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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0 r, e( J2 a" v! [' g& T% I' N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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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  J: `5 h9 s* c

陰陽師第一卷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E! p9 [( E6 r5 W7 O0 z
4 U  P+ C. A5 o

一
! v- X, Y. Z7 b% C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O  \/ I) ^; E1 q9 r
/ f2 q( ]# |- R  ?! S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 @' w5 _' A, h' o, v5 J% W( I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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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6 j& \4 g6 z7 |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 A) R7 a8 ^( c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s) C* p- y3 d6 y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q' t0 I" d5 O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 @7 l  S- r& k# N" a% a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B$ C) F  Q8 J
$ |5 r" v; H! h; i+ c0 N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7 @3 l% J) A8 D! r
& @1 ~. Z4 Q, l% J" e! G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4 K& u4 m/ g0 d$ v. i- v2 m& T" J
6 `% X, Y/ z( f5 ?; r7 f: l% s4 k- r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L8 W& A; O9 [- U) b* }! Y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 `) V. m5 j' D# H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6 G; E  b6 s/ \$ @( H4 x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
' t" B6 I5 z* ?) N( q6 X# F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z: R) n8 B: i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Z" l# s1 p1 r6 z3 t$ d. |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R+ f/ {0 I+ `- k0 Z+ x
' c6 w7 |, [" W, V) D( {2 a, n
一行人乘車出發。1 m: ~8 e) C; H3 T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 Z6 U4 D: J9 k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 _. k0 x5 F( m0 E% t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G$ l, v7 p8 [) i! Q/ R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 Q4 E6 o5 c( E* C* \: K- e& }/ p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5 F9 O+ c2 s, D8 I3 D9 k0 ?
$ `9 f0 c0 K+ O1 L% s4 ?; x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 g0 ]' Z  q, t- b3 j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U4 G7 a% o( c+ r. [- R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v0 Q. L; B/ P7 e
0 {% L3 [9 z/ N* m( I: l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1 \+ r" _$ U7 ^$ ]. p! [! e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I. K, C. g% ]. q; l( a4 {+ J- ?

言歸正傳。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A, z. [; i, G/ y& a" y
! J' R* A) E/ _/ F0 E0 b4 L" ?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3 [+ L" m7 i2 a" y0 n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4 ^" Z9 X5 e. J! d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i* \% r6 w, W6 e# F1 S# s9 R
- K3 o( H+ I  O  _4 g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Z! S7 u4 T4 ]- J4 }
( X; L( `6 b+ E7 z% j. r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 k% K9 G+ t& c# k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Y! K4 f* d3 S, {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4 a7 @( @9 N9 L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5 m  T! {$ o) T' e" v! T) P
* b3 P) J7 L6 f0 B' B7 T! [" X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9 `9 P0 ]! I$ r- W$ J8 E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6 f. O5 x  g0 n! A2 |* m

艮，鬼門也。
# I. T4 O6 Z0 t3 \, Z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G0 |) j- x) ]( R/ w7 `, ]4 l
0 k! c: s, X; C9 C8 ]4 X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0 L8 I3 \7 d: c; K
# [3 a+ @& i; f; o  {6 k5 {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 h# U6 q1 ~0 L
0 e% w) i, `, @- T& V4 N% Z) c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a3 ~" ^0 A% f/ ^. i  g; ]
! H7 Z6 L& N; t$ i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J) h- j2 E# Q& L! m8 h6 I0 S
" y; g0 V, B5 f  O9 K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W) B: P6 x/ h& N
& ]6 y+ k. ]# G. Z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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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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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2 e9 Y* g5 T$ E
% M% _9 D! G& `; p* N/ ]3 i8 k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g2 l1 y9 S8 Q" s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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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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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8 u' l9 {' y4 A( D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9 s( Y+ y  C8 ?( q0 i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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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5 F8 ]. ]. P& _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2 ^  m) N) ~; {- P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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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1 Y" B/ D+ n0 N* D0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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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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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w% b& G2 n; R7 y  E&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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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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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1 @$ P+ R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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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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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U0 T+ D( z: t+ H1 _, O* R  U; Y. D2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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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6 `) ]% S1 T' q) r3 W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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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i* `- i% i9 j# j( r7 R! b8 @& E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V2 Q. X$ _: o2 B/ r* E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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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g2 b3 H) o9 R& F5 ]3 J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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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1 O9 U; X: a2 m/ K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 @( o/ s6 _4 b- s. R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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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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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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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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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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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h* A7 o( f9 Y2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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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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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6 C0 _, W& @  M2 F+ o; |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我也很想看看。”9 z. O2 R1 _  f8 {. ~; z
* W& \) g% P: Y& ^: ~- b
“我也想看！”+ R! q9 ~$ y% v& {' a! J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9 e1 J$ p$ \9 L% O5 M. O2 q* l
- V8 ~" [( P! H6 G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x% S% @" N. a" p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M9 Q- O  H8 d7 P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W6 Q. {4 O7 m+ C3 ?0 Q5 A8 ~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p; y3 a. g2 F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c: _% M" r" ^8 H* \+ O
; e; c0 R: V/ N, t5 Q  a: E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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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 [. K# t6 I5 h7 O4 g1 t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p' L+ {1 _# `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9 |/ z0 V. }7 A. _4 R: P2 V1 ]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6 [; D' Z5 s! w& ]7 r5 z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u9 _; C: K3 v& I# T0 w( ?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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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O- P; S  N- E$ @; j( H' J# D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 ~- U5 h5 V1 h6 {- @& S: Y
# O5 Z* V' k+ f' X; C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7 B( V- C/ {" G0 F5 h2 A# H
* U, Y. k' X4 C& U# C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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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5 f* j  c2 [: m& D6 O+ l
$ s9 `0 p8 x' Y+ w( g; o; ?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8 e" F( w0 R% @" [4 F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7 i) O7 u- ], ^+ s, o
, a; Q- W9 b) `7 e/ c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T4 r, X% @' z/ o2 P- p0 Q2 w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0 a# r7 j+ U( l2 k  b
* a! I" o: @: X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 W& d* w) N% F* y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2 d5 X' Q4 C3 p5 s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 y2 p* Z1 \& L: `9 \0 \
$ O6 w7 s( k$ W! L7 s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d; _3 ~# Z9 D9 `) m% A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 f, j+ F3 w4 O, D$ S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A6 K, P$ F, p0 v' ^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 B8 J! b! x0 s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8 ^+ y; I& k# N+ X7 K
! h7 ], z: J* {0 N5 t( k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d. C0 `8 w0 }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 }# R( {7 ]! O# g' t  z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5 W7 }$ O2 t4 G  X3 u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2 G6 T3 [2 ]$ u+ U+ n" k( A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u( q$ o' \" ~" v+ w
) \9 m0 O0 h  |8 g* u) T% E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g! c0 c! \* l
6 m+ ]. ~5 Q9 F# `- i. _4 h) W# @: a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X; P' e0 d" r2 e2 x8 W
8 k3 G& ~7 p# S1 ?. F# Q$ T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F: D: m2 q7 A1 t" }
& f$ |$ u" W" G8 z( U( g# j. v; ]+ K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 l& F0 U4 ]) N! `# W1 f# H& ?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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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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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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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仙

一
" M( K$ D9 V6 U' x6 s; a% \# L
兩人在淺斟慢酌。) u9 m0 R% ~/ T3 \3 q4 O5 u# l9 E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5 l* z" |9 l6 ~+ k, t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m& H1 b3 X0 O$ J& e8 j0 q2 h
* e/ D. q9 J% C! i0 |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t) D& ?* W: m( K0 c$ }6 o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O, i5 I* C2 y" d5 w. W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1 S  C+ @: @% }3 e  y3 ]2 [* a$ e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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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g, V1 ]# I  r  _) ?0 R  C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C3 ?' a+ @0 V$ @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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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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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f( _; Z1 s( m/ ~. [!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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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j* d+ ^1 k0 o- i2 ]0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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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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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p6 L- g1 @6 j9 @# o$ R" {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f; H6 G9 v; f8 V, T4 L1 e5 a" v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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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4 i$ T1 o4 t: k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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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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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P* H& @3 \0 R+ a%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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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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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V$ ~. g$ @, h1 u6 N%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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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z7 r. w7 Q7 C4 c

“對，對。”7 m6 j. |0 h7 _# W" c& |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9 D; l* ?& U2 P/ J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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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2 T, o# y2 P5 e1 o. r5 c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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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5 C9 X  p( @/ q+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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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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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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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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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3 O* J6 b6 L4 l1 O2 f: T' _0 l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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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7 R1 X# }) k6 ~1 q: E5 ?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2 T8 T) D: y2 K' d# q" Z5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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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Z9 k" J7 ^2 P2 U: m. j;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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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k. b: X% ~' p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T# P4 n0 q' b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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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a3 I3 @  o1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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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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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2 H  P$ Z) q  }#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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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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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0 N4 m+ `/ W7 M% ]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1 }0 h8 X2 v, w" r- B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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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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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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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D  \" c+ o# C- V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7 b$ Y  ^& _4 U8 N2 w& f' [& x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肯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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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b/ O, }6 M; U2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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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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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1 p! k4 I+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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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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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0 U+ Q' U! Q+ v  |! |' s2 V4 B! M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w0 Z. {: |  C'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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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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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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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4 U" U6 E4 D. w" u0 {+ y6 z

“哇！”( [% p  V; _4 P5 l5 Q

見者無不驚呼。4 _+ {$ `# V8 o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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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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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4 l* T! G) w9 w: g6 C! |7 c. R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6 C( t  V$ \; S

“遍尋不獲啊……”$ ?+ Y8 ^9 ?/ E- F# _' B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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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q. `% n. I+ V2 `" D8 |.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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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6 o' `5 {! I  b$ ]3 A/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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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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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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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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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 [' Z9 ?# s) q0 f- D; M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j! U4 d5 B3 s!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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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O+ \$ t% H# T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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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t/ C% c( z3 M+ S! L  x0 p: G3 G2 @

“別讓它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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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0 K/ f4 q9 [5 A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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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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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v. N6 _/ ^. m1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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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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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 K1 D: J; E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1 J9 x* C' \. Z6 }6 s  Z0 y

“不要著急。”; \' r; Q2 p8 F* b! U8 ~0 `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8 S0 a& k+ P  a+ y+ S0 Y" n;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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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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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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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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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d: `4 ^7 w3 o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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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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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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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0 M& O: N* X- Q( G, d& n3 q(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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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7 M- L5 U+ ^+ H; a- |6 p: i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K) u. o; {: A1 p/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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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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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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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x2 Q8 S6 ]5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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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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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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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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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h, V8 ~+ H&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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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8 ?8 Q' E/ P( C; I3 g7 P

“別的什么病？”' t7 _4 c% b1 i( w

“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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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a- O4 b( a/ p5 n. ^1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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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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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X0 N, N! W$ R9 @: R4 p' o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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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0 q6 H4 J* o4 Z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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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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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Z6 }1 {  T+ _

“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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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z( D4 c& V1 c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 W5 l# Y; v5 |& \3 K) J2 S$ w7 X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L& b5 |5 e3 c. \; T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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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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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k4 J1 ~8 q( c- u! m' X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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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6 ^) Z& |, P7 h+ J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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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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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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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3 ]0 ^' s1 j/ l: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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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l4 e* L7 r6 Y+ ^: p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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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a& q7 _# W# J-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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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1 X  [& k& I; `" Q6 D' `

他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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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S0 b' k% ]6 J2 v4 P, I1 [

家人匆匆趕過來。! Q- k& |1 D% l! x7 N. [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9 i3 ]3 h9 t' Y3 u* t. d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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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c2 y2 ^! ^: }  b3 `% h' U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K6 a6 b3 K& S0 g) E, ~( r2 B

三0 p( w% J! I: x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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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7 J" O1 {4 y  c+ k; B. ~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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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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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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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O$ q( l* s7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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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3 c" O# @3 [! h2 R; h1 p&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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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T" w$ u; j) j8 N& u(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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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1 o" b! y& s* J6 I!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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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7 L7 _2 e8 ~+ k  e9 W&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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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f. D  d6 L* g2 b2 ~& R#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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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0 S- e- ]  J# j)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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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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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g' r# g+ r  F3 l* c5 S+ P' |

四6 A' V: Z& ~" U8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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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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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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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o3 c4 K  u( j% [6 r  @6 L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V) X! R. u%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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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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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4 Y2 d. q4 H# e1 H- ]2 a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U9 W5 {( Y. S#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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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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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2 I' A) G$ `- y. |: J* w(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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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V* W% D3 V0 g# S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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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u; I! P5 E5 u0 t7 ~4 w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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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3 f/ X$ ]& T7 Q8 b4 a  X;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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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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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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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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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 y1 V) v0 X7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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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4 ^5 ~1 L/ d0 Y: I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M- q; }: D5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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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l! j5 a- Z( n6 q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3 X. B1 [: o5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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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s8 J' o7 A# k/ H! V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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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1 _* W1 Z  `6 m/ ^5 I# ~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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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t/ x6 x; e( e1 [3 f% L, |2 S4 t7 [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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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5 H* t3 T9 S, f8 ]) j-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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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 C$ {( I/ [&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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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8 s  U8 Z0 J7 {! _# v2 q'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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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0 ^  P: y  D! i4 x/ w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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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2 e9 h1 @: I4 b" p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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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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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 N( Q8 J5 z8 m$ t  I) Q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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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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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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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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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L" W# D! @9 }6 b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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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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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B$ V+ a" \" r# c% g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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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2 c: Y# P, F( p: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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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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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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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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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 D9 e5 V" u2 a: @# C0 p1 G, C3 N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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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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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j& J" w1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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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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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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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0 V- e0 K% ?8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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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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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B  N' u2 u4 P4 J% L- X8 J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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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3 \+ k1 e  ?3 O( a" W$ W( D! i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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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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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b! H  }" B1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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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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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f' c  B9 ]8 h8 {  w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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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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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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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U; B/ a4 W# F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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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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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9 s& v1 S9 {(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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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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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3 v, ~' }9 e0 e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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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5 l' z; }; P4 ]4 O; d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Z0 d; J4 a+ \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r/ D* M3 {: C9 l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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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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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H$ g' l) v) P! P( f3 |7 |- O1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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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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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D8 U! Y- Q3 g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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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f1 C8 e3 R% \) d6 L9 h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v: B+ j3 K"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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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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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l4 p& E; `# i3 S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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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X3 {9 k  d0 H(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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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2 Q; y# O4 d" G; W) N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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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p: {1 }0 j, _5 y8 T2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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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3 L  u. y' }2 A6 _3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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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f) @8 e6 X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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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l  \0 r6 I1 x6 {& E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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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9 B4 s8 z# r- U: j- v, U4 J0 T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D* \5 x/ ~  J& u. p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d8 d9 p. d, {* x0 b7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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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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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I% [, z) O. ?  I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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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3 q$ I8 l% p3 {

有蒼蠅似的蟲子。3 G: v0 W- [( J' R1 e. N' B.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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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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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8 h! |8 I9 |; |9 o- B) Z" ^* G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2 \6 p/ o0 j" |( d4 L1 A* `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5 T/ ?$ Y)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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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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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8 ?7 @0 N4 S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u6 R7 i/ }6 ^0 ?1 \4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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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l' @, `1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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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e  G% Z3 \) x8 P3 s7 T0 ~: i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9 k$ V& ^) L. f9 u! R% r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Y1 x0 y$ o0 X. j% R' y4 [2 ~4 G

“這樣就好了嗎？”8 H8 F7 Q9 u3 w6 o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a& V6 Z  p* j: l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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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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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q# }& p" E, o6 U. m3 e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C% T0 b$ u# v1 c/ @/ O& i: o1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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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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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N& T, n) K" ~% ]' N" F* d6 j+ K

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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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5 g1 w! ]: ]; {0 ?* H7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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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l& O. B9 T6 s( o% _1 j% {* U1 Z" n% S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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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J, t  ]3 z3 t" L; Y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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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4 f" Q; G5 U# u7 B! ?7 {

“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1 l2 ?; P! N0 X, J) O(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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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 J/ W" k$ ]3 ~9 p+ l1 J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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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d0 n1 }8 S6 c3 K0 N3 t$ d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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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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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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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y9 H9 c8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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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Q1 w7 [4 O& N. }9 L0 g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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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M8 {% o" W; I% N4 z

“應該說是仙丹。”$ r7 J; M4 o; ]7 q- s4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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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7 y2 @% T' J3 c" d! }! v: y

“就是藥啦。”# o; j2 e* X; B# m6 l0 A7 j, r& _& Q1 w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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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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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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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9 H) v% s* r2 E0 _$ ~%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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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9 S) e+ F* |, q!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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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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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m; z& t- P- K8 L+ A7 G" J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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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J# p" k8 n  r, q; E6 }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2 a+ r5 x/ H8 Z0 k+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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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h1 e4 {3 {9 C7 R6 X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1 o! [7 O7 O  S! D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1 @$ d- m1 k: \  J) d$ }$ ~. ?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9 K5 E" l3 N6 U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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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7 y3 F4 l  i3 f8 A( ?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 p) V6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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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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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I4 x7 K4 @. Y& p# d' s%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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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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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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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d8 A0 ~# C4 u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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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I4 S, s  Y0 G: k-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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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5 x+ @" _4 H2 T) L; V; n/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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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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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_' _" L" p  ^8 j+ Z0 J) D

“其他呢？”! h9 n6 P; J& M* B+ S8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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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M/ x2 [/ b3 @" E  g' o8 h! l& c/ d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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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U% ^8 i7 d! W$ P6 b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8 C  A7 v1 p2 J2 }* X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S' X" t5 @+ V6 K1 S2 {* }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J9 A$ b9 Z0 x6 g9 i7 `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3 J4 G% v9 }# d1 \+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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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W# })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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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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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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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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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 @6 P5 I3 Q$ S

“生物之精華？”' M& O- h; U/ d! M& ~3 N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3 P/ p9 a(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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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d- S# ]6 _$ `* I2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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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6 K" j% k  w6 N% M: l4 ~, ?/ w4 K

“我了解的情況？”5 I$ Y" T4 b0 m9 V+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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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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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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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U8 b  ^7 G; L0 O2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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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 S% ]5 A+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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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9 p, y8 H9 h7 M8 E/ J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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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l9 w: C7 S: L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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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p9 H5 O" N)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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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3 |5 U2 H, |1 q: g8 q" U- W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4 X/ L- g& H/ E  g( v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y0 l- }* i8 A1 K/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O4 v8 r( r' a4 G8 s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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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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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g! o( Z# A' S% n$ D7 D  `! t( y$ v

“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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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A6 i1 {; Y1 m+ O$ v$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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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c0 p. w8 X! W# u; L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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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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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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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9 W& w. L5 [% }; U-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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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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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9 F) ?! J( v& U$ K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m6 z, N/ c- J! w- C& v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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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7 j8 C( ?- K: L8 a7 b5 y" s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4 d0 e% |2 w: l.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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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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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b) h$ d  ]5 `, w$ W4 X! v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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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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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V5 T" g" m% u* b4 r; v" a)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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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5 @5 T! c# u5 ?+ Y& t6 L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2 h. h2 K* h' ?5 r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2 B$ T" N" _9 k# L7 Z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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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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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5 D% A$ t' g3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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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w& i9 n! g% Q3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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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T+ g2 j. p; L, U! `1 z; ~5 j. F'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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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9 M: f% a. [/ f9 V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8 }! s, F! Q) q/ k2 P

“然後呢？”( g' n/ v) A9 Y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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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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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 p7 s( x+ w# N; }/ e# ^4 P3 X/ f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 v* E" N, c, i4 _; i# Z. @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i5 W) M  z7 t/ Y' J: w# X/ [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J, H0 i% G: f' r' Q- J
$ e8 z5 ^  U* R0 m, V9 H8 F  v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 D- Y" j. x  m( P( W& S3 T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q* r8 a, `2 E# x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P) H" R! t; B3 F" W  w3 T7 c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I6 c& b$ F- B, V
2 X: B! x$ U7 t3 t-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y4 |3 E) x5 Q+ D
( M. W( q& S# S2 g* j
“應該不會吧。”$ I! B8 h7 E7 T7 `, O9 E5 `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3 R+ ]2 q+ Q4 |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Y0 g$ _& l+ i! ]7 U9 N+ v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v3 z" x- z  z9 X6 O) [+ p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u; r+ K$ ~; r) T6 Q0 X4 a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 z: y8 D3 V% {' b. K3 D

“這是最後一塊……”0 g8 g4 u3 {' u
% i' _3 ^( N* Q2 Y9 z! B! c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 L8 }5 D& t0 \9 B6 o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 c) D# v* V6 j( t3 S: T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 U* T: F; Z* g8 L: G* h" u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4 q6 D5 G7 o, Q1 u' E9 y" N# ^8 C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3 I+ \8 m  H: s0 G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0 ^2 V" B& K, }- Q
1 i* q) X! b0 Q3 G! v! E' s  F
“終於走啦。”
$ k) i6 t: ^* E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5 ~0 d' i* h8 c5 O3 Z

“唔……”
2 \0 A  H2 I5 `; X8 E
晴明點點頭。
1 v# G9 b6 m0 ?1 c( f% n- i( P/ X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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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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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o% p! O: E# `& S! P6 q- b
4 X$ o' k" F" ~

一7 S( D$ @3 v! ]/ Y/ v
8 E; z# a8 w3 Q+ ^$ r. ~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v" S  r/ @( Q$ W! ^% B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9 m: V6 O0 f! b+ P, S  \% Y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V6 N5 d  n: ]8 G1 C1 k; L
- o3 B, N/ M- o  h% z8 |
此刻是夜晚。8 W2 C: _2 t3 \' @: g% p# R6 G, L& p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 m$ ~; @2 \2 j7 `* M, b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z6 j$ a) E; p, z, `' W0 T! u: T8 ~7 u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3 `$ e1 L3 ~9 o0 p% ]1 B

沒有風。7 |+ y* \# P6 }1 U/ ]( T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G( S# ^5 m3 ?# s/ j
" n, x$ c; M0 a9 n& A% R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7 y) F( }# R5 R+ E$ Q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b( k" |& A( ?/ N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E/ P/ C, I$ h+ u- D6 A8 h; \, k% W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u+ {/ |7 \, N" X, l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V( i5 h3 N# @6 _$ Q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8 h8 a5 O7 e6 f0 R6 A
0 J/ H( s2 K. n" X. A( r" B0 Y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c9 L" |. P% {
3 b8 r8 I; o6 h- S
琤琤. 翩翩飛舞。# U2 g0 Z# b, Q) U/ S
6 r/ Q$ k, j" ~
琤琤. 翩翩飛舞。+ V6 a: n+ r5 `" G, }: P8 w
' n" b' E$ U2 ]7 o* n4 ]5 _8 X
琤琤. 翩翩飛舞。8 a# F+ w  ^" V1 ~% U  Y
) O/ d; D5 J! u& d6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P! b1 r9 Z8 w- Z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h2 U6 u* G; q! }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R$ ~; U, {9 a8 p5 d- C" _6 P1 G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H2 N) c! b; j
$ a2 F0 {* r7 ]- j! l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8 q; P& G+ Y+ J$ @4 Q8 [8 @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4 i$ j/ {1 o+ o9 ~$ o3 q% n* J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j: B. r1 P4 a7 p7 h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6 j/ o1 c; J; W. p& ]
9 |6 g; Y' f8 B) \) M/ b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Q. O# _* S( ^. c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Q% i8 `" \4 F9 H8 a9 Y
- k- M6 ^( @- I2 H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9 r0 c! E3 E) _! C, t- z
難道是幻覺嗎？
; a- A3 n6 p" B6 a# ~6 b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8 `/ H2 x$ r6 p" y: B; L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P0 i4 S1 s2 N; ?. m4 n# `
) x3 `) w. q0 t8 K6 D* ]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H- a) z$ J! b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e$ _6 E( l6 j$ r
那聲音又響起……* B- S6 y: O' x7 {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4 a1 b$ w! h8 R' V1 u3 x5 d& d

“是伊成大人嗎？”8 c4 I( v& l1 J' p5 J3 z
) {) \$ ~+ c1 O6 S( N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2 B/ S* y  g1 f5 W' b5 `

“噢？”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h- R2 W, h& n- Q$ U1 o, D
# h, P/ z, e3 N  t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A: H& Q! ]$ L6 I/ i
/ w7 t2 A& J( A1 Z/ G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 X) o! y2 g3 U; m: Z7 |
  s$ y& w7 y) o  K- `* ]5 k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
$ k+ ?7 f) _5 Q3 u' w3 Z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7 |- `- S9 W
! N: t0 f6 S( D& y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S$ d6 z4 E9 ?* @" p) l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2 o5 x0 [2 Z: ?$ |, X' T) u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s5 o- B1 H6 {$ Y6 i4 V: U2 x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_& U- R* L3 t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E2 y/ z- N% h% u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p  }7 I- T& {) B$ G+ b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8 E( [$ \/ E2 c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 f8 ^8 {- `3 C4 g
“櫻花怎么啦？”: s' d- `" C! s4 D# C  {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7 ]7 [5 ?6 F; \" F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n6 T1 m. S) t% q( M* }2 ~9 i

“人的生命嗎？”# {% F; g5 U/ T5 H. j7 w
7 h4 H& ^$ x1 K) y# }* s% W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T2 B, q) I' ~7 t: H5 L
, ?/ [- \5 Y6 }7 P6 @+ Y' I! V$ e; y
“……”
8 M5 [/ y, G# h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z/ y. g3 f2 \
“……”8 `, G7 w( A, q' L
( a$ n: v. s. P4 y5 U5 e  B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2 M4 J6 Z: I7 v/ K) p
# |$ R* V9 y: S3 G# K, [  p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7 _8 \: g/ k* B! I$ g

“……”* @3 t) y5 |  n5 H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l% r, f1 `$ j" q% R+ f6 K3 a* ?% Q7 Q. _
! x1 p9 ~4 F8 h, h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4 @( f1 L' d5 v/ Q
0 r" o0 D) q. E- J5 t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6 L6 v5 x: ^, \  k4 x* ?
“蜜夜……”* Q; y) P# m# t3 h' s. o
+ S% _( k& x) a2 I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j8 a# w/ U, ^! Q! f! p. [, k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  O& E: W9 L2 y. j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B' H9 O) Q8 q9 v
8 [9 z! f$ ~- R8 ~! u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u7 J: J6 n7 W/ O$ F! L
: A1 }& J2 ~$ d7 L" w9 z7 D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3 K7 l3 m, \9 a; b/ T

“看吧，你就是那樣。”
; w. e" _$ b. B, q& J/ |
“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8 H$ H! ~0 y1 V7 t
. Z$ e4 i7 H" H( L8 K9 v- h' j
“笑就等於逃避？”
8 A+ O6 u5 X2 Y/ E- {6 s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1 Y7 z2 @8 S  E& z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z: f2 `3 Z% F) _1 f
6 C- t9 L+ z# P# [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u1 Z0 ~$ R) y/ [
6 J" {: K* g2 `. D+ Y
“是不自在。”: F! _$ M5 x+ k( Z  Z

晴明實話實說。- u" p8 l$ v; n3 L6 o" \7 X# g1 }
4 y! L: k% [7 j9 W1 ]1 [
“你總算坦白了。”: y4 z9 N8 I2 \4 X! K. ]0 u

“嗯，坦白了。”' D/ Q) z4 \0 O6 H9 w
+ v5 q6 W. I4 }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0 b) d5 |9 l/ Q) X6 e/ s- p# `
1 Z2 u6 `2 M. P7 x- ^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s# h1 s  t$ K3 r2 N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4 I4 C! x5 `  W4 t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 T' D  z6 r2 H1 l6 k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5 @6 O* x. v  H6 Q
' t$ d( w# i) @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7 F& ?6 z6 X4 v- N5 v& |

“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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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2 k+ a* J' Z) e, o

“要緊事？”
( B8 N2 G' a: f: V7 a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J1 P+ S* n1 O' ^* N' r0 K, F

“嗯，有事……”7 z- t. \; |. ~$ n9 n# `4 d2 V

博雅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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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7 B, C4 t1 Z7 V# L7 x3 @' p, ?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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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d* o  z0 t; x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4 `+ `- @) u7 @, y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g; q  t4 q: L* R2 f8 G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x3 Y9 y3 a4 H* P8 X6 A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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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 k& e5 C! s/ B#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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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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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d2 c$ _" c- T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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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E) x5 q! ]& x1 Y: p, ^7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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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2 G2 \( s6 H: v- Q9 b& V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b1 b+ y( m# M' x1 I4 d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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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l9 h9 M/ _% X: |) V! w% S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8 W: \5 Z+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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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3 ?0 n8 \: C3 ~+ r: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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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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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c( N" D' b7 T8 e! z; `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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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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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2 V2 S+ Y/ Y( Y/ e# f/ t5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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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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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7 n$ Y2 I! D9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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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7 T8 H' y4 Z* t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q* `8 q& i  M8 J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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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8 q4 r8 ~/ Y7 ^8 T& s
) C2 u3 W  H7 s& H% \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 f$ _1 n  z1 S3 ~5 z9 p2 e+ L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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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8 T" a, n# `) |) p) j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E1 N4 |- h' L8 V

“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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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6 T6 v8 V9 q4 n2 V* t8 B

“想從山裏出來？”
2 w$ I/ d5 R+ Q, t" q9 @
“給‘山’字？”
  G' Z$ ?. Y$ J5 @+ }( Y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O+ R  u: a' e+ L7 u) i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7 m' o2 Q3 u0 g+ F- N' S4 H2 }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2 z3 C# N% ^& Z5 Q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7 b' t# ]8 j, e6 I, b- W. S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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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V  j& |8 o, g8 Q9 R8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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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A3 A- f' u2 }& ^* q2 m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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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L8 m' B1 p9 M/ p% w( u3 f- l, C
8 P, B# q- ~& J4 ?! A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C9 T7 x& D; h( D5 d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3 m& L3 B7 ]! y!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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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9 Q- k  u$ n! J. d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5 S. p3 e* m) D6 }0 [: R6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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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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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g3 U7 q& d- ?# ]& L
7 _7 d$ l" Y' D) c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3 R2 E) ~- a6 U* r) S' q) [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n2 s1 v; ~* h- w: O

“是咒嗎？”+ L( V* l8 w5 D+ ]% B( P  C8 ]
' m7 f: @7 a: B6 {; K& U
“是咒。”6 z& z# h7 R# q8 x/ d
$ L( z% i" a0 f$ v4 Q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2 \1 h8 R& z. t& b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4 q6 {' ?0 M9 Z! D3 V
6 p+ U9 v& L, Z8 I+ K& Q+ d
“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走吧？”* ~/ p+ R% a- W1 H7 e

“好。”2 ~& d. j0 I) E  h3 s+ k) |" b0 h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Z+ D$ j6 R1 [, ~( |5 g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5 d- |1 n8 M% T* N, U# D# B4 P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2 ~9 h, A( ]( m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S/ U+ T1 R" S' t
* K5 w1 \, L; U/ @* N8 I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w9 f- a. E' }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 R4 `! U& p2 ^* Y4 }4 q& C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O4 T: p1 A% f; V( M; s0 ]) d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 z3 J5 F% [- Z5 M3 T$ n' m$ T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o( u* |( B1 n4 |' U
4 d* \8 h8 A& W% e+ j) S5 J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c5 c  I2 H2 ^8 T8 n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7 O9 F( P! N/ K% r1 ]. K9 u
- Y7 P! I( d  O  l4 ?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f& [: }2 P: {4 g( e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X) [& y3 {/ ~2 n5 ^& P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6 R3 d; Q; e9 e. T' W1 i2 l

“嗯。”

“看見什么了？”
; C2 o9 M: X/ B+ }* i& k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2 g2 w( N4 R/ M* j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 @# t, x3 \
& B# G$ M% ~5 ^/ p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 }+ W# B$ z8 J: B$ V+ o/ x
“也行吧。”
1 h: E. G0 k9 s0 Q  T; R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8 j% Q8 S' u. M9 y5 j$ ^7 T
6 W( I: b2 v0 H) N2 e. K, d8 s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w2 O& n1 _' [3 u9 c& m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Q3 {. }% ?# k" K/ S& o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8 F6 v9 e2 H" b2 Y" c
, K! V- z8 d0 J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 j7 g( \6 ^& F1 k: N
“啊……”
5 l0 f4 v" X- Q8 x- o0 g6 H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 F$ y. k# g, L1 d0 ^1 H; w5 R9 T; H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c6 @' Y, Z9 K, A
9 I+ I% w7 [: L! x5 `, {# p# b8 ]% N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 P8 C9 W. `" z1 M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I2 u  o6 C- ?  g, N! Q! Q2 t! n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2 D4 A, l4 w, `+ I4 |7 Q6 g  e$ A6 L
9 D0 a6 Y; D0 ?) k; \' d+ Q8 Y: ^9 G: H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l4 u" y( f: e, L, s/ h, e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7 {& v, b2 W3 a$ s) ]& f7 |
% Y4 x$ x! @8 l5 a, r8 f
是一個漢字。
  `% ]$ c# x, i
“‘山’字吧。”4 @0 ]% I3 g  z/ y8 G5 n

博雅自語道。
# B3 U& v; T1 C: }9 k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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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r9 o& C, |" u' Z0 y
4 `( x) I- H! I' s4 i7 N) |( t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5 c* s$ O  R. ~" U# n! q

“真的？”$ s- X0 G& @3 R( L
0 T7 v' T+ p/ ]+ J( `6 {# W* x; _" }0 _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a0 \2 X4 d3 _' j, ~' s6 }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5 l; i6 E5 e. m- M: ~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R" g; g, l4 i- \" v; n

“哪位大人？”0 o, P' q$ i% t6 q$ ^7 N$ ]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r. [  ?( a; N+ K% e& V- G: P# A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d) l, ~: r% e$ P( a
  ^4 k+ f/ P3 O' s% R" M" F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j: {2 M( y4 O1 b* ^
$ G! u: W% T. Q7 N" `. H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 {" L5 w. I9 d: Z+ R/ z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U/ B2 {5 ^3 c1 F% R# X. P2 f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 r# W" V; U# V/ D; }
這是在保憲家裏。. c; P- d/ F2 T/ m5 D5 r# y5 V
: t, u' p% F3 w' o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2 V9 o3 s) c. W

黑貓。% W+ m7 p3 b: [' O* o2 P9 p
/ S3 O% G( G* C  o6 J; R( ?; Y$ f1 q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2 a+ @7 R6 w; }  j1 ^( x- l7 q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K$ ~; W7 U! M: W6 w6 z/ k1 f3 O2 O6 ]6 E
8 P$ ]5 |3 K! r. n2 R
“有一件事想請教……”8 s2 g4 S5 h7 z- }, j/ T
+ S4 s; T( _2 f+ U+ }% U4 D3 {6 O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v- Q1 ?5 |4 p8 ~- p2 a
# m! J1 [( c% G) F" g- S0 g9 m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
1 Q1 d) p) O. f9 k; L% _) T8 {0 ~
“這個嘛……”' ~! M9 S# e+ q4 V9 z3 X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 b& l# p9 l) \4 U; ~+ f: N. Y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A4 g. V6 H6 F$ G- I$ ?

“……”
5 b- ~* k5 F3 S; D: \& l$ Q6 B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L1 \  p) o  X, F$ P+ r
' R3 A5 h* q6 C: T+ I" p, C5 o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3 L" V2 G/ C' g. m5 ~3 l
“你還記得嗎？”
0 M' e1 R4 J& R' _: l! p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6 I& a' G: `/ d2 _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1 }* T. l( ^; _; G3 I; x6 p: [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 c4 T$ n" s/ d. f) m' E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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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s$ ]* L' s) H- s
. K' D( U( b/ ~0 s6 }6 O
晴明點點頭。; J$ X) I6 m  B5 S$ n/ q3 H! j, e
; e: ~$ L6 V- i' o% [! N' n
“的確是我做的。”
6 V2 w5 {& M7 h9 X+ C
“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9 d. P& s, D1 u; _% b3 F
5 B3 o* H) ]/ P5 f$ d7 y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D" A7 E; f' v0 h

“好。”' B2 }4 ?' X, I  F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 e3 q1 V. Y/ C9 n$ D/ ]  }/ }5 M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8 G; D( h+ Q, }: U5 N+ h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8 E5 x+ I: ]: [# N
6 \$ E9 q" h. R1 i7 K0 R  L
“那男人是誰？”9 U. W9 P1 q" K% s* @, C* B

發問的是博雅。
, u% V3 {% M1 y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V* W7 M. w  D* ]' [$ g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M2 ^0 S# O) i: Q* _3 h) R
; y- h/ ], |  a) d0 a9 C
“這是指聖上。”3 z( x& l2 g7 U: j6 k& U
) D! E7 h) B9 h: {; o9 j
保憲對博雅說道。5 O2 `" b; ~; Q) N0 U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H- ~* v* f9 g) K7 L
4 Q) |1 ^5 N4 J; E/ X* ?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1 l1 _8 ?* E+ T5 o- ^; g6 {, A
“沒錯。”
: F' u# @, {7 \! C
晴明點頭。# C- N) F' Y  K: F+ j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 N+ e& \: B) [) ~' B9 \- z$ V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2 r- \7 X: X3 v8 y
/ z1 \6 G! `4 A% ^
“然後呢？”
7 _5 q2 N7 c! v- }
“我射出了回頭箭。”
9 K& \9 d3 [) [( k# c( v: A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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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u; T# F9 I% u3 m- ]$ W4 I
" z* t7 p. g. a* ]$ Z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g7 {  ]7 @" w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 X  \' U. k
# S, k+ A! y5 q6 d) [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D3 A$ ?8 H% Q+ J, I5 n

“他怎么說？”6 j+ h: G, }) O# p' u9 y9 o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2 W6 y/ P( t- C2 I; }
( H. o3 a9 V0 [: G/ J( a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W" A5 f, S4 y! @# L3 M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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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4 e" n, e1 t7 v! D) W/ ^9 o8 v  g9 E4 V
9 z7 \* B: }, l  h$ i# R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1 _1 `( _" |7 A$ Y7 r7 G; |
“請問。保憲大人……”
/ P8 c* [1 @) K( b9 J* V* k
“噢，什么事？”2 ^2 l% c3 A" }. V. `) U, b
* I0 ~& o" R# ~# g/ r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9 h' R. p& P$ F0 v4 U1 i
8 R7 n; N0 ~7 [  u/ G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w8 F. O5 B1 U$ |& ~. B: l# F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2 U2 E% S4 S7 `" ]0 N2 j

“什么事？”. {- @3 D" z( m6 P8 A9 R# {
. C( L2 \+ Z. v4 |" U4 M" w$ S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4 S8 m' K+ p- Z* ?1 S* P

“隨時歡迎。”& ?5 D' z1 W" @2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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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 a- y/ P' b3 K$ i

六; y  L9 b$ u* s5 X2 s7 J
& E9 t5 {! N4 E4 v- _6 I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A8 }1 J5 u; j7 f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B- N: V: q! D. ~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k9 w2 M8 ?+ B; `; p& ~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g* k4 ]. F/ ^6 F8 L1 t9 a* ?) E0 h
2 X$ V4 W2 J( }" z9 D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6 L$ K1 [% q- `% f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b/ T* c) f, r/ ]6 d9 G+ n3 a. g4 E% t* D
/ P8 C, S& d1 @$ Y9 C- f2 ^- a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i* m" W& m/ L6 x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 @6 p& I6 ]- I" l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a! r4 l9 F* p: V

“為什么？”晴明問。, N6 P2 F- Y, D. Y$ g/ e% t% v6 X: ?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 R) U9 S6 d$ O( N% e/ R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0 L" q8 D7 F4 i5 e$ ?8 Q* G, Z
“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l/ ?+ w' O9 k% s* L
“就是它。”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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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0 R9 U( B, J' ^2 e3 W! c: q( r) E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U7 ?/ J! t: W5 P# d1 R

“……”
% ^4 r1 S+ K( e'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5 U5 ?9 `+ ?! C6 H" |8 b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6 K" g* G, C* I2 q* E9 [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5 j7 c* M; e5 Y( M9 {! g

“於是海尊法師就……”8 H; r" C( v- e; H! k$ U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L# w: W/ ~& V. |' e% ^
* U9 {6 T. y0 I/ ~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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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O: N: o! T$ U8 f1 S5 G
1 F2 \; |# G" |/ x7 W
“噢，大體上知道吧。”
6 [7 {! \. ~" W7 T0 v& a% J5 [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p2 E( U3 P! V" {+ u" Y0 a0 T5 Y

“什么！”, J  M+ n. w6 b$ t
1 B5 b/ P! o) t3 ~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p6 [/ r4 B: f.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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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6 p) T& L% G- ~- D: ?( c;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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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 E. o1 B( m! D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E  ]% ^; g  o1 e* X# _)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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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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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2 t5 A3 f8 f. h3 Q% \8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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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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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 K  f  u6 V& |

“山”字變成了“出”字。9 z% ?5 U4 j* `. i

“這樣就行了。”+ r: j/ Y8 d  _" Z2 t
+ S6 O; i. s) }# d$ V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l/ b# n( W- _! v

“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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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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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 X! P+ M" G: A$ z8 ?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 F9 G3 P5 r& `  H# e6 r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9 M0 T# o" E) k1 L5 Z! @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c) i+ A$ n3 }5 K
4 W: M6 N% P' j8 Q
“是海尊大人吧？”

“是。”
$ f  K% P1 u' u
海尊點頭。9 E8 b# o; J8 b  ?/ r0 Z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9 Y$ y8 N8 c3 E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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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s" F/ V- i6 `2 H2 @/ m% _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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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3 l1 s4 `4 ~. V. E+ c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2 I8 R$ t3 F3 E; I5 O/ j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G- Q+ A6 n9 m8 p4 w6 A6 o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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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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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V& k5 R, X9 L: C1 Z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1 v* Y/ l: A. _9 O" H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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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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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 L5 m$ D) |+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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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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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欲？”3 G% Z5 C9 g9 Q1 _; A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 S8 y. f- Q  z; e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海尊點頭。0 P/ c, _" K7 U& }% {  ^- e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1 v+ X* Z; c% x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j+ F& H# `+ V1 ?; h5 @
! H! S- k. q* Y, [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8 H7 @2 u  }9 ^

“多美的櫻花啊……”8 f4 H- H$ D+ x. G" ^
& o8 e3 g4 Q/ e5 R! d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m3 E4 H# r; W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8 l1 T; k4 z, q* |, R$ c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 J! L' {( |0 ^  F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2 U0 N( J6 E! U+ u4 q7 r
7 a& f; S4 G' i% [+ S; k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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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I' C3 g  k3 K: Q$ ~" z. o0 r! c
3 N4 I# U6 J# L) F7 [8 Y/ ^  H
“嗯。”+ N& ^5 a  `  U. }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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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J* P& S( D3 A2 t5 ^/ X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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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u6 G1 s/ L$ `8 m& F, @
一' o7 @) }# y4 X. \6 }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X: }  M* h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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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 C5 s: I2 ~. t: @0 i: w9 y! R* E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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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H, r: V) j/ L%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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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j: H+ q& q) X+ V4 \6 A! `6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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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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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 Y+ J  _7 V/ }! F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W/ s) v; Y6 i, H) P/ U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K0 z) ]$ y: S/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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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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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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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 Q  Q/ b& g  H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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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L" p' D# K, y& y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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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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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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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n3 h" ]9 |; t1 _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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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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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w' _: B2 I' O& n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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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5 Y6 k0 a+ M- p6 ?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y! O6 \( I* q" p+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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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 |) w; f: c2 P/ f# X; o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_, o% r* ]) T! Y9 h3 s5 _8 c

博雅自問自答。/ J, w% n0 r3 [' H5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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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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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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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2 [* {' `5 g& i* C5 R& X4 z1 M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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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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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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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1 _. Q: w  S+ L. C( a" L; g: N-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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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X3 y3 ~/ P" m. |; j. S$ c&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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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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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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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 |3 I0 P/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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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 v4 o- y' U. f2 P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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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 j6 ~1 V( ~. t$ q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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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5 z% ]% y  P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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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0 K! S2 ?' B+ Z# }4 l9 H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B2 n! ?" x  y4 m6 T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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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7 a0 o. t1 T; a4 y' R# e6 o( }! b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4 }7 M+ e0 a7 m$ e6 N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A' b$ o; N1 x" F8 C3 L* v

“什么話？”  V5 E+ W, ~* j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G8 b' K$ [; i4 J, u"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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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J4 N0 ^  h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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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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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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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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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噢。”4 b) N( Y# t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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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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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s& d/ e5 E! E' E& g" N6 I$ ?/ @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Z- V. Z/ [( e: q1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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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5 C4 C% p2 Q. X

二( ^0 ]. G6 a) ^) x( j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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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q; p- y; L) Y9 P; j5 _7 b4 z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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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A6 l! T& D& B+ W0 X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1 G1 Z, e! t- X9 y# Y& ^. i+ H$ I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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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A3 P+ Y2 N5 Q/ h* }# w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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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a4 }4 r5 ^+ h

“那是什么？”0 X" z. Q- _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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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3 k1 U& ~) @6 n' X- d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C% P& M' E2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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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Q  v) z+ ~* a& U( K: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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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3 u9 S. X# m* T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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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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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l: I- ^1 N# C* V;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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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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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1 j4 |9 d7 B9 B7 S. v) ]9 c: Z7 s$ E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N4 c5 C# i0 x( c: n/ i& q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4 i6 G9 R. F7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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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J/ J2 r- l- i$ G- r0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3 j) @/ X0 V; G8 R, V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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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9 B: Z  Y( I0 O. W4 q; ?3 G. \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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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0 m: w8 E: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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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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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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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 W. K" Y9 Q)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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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D8 N# b8 O2 l4 J  F+ w/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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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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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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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R$ U- F, N/ e1 {1 @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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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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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7 }6 D, s+ Y4 b) Y( g" Q! R. ]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5 g6 z8 K. _4 m2 z6 A; G6 l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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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B5 C5 `- Y) T9 t% C. t* b) W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q. L$ y5 u% @% x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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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u! q1 a" `1 R0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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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0 d' O+ Q+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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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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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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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7 q( y$ d4 t" Y9 p( s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c2 b" M" \! T0 j  s* U$ |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r2 D* Q( B/ D3 y3 |4 c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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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J2 J" B  c/ o3 W3 q" U* w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8 }/ G4 V- u& ]! H! v6 L;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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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k, B: q0 r. {, a/ }' t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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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h6 Z% a0 _3 }'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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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L1 l  Y$ Y6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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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6 h0 q" B  w$ }1 g4 s: v/ ?

“不過，晴明——”" g& D) J4 r2 I% N: F; s

博雅開了腔。' L  d7 L2 J6 s* E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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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p5 `' N) x# S1 {/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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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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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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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W+ Q. c2 b% K+ Z" W) z  b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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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_$ r. c8 @% l9 H2 {3 a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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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N$ Y0 |1 i5 t$ x

“那倒是。”$ A& S/ `2 X5 c& R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x( [$ |: w: a  L7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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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5 c4 f% Y( m1 e  S- {$ M$ D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g+ p; B+ t8 i/ ?7 X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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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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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 g9 L! r  ?9 l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w. [" v7 `8 H) F# k! L1 s7 T7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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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R% t: I- x, m: w0 w7 ~4 r  N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X' F* Z. J, B) z- p. L- D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r2 K* x4 E! s6 m2 a/ l: ]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0 m( n0 R1 N1 P1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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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2 j( K3 V+ A. z, k  K% z& r2 A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i% k; J( `) T( z, u6 n

“那就拜托啦。”9 w9 r$ \4 d# ]/ n2 x% H1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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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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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t$ D6 f  F# c5 C2 K% G5 v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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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對。”$ I- t7 V8 W* @" o! f: B- V; b; D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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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4 m4 F+ I: r2 k. h9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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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a/ M8 M5 c# v9 s3 n8 d$ x6 @

“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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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博雅點著頭。% r3 o7 D0 T; F& {%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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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y1 H. X9 v, s8 A' X

“噢。”8 m  L# V/ `' J  |1 ]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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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t8 i, o, G  C: x  c* s- n$ B* P

“……”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s0 ?* o3 l0 V" U" N. ]8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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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4 G& m( \$ A# ~( b% T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N1 T3 l: a) E+ Q7 ^0 G# R- V' V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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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 U+ b' F% g( _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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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R! s- J# ?9 W6 f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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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0 ^4 [% X. o) u9 w' ?  P. q0 T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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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F5 `5 K" T4 l% S8 O

“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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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 w' f8 Y* E' B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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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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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2 a3 x/ B3 Q5 M' t/ I

“哪回事？”2 g$ v4 m0 y/ [" j) b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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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O8 k6 x5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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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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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_! M8 c" e" U" l9 J+ u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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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8 X8 S; t+ `5 ^3 x! E4 T: d& `2 V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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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5 O5 ]# Z$ y$ c+ z* `+ ]

“請問是什么事？”6 Q: M. s" O1 o8 w2 U6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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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 J" U" h& s2 ~1 g' n0 u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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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9 e9 W8 B, G; T3 q6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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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3 C- A3 I5 v- B7 Z9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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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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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c' s' Q2 H1 F5 c% p: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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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h( P! Z7 ]) c; G) _1 S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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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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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S  @3 x7 g: t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7 y% H1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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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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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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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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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7 |  ^6 X5 J3 e" h5 _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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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8 x2 C* D! A6 e, D/ K2 ^  e  f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9 S8 @2 Q/ @+ i4 m# E" Q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X' \, {2 _7 Y9 \5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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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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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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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X% b& i8 \% ~& N9 C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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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K0 f' z" P(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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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j! I9 j2 v- Q/ D1 O$ @/ s, K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5 r$ a4 ^) H( P5 d& P, Q/ X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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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6 X  o: O$ F, i.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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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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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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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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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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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7 J. ?8 v. X  N7 R3 ]" q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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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6 Z) }& f( d( @; k* ~$ C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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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f0 j( o4 U2 Z$ t6 F) g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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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4 u2 z+ _. x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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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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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h- N3 f. T5 B1 M3 ]: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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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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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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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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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6 C  Z) ]! Y0 D6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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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6 ^- r3 `  y' P7 e" |6 _+ Y! _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f: M' I( s* L( o6 _/ _1 w. |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0 u% K( N4 Z" i; z" h5 G1 o2 W

“天呀！”6 M# q( r4 l; V( F4 M5 w4 R  j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8 Y- J0 X- d8 A+ O! L' |% H' o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4 u- {' @" a7 b9 T#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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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5 L$ p" q* [+ \- R8 s/ ?; a6 y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D1 |2 q( d5 p3 b% T. d

“快扔掉它吧！”  x/ A0 a+ R) k/ b-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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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T9 h# q5 y# I#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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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C$ w4 B3 f- b2 ^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i+ t3 S1 e" x- M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7 t, Q9 ?# S: I' X% C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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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9 c2 w% c) _: ]% \9 R/ Z( X9 b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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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H8 E9 c1 E# P4 `"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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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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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K3 g; w,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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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v! i7 J- \( f: `$ }7 A( C4 k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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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C% N7 O$ I4 r5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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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1 Z# |% [* B4 W( J7 m; C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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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A) Z% R& f# H, a! w6 p

“我當然知道。”6 q- h' W0 X1 B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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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f% f' P( l+ R2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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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d- D/ v9 F1 O- W7 \8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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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0 j  F3 b: a/ m

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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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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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  p. _7 q+ B' r- M% f: z

“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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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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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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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4 R" e. W' F+ B" N! @+ M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S6 d( D. P- ~+ ?) I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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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j. {' X$ F0 B* f7 p3 ^  E. _

“實之大人——”) q4 c' V0 p" H6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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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w  C0 N7 b+ I6 O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L0 a8 m4 I( |' o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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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h+ y, N. O# b# d8 _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H& ^/ v2 M. \9 P4 Z2 h/ w*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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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T: B3 U4 L, [( N" Q+ G

“晴、晴明……”: t. N& B  [0 R& r0 ?" D' U2 o,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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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 w6 p" u0 K( S% o! h9 m9 W

“我想起來了。”6 T' `5 ~/ K2 l8 W1 }"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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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4 G; Q5 J' g5 i5 y$ l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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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c! C3 F& x( I% n: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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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7 _1 ~3 d! {0 d,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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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1 b$ c' {2 ?8 M  B& X! j- G) K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B% S; K4 j2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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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f; d% [8 y4 K9 p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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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0 n8 H4 a  ^! _6 {& D0 Q-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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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m2 D" I. u# k" J  F/ ^8 p

“就是為露子的事。”& Y& ^, j" e% @/ E- H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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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6 n. L7 a, O9 }/ g0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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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8 B$ T6 S0 T) M*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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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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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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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a( R8 G/ `# p6 v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D9 T- H0 V7 l& }7 z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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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5 |# a4 T  k/ H+ C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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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4 K) V8 H1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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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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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U: n8 t& ]( V( Z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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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e+ Y% Z6 g1 _7 c4 k! K4 f/ W% [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p  c" d! @+ b& `+ M& Y)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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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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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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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0 X. u- B. r6 M8 U( X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7 {8 ]& Q% k/ g) j5 J( E* s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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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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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B9 Y: J+ t2 A; P4 @! C) i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n) V& _0 v!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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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7 B, Z; K& ^& O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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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0 L& Q2 N0 i. o1 v* l' ~9 D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r$ e( D2 S2 s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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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7 c9 n, |9 A/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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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h) R) y2 i- v( a; S, y5 J0 W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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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l% c5 R0 w6 H0 _1 i  S'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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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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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7 p6 h6 H1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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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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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7 p5 \6 f6 a. E8 Q"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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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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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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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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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0 e; O) C6 @, |  d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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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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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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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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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o3 N) r( J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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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t# y# ]; N6 J/ e) w' p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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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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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r  k: ?/ P3 k% @+ d& ~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z9 K& }  [, x: j$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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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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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 w% A: b- T- b& B.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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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T. B# Y3 V1 l0 p7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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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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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W% C9 e& ~) P5 M4 z% Q% z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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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0 P: l/ A# \1 q; Y/ Q* o% X& ]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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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5 y- P9 o$ u4 R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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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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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4 a$ |2 @. E, A4 q6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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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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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l' d; G( J$ R0 R0 n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3 q' Z2 Y9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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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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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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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G9 X3 ^# a5 Z  R5 U) p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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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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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q9 d# F# q% H# P9 O# d0 |4 x0 Q. L

“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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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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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a+ X9 v* R4 ?% v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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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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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X8 G7 r" ~6 t5 p% W8 Y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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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 ~. j/ L* q& U- F/ q) D: N)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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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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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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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7 F1 I$ O( S%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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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7 U# J. G; X3 f& t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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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9 ]. `5 I  q& [+ f+ ?

“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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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是要拜訪。”  ?4 ?5 m* Y/ F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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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t/ I% G; I# S+ x. I; W/ M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3 b! p& d( A: p-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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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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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9 g1 F! q9 d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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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M% T! f7 V7 I$ _' c# h5 n6 F! R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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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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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2 Y! n. R4 K5 {- f! _: z5 s+ g0 b5 ~( }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4 L5 I: C9 D) }+ g$ y5 t  y
) `0 K) ^! m6 n, A
“逃走了？”
6 d: d' G( |! @( ?6 S, _( [6 l7 {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 d' ~. E. c( K2 |
“‘找到時’？”0 R2 N% h! B* Q- |" }; r) Z: r* S+ k5 b
7 g) S' l( f5 a* g1 h% R" R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I/ o( Z/ @6 {  K* {4 f
1 ~  c9 c% c) M4 G7 r7 j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h5 y$ u, I7 ^* P) e( q& \9 [
9 E+ G# W) l  P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l' `0 z: |$ d6 v( P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 A1 q& J9 q( f; \7 E- y
“赤蠶蠱？”) q& b2 Q$ _4 J! g1 z) Y1 k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什么？！”
7 y9 D* u8 i8 U% d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 t6 u- }  T' [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7 p, m2 Y' @! r+ N$ D
“露子姑娘家。”
( n7 j! U6 R# E7 o% Y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4 d0 o: Z0 p' o# ^4 t- H1 D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N1 A% ?( L7 [8 J9 N
“為什么三只杯子？”
; ?) @8 `1 R" x. v9 J; s. H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h0 ?0 r7 n; |* G
; i% m- i4 e' K6 V- x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u* ]3 `4 b2 A1 N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W5 s" X$ c  Y1 Q2 `" y
* W+ V( ~" C, k# U+ E
“不、不是。”/ ]' _) Q! _4 a9 O3 e* j2 ?

“要去吧？”
- b/ |# `/ X4 P, A
“去、去！”$ _  O8 t+ a8 N/ {  M
/ ]' v2 M3 e, L! d1 @
“走吧。”
3 W8 O0 r7 \4 \. U. A+ K- w- l
“走。”. Y3 ?& K: A; a1 P1 w' p1 b
, y4 w& K: L  i" U( v& V/ V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U6 u2 c% Q8 n, P8 X9 R
8 x6 s; `' z- o6 }$ j7 m5 o
十8 m9 c; B# a9 W) Z+ D4 w% z
2 O/ a4 J! f+ i7 N" }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u3 M2 e# a4 C* p8 k  Y
. L* T2 u) m, u' c4 U# U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5 J' ]1 g5 Q0 ?& ^. d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9 a6 u8 ]$ A8 Z& ~& g% c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R* j  d/ [0 B& q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4 ]$ \6 N- n+ ?$ F4 X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Q( e3 z- X2 q0 M3 @) @/ x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W6 y4 D0 b$ `) T
9 S  E9 S# u" Z5 K5 \7 ?( ^5 e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y5 v- m! Z( d1 S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I) @' Y8 O7 v2 V( l& T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Y1 p# z) T$ t& @- ]$ u9 P& a
“哎，晴明……”5 i6 m9 \2 }3 O+ J& N  t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 M/ Z$ C' P# J0 q+ p4 i3 r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w; ^% y  T7 T
“你不清楚？為什么？”
, k4 f. s- x. w3 X- z5 S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6 u) D! Z5 I- }& j( w$ B1 z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t% J# q! Y; @
/ j5 p3 Z9 @' `4 {
“是式神嗎？”; _7 j% r8 Z1 C* S/ ^6 q  F* m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 T; U+ M6 y

“具體說呢？”+ b9 r$ z+ J/ Y3 t1 n% ~/ D9 x/ B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v/ d6 X5 D  l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0 q3 x4 n6 p+ k1 ]! F9 I+ f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 k6 _/ w0 q5 h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j2 h( q( W; s) r1 b; @
, F0 j* \& W8 z/ u5 m' ~( {
“你來啦。”# C8 _! q1 w9 L# _4 M$ w7 K* L( D
; C* d% {9 ?4 q5 U! q' C. k
晴明抬起臉。7 V9 x  B3 u, d* ]4 x" L+ m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j# b" O: N8 x, k2 X1 Z; D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v: R6 [2 v& U( w! B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J. R" Q# s+ k2 O: _1 |

——正是蘆屋道滿。1 s) x& Q: g$ Q* U3 @2 B3 v
; a. M4 g' w/ _3 ~- S' f3 L: B. h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2 d2 O0 ^1 j% A% F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d0 [* J" L; J" a
+ x+ r0 s% N! x/ M0 I  B
“喲，備好了嘛。”& h0 O; b( ]4 M! s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P& d1 e% r5 g$ \2 g5 ?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3 y# @: E5 h3 q" N
1 q! ]* Y9 K* C1 {/ B(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4 Z- P) n# w' d. P/ [( `& K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4 A1 y* a, B# ]& d7 u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K- w1 w: Z% x# L* x9 X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f% `4 I9 w" s- M% }
3 H; u5 V6 G+ \* k- I% I2 N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4 s, ]6 a% _1 _$ J  C. U( h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r6 q8 H# n$ m" w- O# O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p% K- G- t5 [) I* l  C
: m. ]8 H3 u# p8 q( S, R* R
“什么事？”博雅問。( X  h* u  w6 I8 V) d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6 C" i' |4 q0 ~! t: l) H

“笛子？”
1 d" U! L) Y+ ?( n! Z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0 M% E4 x3 _6 l+ C+ _, a) {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X" a! E7 B. |; X( d* }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9 H2 }. s1 B% q8 e. v
7 e# e3 m; {# g3 v
道滿對露子說。4 J" P% [- p! ~6 ]" t: i0 U# |: A$ I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h8 a+ ]5 C. J' P8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G% [6 n; _* n$ p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a* L2 g3 X; S% J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5 U# p2 j( B9 {, X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l% f( N( w2 q;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K8 h* v* f( h+ j

說著，莞爾一笑。8 V% i/ r% e* e) W, a# ^* l5 t
: V# d7 c9 u" `  @9 T. _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N+ Q# g  ~8 q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4 m/ |4 `7 h' e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 Y, a5 a' E( y# s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 s+ d- Y% C  M. h/ v* b  a7 `- d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7 y# _5 O8 y" g4 Q

孵化已經開始了。
$ \. R4 {1 j4 ?' S9 w% `( O- A/ [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K( g3 a# k7 F7 F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4 N9 [9 K1 i2 I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S3 c0 i) V. G1 W8 F+ g) z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2 g5 e* h+ N' H  n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 s5 G5 e- a" G' V: V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2 c* j: c) J  P! p0 I! L. J
3 b) M4 x* b0 x- M7 o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7 \- Q, I. M& a. D' }& `1 \
3 i9 H& c& o  o5 _
“ ……”2 o. K8 [+ C3 H" {( U( {

道滿發出驚嘆聲。) t1 ~% ?" ~/ j% A) p7 a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 f/ A9 D( z$ I4 t# _, k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 ^4 g$ S' J4 X' `8 c+ c. U
“真漂亮……”) s5 j' i2 C6 ?/ S

露子說話了。+ G! p* v  s% v6 g& J4 d
# n, Y! b6 Y$ ^$ c3 T. Z' e% J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6 ~2 D/ J2 M) f6 ~- {) J  d+ K! b
% C, V* O1 d: x! q  S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g& C2 q9 @; Z
( T- i* ^/ E' q& D6 Z3 F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o4 f4 g/ _  Q; o8 q# H
3 q. H+ x) D' a3 D* e& h# b: k, v
“對。”6 _2 A: M3 ^5 N2 X* m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s7 u9 Z6 @1 U2 I# x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3 |3 T8 s7 g; S" o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v# z9 G& x& ?% H. e9 @
- ~+ P5 p3 N. T# Q3 ~: ]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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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3 d% ~6 }/ G2 D! Z* {; q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2 c, H* I* q0 o# _* l" d4 C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2 E1 K8 x4 h: u% p8 v) y* C0 p
7 v4 m- G( n- I7 i- i# p3 d% x, Z7 v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j1 B" N& W3 M% {( P3 r
* _  e' \+ i  u7 w* ["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G# j  N' C2 b! J, L2 r* L
5 D- {7 t% V, E! }5 y$ k4 D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6 o6 Y8 M6 Z1 F- ?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c4 u% D6 S7 r. o, y* R/ K
! s: t  @, w9 L; }1 n6 w. u) x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j9 T$ Y' E- b: _( C6 {) j. J' \1 e
6 O3 S6 I6 w8 A4 Y# ?0 \) C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c1 |+ @4 G: Y6 X0 c' A3 |4 E# N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7 ]8 }3 K8 T4 `; M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6 I1 y  U) K' f2 v7 d# l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4 t* `, l% `( ]5 G) N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9 y) _4 c3 M+ a/ g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n% o9 @% e0 k$ |+ D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v" @! w' s" ^% N! V4 u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d; `9 X1 L9 X3 @+ e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g4 B* b3 |7 c" n. m3 m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l4 p( @- K9 r5 Z+ v% W- g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A8 Q" C, L, e3 y

“什么事？”忠行問道。1 \" a1 j) n0 {) d* B' _' @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 S; }$ T, R% b
“哪些？”! E$ m/ X- O& T) N5 l
" `' @" }) o2 E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x& \) w& Z% ~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d$ {+ l7 Y5 v! Z5 e* J7 v
“你看見了什么？”) j4 I0 I! @: k: c3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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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0 Y4 Q) r/ H4 H( W, G: R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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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b) l2 \* c$ C-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 w4 X+ Y( @4 R2 k6 w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 S& h# `6 q4 k1 e2 t8 Q; }* V- F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o5 F: B& k7 Y' R+ s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4 j+ `- J) m" S
/ B3 s6 c! ]3 B6 z! s" X' J4 P1 W2 O
所以才問父親的。“" Y% ^4 V3 G; Z0 }/ z7 j* U1 U* d+ N
; \* x- D$ m3 G, ^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對。”/ V( [, m5 J% d6 G. p

“我還是不明白。”" n1 w% }% e' ~$ m% \7 S4 V/ \: [: F
; n2 N0 d/ G9 \- j2 u7 g# ^% C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 F/ u# N8 m  r; g# ~) _+ k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 y. p& ^) n/ @
“……”& d8 _  i, [- \% u5 v' c4 [
3 u1 G- K9 j1 E2 z9 T. d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2 M; [0 s* c8 C) u% C
' E& g5 V! b0 T1 p
“唔……”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4 E% [# N& s7 k$ r: [
: x( C  ~' ~* B! ~$ N- g- D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E6 K  i: f7 l; f2 m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A4 n1 k5 z; ]

“是的，有時會看見。”3 o" u# u! Z( h  C

“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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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S$ t, R: t/ x* `! B5 O,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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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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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之道？”
1 G, S% R1 W) ?$ A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r8 v; U; v" k1 D4 T" |# F
2 N, C/ B* ~1 g+ Y3 B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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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s/ s( Y1 ~4 n7 c- O9 V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p7 t( K5 N) Q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J, b$ h+ o  l! y. r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y: \7 N3 d$ z! q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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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F. [" [# a7 E
8 s$ t' R& Y1 r& W. ~
二3 V1 }: ~& |* g( [0 V2 H

酒至微醺。
- V6 m" n3 \# B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V8 j( s"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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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s/ R$ b1 ^; E5 X) s/ g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q& ?4 m+ v0 L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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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8 x; \* q& a2 v& e/ N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4 ], F7 Z6 B- O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8 b( y. L. y$ j) R! K1 o6 P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 N% {1 P9 G# y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7 W; B" X  h* \* `% u! o6 w
5 r3 J8 @; G" @! j& t' _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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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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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 x$ s9 Y- |( {* e! x
- Y$ G6 t' e9 d: Q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n/ A0 c! h1 w; w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D5 j3 o( k+ h* }9 c5 _
" R# D/ A; v/ `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6 l; w( T) |# p- N0 ]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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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2 h. h. F# P( |4 I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2 p$ Z7 w' s5 j1 z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d) C5 j; s, _  j. l  b7 a: N) N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f) b; s5 N6 c+ X. u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6 T  R2 a8 C!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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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2 X" P% a' I! i6 _! O*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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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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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a# u9 Y% P* b  i) [/ A) l4 X1 c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M5 n; ^. u3 K5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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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A5 F! @1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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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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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3 N  n' I$ a9 X8 ^4 h/ ?$ l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5 r7 j  ~% b  b* d6 s; Q;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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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9 e. m" x6 ]( l0 V4 T"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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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h7 u7 w2 z' J- V6 I4 X2 j% k

“什么事？”0 B5 K& e2 N( H% n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j8 n/ I$ Z, z( b: v! S& z+ J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y* u8 p5 l# U1 a- P0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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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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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7 }7 f. V% @3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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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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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3 Y* t+ J&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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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D" g" e0 H1 f' H6 G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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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a( x) v1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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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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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M0 u+ v3 ^5 _* ~  W- ^6 C, u5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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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o8 ^1 \" Y/ B) O*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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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C7 _  r& f% m1 D"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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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 Q, c& H: D  w, q( X9 l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M/ E0 W, m# f' r* a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M/ J2 ~8 r9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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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5 K7 _; v3 d5 w  `9 @) ?: S. W# q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r/ h: N$ G+ L9 p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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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7 M6 Z& a$ M% p  Z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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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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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8 |! `0 G; w3 Q2 ^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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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W& f! j0 q, {4 }/ R0 q

“啊……”. ~5 l! O1 K/ j(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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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O. X; Q, W9 O9 M4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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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R$ U8 J, q% [% }6 @2 c' _

“老虎？！”1 b7 a4 U6 \) S- Y.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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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8 h+ \5 u5 f  X0 T7 s  b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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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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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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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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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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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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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T% @6 B; A( l# {- r5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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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6 M3 w8 ^  K" m2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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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3 s2 u# Y, s' T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v- [' u0 c' h5 P7 z" m.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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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j& y, a% u+ g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2 _  z3 B3 F- y; |+ o7 S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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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R4 l  H. r4 e& u( z*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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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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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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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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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k/ V" L# t+ r: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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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T/ n* I2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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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K- D" h9 E; [" C+ }% O  O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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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L0 z  g  U9 q# z5 M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5 x& Z8 L( B0 N* M$ m3 E5 Q$ k
' Q$ ^' o. _  \% _* s) _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6 _+ C5 T3 r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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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d# S" x. o  \* C% F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K* ?* @+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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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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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v/ P# b5 n. ?$ Y0 S* Q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q" X7 \8 E, _. W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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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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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L7 ~! G% s. ~: Q- K2 a, R) J3 e

喝酒。' h- U. ?: m- l. N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Z" }8 P2 j! d+ B* o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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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J+ |7 g8 ]. \# ?* g5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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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w0 l! z6 W" s) p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6 n: v4 u+ f8 I) W1 m: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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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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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i9 g- v' w$ V# X-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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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T8 O- ]0 Q5 I# ^; a' j! I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3 f" g6 G2 U2 V9 K. R

“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V0 o* X0 e* r9 ^8 h. c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K% W3 r$ A; ^  ]- [( z6 P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4 Z" \8 `: {/ p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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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 }. S! O: G& ?( V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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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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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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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w4 n' I5 B7 _% \( F% ^% _3 d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z# o8 U3 M  e1 P1 @

“是奇特的頭顱？”0 W; Z; r' d3 Y0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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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5 s( W. {! }: I" X" r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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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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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7 w$ [6 d" T  e9 P9 J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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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3 N% E8 \. S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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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6 T0 d0 K) d3 Y! v: a! ^*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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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是的。”5 m# r6 \) ]$ z

保憲點點頭，說道。3 X, @! u5 w( q8 [8 `$ `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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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o( ?. r) y' Q% G0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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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S: o4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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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i6 m  m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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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B1 ?# Y+ |. Y1 h' V8 }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J) p9 z/ n" _+ V  L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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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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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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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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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a7 t* x* S* s# O$ ?$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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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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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H0 I0 _: B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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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H$ F. N0 V6 R) i6 {+ N$ m9 U( Q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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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4 ?" T# U5 q/ J# o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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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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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A( R' Y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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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m" p& ]- p$ }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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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I. C( b$ ]2 w2 K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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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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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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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4 A0 Y1 X7 ^) o5 m: x/ o  }8 Q/ }6 O
, [# ?# f. A' ^5 U! ?/ t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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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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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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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h- z( D% a7 F) G3 j1 ]' h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4 Z0 g1 b( H6 F$ B/ q& a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4 v9 b9 h0 A, |2 ~5 w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4 z' t: a7 V/ S* a# C. Z' V) M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j2 g8 r5 z-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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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2 v4 i. `' I9 X$ H, x. K# C

“面呈死相？”+ }' I5 @$ j5 [/ B$ A1 v# }

“對。”5 i4 [( M9 U. W4 S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9 U: @6 v& e4 A( ?2 G

“抱歉了。”, j/ d( B) @1 U2 j: n- W! x( g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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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o/ |9 S, Q& z, y. X' P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7 P! z1 I3 K5 |( P, o+ v

“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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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6 h, x' S- l& ^

“我去了。”( P, f5 Z: N0 L

“在哪裏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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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1 Z& t9 E: u. p: c1 A

六  r) O1 j9 q$ P4 h) Q" V# l2 w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b5 J" M8 `# }7 x-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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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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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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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 }$ o& J: X) h4 H+ Z

“噢，女人啊。”0 r% U$ ?9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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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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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k( Y) E9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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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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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2 E& |5 _; n- c2 n5 p, t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L6 j- C0 g! P* J3 x( c( |

“然後呢？”8 V3 H! n! f( N0 A7 u) h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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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8 {# {4 D' y/ c- \5 K+ c6 X

“結果呢？”$ }! Q9 q; l  G* G.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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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9 \8 v, u% M& _7 [(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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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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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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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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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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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v1 V; A  W" _8 C9 B/ E! @4 G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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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 u; G0 ]! D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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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b2 [/ _/ b, A- b2 I

“是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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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0 Y3 n5 `0 C( m& {) }5 e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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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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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9 U& R" D: P7 H/ \9 J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s1 I+ W2 A& Q, m; g# I* S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3 ^; F5 H6 G( K! z" _

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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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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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F. a- [' J1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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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_7 b. I' w5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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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W$ O. H5 e9 S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7 Z1 s  L( @4 Z* _9 G  f% h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5 y5 m8 [- X9 |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9 j7 M! R& ?  {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N' }6 [. z6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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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Y# }" n) d2 ]8 d2 I/ g4 e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g1 D, h% Y! k, G; P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G+ B9 f$ V$ {. E)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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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4 f( G6 I2 L: G# V! l- B

“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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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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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z+ u( k1 ]( A9 i

“滿月？”0 G# R1 w% L  ~; @* P( _' Y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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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k  X; z9 |: O; h0 A, |# @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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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我知道。”" o8 O5 P7 M) F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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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I$ ]/ A0 |  s6 M'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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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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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Q. u" H. U/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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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5 V: A  ^(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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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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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4 k+ {1 w3 _5 ~9 K2 Y2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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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Z- d' a& M' Z; w5 u( K5 [

“求您給一口……”3 n0 b3 _& w2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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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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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1 T5 ~8 K& K1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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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n; g, k* s8 b. p9 a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9 O$ p  o/ u% h* d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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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 N8 s  ^'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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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6 @" @- e3 e2 x! H. X$ [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5 B8 E( L+ M% P% A6 C/ [8 @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C  R- g- B; I$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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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3 F; ], m5 I. y3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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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 f% K+ {; }) S8 i- N' O# i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3 j- d! q- P5 \# \2 Q- u& r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j( t' }* t6 d0 h/ t

“好餓呀……”: T3 D" M  w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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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Y) W+ _2 |7 V* T& u+ `&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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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0 C. i8 x4 a6 J+ [

“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O+ A3 Y7 @' g& Q/ x" Q# g( z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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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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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v$ z  m  S6 B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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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x6 N* l; `  D1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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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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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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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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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7 s' D. v; v8 L6 B9 D# @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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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 R* R4 {4 \/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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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d  ~% j8 ], O0 ]" C4 m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5 A# s5 O8 T0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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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6 g  p& N) E+ ^8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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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5 w, Z( v2 J2 P# t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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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0 N6 e/ p" x+ t% A1 }0 r# |6 A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 ~3 i- q+ W; J( }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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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4 o( H7 Q' W9 X5 _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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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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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3 B* ~- v7 h9 v) n: g1 z6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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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c- G2 E( Y' D$ E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w# Y, x4 F- Y. e5 S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0 }5 W6 J0 j  ^) q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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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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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7 X' D* v4 L  @  [. _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w4 G" e( n- F5 Z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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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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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p3 O  U. B) H7 R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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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I- t' r% V7 I6 Q5 e0 _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s' V" o9 }  ^3 U3 F  D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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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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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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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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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0 N; n1 d% j7 Q-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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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3 t* w  g1 j+ e" B7 D/ `  N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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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g' `& a8 P" B% q-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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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7 Z' ]" P5 d( k: C) Z# j0 c& J

夜路。1 a: K" c4 x-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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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_& }! S# [2 |2 a' Y2 M9 {, p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5 h7 p3 ~% c: u

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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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u& W, {; p: q5 ~( m) ~; z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L  V3 Y7 L% X0 g5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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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4 [+ l& Z! X0 E" i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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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I$ K  @/ w2 Y& ~8 Y) p5 p' v

四周一片昏暗。: |% t  W" Z4 @) k/ O3 x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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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B$ S% _- k3 V# q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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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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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8 J9 W& s$ {* G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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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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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O% G$ ~" p; E! S%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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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c( Y2 R7 t3 E/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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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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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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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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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9 D- O$ u4 [#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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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D$ R! f6 w8 T2 x$ ?

但是，他站不起來。& ^* ]/ m+ o4 d$ |3 |' b& y'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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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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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2 M" @2 a9 l. |/ J) \3 H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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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9 L3 i$ F; D4 B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4 v9 S; q7 i  ]3 i/ X! c4 B.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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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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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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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0 m9 \( j* i3 u. S" i" I1 e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4 p1 a' O' Q& w9 u/ M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w5 ?( E5 {( Q( z: P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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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5 \9 D  n1 d" I; z: t. s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 J, @; y; V+ u  p( ?#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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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1 e# e" q) m% d' V  `' J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1 Q& @1 _9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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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l; w5 }( D9 s, I* {% t4 l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0 Q& M& h  q8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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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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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6 J" L! h& d+ \" [/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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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v" f8 V) b# O/ c

！當！！+ K, M3 H!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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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_. [8 c+ Y, G" l" S: U

！！當！- @5 a3 W! W" F+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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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U( Y, g( y' W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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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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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D  @; o0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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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6 ]( l* x8 l2 s* y+ K: U6 m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8 z9 A% p1 K: l! r! ]- C- V9 U7 I" `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4 ^5 F' z! d: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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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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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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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g5 D+ W0 I# k6 b3 x$ _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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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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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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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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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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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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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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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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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i" y2 y, K. z0 i; p

“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9 h: \& Q/ A7 ^: Y2 Z8 J5 l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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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y2 ~4 s; B5 v: B- d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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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0 l. s4 ~0 O1 b0 P/ g9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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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O5 y! k3 u. B3 G0 u* _- U

“姑娘，姑娘啊！”6 j8 T/ j$ t: b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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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5 H/ }8 c% \( J: b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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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i" R  G! c; w-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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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3 Z. a% |; v/ @) t8 H" a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8 o2 Y4 I% ~* P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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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H8 v# ^" i8 s5 P0 E$ N. F$ F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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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8 N: ~0 u5 g+ e: z0 f5 V

“這是怎么回事？”! t: l' e, x7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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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0 O0 _! X: c# n-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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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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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G, D; N3 U) K% F* [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s' W% f; k. Q% H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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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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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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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U, r! v4 R: y9 u5 Z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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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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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1 y$ ~$ _3 V  ?6 I# e: Z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w7 x; I' B/ Q) b2 z9 f( @3 n+ Z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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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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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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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m# \6 ]; a" I+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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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7 g# _/ S( c5 k) p+ ]# O  [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3 [- J$ {% S) a1 j6 P8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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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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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O' u$ s, T( e* i2 u4 V' V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 n# y  X/ f& [7 N4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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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5 B- l! d1 @" _+ Q8 T( y6 i
* E$ y& F3 \0 Z, O& X; L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F' r" M9 Q: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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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x; g: c8 V# N/ X9 t0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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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y5 Y6 B+ Q+ q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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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Z% h/ T0 m5 V! P4 Q

“麻煩？”4 U9 O  L# _8 g; s  D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E7 Y- E2 o; f5 x5 @6 r+ x& \

“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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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R8 s# F# F, r$ W# ?% K1 K
1 i- Y3 F5 b3 I* w$ T4 V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6 r9 q+ c5 ]- L& x  q9 ^
  K+ A' T" x) I! n% P  m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3 E3 n3 N2 X5 Y+ f- \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3 J1 p$ v7 r9 B2 I6 t. B  a9 G2 t
“那是當然。”/ T9 i* i: ^' T* E& v

保憲點點頭。2 u( C! [/ `2 `: B5 Q0 e
# }& G9 i" L/ [. ]% @+ C# i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3 g5 C+ R6 v
7 t* I% C* |2 P7 F1 B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8 h$ G+ k; n8 S( B: W. \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 M( r4 n8 s' l2 _, ]7 Z% O. a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f; s/ L; ~2 M2 T8 m* v, j7 {

“我想也是。”
$ `& T  G4 P) j: S$ g! `% W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h$ m$ Y" X, j# d

“解決？”1 a# i* ?( m; d9 S! Z4 o: v* @" w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3 x8 D  {9 h. J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n' }. F- m  L8 a) n
6 g( I1 Q# t1 b  t% [5 A; a
“由我來？”

“沒錯。”
1 {# M! s8 |& b  L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t6 W; i$ T% X' R4 ^$ p  U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1 p; o) e7 B0 S# d6 D
) I5 _7 Q) l( m! _/ g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Z1 N) y; `; `1 |; O( J" e6 O, X7 W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6 Z5 q4 c# A: |. N! n2 o; {4 B4 }
. \" \3 s( ]( D; z: F/ v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8 `, R; y( K! Y! {" c* }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5 o) D$ ?# Y% ^2 Z3 K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3 C) g7 i6 L9 c( H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N- e6 _0 w, k7 ~: O+ \

“在這裏。”% j7 k& {2 B! ], B/ g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4 Y- w) e# E& x8 X  i0 G" _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i/ z( E" y4 \
十一4 E, P6 C2 F9 p6 u
) N: B$ R0 i* @, F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w1 v& N- N& Y# R
" j: N; X2 [; y/ f# N+ k" l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Q. `. Y8 F5 z' O5 |7 R0 h3 m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w' C* l! j" @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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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晴明點點頭。% ]% Y2 A; {. _* f, L' w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6 O) L" V+ A- p. c, S. R8 o6 I
4 ~* m9 O& I$ E# v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0 e. n# j$ a# j! S  y0 M

十二
% ]7 p: f6 d6 ]/ I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 F- e7 \1 `) v- f# J6 E4 Z6 I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1 V1 P1 e; a7 `( q8 r7 s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6 H' J* J, k4 M8 V4 ^  f+ C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0 d( `9 b& \2 Y4 N9 O2 `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4 ?( _4 B  H0 j; ]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O( f) f* {% Z
8 t( w0 Z+ ?# d3 n2 @%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
1 \, k# Z+ P3 y- {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8 B; r9 E+ E; f: }; h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2 d: C5 O: z" d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是肉！”% ~: R) ]  g, l3 }& Z3 n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 {2 j) c+ t4 I) V
“博雅，你看——”' L1 F9 c7 E3 s+ t3 @6 \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W% D( x0 c0 K6 y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A& f! d+ L$ R; ]# T) a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2 z: \. X3 }& q
5 W) v- o4 K' M5 ~* Z! E7 G0 y
“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 f- ?4 E& G6 O1 i/ a4 l! G( M0 v5 D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3 l5 K1 I" f) o0 l( M) g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2 _# f1 _% G. b$ P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 n/ t) b, b% O* o4 D" I3 V: |8 A' `
“為成大人……”3 i: T& t3 x# j7 p
" o7 }; J7 D7 b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 ?$ O3 p2 f8 [1 T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x+ R8 u: ~$ \
* U+ H$ x" J/ |8 O; g. D; V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7 N" Y' w; l( F1 C0 y: H$ h% B* i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w' w0 Z, R" g$ W$ d4 C# `
  V! M0 F$ S9 |$ M" I! S
“過去吧，實忠。”: x  O6 S4 [- h+ i; B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1 Q+ N/ t; g: b' J& D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3 N& z1 t; r: A% P: [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2 A( c& F1 C) M* K+ ?' `% a
“這樣就解決啦。”! w1 k; Q3 V. A0 f: c) b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H  d/ N2 H3 D6 M# O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8 u3 E  i' c% s; \) ?
4 e4 C" H5 H2 q, e0 I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8 D2 ~2 q* L2 p' L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6 @  m) E) x9 D5 u: w
* m% w5 l  V. @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9 n  |: z, Q5 {" e% t  a% e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8 E3 B6 J; w  ?4 [1 U
  K- X$ L& W3 o% R; |* I
十四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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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q0 B6 ~3 B% h, R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0 |! @& |3 t& b5 W) l0 y  k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6 m% ]& W* }( M9 M4 i
+ d4 g( v1 p2 X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0 b0 u# ]/ ?( r: N
$ b1 o  d' V1 [) I1 c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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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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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E3 J- A) U+ ]) @$ m- Y6 l; X3 Q5 M

“嗯……”
8 j. H; \! R7 v" h) {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7 H! Q, C$ V9 ~5 R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k6 W7 R+ [" n: s' w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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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9 R4 k# ^! T% x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0 p9 ?& ?. ~; h' _. s9 H
( _) E* t1 z: P/ t. E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8 J# N( z  x( y2 J/ O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 t- W. z, s! J/ p4 v# f2 x5 a
“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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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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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喃喃自語。. I- \6 ~1 \- F  e! {1 j  K8 W
* {) n$ b) U4 V' Z0 \& V& u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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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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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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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3 T% H( z3 ~  E) r' u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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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J" x/ {0 z
陰陽師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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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5》（龍笛卷） # d/ [8 \) ]1 N- W3 ]! ~$ F( R3 c  l
# Z  z: Y1 q' c% I9 F4 P

怪蛇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S% r5 F0 I+ e3 y3 l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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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 c+ Y  e2 U4 j8 t' y  t: D/ V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 ]5 O( A4 P6 }* n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 b9 g. X$ ~. ~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 `) ~& B( i1 _' ^) [8 ?! n- G" D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 F! I) G! ^6 f/ p1 c! A# M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U4 ]: |! K; W6 Q- k4 F/ b9 |9 G" N
3 z' u6 p8 g" F( N4 j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A: s# U$ U5 ~8 w
( `9 `9 l0 r, ?5 @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H- \; y6 H8 V# O; w6 K: C

“怪事？”6 S5 G8 f" S& O, y% z* O+ ], l% X
, D  y6 X  G! G- h' ^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5 v/ v  z* A0 t; h; `% a) N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 O5 x, ~. Z4 c6 G: Y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4 Q, w- W9 ?; Z2 Q

“噢！”2 j6 F0 B& e$ w$ X- U; a6 v7 H3 k' |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

“到處出現了呀。”2 {( B' k0 C- D- D2 L

“到處？”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d  y# Y$ R1 K3 S8 w1 ~6 e
1 b0 T; G$ b2 ]* m
“噢。”$ U: ~+ {% b; l

“事情是這樣的。”
2 g9 R1 e4 R; `, H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7 m; `3 m, d6 U# c0 Q
# ^, G( J# Q! X; ^9 `; y# J4 `
二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9 C% j1 K* ^6 x/ z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 H) f" B8 n- ^9 Q

“你怎么啦？”' h) C% L: `+ Y" y  w
- W3 J; B! I2 s7 j2 O- X8 K" f7 y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2 D/ T4 @( ^0 q6 a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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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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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p1 M1 i( S' L0 i: B+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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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啊！疼啊！”7 Q7 O2 b" M9 M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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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 h/ u9 J& w& k. c" a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9 U+ y; f0 D; X
! a/ |# y' F) E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6 i6 m+ u& D% z. K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1 T2 C, I5 C9 N& B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 D5 e& _0 d9 ^% W+ ]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v2 ~3 f- F3 n3 @6 ]( ^/ G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2 B; h/ _. c) [* D$ q2 g1 R5 a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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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5 [" a  f: z+ j9 r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7 B  I! k) x% [& Z& D; D+ z. F
“ 。生長得很不錯呀。”3 L0 o- `. ]3 W  |% H, ~
0 B2 N+ P9 \; o: _7 [; J; d! h& w0 a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0 Q' I0 s6 v/ t$ d- V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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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J: Z9 p  S7 W+ s0 K2 ?, Z2 U

“給我一個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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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U; T8 m3 G& P! j. x$ l: U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 `9 ~. J7 z& B: O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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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哪位拿長刀來——”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0 V6 J' D5 R. {; [0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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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7 p6 H/ i$ }# n* }% ?4 A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A( i  K3 p6 x$ I4 h
% e. M$ }8 [0 ~' _
“哇！”  q- a8 k2 l. U' S' Y2 C  m" b: F
. k: @6 L8 B1 }. v. U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G! i2 v: c6 n3 n6 b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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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行嗎？”1 L- ~3 g0 V6 `/ B# I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2 c- @, U9 H! w, g* ?) r4 @
! M* E% R5 Y' ?. |
“馬上就成。”& z% C- _' c$ T4 J0 B7 t( B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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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3 V  ]) k' y; F3 p' M- z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F& U' F. W9 s
7 L* J, w  w6 S; L$ G
“然後怎么辦呢？”  M" q, ~8 \& I+ v
# l% A3 C! m' j8 M2 M9 j$ d3 l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x/ w" c$ L! }) Z

“等。”老人答道。' [( x8 K2 A* S7 W' P* `

“等？”

“是的。”
' g, P% v+ g7 S! H$ i+ A
“等多久？”

“馬上就成。”0 |/ @" M/ a" {: M. ]3 g
4 W/ v6 g! h2 B1 ]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正當此時——“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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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哪！”2 H/ x8 T; |; \
  \8 }; U' V3 i: U7 _0 d* ~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O/ J0 P0 T& U! w/ j* n+ z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9 a& A$ C1 G. r6 n
$ F- \+ l1 q0 }5 Z, T
“這不是……”: E# t, M, x* Y) U# z

“這不是蛇嗎？！”
) {# z/ [* [9 J9 d) y6 D! M' N$ _  c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 `* Y6 i5 q; I9 b2 W  i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7 @; F! P* D: J$ X
  C, ~9 }% `* x) W* g! Z* ]3 v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 L# u+ F2 @3 g* ^  m7 y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5 f5 b; B: `5 h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 S0 R, E;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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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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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X2 O9 a1 g( T3 a. S1 u2 g9 W
; x# H4 d0 t' e5 G4 B: T9 I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5 W" e, ~0 @2 C. P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E1 {: ]0 L* F
8 z+ j' V0 C$ m8 v+ L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a/ `7 y- L0 S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B% H$ |& H& a9 O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C5 T& i  O7 j9 E+ i* ]

“正是。”" C2 I9 T3 s! x/ ?; a) D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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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B4 ]2 F1 b4 o. i" z
1 V; i# I: u9 I& ]7 Q! ^' r, t3 ]8 K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p$ _7 e3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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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5 U+ x/ A  n  A! R
“是的。”, h' ?! I- M# x# `; e* ~

、 “是什么？”+ E8 M6 D. v) n- i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老人沒有說出來。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5 i7 {/ U5 h$ J: _$ h+ M- b
1 P# H; b! u8 t$ E# J
“答謝就不必了——”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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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5 S  A5 [& s* {" T  o$ [1 d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3 X8 z; P# G0 ~3 U
; Q* h5 ?5 z$ g0 Z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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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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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d8 W- t9 E$ f4 `
3 y! g& c& r# [* c/ l" N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 U$ W* ?) d9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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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原來是用狗嘛……”! m$ [' W6 M( e( X$ Q! A8 [
& X' I- G. g( n3 h
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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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J! K  L2 \' |* w6 h

“噢。”/ {* c2 O" u# }5 [( I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2 I2 n% h0 i) _5 a/ w- ?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8 }: b; I. w! ?' C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Z8 ]  J2 \# f# ?- n1 d" U* z. T

“確實有。”" z; J8 G) E2 v) \

“可以跟我說說嗎？”$ `: h4 z. S% Q/ I- B5 K$ o8 ^
8 N& q4 _, v- j8 l  ~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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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 |' Y) C" ?5 M4 v: N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 N, A/ C% v" o3 u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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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z: F1 j2 T! N7 t# E!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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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m( C8 c7 m# F. r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Y5 ~' j1 D: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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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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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3 h: ~% s8 Y2 }4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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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T) c. Q- j' ^+ `9 J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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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7 Q' W/ Y+ s%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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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r1 @6 E" B/ B0 }* @, t* D'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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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B6 s! [: D- c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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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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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R6 F8 u# @) q3 q6 B: j7 G# D' j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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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1 x' W7 D! a6 t1 ^" C&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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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把它挂在那裏吧。”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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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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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a: v8 _5 n9 t9 x. H2 P5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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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r% b  q9 A( ~8 e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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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W+ c! m2 M3 u% V* `; R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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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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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8 y  |& n  s+ k  k1 P8 i.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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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 i! W. m6 U6 Q7 C! u1 n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5 `$ q' y9 X$ |7 x$ i* h!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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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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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 Q9 o" L, x6 \- t7 V/ r! |# n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H( L* l* h9 q' ^3 v

這是怎么回事呢？7 ^/ d! e: _4 {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O. Q9 Z, V, z- \+ l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y6 w4 T5 m" D& q+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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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4 ^- w) W) e& w1 R- I4 h
1 D. {9 p# y# z. y; h6 t# b8 `
“啊！”+ h0 O1 @- o$ y8 g- E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7 ?8 C) n7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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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6 S5 m+ m; d) w. @" |4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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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2 S7 d0 E$ R, u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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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繼續打！”, E" z: w9 [! \! f+ ]  Q! O  `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0 m( e5 }" {! b$ [" C; |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t; q/ k4 k" J+ `! F; i-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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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9 k( q% \- N5 h& n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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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3 j/ b& p. B5 g" q; i% D5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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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1 s! u& `7 ^" S6 c, X5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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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袋子放下來。”% V' a- U3 {- E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個我要帶走了。”* L5 {  m" s$ K7 L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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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8 {! m% l3 J9 T0 z4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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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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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8 [  ]: ]5 O) t7 y3 s+ R" O8 N

“那好辦。”$ l4 i6 x2 t( t# m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 p) [1 _" E8 @+ S$ y

“請您過目。”0 d/ H! z- P& x- w* \) u2 H+ U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7 q8 ?) _5 L( U  e8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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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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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i" ^$ O% _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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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9 h! {5 m2 ]: O1 V4 k4 d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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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a3 t( A+ k/ r6 K* C/ `( [8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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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 z$ V- a! t' W. j# h

“原來是這樣……”: `8 ]) r2 m' F* I( R: \+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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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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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3 ?' W. M2 a1 h5 w

“噢。”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_6 b: G: K" y' B( I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5 ]- m) m/ C3 |9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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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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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8 W1 W! r' K, V& Z) M- n/ d& s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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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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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 f0 v2 V7 {5 a+ J( j
$ [2 n9 Z7 b4 {2 H# M' }
“對。”

“聯想到什么事？”  T: P( W# |; y! g4 |-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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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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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是哪一位？”& q: ]' \; d0 L' y" ~; D3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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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A% F; q; x# j& P/ x/ g. J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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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l5 p# O1 P" u7 `3 f# }'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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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s8 E1 ^$ U) d) K- E& z3 o7 V- R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H* M6 j* _4 D- b7 \& j0 n+ k
0 S  Y; A% F" l' `: ~% Z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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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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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x9 ]3 D7 n: W7 A) n7 V5 r  h
  G$ r* ^' A& L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8 Y$ h4 C/ W1 L

“這是什么？”

“打開看嘛，博雅。”, z0 P1 R" _5 s9 }" a+ _( c% T; S

“好。”
0 X6 U  p  x, K" G8 R6 [6 @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這是怎么回事？！”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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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0 e+ |- ?2 o4 S% _# E  ^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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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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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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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這有什么關係嗎？”) v* R" _: A8 v- _$ @; N& A# s3 _6 C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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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

“對呀，得走一趟啦。”9 q- F$ `. ^. p%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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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9 Y" F4 G. I; V% G  k

“去西京。”7 B* ~3 y+ S! Y- `, y( O+ X2 l& q
* C0 Q& j/ r. s: [8 I7 u" G% e
“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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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h% R- [/ y  j# y0 i8 E0 o

“唔。”( K* q/ W+ j,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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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y+ Q: X. T5 U8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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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怎么樣？”0 q7 p9 V' A% H; i2 @- K;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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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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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2 r4 p! M7 m; Q9 H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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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六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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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7 ]" k0 \2 p" i' Y! g3 X/ u5 Y2 ]
2 i& j& ?8 E2 S$ \7 ~" S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T' ~5 F+ X( G; p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6 h& o; R: e) v, q) @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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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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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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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D/ t$ H& a) J% |& g2 C& L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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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4 E, j% Q6 J# s5 ?

“有一位大人？”9 S2 j! s" U6 a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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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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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 ~, X+ L- }; A7 ^4 D3 |$ K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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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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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4 H' B2 @7 J* u" m% m-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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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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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i( i# c* ^% n0 H; k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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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8 a6 N, m8 c% F, j9 E7 {! y5 @9 U

“對神施咒？”6 u( h* Y/ p9 T0 U3 t2 N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J9 [2 h' H& K7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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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m' Q0 O9 a# J)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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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Y& {. F( i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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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N5 L7 Z8 _7 P+ a- I5 ]%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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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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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4 C. F& i" e7 y% ~- E: K

“是這裏啊……”! ~! G& _( ]; G9 i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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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y9 k/ `7 \( }2 j  Q8 i. Y% D& a% m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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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_$ z3 P! X+ t7 B9 }! l4 J& A- U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正是。”

“晴明，是你來了啊……”5 b6 l2 M! D) v2 c,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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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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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5 P! G7 `' F, I( N; T- ~0 C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 c2 T  E' x' R) O6 [& g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j+ i7 H9 A" A# C! T7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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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L1 K  c0 n3 \5 w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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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F7 y5 k% O1 A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6 R3 c/ z. v4 k% D% [% t  T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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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5 D& d& F1 g2 h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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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過來取嘛。”

“所以我不能去。”2 @4 ^+ F- j1 N1 E" L& C7 r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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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3 H' @7 {2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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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u0 A3 c% x" [0 Y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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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7 j7 u; N. C. Q+ K! D# T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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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J: A: \* B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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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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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w1 C# c/ p# _2 b1 U0 s' m1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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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w" z" T* Y1 H+ h$ ]4 n+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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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0 {+ w. Q/ u+ h!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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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p6 z9 ?! z: f' e* _# l

“哇！”+ r. U$ N; h: P3 ^1 `# R+ k4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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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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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U$ A! s% Y3 c6 e. M" @'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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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o) C$ k" f5 j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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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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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M/ K- O8 q; I6 U" G$ x2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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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3 J# h7 `" q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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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U4 f+ D! W( b3 Y4 N/ S& P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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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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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b, s, ?) T6 T7 d,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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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j. y0 i  E5 R' @) Z- D%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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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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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6 u7 }; z/ s% {$ G4 J$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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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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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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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s& B4 T& `( r" u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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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4 ^2 M: D% t& N' R. v: f3 y" N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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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2 g1 i1 K3 L7 _, ?! t*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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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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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 @! k  k' U; _
“哦，是蛇嗎？”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5 S+ {" t1 J/ ]. S+ J8 l5 z

“蛟？”3 M+ |0 n, r; q9 j6 B: ^- m
1 s  K- V/ }: V* f, ?$ F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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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9 m. \- q4 L+ t. l/ F+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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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 N1 W8 B7 V7 P9 _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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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8 f9 z/ P6 j, {- A' J9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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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過去吧。”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4 @" q. L5 Z7 o9 V5 |( q) p2 O+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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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隨其後。0 W) u2 K5 r& W0 w

“來得正好，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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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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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7 b8 D  N: v9 O4 [- t4 Q4 U!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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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a; C  v3 V- p
- z' L9 g' K/ \* Z$ H6 k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C* T+ v3 M/ E
: p! a  d9 }9 ?  m5 L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 ^% ^% T' H2 B, t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0 `/ n' Z& n1 m! E, o3 y5 P(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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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 T; U  g  w+ h- j!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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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6 j9 X+ q) r; W* o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2 c! ~4 V& p! V+ K7 p; w: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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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 V  b" z. u+ l0 x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s. J& b2 y  ~/ a- G
' Z) f9 j- I' o7 [, G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2 d! |' p. w$ L" Z: c1 @$ C3 F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4 b/ s1 P3 l, i2 o/ c1 n

“疏忽大意？”博雅問。7 i, k% i! A9 D/ ~( G6 D8 W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W  J9 ~; V5 b3 e8 K5 t
6 H) y: b, `  K) N$ x
“是明惠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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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5 z0 m! D) X1 t8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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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s7 O: u3 {2 N& f) o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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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8 K+ X* Q6 e) |5 i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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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 P( g. o3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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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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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H$ g! ]" h0 A  N: e( m$ Y+ b! e
" m) u9 W% s/ ?) ~/ Z% p0 [5 u$ g1 y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Y& O# O: j" v4 V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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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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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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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w" k" o4 _3 B6 ]: N7 y3 m

“對對。”- |$ C7 t+ Q5 @6 B6 }) L$ s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2 L; I8 r3 {' o4 u* q( W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9 `, W' P. H6 r1 s9 u% y3 |! I; g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E& |% S, e, a9 D  C) T
$ p- x5 W8 }4 ^+ M! M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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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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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0 i1 _+ Q* Y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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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D' s; i6 t& l" f( l; q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U7 B( S2 f: J; n) U# N% }6 S

“為什么？”
5 `1 o6 {+ `+ ]: ?. n8 s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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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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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么……”2 J) s2 K+ y& z; n! Q) ]) `& l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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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樣的事嗎？”9 d9 F: r0 I6 ?5 w' U: e* @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3 o2 _2 n4 t' Z2 Q9 z' \

“不能說沒有。”9 s6 o" i% y4 P) l, X% \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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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i0 L2 E" y$ |6 L4 j% [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7 E0 K9 Y, C; F. `. w. s
7 ?0 P' P* T6 ?7 b- a4 M: E. R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7 |# K1 u1 z( a' |) E$ X/ L
0 M, ?* R8 O" |  q' v  o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水？”博雅問。

“對，的確是那樣。”% J# e" x& g' i, T, l

晴明點點頭。

“水？”
  {- Z+ f3 D4 ?  G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a% B- x4 I: }. i- \- y' N/ e& W0 I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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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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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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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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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1 Y' v$ z- h# g) f! K5 l% l, x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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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0 V9 G  ~$ I2 ^. G7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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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P; k7 @3 `8 F1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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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么回事。”8 h/ M& K( Q+ I6 [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6 u) Z$ E% [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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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 t" `5 R0 T1 z2 y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i0 ?1 w* a2 R- U

“應該是吧。”8 Q/ {8 C$ a2 B- j( e1 N4 v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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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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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惡氣？”
  L: y% o9 C( v8 n0 x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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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d: g, R: b. q6 Q3 [
- W. F- H, n9 g. s$ u5 N
“應該是吧。”晴明說。8 z8 o0 [/ O: X: X" m3 y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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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嘻嘻地說著。9 C8 l! Z: g/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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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哈哈哈！# `8 @6 K/ e. D" b' i
8 C: u4 m0 V1 a5 A% g2 p. h1 G& F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3 h  F& o: l; G2 Y. ]
他悻悻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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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宴持續到半夜。! Z6 w) W0 y: U( g+ }8 ]3 b! s
+ P- I5 j/ S, @! [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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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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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什么？”4 s. E6 i  Z& p, k1 d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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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V( ~" g' T: {, ]#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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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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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 F6 p# j( ?0 a* T. T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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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u; u: y) N&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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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 c1 J) f7 V8 B1 _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6 M" t% n! m& n4 F1 w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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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o7 ^: l1 l+ s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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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 g# A1 ]. C* h+ ?2 y' Z

“就是蛟啊。”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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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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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9 K8 b. W! g. |' N# a  ], N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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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S1 c$ w6 R# o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9 \! Q: }4 E: `! ~. s. w

“竟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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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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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z; ?; S4 ^  _' J# Z% W6 }

“他們不會知道嗎？”; V0 t- D; W. j8 R- m9 z

“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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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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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g; u( P1 a  N& z6 s
" w1 x) g- A# u$ l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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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Q6 m% q: N! ?- M- ?% w-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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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s* M8 H% O- d
3 @" i4 E# {: m3 O2 j
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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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l1 P+ \; ~$ D-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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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j$ L7 t  w  y& d( Y  [! h% B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E# c; q' ~3 o: f
5 i, S) F. C. ]. L7 b( M0 P$ V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6 j9 V6 f2 {# a: i8 s; h0 ]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7 Y0 ~; Z) ^9 r2 F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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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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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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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此無他。2 V# y$ M) E9 h( j# b  |6 z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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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1 J( H4 Z4 H7 X3 m$ D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 x( o2 r* [+ Z' V* |8 V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9 t% Y  M+ S% j9 c* r& E4 P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這本書很有趣。1 i, @6 Z( A, |3 T# V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V7 K7 B8 d! V5 L" t' f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3 z. Z; P5 I9 K) d- i
( p2 u+ S7 T; p/ Z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3 q- n8 w; s3 g' [8 |8 [. K. ~
; C+ o) k. K+ M. v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 Y% n- v8 T+ P" p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9 i" w0 j- d: g4 [. w" j7 p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V8 V3 ?5 |: X% O9 A) s* X0 P. i5 O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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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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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v! U& Y& i% y6 z% d8 I

春天已經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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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J' x3 G  Y. }- w5 e6 \9 ~: N
; R5 Q. ?" O4 b" c0 Y$ _7 E1 [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3 F: Z. z7 Y! [1 }5 R/ ^
8 ~1 N& a, B- c" h: M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1 ?' t( _. y" m# r7 A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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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 I  d& O# O1 ^( S; `; g* x  n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2 V7 p" v6 ?# i, ]/ s) z& U) _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e; k# J; f' D% v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1 q6 s% Y- ^( b( J6 M" f+ [/ E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2 I3 w! G% W% w% \
0 u' S8 ^5 f% I$ \/ ~8 s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J7 n, p5 B) w' h( c
! J- `( V0 x  c5 `0 Y9 j1 \7 w8 F
博雅忍不住問道。
0 J& g& u3 ?+ N& h2 Q3 j& h
“什么事？ ”
5 ~: `, R2 X3 e/ o) A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l" `. P: K2 H

“就是明天的事呀。”1 P5 h9 T9 ^0 l

“明天？ ”4 \1 P" A) y/ a7 [* v4 F. M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h2 x. E7 |)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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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I; Q- y4 J)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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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S5 D- |1 r( v& ?3 s8 }7 |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h" d/ `$ ~/ j* |
8 d& j( r# e" H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A9 t6 j+ a*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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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6 b3 m0 ?# D3 ^/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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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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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2 z. l3 q6 Z- _5 X8 w* B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7 f4 n, }  ]! }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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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V: S+ h) o* o+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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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1 p- c) U0 \/ e2 V& W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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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B, W$ e% M$ D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d$ ?2 Q- U  L7 _; X

晴明微笑著說。/ q; }% G/ l  `* H' V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H2 Z6 e2 ^# E

“唔．唔……”3 g8 o) W: a4 A+ W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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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7 u9 l2 Z: ~8 T- K6 F; w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6 @/ X  C9 w; C8 Z& S. L& g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 T& {5 Y) w! L( m$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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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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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D- o% p$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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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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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有人這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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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2 ^1 B! O- |* k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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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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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點頭讚同。& C" P* G2 P  W*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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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這事我也聽說過。”* v* U  p" |/ h5 @* x5 r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0 J7 n& @& o5 D8 ]8 k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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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5 v/ Q) \: V# b$ K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0 j/ a* k  V" X!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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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5 g9 \0 U/ w$ `- T

“什么意思？ ”實賴問。; A9 L8 L) P5 @% }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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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G5 x" l6 E/ t/ L0 {1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蘆屋道滿？ ”6 F5 N- {3 |4 H  @. q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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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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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k7 y0 n/ I' }1 _+ \- i!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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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9 n! w( B1 @1 S+ `( ~8 P) ]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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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 u! i' A# _6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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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O8 w. C( @  v7 d6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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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j- Q6 A9 m; m7 t( B5 _# g

“是這樣啊。”

“這的確有趣……”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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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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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 d1 I/ |% t4 U7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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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 N7 w! @* |2 S+ C# E!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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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是。”師輔垂首應道。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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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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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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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7 P8 Q9 t2 h. c: S% u, S. T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 w5 X( u5 D0 _" Q3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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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L; [* N& N. C7 n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1 m: G0 Z  l: m! `( [# a$ g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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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c4 Z: b(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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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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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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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Z3 l1 W& m. ~6 N# I2 @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a" g1 M)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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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7 F  j: J& w0 O,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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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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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4 \# j4 }0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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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a0 q! o* u% q( j+ @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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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Q5 v& f3 h: s4 X1 g0 z' Q4 t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7 |9 T7 A! w) a1 V2 _3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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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G$ m: l1 j2 x# q2 H2 c'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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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k" M! k+ z- h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1 z, [. m1 o! c+ n7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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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3 |1 r+ o,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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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1 `. Q/ N: B  i$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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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4 [4 D$ E8 l" ^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h! g; n6 Q: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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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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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w6 M3 }$ u1 x- k' _8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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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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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T6 w. L/ b/ l6 K8 x7 C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q+ ~; b1 D$ r! A- o*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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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3 n3 j5 K0 E* H7 ^6 a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5 y; X7 j)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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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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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X9 B  E9 o9 W& U0 Y  m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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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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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9 V5 ]! n+ R. o4 p

“呀，多好的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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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4 b6 _0 C/ Y  u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K9 M7 Q7 A' S$ G. {6 T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O# }' z8 D/ W7 `; S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8 T  x6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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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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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Z* S/ ~# b" D0 x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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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k( H( j. f3 Q& I0 c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X7 u+ P3 Z! v1 O4 Z( O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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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5 C- {: \$ G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 x6 f/ Q# J. `"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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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4 w$ [1 m; D; ~4 ]$ \4 B+ h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e8 k8 r  s7 t) V9 g%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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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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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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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W2 u8 r$ K* |  H' N4 Q)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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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A! q* K$ n-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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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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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3 T6 G9 n8 Z5 T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P! T4 O# L& V' l6 x$ a! H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E1 j5 c8 J! W5 \$ z; u/ E

“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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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龍啊！ ”1 Y( F8 w; N% k( _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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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哦，是老虎！ ”4 M4 m( N1 c1 R2 f( S5 n& J) n% v

“白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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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2 ^* e' y0 L% Y$ c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6 z, W: X% f1 \4 K) r0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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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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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 X( q/ n: y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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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w/ _/ w% H- Z$ _8 E. }0 u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I. y! S. k6 p$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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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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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e8 T" k; y/ ~9 P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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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y# X$ W6 q; w* F4 N7 J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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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D" c% ]5 e#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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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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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 T! A) `) a  C, x$ [" W5 N% z' c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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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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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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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1 o1 x1 j+ U. W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X, V& w+ Y3 p2 a; V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V$ v) y  A$ Y$ E5 H-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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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9 A! x7 p+ r0 j2 v* \) }' ?, Y#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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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忠平問。$ a  w* s" T; x& D+ N&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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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K1 N, ~- D7 `3 `) r, A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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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7 t" ^) Y5 z( w* s4 a9 ^; b

“起風了。”& v& `, H4 G8 n+ B  r$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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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v+ G. x' l" f

“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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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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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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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4 a3 ]" ?1 Y) Q; H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浪越來越高啦。”% o- y2 S0 W' w6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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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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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2 `! t0 l$ f  l' e" u# J, w

“好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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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d" t4 P9 M- u# |7 x& r; s

“哎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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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5 o& g( w3 v! G; N9 n+ z# P- }

“晴明！ ”& h0 ^: `: I6 z+ V# L9 @1 z

博雅也站了起來。; X0 \) z8 w/ ^; U) _8 g" a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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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N" x, P" Y* x, y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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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1 H( ~( S, X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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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l4 }  c* y2 C4 M0 O# Y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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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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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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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3 o/ g* G  W! h) A4 `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l3 O4 Z7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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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7 N" s$ ^  j6 Z7 M/ I%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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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U% ?5 ^9 t7 i0 G8 Q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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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1 x8 n  J4 f. H' P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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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z, c+ R* [% F% `2 o( ^9 }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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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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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2 g$ x6 c* t: e4 M+ L8 u, g' s

“要我喝這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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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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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h1 I  v  U  s" m

“好鹹！ ”+ ?5 R4 \# [* x, y. C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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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D( w7 Z8 p7 p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8 W# _. y+ {! t6 Q- [& D5 m1 d0 A

“呵呵。道滿大人——”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s6 X3 q, W: s/ t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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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6 `" I' r! n4 H! j&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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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0 a, F; j5 @: V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Z/ f' c8 a# r) ~; T. j# q- G5 |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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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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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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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u; [, B1 K- S: |4 d7 V#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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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東西嘛……”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7 m* ^8 J) _( _5 T4 N5 f

“是射覆。”忠平說。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_9 v1 C  c4 c%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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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8 h$ a* Q& \: v"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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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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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  j6 I8 r6 M3 R" `, g/ b*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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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點頭答應。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v7 m! F7 c0 u2 h5 x) u- B

“請。”' {( w: r7 ?- s) i0 ~, T9 ]

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y& O7 F3 s8 p; U; @0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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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K! H/ l4 i# m  b  m- Z5 h

“你、你怎么……”; [4 e, d! L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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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0 o7 J7 w8 r3 b- h/ Y+ c& E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1 L; N4 x2 A; k( U$ A'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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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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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d% K5 \; I7 y) o* G0 J% K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  v" V; J# |: F& L" V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e2 d, q. |8 g  y& f' G+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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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

“喂、喂！ ”+ E& K( y" Y6 q0 ~5 q! l1 }4 X) ?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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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F$ R; ^' `*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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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說著。

“十二只老鼠。”+ ~  Z# l! u, E, T& f  {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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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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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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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輕聲說。* b9 X1 o# j* E6 `$ Y
+ P0 q( ?; x. h
“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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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4 a9 V$ x* Q. ~. Z

彼此寸步不讓。$ b1 [2 T6 G& p- A6 j

“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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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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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9 Y3 }: G2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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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 h% P3 M! ]7 P& ?8 O( R) w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那么，我打開啦……”! Z( e8 E/ j3 T# N" u5 n! D& S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怎、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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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M: ^( m  {0 y  ]/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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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4 J& D, W) u: w" S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d- @. A  w0 S) X%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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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v  _& g+ Q+ Y5 v# ?" D)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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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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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4 L1 Q. H& {- \  _/ g4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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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j0 k3 H. O9 q;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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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m% O: G. ?  w" G+ S/ ?0 i3 R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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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的確如此。”3 Y" }9 \" _/ Q$ l3 D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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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 |8 \' W. F6 E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u& j: A4 o0 K: M: V/ l0 B+ e

“……”! R5 S( B% z; R+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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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9 M$ T2 h7 m0 l3 ]2 s0 U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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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e1 ^& A8 c. V+ W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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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P7 `5 @3 |, h6 h( ?& X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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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9 m" w* y* @1 K+ @; i+ O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x  {" R  t: F# g& y( T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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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t( U6 c( ^% e6 t0 U4 T* O& @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0 F3 X7 d( \( W) M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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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神將，宮毗羅。* ~6 o) [) `" @' w; Q$ M.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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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 j2 c7 f+ S) x4 j  n8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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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神將，安底羅。- f, D+ K) G/ T! p

辰神將，安爾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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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神將，珊底羅。1 X& r- ]! j- G/ k/ D& W% E

午神將，因達羅。

未神將，波夷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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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神將，摩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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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神將，真達羅。1 `9 j* S" o% h- g, K  V

戌神將，招杜羅。

亥神將，比羯羅。- q) D; L' T: w0 b4 G8 H  a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P. c) ?0 A% M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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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3 T  s" J/ r4 E1 y% ]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7 M! I% [$ T5 ~+ ]# e. ?* e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f0 U* j# H2 A(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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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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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L( M6 h2 g' E( D8 }7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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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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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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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神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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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的安爾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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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8 O- H( I* g) U%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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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六7 K+ `  K6 D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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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3 x) C" V" g* A7 F7 h' H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道滿大人……”! x, I% I7 H) \( d% y

博雅低聲說道。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C9 c9 L% R5 T(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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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7 }7 n/ m3 Q8 |) s: S+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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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聲招呼。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 w/ N6 I( l! H9 T3 J" B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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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了一聲。9 K' y7 @: Y7 w# [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A9 T4 f7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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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道滿搔著頭笑道。! {5 s) C; M& q# J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 c+ G) k5 R- M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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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1 _, u+ d- v3 {* w  m, C5 l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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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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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9 r" f- X; m% f4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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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驚呼。* G& D( _6 w+ A3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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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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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Q1 v: x) n& S1 s8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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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M$ a& y* y$ o8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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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8 n. Y1 k2 j, E7 F% K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w# P7 N; J# W$ W) g8 A1 |. w;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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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收下啦。”, W- g7 F.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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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 [. d8 N" K, o2 v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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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1 }. j( B. w2 q. }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X0 r- i7 C2 T/ |# a+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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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i" M6 ~% v: C% N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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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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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 ”

“藤原師輔。”' O/ `7 x, @) x. @' r" V% r

“什么？！”# a7 ~- u( r; Z' F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E4 ~* U! U4 i

“怎么。師輔大人？ ”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g. D! L7 u9 p7 {6 s" G0 P$ D

“……”, z  X) ]+ Q) B6 \) Z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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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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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y! D: s4 f$ S, w4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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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v2 K8 c4 \7 W: Q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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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 h0 p# X4 ^* ~  y3 ^" x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為什么？ ”( C4 k$ O3 F/ J% G* B$ {: A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M4 [9 |. K; m9 E: P$ |/ J! u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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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F. k8 x2 @+ I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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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0 y1 g- x# v$ P& u9 [4 G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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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I" h, ^" d# k! I  K9 m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f  t0 o8 M: h( z2 O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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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p  l9 `! p' q+ w! A/ I

“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7 B. d1 H+ w8 G6 Z7 g* [6 y

“唔，嗯。”$ ]6 ?* C3 u) x( S1 w+ B$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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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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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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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0 Y5 k: @$ X8 c8 y& V! m" L, \

“是啊。”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0 W7 N: ^8 \: x1 X1 L9 m: L4 f

“回見……”9 P" [: D* q7 e5 x6 i4 o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O1 n6 a( p" o2 Z- M4 e) x8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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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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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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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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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9 h* y# h; h% L# h0 y, q: X: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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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光陰似箭啊。”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9 N6 O: j( y& m, A6 V! ?& W9 \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 Z' h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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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  Q: |) L, q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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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g( Y' B( e9 \1 u+ u2 W! I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5 a4 c0 d% I.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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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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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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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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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2 J# X" \8 ]$ T& q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N) Z9 g/ X; J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F+ G3 a* d; U. t2 P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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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5 r/ |5 Y7 ^. d7 w, `2 s-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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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L2 @( j9 |$ j"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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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5 e9 k6 c: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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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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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O( c  C. E# ~+ @6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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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G& j( E/ M9 G& H% ]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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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x  i9 o7 @& T. l5 a2 C3 t, Y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3 m' W4 o6 e5 B2 y+ s; t3 G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6 s, e9 x4 L/ d, \2 n. M+ Y8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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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_2 S' s5 e5 l* M# l3 D: w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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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N' R: _& `4 z2 ^9 p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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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a4 ^* Z%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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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K9 r; V8 i1 c! L+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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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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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B9 j, ]% C/ ^2 A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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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h: N  v* _+ h  t$ n" `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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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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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r- b; m. z/ a2 b-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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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0 T3 ^$ C. \( f  A# j+ {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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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k$ E! N  _' P2 }#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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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k; x: g3 x- l8 j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E7 Y' B7 V3 ~4 x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P/ R; m  o5 `1 ^2 B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p' Y8 u6 o9 W7 x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3 {  W  R2 P2 C8 a- u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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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9 L, o# G; G) Z% j: ?. j

二- A4 O8 @  s)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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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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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可是什么？ ”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b" ]& U* k! X# o0 t- M+ O'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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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g: \. j9 t6 a( u0 W: T- m

“你也這樣想嗎？ ”( e9 e( @# T, s6 I6 u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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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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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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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B' b% \)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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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 U8 h+ d' b0 F1 Z  J

“嗯。”% f% C$ X) P! n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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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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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J( x! ],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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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是鬼嗎？ ”8 G" Q9 q5 [4 W8 h# C" r  y

“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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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9 \) m) L! D8 p- X' |' L7 \; }
“舌頭？ ”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V7 v! d4 i! g# ~/ m

“你在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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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舌頭嘛。”* d& \& f0 f, |- W+ Y! I
# ~! K4 g2 l+ Z
“舌頭？ ”

“骷髏呀。”

“骷髏？ ”! D- U& n0 f$ D% Q4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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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2 g  m* X' z6 b/ F+ E

“是嗎？ ”- I' w6 `, U  z$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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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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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8 c  D# ]/ ^$ d+ P+ A: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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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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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w; B4 E#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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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  O2 P! `" ^/ H4 ^0 c9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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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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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0 R& e7 M: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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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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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0 M6 O, }) x2 f

他呼喚道。8 i: N+ O5 c( y- ]-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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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Q" y1 P( o4 _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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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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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M* ~( R1 S) X4 \9 M. C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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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x5 W/ V1 M! z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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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4 V* {% `$ T  ^; p

“忍覺大人叫不醒。”# r- M, S8 g4 m( Q6 T7 o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4 Q# }9 i' G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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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V/ B# M, ?2 S6 t5 H2 N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K3 w' \  B9 K3 Z(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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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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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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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啊、啊……”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6 W- U# M* Q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K1 z0 C& u$ v/ n/ s+ V7 O'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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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這可危險了。/ @: C2 O% ?! A' z$ J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1 g. S5 Y) x, M7 A7 g% Y

“哇！ ”+ X" ~+ L)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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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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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 _0 w- I, q: ~6 d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7 X6 B$ ~2 ^. h. \3 B

“您醒過來了？ ”

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  K. ]2 J5 G; L" w& N5 z( M% _+ _

忍覺輕聲自語。/ x  K4 ^  r/ M7 _5 A$ K* ?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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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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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6 v; V& K; @1 [0 B# E8 E

“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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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M4 ~, o  ~( P& Z( k4 `) X7 Q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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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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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h* n$ Q. |/ q+ h#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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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z2 ?4 X- y1 O2 g* }7 w7 ~9 z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5 u5 a0 _1 e! T2 \6 {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s# o: ~( ~" }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6 m0 X& j* Q4 G5 V/ L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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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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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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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9 K0 p# U*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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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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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6 _( y! i6 q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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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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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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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m. A5 n- v9 A8 s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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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 ^9 W. `+ L: M( x9 {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1 k% s' S5 Q!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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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C% i$ }( P4 ]7 N0 O* c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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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2 q/ S! {& A# e; L  Y% I4 \5 Y& U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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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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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j4 x. g; ^3 K  G  ]& R" p5 V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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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A' L9 ?4 S0 D4 i+ b0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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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W% x/ r. S% M& X2 _' l% n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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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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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2 b. e2 q0 j+ h: ]#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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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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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5 L) h0 y,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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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d" S% V4 P* A9 A" B5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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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 o' c3 G4 J- F% O& f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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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P% z- i& ]0 `: V4 R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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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Z$ H7 p5 u% K- |  F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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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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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E* T1 n! s( Q1 A) F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a# c+ H: k+ o+ q  Q2 q0 W# t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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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5 `0 x& M% E- f% y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K! \: v  R# h. \# B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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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7 Q/ |5 Y7 f3 C* h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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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S6 I) H% ^3 ~6 \4 H& Z. B2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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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j* h' j: D5 a7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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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A* s# [* ^2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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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7 E1 }1 ~6 N& I" F8 c7 V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t* C! `% ]$ h; |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f3 N9 G1 M; O+ Y3 q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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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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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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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 G8 }, g3 p' E/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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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9 }; B# t0 n' f& H; P, t: a4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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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9 [' ?; z/ P2 W1 b+ A8 i+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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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 [; Z8 j% e  t( b! y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m( l% O: Z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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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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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3 i0 t1 v2 ~2 V. ?#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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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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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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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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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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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y% a! J) ?" e) h7 e4 }1 y* c, ^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3 d" g9 E5 {/ ~# M'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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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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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E# y( w6 V+ s

“咦？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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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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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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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s$ G$ z: {* C7 e0 R6 S/ O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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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O- |$ s/ O0 y& I8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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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9 c+ Z+ x$ f! e9 b. f7 M/ Q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5 _* E* j% n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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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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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2 G% U2 w, b5 w  F7 l: Z! [' G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9 U! m& C' z5 g% v

聲音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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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g# w: c0 ~& o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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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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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D5 q5 N% B* a% ~, M9 d& [( F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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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6 N0 ^7 m. j' s8 V, N1 C3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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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s- z+ f* ?9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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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9 x  E1 ^% Y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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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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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嗯。”7 S( f! D' i"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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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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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j5 P! p" w4 n, b; d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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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3 k9 k, R8 m0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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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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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m# P; w& z; g4 M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0 G! v: M$ O& \& H$ q/ ~6 ^/ J
4 }" R, M$ d+ D" d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1 r' u  B/ |2 f( `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6 ]& F: p* n( V3 b% ~
7 M5 ]8 L' Q1 U
“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 D6 ~% b# o2 o* V% N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2 T" C, q+ x9 \, {  v
% R/ [2 Y7 ~2 b- _2 o0 H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1 O: F8 \/ k- M; ^
, P/ u" r& v& x5 I* U! l
“嗯。”8 H3 W% F4 U$ ?" M- Z& l

“去嗎？ ”

“去吧。”$ J; X$ a5 [% Z- j

“走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V1 T8 x9 z+ I0 m9 L
$ O* e8 @* K2 ?
六: k! y/ ?' C, h

“奇怪……”
0 L! |5 X3 {; u: M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山門敞開著。  u7 i- b9 c2 e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u4 ]/ O- G1 i5 C* J
6 d8 x8 x2 v: u/ Q. A" r/ F' S! M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 o( \' G$ U, V, F  V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 Y, W9 Y6 w: {+ k2 O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4 p' p6 Y5 L  q. E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 t) g4 r# d9 b+ ~1 X. }2 T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3 W0 n5 i  u: r- \
' l. R0 |: _1 {7 @) n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3 ~) `  j( X" q6 w
) H7 U$ L& @* e. U1 u4 v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6 l  K( ]. j2 U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3 s' m! Y) M) L4 R; x  _, l% H, U
“怎么了，晴明？ ”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P6 q2 W2 x5 U

“有人來啦。”8 u/ f5 h7 Z( _- a( P7 }) ^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 h# G) x0 b6 h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K' T( ^" _( W* m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 Y  `5 Q2 F' H. h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4 B# A1 h$ z: K* f! ^' p/ N$ u
+ }- k( q. T" S) c; N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d4 k7 N8 i) ^$ D9 q8 e( M
. T3 y( ]* P0 R8 p: t% o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9 t# B9 s2 [. A( l& G9 U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 D6 r- J1 x8 S
“都是陰間來客呀……”# W! [" n4 n, g% J

晴明低聲說著。3 V4 a$ ?# P! b3 u. p- F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5 X3 ]+ @5 K1 v
% C4 M3 K6 Y2 X0 B2 G5 W9 ~3 |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X! f6 T* p+ j/ \# r

一個唐人說道。, y0 e+ k3 {, O

“這兩人沒有睡著。”+ C* u% Z9 A* J) h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8 R6 A$ T6 K" I+ R2 d  a# e9 D
, O) y1 w: U6 l/ Q( V$ `6 }2 h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X5 s3 f. l$ v5 u1 t" O

“你認識這和尚嗎？ ”" h0 a, Z" |9 |" H2 Q
! f9 k4 r: Y; L0 j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5 b- Q( B# d  J* n
' h6 a5 e, X+ c1 Z7 Q$ w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6 y" m/ h, Z$ g7 u5 {
$ J7 z" T2 R( n0 ^* _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F$ E+ l& n% ^0 g7 T
9 U# P, R- t  q. S
“請放了他。”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你們想試一試嗎？ ”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 s+ l1 m8 L" P: Q, Q& U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2 c7 L1 ~8 Z, r' Y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  m  ~( Y* G! [2 O
0 l( @2 K0 I6 Q' Q; N' r$ S/ a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I1 ^% y# v1 m

他大叫起來。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k& q3 I8 i/ e2 F
$ P3 w& f& f0 @' Z) t1 ~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x; P$ T: h+ J3 o& r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 y: ?+ A$ T7 H0 c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 x9 v$ |0 C6 q8 l2 N  L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七0 G! K" e. W& g  u2 \7 L! B% r! L# D
) ?1 t* a3 F" O9 i8 ?8 `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 b$ _$ l1 G9 g  b8 U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 F# ]' `" U9 W5 S2 i! I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E+ T! z7 j; w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 T: `" t" c: t- G; y8 U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C3 E' b9 H# O  s. I
# X" ~; G0 u- |- R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A3 d8 s- A) [: M8 ~
" m2 Z! w. n' B" c: P' |! C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_2 \5 r! X6 v/ Z

“那好——”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q3 F; r, s+ U2 @
* r  P1 z  g& h/ J4 }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 G0 m5 d& a: g4 f
2 z* Q+ b" e3 `  u9 t& P0 D1 @
——是咒文。0 p& r9 V4 g* p. Y: Y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4 x" m( n5 M4 ]% T; c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

博雅小聲叫起來。# m9 ]6 t" o' `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t) p' Y# r" G$ y7 t  t1 R% c9 ~

沒有風。0 _6 K- `! D- s
) k( r9 u, n& w: G  r+ U( i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4 J0 J) x. C7 M4 }0 z; ?8 `) h
“這、這是……”9 x& E$ h  n$ J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 j- I5 h8 N. |  S, E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G% D- V, d6 e+ h
5 l9 y# K4 C! {+ K, P+ h. c' P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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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原來是這樣。”
! @) b2 O+ b: k9 @. X
“那好……”* z) O  |2 L  U6 U

交談在繼續進行。5 m. |. x; {( }$ \" w# l4 O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 U5 X6 C/ M  M2 K; Y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9 }4 s3 I" Q0 G- v. E8 K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8 D' a& @- |: \; ^* t) ]. g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i2 y' c  f0 l4 T- A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 @- K1 [( }1 u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要帶到哪去？ ”
& k# \5 X# {, e6 z
“藏經樓。”. R) J+ M2 V$ m

“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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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 i/ @- b" o, q$ N: B
“有。那壇子怎么啦？ ”3 v7 h/ s1 {% h; u

說這話的是元心。9 f! Q5 t! \  C: j1 t9 A+ e) B1 h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6 n7 P+ r; s. B7 o6 f0 w7 n

晴明對元心說。
3 L4 v6 ?4 j/ m* \) G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1 l  b0 l% w$ o
5 [' E; j2 P( F9 ~! F3 H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c+ y  j# j9 [- j5 g) M0 `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9 B) J+ l' T0 O$ E2 S
6 y# W! m0 _% r2 r9 H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Y5 U$ U! Y4 a0 Z9 ^
$ b) a) [2 L2 u" E9 e, E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晴明問忍覺。+ w: L  x* ~  }8 U/ {" g* c: E6 A
) f1 m/ [6 i# Q4 `0 Z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A: M3 I5 \' L+ k, c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9 v# J# R: d+ m0 V0 T0 {

“這個……”
1 X3 Z4 {3 H& W6 l% d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是嗎？ ”
0 P4 C9 P7 l" ?3 n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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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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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y, Y% Z) z$ C6 N- e7 ]
" c. X7 h" k9 b9 ~6 I
“不知道。”$ A8 j) T3 r6 j4 }; A$ }! \
  l7 y! ~* l. s3 X! m$ S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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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海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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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 ]: i& b1 `0 Z" [; M
) T, a1 [5 C: k3 `' x( Q
“……”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8 h7 x. ~# L( Z9 D

“唔……”. i# U  o% I8 f9 j( M' }% \4 k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S! [9 `2 a* ^. h( y2 M

晴明抱起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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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N6 i6 J) ~' H$ F; c6 E
5 j7 j& x# w; A7 [/ l& k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a- b3 s$ s1 T* Z" ^6 Q( C; g- ?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1 l. K, W; h( H3 n0 Y+ y% z
, \8 g/ h- ?5 ?" @- Q
“啊呀！ ”

“啊呀！ ”) q/ C/ f2 @# O# J! W' p( Z7 w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Q2 J7 d: A9 n# z7 S" @+ ^( |- P
1 c; P; m/ s7 x0 A7 K/ `. P2 |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_4 U( Q3 Q/ s- e9 |
( i3 f7 M/ q; C; h, h  o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n/ u' x/ q! B8 D" S4 ]9 G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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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r5 ^- e' v) M& J& T$ E. s+ @
( k7 J% y) t1 p0 u+ Q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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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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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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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這可真……”+ ?; p" D3 Q2 \1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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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2 U# v" _- U& g6 I
元心輕聲自語。) b2 P/ W3 g2 T) ]" f% v& U$ k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s% z' {3 g+ D- d+ b2 H: [: u& E

晴明問忍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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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摔碎的壇子？ ”

“正是。”

晴明點點頭。+ t3 v5 K% @4 f+ G0 K$ @9 F
+ f+ ]6 U0 X1 M2 c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8 w3 u! j) U, L2 E. Q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5 h) f9 N1 z; o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J4 T/ g& i7 D) P
; C# b6 A/ A! e5 K
忍覺垂首行禮。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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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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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8 E: _  c5 i, I1 ^; c- }1 u9 k$ N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3 s2 j% O9 f5 q" t/ h7 {$ o8 U3 I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7 R+ b6 I- B! F8 X9 d1 M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P: C* J: z6 @
/ P. f* L& y- W3 ~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5 v2 K) k- |- |
8 n  z* o# Q" O  y" Z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9 d  D2 A  V5 q+ d. u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7 F0 V' C* e1 s$ m# C2 m! f( y( d/ v. x
# S7 ?8 E6 w: n
熱。1 g, H8 W, o. F! m
7 Q  N( ?% I' @0 }$ y! ~! @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T3 A( L2 W% e+ l) I& f7 Z5 ]: W) a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 r) d# T5 ]: O! h0 d! I/ p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v4 t7 C2 E. D, D; w4 b9 S
8 x. Z; d2 ^# A. E  U! \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Z/ W8 \+ A2 B) M3 e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I0 k+ ?4 r+ V& P# ]' b& ?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K5 W9 x. J) [6 k2 P. S3 E
. y% `/ x( s7 P# A" t8 `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9 r  f: {+ `7 g+ \: n* I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2 I' r- X+ y. Q" j  u0 w8 n
: I9 `5 d: k, d: X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 _# e: @9 I1 o: a# w9 o  V4 K4 a* T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5 f% w- k. R$ s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 N7 F3 u1 O2 K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h0 C1 }6 J# V, F-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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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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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 B- H: e( c; }0 ~
“好香魚啊！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1 ~  q& T/ |& J  G: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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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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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Q7 p" g1 A" f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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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2 X) r. ~2 H1 r3 B9 a9 A& Q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u3 }7 W, C5 L( O9 V% Q9 H

“別的事情？ ”' C: W7 W2 E* i"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t  y8 Q) K$ y8 K+ u% |3 }3 `6 R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Q+ m7 L/ x# N' E
1 I2 F0 H/ ~  @9 H0 A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T* ?$ M5 {9 O7 O5 Q: }# ]' f
* K6 [# p) h4 y9 {" e
“那又是誰出事了？ ”
" c  z" r2 }7 R2 c/ z0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C; ~* n! }-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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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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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9 @) B+ ?. W7 t1 E# x1 B8 p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M) d- _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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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Y  b  M" P0 e8 d7 W; E
  h5 D. U+ r6 F2 d7 }5 q8 H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 N+ k! x9 Y' o9 w% }, r: {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t% n6 Y7 `3 C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 e; c# l2 M% D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X8 I0 a" ^+ K7 a6 `$ {  i0 k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r2 I0 w- w; ?8 ~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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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6 c* T, J  g$ @" l4 |6 g7 ], h$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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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C; s6 S2 D: e( k$ X3 g! z7 h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3 G. v# k, @& ?- x% W" }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a# Q; K3 i1 I  z2 I9 N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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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K5 Q8 m9 D' U, b7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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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Y0 q# R) F. M* f3 l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7 R. Z. x" u; \+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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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0 Q. f, f# A! ^6 ]. l& z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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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9 X: R. q9 ~, x: ~1 S% f' M* P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O: H/ H, t. H
妻子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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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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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0 |. o. O. U1 e! u6 }2 O) C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8 j4 R( g, k, D3 i5 V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7 [  _$ N$ F: X0 t$ z
: P. N* K" v# W' {1 `
猿重已經睡熟了。/ t. p+ {7 z$ n# b

“喂……”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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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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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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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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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 V3 G  c% x9 {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3 p/ N3 I* s. @# E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馬上就要衝走啦！ ”7 V  A2 x4 M- J1 T( F* C) t2 X7 M

那個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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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T# k" h- W. S& \-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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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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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8 j9 ^1 X6 d8 }$ F/ ~. t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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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D! Q9 u- X( y0 k6 B# L5 m; u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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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f8 t2 N'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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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n1 E* k1 o8 m- B; B8 i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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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N( E# h5 P, n5 I4 _6 A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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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o) ~" |1 x2 b/ o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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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 e' ~# o# w0 K& {9 P! m8 E!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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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K1 n/ a. C5 b7 x;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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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_/ E8 }, L1 }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H; I+ P/ R0 P; O

“來來！到這邊來……”: F1 q9 B0 o, v- `! N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6 l/ \. V9 n7 D! j)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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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6 K; g$ C9 `$ J4 {$ @& m% ^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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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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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E- ^* E) e7 N8 G) U2 ]7 ^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5 Y* J$ Q( k  r, r. h

向左轉——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1 t# V. S6 H( ]8 e4 G. l

“來來！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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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2 T0 H+ ~) |: R& ?3 i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D4 ~1 ]! }# q5 W! \

“你幹什么！ ”: U: @9 N  |* C* i2 J8 T- l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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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b8 l. P) }3 Q: i" {, u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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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P8 h6 x( H6 K6 N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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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尋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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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責問猿重。# m+ \2 r1 g# U& w6 g, m7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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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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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t$ w' J7 ^4 Z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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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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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8 U+ Q9 _* j' f/ u. V;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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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k3 N& {: p5 N* `. E: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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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L0 w* ^' `, x! ]6 M! g  S/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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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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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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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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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2 E0 T2 |1 Y" Q4 H* b4 d4 @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p( w, A& z4 @+ T: f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J% N' d4 q- F' A. e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3 ~4 W0 U' |( W&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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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t9 d& a5 `; F8 _&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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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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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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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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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9 T; P+ H( x5 a, S8 V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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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8 N  E8 ]! @( Q9 H*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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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1 E8 `- @1 b- X&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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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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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8 o/ I5 T. U! g: b/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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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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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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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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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9 U  I) @8 u6 L) z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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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7 I- u5 w, X, d% G( N& U! F8 W
  w/ t7 B" w; b& G% ^$ f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8 C! }. V- k' i: ^) _5 M0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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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 R! U# a) h% h: ~! v7 s9 t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9 N5 Q$ Y0 L  T' L9 u0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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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o$ o/ g7 w, n' A2 e  J

妻子的腳步很快。( ?1 F' O; V9 h  k( q$ {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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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9 E# @4 s* G  z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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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K+ }( n# l3 R. y3 c* }1 |

“等等！ ”' [/ @5 d. x2 A  \2 E- U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6 f% x- f$ a/ z% w$ ]# B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9 u8 `! W) m# l( a: |/ B! d4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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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7 w0 P, A' R* |. @+ Q8 A0 V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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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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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m% M6 {) M9 l7 h" A$ O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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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有個女人說。4 U( L3 U. B6 [) P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e! O. {+ a$ Z; C; K3 I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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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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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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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1 q9 ]2 x" _/ @) n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9 x  P5 P6 T5 c) ]: K7 J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0 |8 d* Z7 e/ R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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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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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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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i& `/ z- [3 J
1 N' U7 G( }, [) p5 e* b5 Z6 j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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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 G# t5 N" ]8 T& M8 a

“出來吧！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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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就要衝走啦！ ”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c) E5 G$ U% x* F: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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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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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 ^1 N: z5 u) {6 U; a) X4 J
  X# S+ N$ G( k  ], K! r6 @
“草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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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7 x2 o  \5 Y8 j,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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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不掀開草簾的話……”6 N/ `! _" O. f7 Q2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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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f2 _4 P; Y7 {/ O" P,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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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j5 h3 s0 t1 k, S/ m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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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己找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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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0 g# V! H, o" R' e. m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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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C5 F- C6 b- W8 B9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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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 o+ z) @/ z& q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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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2 z; j* h  b% \)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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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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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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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 J  ?8 b9 \7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1 G( Z! m4 L5 P6 e3 @: E7 s% w

“刮風吹走它吧！ ”

“嗯．吹走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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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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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9 z2 Y( w# F. B8 E! \$ r5 v

“嗯。”/ u* L% Y( r2 w( W

“嗯。”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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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5 Q4 G' z2 S2 ~' h*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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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0 Z* |9 S: w!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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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 w. _4 j$ |$ ?7 r#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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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吧！ ”8 W* r; Z8 G; X8 b- s

“快說一聲‘請進’吧！ ”2 Z" f7 P6 ]( z, O* U7 O% x

“快說一聲‘請進’吧！ ”/ D/ m2 M$ C  h) V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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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d) F$ G8 Y% Z3 T6 V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3 M+ J' l4 b: {( U" a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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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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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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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T) ^* n# x$ m; |2 F, y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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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0 U/ _' b1 V3 a2 h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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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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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a+ J7 t+ d. R: i9 _8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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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6 X  ^( x" R1 E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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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S- S0 ~& ^. V* W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D. E' t+ u4 ^2 F: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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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Q  I5 F6 ^3 O0 M; j" R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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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h- T! G' O9 X9 ^7 m/ }* D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S- o& ^, V$ x

“那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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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出什么事？ ”3 V  f" K! G! y) ^/ v* @( ]

“這個嘛……”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 D1 S& V! M( D4 Y' x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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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5 ?! y7 [6 N; C1 O* C+ H& S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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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Q: u% @0 @/ k2 _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6 T5 j! m- `* X' a8 c

“真去嗎？ ”& ?* G7 y! Y- g7 J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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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6 N/ _. w" f4 Q, K( H

“什么時候？ ”  `6 g+ E5 E% f- v4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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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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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2 x  o+ u" R/ m% t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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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5 u' C1 K, R/ ?9 P6 ?. z
“去不去？ ”
8 Y) v) V8 w6 U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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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去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l& Z7 o/ l) M/ P6 e4 w! w4 g7 A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y( M" ^: S4 k) k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8 y/ k& w7 P8 ^1 M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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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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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暴風雨要來了。”3 q+ f4 I3 l+ l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S4 m$ t- w2 x# j

猿重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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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1 W# o9 o; ]6 g  h( E5 s; h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x% X0 G, A/ n# W9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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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5 V* t; [0 K- ~: |# F
/ v, h' P6 m$ M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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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 N  I  s. |3 T1 w" o4 u! c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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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 P, S/ O4 [. u1 `; L1 i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i, W5 N' l1 g3 Q
  s- V1 b0 `* F& M4 m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猿重忐忑不安。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0 g* m; P. Y' _! ?; _
6 t$ B  Y* q1 E& y- h& `# }1 a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6 U/ W, X  Z' A7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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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L8 s0 H4 D! ]: `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博雅大聲說著。) r$ @: q( T7 c

“生火……”- r5 |$ J% X) j' }% P$ @7 Q0 n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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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 A) g! [  p& t0 C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0 u4 e6 \- c,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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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q3 b) e5 o, X7 A: W( ^' ?# y
$ |  H( f  V4 Q2 Z5 _- b" I5 N
“肯定會來。”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r. o2 q: {* u% O# {& p
9 w: ?* D8 i2 r/ i# e: }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H/ b! D( P& w4 R# G0 n1 v8 A4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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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 n( U5 v: A) q' D; P5 p4 p$ V

他們在喝酒。5 M7 A: w; H! U+ g/ }. `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3 u5 W! x: \4 g2 v' L& e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b! {& q6 c9 z8 |
: K) d+ X+ E3 [$ A( J5 g5 X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2 d) A8 b) e8 R, x! v# d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U* E2 M8 z4 c/ ]7 P5 S1 x
# K3 [/ R: j! D2 _- I0 E' b$ d5 c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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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厲害的。”, \- f5 G. Q9 Z3 \- T! C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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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9 F( g' o+ o; n9 R& D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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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C2 ]3 }$ ]  Z6 o" f8 F: J

晴明平靜地說道。/ T/ l! T- g%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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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3 M8 B+ G) r0 o9 A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0 a! Y: X( p( I*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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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f' x8 h7 D7 I2 O# m
3 @" U' O. v1 J, p) j4 r- R( ~$ Q7 w
“喂……”4 m' {5 W' Z6 r8 K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9 d* k/ ]0 x3 U* D4 H; T
( w4 S& ]: n+ n# c9 J+ {) O! p" K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r8 W5 k  b  |& I8 [+ m
  r1 r' s/ _8 D3 `( r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3 C8 p' p* t1 _6 _  D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
* U3 ~) j5 Z0 j* ~2 ~5 F1 C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t2 f9 ?# i) x0 }/ _

“猿重大人……”
7 m5 a; M4 U; L1 }0 F) i
“夫人……”6 M$ h7 p2 }" e' A/ a. E
8 _1 ?4 w5 S1 k" ?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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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g) ?: r) Z+ a# S% N# U/ F

“馬上就要衝走啦！ ”

“來來。快點吧！ ”# q) Y# Y7 h1 S0 Z, h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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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打開啦！ ”8 N$ ~, f3 v2 W4 ?7 A0 F
  F3 s2 o! H) M) g5 w  v6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s: y6 K6 O( H3 q+ n$ }! B4 t
1 J1 N4 m, M7 |0 x8 C  R2 s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_) ^6 V. f1 E9 i2 F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1 q# @4 w' L# o  R6 O' T' T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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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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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r6 P+ z" S* u) m9 _9 o! E# R

“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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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0 ~/ q, R6 H# e' ~$ a

“啊！ ”5 ?$ h! E* b; G5 S: P  Z  q+ ?4 _
6 M1 P  a+ k2 ]8 V  o) ~' [2 A$ k4 }
“哦！ ”9 Z* C# r% G5 k3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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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
0 D; i% d* g8 c& t0 |2 }5 n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6 }1 \* w8 m( A/ Z; R- c
" j: I: I! j1 \9 K) J0 M
“唔……”6 k0 e; R5 n- z% m
( D8 U( U: R; Y! i1 j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5 W7 K: X& Y3 W" W, g/ O/ X2 n; I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4 z3 s& P  z& `4 g$ a3 s

“來得太好了！ ”
% n7 O! N" t3 [# ~
“來得太好了！ ”* K: U) ^5 a1 U&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 F. o3 o: I7 m! |

“快走吧。”0 Q! E* t9 J1 u) t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 A1 i, k2 n* H. {, u* v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 O; u" ^5 _* G5 J! i7 c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8 ^  x+ d6 o7 ?3 S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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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 O3 Y+ D- V/ ]9 U$ U
! a- O  r2 @- t7 j3 q' d9 P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o7 {9 X) e+ y,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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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4 H4 I, j/ o4 H$ h0 T: j# L1 w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 ]9 Q6 t6 Y; q# }; |2 S. q  A+ V0 B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4 h; N  O+ Y- C* h) L

暴雨。

狂風。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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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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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博雅高聲呼叫。

“博雅，我在這裏！ ”# K6 q" V* j* p1 p1 v( Z

晴明大聲回答。- S" H0 Z' i- M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原來正是晴明。# l+ v, s; N% N% n( i. M- z4 l/ t
% ~+ A' E& ?6 y/ O% v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 b3 p& w, P7 ^2 M) j
“咱們快點走。”2 f* j" r! T% f7 Z3 ~$ _' j7 ?

晴明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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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z/ N* {4 [/ S1 O4 u
- x* J+ f9 t( T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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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 P3 n# h. g$ R% r1 {
& T9 A1 s9 Q9 ~6 F: h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y' [& S4 G( ~! K) U. w6 W

“這就是橋了。”
, q5 E: c$ j, ~; Q( X$ X
“橋？！”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N: |, v* N5 g9 Y
4 I/ c8 g7 M; b$ T; E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5 s& J4 i; M3 z' Q7 l
' x' s1 C3 Q! j0 s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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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博雅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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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3 Y8 k# ^4 [* V: H6 B( u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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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7 b3 C2 M( v2 I. x0 Y" o& a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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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R) G; n6 T6 }, S, ^-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 c; q5 F: \" e9 A2 N2 I
5 j- Z9 R' u# h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Z" v' k4 Z9 s% ?0 j+ d% ?
, m4 B- W& h, Q$ b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m! |9 [/ [: G+ z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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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w9 j( R8 c7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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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9 ]5 i$ }6 q4 @: [
7 H" b7 g! l  ?8 r- v* Q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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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 l7 r  l8 f  n
水漫過橋面。2 N* o" s/ }7 @# p: i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0 |' P5 m5 B8 J! i, ?5 Q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7 M7 x* j( Y- \& |) ?3 |

“啊！ ”' C/ [9 t' G4 p! K
3 h: r# y; d8 P& U& L8 g& K# X- P0 }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博雅站在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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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T3 I* X% T4 f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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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呼喚晴明。6 f0 B0 `9 k1 G: s

“博雅，結束了。”7 W0 s# a. ?9 y! e+ H: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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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4 a. k* S. r0 S5 Z+ q. k

六

“其實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R! |, x; ?; m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9 F( V% s0 h* q: g1 b%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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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6 _- Q/ y6 A; _( ]: g1 V, {. U

“祭河神？ ”( _( d6 w+ t! F
, B' b3 D2 [$ ?+ n$ T
“嗯。”: {  y7 K' W& X%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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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k1 G5 N( n: k/ w- V# Z
  s" A* C0 K# Z1 H* l4 y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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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 b6 D7 i$ y4 L8 c, J4 N$ z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7 w+ s. u- X! x- Z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2 \3 |0 {0 @) P: Y. J: x9 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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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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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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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c7 Z' T8 n  B  ?+ c0 ?4 H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u9 X5 q$ D! ^5 R( n' K5 w0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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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G9 [' w& x5 [2 g$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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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7 s* h5 k7 h% u'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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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A) J) z7 N3 B# ^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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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p3 m# w8 d0 Y* D3 h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e6 }7 B4 G+ l$ q1 y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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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3 j# F$ m) T1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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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7 K/ h: Y2 [% f7 L& q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 ~* @, d- T% `: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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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正是。”( G* L8 ?8 f/ J0 j$ g
0 V* b6 f& e  Q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5 Y8 D: {5 @- ^  G; F1 H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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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不過……”& J# X- @5 c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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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9 p! o$ ?4 ]! U3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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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F) s7 h0 i+ v% l: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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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4 _  a. M) e7 y: F$ n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X! w  _3 Q2 J5 @% E" }. N
& [; W/ j$ n: R: w7 \: c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g; a8 [+ K  f, H5 T" I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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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5 ~: x4 e. Y. |; t5 d
1 J$ E- U9 t5 W9 I, B7 o# k9 y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8 B3 O# m( y; y8 c$ `2 G; ?" o

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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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4 @  r* m5 F6 x2 k
滿樹盛開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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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O0 S! r# i  Z+ i1 a( u3 Z7 U, \; }' O
  p+ o. K" {; `, s$ D! M6 S- O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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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可思議？ ”

晴明低聲問道。9 L( s& h3 a2 t

“就是櫻花呀。”  j1 M; x6 @3 m- P+ A1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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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C: Y) C6 F4 G#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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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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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6 F  @6 S6 [+ g8 I3 D* T1 m- ^& \- e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k; K' [# L. N" N7 n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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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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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b* @0 P  x+ k! i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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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只酒杯。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0 r8 g8 T+ v1 Q; e2 a  k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m* E4 g, r! _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I- U! d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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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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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S. R( ~  p& D2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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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嗯。”8 k; b2 w" L8 a: x8 k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 i2 {, S+ w/ l8 a$ f
. t/ `! w. l+ _$ ^9 M
“簡直就像你似的。”

“像我？ ”/ t" z% I" \# n' G! a4 o7 I( _

“是啊……”' F$ U) Y% M! G- N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e0 T4 s. a! w# X3 X4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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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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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l& C5 \: e$ p: z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1 o4 F" R* v! `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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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 J5 B5 x1 m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呵呵。”9 @1 e1 B. f' Y. E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R. _5 q, D% @# S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8 b7 Q( ~$ U" s* [4 }7 B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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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B. z5 N) M/ m4 s. A
6 K- d# d+ d- e; f( d3 q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e, M' i+ v- Y* {
# P$ C+ V/ ]8 T) W! z# n+ ?7 I
博雅大發感慨。* A3 \4 G. k" X" G9 B5 i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S. z1 ?) @; e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 W' m! `; o; A8 o. G: h* D
4 x) D% {6 R* H! n, a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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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b1 ~6 C( g" R3 f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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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o, b# b/ D. ~4 T, O* V' e! N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 _6 S2 F: J+ x- c% X, i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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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1 u( B* ~( s. @
4 ?. ?( S  m. Q& X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x. c- m4 l1 W1 D" U; F
! d5 o; j, U! a5 U; W8 ]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 l; K; |, P' M$ [( E' k
& P) V" ]  J3 t2 u0 ~& R& m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 z! @: p. u1 ^0 M) t; p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U# `5 x! A' G$ M9 Q+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8 t2 T/ O; F' S. _4 z: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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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站好！ ”5 A4 Y6 h4 ~( u
3 Z4 ?, U; J/ B+ u- T6 f5 j$ v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T. a9 w- D9 a) Q# J( G( W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7 x8 s" X$ r# k+ D  o! j1 x* [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J  _! J* |2 ^8 C, z! J

老人是獨眼。& t: {) y# Z9 H

左眼已經瞎了。% Q6 r! w) H7 k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x; j) J9 S/ U0 D5 k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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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w- T8 S, ]: D1 C" S$ ~, k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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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 t+ O3 [1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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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n1 b1 w3 z! O
( G: U2 {' s, r  V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 ^- b% J1 U4 U. q! O0 ~
9 j/ W# Y3 ~' q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2 D1 S! d* b1 N% T# F
0 |8 o. f# I7 V; L5 a& N: N* x' H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8 _1 I. W2 s+ ~0 P) I6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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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6 r# Y0 E8 E8 X" H- A4 E5 w/ {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T* z$ G8 y, P, B9 V2 y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1 _/ ~; C6 T$ m7 F; W% v3 ~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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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o7 E2 O! p/ a1 }% \5 b+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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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5 m9 R0 T  j; @2 T# M$ L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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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3 W: F+ T. g7 a$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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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

為輔聲音顫抖。; B' Z3 o$ x* i( m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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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e' P+ J# c# u- S, s

“上去！抱住它！ ”! y' t" m- F( F$ Y- Z/ V1 }1 p% e) J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I/ M0 [4 F( K( U4 a
) d  M- g, ^+ M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5 a( \0 @( b( E% ?& t& O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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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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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2 @+ u, z, W! z8 g9 s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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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n: B% x( c# S7 G; t5 H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2 p: y, H* |. d- I; k!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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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p9 n( u  O1 N( T- K7 K,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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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C+ k1 x1 w1 E8 q! x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R( x' b* S  R0 [  \1 n+ J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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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8 L0 o. [! A3 T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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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S$ Q4 w% S# E9 D2 C1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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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呀……”

“燙呀……”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G- ~0 O, K& C! Y3 ?. h& {; }& v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c  _, K& U) h. P( v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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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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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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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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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r. T, ?3 O8 }, R( u

“好啦，走吧！ ”5 c0 P; n0 v7 N7 i: o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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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5 d) ]9 }5 p/ C" V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s5 V; i# g8 @5 k& `8 `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7 X2 Q2 F+ q/ I) q- o$ {4 A' c
7 V, o; C/ {) H; v  [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w3 _  b) W% o7 Y, B7 V+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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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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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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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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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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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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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3 D" v3 \) Q! R* L2 Q* l6 l/ _  E
* R, _* v+ g: ?0 `
“嗯。”  G! d) G) l6 U.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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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3 c/ D9 e! B$ l6 I2 p9 n; K5 B

“去吧！ ”, n0 e  K& Q, n0 }* S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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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8 G5 ]# h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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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4 y( D- _! \% R' y+ M! N6 h9 A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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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W& {) p9 r% V% N4 M
8 V% n# T; ~% h. F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8 T0 ^9 T+ w2 I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4 h& r% y/ |4 K; y' ~
* @+ J- ]! W) b3 E* W* c! R$ L2 Q( j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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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D! v4 B$ K1 b; U' B8 q: K" T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k" v8 f1 c+ Q$ u$ B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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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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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8 G: ~& o9 B% P" a* ]9 H4 w# w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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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啊！ ”6 X! c9 a! N/ g8 e+ `+ E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K* Y% G! B' p+ p* K5 q; p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S* g1 P8 j/ {0 t) s. ^
  I! a* s4 {5 }" d8 t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2 q# L. c" s& b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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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5 h) l" ~4 b" z& m5 D

晴明頷首答道。0 C, z( Y+ p* @- y6 `" M' O, L

“接好！博雅……”7 \- p" S! y+ n7 C" A; N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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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2 J0 L( U& K3 O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0 O1 R: ?3 i$ j" k$ o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晴明馬上接著說。5 Z% Q0 O& v( ~0 Y

“好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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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6 ^! o4 l) r+ X2 S4 w" Z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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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6 V& I2 }7 A) L% W2 k" }. a
* A$ B. Q2 x3 ~  h- G1 @
“嗯。是燙手。”

博雅點點頭。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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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e/ m& Y0 J% e1 G0 R
1 f! h  K1 [0 a
“對。”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完全正確。”: c/ ?" \& z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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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7 E& P% z* M+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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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2 d% X# N4 B7 Y/ ~$ S  R" h- ^
夜，越來越深。( e  A8 f' d" p" [; k. b& r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2 W# I" c3 }1 U2 S; i
“抱歉，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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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我笑了嗎？ ”

“當然。”
- T$ C5 E$ K2 F" y& X' Y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6 N) ~* B" N3 \+ Y9 \! p0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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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么回事啊。”$ f$ R7 n; V& }) G, ~0 ]9 k4 g, s
2 ]+ W0 M& q$ w7 t/ P. ~) M
“有。”1 h" v* R1 K& L

博雅又撅起嘴來。- f- b% k1 Y7 R# L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3 O- J" {5 J' o1 N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8 w' ~, j% L- t1 w5 ?; t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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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 I0 @8 K1 S+ o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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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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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 H# K4 g; B7 _%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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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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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v2 V! l+ x: @.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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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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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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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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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I6 m4 b* H# D$ |2 c( S0 f, l: v4 Z

“跟蹤？ ”! t& Z# m, u$ D2 L9 f, r: V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哦。”+ J0 x7 B8 B9 L9 B0 Z8 S7 x. Y! h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Y4 u4 N$ r.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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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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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  J9 d- i* f3 _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S" r' I  `7 C3 y  Q

“哦，是嗎。”4 ?# e. `3 s  Z' s0 w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 a. n5 A9 O, @! O* ~7 l/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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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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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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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5 M8 v: R8 g2 \! r' ?! G2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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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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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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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_: k- @2 D8 T7 S! n2 K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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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跟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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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i0 M9 ~. l* Q#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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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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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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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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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9 _  l4 E  r* L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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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9 S; x  r" I4 w+ i$ d" i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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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B& R) S5 O$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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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8 R* G7 Y) }  O! v4 T0 O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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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 V, A% G$ d% n( N5 l& H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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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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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L/ o: S- h$ i7 d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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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N' _3 w% Z2 d) l( ~( @# V3 n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0 V9 U" O; T8 V: J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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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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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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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  g$ ~: ^$ R9 V9 P/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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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7 ^; A4 w4 i, Y;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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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6 {9 z' }1 F) ~" N$ ]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9 l' N  g1 L( y2 x# a! t% o! s( S7 e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F* {: }2 E, ]
% Q: Q6 G' `$ v% F# [  F6 ~* [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O6 d$ }4 v2 p3 o5 X. s2 s%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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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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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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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6 H3 g# R, }8 t# U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你已經明白了？ ”$ [% y: |& S! z8 r, j$ d

晴明悠然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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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過頭來。

“你也真是造孽呀。”  X4 z7 V! A+ R& p&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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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F$ Q+ f" j; E0 o* v&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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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2 [  Z: ?0 m5 J: B) K& B2 H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r4 A( f; X: R, F$ w' T( `6 i
  c, V9 f7 e& h: v
“哦。”, L( K; b- o) c0 r9 U/ i
3 B" ]% ?% ~" w$ x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T0 \9 i5 o9 l
9 y! k# r3 f, p* }) w: i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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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3 H! C. M" q$ B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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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8 G$ j; C; H0 z; E8 S5 `  T4 K  Z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2 b! U3 Z9 A  x8 }$ S9 r
. X( Q2 s: Z/ A/ V. F1 o
“口氣不小啊……”

老人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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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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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O0 F6 T1 K( F' f" a9 o( [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n7 s. J* K2 v7 ]1 x4 a/ i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4 {: c% D1 n( T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9 X' |3 `/ @8 g5 l2 u. _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說了。”! ?* N( O" `" k8 s
4 A4 U! P* }1 G
“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 y( \; v! u8 P7 P
“真的嗎？ ”6 H" Z5 F& D9 ?  M* ~: q
4 I1 R6 x- T) S4 d0 Q3 k9 ~( r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0 u8 g( J4 X- F# g- c, ?- w  \
4 q8 R$ f$ m% Z3 M
“授人以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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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 m& f% y1 i& n- J( l  ~4 v$ k
“要怎么辦？ ”( f4 V8 x* S  R8 I6 G
. j1 K9 z& G; D' k0 b2 r
“回去。”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1 o8 Y3 `1 N6 y3 K3 }) ^; T2 E
0 }# ~8 v+ ~2 Z* i5 n, y; i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9 U/ e' m: T3 N! [( r5 @

“是。”$ n; }1 ~+ x( ^& O, ^& p( E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7 L+ q! j7 x+ E% k2 h, {  o8 b
' c" x# s. D: B7 V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E  V9 c( j# z8 i2 {
8 M4 F) l6 v, Y2 C( o  g2 A4 ^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s& |: Y9 I) U
& M# a! X: O$ H8 e# V/ H! g0 G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 B* Y$ f$ q: x) K9 _) v: e
三輔牛車。7 Z# B- d. a7 b% c1 E
) P% [* Y/ {+ T( `1 r* a
幾個隨從。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c) i  L5 Z3 G* ?7 h; ~( k% j* }
* @% P- \) O- V3 m5 Z4 j# h( o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 O) f# y0 l# `7 l1 D$ W! y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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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7 n2 L. y6 J* G/ R5 S: w3 J- @6 O
. z) g/ E1 ^# W' c2 m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6 F0 d: b! C5 H% J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b4 m" {/ \& C, o
) e1 U) n8 W& i6 A1 Q6 K* n) z% c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3 X7 v3 x* @0 y
+ @+ P. h' E. Y' R" T, [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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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g- Y4 |# V: _& q. r0 V& T7 S
. ~4 t: a9 R1 \0 H+ s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 _1 t9 _" E% W  m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p! n  Z2 C7 R8 e0 ]/ h3 H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5 {7 N  J% E, }, {

“酒不能給。”
7 M& ]4 G- y& N3 F* C$ C# N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0 |2 P  M( I( E% w' Q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r' b, l" a4 |- a$ M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5 `! x$ Q0 i4 R7 A3 D, `2 {

“啊，好燙！ ”
. Q( u  B( u) ?- w% p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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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2 u& Z6 u4 e- q9 f# I# F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j1 Q; C) F) S% ]
& z8 r* v8 G+ n2 ~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哇！ ”9 g1 a! O) ]  M* r5 @
5 K- P2 T2 v0 u6 Z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t4 L$ W* A. ~9 G6 {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6 P! G. D) n% a$ k& e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t/ p! E- R4 w: q% k! c
& K$ w# S' `% X) y& f) |2 w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w7 X5 v0 O5 |# r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 I: N7 C4 a7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B; l5 R- F6 m3 n5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別人？ ”* \/ C6 s9 i' j' S' G- ]2 M
1 a/ }; A* S; y$ i( r! Z+ E-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 y1 V5 U& w& n" I/ x8 b
“你說什么？ ”5 ~9 \* c1 c0 F0 |/ z: f

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Y: ?; z/ l8 R5 S- y4 V3 R

“要不要緊？ ”為輔問。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7 F, G5 C3 d) V: P; i3 k# ?
“什么事？ ”2 U; L- [& ]7 m3 i9 ~6 ?* t
5 d# h. ~3 v+ @2 k2 u( L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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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為什么？ ”; O7 S5 i/ N! {
% u# M& x( S# T4 g4 G: i! v; j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八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Z4 g( l9 t( e' m7 c8 M2 S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微風徐徐吹來。  H/ S$ J% r+ R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0 k7 z& _; T: S/ R" h& I2 Q
/ W: a5 R' N0 p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1 X' I/ ?# X: v  q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0 m( m2 C( ?! Z% [/ f
8 T! c6 r3 G/ z4 Y" N
“光喝酒就行？ ”

“行。”  [/ W) a1 E& g! H- L  t

“什么都不做？ ”
3 Z- F3 G+ o7 D0 t2 @  d
“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 v6 A6 I4 o5 [9 @* S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 I+ {/ c3 A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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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1 o% j$ C- c/ ]3 J: O
“好。”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 u. C0 Y0 o2 I9 e
  n2 n! S8 y( c, A7 h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 P+ p6 H. N+ p2 |4 M  p3 e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7 W# A8 e* e" W+ r
( I# H- V: C5 K$ k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3 M/ Z* A& J+ ]! p6 Z$ P0 \" T- n

“來啦……”
8 M3 q& T0 @# K, p! W
晴明低聲說。( T; D, E4 Y# f9 h
3 c8 y) a4 x( ^9 R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3 o. z  k/ |& B- h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2 N7 e, {, t9 ^4 q# \5 P, K1 u/ ]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 q% b# H9 s/ N6 c( h$ ~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C4 a) `& l1 \) a
5 \. c3 T2 v7 r! v, L* b
“來喝酒。”4 I+ {+ L- A9 J. Z

暗明回答。

“喝酒？ ”% Q: v  L( \5 Q# @7 K! w% H
3 @1 w- B. A) S5 s
“要不要一起喝？ ”& }& H, M" t. N8 ~* o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1 p. J5 B9 a% \* E+ a. x

“怎么樣？ ”% w) d' C6 t/ p3 @, [- Z( i7 a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s& J: E# j: f" N!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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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N  t( d9 {4 b3 T5 B  }2 q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p  P& A$ Y1 G# q"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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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d+ l1 e3 O) S' w& f" c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真的可以喝嗎？ ”, q' ]* s3 {! W7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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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1 ~  s+ M3 N; u7 p

“唔，嗯。”- f1 T6 n# Z. W& H" w: W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8 W) T# {6 J7 B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D' J+ N9 m; ^8 F: z& D$ k8 {

“啊．香如甘露呀……”( j1 F2 J, l( K! L+ Z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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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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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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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7 @) d7 v# q'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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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f3 O( O4 P; X, a* u+ C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n. h+ [- Y0 M
% q& H0 t: V+ d3 F8 T, U. f
“從哪兒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6 u- c! a- x  v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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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8 ~" o0 a1 b3 h- X9 D- ?3 K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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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 O& D0 y9 f1 N5 f/ W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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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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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6 M" e( ]# Y% I8 V! @: M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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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Z* a; F+ h1 T4 b( I' w% p3 @/ H3 Z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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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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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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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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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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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m( E# I0 F- t& V2 g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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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5 V  @. W: o- h( {2 D6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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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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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O  Y! S3 c/ Q- Z9 _* Y%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p  q0 Z' O- L3 n4 h1 ?* X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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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1 z( T& h7 b0 ]' ~# }, {. t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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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D, X+ @- h% I# m( i0 B( [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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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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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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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f+ W/ X' z9 e$ q. P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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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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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5 y) O$ a2 w( I" O. q6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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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r9 t: O3 A6 a

都是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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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V4 |6 O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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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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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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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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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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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h2 j9 [+ d, T5 j4 |! ?5 ~/ E( {

博雅喃喃嘆道。/ G6 Y% ~: F& x2 ?# N/ o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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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z: y# S, D0 o+ y) i; x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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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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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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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N1 M# s( K) ~3 z% d: r%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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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8 B  F' {5 C! ?7 u, U& G.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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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宮鶯囀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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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s( U) ^+ V6 a4 ^( h

“就是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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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A) J/ x, s4 k3 y4 k# Y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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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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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2 K) P0 O+ s( j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R, k- P( l8 m  ]/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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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O& E) i- h! G
$ |- Q1 F5 i2 N7 R9 A* s4 O# O8 `7 ^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 R7 g5 p/ S9 P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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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j8 g9 b; P: ~5 t8 P$ q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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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 Z( ]! z4 m5 \4 r8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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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很好。”菅原答道。

“你也作一首看看。”& g6 T% q  W1 k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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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F: o" |, ?+ k) _

西樓月落花間曲

中殿燈殘竹裏聲) }2 ?; J- v( i: ]- B
  k2 x) ^+ `' d7 S, a6 T. B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3 Y* w0 X# y5 R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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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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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2 b+ r% f% Z0 |" V

“啊？ ”% f7 T- x7 A; w/ ?: y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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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 G$ O: [; D* p6 o1 I" g9 j" n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 l2 J& q5 Z  q9 c9 S
! P9 F& C$ B, ]. z% e6 u
“未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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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c% I) W0 _& f4 z1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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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P8 y: T; h0 f- [2 g/ H" R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k0 X* ~0 {6 K0 p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3 q* v9 S. i: _0 N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K; m2 |9 ]7 A- H! B6 F- h$ Q
' M( R* u* m; _+ \' F* u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G2 T0 F, |9 }! X/ k( h% N0 {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7 K+ }3 u5 Q& m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5 c1 G% b# I1 U. M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 a: `  C5 y1 j2 }. M9 Q9 T% C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6 L% y' }- e3 s, v
! @# v! a. [/ W8 w9 V8 f+ E5 i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 b4 c5 j9 \+ r9 v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p4 g. G" O$ W% T2 {+ b9 J6 c, X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 C8 D% O: _9 w% B2 ]; }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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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感動？ ”6 J  t" n: |8 U0 Y# z* @3 `4 B. x
0 N- j0 \5 c( j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K/ y1 D5 n# v/ L# o! Y) Q6 C
  Q- g& J9 v& Y- J6 o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正是。”

“他怎么了？ ”6 b* T0 ]+ V$ k0 ]4 U' [" ]
* \5 a. Q+ o; n# S. i- Z
“是這么一回事……”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j0 Z5 R7 C$ ^1 X5 O

二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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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O: @' X+ H! E4 D" R  p! B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7 c, f) q1 @: O; E# ~, I! M2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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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9 X! L& r/ w8 Q/ J0 i7 Y

“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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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 p3 v* r. y2 ^2 d) ]( B# H/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r# i( H8 x* J9 y0 U
) ~9 `+ }! b7 X# g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 L: _! ^- W, q+ g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7 s' @/ |9 v8 N' C6 j

不知是誰這樣說。  r# B2 Z. }9 g% d& q( R! V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l' T& F% D9 f9 a3 D% Y

又有人這樣說。, c6 q0 F/ t. r/ d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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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朝綱大人嗎？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 v- P6 K) o1 d, C' k2 g1 K) |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O0 A" x4 Y: ?! c% a* ]
( v/ R$ L$ U4 r& P" R- p. d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 }4 ?4 m6 p. [8 o' a' A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g, ^$ Y5 U/ O2 |4 R%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6 j0 n4 U# t- C- a+ U) y6 s3 F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 @1 r! H  F2 Z* [7 P
“對對”& @3 c- y0 o, I& c( z6 B  o

“好好。”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w" l' ?; ^( l, Z9 y( j7 {& R
# T  i- y/ e$ n9 S) ?+ ?8 J5 ?( ~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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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0 N) X1 t: V; V. d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3 A0 {! \7 p- V8 N  k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 S2 J3 \2 g

“呀，這真是……”# D5 [/ a" r, {5 v  e; G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2 `, Q4 x' V, T0 I: q8 s/ I
& s" {3 }+ S* f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 u0 ~/ M" I" E" P9 {  ~
“嗯。”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9 p# P# P3 t  y# l
8 z" |# L, s# i; C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 ^- \& E# H! Y* ?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t2 C# U$ _' l  c3 f+ n
3 P9 J% @. W: J& @! N# t& n1 r) s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R4 X' a2 w$ F8 O% G3 N( X

踏沙被練立清秋/ U; Y6 R4 u& I) z6 T2 L4 b

月上長安百尺樓% P; n5 o' |& F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0 U6 c2 Z: N: J2 U
, `4 G, t9 X8 F/ T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N, g7 n8 \6 y7 i- I: _" u8 e
9 H% u7 `- k9 z( K# R  O1 U
白氏，即白樂天。9 K3 h5 A4 F8 |8 ]
4 Q  t; J1 j3 Q% n' G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 m# h- k* z- f' G; {4 z
' e6 {$ S' j( ~- a( g6 ~9 x
“嗯。”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L8 k9 [. d$ O4 B; H+ z: _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V+ [/ z. D( V; y" p' p, x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F9 P- A2 [; e2 r
) B0 A3 d( h8 n' K9 l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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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女子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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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 d! ^# a' `% u# S0 W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8 O" H0 [" r3 O! T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 \6 @- T, j6 n. @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 H6 ]8 ^( r
+ q4 h- y' C* Q6 p& T. f, W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是我。”  i* \# W! J4 X9 \0 G
1 X4 J( x# Q- L! @7 v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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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0 w2 G$ r7 |' O9 C1 Q0 j9 C8 d

“是嗎？ ”
2 R0 `2 {4 B- A7 i
“那又如何解讀？ ”+ m& e! l+ X) R1 H2 Y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z1 z! v" n" g% c+ p: H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M' U8 e1 j1 v7 u! m$ w
( Z( |7 p3 }, a1 f0 Y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9 V, }' ~" @$ c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l4 L" x1 m$ T- @- q2 s* A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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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9 U8 M8 v9 _% i6 z8 D$ P# S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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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d8 {7 P# I7 K/ W+ h

此宮繾綣處, x$ f4 |/ Q" `: B0 t1 O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5 ^) ?0 K( V% Y, n
8 C) s( y  K: L' p7 K: v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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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 i4 ~& t: c. w: _' R6 P

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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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唉，不懂啊。”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4 R& A2 G1 f2 L! F7 C
* Y' x' [! c$ ~  K; }& c6 }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6 B2 r1 r& {+ c$ o- A. M
+ P0 _& m1 [4 a9 r  c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J+ |- {( q0 o: h% q  j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 r3 M  n" s3 f8 P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  F! u: o; V  z5 P- A) c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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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 W1 w' ~1 y. i5 ~: G
; ]% N6 V" c( W) R% S; G3 Y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j$ w  @$ H5 p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2 x' R  f( e: g$ u4 o6 g6 O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M$ K5 k2 u3 a8 _  g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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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V/ `% [) V1 {- `/ K. F0 @6 ~

“原來如此……”3 h' A% |/ ]" K# s& t, h

博雅點點頭。
1 L- w5 J2 E+ @; y5 g: M' k4 Z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_  O, I1 C6 T6 k* F7 C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8 X% Y+ T$ S( l6 X8 T8 F9 w
0 q( F2 k' g3 @
“去田，她？ ”. Y/ c5 B9 q- h2 S
2 V8 U3 n" x8 {9 u, p% n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 y8 `/ \$ S& q

“今晚？ ”

“嗯。”
' S, R6 I5 r$ e8 O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0 u0 W3 F! S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m  o/ g: h1 }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 o% ?5 J$ h  k( S. [
“唔……”* y3 u$ P' p. n$ e+ y5 J& t* w

“去嗎？ ”
# i4 O8 [$ H$ g) G: A" B
“嗯……”

“到底去不去？ ”. |' R4 ]$ I6 U$ g8 P
8 w# m* ^% j; S# ]
“去。”' r& T2 h% }. f# s+ ?
1 h7 H4 w+ d0 S& N, x; d/ i
“走。”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9 p0 |6 u2 f; N9 d
五
! ^2 y9 I5 }5 U( q4 U4 \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2 C3 z5 y) s; w. F) u+ G: f
8 ^# E( Q. u* [8 _1 u  p5 Q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N% i( W+ h! }6 l4 ]+ y+ [. N/ h
3 K5 Q6 s! |! W* ^7 E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大概在吧。”
8 A$ \3 j9 C+ b& `2 p8 ?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8 k. `9 Y) r* R: g# O
“你要到哪兒去？ ”1 r& G# M9 @# ^0 w
+ D5 T) c7 o# d- S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9 u" l& Y* h6 ]) M' W
+ w- |7 N5 a+ i7 V; t" n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9 I) V9 O2 D3 u% ]2 T. a1 A
, {1 N( g% D( l7 D5 }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 y& Q& K' ?$ P4 P  u- O& x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Y7 I  b! A- z3 H7 G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7 P+ r* l1 G. p# h  v9 ]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7 B: c$ v. {1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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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 D- T' k  T) V
% n: x0 Z, b- M1 R7 y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0 y3 D/ |8 G* ?$ n6 n" z5 [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q. x* W) }9 b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7 i( J' n/ L. J1 j/ d, g: j: x

“什么事情？ ”0 `2 O$ z! u/ n9 U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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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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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是。”3 L( t$ L& e/ f( w0 U; T. ?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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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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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c1 o$ l" \3 ~) h; N0 h# u% {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9 I- U9 u+ Y( l: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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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u5 L# V2 |( Q. n2 {, b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_3 a# s2 `8 g; u) S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3 H- G: v2 k% V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m1 c0 n3 U'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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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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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6 h& M, _! V  k# [0 `& |5 E0 ]% s

踏沙且流連/ m$ v# y* C9 V# p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I3 c% d$ p; F* m# m/ B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n! P. d2 l/ P$ P6 V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U" @# f; s- V; t2 c% r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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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月牙兒？ ”2 K+ w  \9 e(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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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g9 V( I6 K) }% F6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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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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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1 |4 b. f7 }. c' U6 d

晴明問那女子。

“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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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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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s0 p  a$ {) W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O) \' p; L: V) u" a8 X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1 p9 J5 L" o1 O0 I& l/ L1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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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8 [, v7 f- `3 O; R. T" m+ P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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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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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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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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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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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q1 ], i! ~  w# C2 A& `" C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a1 Q& }. v$ L; k; H0 F1 H1 Y

“啊！ ”+ y7 T* [, l6 n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y. q' n; k) O
2 }  W* R+ f0 E3 x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P5 X# O* J7 r; a( w% M3 h  s+ z

“有東西！ ”2 e: L& R8 k; i7 s( Q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n( i! Y: g' ]7 E: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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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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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要打開了……”% Z3 K1 f3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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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 j! p6 f& w+ p# r% `! Y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S2 K( M. Q( {% A. L0 b. T  e, ^3 J, n) O

原來是沙金。2 p2 v! R+ [. K0 H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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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B8 s. t* r# N% S/ u
. ~( S3 N; S5 v& h! x
“太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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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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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6 v9 R4 O+ j4 [
$ h; ^5 O8 W* b: r% x5 I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6 \+ U  `4 G' H: Q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f! k7 @- w" O3 T. H7 v
4 _# u' ^) l6 i+ ~6 Q( o- {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C/ F* C  p3 z; t1 E* _( P' I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7 v, U& v9 h; x$ E# `
! o+ V. A3 `1 _1 H  C2 D8 _4 v8 @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m4 g4 H3 Q6 P2 w8 B; r; S

“繼續什么？ ”
' I+ ~- q& w) K+ F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 Z; ]# y) [9 O0 ~
“好．就這么辦吧。”; @% A2 I- `4 G7 }1 a

“嗯。”
1 |# M; Z+ M4 a& \# S+ Q" X
“嗯。”. p+ z. [4 T) ], C2 ]% o5 k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7 p8 K4 V8 D' k- V8 A5 \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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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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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e5 [! [2 q& P+ g5 A
二人舉杯對飲。3 B) a5 J+ z( E: B. k
' r; U$ M, w4 j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q6 Z# T) R+ k5 a; D5 K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J% p  |# v% A2 o* h3 ?
; a- H9 b( R5 `8 k3 ~$ Y0 N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 t+ P7 l+ I, ?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9 F2 M+ U3 _2 D
+ p4 t  }- J% `8 T: m: w* N9 j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O+ y: A- o- D- J0 p! e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 J7 F- M1 l* ~: L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_/ _$ l6 g, x7 }/ \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 S$ E* y9 X/ F$ S; k% P' m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A; f  O, N8 V% w( b: C) c
! j2 Q+ `4 M% e! [1 a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 W* U, ]8 ]" ^$ T: G! I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t! v2 S2 |4 n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M3 Y/ W! y; m
/ @0 G& D9 Z- p6 p9 H; Q% a6 @- c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8 @9 C; D: L4 Z$ m7 k3 Z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7 N: z3 t5 Y$ ~' d. W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I  K9 f' u1 A
4 {( ^9 g  r, n! D9 e  S+ W& i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 W0 [3 U. c) j8 h, r) ^
“是啊。”% V+ Q% H2 `, U8 h5 A% T

晴明簡短地應道。
& R3 ^* E5 f4 U# W, |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6 T& ~( J3 K% r$ O! @: g" h  O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 m5 w6 W1 Z; Z3 |! t& v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妖怪嗎？ ”, x$ p+ K( X5 O3 I! z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6 _. a' K& I) D! C( [: D) t! h1 b/ h. e1 Q
& h' |1 n6 r3 D! \7 |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A; e7 V, E7 f) _+ H" _* i
3 e3 B9 r4 M* W! i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_. ^/ g. m; @: A1 @% B' H: W3 U
9 t/ Y- w3 E: f% p+ B
“人心能左右妖怪？ ”
' E* G, C. A5 L# @! p# a, h5 Y& a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h+ k: @5 g! n- Q: t" e% t
! d$ ?! ~# O& U. z
“等、等一等，晴明！ ”8 k+ v4 n4 `# D5 O/ O8 ?
) X/ Y& X0 j- J6 `' k
博雅忙說。2 f/ Z* q4 Y, K% G7 \0 L6 _+ G8 c4 c/ ~

“什么事？ ”4 w( _! R/ n0 t) a
. z9 b2 i: ]: B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 Z3 ?0 A4 @- d4 [5 z6 v6 u* G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2 R5 ~( S- L, U) P" w4 M  j
1 B. k1 v5 i, f( `
“為什么？ ”& E6 I& t; ]9 ~, m2 ^: V# M
6 q7 w' S3 I/ G% v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 C2 I9 h/ [4 ^* L1 V3 [$ C
“是嗎？ ”
# n2 ^% k" b. y/ Z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D- o* y) ], q4 H

“唔。”2 }4 T: O' k1 j4 j. [& M( y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 n6 g, k0 ?' M: @! {1 l
“是嗎。”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5 [5 Q4 t, n' t4 A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剛才的哪句話？ ”3 M- h" v' T9 l3 U8 z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5 M: e3 V- ^$ T7 \" Y7 \" \
“那句話又怎么了？ ”
7 Z$ W/ F) O9 a4 m' Q# L4 l" v- d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F2 w$ |6 s8 I, p, J0 X

“遇到了？遇到什么？ ”! V$ c( v! T  \2 m# y  W; _& n+ Z

“怪事呀。”
0 v: C- e6 G* d  i# H. |7 x
“呵呵。”' o" K$ a! a. q4 u  o
/ Q  T8 V6 d. W: ^* i+ p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5 a8 d" A. `' g0 J5 E
* _1 a8 l0 _: Q2 y3 R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 ^# O2 i8 Q) T. _7 S7 [6 {. H( G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m6 A$ E5 k: ^! V$ [
' c6 |# r+ q5 W& \( E
“女人？ ”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N# v: h, a" O' `4 F6 r0 a& Q
) X* h* v. w9 L% E* [- _3 U
二! W2 t8 H' d+ n8 s1 b7 S
$ L2 y4 N5 o# a$ j& d( e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 d6 y3 N! c( S4 @2 d/ S4 U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 n2 t6 g: L& P! Z5 c! N, W: ~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 e/ d  H- T. ^  U! O- V, c8 J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O% E! V5 x( w8 s
; W1 a" Y4 X+ y9 x( K: a, s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 ]& }/ c4 ~6 _+ K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2 i' e$ _* V' z2 {2 I& U1 `( _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 m( \& [% j1 }+ e& k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w( a$ J+ t& A" h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0 h% ^- ]% \0 |, T: _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5 i3 x: Y! a" d- a5 _8 F9 p- e/ U
+ ]# S, U! E0 Y) ~* E' [7 W* J* Z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I  f4 P* X9 V& I( k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N0 c* y5 q( A/ q% c) E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0 F2 U5 v. Z# X) e+ @; q3 V. X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 @, y7 K! m. a+ }/ g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3 b3 j0 T, b6 G. Q9 L& N
4 C8 {- \6 l/ v& I# T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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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非常- H& v/ g& I$ O3 k( ?
, B5 m+ u. A6 z
萬物變幻1 M% k9 |! ]) g# O% n3 q; ~
/ [4 c& D6 U: x
遷移他方
- [9 P- v& r- O  |! D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R' f% c" y& ]5 v' {, J

諸行無常/ g) v0 D; |$ D* {* i$ o5 W1 S. a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5 X2 d( C8 j0 G- u5 H  v: f! r( t
! ^, z* s. X5 u# x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q' y9 g% K$ W( t% Y' U; t" H

奇怪啊……7 ?8 {1 G  Z/ L" x& x% o/ x% K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
2 |& ^! c, {3 ?+ a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d4 t! M" C! @: W' V& V
& y" l5 U  n7 z# u0 f9 |% k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 G" l7 o, Q0 ^4 _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r7 L% c* @& N, {  k  _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9 k" Q7 h! _# G3 d0 I: ~  R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3 b* J. e  e7 u! y3 i# k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8 U* k4 N! a, C  a+ u7 ?8 }" `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7 Y- ]5 Y) h3 H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y0 l% G& Z. m
$ L& H! X7 U- H) `% g
三2 d. {" b: Z7 X0 I+ H/ E% p) N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T: ^" W$ j( y6 M( _, B. c6 Q
, Y2 ]+ a) G* T& {; y4 v/ V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 k: Z" X2 G1 [5 T) W
3 K8 ?+ k( Z* n0 \% o* A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6 X2 b/ O$ C4 d5 T1 g
# v! B+ C5 a" M( ^3 A4 `7 @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3 h, |; L: V4 C: Z1 `2 z' b# j* h: Y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N" n6 a& ~- Y3 Z8 K4 U9 ^
+ ^0 w6 B. x; z' j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G  _; ]% j2 \, f  {# ^. e  H9 p# x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0 N* \) T5 B/ g3 O
9 U( f4 W7 |0 a4 y) `/ V$ y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  t* v! R$ S. b4 h
  D6 D% y3 F6 H" Y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g$ _* Z- j*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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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 C) O6 h0 n4 O5 ?+ `5 K1 G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 r* i4 W# {4 j7 _* l9 n  z$ o6 V5 o: o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e) g7 {5 [, ?+ i+ Y0 w+ h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t+ ~, [% D0 v+ ?# {. Q
1 j- A: R: B, {# l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K" P* J. B1 [) u  Q6 e3 d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 q9 v3 [9 z& W' k+ F; U# S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4 O1 x6 B) Z) `. l2 K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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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 C3 m$ D" F6 A- [( \" n
“是嗎。”
* H% R4 B7 i' H) w. v% h3 q$ ?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 j+ t3 y' a, n) |* V9 ]
“是嗎？！”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5 R5 c9 n+ u7 |( c5 r; \
2 h. k; g, V" K1 L, {/ ?) e( h
“什么意思？ ”+ P+ m: Z+ ^& k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b' w; @7 j/ V1 n) g: D* A. ~- e
4 ?1 V5 Z& d, C/ _$ N* Q) ^! q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怎么了不起啦？ ”
! C: B( d. m' L4 L2 w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4 }  R  |0 P# @" {$ Y. U, e
“……”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1 H: L. M* }8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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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0 m4 T# d5 ]  u
6 M- k, G" j3 j% e- w: N* T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9 _! g, O: R, n/ o& C- t+ l7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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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7 ^! M4 W* U6 b& z1 L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J# p: x- I. O# [* l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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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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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6 k: h$ Z5 A* \1 D1 s2 x+ b* Z' h- @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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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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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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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b& D2 z: c1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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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傻瓜。”

“根本沒有。”. F, k  }; @9 q: {/ H. v, D& h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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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j8 g2 o1 y& J, \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U7 p2 S$ s" f4 v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q: J% ?+ Q  S1 U5 t2 n

“真的？ ”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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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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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抱歉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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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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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3 k( n4 k% N+ r' [
9 O& N' t! ?% C. U$ X1 N3 V
“鬼？ ”

“是的。”

“究竟怎么回事？ ”  k8 r  X& N9 G
% f- n( ~) }& ^& j0 u# T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7 Y: F- u* I: r.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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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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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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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s' G: v4 O" D4 o% n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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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M2 O6 W2 j  S2 X9 F4 ^
8 Z/ K9 e3 G2 b, K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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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E% O/ B. O* o. R: `
; g/ u* ]! e& ~- g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 v# p2 K7 c* J3 |%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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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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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L# k8 `+ ?0 F6 ]7 l; x% V0 S0 I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S& H) K6 q, O# Y* n5 w* v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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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F7 m' S! [0 U&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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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2 y# h  H# s% C0 t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1 b: I5 q4 ?5 x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y1 X' `8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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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4 F( p' h0 ?: n  q; ?* K9 k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8 `2 [. A' n; H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I# j  s" o) }2 F, f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3 B0 q' \$ r' t, U; K" q
3 K" N7 _* q0 y9 V, N* a6 w+ p, O9 H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2 E# j! N: k&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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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7 K/ k  g9 e# Y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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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議論紛紛。1 C* @' Y2 a" [4 s3 O
( D9 M5 ]9 X! V7 W$ J0 v, V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G3 s, I  D, q5 [7 z  i' t: {" N
% \5 k( m$ {3 s8 v! x+ J$ x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8 i+ o% {8 N0 E3 G  E! f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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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5 g# t' s5 ^, ]4 m" K) E" h3 j1 ~0 v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9 f' z6 a4 C0 Y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7 Y* y6 d/ K: J3 h" R4 T/ C: S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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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 L' `$ j5 C' S5 M: r% `
5 n1 c* p1 ~6 [0 d1 a9 Z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1 t' |' q+ a* k2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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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8 y, H* a( \, o9 B3 d+ O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A( \5 K0 I# a4 ?. O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g1 f) W& A) z* E8 N5 |7 K

五! n' g' h- b6 C" N+ E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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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e5 H* n3 G; b
7 Z& B7 F% b2 J1 H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Q! q$ ~3 `7 N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b3 t  P* ~' ~
: U/ l3 q! G8 P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 O! j! {. S4 V, @, Q
“準備？ ”( {+ k5 w6 D  @+ ], x
; p5 G) V& p% @9 X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是……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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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3 _8 H  `7 P$ a' p. ?' G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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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3 V  }$ j* z3 b$ x' k" T, G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7 |$ W4 h5 I" [+ Q: `
2 `  r! R) f8 N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3 D: s4 s. s/ U# q/ x0 S

“這是什么？ ”
7 i1 b. p0 U: S) t$ ^: t+ W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 d- j1 _) V# l) y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u: a8 [) O  Y& r: S6 \( C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F9 X6 g6 u( f$ I3 r; o4 g
4 }8 b8 D. n" h4 m5 Z$ w/ p( N! z
“是啊。”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0 z: ^! t, X# \
( ~6 _6 U( [% h2 B( Y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2 j9 l+ a& l8 A+ [- v2 [2 b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1 X7 b3 k; k0 h
/ \- I: k" O3 N) g  U4 s.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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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 V4 t" d3 E0 d3 m3 p: n; F
“去哪兒？ ”
) f' E5 t- }' n# W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下京？ ”$ M, t( K) C5 w) b' a
1 P- S; i; B; q9 I* O
“怎么樣？你來不來？ ”  C% A2 N2 d; g& _9 c
  y) N6 P0 h0 d$ I( f
“唔……”& m/ k) `1 M+ z/ L6 x2 k! y

“去不去，博雅？ ”

“嗯。”

“去吧。”- W% q$ j6 i0 h

“去吧。”8 `" ]$ \4 P# n( N( D. ]
8 M! x" S' F$ J. \! k( F: F2 s& K
事情就這么定了。! W* k! L* b/ B, x9 f# `/ y

六
5 m" Q  V9 E, w0 z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 d8 j: M' ~4 b0 ^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0 u' J6 J1 q- Z0 S/ F: {
4 Y' p6 ^+ {; P( ]% f/ a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6 S2 V4 K3 B  N$ D& H- h4 B( X

“進去吧。”

晴明催促著。* K" L% r( }5 j: ^* Y. A" g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 C' n0 |$ j9 W6 U2 l6 ?
“不要緊吧？ ”
' K% T$ f% U" F% G/ S  s' u8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3 w$ g2 L; K3 b# N% A! s' h% K+ G
: V, {( D+ x* f# ~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 W% R* @* u- ~% }, h$ z* ~4 M2 N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6 e! v( ^( y, D" i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3 Y, |/ D2 g) h& r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2 ]$ F) z& w0 j2 {4 E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怎、怎么辦？ ”4 |+ k, q1 M0 L$ g
7 R: m, ]  L5 F" r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6 i6 Q1 V9 T! C/ Y7 [. N

晴明簡短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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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N( y/ b  Y) w( `" s: j+ Y

“沒錯。”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J8 X9 c; [# N+ f. p8 H5 x$ G+ T  E
' q* r/ n. |8 D. q* O& n% G9 E
“來，快一點！ ”9 |  P  s! }5 M7 H1 e$ u
, `: F3 y" Y3 S2 D9 c4 W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w. ^) U' t5 L- `
: e9 X6 Q$ v2 D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o2 s( F4 {" {' z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直平便張開了口。. j) u! h$ G6 k; U) i$ L: E8 E
+ \( J1 Q8 l0 u2 Y: d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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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3 \0 L, ~) n' t4 _) k# M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v  c% O. a6 @% p9 q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4 U0 J5 k) X& B& K  N+ N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9 f3 t% I0 t% t6 d7 V3 h5 W- H( a
- ?& u& J/ X+ B2 `" ~9 W# P! q" Q
“晴明，那是什么？ ”
( `$ x5 d8 q; Q* T; r) Q+ y+ q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9 Z" q* o7 P' P5 `& N# w& O
“哦，快要生成了。”& a3 G* X6 L, @7 n6 o1 H- x6 _

“怎么回事？ ”
- d1 C( x5 E. M7 }
“鬼要生成了。”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 \9 N6 E4 U# l0 {. `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e$ Y* F, w+ v( C* e) A
; Y+ N: n6 _# Z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5 I# \: E9 [. C( K
+ m2 V+ f; ?0 |- l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9 f5 _9 r$ `& H! U5 h9 {
  _$ v7 P9 Q0 g3 c/ L& u& n4 V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  A: w' q2 |7 [2 c+ R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u/ V0 o- @! S6 `5 t) [; |

“直平，你在哪裏啊？ ”! a# ?" K- }& t5 [4 L* |
* Q  N& D1 \" z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i; M8 G: v2 y' _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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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如飛。3 V2 a- Q1 ?+ F- I4 \4 v( j  ?$ o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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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L+ d, s7 E5 ], V7 ~$ q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3 \1 H! |! N2 s5 z; B
: S/ ~6 }+ ^& O' Y
“他躲在這裏嗎？ ”, B4 S9 T/ p1 v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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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E/ k! p# Q; N9 W% h4 X/ b$ k, y

“在這裏嗎？ ”/ V% C5 e( I% w
( H- l) R2 `" Z3 @4 t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X- m9 C' y( K  b: U2 M' Q2 ~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G9 J8 w! _&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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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7 A4 B+ I4 ?( h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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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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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y+ q/ M( A( V( b
3 q) F6 \5 i7 {( u( `  O5 k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1 G% S- I* p* \3 G# g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8 b- V4 c( y1 T$ n  {, O$ }0 ^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O0 [" l2 Z3 ]$ b8 A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_  |+ ]' j  R/ \% r
# |8 S  s; X! ^( W& g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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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F4 m. V: T& H* T; w4 i
5 C! T' |: e+ D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4 v, Q; [2 S1 x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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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I. L4 z" l+ T6 V; X
* T2 Y' _9 `# d1 q7 a9 [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不用。”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7 A5 w! ^. f9 T/ ~& p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v7 b% \0 @. ]& g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6 m* s. w' R( c
& F% _0 {4 n' y2 Y  C* [! D. l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2 `1 d& @9 ~: |' L5 L6 g; A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 v0 {$ C8 P4 ^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k8 Y$ v8 w$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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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 l$ S7 `8 E7 `: b0 z) k" V

博雅問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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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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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G  \; d1 ^" ]1 o* G0 W  G' W( {3 K& F

“另外一個念頭？ ”8 H% F6 I" M" G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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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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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2 h( ~; w/ P2 c4 r# m* V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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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7 r- f3 q  N7 a" \" b% c- z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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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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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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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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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5 S* R+ W"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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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1 F$ [, X0 j  @  B% D
一
( T- U# O4 L7 a/ c2 C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7 d; q" K* J5 z  P
" s# l9 u9 z( U9 w2 Q2 j- I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0 G% f! X( m, y% G: U! s7 X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7 T4 N6 a6 W6 M" `1 b' C: Z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1 ~1 {. w& b  ~8 w; ?8 Y7 \7 Q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O2 y* d( k; G2 a/ J0 d* j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 ]4 T3 J& R: t" w% e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0 s% \4 L/ |$ B1 S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I, ^2 H; ?; Q( X- @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2 ?) w- Z5 T4 B$ s
  L, X( `% e5 J! S% h6 Q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1 z# ^% ]7 v3 U* n8 g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0 ~3 |' X% `! z3 v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 [. P- _/ b5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 i0 I2 l; \# U6 B/ d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5 ~8 d( F  F( U1 I) b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r3 T8 W" P' n/ x" f- b4 V* j6 w8 `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0 F# Z: b" Q6 D( x5 ?5 [# C( @3 G

“嚕。”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B4 H/ y" p$ Y1 x

“嗯。”) H0 ]1 M6 f8 Y; ?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2 L, C$ k' i3 T# X3 z1 A6 J
' a$ }6 z* j" R* R) i. U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L2 X% g$ `3 w3 ~* k( Y: ~; A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w9 ]  ?& A6 k  g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2 a1 _7 `& V6 T) W
* e/ [' s, e1 _, R  g4 `& |* {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是誰？ ”, U. S$ t  x& u3 b* P: ?/ W
3 b/ v, e, ^" Y
“好像是道摩法師。”$ ~* |& A: [8 H6 _% T. p4 K) f" ]

“蘆屋道滿？！”
7 z. I! g5 D  i' i6 f( F0 W8 |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2 z4 i" `4 i3 y- s5 J9 m2 E3 u" p

二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7 t7 A; F/ S) p* r$ \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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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P+ k1 ^5 K6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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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G2 O  t1 N3 ?6 I5 o. d0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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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5 G& ]) ^  p0 ^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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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道摩法師。) O- p5 |# f) p$ l8 b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啊？！”1 Q& q; t4 a6 X1 m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A- v4 N- ^& t+ L$ i3 D  t- Q6 G
0 h6 J2 Y: T; z2 K( R. t2 ^7 \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Z4 A! p/ ]( j* y3 z% v- f2 Y-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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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0 B9 M- i* F6 z  M4 v- @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o3 k% B! A2 u- }! [

三9 e. M3 y" m7 t0 q7 Q6 g% ~
& Y/ h7 ~3 g. x6 I2 U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I! l+ {( `8 F! ]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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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U, h) r# H! S4 U% O1 |8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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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e- q( i  q* k"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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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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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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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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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V2 O( ?, Q$ B9 D6 l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k4 `$ ~# E7 N( c8 X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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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7 {* a'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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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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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1 m6 u4 n6 }: z! T. @

“哦，原來如此啊。”% i( H  L  N# F6 n* U9 Q  r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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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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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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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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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0 z3 [- _9 u) f& G2 G7 ^/ D+ x( D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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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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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C0 B/ r/ C( k0 p) R9 D"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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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z3 j9 V  ^; G; H4 C% e, G

“那可太好啦。”  d4 s" x+ \) l" m! E$ q( C) H/ ^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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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7 D% A( u8 e  H3 D- `- L) C

“唔。嗯……”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7 Z$ `0 R7 \( D" R8 }# K& r: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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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4 D8 ^) F- J( c1 C: ~0 i4 D

“去吧。”3 g: _  S! _( F7 T( N4 |5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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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5 |$ }4 }) n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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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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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7 U9 N0 x2 p0 o: \& w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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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q4 f; ~* ]4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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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6 @) T' J8 B0 N3 A, [$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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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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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C8 E7 k. v' T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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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d! e5 @! y6 l  z/ I& w0 p+ H(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C: g1 S) l! Y0 V* N+ k'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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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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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p& C5 t( }* ^; J6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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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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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Q% B4 Y; w- d1 H5 [) D- j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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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惠珍。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2 ^  {' W- H5 \+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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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8 K" A+ G1 s- O+ M$ i5 h# w  q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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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3 s; F9 `2 g3 O  A' |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d$ C* _" W6 F+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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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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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w$ @: j' z8 V2 y) C5 x- b+ S% J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J. w% a6 G* D8 m# k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有東西？！”0 n2 r) M$ Y3 L9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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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

“是什么？ ”6 u" C* n; O" S0 b  a2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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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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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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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7 T3 e+ {& Y5 {0 n" n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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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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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5 Z2 c" O* P! c0 G0 t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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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0 E& ?, w8 z2 f/ b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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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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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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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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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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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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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晴明，你在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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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祭文？ ”6 `9 r$ |" l8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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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R! R8 `* ~.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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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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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 m4 `6 N8 J$ l; s0 d) Y7 k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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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K% h. c,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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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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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4 n# [' o5 n2 ^  ]. @

…“

“那，惠珍大人他……”5 g" s) d6 \5 ~+ A% Y& ?9 M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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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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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 n  P1 a/ l' z,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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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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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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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S% ~- C9 N# i/ A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3 \4 f) ^6 s" I; D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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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W5 K, t$ H7 z* i+ e8 K

“把這個呀……”8 S+ ?1 ~5 t! M: M7 Y4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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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2 X( I+ J  a& b3 e! U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7 _3 H  r0 B3 `0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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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6 f- x: A% X, N! G

“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1 P; E' U8 C9 F1 R3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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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x' X- [0 V+ v. q- o0 Y* q1 j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1 y+ u! Z! F, V+ w% c  B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  L" C- m: a) J* ^3 R8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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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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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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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1 ^/ d( j  G/ M

“又、又動啦！ ”1 U$ l1 P6 O, a"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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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0 y- k! X. q- `# j5 p3 m. m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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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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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s% ]; j7 C0 W7 x5 v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b5 y4 l( w* G% G: n0 @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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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c) M0 Z# N( P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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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6 E) H5 x( V* W% L; m: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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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8 n2 K5 ?9 a5 U6 x' d' Q$ O1 q4 @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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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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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 L# W' v6 h9 c1 v0 o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U8 p7 p/ \9 }, n4 p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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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 c5 s* N3 ~9 ]2 H; B1 a5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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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c+ K. n: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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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e9 S. E3 I4 Y

“結束了。”0 `* G9 y8 A& C' U: ~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  j% ^4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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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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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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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 ~9 n$ E9 X" Y/ `' z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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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2 D; t, F2 G! J;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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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2 e& C1 w+ m5 O% F; \. x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 Y- e% }+ |5 v5 ~: R

“讓它動彈不得？ ”2 S! g8 `' j- R& t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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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4 H1 t+ q# A0 R/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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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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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K  I  O  Q  W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五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c- a9 G: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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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6 R+ K, `$ Y6 Y8 ]! w0 I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6 n" ~$ `* x! d2 w

“接下來……”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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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V6 h" O) ]$ t- W) [( k, j$ f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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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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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9 R& T- N$ n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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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Z6 Z, p! P6 ^# ~  b* R"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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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6 @! m8 D- l' H) C- b$ E- B"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犯……犯色戒……”7 s- M+ g/ Q* @% h! }9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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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o+ |+ f7 U; m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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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B0 ?+ A8 R0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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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Y! X2 h( f+ m) F: }% ^  v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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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d  K% c+ Y3 u8 w"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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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3 m! @% g  w; }9 b

六' u( C2 i6 D; t( m/ _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h" i4 K7 C1 c% \& p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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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1 H5 h' `# L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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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8 T* d7 N4 O' O1 \) u9 ?#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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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 X; Z' _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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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V2 e7 ~* A# M# Q! S!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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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I: x$ I4 w9 G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b+ N, ^  f5 N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_  Z- B! H( i4 H/ Z2 p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H: l! O) b3 v8 T; Z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 m0 Q"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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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6 T6 @9 K, A5 A  o( ~1 F/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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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 C+ F( ~9 @5 d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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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足赤裸。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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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L) Z  |$ H4 l/ B  j3 V) i9 r( `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v! K/ d-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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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6 }2 _% K% z8 \2 R1 i" l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想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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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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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5 s" W) ^+ c3 X1 n* z"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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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S& q4 C7 j)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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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9 q  D2 [7 U1 o- @$ l0 K$ s%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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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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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3 K3 C- V+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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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Q& ]) F/ j, `7 w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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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l4 h3 A+ q- d$ Y1 `5 Q: G" e5 w  {# Q

“是。”. k/ Z6 V# m& \4 x! M

惠珍點點頭。
/ S& a$ G# D4 G- x; m6 Q# Q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 T9 H& S8 F3 L$ V
“智興內供奉做了？ ”; Q; s- B& ?6 ^4 _7 i

“是。做了三次。”
; C7 r! M! V; U1 @" D
“三次？ ”# o) q1 }( L/ r: x
" h7 T$ Q0 N/ f+ L# q3 o: F4 W
博雅不禁驚呼。
, g: L+ N7 j" `' `6 u: D! l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6 X* h# s+ R* C! L  ]
“看見啦！ ”
' {/ ~) k- p4 L. G
“看見啦！ ”# K5 j. y9 d0 h; S
% `: n% k0 m! s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 Q8 [6 N( [1 j2 b! s# o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A6 B" A& J8 Y% ]: r+ t0 m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5 s$ S8 K: K7 _, S- ]
/ b6 u  E+ l. [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 Z% v+ J$ q- R  a4 t, H8 {  t2 P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x3 A* o- q7 A- y' d- Z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 N' F0 H4 f+ ~/ j" f& d6 ^' ?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_5 P! r; Q4 P! w' ~8 I
9 J( s1 b5 ^  @7 C9 _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9 y3 }" v; ?& |

“是。”+ \- ?) d. G$ c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r- l, j2 Q  d7 t* w
. h7 \$ z) |! E$ d* M- X0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6 M. c, y, N& z& h

“這大概是實話吧。”. }+ [, t" n. H; B# [
4 g, x& K" b, ^- L. @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9 \4 H" J1 J( ?3 C  E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 W* l" w/ h& v4 E8 B! s
“那法師……”5 D$ h5 r4 _0 e
# e- Q* K5 o/ H* d8 L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0 P' |+ v" ~7 V! O: ?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i; Z; W1 I! {7 Z0 J- G6 L  @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真的嗎？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0 t7 D% m! K' R& d: A# Y; N! ]0 B
5 y* {/ W' W6 U# d" S# _# J7 ^. T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 ^- z$ ?, U1 U# }# A
“啊！ ”% I9 s6 o$ B3 m# w" r  ^) I; w
  e+ D4 F1 K0 x* f
惠珍驚叫出聲。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 H) s$ s2 n" b" J8 t9 K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q' V* K  z7 `% E0 o/ z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6 q+ W8 P: j2 G" d& {3 U$ O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8 t; N  d1 t( u7 z3 V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6 g1 ^2 p1 {! Q4 n
+ v7 G& G9 }2 W7 q
“喂！喂！ ”6 z& }0 a3 ^7 b8 w- u4 ^. z
6 e; }; P( d. s7 i" z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0 K% D, n" N* z8 c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 @' ^8 j$ @0 S8 S) d
八

兩人在飲酒。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U$ V/ f' l* J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7 U+ R- _- {4 b4 B5 ]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0 ]) B6 J1 ]2 l2 D# `
; u! p5 b* S+ l; y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y0 E3 D8 A. `( ~) {! k# s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b) `4 Q( K) {* [* M
- M: U3 E# V6 l3 }7 L# v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 L. O7 j+ ~3 M5 H* I* d3 r$ m
, f7 ~4 v) i" K/ C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6 `: y+ D" V( ?/ \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Q5 J, ~8 {3 s! I& q6 W1 Q% F
' Y2 Z7 R1 T4 O& Q2 y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J3 d( P* s7 E6 _: K% q
, V' U3 `* n0 R8 A- x  o; H- h
“我不是說了嗎？ ”1 \. ?7 A# [' e  L( M, z
' h  z  q, M8 y8 ~, j, x$ I. ]2 T
晴明回答。% v. V/ `6 F5 d- Z( Q8 ]
3 m3 E  N3 X% Q0 ^& ]0 @- }
“你說什么了？ ”" u4 z7 a8 G6 R  k6 A2 F! y$ Z" c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2 y( Y7 Z2 n" A& D
6 n1 @* [8 s& k& O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K8 y% n3 p" D
# C! o/ P/ ^/ S/ N& s; I, f
“又是咒啊？ ”/ \$ B( E# m: n  K8 \2 G
8 N4 r' N: D" S: A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哦。”0 \; ~# \8 }$ @9 n9 Q
" S5 f" m5 ~# g: ^3 }3 x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1 o6 H' v! l* Q( D! R
' d/ P; k7 B$ D  C& C& |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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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么？ ”% m* L0 H6 J8 E( Y0 C# Z2 I
6 D" P0 x- E2 N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 Y2 F. i# y: y6 T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U0 v& E6 |) C$ r& g- {% Z: h0 X
  ?) L0 ]$ k  f2 M3 _% n: |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2 j+ M2 [) C3 D* x5 o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h) Y! C* V; m8 j

“用這個嗎？ ”
0 M" r0 u, R1 ?5 Y2 @, N6 X
“嗯。”9 _# R& T- u% p! b7 S! H
( r4 W9 }) Q$ H, v8 o% q) Y
“會孵出什么東西？ ”& Y% I8 T. B( k& U6 B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4 P2 ^, q0 E6 W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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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9 u( N$ [3 r" M7 m* H2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4 e: S% v- S! f' z) F; O
0 A+ z- i# V2 M7 j  n( f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R& Z. V+ Y- i. h( J, v+ z: A
3 ]2 X) I! \2 m/ K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3 L) _: _3 F- t8 b
“這怎么可能？ ”. X9 T, d; M; }# K, U$ V' r

“值得懷疑。”
% B9 i0 b+ }6 \9 s1 @, U# W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4 u" Q" j( d2 Z* h) M& j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0 n' W: ?) L& g$ k

“我是說了。”: R# s# t* g: y3 Y' K2 d
4 I1 J: [, B$ k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B1 b, h+ |3 A4 }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7 O% F/ Q' L" v
“嗯，是這么回事。”# R" ^* X' M5 P; Q5 v"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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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2 K* C* ^! L4 ]: h9 |4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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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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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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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7 R/ p/ m) a1 i9 s) z6 h
" C+ r* C# {* g% H2 B' R: K
“真的？ ”

“真的。”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 h2 x8 G, G6 I# g+ f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6 p$ }  @# r; r) W, L7 B5 [& u7 A6 H

“我聽不懂。”0 J, Z9 ^% N1 d- ?, p' x6 b. g
/ J: ?; h# h9 _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5 N, K* A+ j1 T# m* P4 |) G# T
“……”5 G* U. |9 [2 I5 ^/ f.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e  L  B1 i' v% B+ P
, D! [9 l! h  [) e' Z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0 W! j9 r  H  F; p4 s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7 F6 _9 J! \, l6 C; M' X1 t
, p2 o7 v7 W" U0 F+ v# t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 f3 \1 u: A: H4 c( }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我搞不懂。”

“是嗎？ ”  b, f6 y* Z/ X( B; e
, t8 H% \  s! I* H2 _!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0 j0 k' I% v+ E) R9 ^! B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 Q& z# Z; ?+ t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N+ }" o  H! e- [, d9 V
; H6 ]- Y, N3 s, F# A3 ?
“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j; l; Z$ k! L3 L, k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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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6 A: ^, o7 j9 q$ s& n

“那么，你不害怕嗎？ ”& d+ |8 E' `' m4 O; q& t

“船到橋頭自然直。”5 W9 Y& s4 k# \3 L1 G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5 l7 p/ V+ ~% G9 R; e

“那是什么？！”
7 a, [: V; r, u) `
博雅剛要起身。( t3 T7 F' K% R% y6 D7 y2 S/ k' |

“是我。”
9 S( y2 t& o; q/ p$ d5 n
那個影子答道。
3 `4 x9 d$ ], J/ P" \8 O8 ^1 n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歡迎。”! r/ E; H% ~: @' z9 P$ ?0 a7 p' n
2 g5 F/ {; v/ t7 S$ Y! O
晴明淡淡說道。
* s2 y! e  b* {# ~' H
“我看熱鬧來啦。”) v- c# ~* e, D: c; V: j8 Y3 O
7 U: O, y6 q) G; j, i, z, U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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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i; i. }2 U% l2 H& i*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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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u% Z/ `5 k4 S  K+ G2 F( D: P& |
1 P; h1 u/ M9 u( c4 T3 u4 U
三個人喝起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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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沉默無語。  k% z9 B# }- c/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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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時間在流逝。9 I5 V+ z- ~1 ?- }" D
! M' z  o) j& e( ?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4 i  R2 Y6 t6 I+ o+ S1 W

“博雅，笛子……”" g! o1 C0 }  f9 u8 s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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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C9 I9 @$ z5 b9 W0 G3 A8 b
" W* E* {) y: T& \4 ]$ W: b, N4 \
時間流逝。

突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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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道。' p8 F/ Y6 W, w! Q: k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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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b' L, o. W8 p6 q8 [6 T. A. _
: X* t6 k* Y% x) [+ p* D5 j. q4 H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K  P3 m5 C1 A) u# m6 q) y5 g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V1 e9 @0 O! b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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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s# k2 E- n: ?- B5 Q)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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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M6 y  a  }: x! m2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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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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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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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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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D' V& w+ b$ B# k: O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b( W+ e3 r1 y" `- M( Z: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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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Q1 _3 v* X,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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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w) r' \- S$ T' U' K- _* w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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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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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3 P! N4 A; g8 c3 p" H! B+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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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y% L, M* x' F" R2 X  M# g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5 y* d6 Q) ]1 H3 Z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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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0 ]; J( A8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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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3 p' I; ?) }0 X; v& [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S0 O/ c* I' c& H

“了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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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K0 b7 |) y. J1 r! }

“了結了。”/ `$ j* i' }1 z% n

晴明回答。$ M$ X' G0 `8 R# U$ G5 d8 J-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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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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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0 F9 D1 J; C4 |3 W7 h, }$ ]2 A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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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博雅問晴明。( L; o1 |$ y% y% ^
  F' I$ d% K% \$ p; k8 n$ a5 y
“沒錯。”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8 _2 ]' v3 R* @: r4 B. @& I$ n. z
; v) Y5 q/ C5 I' U) t0 G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真是太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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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h0 @0 N7 a, n# i' e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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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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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C3 g! {& V: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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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f7 l5 ^! H5 N; n0 V2 f* u- O% d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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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喂，晴明……”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O' {8 @6 f3 `  U! E8 X*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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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 ^8 G2 w: Q7 }: x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U) [8 P3 W/ o2 `/ Z2 x+ R# e; m

“願意隨時奉陪……”/ J# W( N+ Q& ^4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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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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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撥開草叢走去。3 q5 P2 v& ~5 G/ I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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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6 O* }% t# k- l- c# t0 ^: E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L: K7 K1 R' f* ~* C+ x, ^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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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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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3 b5 @+ Y5 U  a; T

% B; Q- Y5 I! W+ M; L$ B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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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Q5 H- V0 |%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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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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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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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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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 O( G9 I4 |: t" g  i$ C" }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r1 ^: B' [) r' s, e0 a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0 S7 m$ L  L/ ^# z
) G$ {! F6 w* j, _- M9 O0 F: }  d6 Z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7 j' T% E(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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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5 a1 o5 o5 t# c, ?' P
3 m7 {7 K1 B) b) Z, T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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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h7 n2 s6 Y1 H4 J9 b9 ?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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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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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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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一
/ x  Q( F/ s: d0 Y, y: S
暑熱。6 ^% N4 w" |% A. R) y. }$ s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0 B# ?# F; U

院子裏夏草繁茂。5 u9 l- |4 g& g8 ~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W+ j: B' p# f2 [9 b& a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c9 B; ], M- a* p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q% _/ P+ R% v

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6 T$ M) Q  g' l# \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h) U( c+ |" _9 x
( K5 g$ n: W& m0 q# v2 a: ]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r( ~6 J% |! C
* N3 V  L, }/ j5 i8 c" K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2 E4 d" d0 c5 n% h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 C: g1 n0 {) W0 I! s% r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4 I. u7 C: U0 P: z; `1 m8 m
' `: z% i0 Y5 E' Z6 R" T; b1 f# W
“夜晚？ ”
" M! ]/ J3 K: p7 ]6 w! A9 @! S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 u: N) ?# p0 r) W- ]  D8 Q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0 x; u7 _7 o1 x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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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8 }' {7 ?  ~; j$ d% \. [& J. z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V+ e7 v0 X  F& ~8 K0 X+ K
+ a. ~4 L; w: h, r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b: {- C& |3 e% ~! \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 L$ q6 N- [8 V- ]2 r  ?$ ^
“噢。”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i, \% |, b! J! B" q6 m# ~* O
2 u% y: F0 a, D+ j- c
“聽說是吧。”
4 N+ N: A6 n* G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8 A% ]$ _# N' c1 P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8 g8 @$ I/ P+ k: ~/ m* p0 k, u( _
" M$ h1 }- c1 p# ?2 P1 Q
“是佛經嗎？ ”3 F/ J+ H$ S7 c5 g1 Y) C& t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 g1 k. `1 Z, w9 s; D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6 ?* i1 e4 s( A
“什么意思？ ”# S) q5 ?) D/ K8 X  N6 O1 w8 Y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u/ N( z2 j% M& k  u- T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 B! z0 }& j8 E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0 m7 F* w) A5 y% V6 P( Z0 ?9 N
$ s  d2 S; A# n$ x; b! ]. e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 F. C! c( M6 M8 m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對呀。”
5 k- ?5 {5 r8 D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什么？ ”# V& t6 I) m! X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 P% Q  M: y) Q* v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M- x$ X  n( S% j! W

“人心？ ”
/ i9 m9 r' L* p4 F& d& M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M5 C5 h  F+ H% s$ z. ~
“但是．空海和尚……”
( F) l3 ~5 v& y  Y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O" I. ^6 u, n: `- D; x
) D' s0 H9 t9 D! n9 k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 Z% ?. q6 r  F! s
“不是。”( X# n* y( f/ ~
8 B  X2 i( G# K8 r1 b0 r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5 U' b& \1 R; j0 g  E: g6 k

“什么？ ”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g7 N7 m4 |) `* f. j& \+ ~
( _8 }* i7 J8 G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知道什么？ ”$ w" }1 t% L* b$ y* f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6 s7 \/ _- Y2 R) F+ F, g
“是什么時候？ ”

“該是什么時候呢……”
- h" U3 A6 }+ `  X7 y( U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s  k# {9 w, S8 k
/ Q0 g2 d0 k0 y' {! z3 N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 A+ y! q0 M! b2 e! t9 k4 p
“是嗎。”
" K* c  T; H7 o8 }( j" C% D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呵呵。”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8 a& B; n0 i, ?# ]; ?

“聽著呢。”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Z! k* u1 x$ {9 F7 v( C

“天空怎么啦？ ”
' G6 S, F' e* j  u( T! a#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 F6 K4 A! v; ]/ C9 T( U% N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兩個人？ ”( _6 j2 \8 {5 y! A- n" q6 ^

“我和你。”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  O9 D# c' q: d0 U7 W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S! @  C' G) ?9 |2 ?
- L  f) |; n% J& _
“我也去？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t9 F8 u3 G4 b! W3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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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出突然啊。”: w, [2 j) H9 I5 X' C  V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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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2 M  i8 D0 L" f  L

“不擅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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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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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 |; L" B/ X& K
7 a3 Q" p( q4 g! t1 P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O6 U- {  e* p/ h0 V! n9 C( x
! e' m$ ?5 C$ V6 Z$ G* b6 L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N, r% U/ {5 X  l0 t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2 q0 i/ G& |$ w( M! a
! Z3 ?) C. h- f/ \
“是這么回事啊。”; X, C: x" ^0 V
2 ]$ e3 B- ^$ v/ \  s* u, v4 J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u) T! @% x" q9 [3 F
2 [6 h; i/ Z- u* u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l  A5 b6 |: ]$ z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是指我嗎？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1 z6 v. x! ^# |+ g0 X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N1 `" F2 F" n& X6 e+ M% q9 R
+ r3 S' A" ?- H. W5 g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r8 m  X6 D/ w! m  l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9 k4 Q5 {9 Y# i$ ~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 K* h# z$ L* S4 x8 P, G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2 [& j9 s$ \+ ^9 Q! W3 f  d

“究竟是什么事情？ ”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被吸血啦。”, b# u$ K& W6 R

“血‘”" H4 w6 U+ C- d- U, t0 R8 g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9 R5 h, B# ?; J

事情是這樣的。& ]) `- _3 \: Y3 A
7 j& }$ F: n2 R3 z; M- r7 f$ M0 a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 \" t! B: `; [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 D- \$ y& B, w  R. q  Z
% Q! r: z: A' L
“你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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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6 T6 e. b  v* e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6 i8 Q( O# R3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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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Y; S$ Z) R2 E
2 Y) |( B8 v0 S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2 X6 @# j& F  [' d% [( @, e* V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m% E1 ?. e0 y/ J4 m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 p" y" w& k: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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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l' m% {& A) ?+ D
9 [4 K% w# D$ r" \
“咦！ ”" w6 k7 n$ f3 i.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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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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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 f: A6 w& |8 J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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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9 J1 B' T  o1 V! j+ N: ]- r* ^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5 `7 l* _3 s* M# m4 m9 l) [. O$ o
$ q0 l- s. {( f# v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s  c( b4 t" k"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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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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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4 z1 ^3 i6 A- z" J
深夜。燈火熄滅。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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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7 I$ V5 S7 p. M& ]! }. g! k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m' S  `4 s2 o3 }7 o( Y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4 b$ o) y3 p' g" h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0 Y, L* T8 m+ U3 b3 r, b. e
3 e. a( I( L, y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y  B* H6 O9 c3 T& c: r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3 l& @: v9 ]% R% p- e& i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5 l5 ]9 W8 A(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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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L5 S& w7 h9 [' |; m

太可怕了。# b3 v4 \3 |) t1 z3 T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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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去嗎？ ”/ j# Q  L/ e- v5 u* \

“我也去？ ”( h. F# x0 X! \6 k, |7 l

“嗯。”

“不過……”- Z& ^, m- N5 }9 H
1 V$ [2 B& s2 D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5 x6 \- F; k" s% x

“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

“嗯。”

“去吧。”2 w, R7 C, A! I+ r. E( G
2 W6 ^/ i% Q/ r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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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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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3 k: B( `+ _' }1 j0 y; m8 |1 Q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M( z, _( b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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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l, ^0 v! f3 L; `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5 X( E) m/ d& [2 X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g5 d  c" y4 D2 o3 g% [- |! b: \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r, ]9 o: N6 {8 S, n2 S9 j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g9 A" L2 C8 `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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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T& \/ C# X3 x/ O' P! y/ x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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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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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g$ l4 t$ v6 d* T9 ?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f0 f# |7 g$ @# P5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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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h: ~& ~  c( i1 @0 t7 l8 w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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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 }0 e0 v, [' l%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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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o" |3 f$ o!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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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真是不得勁。煩。9 Z; K. b( ?" n% j0 I7 O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q: H* p1 v* @) E* W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A- t6 `2 v2 h! M) c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 Y0 {2 n2 E1 v0 W* V3 x
5 |* R! Y2 u* f. \( e! e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那么，我也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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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1 E9 h+ P3 O( [  {4 L3 G0 F/ P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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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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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3 g) F9 p) J: p: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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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T& Q5 r5 L$ D' d4 V# S6 `0 ?4 S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C4 Y! h3 {2 g* N) ^1 f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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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W9 I& W9 k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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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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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前面是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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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v3 L$ y3 e' |! m+ V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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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0 {4 m" N* }) t. F+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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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C" S3 w: h* a. {2 P' C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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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9 Z& o- X9 r* @+ N1 G0 \6 w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6 r5 j' ?& r5 O8 Y# ?5 ~8 q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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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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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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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得很幹脆。. G& t! l; B% i  R+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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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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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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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7 @: T& J#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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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t3 o/ A. k9 d2 D1 ^

“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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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害怕。”3 S, [! Q  `* O5 c9 d( K, u5 q3 J- r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1 |. s- x; c- B. v- O

“呵呵。”* f# W2 s  r6 X. U7 G( c# ]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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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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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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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S; J5 W5 t; c6 o  c6 p# [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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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對。”/ g' S" X7 j3 P3 l% A( U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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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關鍵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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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哪裏？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N3 ^3 m- w$ U0 C) }) g6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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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睡著，博雅。”

“我？ ”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1 T  d! V/ D5 Q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3 M$ o8 C2 h. q* H! q0 k7 y7 G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9 y% b* D6 t# Q) K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 N4 v  A  }, {
2 T/ M3 q% h& c5 u) G2 U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9 k4 L2 s/ E( `7 K
" _. B6 N2 `) X4 p. `5 I
“什么都沒瞞你。”" M# J; x. J6 t% R1 J$ T" e
6 D1 _* A% ^& M
“但是．晴明……”/ u2 o' E- j7 ~1 F9 J" T

“什么？ ”' Z* Z- g1 S/ @8 J- q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9 s6 e& @' i: {3 T0 L, C4 @( |# m" C

“怎么樣？ ”
; k, o7 T- X( X; `3 Q
“怎么說呢？你總是……”- v8 F* W+ ^1 Y- \8 R( l4 a% }" ^5 h
2 t0 f" ~/ e0 T3 D% F9 S" K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R7 w: n: P* Y9 M1 Q- [7 k
; X: ~8 p$ v/ o/ D' e2 t
五2 S% V/ H. w0 @! A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9 Q: ]& K+ D/ c

博雅睜開眼睛。" e5 I* C* w2 I- D/ \  }' r

“博雅，察覺到了嗎？ ”# o. v: q8 }- D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2 }2 ]8 o5 @$ U- j2 y4 C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V  S% P8 O* y5 |  d
! }7 P9 H; B. u2 o( s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0 i/ J2 b, y9 s: M: v' l2 m6 \
“啊？！”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d" {8 e4 W# f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d* a! z& l4 x# A: E+ z
9 w; U1 \9 {( k% z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m, c) c3 K. F& K; A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n( ~" s& N" Y
是個人影——女人。! |, [& q) f; ~0 J; N4 E/ x! Q( n- D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4 k) S% o$ ~. O5 T$ Y2 c& E+ u
; z. f8 b  m* z0 \7 \  _: z
“呼！ ”4 R9 V+ U% {! f  M, G# a

“哈！ ”6 H+ e/ P0 j' j2 {3 a2 t

——她在呼吸。9 q; C, E' |/ Y  ~
/ [% i$ d/ t* R) x# D. Y& ]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 j6 \. @! m- J5 Z

“是她？ ”博雅問。0 B$ a7 W. E5 m

“對。”
: G! d( Y4 K" s+ E7 I9 e
“怎么辦？ ”- F) ^! n, n4 u% K# ~: ?2 L
% Q; S* ]! G3 @( W9 Y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E! r* c6 @$ p; c; i7 O
% Q& ~- a9 u5 k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L! s1 c5 u6 \/ I6 t
8 n6 v( x' T% w% C3 `: `6 m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3 k! d: h5 `* h! C

又走動起來。
6 P* _( ]6 L" T6 x3 M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 M, ^9 \5 E7 f9 v# g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6 `. Z, y: ?" U( @9 y5 K" H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1 x/ e& R! P+ h! @9 G
6 y( k  q$ c9 C. `! g; z0 }+ d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 o/ j7 }7 k% K2 Z/ y8 q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走吧。”
5 c5 I% _7 J" S0 O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博雅緊隨其後。
% D7 r5 Y/ j9 [7 |( u: _9 G6 i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2 d# m/ ~! `5 W7 k  z3 T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 W0 P# Q, l4 U# d6 a+ W6 p. J+ \" \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6 o: _: h9 h8 h" I
$ @+ Q7 O# [" D3 c5 f# w
“哎呀！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 ]0 C( U) t! w( \1 }3 k. R* a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女子站起來。
  |2 M4 Q  T+ O, A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4 s1 L) e# Z/ ^0 V+ G+ h- X) Y
“噓……”+ M; w7 F5 W' F3 }
% I. H% R/ ^4 b3 A1 L/ h
“噓……”
% w$ v! v1 L& X0 J8 K4 f6 h7 v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I2 H) r) W7 @0 ]& n( q
+ V) l8 n% [  G% k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6 H5 t! {. i; g0 q7 S
( a  C2 z2 L& a2 s
“明、明白。”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3 ]7 i! K. {, d' v9 F

六
  |" M6 h; D+ P9 R8 B9 j
“這不是葵嗎？ ”% @. O- p' A; k; M& X
! W0 e( ]3 d) T8 l+ b4 }1 R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 n$ j  |, n: \" U- r; T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C7 r& X  F( |1 h7 d9 H% z5 q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7 [9 I4 @3 e  J; q1 k) O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9 g1 p/ x9 v7 }% X' M/ t& h; K0 T
% V2 x/ D/ z) `9 p4 h( u' E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4 y6 y& u7 c& h8 Y" R
+ L' l; @9 r2 V3 x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l: `3 y7 P3 ?8 r# q* j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h- N. a! J; [# U5 f; X/ |
3 {% W% ^7 a8 _0 O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8 q( P- z: T: q3 h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D, K0 i- \: p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 k1 v" g3 r) P+ y2 H* o
“怎么才能驅除呢？ ”+ c9 j  J& O: |: x, ]0 g/ R
  a, z+ n6 s6 i' V8 L
“讓我來。”
- S* I' v% ~4 ]4 c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k* l1 q$ L8 V
! B* n- k) M1 m2 p5 v4 [1 a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X# v7 }2 O( D% T
- V0 |' ^4 F  \+ [; X, s( M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 T1 S, a! U' S9 |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6 S  C* i; K% V  O
“哧！ ”
2 j0 k8 H+ i1 r. f% v5 w# K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 ”3 y/ x2 M, ]# B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7 D' x( L& R" a
$ K6 P1 l' j1 S2 j" q7 a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3 t* b. q" ?2 I8 `& e
& U' K" `. q5 \+ X7 C; M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然後呢？ ”  e& o6 o) A3 W( i' f9 S
) d, D' y4 X' H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B3 E6 t# p7 }' @3 n. u7 L$ S6 a: i
3 H8 @/ _8 K. A9 o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果然不錯。”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J9 x/ D. K# V% f/ I6 d0 }. U3 w% G
“是的。”, U9 X4 g7 |4 @# H- N
! v- `" c: ~, _" o7 y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k4 D7 L# S" X- T! Q9 n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5 L$ e) I( M4 c$ U9 h
& p+ H0 a8 J6 m- [- `
“怎么？！”
" O! Q& x9 b4 h6 w5 D8 {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6 ?% t3 {+ ?9 a/ {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3 R1 V3 G( ^0 o! g2 F) ~; @
# J$ |- d2 r- O3 t4 e* L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f# O. M" {3 S9 a( c3 F) E5 H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 O& b; G* ]( A3 f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X4 }, v, ~  B9 w0 i5 {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七

“哎，晴明——”
5 E8 D0 V5 j" Y4 K. @& Q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 Y1 b+ @4 U- C0 f0 J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c$ u2 z4 Z/ Y
( V+ j- ?. C; D3 u: _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2 J1 O$ ^5 Z) s7 _# P  \9 [  O# A9 y
' ^! J5 o2 n/ V6 u
“唔。”, G. o  S* v2 {2 P* k) |8 e0 f6 |9 ^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9 f" ]' o8 u6 }) w  s6 t: _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J4 @4 ]) \6 K) Y1 y

“說過什么？ ”
! Y. v8 I  ]3 L: U" `: Q/ o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2 G3 }& ~* x) O# Y/ v  N( N4 B# v2 t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2 l- d( g1 D$ G0 M. r) c
$ {. c) e' n1 r$ _7 p
“呵呵。”% C3 M- M: A/ f" y/ L6 Q2 z# g
! J3 M/ ~- b) \; H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 a: S) j6 G( N  x9 P# q3 _
“哎，晴明……”$ c, `; p% ]+ K2 M9 I6 F4 {
, G% x4 N0 k& {4 _$ j0 [
“什么事？ ”) E, [. m: I" G( ]: \

“下雨太好了。”8 |- v: w+ c; B
3 N4 O& }7 d8 ~1 D
“是啊。”! H4 M- Y/ C* f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就讓他那么想吧。”( A! s4 K& r7 g! r: c% ^( H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2 T" [: A# W6 C3 m* n
“會。”' A- n' g  q0 R# X1 n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2 h9 ?# c% J; J; d3 m
( i; S7 _& M% a% H3 D. R5 }+ B$ j8 w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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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 R8 d, e0 f; @' j4 _) s$ T
+ v1 t7 Q/ L" a3 A
3 V# K( e, h0 y& d' M
一
& c& ?6 y2 \4 ^9 l) M& t6 E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3 V8 C6 e" m/ _6 E2 K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8 a: [, a0 F9 ?2 G$ h
8 A) e/ N1 J* w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 T# q+ E0 E8 _/ a: g: B: p6 y; j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 J  w8 Z* q- U% `6 M7 m" [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6 W( K; t6 B  T0 A- Q9 ]8 R8 f
9 O. G: m  k& e) e. J+ h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N2 q! [+ k& M3 m7 F. _
' F0 e% J5 n$ J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w  x+ v' H7 g1 [" P& Q" C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9 {- g7 W% Z, R  R% o7 F3 D. y( H

分明是明知故犯。
; U" T- Q/ H( M; ^2 M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 ~. i  n+ a6 @) ]* p+ g6 U; e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4 }7 A' K( A3 ]* L) @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 R% B9 \  T6 e) e3 Y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2 q. @. b. \! g2 Z  c9 U. z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X" O& \* q9 a. w4 Q0 P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 M8 ~5 G$ w6 C# s7 K( S/ W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c" @2 b0 u* v* L' e" ~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j9 B* O! q! U3 {$ a* D- A
( q* e) O3 s" ~% ^
二
# s9 q( J9 _9 J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M, i8 k7 I) W, m( E0 b7 [2 G
- t0 ?# }- i3 V9 y2 [' l' v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2 {  D% W2 A+ f1 t) b( }) N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0 a: h6 g7 q# K3 g0 J$ t2 V9 _
4 G$ \, D' m7 Z8 S5 n! U6 }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l& o0 ~9 L$ f1 Y0 G( X
  N" F( t, j7 d: }4 @, l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 O; g9 \# b0 r6 E0 s/ c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q3 X  X7 I) u; t! D5 Z6 X
$ p1 |. o2 |3 O& ^' ^+ }  s  M6 `# l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 k# h+ @! ~* Y8 U# a% K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嗯，真好吃。”
7 |& b3 T* m/ V. G, |; ]2 `! Z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E3 M0 E9 M" Y3 t) v# q; I( c
3 J5 s9 V) ~/ g( P# o( y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0 i& e- a  I" X! ]( G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3 J% W2 O0 ?( R5 |/ g0 [
“好的。”
& V) R' Y6 \7 }! P& H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Z  b2 n& C9 j" u/ p9 R/ _# @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2 ~: ~% j* C) E/ O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W' E$ i- J+ I1 o
( n7 J& j% D6 y' U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F$ N3 Y. A: q# \2 I. S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Q$ z0 ?6 L" r  R2 ?3 g, C7 F
9 l1 u! Y/ d( H" }( O) v" X) i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b/ ?, }# `: W2 ?: W, T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3 ^* N9 }8 ~7 d9 ]5 }
1 N( `* z' B& E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H4 ^7 N7 X7 B5 N1 c' W; r, P2 A

“工作？ ”
& ]; [! x, q* a/ p2 I. ?) Y9 H- H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z8 J1 q" c9 W( Y$ ~; a* O2 k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8 t- x& @7 L8 u( A. e/ o
. M3 v2 k. c3 C; @# x( Z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3 e( |7 D- `6 ^0 I% U  h
“誰托你的？ ”+ _& N# P* Q) b$ n
, B! N" g* C1 W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e% U8 L7 h! C% ^/ R
  r9 s' C* j1 G! A# u8 a# z1 U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L& L0 {8 x' F6 c+ Y% Z9 P" D

“我也聽說了。”2 R% l5 ^; C- P/ T) I5 T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g9 ]5 c" l, m# o) E* |( Z' g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9 U! N4 M8 ]* Y4 b( n9 a( R( d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3 }8 Z. n9 r6 ?! I2 J4 V4 ?4 N
4 w% A- q( x* p- H, S5 P
“噢。”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_7 r& r$ J+ w, V
% Z1 f- o. @3 q! q2 z3 |
“撲地巫女？ ”
0 }! ^; \1 l+ j8 V5 g8 S
“對。”& C) |) L7 j+ M, b6 ~% S: w3 g" c8 K, M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應該就是她。”  n) w3 F( N/ {; C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z. P+ @4 ?! X3 U/ a8 F1 X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 \& {5 O( D4 Y& X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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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5 ^1 Q3 S! I5 F9 ?5 M$ D
“那是什么原因呢？ ”* b2 a4 [# ~) D2 a# K4 F

“這一點嘛，博雅……”' R& E/ h8 X' n
; Q3 A9 V2 H( b9 V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2 K, S9 a. k) Y* T3 _

三* U. \2 W8 ?$ k- H9 L
4 B6 N& y9 e  H. M0 f8 ^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9 x% o$ m4 K1 T6 G3 s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W6 N7 u( V* r. F! S! d

“你好事將臨了。”
0 U/ `; C- o! U0 l
“不是女兒。是兒子。”
& L7 }3 W& ^4 y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e* `6 n#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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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R* U. v% P" w' l
1 j9 ^! b' x# v, Y5 v7 Y' o$ C9 U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2 n, H8 [* T: H: ?2 E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3 o2 P0 \9 ]+ m; F$ n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O6 e- U# z" z1 ]
0 c, _+ V  U( l' u) V3 ]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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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u# Y3 X3 R; M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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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y: D$ e3 q" w/ u' ~. Q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7 f. o) T0 q% c, t( r! Y0 t9 {
) v+ Z  f2 x" P$ Y# ~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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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8 k) B$ u3 H( ?4 y6 O6 d; L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K, o% Y4 W- K8 }' p( z+ g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1 u5 S& E/ B$ T$ T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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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r) e& J% i7 q# z  E/ z
3 s+ F% o- k+ N. p) k/ ^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3 |! |1 |( j) t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1 u, m& c3 h0 ^3 N: i% Q
) ?, g  Q- @; G1 m: t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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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o' l8 Y/ q; m; O9 s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M5 |" T1 u7 d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9 W& m+ |- _$ H! ^! I- M5 g& U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8 g# ~* A' h, V8 \) B, g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l) ]. G/ P  L2 \% f& Q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3 M4 ^" u8 v! i& C# Z; v; {- R+ G& U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4 [% k' X! w# }

晴明對博雅說道。% f5 t" E5 W0 y- S" r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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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是瓜。”2 Q6 g5 d* g  B1 V5 W# }, k) x4 ~

巫女說道。

“瓜？瓜怎么了？ ”5 r( t& n' `  V8 N

“是瓜。”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 b# y5 d5 W7 _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事情就是這樣。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u7 v( K9 v. A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A2 p/ j( V. s7 {. l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2 K0 y( @% f/ c. e& H! Z; Q! g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8 N% ?1 y2 E! h8 ]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0 }' ~: N* a& V, X1 ^- f
! x$ F2 L2 T, P' d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g2 S9 E; y7 }0 y

“有壞消息嗎？ ”* U# h. g$ X6 z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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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吉是兇。
$ T- E/ E: J$ A" z! S) _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0 h- h, W: q; P& }

巫女這么說。' g, m9 P9 Z+ H7 ~! L. f- t7 H. N
1 j4 |& }" H  w! P0 \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i! {9 [( z% b4 R. t: d4 C2 B
/ v& S7 z# c0 T" n, X
晴明對博雅說道。3 I5 ?) v) |0 a  ]* t( G7 d
# D7 I# W/ k/ V* Y/ n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E. A& n% W) y, W3 D5 \  A* A
1 x, ], B' x7 q0 n' S3 D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p- _- o0 F2 v, ?/ p
5 ^% Y* V! v( g. i- i- v3 B
博雅頗為讚同。& g8 J: d* y  x

“怎么樣？你也去吧？ ”

“我也去？ ”

“對。”

“去兼家大人家？ ”
4 S: y- E" ~' C, \! _
“當然。”/ ^) E0 X6 P! G! }: x; [1 M+ u
5 [8 \+ `! F' ~  G7 V% `3 s
“我去好嗎？ ”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哦。”  a  C( \* b, ~) D( [2 v" [
) Y' q: w: i0 w& l& |; G9 J
“去嗎？ ”& ]3 V: C- X( H
& ]( [- g! ~4 j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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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5 c1 I8 b/ m& l2 G* }
7 E4 C$ m" q1 d- k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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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V4 C* y% [%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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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  `0 o, T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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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C4 m; T# G" Y* T2 }) q4 j( l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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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D; J2 |- [$ ~+ v6 j4 i"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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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r. o" ^1 Q5 `- A' Q9 o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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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

“請隨意。”* |# a+ K* l1 `2 v5 _% r
* ?: M0 i8 \) I* r$ ]4 v) ^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 ], b3 Y2 A4 y" o2 y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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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

“這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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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 @- d9 @2 X. s+ E" e: ~  J9 t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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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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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請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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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b' K; f* M" D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7 f8 j/ l/ _: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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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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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 L8 g5 q  w9 Z$ j8 F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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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Q$ l: {$ z: [# ^5 z5 C: o

一看之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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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y& E4 @/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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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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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這、這是怎么回事？ ”3 q% h5 O' F6 W' I6 z  U

兼家提高了聲音。5 D& X' n7 P! [9 x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 i& N; n) n/ d. s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P) W" D0 N  s- e1 F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 F6 T/ ^- G6 m, n( z  V
3 a: G9 {$ m1 `5 F, @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w, n, k& v- i! u( c0 b

“快想想辦法，晴明！ ”

“是。”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6 N' d0 C( @) w9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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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O3 [6 ^, O1 i* b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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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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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

兼家語塞。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2 _6 M" U# ]# t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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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是向誰買的呢？ ”0 D, D/ V2 @# |5 v! d
* O1 j& H( J* j, M0 S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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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o) v# o: z0 A! s4 C" h

“拜、拜托了。”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 ^  D: D/ m* ~1 f

“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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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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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大宅。% F7 s5 e! a8 u; L6 Y* a/ f4 U4 O( b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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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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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m" k; m* G% E3 z, s5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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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貼著地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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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2 A. W0 S3 W+ X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0 L  K2 f  f% j: e3 S. e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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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 J+ G8 C1 ]# Z* X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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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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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1 n# _8 y: I- F0 H- @1 S, }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9 X, u) }& w- F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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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B% M: W. ^7 K+ X8 e, C: Q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O8 f5 D+ j! W; N% s' C/ k  l
5 G5 _! p% n( _) c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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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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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K3 H# O2 M# L& |, v4 ]

“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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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x0 a( i: v8 J/ K- {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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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i7 m- A9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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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緩緩爬人院子。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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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 q5 Y0 P& w& i2 @6 m: W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o/ t# O- p6 }: C( b% s- N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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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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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l6 O! V8 I) y8 h0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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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I2 q' A( O- }8 l

晴明點頭應道。; x  v6 y6 d+ ]' i; l$ F

“主人等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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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E2 _- m& k0 ?$ x( I)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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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4 H" h- S/ B+ W' O1 _/ h- R/ ]4 j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f! N8 V5 {,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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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8 g8 c, V9 [# P% X

“止步吧。不必進來。”+ B) Y9 d( I/ ?+ @& L1 n; m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2 r2 T3 ^. B. ?% D: ?0 m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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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5 t  z. v, d9 y4 Q% Z- H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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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7 X2 c6 {0 z3 K9 [" N4 X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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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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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Z5 E0 I+ P) ]3 R

“果然不出所料。”" v, p( O1 Q& b* |  B9 U2 n3 h. x+ g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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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Z# P" B: F&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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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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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蘆屋道滿大人……”( \- q  {  j* y, S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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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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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3 p4 ^4 y6 A3 j% b) E' I1 k

“沒錯。”2 C1 j2 S. o& ?' M0 i* S9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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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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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入之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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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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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也是。”

“消遣解悶嘛。”

“你說是消遣解悶？ ”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 A5 ^: a1 L& `0 w% [

“我也是受人之托。”! H/ B, @5 ?# x

“嘿嘿。”+ T) R3 ]4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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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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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 o4 {7 U7 T; N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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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 b! w7 u' p/ K! u% I)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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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R% E, A+ S1 @7 ^* J8 I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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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9 |0 n/ @6 V8 v0 c) X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2 F1 K$ J! Q8 g3 b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1 R  J) Z, j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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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呀，晴明……”& W' J. m+ y% I7 G1 l3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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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2 F! B/ Z2 w; H$ d# z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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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8 }9 Y" G% G+ t) y7 d- S" b, O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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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4 y  f1 e9 z5 ~6 o0 f# b9 ~

“我一定把話帶到。”/ r! g2 V- a6 n1 b! Y6 S) P( u! ?/ u

“事情就此結束。”

“好。”

“請回吧，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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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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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還有什么事嗎？ ”+ J* c5 Y8 J6 F( ?1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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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v7 o7 u. s(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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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 z$ S* M2 s&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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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G/ ?% L* J3 q' p4 h

“告辭。”: y1 D* _$ r8 X2 F$ v: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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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G" g2 s8 o$ E: ?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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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1 J3 C/ W( a2 ~9 k; ]$ S1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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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 y  e% k2 t! V  M) k2 t/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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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G$ \' O( c" V( p8 R9 Q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k! k+ v) R4 V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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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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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6 b* A/ P* j9 z' _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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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P+ f$ C6 U- v+ W7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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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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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G4 X1 t& R" Q) H% R7 B! e( S6 I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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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J8 P+ G! V6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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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 ”! u0 e8 M9 J/ W( u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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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N2 y% z* q- J5 u6 q%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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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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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啊。”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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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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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8 m6 n: n5 U0 E, R+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不過，說是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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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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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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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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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7 {& l4 a1 w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你怎么了？ ”. {, Q6 F4 u; Q+ c.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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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k3 m+ j. ]! k- ~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8 S( f5 R" L' J& \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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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5 m3 X" k( u4 ^& k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3 p0 Q  ^/ [$ R6 n0 X
8 u1 n. a' D/ y5 X* [/ I$ F& z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e  k! w( g& A0 s6 i. R7 u
0 p1 t/ c6 ]2 t3 ~0 p# Z
“明白什么？ ”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K: f7 U! H* v$ @- R
“哪有這種事。”

“真的？ ”
. r& x' x7 `$ K7 X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m3 \7 u6 j: @8 V& |*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2 \2 g0 u# |: M. \* `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h" r% d: v7 D/ n0 k$ u" O) A
  k8 \/ n5 e2 Y3 _% D
“傻瓜。”$ a0 C& [; d  P9 s" X; Z
* U5 @/ Z+ m3 @* c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3 H$ ^, x) f2 K' n
6 o# e8 V. W0 @3 I2 Q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 Q4 |# G- X8 D# x

“不過，還好。”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q% J) d+ }0 |7 W0 _; c

“什么‘還好’？ ”6 M2 r& T; F: N9 B
8 D/ Y4 I) h  A0 m2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女人？ ”( v0 l% R) d$ Z( y2 j' R
4 X# u8 i) A$ e# k! ^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9 S) k8 V# w7 z9 Y
+ S& b. T  Z4 V$ c" z# k% j' Q& Z
“哦，你說那事。”4 S, Y+ q* R- o  U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m0 o! J) n+ ]7 w0 U/ F  X

“就是‘撲地巫女’嘛。”3 R- e6 q7 \! {  j

晴明脫口而出。5 h, _: T. \/ ^4 M* D. r
2 T, _: v, F. Q  L. `+ E
七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R+ ~! |% b$ L. v  N
% d9 z  t: Z, j/ j: ~' V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4 `+ v( P0 F; g7 q" C
. w2 Y) \+ v9 k$ F/ d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0 J7 w4 M! \% ], }: f+ ]& S
9 h- x" x# J( l8 d/ Z" ~2 J2 |! q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1 K* l% U: a$ y. w' y3 F6 ?; ]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 X- v; M) l( W1 }; L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D8 M, O3 A9 p! u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 t. L" v, {8 D" b( g
% M: K+ w  c: s2 [& F- |8 G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y% Y  J" L: ^# V3 ^6 U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7 q. A5 R& l3 [: h' l5 Q+ g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9 s( d4 y! ^' Y4 u+ l" P( s+ ?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V" ]: X* d3 M6 H& U( {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 T9 T; [- x* `! M; L8 U4 B( g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N2 x1 j2 N/ ]+ J
5 v- F% [6 ~9 A3 V# @+ |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4 K' j5 k4 M9 j3 j  C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f5 I6 D7 G# l8 T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w2 |) X0 N; P* a  T! E5 P0 h5 D
+ p: ?2 {' }) o4 p7 f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0 J5 @$ d- U0 f1 N7 f+ K" F
* U: O- U0 ?3 c4 \1 p6 y- w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 S, X( j: G" {1 I( S1 }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X  L& ^, F$ d% J- `% k0 Z2 f  H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9 O. F+ E! `8 B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8 ]' d  U8 a8 M; G; i* k  t
4 x3 e6 h9 x5 E; S6 [9 z3 k
“是。”; ]1 y% u* ?% D, b  R
+ U' ~8 J3 t: ]. M' G( z9 _$ ?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 ]  W; f& \4 G) u  d$ m9 D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 B3 f, X! [6 ^1 S' N* m8 I1 s
“蘆屋道滿。”& M! t7 y7 J3 k9 }( o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V& i5 Z! R4 G8 B" L/ @% `
4 q4 k) D, t# E) D
“對。”, e5 E( p/ R( }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6 s% z+ Q1 U0 v3 l
: s) }: n  N. {1 m) g% n3 u% L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 h) G- w* X- Y+ u6 x' R( s
“對。”
' u2 Y7 N) ]/ T( R  o5 i  \! D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e$ y! X1 {& V/ z  L) t, f
& i! g$ ~% L2 z# W8 p  _& [7 z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h) b; x5 z- o2 ]& v  B3 W& H
0 P+ E/ U2 Q' m$ g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0 R& z1 _9 h6 N9 V1 ^" c
八百比丘尼說道。$ E! G# T  _8 G" x# E  o

“是佔卦的事嗎？ ”
* U1 f/ N* X% m) ^( a! e0 ?
博雅問道。. E- d3 C8 [5 c% I. ?
9 W' d6 P% I& V" U% J7 J* t4 n# i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是啊。”" v! p* }  O4 O0 m) S
; E2 z; t7 A/ L* m& p7 D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f) }7 e6 z' D' q) I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說道。
  ]! p/ n' u( A( V7 h
“哪位大人？ ”' Y/ V. p. w1 x4 _8 D2 s) w8 P
. `0 ?2 R9 Q, Q9 j6 G
博雅問道。
* k- n; R4 j% g% T0 ?
“蘆屋道滿大人……”* d! H! Z# j  D( B# }7 N2 d& k' Q# q
( k- p7 I! \/ D& d. _7 C: f
“是他啊。”
1 _- ^( M6 t" G6 K& F4 @
“對。因為我也一樣。”
* p* v; z. \4 X; J8 }
“一樣？ ”8 v3 f! @0 ]% z; m3 \# R8 X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 A+ b) C2 `) H) p$ N) z8 w. e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4 ]' F; b1 b4 n

“這像是他說的話。”
2 A! c2 u3 r' n, A% K  s
“……”
: X( |, X8 t8 l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9 Q* x, z0 A5 S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 }# L  Y# r% a4 {5 K) r

“哈哈……”

博雅笑起來。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N; z) Q; c' U. }( }
! `  |- _6 L+ T7 n: \' |
“博雅！ ”( z5 n" y/ U0 o% m6 u
% y: L4 R8 _; @1 K5 Q& J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9 n* A8 M2 A8 Y1 m
6 {8 R: y8 I" G4 k
“什么事？ ”3 p* Q  g- w# ~9 U

“你帶了葉二嗎？ ”

“帶著。”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t3 x9 O! t" s- Y5 }& Q
# u. a; ?- U6 |3 P- {
“好。”
& z1 b  }7 X$ {: C8 Q3 K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 \- `3 N& }) m0 o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 ]; ~: r( |+ Q' ^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T! F  {/ H! w: S' Y3 o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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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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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E4 v  a6 N1 \5 ?( I

0 D2 c, x9 U: r  q! m  E/ D7 y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5 r5 Y' n. {, J" P# |) E8 e- ]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9 m" @0 q5 q* l
一5 d& x' {2 T. @6 F
; o; F# f' K$ q; b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8 q+ M& \, Z. y9 D; Y
* f& B3 M( e7 E9 E3 S, m5 F# g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l  _5 v/ ], ]
+ v. @1 n' J$ d5 H( n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v1 J+ U2 f) A( i1 C) C1 S( @+ m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0 T4 J( ]! \4 h0 i
/ G7 U# @  {. L: X4 Y) I( I! \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 K0 g, C! l' L, Y% o* f/ k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Y  N: [% D' ]+ h$ w. f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7 F' n# t; W+ G9 S! \3 L5 O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 r+ I1 y, d0 r( ]: L' D( T  ^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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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V  ], ^6 Z: L# K& U( v
: ^0 l5 q8 _- u) W: _# D, V
若非群玉山頭見
$ m3 R( X, ~* k
會向瑤臺月下逢# k9 d) P: F$ W5 y
. i: E, w$ f. W( X: V9 O4 o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2 X3 \, B0 ~4 L2 h; C- t, ~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4 o( L) [9 Z" P+ ~; y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Q0 n- P% I$ ^2 f( B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1 J" B. r; G% N8 A
2 _1 k) s- J- d  ?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r+ T3 b) K# d0 _. T3 ]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m: `' o4 o+ N5 W; d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t! n' h* W: P( f
3 p* h! V) J4 N0 Y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1 `) F* S/ f! x0 A; T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4 o  C) P3 p" \, q; k4 }6 ?. U$ Y/ j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d) |/ k, ^' W- Y: O  y( G
( Y! [" ^0 D  S5 N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8 k  ~; d- r+ \( s' U- M. y9 R# Q
  M- c3 q6 p- l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k8 V1 }' D& h* H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 }* m) u# A9 e7 ^, {7 D8 s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j8 ?+ h7 i+ t% k" N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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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2 v; y) d3 `, |8 Q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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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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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s0 Z3 s0 V5 L9 c$ z- W
: n0 g, k6 `% I& t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M, c/ ?% w7 D* B& M, H4 ]; r
: O8 r0 a1 `8 B- b# l5 V: I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 W3 e# h/ S8 E) Z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a$ u! ^& R* E# ^$ N+ E1 y  N/ E& {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Q* d6 d, O/ a4 Q1 [/ \9 k
方人不作和歌。- Z' u2 x/ b+ @, @2 }. r
% }3 T* g' Q5 x4 Q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7 d0 Y! e% G7 J9 S% k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 x) t! Y/ I5 p, G6 M2 N! p! e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1 F' s3 _! S9 m2 t  v3 C2 H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Z* _4 S, k3 [7 Y' i  X$ O0 |
4 y+ r; ?5 d9 Z( b. e6 G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 t+ p! a. @# b+ b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 V' |. c" {/ H( i3 x5 A
鶯，二首。* ]2 j6 `+ ^2 X( k5 ?# c
6 N9 l- d) ]' }0 q& ^
柳，一首。
  y, }! r6 c( t/ c  z
櫻，三首。3 o! B) j' S6 a5 X2 P

迎春花，一首。

藤花，一首。

暮春，一首。
" e# t9 K8 p% o  k, y( Q4 g1 ?
初夏，一首。
$ `" z4 e$ r% S& W
布谷鳥，二首。
5 Z7 l7 Q2 @, s; o3 t) q
溲疏，一首。
  x2 D- a5 M: V0 Y* n8 m& w
夏草，一首。7 `+ B  n: S* A, H+ I

戀情，五首。
5 W  G) d; {6 t; i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2 ~$ V! |, ]; Y. Q# W* T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 q# o& }5 W" ?/ ~( W! r
“請我吧……”
. j, {7 ], Q7 V- v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8 A  [! |) q) C: {7 |5 Q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d, u' h) |2 J
6 s3 n4 y, w/ s( F0 l& G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7 \* |+ i2 P7 m, y8 F: e1 a" R* E
0 e1 y, a1 E5 C( N& C& q& b/ A" |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0 C5 ^, T2 |! B/ s$ U
  X, [+ C0 z; j$ U  Z
少式命婦（一首） .4 }2 }% e" P  L8 U6 f' _( V" Z$ m

源順（二首） .
8 s$ T0 h$ ?- ]! ~1 K  t
上望城（二首） .
$ D9 c7 _( b* B, w
大中臣能宣（三首） .
1 j- i/ L( C% f5 j4 u%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B7 }5 Z  ?" T. ]2 r0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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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博古（一首） .
7 }$ [6 o% h: B& V6 [8 A4 a
平兼盛（十一首） .1 P5 P" U* {1 I% l3 Z9 ?! p
) ]3 Z* R, G( _3 I1 ^  e. v6 U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  e/ p6 ~9 p
) \/ f) j2 Z' A3 F& E3 |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2 _- \+ r/ b2 c& [, e8 U9 T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6 L- L- z' }" K5 X' @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D; D# E! h. \% i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O: ?& x: _4 v% M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3 l& v7 }; c; L) j- a' ]6 w* n- n4 n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u* }5 K, o0 H$ `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4 q3 Z+ @2 u. y. L( a2 e" @+ T. S8 h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1 Z! V" k# ]% E0 r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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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T' [7 t$ x1 L
  m1 ?/ c6 h; Q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9 q9 m3 F4 l8 U' y

也在這天選定。3 B* N% q6 v3 ]0 s
" F+ H. q& F5 @! C& W0 }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 Z% ]0 P. h  i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6 u2 B- s* e# s7 K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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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n6 M4 W  {8 c" `( B* D
% \1 P, D# W' o
博雅在喝酒。6 U8 `3 g) a$ ?0 z( y: k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 d/ z4 E: F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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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U. s8 X' H( r  o+ V" d- E7 e
/ m$ ^) O8 U  s! v+ s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1 `$ Z4 Z! f: X
; @( W- L) k5 B- }
時間已是夜晚。% j6 i  s' \5 S) q* N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6 b, \" W! r, h1 Y7 @
0 ~, _# ?* `. `7 f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_! P5 W3 ]% Z. }! W*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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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 j- z$ _1 h- d3 S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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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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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I& @7 v& r  i
( K; D- M1 r8 z* q( J$ a
是八重櫻。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T  p1 _' k: L. V3 z  @$ w: Y
- r+ X. x. e7 ^9 b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a: J) l& [- l. Y$ [& v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9 \7 L- |& L4 m! J0 P6 ]% }9 Y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2 i) C/ @& K" O  }
  y; M! a* n% C: k
“哎，晴明……”3 G# J$ I6 o- F* g* r5 m) G/ G2 [! U8 c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2 L' `9 b0 m$ H: H5 J% `

“什么事？ ”4 y4 u) V( t' m% c2 \. F9 T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p5 p  ^1 }( K3 r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 }- h1 v% U% x. L
“你指的是什么？ ”' X; ?3 k5 H$ d/ L- t+ o4 t

“比如說，紫藤就是。”7 {7 S% p- M0 R, C
" k/ ~3 b: n% g) c
“紫藤？ ”$ y7 }' r1 S- d/ `
) M) U. E7 l* L- P+ o' [! O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嗯。”- K6 }# X1 R: K' V1 R
% k) [: h* J& K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n: g. H4 a/ ]2 u% `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3 A) s# ~+ X% m3 L! r7 k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嗯。”& \7 W1 I& f9 P; o# Q3 x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你想說什么，博雅？ ”5 @+ @/ J: s+ Q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0 I% i$ B6 U5 k
“生命？ ”
$ D% i) e7 j2 P" Q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y5 L8 ~7 {/ e5 G  ]
: I" n* l3 f; |% P  s: W
“嗯。”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什么意思？ ”& u! D( X2 _; q6 Q' @3 |: ]
  G! i) [9 U+ i/ T0 F0 a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o1 h* z( t) {8 {5 K
% j$ h9 B5 E. n& Z! }! ]
“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8 k* J/ N5 }3 e  Z3 c# q( d
9 m/ @2 \3 ]) Q" q% C' r" f
“沒錯。”

“明白嗎？ ”
  _$ s9 b; c! d! S
“然後呢？ ”) Y7 H/ S/ O  T% ?* H# Q
2 G7 c" E/ N' q. z
“‘然後’是什么意思？ ”5 F& ]8 u2 q: |# z, p$ l0 @$ c) i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E3 l) A  H6 i- v
1 q! `; b3 t. p/ R4 o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 i9 E" D% |) a- S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7 @! }. @& n  ]% z
“是這樣嗎？ ”5 a* Z9 X+ T, [4 F- x7 \* `
+ x. w0 ~0 K7 Q# n" `% u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X- W) @' U$ L

“還是咒？ ”

博雅皺起眉頭。
0 b7 M) Z/ Q6 H) H
“是咒。”4 J2 ^) |  V) a8 `1 a7 D: c
, ?: l+ X# z1 j- V. |* s8 r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真的？ ”" c5 w! D; p* m  {% O0 K: _" @&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Y* z' w2 i/ J8 e: e+ _, L

“嗯。”+ k7 X3 D- i- l+ O
$ P( }7 L) x" t' e4 s+ t9 `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w1 y: ~& d' u# H1 U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 l' _/ d2 x5 o; x9 f& j/ w% k
“什么是宇宙？ ”! A7 k7 c4 V7 X3 A& V8 y% j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r8 ?- b; o% R  a5 u7 N
8 c! M- M) J7 m0 M6 [2 Z( M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 e6 e! k% @' _7 S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C/ l5 M. u. B% ~# b: M( D

“啊？！”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0 P  t$ M6 b6 c/ h3 G5 z

“什、什么？ ”
2 L9 j* n( L- _" [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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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6 c$ B4 g8 }! R" J$ Q: u# v
" z$ E; G* R- }5 j6 E5 K: D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 r; `3 Q) {/ L5 e
“哦，談石頭吧。”6 H- {( Z" E7 k3 k

“是石頭。”

“石頭怎么了？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3 q* _# f* j  Q9 b

“噢，有一塊石頭。”& A$ s+ U9 l$ a% g$ [% `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B" u, B6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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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S- p" v5 ?6 o) A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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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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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5 p1 `  b- d& p6 V, E$ ]
$ P$ Y8 o7 Z1 N. j
“對。”( L# f3 x3 ^5 g1 z. [2 S9 v7 O0 h#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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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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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8 g; g3 L! p+ B
4 N: H# G) w( u% g8 w# D
“不明白。”/ q0 I, T8 G  i: B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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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 X4 ^% l9 s" W, d) G: U
6 S  ~. x: X5 L$ p/ s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噢。”$ G) k; i! a7 N
; k$ v& o2 l) g- H& Q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 q" b- [6 O$ J9 F0 ?" `! {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H; d2 m$ j% _/ m, g. i
% a( c; ^1 P! f! u4 H5 V
“你想說什么？ ”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g, B5 V5 T3 _+ _

“明、明白……”

博雅勉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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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S- ~: |( f9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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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道理一樣？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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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 }6 O9 M) v( K0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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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不可以？ ”7 G8 v6 Q9 R& W) k* I
! `( Q9 @* u( A  R! U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沒打算蒙你。”: [# M/ z, A! L1 G2 n

“不，你有這個打算。”4 j* u: T* p- V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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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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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 ”$ R' P  g' Z; w1 c1 w  S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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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什么？ ”9 }) c2 v1 J9 T4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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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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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是語言嗎？ ”2 q: c$ I5 Z8 I, t  Y; x

“噢，算是吧。很接近。”5 d1 E# b- n  L3 F9 }$ W
1 ~9 Z1 h# b6 y1 }' @) j5 W+ U1 X
“接近？ ”: C( `/ b8 n& @9 Q/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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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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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為什么？ ”$ T# j  J9 X/ `$ ~8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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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7 ^0 s2 ?+ F' u6 b+ v* T

“什么？！”0 F5 o! W9 b1 s2 V4 i/ P$ Q% p%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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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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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y6 Z( |9 ~2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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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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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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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T: A7 J9 R$ G* i&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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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 |9 o+ N; p4 h' C

“……”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r2 e$ Q0 Z+ [% S.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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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2 M0 Y; V0 R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 w& Z- G1 K% C3 _: |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晴明微笑著說道。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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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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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T  o2 d$ _) l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 g3 q& y8 h" C  w: M

“不必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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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3 R. u5 u! q* ^* }

“你這是誇我嗎？ ”& w( Q, }$ a$ m!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9 u0 C' L9 s3 {3 C7 e

哼哼……% X7 n9 I. c- t; J6 n

“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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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2 ]- m6 ~6 m9 @  u* O7 m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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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哪件事？ ”5 d: @, r5 T- }, d. d* p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Q! d$ j; w' e. ~0 m; G' l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4 A& N9 l9 t0 Q% X6 k& b% D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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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N; B) U& H& h; [" _' H

“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f! S5 }+ r* }. Y5 T+ S: c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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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9 P* \; `2 p. Z  ^2 K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Q$ `- X- B8 q9 R/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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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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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t) \' o! I2 Y9 t- J7 x

“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 t8 m9 s8 k2 \- E: Z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3 C: e  }$ M1 i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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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別問我，博雅……”2 f6 G9 |1 X' d; q) {4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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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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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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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X7 i; u3 V1 u6 R! `' J( `2 S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三- D( L7 K% _2 \9 K4 Y* {; P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 H; G2 k; h7 v+ n* R9 r( b

地點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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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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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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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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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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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3 b  X3 a- P% o; y2 b: X4 {&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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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8 r3 I8 T; Q5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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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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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3 p+ _( L* w$ c3 m- b2 ?# n2 |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3 ~! ^$ x. G/ V, q! o! g5 `8 b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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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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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W! Z* A1 A0 o$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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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0 l; c$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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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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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D. d- K) c; k2 n2 F2 I" q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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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6 x, d/ s% {3 C; r/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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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5 V: q+ p2 a  Z/ y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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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S7 F. g: _8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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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u/ C* u1 x+ i/ E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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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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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y* ^; z9 z, K+ F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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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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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o5 \4 H0 K' C' J4 ?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2 Q* ^4 q0 s# ['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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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 {+ ]2 j  O  f: y% ?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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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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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O0 R0 v" N+ Q  A( D* ~" x( x7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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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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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y( y/ c* e.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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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R- j$ V( t6 D. j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p  P: [0 Q+ U! E9 I6 R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S9 G6 {' |( x. K& Q! Z3 g" h: X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5 ?- K9 V3 C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s7 [1 A' T: {/ s. a2 y( N4 U

戀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獨自暗相思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Q' ]3 ?* h& p5 M9 E3 L! w
深情隱現眉宇間! e7 {2 M& V  ~3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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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已知我相思8 f* ^6 O4 k' d7 L

題目是《戀情》。; P+ Y# l2 }: j0 T/ x% K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v. F9 N' X+ j. \% U6 `*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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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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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J# z+ P4 z6 t1 h) N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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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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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 ]# \  o  K0 Y( d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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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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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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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6 o! I9 f5 j& q+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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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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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6 Z/ v2 J3 y: _6 p. `*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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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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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6 E! q& ~# r' W  B& Y-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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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7 |& T! g3 ^, U2 ^0 q3 M: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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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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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b% A# o* \7 Y!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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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u+ w% g" U.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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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9 [% k1 k# }3 x# I$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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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6 n- x$ Y& j  \/ {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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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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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散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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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c7 N3 H( w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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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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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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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G7 i. K3 ]& \4 ?, s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0 L4 A% N1 v& J( U6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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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R. S* I6 [& T7 Z* L# u

四1 D$ ]1 t/ t: H' l2 d

“所以說呀．晴明……”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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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1 F# `2 I& J' t, F# u  p' v

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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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C/ \2 h8 O; j( K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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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f% D, n4 P- D" L$ w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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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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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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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8 b, ]7 Y)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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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6 |; {6 A0 v* z. p  C& V*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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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P( Z- U: ~2 \4 a* o6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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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6 k5 v# E# \- J)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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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L9 s3 d6 K: ^! ]7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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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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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2 w. M( S" Z5 M) P/ h8 e/ w7 c  F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h0 _; R3 P6 D- v( |6 w5 M6 c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H/ S+ T6 R. [- L& X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1 j9 N; U$ J. E& _! m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4 H$ p( @+ F, u9 t  D" \$ L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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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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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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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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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w6 ~$ r+ b3 B- P/ Y; c6 g4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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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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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 E/ e; E) x7 ?) n3 r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9 {( d" |/ M/ K) T% m( q. F&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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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8 B, J/ L9 r"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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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 B9 |/ t/ G' ~) }: e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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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u4 L. G#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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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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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p! F; f& q)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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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X2 q1 r" x: {( A(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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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G3 k; ?! _0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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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f5 O( E- q5 n6 o  `*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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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3 a* w& |; h)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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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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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1 s2 l& T$ H- f8 t! i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4 U. n0 U9 `( E3 K$ Q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u6 G9 s( t' k1 Z% R(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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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g: F3 h9 F2 @3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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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0 [" ~8 d.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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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9 @; F& a5 B: a" k% l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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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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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8 ], Z5 y- y  }1 }; [+ Y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o9 u. k4 d  f2 s6 V0 l, p+ N

“戀情未露……”: Q5 Z1 a( e% X- I$ [2 G9 s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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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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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6 y8 C2 t9 S4 R" W

僅此而已。

看見過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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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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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8 n) u3 }4 \) z% l; i) P; ]8 w

“是在苦吟新作吧。”" @! ?; G, Y7 B9 L  k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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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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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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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 G: x' k! I) I4 s,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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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f3 p4 f5 Z% D! z- _, y- A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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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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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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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Q! D0 p, W5 `. u' Q5 T$ A" E

博雅點點頭。( l' q) h5 I9 V% W& [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K% j$ d) S( c$ T'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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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y) L4 o* v6 X/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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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Q. X8 B+ F4 t& t' m, {/ ~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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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o4 w7 J- t. ]3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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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z* i' l" Q% r+ I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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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1 N) u" i0 J2 d3 u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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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未露人已知……”# }) b7 N4 H0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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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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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5 n. k3 N* r, _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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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z2 @; R9 k6 F8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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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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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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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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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晴明問道。: k: l! q0 N2 I# L0 b& ?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K7 l; A, n'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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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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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去？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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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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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S- j0 f: |) ]' j% z1 Q

“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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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g: G9 G: b, L/ m& Q4 m+ t) G

“他……”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K# v8 x1 t) j+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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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7 S" l* f! g6 l! k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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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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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0 a2 g9 S2 ~  _+ k: q& d. o

“帶他過來。”8 T! H5 v/ [6 a* i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8 h5 r1 L: F9 Y+ x. H5 [! u2 B

“那么，我且退下吧……”/ j( g$ V# s7 U$ \5 U: e

博雅想站起來。- Z1 E5 F! B6 S' X1 K8 o& _0 j#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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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j" U+ N: G" G.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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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0 B0 P" \8 d0 f1 |9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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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1 T7 ^; \3 I0 h' q$ {9 [, \6 l) z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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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T1 X0 ], {! ]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0 p* x" Y0 @5 J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T) @3 O3 Y* `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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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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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B3 U- T& Z+ \$ l9 d(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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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8 E/ h  h. I: v3 f: U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x' D  k1 m5 A8 X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5 E8 r2 C! p, W0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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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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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R' T: Q" [; @8 P  J4 e' j) y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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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W/ c; p" i  G; g6 y# c;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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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t: W, ?! z# D4 y( P4 u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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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s! {; q3 u% a, u4 Y0 A"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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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5 ?# ^& H5 v1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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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F: W# ~" Q5 i1 J8 o: d, O8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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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 m8 g; G( f/ {- ]3 v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7 o* J0 e, L: n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F4 v+ ]- x: G8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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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賽一次？ ”( k* Y8 F' t" F& f$ T9 A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是代作嗎？ ”

“是的。”

忠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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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1 p- I; ?1 J* _3 y/ Z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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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1 a0 X0 P8 D6 O1 l9 h; ^: g2 u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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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W: p. I9 ?6 t7 p; f) [) V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6 V, h: ?7 c$ ~1 Z5 A" i/ p/ \

“是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r9 L! ?( F: m: v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X/ V) S7 M0 H6 A6 N: k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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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七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5 L! R7 h! e4 }1 ^. S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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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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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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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0 w" F! ]. j# b2 x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D+ l7 T1 i7 U+ x/ {- n0 J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V( p- f8 y: V( E" f5 U2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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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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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5 r( W: Q1 Z9 j& r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5 e7 N( L* a9 E# F9 p2 \: M$ O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H2 K6 E% e# X$ p%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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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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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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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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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再也不作和歌。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4 [, P" Q' s: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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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 H1 w% ?$ V) _; e7 V
5 c, j& B# y; }* D2 N% {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e& e3 J6 ^8 Z( ~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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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7 O+ a  |6 F. E5 D& P( Y) A/ v
7 t' l5 B7 `+ A' ^- K. ~
新芽嫩綠蔚成霞7 }0 ?! e! R- E* x1 w5 z, G, p4 T0 Z

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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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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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y+ J* ^* G7 r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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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8 a1 z/ Z2 j  ?: V0 p7 Q3 \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對了，是《萬葉集》吧……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8 c6 V. E$ H2 T. f6 I
' \, U$ k7 m" W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6 r# O& f: Q. S
( U- S' F/ B. L1 q: ^' J1 A6 H* M' t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g7 N$ `& M1 h! m! x
1 V& y  S+ e1 ?: y  l& u' T2 j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2 K% ^! v6 Q; S3 r% U  t
* y" ~: n3 z4 @0 Z$ t0 }, N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y1 d7 x) g5 K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c) l1 T. \% N$ [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3 f, z. w; J3 b, e  e4 t9 [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1 S1 V9 L$ T, r
+ E+ G: ~+ w8 E( I; t( y$ W" G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0 w8 ~6 m( {9 R& A  ~6 H4 V; A

他想創作和歌。
2 b% G* M9 @& i/ p
夜已深。/ D% P; U+ C2 h1 i% ?
7 b. |! w% y6 A& `# _  ^5 O8 C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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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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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 n- K+ N" e; F( k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5 M9 B5 ?- b/ t) s) M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5 t1 `3 a. b% I' e8 A; y

“入春——”$ B7 q$ f) B; t2 I; }1 `/ `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7 ?# B: Z2 @: F5 a4 s6 x* v- x1 h. n

“吉野美？ ”/ y2 N5 s1 {: `; x,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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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9 J/ O, ^2 V3 z) h9 p
& ]1 p! i4 i$ X% `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4 {& W0 X  q0 A' u5 }( B* \: J

得一佳句。

“是誰？ ”9 v& R- }9 f9 ^! G& T7 W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8 Y5 a$ l8 K1 q, q( w
" N0 S# Q$ n- d
“你？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那時候……”
! g: m" T6 C+ {) f- ^& h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 S2 {5 \2 i" i& f' I) h0 ?
“作和歌？ ”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8 \" B6 [8 X0 ~7 o; |. B0 K-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K% u9 x, M  q$ T7 r& q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6 n0 G% o3 {8 a0 m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 V/ Z! ?+ j/ D$ K" j% X- u2 w
: |0 `3 V7 C* |7 |3 O1 a3 S% R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U+ c7 z. x- L) Y9 X& b0 I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 B. a; t. g% x# d- s4 ^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4 ~. w; X, x: D; D, q4 j' {6 l

“怎么……”/ {+ D* {9 |) {  n! V+ [
9 y6 ?& @1 m+ Y$ x( N, R( O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 K- }/ F; @+ ~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6 h) X" q# N  |
$ U3 G+ |4 r# ?- E, E& n% n9 ?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1 t  D, \8 `- o. M  m4 l6 ?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C! C" Z1 O1 C$ G8 t6 S7 _' N+ J2 _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2 [7 J; ~# H' N# p: F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q: s3 {' t9 X3 {

“你不想參加歌會？ ”  J  n. x% j3 J1 O( y) r2 K) |
  Y# u# ]) D: g* H9 {3 D. _* z
“想倒是想。”6 {; r, [, [8 s! ]8 N6 z" w" Y
5 @' j- `; n1 m: L4 _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d+ v" B; M, ?7 z' l2 R

“行得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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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E7 F6 D- @! o. G/ w
- |% j# b: b3 f% s  j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L' F8 F" b5 P  J6 F# K
- B, Q  ]" K* @: [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我來啦。”鬼打招呼。, g" f  m! J1 T# v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b" L3 Y5 Q( Q/ r+ H5 J& F: l/ W
4 A! s- @2 E$ T! u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6 Z$ ?' Q  N3 ?& L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8 y8 x% J) e6 S
, q$ t# p" t( }& m% O2 }$ {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l# h3 A& g! J6 g
% A( H. U+ D% k7 y) c9 d: A
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3 S& H# l( J6 |- O& }+ U) k
( N3 M/ e# \6 {* E; E" \' r5 |/ E8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8 s3 y; ?% ~( f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2 G/ X1 e, M# o% u& w* w6 U2 V
' _9 T8 ?  d8 N, t9 H
“是這樣……”( _: u0 V0 h" ~/ u  X;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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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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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6 K% E8 o& x. v  L. f- J8 Z2 u
+ Q+ p0 k1 S  \' b8 T; Q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7 H' T2 g4 J# Z7 h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上面寫了一些字。( N' x. p; v) e

像是和歌。8 i' O/ X, ~/ c0 l4 ^0 W. N. g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_  i7 C% |# I0 y: b8 t+ J

“究竟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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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 D* G2 d; M0 y# D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C' z9 o9 B0 R$ c# f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的確一模一樣……”& @( M0 g' K; C" u: }+ z; b

“怎么會這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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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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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 Q$ w# \, h1 [0 d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1 x' j1 n3 @) `$ }- d( U
, A5 k- h1 b' L% @& B$ [8 C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是的。”3 f3 Z+ x- f5 @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3 [/ l3 k9 P% I" l" h
8 `( C- K1 I; q7 v1 Z7 t
“恐怕不會不知……”
6 f8 i- Y: I# D8 ?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 ?0 R$ P5 w1 U# U8 |/ @. n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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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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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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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G5 k% g. s+ M' {. m' J7 i3 O4 \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 ~3 @; V1 W* t" Y% O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9 i- E8 k  \9 p' P
2 r' p  V; b; D4 r3 i+ |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9 c' D9 G' Z$ O4 s+ b3 w( ?* e/ o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3 r( E, J; v2 U6 H4 Y" \% f- m3 t
7 E% H# ]- [0 h
“打擾了。”2 `( r* s0 k$ }: y
4 Z& J8 R) h* b+ c! ^
“博雅，你也可以吧？ ”* P7 u' s! m" i( [, Q9 ~

“當然。”博雅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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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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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b% D' b* s5 j6 d0 ^: w2 j

“是什么東西？ ”
3 D- q6 T0 }+ t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X8 l  w) f' X6 Y; W+ v
3 J  G. I: k: {/ s/ _5 `; @* q; f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B1 m8 O$ x" i* e- `) a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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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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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x  K/ C' t8 C4 v7 l/ V*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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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3 z% m; k7 c# r7 k, l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I! G0 G% W6 f9 h  O; d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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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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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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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0 w$ v" F! v% ]& [" U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0 O7 o5 \: I; R1 x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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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j' x' d0 a+ L: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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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酒的是青蟲。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0 u# A- a- a7 D7 t( u"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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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b& m8 m* `  Q2 o: M$ N8 O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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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夜深入靜。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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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會吧。”# \$ L) b3 l+ M2 C& {) w, U& V
4 Z0 v5 |6 ~/ F: J; S+ ~
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F" q9 ], M+ U0 c/ m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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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說。3 q. C4 a* ?' ]) l2 k+ O

“……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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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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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c" b. V$ H3 `6 G

“晴明，是忠見大人……”+ C( Y3 w+ w) P/ w' ~6 ^(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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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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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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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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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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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忠見！ ”" u: ]9 ~1 o! I. u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S5 b, |1 o# f; d#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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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他只是走著。& k( O% j) F) U- Y8 e

眼睛凝望著虛空。+ E, J& X$ C1 y  t2 p, J: N

“……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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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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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茫然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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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9 K; Q: I: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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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o/ |, k1 S'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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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r5 A2 E, N2 B* @+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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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聲音奇特。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6 h) \2 T! c# I: n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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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他拾起頭來。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3 h& U# B: H  P& Z) O/ m
( |+ Y  V9 d- h, [% l& T
是淚光。) h6 X  g: Q8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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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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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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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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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你說什么？ ”* G- _% Q3 m+ o& J/ ^4 T  ?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8 c9 w" W/ Y$ K! i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B4 O- t2 x. L  r.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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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 O2 _9 }+ o; B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d% J: y- ^; z8 Y+ q4 W$ {

但是．鬼答不上來。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0 M: p! n6 C5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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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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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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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R5 h. p4 r# m# F$ h1 X2 E, {&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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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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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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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k. A: \* N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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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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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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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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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7 w0 p/ U* i/ z* t* g# a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I% k# A6 j5 S% N* ^7 ~4 Q+ ~6 [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g% k" g8 z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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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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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7 c5 M6 Q: x& H5 S- I+ w/ ]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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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是我幹的……”

“為什么沒有實施？ ”( p. {; j, n1 r2 c3 B" F  ~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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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J  X6 T, f9 k- ^, q* U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8 N3 B0 {( l0 m5 p+ r; z* A

“沒想到什么？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D% W" q1 m" A' U

“你的？ ”4 g  L8 Q" }! n/ |# l- F-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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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B- C- D1 C$ n1 x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2 x. g7 d5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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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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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勝了……”( w8 ^( P; ?& Y) K9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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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4 k! ~9 `8 ?7 s

“……”; S/ J  a8 X  t+ s" a4 t0 H1 ]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8 m2 G% {6 \2 A9 @" m* M  e3 J
“原來如此。”( g. A. C# p: {/ y. }& V) s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不。”
8 m* g' q) }& f9 O+ v8 [* @4 x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7 F0 o# t3 X+ F
“消滅掉也無妨吧……”7 @, _7 O% n; a! g
4 S. k+ ?4 f5 c: N5 `' n
鬼小聲嘀咕道。
. b8 P; L% @; T9 E& G. r8 K9 N. v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嘿。”2 M& C& }2 P" D  _( G! h
- z: c8 X8 m9 f: X, o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9 `4 `' V4 n" `; Z- W8 j8 p1 d7 U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Y% y9 @/ j, V. @7 h6 ^, n

“鬼附體啦。”  G7 |+ O' U  \+ [
: S  _$ ^1 [6 h- o" F' _
“鬼？ ”
$ o$ w$ A; @+ z0 V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p" \% ]1 z' C. M
“忠見呢？ ”1 U3 N4 K1 `( d2 y
; h, d. G! r5 a$ k% _, i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2 t  n$ W- b; a" @0 b
/ P8 e) C9 N" l3 w3 @7 U" c
“晴明．鬼呢？ ”9 k5 h6 I; R" o4 n* [) N8 c- _
% Q$ ~$ U4 V! M
“走掉啦。”* M! O+ f  r5 ^0 ]5 t6 X2 I
' y0 ]2 A3 M9 I- i, z* x
“走到哪裏？ ”
5 S9 C" s" U' W' @# G7 ~
“哦，去哪裏了呢？ ”
) D! t% ]' h8 O8 U
晴明喃喃道。' c8 f- }& m! E1 i* m

結束

“竟有那樣的奇事！ ”
' c5 p; G; D0 w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F3 z* t( c) M7 D# [: S' P
6 J4 N# {+ n8 P5 H5 P/ v7 w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z% q# W/ W" Y/ R0 w/ _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G$ Y7 Z7 Z8 |
  ?. v+ e4 t9 {. q; f) g- O
“應該會出來吧。”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 v. d8 i1 g7 X. Q# j7 J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是啊。”% N6 ?7 Q- I8 I" y2 Z4 @' P: n

晴明點點頭。6 d, c' ]% Z# o0 h

“要去嗎？ ”  e+ g  X4 e- G3 Z" U& J/ p
% z. O- s5 i$ j4 d
“走吧。”

“走。”5 I( W, Q) X) ^9 \5 K- ^$ `
  Z. U' h& a* F% v; O3 N( V1 R% b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g* }/ j; a% z9 r* m+ [% m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 M, c/ H, p* E8 K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0 w( n$ w2 o( y" c  ^. ^

“是啊，他喝不喝呢？ ”
+ F9 K1 p) b6 e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P- }4 y. v; i. G' {7 q, X) G$ p
  W9 B+ N% k% P- q# t! M
“月色好啊，晴明……”/ H$ j/ j; s) c! M0 L5 X1 q. W* v% R
2 o% l: e/ K/ R! u. }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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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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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K6 ?, {( ?# p  i" ^" r& V5 W8 u
5 I' R: u: ?4 i( p  n
8 h2 [" t1 g; A9 s
$ p( o% n+ h# q8 E3 h. `( O
一

櫻花盛開。
- f; `$ o, ~6 f0 p' _7 d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4 P0 F/ m$ F; N- g
# m( ]2 Q  q2 z( e+ N
沒有風。, {, P8 T! S6 c- j) A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J$ z+ H2 f7 z: C5 V; w& `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9 o' W6 j6 X! Z2 k% V) f6 j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那是夜光杯。! ^2 K; A4 T7 A8 z

葡萄美酒夜光杯
) }: g3 h( f8 h. @! e- E, U$ {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4 x; {6 r+ j; p% M# v8 c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 y8 t: U* Q8 L' G# z3 c% q' l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V- N: Q1 S0 |4 k
4 s: H$ @# ~0 T/ {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晴明啊——”+ _1 ^) x: F$ l5 G4 u6 f
0 l* I) J* K! j9 N2 c9 c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什么事？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G! C) D9 N# G% F) W/ {
) @+ l% A& v! N5 s/ b# R
“看見什么了？ ”2 U8 ~. y  }/ D6 |& _( ~
0 C% E' k( i+ T, M' X6 N" u' U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3 Q# p/ O5 f$ K# }! j3 V

“哦。”

“你沒有看見？ ”! y' t. F1 T, R; a& Y- [: A' l/ k

“看見了。”. T* H4 I, P) c. \( i
. x% Z. z( M* X0 F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u& u' Y! x( S6 X1 i
: s# ~. R5 u* C9 j
“什么感想？ ”6 S$ V! c# D! A- d7 {5 X$ e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5 M# A4 X% E* R4 i- a- S4 H

“沒錯。”; b/ L! X% \- \1 t; `+ p% w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6 z6 o* r( n9 X. `3 u: h7 }; K
6 }/ ]% u- F- j0 Y* ?
“噢。”
6 Z9 G) x; ^% F4 w8 L2 y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r; ~1 g3 T$ A6 \- E6 N
$ q7 d$ c# |) z3 h
“噢。”
3 e3 G5 h- R$ b7 x, |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1 o+ S, t* o# t0 R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1 D6 n" W1 Z& d8 Q5 i
, j  e; ?, i, B: s4 [* H0 d0 K: Y
“然後呢？ ”" e0 ^2 j0 m) u" L2 g3 \  L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A& i7 M; j6 W( O1 k1 B/ `0 B' E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E3 J( E% u! e8 z; b5 d. c4 t
% M/ t  K( `$ R
“倒也不是沒有。”

“還是有吧。”" Y9 R3 H* X' R9 w: D9 Y9 _) C

“有。”4 O5 X9 ^& ?! ]' v

“想了什么？ ”8 x: U; P# N( m- d. I
# _" \0 w, i$ e( l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K( O2 r: W* I1 c: q8 x; o
1 k- I7 Z1 U% J
“你說什么？ ”3 G- R9 n3 G9 l' D' D. A) g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9 c. J% T9 d$ a+ }8 W% R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 G+ [6 M3 l& d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正是這樣。”0 B+ C# X0 \6 w  u
" k/ M* m  z& H/ e
“我不明白。”+ Q* p" x" {. y" h+ A
% k( B% A" H+ S( Z" W3 [; ?
“聽我說，博雅。”
6 n  G8 D% _  D5 t( S
“好。”) {; @7 O& i5 t! {% {! ]4 p
1 H& d2 \* e) @% j" p2 Q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A- m6 o8 G6 O; c' C

“嗯。”
! [# q/ Y/ |% w: E! R: i. }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 F  Y5 v6 l- j- \6 A/ ?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 i, a' m  X  o7 v; b8 T& A9 N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 x0 j+ R* ~) ^# z! t4 `
“聽著呢。”
( a( `0 S5 o. P* H! h2 D" C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 N3 ^9 W% x0 }. ]8 a3 c
“美？ ”0 ^; d3 }/ g! r. I$ i! i% d
- b2 Y" |: N9 U. O  N* F1 b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2 y1 R, H, G6 R( z' o9 \# G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 h8 M8 ^# @. {  ]4 d
“會。”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l: e3 M3 j9 I, {4 O% _

“那是當然。”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 K9 Q. Y1 k/ l$ v
“在哪裏？ ”
( f* }  n) ~' e# S  \1 X7 I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z8 m& Y4 w4 {/ C4 r
; m6 J) J. U$ q" S5 X4 M  X. N) e
“唔，對。”3 O* ^; O7 c7 z9 H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S% l  C; a# x, |! w. H
* @$ ~, z, W" t/ ?( Y
“對。”. f7 h3 F3 M7 _; H
9 T9 N9 X* ~" R
“美也就是咒啦。”+ @- {: U, a. ~& P: p$ M/ C

“對。”$ a( ~4 h8 y+ M. ^% E& b1 g3 F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g7 z6 Q+ ~% D" G$ h
" q1 G8 X  Q" n& ]
“對。”  Y- X6 a# r1 L* l
) ~2 N7 B* Y( ]3 g5 `+ Q4 Z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N" `$ x# k( N. p; t0 u/ R

“你說什么？ ”
' i% R7 p# H/ Z$ K$ H5 p9 I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H. i* u$ Y8 c1 s. h
& N3 f  G+ M' d6 |# t! x% N* _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u" Y& Y6 N$ y1 |
8 w5 r, d5 X. g7 X0 n) q
“……”$ A7 ^: [4 l9 I- P0 ^$ k; U" z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y; u6 @. M! ~# W* `: f
! R0 h3 u; O& g- R5 X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6 i9 u3 X& e7 e: }% _

“……”
3 m9 w) X& r: k$ t$ O+ N+ _: C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6 [4 x, ?1 w* U" D1 |7 `' k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7 F* J8 Y6 |. o% c# ~' ~8 X
博雅泄氣地說。
) U0 y, k/ r; Y6 O
“不復雜。”5 e* b0 b5 C9 ^, P6 i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2 T( G; l7 {8 ^, l! l. _8 u

“是嗎．很奇妙嗎……”' q4 u6 i4 t/ ^/ {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h* k5 |7 ~- e6 |

“喂，晴明，你怎么啦？ ”$ T4 l2 o$ M9 @+ W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K: Z9 C& T" F8 T# q+ P5 e
! b. V8 F8 n+ N. @0 w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K7 z& X/ f. }6 i( g

“喂喂……”2 ]4 ]* X) P7 @+ b. V7 `
: P% L- s: q& \8 p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 O/ H3 P8 B4 g& d+ e4 G
“什么‘是這樣嗎’？ ”" @* U# T' z/ o/ @7 u$ E
0 Z# I; E$ K6 Y7 c, H4 V
“櫻花呀。”

“櫻花？ ”; t+ H( I$ _0 J- _" b3 c  j+ ]
# ~1 ~% f9 U7 j+ ?$ ^3 Z- G6 c; u" n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8 c3 F. `9 D' w, n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F+ J% V6 z+ j/ Y2 m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什么是我的功勞？ ”
/ r6 s1 p! S4 I4 c5 R& e# ^+ H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M. F2 w( `2 H1 f2 M
9 o, D9 |) r& T& [/ N+ r& P. c9 W
“……”
3 b$ _; H% g+ x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8 u& g2 ^" U0 _/ X& p: K+ S' x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4 [" d$ f% ^3 q4 x7 R1 S
“晴明，是什么事？ ”
8 |! k; j! d7 f1 w( a& v! v# `6 k" f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
& X( o2 S! R, m5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W5 v4 g7 j9 X9 t
1 ?2 C- T' I9 E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0 w- p  t5 H' W; v: R+ I6 |. }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7 W/ o+ l. u7 Z2 E5 M
“就這句話？ ”) v2 F1 L7 t2 j, ~, f& o% |% ~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 e. Y' _) E7 f  l; n
“接下來呢？ ”
9 ]! k+ c3 q7 ]& ]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 ”: P8 w* i* R1 g4 l0 `: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7 e4 V4 d0 Q$ q4 }# t6 P9 C5 m: n

“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2 t! ]; t$ o8 w# g$ K& K; Q
“我不明白．晴明……”6 D; }. j+ Y& p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3 m4 \! j" J* C! g
“為什么？ ”! F2 q( g7 a$ Z' C/ L6 Y4 N4 g
& c9 ]9 z! E$ O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a! s3 p) ^4 R2 l4 s. h1 l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U  H% }! R( w" ]# A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6 `5 R& ^  [# J7 u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9 Z& d" A2 n8 J! h# x" s
$ n7 I7 h* R7 h  ~! e" ?: w9 h$ m/ v$ D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w# j( \8 X1 ]7 t; K0 N
# {: @) @7 D& T5 L8 ^0 ^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6 L9 f6 P3 {4 \- x% E& y* l* }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 U# h+ g6 |. [  h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地點呢？ ”

“在京西。”

“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3 a4 U. l* B6 E" D7 j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3 h, r9 u6 w1 \/ |- i! G. h
. V: y$ @( f; g
“我是櫻花？ ”- e' j) w. I( T6 M* y  F9 z
1 |" w* M8 H: h7 Z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跟你說的一樣。”
* u4 X5 H& Q$ D  r& v+ J# P4 O
“那就太好了。”4 f5 y" e# ?9 u; _. f7 j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4 R% x' `  l% W" Y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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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 r3 c& F. M( X" `2 _4 X* D
“名字？ ”: h8 |& Z6 P  l! A7 \!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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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1 G! O' V' Z6 U% R6 a& H, F3 ]
“那是怎么回事？ ”0 E8 T1 g$ R5 R: i,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y: w, W6 n& l% j2 |. R$ G! N

“為什么？ ”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6 i8 P) v; L5 i$ t1 n5 p* G
3 i6 A  M$ l8 l6 t0 x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N/ Z$ D$ P0 ?3 r3 ?) \8 X

“當然有。”2 Q+ L( H+ h5 @7 a4 c
: t3 C9 m& v& e8 U" E6 W. n
“是什么名字？ ”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_" m, ^/ W+ q8 a2 _
8 M7 D) d$ n' R' y. W2 l7 I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i& P6 H- T* t, l0 t, D! q1 b
" }& q5 U8 B3 @" k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y+ J" X7 b" Z! \0 h# l: v* X
“說有也是有的。”
" F# ^* U. g' r6 J+ q+ ^" {. Z
“發生了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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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m3 R( l) F$ n& O; O; c7 s# i: r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算了……”
+ }4 f. p3 p) P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u" H) B* X0 H: a
  r- x. N5 [8 q4 B6 L3 l
“唉，先不管它啦。”# m3 I' k7 R2 i3 J$ d. B
" N: ~3 }- p# K$ b: ^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沒錯。”: @6 d: T9 z: m
3 m7 E( l! M- M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R% S2 h4 ~+ C
3 ?% _  H- l5 q( l1 |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 e3 t7 p5 N! h9 k0 P* x$ o: x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6 @' O/ g& X4 F5 ~
' V- V7 @9 @' y4 o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7 \7 d7 ~3 a7 e

“晤……”% F! m9 Q8 ?0 K4 l" g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唔，也好。”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能動身了嗎？ ”) O# |( s' Z1 f
' m9 p! d$ X& F' f' ~8 Z
“走吧。”; f$ w1 E  v* B0 h6 j* F6 }

“走。”5 z5 [7 E; x$ L: H
8 t& `2 R, O2 Z8 D- p- Y"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 q$ O( ~% o  E; t6 C8 f7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O+ a. }! L, b4 Q( V3 J
6 H+ Z! P3 P, u3 k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 j# ]) y  ]3 e. V- e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1 \2 n- g9 ~) ]* k8 `% Q& a) D
6 z' @8 f: z3 U9 I9 s
“噢……該從何說起呢？ ”( g5 w. ^& [7 Q' S2 w; W
" k: c6 K" D  r/ O. U% \/ b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從頭說起吧。”
3 g9 z4 l% E& y. `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 R6 }: j3 |( ~* U

“究竟是誰呀？ ”/ a: m7 F3 e9 s1 b
8 ]+ X& q* i1 `9 T6 A$ t# a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m, @% n" M2 }" Q0 M: h8 g: M
, z9 r) w& Y2 F' W# P& E7 K
“然後呢？ ”  e$ P  J' E: ?  q+ d5 e7 b$ s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D( k+ z# m5 W9 ?$ }# J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2 d2 S) G5 ~7 \* C0 {2 X- Z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l9 I5 Q2 V) g% |' v9 j. H
* `% ~! a. z) `8 h: s- |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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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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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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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 ^* s* `3 \4 M) J: a
" G  h& s: j3 _+ o; X5 f/ o0 X4 ]. v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S: D$ @7 c9 p* E

二人琴瑟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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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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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G- R: V: x- b: c8 o( l: X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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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M* }, o$ h  X% y) I
) _# ?4 O8 [! |; Z& V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6 Q; p- o, C3 E, J  d) j7 L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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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A, \4 [* e  g  D+ H

“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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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只是搖頭。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 W% n/ T/ D& V0 G- `" F( r) R1 z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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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P6 r  c4 [5 x0 E9 w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 O; O; `; n$ m! ^1 }/ L
1 t2 w1 y( {4 J. z' ^  H
智德法師答應了。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i% ?+ U&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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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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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6 Z+ a! Z+ U" Q8 y$ F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1 g8 t% R( g$ d: t/ K3 l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q, e' ^% ?. l: M/ q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0 L) Y+ ^- E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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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會來嗎？ ”; m5 H2 k  U! C5 q! N6 n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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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來嗎？ ”: \" A: Y0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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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J! a- S" T# G' W) X2 A9 a8 c3 U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A# G3 k/ ?4 U3 r1 G

笛聲越來越近。2 ]% j8 I; Y( ?0 N
  N" T/ y& j! d) m/ ~; A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g  @2 V8 @6 A6 f

笛聲更近了。# ?9 B6 \# o4 Y2 C) ]: }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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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J& f9 l' l6 \2 |; i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r$ q) N- j* j2 Y* u2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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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b9 P6 O8 [' A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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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8 j$ F9 @# Q: f!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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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R1 r4 O( U2 K6 k6 e" a8 U

“請打開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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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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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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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6 g9 d" ^: {: T0 M5 q(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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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2 l. j- o4 g& l, w&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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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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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M6 G" \+ a/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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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A0 j5 X+ `5 V) K/ I0 X; \/ g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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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B/ H! [  e4 u7 Y! G: x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 }# G( v% @1 K+ x) x9 Z
# |8 l/ b, T' g6 R% i; h* g3 @. d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m0 ^! P1 V* m,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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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2 h2 S. U! t- `; q. L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3 w) q# M" P9 f) U

“噢……”
3 T$ D% l4 X) C/ p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Z1 G) o7 f3 c5 T$ q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f4 [: M" u5 m( U' \5 J& D
" e% Q' x# w  ~7 D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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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k% N& {/ ]% j2 m* I! Q" ?5 _2 z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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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6 ]2 n1 J; W2 T. Q5 {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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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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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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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U" }8 Z+ K: X; R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d- Q+ E  N: T/ _5 \, |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d% O& d% V1 R& T! V9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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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v+ V# }# G8 ?; L

“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4 _* \% H" S, C$ m
7 {% m: u' K' ?4 ^# g
“接？ ”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z% ?4 H4 t  N: n; H$ @1 z5 h

“為什么？ ”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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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3 C$ q$ s; v( M1 Q- }1 I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Z: ?+ d2 S7 X  p) C* S9 P/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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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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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4 i7 p3 r4 d  |! x/ ^) L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5 _0 l* Y: C3 f+ L0 F/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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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4 [1 Y4 C+ {5 S%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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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4 E$ ~7 d1 O0 }1 V7 k) R.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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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K( y3 d: q; S' c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N7 A3 ?  y9 I1 k: p) {7 W
! @& @% z4 a, e4 }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r7 @5 \; x: {" ^. K' U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R: K0 |; n$ ~5 |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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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 H5 k! k- N  f( `
“那是什么？ ”博雅問。

“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6 T" C7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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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5 ^+ s( v9 D* I
1 W. y  W7 E; _9 l; v" R& J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5 u! p/ W: l+ G

博雅跟在後面。& j3 {, c% c* R$ A; r%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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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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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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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房間。# ~" [) ?/ H1 J5 V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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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房子是泥地。8 y4 k.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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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 g  q) ~" t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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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k0 E* c( o: k) `% p% T. `- F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9 y0 O% G: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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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1 s+ Y5 C$ @' C+ B# E, t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o- L8 u9 e' ~! e- y" T+ _0 |$ [
) ~  w7 y' s. u  ?  t
酒味彌漫屋裏。1 o2 y# w1 o2 B. _5 s. n' ~

“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v  b. k! z5 \. I6 A0 ^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久違了，道滿大人……”" n7 J4 V; V0 ]; O% ]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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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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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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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 i- |, C, c! L- m, o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2 l" h3 ~& `% l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m1 J5 f" Y. e' m+ O3 H*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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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m* R2 k; c4 _% `0 o) [-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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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w  z* F' v7 W$ V& e% P, Y: Z

道滿笑著找話。3 n2 f7 m$ o) l$ i) S. B5 B+ }! R9 o
* Z6 R" e5 f/ b$ ?4 D. U& P6 S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v2 r, {4 ~" f( C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0 r2 B. K" h" l9 Q5 f2 ~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 C& [$ S% {% p; a9 o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 K7 G. v$ _2 f$ N4 s7 x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1 Y3 h% ~/ W& x7 M& o: T+ ]" N+ g
1 T4 ]" a, d3 ^& a7 C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 i3 Z0 Z/ y" @: H
3 q- h6 j) _8 ^; T. f
“沒錯。”: |( t& v/ ]( B) W
: s" t: p2 }: m2 S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v" i2 p, B) }
* K) z2 E. _" ], W6 N- y5 \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 w/ }: W4 ~
& y9 w' p4 s) h# \- ]( V  d+ ?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9 c: ]  ]' s0 P) U1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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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3 b. [+ c* I( f! D' I' I: N! E2 a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 A  C' H- `! R: u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s3 Z4 @' Z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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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 O) _8 S- R2 j* B7 F
道滿哈哈大笑。2 I9 B  n6 K  ^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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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o  J) C5 `5 ]* M4 R2 H2 {

“我們要做的，是咒。”

“咒？！”

“為咒而動。”
4 Z2 r5 ]2 C5 q4 b7 g
“那、那就是說……”" W) e$ h5 i3 H+ a) a* k" }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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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5 x3 k8 c, F4 y0 L+ v0 O5 x7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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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4 e" L$ f( @' N; ~1 _1 h+ U' Y. h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o( K3 M& [- I  r. d! J3 G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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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l) h# t2 C3 {. P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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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2 B0 J! |8 v9 D. S0 s% A$ _; ]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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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 \+ ]$ M" d, \
“行啊，你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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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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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Y* n* M$ g3 s2 S* _7 P  p2 p4 M

道滿還是笑。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4 P2 ]: H1 w( i2 t0 g4 l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T8 ^5 h5 c,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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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9 D( U, _4 `# F5 l$ w* D* I& r! _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C9 N' B5 y+ S' ~7 F5 S. @. e7 D%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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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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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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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Y( K3 ?)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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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x- J4 S2 }3 y+ k! }# P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q) Z+ W, p" R1 B1 A! k
3 y  \& q# {; Y1 t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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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c  [4 H- o$ w8 d; ~: t% _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t' `- W; S! k3 g7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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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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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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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C9 w( c/ K% {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6 N% L- c% q* r3 {( i1 H8 _0 o& o

六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W- R9 T7 J  a  M# ~5 ?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7 K/ y# \9 V5 h: Z( b  i/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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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晴明向藤子問道。: X% X3 z& p& a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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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F' J+ J! X0 {6 O& s" ?% Z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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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5 A# B$ Y: P' n7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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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g3 J& G. Y0 S/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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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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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  ]& p3 F9 J) S;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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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給了嗎？ ”3 M) _& s2 W% Y9 x

“是的。”) `7 u4 i( E$ E: Y. \# m  P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V7 c) E6 W/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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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是嗎……”0 C3 j* P0 h- P- H
1 z! Y2 X! M* r. T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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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 f5 X: n- G. p" O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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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9 l  Z0 O7 H, L( {0 b2 ~
+ @3 t$ V& n# k* B5 L, o6 O4 Y! e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G- A6 a" W) v  a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e& p1 a) a4 k8 D+ F

“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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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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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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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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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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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A, {1 j+ \) i8 b5 E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4 u( H. q8 f; B6 n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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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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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1 i+ x! J; ~9 _& b. @4 s7 v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啊？ ”, L- y- E' H; f5 a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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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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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 N# w3 d7 K- F$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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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0 n+ B# [7 o+ t0 s( Y" Z  D. x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9 W) Q0 P6 I6 W( P+ U$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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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6 k0 t6 B" k. U;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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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4 I6 T; m1 {  G& o( g3 q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Z5 L  A/ D' }' g

“……”5 n! Y! f. P% j: c8 z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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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p/ Z8 I3 v4 R) D( n$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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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o; @8 n: v"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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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U6 K" l5 Y2 ]& F1 s$ P: H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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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0 J+ z! I4 Z+ I7 v- ^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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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p7 R* B7 W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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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4 W: l; h9 [* y5 H;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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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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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v- f% v8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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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 `5 E/ d/ _0 d' h; E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還是不明白。”( Y. ]2 g# @1 X%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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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7 d$ ~: g% K4 g: U" e5 S* i9 x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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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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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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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t0 E: V: {9 d1 k4 @2 F# Z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W0 {' Z/ A&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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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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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v& l5 W9 j; B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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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沒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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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y) c  E& Q1 X5 i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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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o' O9 O5 \% l

此時——“來啦，晴明……”2 d- d* O& B3 L# r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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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D; C" G$ W! b( I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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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 ?) e1 D2 N

“開始吧——”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9 c, E) l( J'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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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 B2 s% S# y% ?; q3 T6 n0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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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 m8 W- ?0 S3 E%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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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U& w; I) \6 W) W) G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接近了。) L* y3 F9 p, ~1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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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0 `, {5 B$ q6 C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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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 h- {! F0 Z0 f. {; S8 S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1 C) a" I0 g" K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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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D6 ~* \; f9 P0 @; N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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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_% h: K1 Y3 H+ k# c5 v1 a

“博雅！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_9 E5 C  b6 q1 ~" d+ N, e: [8 Z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D% o8 ~. D3 J* O8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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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2 n' M8 u+ U3 E6 q; g

“藤子呀，藤子……”) w0 l1 t3 {0 t, T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0 P* K+ g# O: @3 H* R9 U8 y( Q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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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x: c$ D1 r( Q5 B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3 P6 g3 w! G7 o% X6 c! G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8 \, b; c# w6 d/ O!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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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1 w  T; w4 Y. y/ z* S+ {+ @) D

他臉色蒼白。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7 V0 \( B0 H; I* @4 @2 ?6 I: P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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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6 z; \" q6 X% ~  q$ O& a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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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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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那是不可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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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1 {* N2 ^1 x! e+ f: d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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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放心了。“

她哭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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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D+ w! V( w6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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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6 o# v8 `+ }9 h5 E; h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v0 o% k# i9 c. j6 w" M7 S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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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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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E, {  `' \) b( s7 X6 S;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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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H8 R" H2 W; m! X( g! D; o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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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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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p7 j* h$ M6 {; Q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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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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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l2 X. d4 t9 d$ Z9 p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L6 J! t6 ?: C6 q9 x$ {

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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