B" V; m) }  S
$ ~! i9 p  b% c2 R( W* z  w& C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6 p6 R& J  m7 `2 f& D$ K' Y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6 Q0 F. b3 `3 ~/ u- O$ ~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7 w& t5 K, Q- E6 \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D% h2 P7 v2 E& F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 o" D# P+ z- R( x
我四目相對。' r- G' i9 Z6 [9 x$ u

「…吳大夫？」我輕呼。! c( V' l( Q: @7 G6 i
3 j# c% p& a' p, {/ a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1 }8 g; `; R2 S# z2 C7 p, d
，又詭異的分歧。8 @4 f6 g- v' G; C: |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z9 v# d- e0 k! ^' E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5 X. o6 X; A; P/ j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T9 X9 s0 g- M- y; v
: D, j$ k' s/ B. I1 a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U/ c" b# R% F% v( l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1 G2 r$ n7 \7 s4 i9 z0 \0 A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r! z: S4 ^5 s* r3 D# d) [! B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P' m3 W0 S, g/ c) K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 j5 f4 t+ t8 V. m0 ]) Y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9 [* i  z# i" S5 Y/ ?& o4 B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w! @- Z, N0 O. H0 b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n1 G9 Z. a2 D$ X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M" \% ?5 E/ ]9 k# o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9 N8 @  _$ b/ }" V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R& Z" g% x, j  Y) e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p8 _: C4 K2 N2 h. B
。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6 ?, M3 u5 \4 ~8 L9 L" k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q; T, m* j6 \. d" h4 S
! \7 x$ k+ N* y0 Z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Y1 [5 [6 l3 q& M) r, {
我的背。1 v5 x" @& m- J8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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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G* [9 e3 X8 s+ V5 }0 [' Y* X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3 ^1 v3 {" p# N; v5 H& T- c0 b9 y
3 L: o7 j( _/ \6 l2 w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9 L( \9 `: ?9 J: ^! }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4 I$ q4 A' O! R. K" i. m
9 b% U" z9 W% z2 M- G6 j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 S( O, O6 ]* i$ X" ?. Y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6 _1 f& M8 |/ R& W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 j8 N" _9 ]3 b: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4 K- D$ q& `" w) J/ ^- S/ q# t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C9 k  J9 s. C' g3 J8 ?( F
2 W6 ~3 ~: W; d) ?2 N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7 x, R: T, n: u# D4 f4 p9 E) O' P
並且發寒。
. O+ [; Z! s3 \- p( o8 D7 K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 c+ S7 k& V" C; D8 I1 g+ Q; {( l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l5 M2 ]: X* D' v!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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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5 O  E# q3 B& l1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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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0 a2 S% |5 R, E, B% y0 ?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t' D6 ]( `: g: N1 t7 t' t2 T% C. E$ L
4 I* k9 q( f1 i% c1 u* I6 X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H9 y: w1 Q, O
葷。」
7 i2 I% f: _& H& f/ F9 {8 v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8 M6 {$ d$ d. L  }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3 z$ i  S/ @9 v, K8 O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0 I7 g1 v$ g( a" w+ G0 o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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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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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5 U0 {$ P7 b# q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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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3 q  G* ~4 G4 \& j$ k1 \4 N( }; L. m- B
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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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n* v! X4 W8 c7 x$ R& n) a0 v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X7 M9 E" N$ H* \& X6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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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q# |) g; @. C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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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H. W+ x% V. ?5 P3 {+ |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h3 |& K3 ?7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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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K7 x6 E! h& r9 C2 {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k( t5 P. u( t
+ t7 ~' J) Y! R# D; n0 S$ O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 M7 `! x2 G: `
3 O# S8 K/ S3 d; D, p* ~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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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 y4 r9 f6 p3 A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C* c' e4 R9 U9 v
找誰交談。; J  b6 E: H;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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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F% u9 R8 @+ u5 Y6 W& Y+ j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P: U  C+ ]) q) P6 @
來轉去，搖晃身體。2 C- y; B+ Q1 @3 B)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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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4 `+ N+ K/ o* @8 y
去參觀過。5 h* r5 x4 @; a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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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1 F# k3 r. l3 O. v1 r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0 H2 F$ ~) V$ r0 ^$ c*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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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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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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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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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 h6 g' F- N$ @: K  I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R* I; M' y4 a$ x/ l
來。* C8 G& f4 Y. W: v*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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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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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 F9 Z( ?6 r+ Q' h( F' V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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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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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m. }* V$ M! A: G4 b' U5 n0 R& I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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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O# I5 `3 l;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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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r5 }0 I$ d- \# [1 h
…6 D' s, ~4 }( e, i# z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7 r" q2 B4 T' h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S% ?, K. f, r1 z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I3 R9 U) D; s8 y; X" k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m9 ?- ?. p* V% k) {8 H
4 n( q4 r& D/ F! }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s) A6 `: M2 T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r* @$ k0 r5 b/ _, g: ]9 o2 Q
9 W2 u4 H- ?3 y3 E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5 ^# O, ~# V1 Z  s) D  M5 r
5 U! }  \0 W; D  x! q. ?9 H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X  Q; T" V: k, y& A) U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A7 X: O5 Z  w" t& i4 p$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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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K# b- v2 t1 s. ~9 F6 p& s
不舒服。: ~6 d2 |0 Y7 D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6 k9 k9 q$ j! f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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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N- `$ x8 S& n  f  J. n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1 o- G4 n: j% [4 |( B3 I5 q; b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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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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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9 ~4 g- m+ Z* m5 `* y6 [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 h) {9 d6 d3 M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u+ s" }6 ]3 w6 `" B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 q* @& N! y5 E5 f" `! @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0 A3 x/ J- A(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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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d6 G& |: u7 E1 ?! i/ P0 t#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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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4 ~2 D, h1 @4 A' y$ Q. g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9 N# I% ~2 W; @+ G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5 ~( _  \/ u( B) m, E: w& L$ f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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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i  }" Z7 q( q7 x/ F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J. P5 d2 H1 W" b# }' F/ ^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p6 N! P7 ^' C+ H: Z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g6 v8 y* E6 `8 m- F% _' u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1 ^. Y, ?$ b" q! b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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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6 G8 @& q8 r0 A$ h% J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 J, R7 B% g  b& a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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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4 E! }" y1 t3 _" a- m' r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5 {* Z! b/ v8 V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e- Y  ~/ Q( `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O$ X2 k- S4 f" s- |.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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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u* N4 h, d! ^! ~/ e  a6 @% _
不大正常。. z# y6 ^' }* I+ i( ]- ]! I0 ?

「對。」2 t7 P9 |3 r) e8 l7 J/ P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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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R: s/ N% u7 r9 z+ ]; G1 v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1 q3 |( O. A1 N+ U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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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 I) [# ^7 V* W8 B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9 a7 e-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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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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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S. D2 [1 g$ x# z, K' T7 S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2 a$ S" m  h7 E) `4 V+ J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A: c# m; v7 ~( V  G7 p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h$ w% R/ R& W1 w% y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S% f1 D0 Z, ^+ K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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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 v% x: f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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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s6 _" Y( [7 E( e8 V1 u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1 w3 G3 l/ ?8 f' s9 o

「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6 r7 H! D5 x& p6 I/ _" a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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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i& k' b: R0 D" x5 q4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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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C9 X. H( J1 p& P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3 f* m' x: }2 Y  v+ ?!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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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0 z& d4 P( d: N" s+ c) v2 D4 T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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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 V+ h% H% r8 W5 X, f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0 _- @1 I/ y! b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2 ~' n5 z' g/ ?* L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9 D3 O" h: {1 o$ O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3 k. o& z0 Q' O9 u* c! |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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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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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U; D  M2 w! m5 {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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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_3 A* b, u9 S- Z9 r6 L4 e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t* f: q2 G* w' L) t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Z% k4 u0 t, d; K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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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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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I2 w* m  A" K,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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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6 v" @8 ]* o! @1 B2 v7 ~1 K  O&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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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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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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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7 @* P! d: W%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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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1 Z% V& K# K2 }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T: T  ~5 J;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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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H' ?  R. y: P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O; C& b( q8 [- G; q6 T/ X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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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a3 p, J: Y/ ]- @* a

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 A' `0 O&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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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H6 p7 C  [! x' L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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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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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9 ?/ |  S9 Y; O  Q1 ^8 |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1 J4 T# D8 o2 j  ]) ?6 L$ i9 x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2 P6 U' M8 O0 `) d# [9 A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C0 ]. D( Z!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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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_$ e5 e; f% F$ Z. n* z  J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7 d( \+ @+ h( N5 q' r% [( C' U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o! k; h7 e% |  X/ o8 l1 G  _- `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4 j. C6 \/ A/ r6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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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c2 H- {: y8 W( v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l6 v, o8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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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8 z. d. R" q% X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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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i2 F1 h) Z2 r" z) n& F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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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人為什麼要吃人？9 V1 K5 E, t7 L;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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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f0 X4 U# t- j3 ~3 z  ]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1 r7 e2 x( R2 B6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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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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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8 d, z( I  p" Q8 ~6 m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x! w& t  V6 L  p+ [( m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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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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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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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6 [/ ?2 Y! B9 q! q; O( r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9 x9 R+ J& Z1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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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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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0 F; w0 X4 j9 P; G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k% o) f& P+ K" X,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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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5 h& O( x' H. R7 _$ P5 ~  @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2 B+ A3 \; H( M" }8 }' ^9 e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p0 x# U: ~. J. b5 z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w- _2 W' u3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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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q/ p; ]: @6 ?! K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 }2 m2 F, R2 {8 f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2 n$ ?9 g% U; f, n- B0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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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s6 ]$ E4 Y3 [/ A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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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m% H* h# z& Z1 F3 m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0 F( S; u) n4 d" F6 |* J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n" e- g6 A+ j9 f- a4 x* F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v  C4 d  J6 Q$ X" {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9 i# @& L# J,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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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8 _0 @. B( j. j1 z6 E# J) U3 s# y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8 h& {# _4 f8 ?8 h.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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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4 ^5 x- `0 g& A$ B2 f$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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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P% u, O' U9 }; Z* |7 c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3 m- n; Q: S0 _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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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1 T3 d# j. G" F( |9 O' N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O2 u: Y9 T' V+ E,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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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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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6 }# l% H" j5 k8 U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Z! Y+ z: G7 q+ Q1 X9 h
, }: y; \6 Y; W4 v( M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 A6 H6 U+ q% K9 f$ V
睡吧。」
+ e5 f( ?& G) b  L* w  q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d! s: l, h3 ?2 M
% |' ]. d1 P; l  A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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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d6 q% n9 M# r3 X9 R0 j
* ^! i( {2 L  D- N! {3 q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Y. Q2 z' w/ l4 x2 o) R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v0 ]4 B% `9 E* n
+ N9 u( D$ S2 |6 ]1 m. u: V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U8 C9 K7 P' c; g  S3 H
的惡意看著我。! T; B$ l. I& d
2 R* F. T/ @% A9 W8 n. F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p- Y8 j1 `3 x* n: n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b( k# a9 {" S4 ^/ W$ X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c3 F* E: \7 I8 H" H9 b+ B: H;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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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 G* m2 j% T- B$ O$ J+ s1 e3 _
8 u! f) y- b- u  E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8 _5 d- C'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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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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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x/ z: N# b) N( x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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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0 W- @: h. }5 t3 o: t& m/ F" y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 X) n$ A+ b- N+ N  S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Y: [2 [& |$ _( b* }; ^: O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8 f8 o% U. K. A( A9 l2 c5 J: i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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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a5 }; w5 k5 A2 O/ t
) z: `* h8 }5 q# C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 d* i9 n2 x9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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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 \8 T2 r) u0 O5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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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1 D0 ]! s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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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i1 x/ h. @( d2 n8 _$ X0 `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C; p4 |5 R- j2 J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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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3 o3 t) k1 d1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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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u' ~7 v1 J7 H& A$ a&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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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7 m6 X; M6 S* C# n8 f
想吃他。」* P! d+ X# X3 M, m0 D- P. E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O, X# d' `  m; Q5 @4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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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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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 s! e9 Y6 ]( N5 J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y, l; V; j4 k; K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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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A# b. F* ^5 w* W# C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w) T! E7 {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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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8 N* Y" z4 A7 W, ^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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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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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J( d$ [" w, O; w' C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2 V- x6 [# l. s1 S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_* |  U: D, ^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0 Y; o- P, H4 l7 l, l6 O" ~
8 Z* Y( J% `& R$ u* m( x+ q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3 K$ O& t) I- B" }0 F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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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5 a; J+ C4 b"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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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3 S4 O/ e- s1 g' U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9 @& e, i" s' }  Y0 D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w% S* [. `! ^9 |- n: e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9 V% S3 X2 S' T$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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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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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2 B, @8 H: U9 h, j( j2 x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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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t& }2 D: i$ t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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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4 @8 G4 [, L- b+ \; ?, S$ Y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9 S6 {2 ~  N0 B1 z& i: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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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S  c2 L; ?! N- o
9 n. T* S) k8 ]" s# B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y$ D* r% ~% G; B2 k+ E
6 h& N7 C3 ^" w" X5 j# A2 J5 ~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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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1 s! |8 G5 `4 D; p. W) _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S4 E8 s3 H2 ]  }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3 B0 r! Q) v/ r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1 G* j" C' H4 q% ?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7 ^! n9 s. ], U* d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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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3 ~. t2 x  ~6 B& p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6 @7 A4 @' z& g"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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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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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1 k. x1 ]0 c% I9 Z. B% f
加入混亂中。8 X. p7 Y# D0 S7 u3 _- l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9 j  R  ]6 {, v( j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6 \1 n5 w8 f: l& D/ n: \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r/ E) P- _1 s* ?# N" _$ a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5 u8 a# N! z. e! I: i5 U2 `: ~

因為痛，非常痛。1 H- @" f2 O" u$ Q3 V$ F; K& T" q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0 Y; i+ t/ s7 ~% @- |" n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Y* [8 f  D$ b* r. ^, m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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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6 E8 X& j  u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8 s! f9 _/ s$ `7 T4 s#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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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7 O! G% }- A. d- B5 k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S0 E  u) {8 u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4 l% v8 }) T; D2 _
' m' }* U% m! ~3 X- ~( }$ S1 i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b" a; i+ Z1 B$ M- b% }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Q7 H2 [" x: U  j; c( m4 Z
＊＊＊
) C7 c* o& U1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 X9 R5 G* _) t' M- _1 Y, R/ B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B( I( D9 h; K$ x" b* W. K* O
7 {6 ~. ~, t+ M# N  Z5 B+ m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6 g8 r3 T$ I+ R2 x1 S: L' ~8 J
) W7 ^' I! A* E7 l9 R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s* u1 ?- V7 E9 ~! D
個全屍。」; x( i; b% \6 S+ S$ ]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 P& o$ A5 E$ Q1 C; k6 V% W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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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8 J) B9 I* y& u* a+ H3 n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5 D/ B$ N. g+ B# h# h; h$ [
) h5 h3 g( H4 n" R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 S( ^+ {9 y' v# K* N* T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 h: A# U1 ^& |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Y* \. S$ {8 L/ W" K2 J6 w; }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8 ~2 B1 m% Y: c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1 w3 W% F3 {' H  S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4 w# T0 j) Q3 X4 {3 V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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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5 J/ ~" q  k6 b0 G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3 Z* @; |2 Y- U. t" w7 e& E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E/ u  D; j. e% o7 h( O
: x. I  G9 e2 X: Q1 b  y# Z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3 l: @2 j% }1 B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h4 I% B! j" G0 L& T7 Q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4 z- c. v% m4 Q3 G2 j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 `/ [( O# i" W. P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2 \7 L0 ]9 ~6 T7 ~! x. a+ Q
$ o) ^; I: t8 x9 A: Q: k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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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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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6 Y& [0 V  D6 `: ^8 s7 E! W

9 c& \8 k3 F9 \* V- ~5 ?, H2 N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1 S3 V; {0 @8 }9 ]1 M0 J# E; k
  O  N; y- i( f
這也是一種必然。8 D: h! o$ R0 U# [( _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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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7 o8 |: P/ l6 A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e0 r1 m0 B0 J
9 Z, U6 k4 x$ C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n8 p1 k/ V7 a. H' e2 t1 ]/ x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o' H& B% P+ ~0 m
3 J2 Y" ]7 I* K0 K: U$ L9 p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b" y3 T; d  Q: ?) l, k. o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  H! I: L9 P7 e* o
6 w  E4 S3 H9 U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 H; S! Y4 L7 h7 }' t) c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K, z: s% m+ l% `
實互相窺看。% p+ {' J7 z# n+ ~+ Z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4 `2 r  ]+ x7 L* O* A6 R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z& h+ k% o( Y6 B/ ~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l6 b( S$ R8 o1 |4 E8 v& V% D
覺得愉快。6 c4 F9 j; P: N% [  E, R7 U4 |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3 ^4 B. r0 p% ^: V$ P) Z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1 x* z+ U' F& b2 h"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4 }% R$ K9 f- C  F, [% E0 {" I3 r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W+ r2 X+ J  l; F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b. X' f, k# l# ^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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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3 |7 C, C& l6 x9 e7 g( t
的吹著狗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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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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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1 t4 Q  c3 {% p+ e% J) Z% }! O1 k# b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e7 A  x! F) J  |5 R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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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O. t+ m( e( P- I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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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2 e# F+ ~/ J. P" X.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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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l# q- ?' k3 j0 z% s5 ^; w1 y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r' j/ z5 J/ F1 U/ ]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J0 {5 y, I( f"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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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9 I& ?+ F5 M: l" P+ M9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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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t' T2 j$ ~0 \, X- ]! K/ [
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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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F7 g# G" b/ a1 R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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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d5 F+ M; `) Y; G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_  a. C' o4 h" ^: n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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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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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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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s& B% U8 [$ V0 _/ Z' ]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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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w2 d+ i! c9 g+ u# u!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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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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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G- G4 F* `: ?. L$ k. ^! ~7 v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_5 w' E( n! Y  T4 h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3 e( f  o# `( s8 v: j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N+ d% ]# e( V! y0 b$ f0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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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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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2 }0 B% I8 ?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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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3 |( r+ B  ?. d7 |) s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l7 O) K1 I4 a' w" s" d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T" ?. p# ]9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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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 G) @# a+ x7 v* Y& {( e8 p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6 d, B, W) X8 Z- Q0 `7 d- F8 b8 h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5 m$ f2 y: d$ l+ `1 `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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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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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S; U3 @5 d7 `" L7 }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 W" u# l; N/ K: ^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V7 e# y" S3 ]: g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u: J3 O  F% Q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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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o5 K% o' o5 I, ?2 A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o3 N1 d- h: q( F7 A8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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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7 _1 M$ p- K4 r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6 a* q( q! Y) M! F" G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1 M% }! {* S9 a% N7 B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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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4 u! X. v# T. {! S, Z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3 h& c7 I# Z% m8 c/ l2 P7 R! a$ j3 C1 l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L( {# @. p9 u7 n" ~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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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g# n: Q+ P( M! x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4 V  ?! T7 V+ ~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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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y" `0 a; l. c1 j' Z+ V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R4 j$ h4 c3 v' Y/ q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8 ?4 d( Q  h2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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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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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z0 p; x. L  q* f0 A) r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h0 u, o4 Y6 o3 G/ \; G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9 K! ]0 R4 K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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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1 ~0 a1 h% n  T; d# i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a, j: d: f- H, B/ L( r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m6 v" N& X7 G+ |; Q+ W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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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t; E6 P0 f7 P0 k( S, N# M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6 p2 L8 M3 U. W8 ?9 e# b& R1 p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k" E8 k  H% V' w" ^- |/ t% T) ~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3 a  j& r) t# D* K) j% o1 B. O4 [3 D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v+ v4 C6 Q& ~( K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H. F) G4 K% z  \- `% [( ?1 w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S( x# @9 Q5 [) P2 s, ~0 O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e5 [  m: H( `, \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0 s; \/ \7 v) z, g: |-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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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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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0 T; g8 Y6 U: {- O, a! j5 W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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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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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V% b/ E9 H/ }* w0 L& o; k8 n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8 L) X! ^3 W- b! L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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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f# A( Z' v3 r$ W% a+ K; E
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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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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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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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1 @$ c2 k+ A3 b6 B+ v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y  |* A/ _9 n4 F  f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2 e  h* v5 \/ y# `3 \& D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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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3 y( |* E8 f: h, o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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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G! g: q. s! B! \
什麼魂不守舍？0 S! L# A4 {! S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A5 T. Z+ Y0 P0 U* n# ~) R& V2 h% ]2 E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1 G$ K. j8 [, ^- w# o$ Y5 y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4 p0 J+ b: ?5 j& J
見過陰差？」2 i' m% d$ ]1 k" h3 V6 _6 K5 K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a" L" M& }  a/ z6 e" y; [3 i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a1 g4 D1 p9 J* e  D3 t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b; a* g1 O6 n6 @7 Z" T.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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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2 ^. H0 ~* k* H7 B& l! F6 @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8 i" L5 a5 I: C/ S, ^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e6 o- R8 F- \! A- `9 U; B1 q$ n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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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4 i7 o8 o3 Z; Z- ^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5 P9 ~6 T. K$ w$ Q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a$ v' F5 L8 o6 ^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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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b# B3 ^' A# {& Q/ j
抬一抬眉毛。/ P) F2 \* i6 A# u" \6 b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T, m) s7 b- n; X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n0 U4 f3 B9 y- n7 ?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b% z2 z% C! c% f% D# t% t: z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A$ k" u9 d3 ?5 S: q! R# S& @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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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 W+ |/ Y! X0 ~' p4 R& _9 E$ f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6 z; ^. Q1 _3 M, X4 _' V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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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6 h+ W4 {& C* X' z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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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h. v7 _' Z2 H( ]; E2 g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M; n3 s4 C, k/ ?7 F5 G6 _
鬼。4 L6 H) B- o8 @1 N/ m' n& _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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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L9 a" @% b8 {+ b! T  V! O! R* k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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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D* n" l( ]$ T. J/ h/ R4 I

然後？然後他走了。$ ]! W% A$ {- W5 G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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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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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u1 J8 [' X- {% f+ O"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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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3 r0 Q( |6 E7 d7 O( R* C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o9 N% L1 v4 b+ |' @2 d  D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7 @- R2 J/ B, \: ?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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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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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u, h3 E# Y" e3 q4 ?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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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a' W- Z6 g4 k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0 c5 L9 j! R  [" l+ m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x" H2 m9 Y1 t, s
卻沒去揭穿他。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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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T9 E" s2 _$ l$ z! Y. `
也寫給他看看。, [# V9 m: b1 C#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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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R! y9 a" k/ V* a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v' b+ ?6 n: d$ M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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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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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6 j: E$ k1 S! n0 R$ X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k) N/ z5 ^& O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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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1 P6 A; |  j4 ]8 c- J  X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U3 O* e" y+ C  `  N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c8 q& S, r( g: ]! S8 g*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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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S" j* v# T9 y! C) V* o2 [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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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4 T4 Z, u; z( i! K5 d& ^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c& V$ h# @) l"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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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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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5 Z4 d  j+ a  G  N! Q8 K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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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_% ~% W$ E8 a/ q: n# V3 \% b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C( ^. K, w1 u% A! k( j* c3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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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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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x7 G: [3 C' _. G3 ]6 C- h& `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0 K+ u; f/ \, w% i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k5 M1 T6 Q8 o! e" y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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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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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9 Y9 \+ t) v3 y/ t- f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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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h$ `& u! L& G5 p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I; N: M& F1 [4 k1 H7 D3 w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C6 q- @5 P$ i8 L# z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N3 Q) X7 m1 b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8 S& d) v; }, b0 o: o+ ?" C

只是，我還在等。  |1 e* w* u  `" P+ p- e
# j% a: A; P! w- U: h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o1 ]9 L3 W  q; k3 ?8 s
, I& Y2 ]+ t  ^# {" I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W" Z2 _! I" p# ^8 ?4 v4 J
「我來帶你走。」4 F3 w% s# K# ]: r# ^

這也是一種必然。
% i4 V* X: s; b# u* T" e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d/ M5 K9 q1 O. C6 C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8 U  x7 Q7 G$ D9 v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X" d! r8 b" R  O! b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 C% d2 a0 I9 l- f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0 C4 ]8 a3 k  ?0 A. o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7 F9 N3 [/ _9 N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 Q! O; P7 j3 t& ~# n% K: T& ?, S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3 Q0 r" a$ Q! r6 \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3 w! e# L  i/ p! l1 [- N- A$ I
: K4 c8 ]5 y7 i% l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N* ~0 e# I* A/ V& ~6 s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I6 @2 d& J8 M! P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B. c( z4 [8 Z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5 Y2 ^- ~7 O# @
壁紙吧？
" ~0 g  R  A( K; P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2 e' n0 R4 B) n3 u, x! d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j' @% ?9 U/ v2 [) F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w  d. ?) F9 U0 y7 v7 W3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Q# e6 }4 H2 P9 L3 j4 J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W9 M5 }! e9 T4 t! h
5 H- k$ Y  m1 G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g  X0 I' n: k* B" Y2 b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9 ?) y- w: H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g1 d1 |% b& |/ B: J. Y# u'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 J7 _; o# ?) ~* @9 K" u( D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_; z' z& j( q1 I$ \
沒有邊際的故事』？」
) W$ A  F; u2 W; ~% w" [) D$ J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5 |/ B8 I+ }8 F% K2 I; i0 V0 f: S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g1 L: {- A  o4 o0 \  A+ a' Q' Z' K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u# U, l; Y5 h0 q/ E% i. l" z/ {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 Q/ ~/ G. W; _' ]4 u; J3 H, p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 M' g8 H" h- Z6 N3 Q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g) @6 w; T' d. g. w8 A2 f. s& p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7 B8 ]) h1 |* N7 N) n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 w6 n- j$ x. i. q, C0 r( n- J" Z8 ]) C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1 S- X6 w8 v7 q% I1 X# t
6 G* _0 i1 n; H& t  \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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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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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5 I" O, T+ S1 O- U" i; w
- ]% }# e% a" p
: Q" n3 d" t1 u: Z/ H) N% y/ a1 R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q' F% v; U* a,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6 L: w: j; g: r6 i
. A. k6 e* p4 ^2 ^* T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 ]9 M; P; Z: U3 `7 F
7 [3 c; _2 ?: L) L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1 Y/ W  G4 q) c. ~8 W  f
0 B8 G+ O& ^) ~% a* D' \6 ^! L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2 f' A/ [: o. e# `& L7 W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7 j7 Q2 ^, ^8 T% W
自費病人。
* r4 a& ^1 s7 N& `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k& H& u, Y' e  v' h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k, A; Q* o/ ]  Z. g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H. B7 M$ z/ N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E$ S( i; \3 p& V* X4 N3 V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6 n  z$ y6 T.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C% Z$ V7 f' f" }6 [& \7 }. H; f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z1 D& G% s8 K# B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3 E2 Y. J. N# d. y, b. d( P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1 t/ o& }9 h6 T5 Y$ z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y$ N$ u8 H# P6 U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8 f  P* h: [; m; `. W
9 r' [: C. z$ r, r1 u) _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H2 Y) B4 _4 |" s; }# ^
' o* S1 A8 f0 z" o4 J/ T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8 k4 d, Z# ^1 c- p/ |; g3 j9 R' }
' j# n7 S; V' z1 G( N% v( e* B6 N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1 m  r% A/ n4 i1 u$ q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F2 s1 i# ^* V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5 W. l* \6 U' P# @3 r" u
因為鬼氣的關係。7 A1 X5 @7 ^2 i" l7 W' f" ^/ {
) c/ s1 v* H. ?% @9 \' j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a/ m* ^) b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9 A( I' A' C3 y4 a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4 N& H* b$ ~- |4 q5 `7 j/ y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Z0 N! ]( d7 c: x+ S& f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0 @4 C2 Q& e8 ]) ~4 F; V) f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6 r4 u5 B' K# K: h
8 N! z! Q# }$ q0 Z4 `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p! m9 L5 o" O9 ~
, W) ?# U( `+ k6 y) l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b& W& w" t( G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7 P7 X+ N& L& V% ]% |& e) Y
。$ H- Z1 Z) r4 F
  i9 D+ j/ K( [! H- Y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A7 J# n3 n- @( r3 @; v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S3 b; g% G8 f; t3 f
# V$ `. U8 ~# U# f$ U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H( L, \$ X, t$ }  W8 M- v
, J- K; x; r9 l! }# f9 _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8 f8 A1 U& K# ?' g6 P1 g
就不是吳大夫了。」. J8 Q; \7 Z- K1 W+ q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 X4 X$ N' a% D. P* N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4 b& j! @  Z) M/ _* c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T7 z. w! m; N5 C* b# N6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m; n4 p/ ^+ Z, h4 ?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 d9 J! s2 J6 A, c! ^4 x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j; W" f, k' L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u! Q% k! F5 b9 k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q- t  y6 o$ d( W1 W6 T
* w) k2 g# }+ j1 J- b: t( s5 _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n8 Q1 V4 r6 k
5 t1 ]+ D1 ~0 Z+ H/ H5 k1 r# y5 C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g( {( Y4 K& c3 B3 R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i- `6 }( [* l0 r" i8 `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 M1 {9 Q1 l: P( T( d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L6 e8 J& B9 \  g8 v/ R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5 N8 i& T, H! F1 L0 K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K% ?. _' a7 ]# Q4 n/ i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I+ l' e1 m2 w7 b" R6 o) o5 ?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J# {7 @3 j4 O) q' a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4 z- D. A1 h9 A% B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B( r# G* T( D, q3 a8 [: W) E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3 t+ h% q3 X; ?5 j& x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4 x: ~, Z1 K( H" R/ a! b) i# q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Q2 q8 |3 l8 B' ^7 s, }( f$ {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u- E; `! O. p% p8 X) v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Y( o: \7 Y4 Z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0 f  K' K+ S8 X1 C% C9 a) b$ ?- r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D, t6 V+ o7 Z
* l* |( ]* X) r+ M8 ~4 c2 l7 j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w+ O6 }" ~( _% `; W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A. c: X2 a* l"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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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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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8 w0 |! V% [9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2 @4 S2 B! ^/ W" q/ a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3 B2 f1 ]. I& e+ u' k! e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 S5 q( w" c5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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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k+ k+ G- J+ R9 E0 }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R( T7 y9 ]' I7 J% ?  }7 K; ^; x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_" C+ s! }; ]1 t* n; D7 }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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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o5 h  k4 q7 C& P: h5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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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8 z, B6 |. j0 u! q! b" E
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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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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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 u0 `" q& A2 \; ?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B! w4 h6 o# Y" @; G8 K: \3 ?3 f1 u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2 S# H9 l; w+ b) m8 h. ?% ^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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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c5 X/ g; R5 ]* U& X2 \4 x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 V" r1 C+ j& d  H# @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 X, S8 Q0 z4 n" i% @  Y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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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u% n3 \" I: a. F- R( G$ S0 Z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 n, g) a( l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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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 _$ B7 O, a$ V+ f
  V. B3 X! F: e0 J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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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o- V# j; y4 u& Q8 h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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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t, E( G7 ]5 J8 D, V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5 o/ ]7 E) t: p/ Y# D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N: I, [) P9 w% q3 M4 t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H/ }* y7 I6 g0 V( V- k; M& Z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X& y3 U" f- e: N+ x( c
6 I0 E" V4 x; R% F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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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9 t+ ]2 X5 Q+ k

# G0 ?7 W- J) r8 A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Q8 [5 s, f% u" M3 ?
2 X" `5 {  u2 ], ]  D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q9 A6 T, }& W8 l1 [) V+ q' N1 j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4 X9 q1 g% q! v' E2 G
找到的。4 s0 E/ C. K1 L2 x. w. W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0 Y( }  `: }% c" j: z4 @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F" ^6 U7 _* a3 y; ^/ T$ A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z) G9 @7 k1 V  S% w5 x$ T' H
& L& r& m; v  w- U9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6 Z" c" h$ I: L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8 ?% B( q) ~4 Z% w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U4 l" K% J( |" b6 X+ U: s
( ?; t1 ]* X& j# I" l7 T0 p!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 ]# E. J8 @2 \4 {! O$ c0 F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R* m. F, O' r3 ?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G3 e! s! |# D, V' b2 J* q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1 ^4 ~6 A, U2 h# }# b4 H/ `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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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Q2 {/ j" T0 s  N+ Y, Q" X) G; H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W7 y" J: i& }5 L: M5 U* ^9 `/ t
8 d. f/ G' M  J" W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w/ C+ q; v( ~2 ^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o- u8 K8 P/ ^+ d( r" _
3 K# ?  r4 o! x7 F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1 B3 p5 N. l1 }8 m' B2 A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I0 `/ S5 [, O& X7 _6 q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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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0 \* J/ B; ]: O1 \" {) [# B) v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1 n- s+ E4 I" a" p. ?

「魂兮歸來。」8 B3 T& L' _$ G( L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1 z3 \/ R- d$ x)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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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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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K1 J% {$ t8 C5 t( \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 @" \! R) p  l* F- U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e2 |$ T# E" N: v+ u" I3 j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l( M4 p3 N( y( n4 n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6 I+ D/ q& {9 I4 ^8 R  |'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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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  v+ i# L+ N% \8 N0 Z) `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_0 D/ @0 r: B4 V& l' S! A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k2 t& ]4 O4 R/ A; L+ W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 a' C9 c3 U/ U$ a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4 C  s8 y: a. p2 R9 K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1 ~# w  H6 m& ^  I' k4 p  X
猛烈的力道。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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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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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5 I+ n. \3 ?" K* k* Y* v2 {( C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2 J2 y3 E: E4 ?+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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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 V& w3 P( X8 S

我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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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M3 |- q  Y: E3 }; t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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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H, ^9 R- H7 q0 z; r6 T9 `1 S

1 e. S% b3 j- w* s! d  W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f0 O: \* e- K- h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7 v2 Z6 w+ d2 f9 a3 l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o, ?8 _* L.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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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5 j8 e$ G+ `8 l0 }3 c" p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p! ^! z' o4 N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1 }" ]6 A) {3 {, B2 N/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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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K" z) `6 A; b, r/ i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z0 s6 Q4 t3 h: C7 a* l8 Z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3 f; o% q5 T( Z+ o: M3 K- J- O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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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H) Z4 V2 u7 y8 D% ?5 Z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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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x# _; i8 V# \- S5 D; N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R4 o5 I0 c/ |. k) n! R+ \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3 n6 N$ \. ~) S+ K+ Y& F1 z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6 d" l0 ^  ]; ^' L$ j8 ?. Y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8 b( g' L5 f: K4 @
難就會結束。」& l. l# s- q: K-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7 z+ n; `) S. q1 ]( X% C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B0 t  C! l8 W" c& i; J2 `
的模樣？』: c/ ], S; q+ W+ p0 e2 E
4 F; i, P: c/ `6 b* [2 g& U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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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r1 c7 H! F8 }# O* U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1 k9 l! A; W" P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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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w' G' l6 A$ F7 [/ O! P
『陽光好美啊…』& P3 W" _4 g0 w5 \) g, i; k# k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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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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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3 a# {8 N; R( t. M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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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0 p$ x; B& B2 v# S+ q) [6 l
2 L" L. g' |. p2 k: |: J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9 S7 Z& g+ X# }7 V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 F) l9 \$ r9 E3 w: K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6 @5 p* J; M5 [* L7 A7 s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7 m5 n/ q# x2 d" P+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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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A3 c, l4 Z* E1 R3 d; s$ I
1 H8 S! n) N4 u$ J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T+ j/ ]6 C  j! n. y6 Q5 k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4 O+ z8 f7 \0 Q# F
。
7 X: S7 d9 v, A: N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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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7 i2 N% D( ^9 `: p; J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1 l5 ~* o5 y% @6 S% i. [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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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 v5 L, d7 G
，她不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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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6 M( M* Y5 N5 J. V1 Y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l' M3 K6 c* {# f5 y% `  Q3 {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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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C" ^7 C6 a, M6 {2 S) Q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9 P5 z/ j" ]4 m- \4 k2 P  E3 y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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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6 t5 N, w7 X+ m9 d! b# ^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z7 d1 A1 F0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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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a  V4 A0 U( }8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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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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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P$ G$ A" ?# N
5 j- P. e! c! A1 p9 N7 O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y. e7 s' q&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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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 n: E+ @, c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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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F. p+ S$ e9 x2 j9 E) n, x. e+ Y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3 G. H1 Y* K+ t- S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0 C; v- Y- ~+ b: o* I# U7 z
著淚，一步步的爬。! b1 y7 N' A: Y4 k7 w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6 d: L4 j4 i4 r+ {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i/ {/ Z) J4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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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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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V8 c4 p8 I# I5 s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4 V9 d; m& C4 x- B5 V5 X
+ O: B+ G5 ?3 b; H; P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U% {- e. t8 c. }2 {" @  C: i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X8 {* g, T4 Q& x$ _
# o. b# k5 Z. v
儘管來。& J( l& @* Y+ Y+ B" O+ j* ^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y) h. k: u' K, ^3 b0 q  N! b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E+ }( W% y6 X1 k% Y3 v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m/ R) C  t% A% s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4 q  B$ G% U4 `" K2 y7 B" [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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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2 p' @/ w: U$ P7 m  O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0 v/ N) S7 _1 g5 b( X5 i, @4 w
9 N# s7 R: R; B4 I* z, P2 y  R6 N' j- d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Q5 g. F- W1 W! n/ P' x, H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3 H; b# M% E' u. B9 a5 b2 L9 J* o& q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V. ]. R% A* v+ i' k) `" v
: f8 I! {9 o1 q- F/ L  C0 l8 p  t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f0 n4 \# u) K$ i/ A7 F& \
請他們來找我。
6 \! P# o  S8 Z& t! W% u( Z. {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m' a3 ^2 d2 Y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1 z1 x' K2 t# a( i9 T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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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1 }; G! u2 l4 ~0 x5 A/ l; L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p' X1 h3 u8 Q: W) ^( _3 r4 F
…" x5 k+ w. t/ x&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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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m* A; A, ^6 T7 N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l1 y" @0 H* [# B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N" B0 E# l' ?9 P. @, d; d3 g" B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8 U9 z) }4 q7 \1 X
者。2 k+ f: |7 d" T. T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9 F# K) H+ k3 Q3 V& H" C3 D" Y4 O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h  a  Y0 F& k8 Z( R8 P( V. z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h* g* l8 D) G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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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y$ Q9 z- N9 Y/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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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a1 ~3 j+ @  r' O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Q# c) W- }- I$ y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4 ]: ^3 X7 b# n7 d9 s1 `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T* U+ u  V" `$ m0 |
3 r6 t( e8 P" H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v: M  F2 t. {7 ~+ O8 }
. Q7 j5 \5 ~5 f% f! }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0 _9 |8 q, G9 t3 Z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1 ^1 g. W- x9 G( Q4 C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x; V- d' b  p) U+ m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o; |, P0 i+ J6 J7 c; ?" x+ z
，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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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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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1 \# ~  e0 t: _% b
因為我害怕。
: w1 d" s" k6 `6 p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7 z# t" l! a1 n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5 h% ]7 Q# b& O! j5 c" U, ?
* h8 n7 z; @" s- n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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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5 v/ U" Y- b4 p- ?) v
，想要寫…3 H& ?/ S5 l6 z0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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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2 B$ \* ^; F" z$ @
  i2 F9 C- N$ ~8 a& N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3 @. ]5 }: K. l. z4 z( S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_0 s  J- Z1 E, q, y
# H: I, t9 m, E0 Z/ C#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8 v- G: l9 X0 [- T% ]" }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n# l7 o  S* \4 \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6 y  A, x/ g2 X7 I# E" y* M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X4 n% U+ m, }& ~* U3 R
( X* G" A3 S* _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J) I0 R- ?& j! z2 _+ J: P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M. @6 M5 Y- I, w; @; [( o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7 F% k8 H% Z0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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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g* b. l2 y* P# G$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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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S/ v% }. q1 N! `0 S9 O4 P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R3 A4 n* B  u' N3 h4 s# ~* z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R5 Z- a( i- }: l/ R
。: E& Y6 o$ r2 r7 e' c! N. L+ K6 j
9 R2 [+ V3 W" p! p6 R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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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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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r6 Q) t! S" c  ^& A/ o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8 I) w% [! B) C  j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8 G* q. t2 ?" O, c2 h: X8 P
: q1 G* @8 j! n) q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9 T8 I8 R' i$ T4 |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R" G3 t4 c- {" ~1 _: g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7 d9 r& D# ?3 Y* A
扔了。- H/ O% O4 b- n& H/ z9 M: Y
  H8 ^, ^  w% o+ J) t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G1 Z+ k( E6 _1 c
2 f0 ~6 r+ H, k5 h0 F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z0 @* f* h: f, \& c) `0 h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h$ @* J$ i9 B3 T% n
也不會知道。# o+ W( v; \, h! x9 v
4 E8 t0 f% X9 n7 z+ V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u) O2 W# t8 B% t6 ]7 H" M+ j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6 a% W& {  a/ {1 w, w6 v, K
。
2 z) N3 i* u) ?# G- ?, g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g5 c2 J# V1 `3 D4 D  X- L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Q- r; O5 O+ g
去辦好了。3 C% s) R8 Q) ?

「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Y2 ?1 P+ M8 ~# p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X% }* [4 D$ w2 j/ i0 t4 o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9 y* }1 _" k9 u/ n#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6 ]: H3 t2 C2 c9 C2 i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f9 B' e1 A/ h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8 W1 M: i* u$ I- O( Q$ E
. }* n1 @( `" K5 p$ ~& h& ^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 k* Q; t$ x1 b- Z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5 T! ]3 r0 c4 W- s+ `. I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f! E5 _5 {2 m9 G' I/ g- U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0 f3 [7 Q/ C3 I: k& _. q
. a7 Q4 C% K7 X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5 O. `9 U9 h5 W6 r( q2 _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K3 w9 E. b4 W, ^& Y6 W+ w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M/ h' W" s  `/ q' Y3 t
  P  z3 p3 V$ U1 [  Y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 h5 b! v. i! K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6 I4 M3 x2 Y. w# F  _, o( @4 i/ ]8 F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1 ^# C0 E! U1 {1 ^9 |5 X3 N* P& x; F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 Q3 ^& Z1 `1 Q# u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l0 i& x  B4 a5 }5 _1 U8 K8 a+ G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N4 H0 f7 H" C8 @3 f( V, h

突然滿感慨的。

$ a, N' w2 a, O8 L% ?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j+ F- K) P* n2 f% O# [# U, Y
一個。
$ z; V: V8 k$ N9 U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P$ i! Z+ ?- E! J; ]* V  l
% n& q" y0 m+ `6 F& O) B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1 x) r( @" b4 {* }1 q. e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 u0 B1 M: ]7 D- `1 d% x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4 ~4 R0 b3 r0 {2 B( R
。
$ x* h5 X5 U' W% k, j0 D/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j& o1 z7 D4 H1 i1 t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7 n7 N- F- R7 V# Q$ i' K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1 d  i2 c8 s4 W% b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Q( h* T) N  r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J3 t* [/ H8 n, A% V! B/ M5 I& S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5 T& ]# \7 v2 T8 Z" m! V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 f6 D1 Q3 S  }7 @* F+ ]- T. f7 L*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H2 W/ x! g; |4 R' x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Z1 \# }5 D7 r- O- k2 \
眼光。! h6 F- C2 `2 b9 C9 i1 n$ y* ~
  I2 a, {+ p$ t$ X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V# Y+ f: n7 R+ p" C8 d: i# w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B2 b! M7 c: A" E. v4 b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0 [- `$ M! m' h4 B/ o1 u7 v' B% T$ {
! P( w0 x) Y) G6 v2 S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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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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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o. A) Q9 f0 y9 w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T2 |8 D: v6 u% b& N; f# f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9 m, M0 F/ X) Z9 E% j, G! E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L3 B  ]4 Y4 ?0 ]- P, Q1 q% F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0 O5 D3 Z3 \% C, l% @) f
) r. S, v# q  _+ q(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J. U0 P- g4 A1 D- C
' @; e& Q2 K, j. ], U0 q( F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h5 i. i, M3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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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1 T* D- w4 n$ s8 x2 l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7 {0 K' Y# G0 k8 z' R2 B3 |8 d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B6 T6 I/ L; ^; U' w3 V5 @0 |' p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8 b) n! ~9 D0 H( i' ~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f4 H2 X: _! v! Q
! O6 N4 S, {2 N4 n7 }# o- o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T9 l' h5 t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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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3 j7 j3 s! |' C, J0 X6 D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Z7 |  k+ j0 S* r. j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4 {7 @$ q* R.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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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5 S+ J9 L. X2 `. u( l
0 _( R, D& `, V7 ?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h- D, }3 [9 t7 f- j7 z" X) Y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A- m* j4 t! [
有嬰靈嗎…？」
# @9 L, j8 X; `5 y* T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P9 |$ X# c9 j6 d2 f

& Y1 P  Q# A  _8 ~2 M3 a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0 A; ]6 W" J/ T( @6 J. e8 w  E+ D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5 E) A6 b4 Q  U7 a4 i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2 J  |6 X$ ^% m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3 a% R4 J- F* s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4 I! D( B9 {1 j# P$ f) G5 {8 c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 O' V" _! {5 n) H$ G# {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C! }9 {% T7 |/ \0 G! S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J. S: U: j1 W8 G
6 h0 e7 ]2 G. @4 f- T; A) @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 W: [' D  j0 ^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0 X6 U: I$ U* L& t3 }, x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0 p& H) l- ]% T+ W
: e: C4 t, ]9 t9 }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b: J& i3 `, f+ k) z, u1 x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0 c6 c* k  ]/ b; ~( _/ Q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D! y7 E2 Q2 b; _; e9 p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3 \' z6 z; a# L3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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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3 }: r! n& L5 u+ }' v/ h* m# M. ^
爪痕。+ h1 g8 ~. e0 m6 O
1 K# M& J/ M% X% Y1 Q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 f. C2 k3 |6 i) ]7 a  P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F1 ^) q% l1 ^. ^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W5 S0 L8 }0 A- y  F* N# X
2 m* M3 k4 M  Y% i: i8 y, ?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_5 q# c' M/ d$ Q6 y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9 h7 r  r# r, Y# u
$ V. m7 m. Y. V+ c: V3 K, i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0 @0 ~7 T) n& O" Y8 X4 B* Y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5 C4 J+ P% C+ Z! A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e% a* v- ^, j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0 e+ C/ [* G8 ]" i9 S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8 ~/ O! L. X5 f: a& {. B" J" s9 H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 z2 m% w$ D! a# h8 M  B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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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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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0 T# S& r' R5 J! e' p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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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A% \  T0 o) R3 ?! g0 x3 \4 c3 R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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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5 S+ C, A9 D1 y- A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i. o: n0 r( s9 c! |: ^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9 Q1 \# i% ~/ T% Y) C& q5 k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M$ B+ a, R* j3 H4 e! d" E
…」5 g# M$ ?: O- y1 o) L7 j! f* K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 M* r2 S# f! r/ ~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 C( [4 g' n, c! D/ x  N# h2 w$ g- z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1 x9 _" D4 G% D6 C1 H$ p5 X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G/ l) U  d  @0 H  `! ]
6 t; c7 c. n* Q( j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i3 Z4 C. y" ^4 ~% @
海報…」* R5 f/ n# A' Z2 s# D  [
0 W7 v/ Q* T1 `, h1 r* a1 ], T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r  Q8 R# T* B0 b6 F$ ?* d; h
8 ?+ m7 f5 B8 ~) O. q8 t( t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F  ]% B0 r$ Y% [4 ?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1 M8 _) ^5 J' Q: w& O9 G
2 o) d1 l& G2 F  r. |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0 U2 ?& i, O3 ]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v$ @7 y. [, b+ I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g. j* i6 `$ l% F8 X
名字？」
! D/ d. E9 Y$ G4 b: `% Q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5 `9 ?) i- {1 n2 m2 p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 b: n0 F2 j, p$ E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8 C/ |& U& P3 D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O: o2 v6 s4 k( X8 j% _! L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v. L+ ]: }* ]9 o
盯著我。2 r$ O9 e* {" L/ o' f5 b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 n# t7 Z) x* B
6 z" f4 X- C# o9 J+ \* z- }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V# c: \. c  K: P5 E: n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 J/ I+ V  V( Y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8 \' a/ x- T) p6 ?6 z
& M& l7 o  Z6 k2 ^- |" K+ W3 Q/ A* @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5 e6 o; X% m/ D2 w% w' s
! F* C" O2 A/ c" q. W/ e! k5 X2 B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Q- t  j# U  M; T%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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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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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E  R. G8 J* v8 W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9 f) ]+ \3 \8 |%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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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q: k  y* e/ s( Q% M$ [& w0 `  N4 v: W
媽媽上香。+ S/ n- I- F! {" V# z7 R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 ?: p0 c+ e" j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4 f; \  A+ m/ E3 L1 ~7 i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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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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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4 Y, O. U% S6 |0 ^+ \; \& C, e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5 T* y- j1 }& g3 C
苦笑。8 }8 ^0 M7 n9 r* s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5 M# \' X1 Y' k4 d/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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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s! D( D# T  ]5 x$ i+ K/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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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c! X: ]2 v9 [$ \" K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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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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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m$ h) j1 X* D& B6 N9 {3 o. R7 M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V  ^. ?3 V6 T8 o) T; F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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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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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8 ~4 j) ^& ~5 d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7 b4 e* u4 B* s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j3 g, d- v# l2 p" D6 x# j' [( ~
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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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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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F5 O+ J! O6 M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0 f$ O/ Q4 f- x& {8 P& J  Y# M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8 a) `: O3 B3 B7 ]: d7 q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s" n: F/ Z# i0 c
救你？」4 T* i1 J; r1 T% D- J3 |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X2 m( b4 M$ j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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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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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 \0 ]" S8 N: j. c2 l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4 T' L; w/ z# i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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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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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R& Z: l! g! M) `5 x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s% q0 ]# t2 M% J. \5 D% G0 V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D: s' g9 ~  g  q  p8 T0 W
」. d) X( n6 g3 b0 G!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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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I( ?* [  P: y- L6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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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P3 H8 Z2 Y2 H2 T; S' E% ~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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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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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U& P- u  u# L
力氣。  o' k& S# A8 v% z6 B(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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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i& I9 `7 e- ?: d1 F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 n6 n% b9 N7 Y"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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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m* ~" T5 B4 D8 E& w/ `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5 S0 |8 t( |, s# p) R* q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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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j) s/ Y6 P6 ^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8 E! g) |# K, r  p&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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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O1 x# {+ l1 G8 j  t) |% w  m
？為什麼是我啊～」# P' |1 r1 X8 `8 G! }# _1 k5 n# m# g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s; D3 ]- p; L) }$ Q, _. z
他，不喜歡我。) y1 c  ]8 a0 y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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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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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O$ s4 n+ }9 Q" c+ c; l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m  ~4 C9 Y0 y0 p5 B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S$ q, J" b0 }# a4 N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R0 V' ~$ |) o" B; Y# s) |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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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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