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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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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9 O' \! b1 r3 d1 g8 ^
2 C5 i  F# A6 ?1 S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1 b4 Q+ s# T8 W8 n: g6 N4 @* u
一) b- S+ E. {) |$ L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x, y- |7 O4 w  T$ {4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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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 {2 @. b6 ~  H7 L) `2 n- O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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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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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M8 Q; S% Z/ w) W- f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5 _" [7 L/ G- n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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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i, w/ B9 |( z/ c+ Z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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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0 v  W$ P3 k2 L) b#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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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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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 }: O$ M7 ~% z3 G8 K" @7 S" I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Q# f) D' S& Q3 i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d2 h! J) m* \3 b9 {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u0 Y" [: ]) y#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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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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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D" D) }. @$ M'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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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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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0 f8 [$ s- z! f8 r
一行人乘車出發。- U. {! f- N4 F) I5 A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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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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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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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P" L) E$ y* W9 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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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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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l) }  S# K.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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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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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2 ^# i0 R  o/ s' B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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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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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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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f8 ]: ?" h" X3 y9 A6 K
7 u' v& M; t) d7 o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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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9 N! f9 y+ `4 f! [9 U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_. l2 S. N*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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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h" u4 A0 K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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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A0 x# y  }- a  j! g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 w2 T( n" Y; g, H8 u-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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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a+ C: t( ]4 k: H+ E7 n0 s* \
$ E" P, e* w! a2 F( ]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P# O& [& `5 I3 z% d- Q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艮，鬼門也。' @  d9 B- g4 {7 f- W6 K- F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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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7 _' I9 z2 L% C+ T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 l% @4 j3 t  |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2 R" r  E, ~; S7 ^
+ u2 N" h8 Y! r, Y8 k1 X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2 |$ o& w7 E5 m* b;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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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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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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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8 N. M) G8 M+ q4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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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A$ e3 Q- e: Q) ?0 c/ K5 V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7 Z8 O2 w  t  |4 P- S: Z6 S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4 K5 f+ q' @! k) L$ K8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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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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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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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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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x+ q, B, v2 F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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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  K; @' i' a2 l6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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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f7 x$ r9 ^$ Q% s1 j*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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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 N: c4 I2 D: M  C: A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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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r3 ~. [% j; ~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X8 U4 g( o; y4 V6 Y; ^( A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O3 f& F' V' b+ ?# c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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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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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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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G0 N# M  s" f; k/ l7 I3 h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H' _8 K6 o; P. d1 g7 E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p4 ?& l4 t# g$ q. u- G/ w0 [9 B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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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s' K8 b( S5 t9 J- ^! L' Z! U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3 A) q* W: B4 {% |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z3 F4 g6 u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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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7 b# q' x+ f7 u2 b) ^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_. w. W! J+ m9 J+ K" ]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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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u5 [0 I+ I; T) j+ Q# z4 [% K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z. a0 [" j( \$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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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J5 W. I9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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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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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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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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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1 \5 a2 W2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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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有問題嗎？”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J, P5 N$ h3 m+ l9 c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我也很想看看。”# z- i2 m0 j' c

“我也想看！”" ^* j' Z4 F5 d, h3 Z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 j1 H% S5 U"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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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S' I2 E2 I' A, K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C( M4 w9 J5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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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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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L& p+ n; H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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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e0 Q2 D/ @' \. G! T5 G& x5 a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3 A' V4 b$ E; f1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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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9 L5 [7 m( \; m'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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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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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z( z) f+ j% X9 r% i%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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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0 J" ~3 `. }9 b-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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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o0 `3 G: [" X3 X2 a, L" g6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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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0 v4 ?/ ~9 K' a- B' s& ^! e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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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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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k; I5 V: @; _4 T2 d
0 V4 E" h; p* A) r

0 g- l- B: a4 l. U6 ^& a: K6 C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7 ]+ J' Q9 k6 P/ s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5 E8 N$ e, [; g8 \" a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2 L( a- T: J% K$ ^+ B/ ?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o" K$ y) A) S* S/ |' Q
) Z8 a/ I4 f' p# m" E' m, n& P: j; S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7 @0 K* y* L+ e; {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1 T: s2 ]; \: w1 |, q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1 R5 q; s) a$ l% t$ M" e
! m, @6 l9 N0 z3 Z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5 G6 }9 W, k0 ^" A
0 S- X& s0 A7 i% F+ V; h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R6 D% b& Y+ ~1 o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Z( z' k5 a' @, {4 ~+ Y' b" y
9 I" L1 Z" U8 B- I( ?3 V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r# E( ]4 S. V1 s
9 _- C& T1 n" I; u6 D6 J. Q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2 f6 \2 [9 N7 ?, ]( c9 }2 M( ~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 {# D& B- x, ~9 U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N& e, v: }7 X% l& r&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1 x3 |  R% N% n+ z7 M, h
, @6 c% R- j& c( R" r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8 ^6 W3 v% F: `6 H( d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 Y. y& b! B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8 W% O# E" F3 ~' ]( ]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4 B9 I5 f& ?( H  Q& f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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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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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a; _! w* N: K0 [

* N" {  Y6 d  p' t1 |
一
' }1 U# X  U& ], L
兩人在淺斟慢酌。& f6 q% H4 e/ e$ ^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c; \1 j: _7 [) ?
: [& F) a* ~, q! h3 k$ _. E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8 ]+ V2 `0 ?! K3 ]
  }, `' U/ p' K3 B$ U( B* w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0 i8 n: }' I- y' R( L- O5 w
梅雨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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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Y$ \, _- ~- F4 K; [" J4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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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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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8 b% [1 `. t) p7 T  S& R, R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2 @6 I2 L" z) M' e4 O3 ]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T* T( z: J2 [0 z: b* q0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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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E8 j& ]$ w" c6 z- b

“真是不可思議。”! M  x  i) Z# s5 ]" s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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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5 Q0 d7 H& F7 e2 q" F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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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4 p! B2 T% x( T; g9 Q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t7 `4 P! U#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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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6 C) t. K% q) l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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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8 e' ]* X%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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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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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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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K. U  b$ y! M6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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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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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 x0 B' g( L1 b+ }! z9 \4 {! c

“是有事而來吧？”( Y( s& p9 w3 Z/ Q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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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W' B  X; T& v- j. t$ l8 }, U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B+ z* u1 P% J$ G! m; i* s$ p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7 j) g. z0 W# v( G' F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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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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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2 W% G& k8 v# s( c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 l; `$ M" x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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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q8 ]* S( U( U9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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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b0 A1 j) r# I; u+ Q, c

二9 x, {3 ^) D+ i) `- g) E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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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o( c: u; S+ I% A

“喲。這可怎么辦呀……”4 D2 G0 Q$ r/ }1 \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E) ~  Y9 J' H& M" m. I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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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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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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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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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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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c7 ~3 s  A. ^4 ]) @, G  z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 T# v6 S! }4 p( e  @# l;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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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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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j  a' T* R# \. }0 w* J& `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0 ?2 {5 W$ v(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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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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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 L: ?6 l- K; u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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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 O2 x# h6 {) l: k-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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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8 ~3 V6 u' E9 S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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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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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3 F' y. d. l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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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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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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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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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1 c  L5 n; m$ i* [* O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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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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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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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c5 \( b" L( d; Y

“哇！”5 d( b9 u' Y8 y  K, O% ]2 d& a9 y

見者無不驚呼。! D5 p# g- _& F6 d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5 J. t) {4 J! B- R" N  y4 l" ^1 X

“遍尋不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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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p! N  z+ r# k' H1 x. J& b

“唉……”

“實在沒有辦法。”! X3 \3 `( k$ y) L* E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E+ r1 N$ ~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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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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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Y+ Z0 D  B6 }' N* X3 q6 d8 k) X

“咦！”& F4 i! x# ^! J! O"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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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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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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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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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3 ~2 }6 f3 P( e" U" U+ b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 h  T: `  t. o4 l9 [7 X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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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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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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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1 S/ o2 J+ c' m0 j' w( ]# N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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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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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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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S! w6 `8 ?2 z$ n" h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a2 }3 M, k: @: w1 X+ v" l, Q% w% ?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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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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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2 t! r7 d8 N! A6 n  t9 ^8 I6 S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L, L; b# Z. U.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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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M  b- f3 M& h# b4 d% S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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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H5 e3 y$ ?2 R4 s! w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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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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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7 _( W4 E- _9 p4 x4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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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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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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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9 Y3 D  x+ {6 }5 R0 n$ S! o- Z8 {4 y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6 M! D3 v7 n  U% k$ w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C) {# N  a, Q9 h  d  i; f& r, ~. l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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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S/ \. d# c* K) h4 ?# @# F) I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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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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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4 {3 y0 _; K$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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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S% D: `5 l4 W7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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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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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a: _- P9 U# B, k' w8 O; I5 Y/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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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C, J) @; ^- U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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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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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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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5 x" a7 |/ l7 F7 L2 J$ p$ \* v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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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6 A) g& P4 L( d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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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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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I+ }5 P.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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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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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4 Y/ C0 A. B, z/ G: v. k8 `9 [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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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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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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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P0 `  d( h) h: y; V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0 J# i+ H- J6 }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1 _# n% E/ {7 y: x%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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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8 ?0 U0 Z- \1 Q' ]/ @) Y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K. ^0 _: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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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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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4 g0 u1 a  g" g7 n1 B: U8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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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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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2 x2 z# |, e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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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F/ p- t8 {; @( C2 f. |.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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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e' L5 b3 _* i# z' ^" B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1 m: |/ d) {1 l/ b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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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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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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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3 q2 n. t$ ]2 i  U  @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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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 O3 W8 T# ]; F; o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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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I3 f# h& `! f% R4 Z'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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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_9 h+ K! `/ s1 ]  h+ W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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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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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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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z' z" P- C* w$ q  M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a3 e  B. q/ Q0 s# U& n' O

“是的。”  c5 ~! _/ a: K2 ~; C, P& ]( l+ O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4 S. @. f8 ~+ ~$ D7 r, P/ O

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7 o8 }6 l/ L; B" Z' s: c) l" z6 J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 b$ j- a! O* G  c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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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6 Z( _  t/ a+ B' U, h7 f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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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N$ p" |- I" X0 E3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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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9 T/ y! L3 }6 {: s0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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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r" S) t$ C. }- p4 t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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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w2 ]6 _, Z2 O3 J* Y  v( s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9 ]8 q$ z0 S. o5 L7 E5 _  Y6 \6 w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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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K2 Q/ ^1 F4 t0 K

“好癢好癢。”* t, m" J/ {9 x5 {+ K( e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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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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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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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6 q/ }8 b6 Q: j( Q0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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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6 h7 K0 [: t1 c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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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J7 V  q" k/ N7 E# m; G% ?" T+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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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a! I6 Q6 d4 D# P$ C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4 u- J" R4 K" E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7 B- W$ S& B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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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3 n2 ?' S% _4 A7 T- `$ n) e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1 }% X4 T* N+ |* {  b9 ?* P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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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X, u9 q% O0 Z( ~+ W  {5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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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k5 ~( J0 r9 Y+ _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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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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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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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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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I8 a4 p% `& ~) u

“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 F! g# s( k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9 s8 k3 }4 \% V4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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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1 V6 y3 l2 X. _5 k4 J7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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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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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i5 {* K5 w  }$ t4 n,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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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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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 M" n6 c0 ~( x$ g; h# N: k1 h) v( P9 G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4 c# q! n" f1 r8 R

“陰陽師？”/ Q, S2 x5 U! q; D) x$ A  l4 c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B, y1 v" [2 c% g6 `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M: w  v: n$ R: g+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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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2 x4 ], e  C# r; x" Z( u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0 Q' V' \& m$ O& v) Q2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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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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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6 \8 A* {- i' R) H+ Y3 T2 M& U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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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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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v# M. ~5 Z% L2 t% i: v;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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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t6 x/ J; }3 D- L#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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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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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N; n, a' `+ W0 ]#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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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8 c- v: p& z% F' Q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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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 X" }  p) p! J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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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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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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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x6 {6 R0 n3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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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A6 q$ E9 R2 [6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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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8 {5 K+ p0 E& s1 y3 a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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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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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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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w) s9 M3 y3 p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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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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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k* k% U6 k# X0 a5 ]2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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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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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l  N2 }0 g7 ?' h6 o+ t, Z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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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8 s1 t, W8 b7 F& p+ L' |0 b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 f; z/ y! ]1 v0 d2 i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C# s' U0 X. F  n- v6 m

“寫的是什么？……”' U+ P  ~! }5 `: m-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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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0 _3 T& [& P1 f# q: f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y( Z! s, R# y  Z, z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Q: P& h" I/ o0 p-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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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L, v: N, B, _' B  B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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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8 F0 E+ _. H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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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L- H) T3 z" D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5 k9 h9 Y  U) l2 d* ?5 R" a3 T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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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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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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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O8 ]; _; g7 h-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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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3 }2 h0 K" a- R& T8 @( Y9 e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Y; b7 W& P7 x+ q9 [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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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3 A: P- X4 r' c$ `9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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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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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X3 |' J& Y+ c4 n6 O$ a6 P, X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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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3 Y0 I/ i$ L- I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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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j6 E' f  \! l& U* P' j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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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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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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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1 m' o* q( o, z% J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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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 f% b# T1 B# i; U+ Q- t( ]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d* p+ t.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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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7 C7 W: z, c- \! D" d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P; D0 \# V; ^  f. l' S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S0 d& M8 e/ }2 J8 X-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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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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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7 ?5 l, W" Z3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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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v, I  w& r- x" _  ^! A

有蜻蜒似的蟲子。1 N, p1 J- ^3 }+ k) l: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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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s& ]- ]5 M3 n; a+ x. U3 O8 S0 Z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8 s2 `9 r* r( L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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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y. L" |4 y( |* c3 y/ @% ]0 Q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7 k  ?6 \- N6 _4 F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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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X+ h5 ~. h4 X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x6 E# ]0 c9 E& q' `5 c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E4 w) ^& q$ A' O1 [5 i, l- k

“這樣就好了嗎？”( J  l4 j/ a+ t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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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T) B5 [& s  l, R5 l+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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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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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L3 S+ u  \1 V1 c; r0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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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5 \7 m: q0 s. E; k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7 k% o4 L! X7 e7 q9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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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0 [4 g6 Q# x3 T( r' j/ f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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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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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2 f$ Z' n* f4 d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x9 @5 J8 v8 d9 w) ~; r& M: K+ o1 l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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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T& Y1 r5 K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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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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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6 i- t3 l5 \5 W( ~0 H  G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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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 K0 A: m# b' v( v, l; o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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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l8 ^; t/ R( H$ h  W4 A3 u8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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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j. m$ H0 A4 n)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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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7 {4 D1 I4 o7 O6 ?  u2 u3 P; Y

“仙丹？”0 T( P8 t4 K  @/ o- ~

“就是藥啦。”

“藥？”9 W0 {$ x' v- Z# m; v, X) w; l3 y+ k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5 N) @; x3 t3 ~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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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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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h' f+ b& w6 F" ^0 H& M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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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1 D: x  P1 R8 w( {! [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z( k3 R, Q' _, O* y9 j4 q4 \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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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Z' u' Z1 {* T8 F3 r: [/ G: Q- L6 ?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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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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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6 H% [5 N( y/ x! @/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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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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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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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5 Q" }6 V* [4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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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g1 x' O! h1 H-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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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6 T& {, p/ S9 J4 v, f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D9 t+ O8 f% ?1 ?

博雅點了點頭。" J# f- j( D8 g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Q8 {3 n5 T* G6 g8 G/ ~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b9 {4 U5 o5 ~3 {$ a: O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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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I% P) H3 U+ ^0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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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6 p' t. k+ j7 C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L! Q" C/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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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Q2 c( Z8 U! H3 {7 p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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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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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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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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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X" I; a) r- a$ }3 L; e9 B; d- Z

“還不行。”& m$ j8 |% x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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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N9 W+ O, s; J% \& }# E2 [6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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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Q1 Z! Z/ T6 l5 O) p3 n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O& u) Z8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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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F3 C8 h1 y/ k, F. a2 o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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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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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9 p8 V  M$ ^"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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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A# c3 Z* H% ]* f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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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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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4 d6 ^! K8 G( K1 O: l0 W'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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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A. o1 H! ?: N! x4 Y, X. V9 L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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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 u1 Z/ C!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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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j, h4 j& H# j, g+ a2 O0 _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5 Z9 L/ F+ q+ G4 H  o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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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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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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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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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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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5 q* e  [% X+ }" D( L( [& O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1 D9 f, H: K- {%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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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W+ f9 V# F. f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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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1 e' _2 }# l) T# W& b4 Y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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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a' l) z6 B* N; u1 |4 X9 C1 z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F4 H) f% c5 K# c, [/ Z

“來了。”# b' M2 q' x0 d' K9 Z2 w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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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2 c$ _* I6 i! Y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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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7 f/ @5 }- X& a" n: F  F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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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8 M8 s& z3 m% z! d9 M+ ^- \2 K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 v! i: @; z; B3 k; @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n6 z% o& u- h9 u6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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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H7 N# ^% C+ {: G8 b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8 {& I0 @+ a1 J- E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 F$ W, V+ c/ e/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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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o; G0 s. F. L( X: `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J- Q9 w5 V+ r) A! A2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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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s% L; o8 s.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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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8 B! B  w7 I- j5 f4 T( U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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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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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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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j7 f6 o3 s& M  x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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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u8 u6 E2 r$ T2 b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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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y* x, s8 _. v8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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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 F( d1 l8 D# T/ ?1 \"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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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o) m3 T6 y7 W+ i/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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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8 R. T/ \& V- p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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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 O9 \) B& K$ Q1 k+ [. A7 d; x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t5 D) Q( G2 {- \
+ z+ t; Y& @- R  L; `8 N8 T$ d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7 p) k6 b' `$ j8 d& X% `3 i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w# r. {4 L6 {1 K1 O2 B1 K

“應該不會吧。”
# w5 W1 J$ E' @9 y/ `  H  e2 R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5 U8 _. f- Y: J9 Q' P* s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d6 M+ X3 m+ d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 g1 k, t9 m3 b# o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8 }( z8 J& j. ?6 D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6 k! {* o% n. s. @2 B4 ~  l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5 D0 V( N: E7 E* X
. d5 G. m6 x$ L2 U/ T
“這是最後一塊……”' }1 ^1 y0 z9 C4 I% n
, |$ f* O9 Y! J  ~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J! u" c6 b8 T" x+ w' T
0 T6 H2 k, g7 O* b6 w  q& ]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Y- P* L9 r3 ?$ Z9 h, g0 ^+ u
2 K" P" l0 N: s9 ?, X
“真是好酒……”
% w, O1 |. U0 h' V8 N1 G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e# X& I8 O+ V8 D0 i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 _, _# R  g) D8 ~4 }) ^
“終於走啦。”: _# M! K/ [" n4 b' |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D/ f. y6 a( w

“唔……”
# }7 C- P0 u8 \2 P1 q- {8 W
晴明點點頭。3 B( v8 a7 m, v6 ^+ a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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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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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D# t5 L. v* U/ o

9 a2 n2 a* f: c! s; f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0 y  L, F$ w: x
& Y9 h6 d. O-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Z8 H/ E3 o! C+ `1 j4 p
2 I  a( {2 K+ z7 d& r
此刻是夜晚。
8 w' V( }6 f+ B) v/ V5 P1 m-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_* m1 d6 t* v0 e: M9 u# P- t
! ]  ]8 D! i. E# V+ ~$ [$ u  A% I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 c0 }: \3 Z; C9 X- m% t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6 O  @. N8 d' K) ?( q( M
$ j" `3 k1 x; @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1 [0 d$ C* ?; Z# h1 D4 P3 O
3 }' e6 ~" @* j& J# p1 \
沒有風。
' j; Z- A- f+ n! B# [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5 b" }5 e! [- m& @4 `1 v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h6 w  }6 P5 ?+ p
* \! t# a6 n% @4 }! x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C) M8 b+ M' i% m2 m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I5 [4 s/ ~( U; I( v7 z8 I7 a: d
2 p0 b$ T. `6 |, u1 C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U- E& N1 `% _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 c  H7 d0 G' i7 \
琤琤. 翩翩飛舞。
7 _  t1 L: C" m: k( d$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7 L' r2 t9 V3 B1 ?. ]( F1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3 s6 ?2 e& ~: \7 o# F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k* t4 b2 B& z8 _
4 x7 ^$ E/ f: \( S9 _8 `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0 F0 W: t6 S( G- o8 H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4 c; W' ]2 J" o" o- Z2 r
/ @2 q; {% A; y! a! S+ P2 @2 T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8 |& A- R) V* Z+ R2 o# R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5 z- j1 e; J3 j, Q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o% W3 }: ^4 L% |7 ~; R( r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5 ?+ @% W! e6 s* u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 F9 s) u: n* `. g. V& N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1 Z; P* L% i5 [* h; X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9 ?0 K$ e' u  g7 i% U0 z0 M6 e5 G
7 A- W7 g% h; p7 f
難道是幻覺嗎？2 c: T$ y  t$ V! n
) C5 @8 j3 Y; p8 v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T# Y6 Q6 b; v9 I& O
! x! Y2 }' C' x7 G8 z5 d
“昨天也來過吧。”
) j2 N, Z: d2 A( H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 k# k8 Z9 y) b& S; b& E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V# c" k! \7 X8 }
那聲音又響起……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u: b$ z  L" r+ H# I! c% |) k* r' R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y: I( q1 w# i  s7 _1 i

“是伊成大人嗎？”8 k5 W2 q2 E; N1 ?" y5 H; F
; T2 B: _% q8 r" @; \: C, `" g9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2 B. e2 x5 Q* a9 Z

“噢？”

“我就先告辭啦。”
* M( ^6 N8 r6 t2 S# ^3 z
“告辭？”
- k5 Z6 w9 E4 H  g7 ]7 i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 y6 A% L8 |0 e+ a3 O5 _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9 [, j+ S3 r0 \. o- t9 L: z

“哦，嗯。”& M- z# P: k  [8 w" P$ }. q) B

伊成不由應聲道。4 s; V+ |5 Z+ n9 p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v3 s# K; Q; D  }$ ]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8 P4 o) w; C/ h- g9 ?: W8 a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4 k8 a# P9 H0 Q4 c( Q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0 u; F" M! r: [5 t4 U/ w7 o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G$ x" ^3 j( l- y% |: c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4 o' S6 t$ T( T& t9 D4 h
7 U+ M8 Y( V0 t4 A1 X% u" I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j- D; Z( x0 B2 |, a, Y" Z7 {% a9 c$ @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H; h6 p* R1 U
+ L2 V& Z$ }- f. b; `8 T+ j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8 z0 b/ Z/ w# s5 ~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V, `0 [& _" F0 ^
“櫻花怎么啦？”) W% J3 B1 U; m7 p) B  I

“就是說。那個……”* ~- K: Y  _& n, ?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5 V" ]0 M( G! ^4 R4 q7 V. x,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 u  x6 B# _/ B
“人的生命嗎？”+ I* w) r6 y; O" a% Y
( V9 ^5 T" v$ k/ }- `( F$ _) a5 R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9 a/ [* j& r& B. |%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1 e# K3 n  M1 r7 J: C* F2 C
/ a) N3 u! M2 T0 M' N
“唔。”5 X9 w4 k% S6 ^- J  @* Z. ]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g( [  ~) a+ u9 G
“……”2 h# U+ Q& X, w
+ h) e: ]' R( n! l3 ~. N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g3 z; `; \' a2 Q; G  ?& `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m2 X6 S+ E8 E

“蜜夜……”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B1 {9 o# E/ b4 p+ G4 A3 Z
0 Q8 ~5 k7 t2 e3 ?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5 J3 M" h5 ^+ N$ u6 M, S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 M7 ?3 f/ V# A2 x) X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9 x/ {- n$ A+ S' M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2 P: ]  I: m5 c9 n2 l! ?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4 w4 \7 }7 A9 M  ]

“你剛才笑了。”, O- e1 O+ K3 A0 b8 I. ]+ ?$ t: E9 Y
" F* y! g' f7 [/ J/ s
“笑就等於逃避？”
# a/ |# U! x; ]" u$ ^9 ]: W
“不是嗎？”+ G& m* j, w2 Y+ C% K4 C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V4 p- C% S( k: ?2 @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 |9 y/ l# Z: {# t; k9 \- {& a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 }1 K  g6 |# l8 G& T- X+ _9 ]5 ]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8 q' a3 w: u- H  `0 o) J1 X0 T
“嗯，坦白了。”3 R$ L6 e7 q! o% \# U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S( o& _6 Q4 _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V, g; j3 K2 P+ _, x' P7 ~
" H1 n& o2 `# W# `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6 o& T0 g: _* j( l) O' N& k
) m/ z' C5 A7 c  F8 f9 v3 j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z3 `$ |3 v$ k  j6 Q9 s
3 R% ]. y* w& {
“就是這樣。”

“怎樣？”' D  e& ]' o) p' O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9 x7 v0 N" `" w# T% l9 a3 K" `1 E5 Y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d" c, Q' h. t/ O( h' |* [
9 t. S$ |7 q' S# d) A
“不明白才好。”9 r/ [/ O% l7 ]; w2 ]! ]" L2 c
7 g4 h. t, l& Y* S, z+ I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A/ f3 d2 f/ |& m, Z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2 h; {8 _$ H' t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W$ K3 ?0 `0 ^; ~) n; d5 D9 u' g& [

“嗯，有事……”3 @+ ?' b" z& y7 \* ?) [& H) I; r

博雅點頭承認。
: X, _  m$ ?- @9 M. Y- c, ^6 H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 j) F- ~3 j+ O! |( N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9 a# z9 {9 S7 e8 e7 ~% N
; [# v0 n9 X  o# R/ i4 n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 ^1 m0 n3 U0 H4 Y
$ p0 o8 d0 p# D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l6 v" Z# L' K. O' A0 g# C* \/ n
& B8 Z& h1 e( g9 }1 \* G8 d- i6 m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5 W" u  n3 _! @: R
0 I9 x7 A/ {6 Z% k) T# o& d9 ^4 J
“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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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8 x* _  e6 ~8 L, x# r5 m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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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3 a& O: `. t) E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5 R9 F# J( y' [' @4 q, Z8 N$ n

三0 _& a7 R) F' r7 A2 R! B& }* I7 M% U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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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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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d8 d1 f3 a. v/ y7 F4 P-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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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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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8 o. V& ^' r3 L6 L+ }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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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4 h, P* v: U) i8 L3 Z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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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1 K2 I$ i0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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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Z# x* ?/ [6 d$ M7 |: w! X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2 S0 s' ]! L) L

據說他這樣說過。2 u4 [2 c3 r+ j1 j& s" `: A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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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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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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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9 Q2 ^4 H2 f  {- z/ y) h' U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J& u  y: R' v!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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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l. X* {5 ^4 z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7 F( ~5 b5 c1 |*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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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0 }' d! \3 |4 X-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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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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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u( T0 O: J# w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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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4 F6 v* a  b0 ~( E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x9 s- v- D( h6 W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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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K7 D. M5 ^8 P) u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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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 h, k! w) P1 u2 U0 |" ?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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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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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R6 U- D  {' L1 F# P& X1 i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P$ v& Z9 E1 w( w! }, g* Y6 b1 j0 Z
& d: [: a, q: V2 }8 c! F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K0 C  R5 `4 c# l, G  J3 ~4 x& w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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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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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Y9 m, ^( J# M;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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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8 m" m7 l* s: ~9 h
“什么，想出來嗎？”& z' Z3 n* q7 W* o

“想從山裏出來？”: @5 Z3 [' ~5 p/ b

“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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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 k3 e6 t1 m9 a1 Q3 n/ ?- d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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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O7 L0 x4 |$ h( `8 |/ G3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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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Y0 I  k% Y0 ]6 L.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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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M& ?6 Q( z! A0 L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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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5 \' b; b+ _3 t9 \2 r0 ]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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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p7 o9 ]$ X  W7 X
9 w0 g8 D( s( K& V+ W, U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你說想離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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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u" m# _% o  e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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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G: r6 s' d+ ^- X# J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0 F3 u( X# I! y, w' H
8 e8 d/ V4 O! n9 G+ P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4 t' P. s) F; \6 s- {5 s% v
3 G( m, u  b: G  P9 S
…“博雅說。7 {9 {  h5 n( W.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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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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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f/ V/ c2 ]9 j0 O1 q8 L0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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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5 ^$ ]1 ?0 S1 ~$ T7 k6 B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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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是咒。”7 L; _, c' K3 t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 {! b5 m0 l4 F
“不。”0 _) K" o' E& n- o7 b) G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4 c, J% A, C+ u3 N' T$ G+ w

“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W9 f4 f. S" X: z4 {, O; R
0 c' ]8 ]; f4 `* c" q. w& S
“嗯。”
; N; O/ ~6 X0 @5 D
“走吧？”
2 W. h& L( u( X0 l. A
“好。”5 W( L9 N0 `& i0 I8 S) V4 h

“走！”. ^5 h. b/ }. g% c7 w& d
  ?2 Q! {/ h4 m4 U6 P( D( F* Y, g" S0 e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2 b0 J' K4 T" N2 I: M. Y
四: {: M/ p. v* \3 M) a1 G' }
: K* R2 ]0 a- [: z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3 q7 @* N0 J7 L' |, L8 n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5 G, [) C( }3 r- M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K: g# Z$ j8 K; }
# q( u7 c; s* R, `, O/ D( n8 t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S' B$ |8 }2 t, I- `# U
1 T& A$ Q9 s8 w' o* q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8 H+ u! f$ h$ D" W& Q6 I$ ~9 s
: E% m1 v) \. U, \% Q* E
“你說‘山’字好？”# [! J5 [/ W- }  w$ x5 Q, n0 v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3 v' ?+ E' P; {/ V
2 p! C8 Z- P6 Z* Y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Z/ F$ w6 H( n# g: Y- W
' M1 @! y0 B/ v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d" z2 A. T+ D8 |  A6 C
. r3 n1 [- @4 i: n* n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 |, Z7 |& W* I# N# k/ b
5 b% c5 N, i2 Z7 o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M9 X; Y' L9 _9 J0 q+ @5 Z6 `) d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2 w2 o- W6 t0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b& N7 f7 w: y3 }
8 t8 @9 }: ?* i" E# L3 K, Y
“看見什么了？”
% p) ^- c. ~% r5 o" Z! h) f% m; C- w$ \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1 \  M" B* W# j$ ?: |- V: c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 p% l/ s. }# S
% `/ ~9 C$ Y" G9 x; r! @# c( n3 F
“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D+ i' \: m' z* T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 O; k# C( Y. U+ q; G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D& O. Q" h1 e8 A/ E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W- W1 P& C3 F; s1 v, q- L+ N

“啊……”- V+ G1 D! C* _$ i% a% o& e+ {! E& d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3 B( a- H; `: X; L; m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G9 v  L' {! i) V8 ~6 s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Q5 w- ]8 x0 G3 t$ o: U* J. _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x7 w" g0 {- I2 M( Z- `& c
: z6 J$ L$ p$ [: A" u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 M% e* o( m/ n; V- k# m8 r% p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Z/ |9 Z" D: f7 b& N7 U$ Q# }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9 k7 `' o+ g; ]. u" K) L' O
是一個漢字。! Y, p( z2 t3 H2 _" Y0 m" W9 u
9 L' T7 M1 }- @' v2 q  f7 J' t
“‘山’字吧。”" ~% j5 e! C3 Q* I4 W
" d( Z9 i3 \% G, V  ^. J
博雅自語道。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字。0 ?6 X0 D9 E" o- l* }6 @: P6 S4 \( v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8 N) `+ N- d0 i3 T2 c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 |8 u9 y2 U$ i* k
“不會出事嗎？”1 W$ i0 u- V; o0 y. B+ f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 ^2 D( ]* S  p0 L" a
- X& B1 F2 B/ j# {+ B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 P( t: e/ i0 x: H6 M1 k9 \+ v, j/ _
“哪位大人？”8 S' T" X, g- W% f; `
; d# v5 R! V6 J( R9 x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7 I3 ~4 C& M1 ~$ z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x2 {6 t3 m# Q/ b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4 D7 L7 B; |. W, B( h9 r3 h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 h7 a! m) \  Y0 P/ Y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 ]2 S4 J- S8 v1 j$ g6 y' r1 c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p( K) Z1 F) Y# h5 v. K& @" L& t7 I1 x
這是在保憲家裏。
9 ^/ {) y9 G3 X0 M$ r4 z7 X# \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z4 A) L: U: o8 O3 i! E" T
/ G1 Q& Q% y! w% ?! |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1 \3 p+ U3 |+ h8 M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W6 v7 }; A2 x3 {) Z9 G9 g
/ w) C2 _% h: s; [# `) T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D' L1 `% ]. }) {& S
, r$ @; z$ F6 w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 ?8 x, n# v: @- v) l# p: H

“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 `* N0 F% F$ n
% j) G1 }3 b, s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W8 e8 j7 t; F* |) v
) j; Y3 |7 l# P
“你說‘封山之法’？”! c6 A  I% ~6 G- R; U
; q+ r# u5 M: z! V0 S, O
“是的。”0 R" n' @- Z4 q. S2 L% f# G
% S, C$ ?/ X' c! e
“這個嘛……”
2 X: d& Y% m0 e6 S9 T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8 }  H4 ^7 T  @/ g: U" s
/ x  a- ?! a. j; `" U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O" E+ q+ T2 c$ V
* s, T( @. I8 |. A2 \/ R: i# d
“……”. V0 }  g8 y* b
. `( \; S$ s% h3 J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8 Z+ l; {4 ]0 E# l
. w( ~$ _  ?$ k& Y! O/ A% o. A/ K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 r" g. j$ P: z( h; \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9 S7 n2 o/ U% h6 S
“等一下，晴明……”
; g, ^7 U/ \( N, @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7 |1 D0 c; C" [3 ]! I9 t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 y9 ^/ F$ h% }( a0 E2 A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L& o( Z" v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 r. S1 q9 X" B3 R- h
“是的。”

晴明點點頭。
, s5 P9 R) l+ U# y7 B9 @
“的確是我做的。”
9 ~* m9 r, ?) n
“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6 Z2 w' k6 U# y) a" B: x( M5 ^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F) V; Y' I3 K2 l
% A! B, n1 F% l' @, ?2 y/ f
“好。”# Z+ j# Z1 v9 [$ k8 K
' z6 x, F+ {) H3 ]/ u' @) w( w  @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2 X/ g" j# k- _$ Z: l) s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 E8 m. G7 [8 k5 B9 b
( g. ?: X8 e! [( v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9 U4 ?5 [5 {3 L& e/ r
% s( |- |1 N3 t- g5 O' Q( h
“那男人是誰？”
$ K- l: Y1 J# P4 D+ N& K; ]3 n
發問的是博雅。
0 m6 a% s7 ~1 N; B" r- u( b( n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 v  V% Q5 T+ M
5 w. g9 Z" A$ _( |( h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u, [  u( m  `3 i. K9 d9 z

“這是指聖上。”  Q. d' Y9 _0 a3 Q& [% }% e
. m- U; \5 `, T+ F
保憲對博雅說道。
4 h2 X. S. J% O8 d. q1 |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1 g% F  L0 c/ {, v7 G

“沒錯。”* |4 i: r7 E% i3 N) V) H

晴明點頭。" f5 E: a+ ]8 z  x, ^
+ o1 h% {" X+ \  x1 R7 U" Z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0 m& a0 u% W. ?# g; I  t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O; S0 y! \+ o7 c- |
$ n/ s; U3 G  X! b6 ~
“然後呢？”
9 d6 Y2 r: C4 w, j- W
“我射出了回頭箭。”
4 [; N' A" i2 W7 v
“哦？”% O3 v$ Z0 f! A: a' L& s, L1 k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r, K" Y5 F0 {2 e. _" F7 Z
+ W/ G( J: x3 r+ U
“噢。”* `6 E" D/ H+ ~& q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 E$ Z) o5 ~3 w+ X. `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g/ d" O3 g" u/ a0 R- \
“他怎么說？”* x+ y9 z9 t. c: P& v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C% \  B/ X4 l& o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 C* I5 Y9 y6 E0 r5 l/ Z
“那么你……”6 i- u7 I- \& J5 j
& N( w9 f+ h# b% @& w8 h1 s# B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B% s2 z" h0 {; }+ L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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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 C- k2 E: E8 \9 E5 `' M% |! F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Q8 t% {( b, z6 c% v7 |4 d
2 W4 p) V' t1 ]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2 v2 H$ V! w( Q  y. @9 M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7 C6 S0 w! ]+ t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9 Z+ S8 e; S: X
“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0 Q& Q0 o6 v' q2 `5 f
' I- u! w; i1 _4 C, e; d# ]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V' H4 T/ i2 c, p  q0 C- z
# a! }) R) k9 `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 S" d# w0 D( J
六! Z: u4 _0 p5 d0 ]" F: \1 Y2 q6 g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2 _" Z1 `- P9 ~. V6 b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0 r) v) d, ^  _& q) }1 {2 o# i0 j, a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_1 [0 y/ t- G+ F' g! Q6 E
; \* U7 P' ^7 |6 }6 k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b  P2 }- k. g3 N4 H# V) E0 Z
2 `8 @, S* f' N4 G( |/ ^1 w  Q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5 O5 Y6 ~( c; u) ^  W; m
$ E$ Z  T* p; \1 r1 G! z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5 J- y: c% N1 s8 k6 y# E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9 [* s5 E" i6 ]) H1 N, P! _) [% W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 f! V6 a5 m/ i, c* f' P/ C# P: v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a. K: z/ M3 Y0 M* l4 P+ F0 S  E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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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F- q" ^% r& J0 A; k

“對。”- Q# _4 o5 Q& O0 |# _0 b4 w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4 `! y. Y5 P  F! A( Z1 |; D

“就是它。”, f! Z* m7 i* V& g  w6 q: D8 u7 _4 k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 _& f6 X6 {. I* }7 n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n; g' ?& A- e7 ?3 l2 C. ~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g; V- K) k+ m
$ W4 i$ H7 l$ M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2 k0 L+ V( S( \4 ~6 `) l/ F5 b

“於是海尊法師就……”( z8 J: t5 u8 K8 y
/ J$ ?; ^# L8 s1 W6 c. z% t* z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 ^  e0 u+ X6 {% R: i) V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y9 {5 b( k( Q  N& j+ }

“是啊……”1 I0 p, g: s+ i6 a# a) Z" V6 x/ |1 X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9 b2 [' d, d4 x! a
“噢，大體上知道吧。”" t/ n. f6 C1 P' Y8 N% e
5 `8 Z5 t1 {, R9 r5 K
“那你就告訴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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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y0 T* p. m! N$ v2 {, m2 E9 p+ V
' |4 @4 }7 F4 D3 q; T' [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1 Q% X5 k: p* u2 u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6 O1 I# b  a- f; ^  L! ?

“喂，喂，晴明……”
. t4 |5 X$ d, H: ]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u: {' ?( D8 B1 i# @4 k7 E, W2 K2 j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2 e. G" N% C9 s( T0 z5 N( N4 ~. n
! d" }' I, e' G2 v- m* Q4 `1 X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y  F* Z# z6 x' q% z5 x- H( H
) D$ Z+ p9 ~+ F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B; j8 ^! W% n1 `

“山”字變成了“出”字。) b9 r5 c7 v+ L2 V. D- ?

“這樣就行了。”- P% o) g: v& T, O! V) ?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P+ T0 v* z5 R

“晴、晴明……”# J, c  d3 d9 m) e" r  k. _
7 E% y+ f5 x4 c% Z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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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5 `% J: T! x1 i
9 @* K; I  H2 n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y' i9 C8 a, p) h9 m& ]/ r
. _2 u2 z4 E, y; K" a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 d$ O& B+ N3 E5 R+ q
9 P; ]' E$ R7 F! r$ ?; @7 l' t! `$ T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k6 J( T4 r3 \9 P. C1 ^5 ?# B. L

“是海尊大人吧？”
% L( z2 H& x5 `6 Y" V- ?
“是。”( x4 w) ?& R0 o8 P, S7 _
* b- ~6 R4 `; t  S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5 i. Y  a' U4 E) n8 T! l- y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 v; |3 q* R3 F) m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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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9 p! C" q% n0 a& ~( d7 O0 f6 x! p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I  t$ R% o  j5 \, |- O' C3 m3 N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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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 O9 t- n# K  Z8 i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i. p9 t: A/ s/ n/ K# R! ?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2 a  ?. X( Q: s' z' X4 b% z
( ~! M$ k7 V+ \. K: Z4 p! n1 o
字。

“原來是這樣。”. V  z$ \; z/ z* n# h
" U: ]  U9 v: Y0 Z+ U9 O) D5 j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 F& r1 S/ ?. X) z( S$ F: f  a/ ?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Y' ]4 y3 @0 m  v$ O3 \& W1 @# Z
$ Y( R7 q8 F, B/ O3 p$ t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K7 [8 Y& X3 M* z) |

“我想要錢。”+ s( t7 Z  V5 O  @' [- e) Z! b9 N: Z
, U3 }4 \" {( s7 a1 m
“錢？”
5 U) a4 b) _- ]! v& A1 k5 w
“錢，和欲……”# W2 _" L* S+ x) g

“欲？”- V$ @" t8 C! T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V5 z5 B3 @2 X6 H
! q2 P* n3 m8 R9 W& u1 [. S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I" [, x0 F# p- }" S( S  k

“是的。”/ U+ S) |+ `) S8 q  E
0 n0 P% M6 `) L( n, S! J& S8 M
海尊點頭。+ X: h- ^3 V5 f( {! h- U+ ^. d
- M8 U& a5 n; k5 M: k% O: u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T1 T7 a% O' G. f% d6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X" E5 K* P: ?% _1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M0 [6 {2 t; s3 K- ]% v% {
; M4 T4 B, ^! D8 L* H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7 k: c. G# c, B, b8 P
“多美的櫻花啊……”- I# I0 }: S  l! A* Y% g3 u3 A) @
8 a; h# r& c2 b+ w' o# V0 U: b
海尊喃喃著。$ ~; b9 p: j$ v% W6 B  Y
+ ?5 t) `6 L2 ~: p" d2 x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2 {! z& _% \) k) t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 ^( w/ ~, K( N: a0 K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 E$ z  J+ ~% C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6 _9 X% Y- d) [. L' u6 \6 u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J; v( d$ b' |$ |, C  Z2 M
! V- I! G% E' l8 n
“他終於走了……”9 }' m) {. G- [+ H2 T
1 c6 c5 \, s, y5 n" I9 C8 f1 w" X! K
博雅喃喃低語。
0 s+ t' P% ^. Z3 v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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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7 r* P' a)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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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G8 c2 k. _% \8 E) d; R! ~
/ h$ D9 e, y* a6 B" T5 v0 K+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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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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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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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8 N+ o2 s, k% Y9 L6 z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 ]. q) j) `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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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2 Y( f. _5 }1 h9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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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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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5 L: o3 X# l: n* c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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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3 ~, ~* v7 G; P3 S'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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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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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p) a/ ~8 w. F! s$ R: l0 G$ C- q. t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 d& O6 @: c# q: K- e1 W/ o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X, h3 d; h$ I; T%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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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o! i! ]6 h1 e2 N; _* Y* o2 J3 O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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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C+ f8 U) |- G0 L-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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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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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o) A7 M! r(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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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 H7 G8 D' ?* g$ B7 o

“哎，博雅……”* P9 l; d9 l! f, Q1 \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3 a- W2 G& ~4 v# n  l* [% H; G

“……就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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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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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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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4 o' t2 I" a) i7 j& U0 ?, v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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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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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Z+ `# B' {7 @! O' h' A( l

“我知道。”& ?6 t  Q" o"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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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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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4 ?8 x" @& {3 j6 J* s( u

“但是，聽說過？”

“嗯。”4 Y7 O& ^* P( ^) e" u, Q$ c$ j; _3 B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y; P4 z4 B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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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f: S' Z1 D: r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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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5 z) \. u- v"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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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f) F# w( ^4 r( I: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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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 }, d% U- O! [/ i) g

“嘿。‘蟲子姑娘’嗎……”+ e0 Y' `7 N# X; t'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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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E$ V+ W& g9 |: e5 t: u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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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x6 g& u4 E. ?* v9 p0 o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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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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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1 U, t; i1 D# p( v4 c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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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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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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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1 K! ^5 h9 M3 q  L. ~0 \& j* l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噢。”! m0 s" r  A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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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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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7 a& t$ a) p; N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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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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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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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0 E1 q4 M6 y& a# B.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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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F/ |- d9 K- F8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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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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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 X$ U- R;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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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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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f& }. f6 c+ F6 I3 o3 Z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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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5 Z+ [& v% w  q( z! v,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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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a, g$ ]5 c; p2 L9 {- a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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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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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j5 r" o) ?+ Z+ g  P/ w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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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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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2 e" ]' L- G# X' @  A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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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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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n5 `5 d# v: X  t( A4 o% Z1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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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3 U/ g  B: T& _2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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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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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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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d" T2 |; i; g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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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I4 ?; ]0 g5 w" S2 J(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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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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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C/ A4 X8 K0 W: m+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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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c! M2 D( q6 M6 ^9 q% m: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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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q+ Y  f% G) W2 w1 |# q  m- m! {$ D4 ?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L+ J  b! H: H9 Q& O6 I4 w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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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Q$ D( k( v3 o# w* B4 l  B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_/ c# X- N;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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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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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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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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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X, g/ H, N- r8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3 q1 I. {/ E; T% ]! |* h/ a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Q$ k! A! J0 U3 J% k4 v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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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1 N  x& l) z, O2 S% i5 r0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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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f, z7 q1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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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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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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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 x+ t8 T/ W% q: F- q1 b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9 P: P1 I; |" X. d! j7 i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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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p3 H4 R) J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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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b8 t8 E$ P1 ?0 U/ r$ a9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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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E9 @3 @1 m0 P# n: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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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6 e+ g, r4 q  k( \, P2 q0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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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1 b' H0 j% r2 u3 j  G0 g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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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9 ?/ d: S: L$ ]. q, s' q( y. z6 y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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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2 m! A  S$ C6 b) E: z0 V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 A3 U1 S1 m- c*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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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3 ~2 d7 b# i1 [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U0 k& ?% ?# w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w$ ]5 b; B- i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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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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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8 L, j: z8 W* |/ E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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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8 c- h4 f, g! ~3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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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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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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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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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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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1 d2 u) ?8 h- |! {  ]2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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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 c; P/ e8 v% [5 {7 k% j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A0 ^' Z' [% x( d. B- F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h# D2 P( j* \2 g(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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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5 ^5 I1 P! l1 e1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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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不喜歡嗎？”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o2 `. t  m) O1 x  b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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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4 w0 }. F$ e;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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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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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 N2 B/ f1 O( Z/ r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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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2 X' O0 Q- @6 F: A4 c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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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0 f, q$ J+ o* M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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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5 ?) [+ j6 J$ x(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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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8 [' A( m: ~% B7 q$ _) O

“博雅，這就是說……”! p1 z' a8 x'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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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T+ c( m4 c7 f# Z, s" R/ h5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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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8 Q" ^# |3 {% H0 {7 T3 i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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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3 U! z3 ^' L*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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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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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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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噢。”

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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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b1 P- N# n0 d- j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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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3 K) Z8 ~" t* `) ^) G%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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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l$ j( w5 L6 N) N" A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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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7 I) j& V7 g0 `- W7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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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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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O7 q6 B! q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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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A1 Z1 T, J4 Y- l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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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G0 y2 x0 y/ Y: J- w" C  y" I7 u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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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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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1 C" K9 t,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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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2 D2 l9 F' p/ s9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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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Z. ^$ ~1 d' G/ z) d* F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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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3 h9 n- [2 z1 e!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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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a/ Y5 \8 l& m# e%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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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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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6 c" R" h  n7 a; I- Y* S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0 f* P* i- l/ _; ?# Q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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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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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1 k: S3 w!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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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j; j9 @( U' J/ t0 ]9 l+ |$ E: b$ l7 S

“對。”/ W+ C& l& A& O6 Y9 R9 D% a; r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6 Z4 v- O& g4 X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x* p$ U# c8 i2 F5 [* o5 R

四0 `7 F; p)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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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L0 T- j$ Q8 u' E- h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d1 V) O8 T1 S( p2 U3 n1 B! I1 f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l, P6 N" x8 l6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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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8 F! n3 T9 w1 q& e2 h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l6 G  E% K, ^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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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n8 P# U/ {! C; w% j5 v  H* o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L, E' {4 C( _  G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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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 m6 g8 ^; v' I2 w

“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0 I1 _! `& j0 ~) E' W8 E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7 g6 x0 p: |/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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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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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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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7 R- B; P0 I3 A+ }; `

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k9 C' D4 o8 P/ z- }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s2 b6 G; n$ d1 E, @2 `7 Z8 C/ A) f, ]$ i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5 }5 ?$ o! c& |-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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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4 ^; L* h- R4 o' o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y  e8 l8 \* C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W* W- b2 B) k6 i$ V# t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a. d6 H" y' M4 j" Q- X( w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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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k. r% c! y' j. A$ n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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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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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8 _9 J8 @, l2 w  F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 _& y$ G& N" h; S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C; e; h% M/ U9 s/ O! Y' h3 ]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2 v4 G. D1 m$ q/ u0 r  s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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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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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V. P$ J+ o: H& G8 w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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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8 J( P9 a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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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0 i1 H- _  V" F+ k7 \: o+ P" J4 |6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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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9 s2 ~9 \+ |; `,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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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P. e8 i! K' l' T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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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1 q6 r! R. T# f& y3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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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E# C4 }* V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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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 A/ f( Q- K/ s' I# e9 S*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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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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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u! l* f6 q- v2 x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F9 H( S/ y( X.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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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v( m% R" ?  W) |, \; o5 t
4 k+ o/ Y. h; \# s4 ~" x
“黑丸！”1 w- u9 f( b& i9 e; j: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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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v9 e2 m! Y! H$ ^- X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7 W1 U: J0 n3 L: d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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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f; W8 s6 A3 K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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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q% y! _*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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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6 p8 n. K0 Q9 X( A0 x; o, Y2 [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0 v; z! V" n9 i1 e% Y*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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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4 i( V2 J. I, c% y5 \% |( M; W

“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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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l8 P( n6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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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9 n0 |+ ]4 }9 Y% V#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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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0 X" w% W; x#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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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Y) [2 m  m4 \' ~9 V% S2 L,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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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R' h( _& e2 h&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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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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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J/ k) v. I& P0 O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5 n# u2 M3 ?9 H8 T0 g1 i;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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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i9 i1 _/ r% _- m* V9 i0 g3 R7 t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7 A+ V/ j+ m7 _% M'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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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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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9 [4 F# j4 }/ _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b9 A: z& }: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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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J; \, |4 `7 [) i" w: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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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3 A# |6 B' h# v1 u" [" `5 S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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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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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0 b* U# D1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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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9 A5 C) C, D0 N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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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1 Q; x0 G0 |5 q! O  I! q) O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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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c5 |3 ]% L, d* J! m. H) D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6 }+ I. ^+ g/ j* c0 J0 O

“有牛犢般大了嗎？”/ _' F  F) z' \2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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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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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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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L/ n6 ?' z% y6 G: ]9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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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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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o' _9 {' I9 S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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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 `" c5 d0 ]+ v7 M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0 z+ N9 m2 c6 u0 f3 Q9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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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5 a5 M) V4 V* l" @6 w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9 a/ m$ R3 o8 Q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O7 k0 l' [6 m5 q

二人相對無言。4 A3 J9 o' A/ v.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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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1 ^8 ]7 e7 b# C#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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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L2 }+ y+ a% X/ j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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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8 f& L, p2 @, o$ l: }9 i* l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2 ~. K. f; V' m

“那就太好了。”( f% P$ C7 m% }4 x' q9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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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f0 g% {7 s; h& B2 e% C; f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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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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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v( S( ?3 e8 }& e  w/ E( u

“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8 S; E' W( Q4 L( p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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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1 G: i$ a' F. @  ?6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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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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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2 {. c& e: B3 c# h4 C% H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j9 f+ I; R& @/ _' J- J- w; I+ w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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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 Q$ |1 C: C6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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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l6 V. A- N: M' J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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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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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a( h0 r/ r' l$ A6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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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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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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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 `: f( ?: K/ T1 P; I9 j: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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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0 I8 P4 R4 w2 E

“是的，我照辦了……”  ^2 O* X;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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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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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t+ O& z; |2 _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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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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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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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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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1 L3 w0 G& c/ s; g/ _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4 \1 D  M* F; k  m9 k3 e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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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Z: }; m' J' G2 B) a

“麻煩？”# f* P" ?! v* c% b+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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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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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1 L$ |% M0 y. S! D$ e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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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h6 x( O- X" N) p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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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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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6 c( Z. s4 O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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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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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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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_, I( M" d' q* z+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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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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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G) ?- A* [/ x8 v$ b: u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3 F4 B  p5 z& E9 I/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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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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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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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0 @7 C+ I6 R" i* I/ L2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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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3 t# E; M* K3 {$ v4 S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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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V7 O8 O3 C' Y3 Y. p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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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 ]1 X! @2 D- K  R$ _7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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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W* X/ z; I- T"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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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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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g3 J6 J' ?3 L0 b5 B) W"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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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c2 K; G8 _0 D" E(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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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i5 P% r2 K" H% L; W8 u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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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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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L5 V. f% Z: m+ `1 H: g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9 q- N  M6 c1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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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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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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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5 d" v" a4 ]9 c0 e! N

“噢——”. Z, v: e6 j8 L' S& K0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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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6 r4 c4 S7 d: f" E# [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p1 g  m9 ?% e% ~5 b( k

“請帶她到這裏來。”; a9 e. a" o. t' T& Z4 v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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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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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2 z9 V$ x& O) s$ F/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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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7 |. ~$ a# Y$ y/ ]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7 _7 n( \$ P1 d0 @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0 n  ^; o+ B. H+ r7 i"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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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Z$ N, S: a# q! y/ j4 j#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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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H7 `4 i: w$ \- [% C9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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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G8 @9 O, T%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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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 B- ]+ B,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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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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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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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9 ~  ?# @  {2 `9 g.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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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M2 H: m2 [9 a! [7 c8 ^9 U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4 w, D$ c6 X8 Q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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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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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U3 H4 q: b5 O0 @$ \+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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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a8 m) S% E* ^$ I$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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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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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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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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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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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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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7 D& D  K: Z6 y) Q1 i$ R1 J

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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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C5 i" T6 ^2 v) O% M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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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y) ^/ A, r- A5 L&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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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m& c3 l% I( }3 `, z$ l

“對。”, s2 C/ [3 F( z( ^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i0 M" q, n2 i" n) J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v& F& K  c& g4 F9 ?% J, O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2 `% H. r' x3 \'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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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s( r; B) p, `7 D) g8 N
* L9 D% k, y. j# m- c) v
“我不會生氣。”) _7 e6 @+ m% Q3 D3 I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3 P9 c1 R9 l2 e, x
“我沒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3 h: v: X) M" E! T6 a' X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4 j3 H" b, d3 T- X2 h% z  R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 E( J* Z* s" ]. H/ y3 ~4 g
“為了看一看。”5 X  T) A  \) j/ {

“看一看？看黑丸？”
9 k& J! D; F7 q# _9 p
“對。”& J' `7 k( D$ Z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6 J" q/ }2 E% I+ r
“為什么？”. F. Z- I) b2 g, E6 W2 f$ d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9 L3 {- `1 m) R! b9 b$ m! Y( x
0 [: L& c! \. b/ P% N1 d
“逃走了？”9 @, |$ b- f2 s& v- F
" O1 ~' b* d" u- [: I7 x9 T, i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0 m; C/ H+ N  U& i9 V2 |

“‘找到時’？”8 N2 b5 @6 L0 V/ _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n2 b' S" E/ Q- E4 ?
$ a# q2 T7 [" ]3 V6 R8 \
“變成蛹了？”+ ?* h" h' ^* i3 x- W

博雅發問了。0 \3 T. J" w7 |+ q7 `6 l8 N0 K
- Q' M! f/ t- s8 F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7 ]' c! p/ l/ G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g. c  f; J  _6 q6 J+ K% Y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 z9 G8 Y6 ~$ h' M
“赤蠶蠱？”( m  c& H  i1 c0 H; M& A% R7 d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T9 E4 c0 U1 E8 p

“什么？！”/ R. |! m+ L" |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7 R) D6 ^: r6 q' A$ C) l/ j5 }* i
“是的。出發吧。”2 G; o/ k( V; m/ W; L$ V

“去哪兒？”9 T4 G2 r" p" ~" I0 T
: M5 w3 y9 V# y0 O5 N' @1 J. H1 z
“露子姑娘家。”8 w5 ^6 a6 Z5 w1 S$ c( ~& I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p& I, g4 C5 E4 [
“……”% f: G* P- x$ }% s  z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P  X! H6 l5 x6 P% L% Z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2 ?) H: B0 l; p- S* H: q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7 ?) f8 T1 h5 N& L; T" O: k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 }. a8 z' D+ w2 X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 j! H) @( {2 X4 v
“不、不是。”
+ m8 E% S; m# M0 V6 p
“要去吧？”/ O8 P+ k2 J% O3 U
' ~- I' d7 l( e& f6 r- s
“去、去！”5 |: z; _* d( x) {! W- s5 _
! Q4 b9 w; v- [6 x- ~3 ^
“走吧。”, i) @7 b: q1 U  S8 y9 [8 R
" u# o* m! @& ]8 V0 z/ A2 l" n( e
“走。”4 g  j6 d" j* B7 H$ B- s3 e
4 P$ j( U4 Q) E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8 ?  p8 |, v  I2 E7 _3 V# D. r2 T6 @
) k/ A- M- y- ]& d
十8 _6 }% Q' r! M' o
& P: p+ T: c+ }6 p& q5 D/ @6 b/ q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6 w, r! O) {6 T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Z# W/ J3 X) p5 f/ F5 e8 I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e+ @2 ^+ b. h" k* s
/ ?; @, |; j& d- P+ U( ~5 D- A, N8 Z4 `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M2 C  E2 o7 {5 I& D/ X4 C9 A$ {
. p: r, A4 F) L' A1 v$ ?0 i6 G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Z, x* u* P7 ]0 f
  t' m2 F" c1 D( q9 |# z7 T  K; C: h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7 v5 c' @. b% |4 A1 ?0 A7 i
. m- N. R: l6 c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n6 W& y! l, x2 m. b
  g7 t. M3 z5 q0 n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L3 {' p+ U  t* C
. d8 E$ b& H8 U8 i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J% \' K, H+ X; a3 ]. t8 q" U4 S

“哎，晴明……”( i+ a" q9 M8 m- @. E/ A
$ O. E$ U4 a) `  O# Z) i: c4 S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8 h2 K* a  ?, ~/ V8 H
/ f- c5 k/ [7 F+ ~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3 q7 K; j& O/ o8 Q  @( D& \

“快了。”
6 Y; ]# _  ?1 A2 e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 b; A# _; Q% f4 t$ M
“看我？”
  p4 q1 T% S7 ~" Z! L3 k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E+ y8 d+ X, V$ R; y0 U. I3 g
1 b% L' }  w( B9 e1 C- C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i0 `$ S0 d1 w, H( e
3 }6 V) S$ }2 q* v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W9 Q7 v1 f8 ^; S% ?1 v
“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0 u7 U" T) h3 b( a. M& {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U- `. l8 {+ z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8 D6 g  [9 ?; r' Q1 z4 d$ A' D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q* _' @2 \' o- o
9 y4 G( ~& l( [4 I' N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 D/ A* [2 t) r1 ~. J4 h2 S

晴明抬起臉。1 L$ \3 w1 q& @" W* P9 _# k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g& b: C7 J+ V  ?' i% Z6 L
1 f4 ]: l" p$ _  S5 l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4 K, M/ M$ k4 c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9 G0 L/ s9 d6 n1 A; }
4 w0 }  m# F2 m( n8 o! g# k+ j
“備酒了嗎？”
+ O+ }; i* L8 I: n0 u6 c; D8 L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
. I; t- x6 W4 I* Y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A% E) n1 C6 ^% f
* U9 a& ~* _, v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f+ C" R6 o6 Y1 ^
  Y6 ]' w* r) F" Q1 n( u( z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7 K; {5 ^5 R/ o3 c6 l8 A( t4 d7 _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K' E' T/ v  b* @6 M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 I/ y6 i9 o: o) d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8 B  ]& m$ ~, L9 N4 j0 Q) I, T"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B* P  ^6 m5 K7 w  e2 u$ R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9 I& T0 r/ M) C- H. L9 `
' n( Q5 v) d  O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D. N6 v. S4 Y( O+ v+ N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i% T: Z8 P. B$ w3 H

“什么事？”博雅問。! q+ r+ L# A. M
1 T5 _" T9 u* O- U+ {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Q; Y6 T0 m+ e3 ~, \2 D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1 D* p6 x5 J- W+ g0 |; S$ C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3 o; r5 x* k- u2 Y
8 C3 V7 u. n5 `2 i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_% W. l; g$ ^1 p/ b
, v0 P/ F" X: A3 L
道滿對露子說。5 i+ i! Y! E! ^0 s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4 [; O. I8 B# f2 I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S* V5 X0 M2 W4 B9 T" H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5 ^8 n7 U) ~
+ U" q6 N* G6 @4 S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2 t7 e4 f- Z1 [" U6 p4 a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0 e% q7 i# j& c7 Q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5 K5 [3 u# r* G

說著，莞爾一笑。
/ `8 m# S5 ?, I& h9 l3 ~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 c4 H! D0 u- [$ g9 Z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l, A4 ?% @1 G3 Z- v, n4 l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D2 K/ L+ l/ F) o0 ~( n4 `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2 d& `" u( U# L& d5 T6 t
" u6 W: j0 o- o4 c! @& m
孵化已經開始了。" c5 Z" y  x* \' A* D3 K# g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U6 R8 u2 X, u+ M9 @+ F- f' j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d" a5 U9 Y; @1 l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7 f( F5 w2 u) a$ \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6 o4 e& c: F( {; W; _$ \: F
; O' Q3 P9 S" Q8 B7 Z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v* _  Y  l% `" ]0 E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 l! l  A6 @* F& E8 X  U# K) f
道滿發出驚嘆聲。7 w! b* [" P; H; @  G( ~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H/ p! @# r5 E7 L. d% K: W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x% F% R4 B, M9 [) b' y1 W) l
$ x; o8 f$ w# b! [. ]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5 y; l2 g2 k) v# p. m% i; Q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9 B& j' ^- c4 p) l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3 X( H4 j8 y! s# f: U$ Q! h' Z

道滿嘟囔著。" r: _5 d  |8 {7 j: x1 g

“露子姑娘……”
( p) `" w' `- ~/ A& S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1 ]( J) k' u) o

“給我？”
) A2 L  }2 q" [$ F. p- D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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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 g6 T/ H2 u& q0 {
- K( N3 ?& N. W" R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P! m8 Q2 l( C9 R1 |9 o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t4 ~% R( s' K5 I" S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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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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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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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 A0 G# i. k9 J" y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h' o6 \$ [" F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T, u6 ?* M; S7 C* s) O* m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7 n5 }) H, D" E) K! t
' d& f; f7 _/ o* W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7 j: h( F  Z, a. N6 n3 Y' W5 d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b* e* l* k( F. s4 C+ y/ b
, k4 y& N6 d+ U, h% u% C3 O1 V' \  Y" _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 b( B- h& l5 `9 q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H3 n+ X' z0 ?* y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4 ?3 Y$ E1 f& |+ \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0 G7 a9 K0 h2 u  a$ ~9 b# s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X, b) g+ b6 q2 g. Z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W8 n6 t" I" y4 R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Q" d' t4 t/ ^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G3 T* |' I6 Z& _( V- x: w; B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6 v' Y4 b( Z7 f9 }# a
“什么事？”忠行問道。  o& S/ h6 q! [6 |, Q
# z+ @# o% g' A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0 _5 h) i7 d& {, v7 x- Z1 z
“哪些？”& m& @# a2 M8 V: t3 f: X+ v
: T: `8 j  {2 X. G2 R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W% [5 q5 }. [

“你看見了什么？”6 D- C* s+ F7 U1 W& G
! t; r" q) [4 O8 X# R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t+ u) d4 w$ U5 G3 Q, {4 v
* d8 ^! L0 P; H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 N9 h& U: p7 H/ j) P8 c" r$ u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 z" ~5 O3 v2 L8 n, f6 g: o5 T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V! P2 i1 ]( X% F0 [!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u: ?0 r% ]1 b  Y6 k$ _
4 m: m$ d5 i* i2 T$ j
“噢。”
: {$ c5 J* l' o4 h+ J$ d9 q$ J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Z$ U  x: G' s& d- p* g
% ^" P" k% t* v$ |+ F5 h' r8 l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對。”

“我還是不明白。”0 K/ d1 [  k. x6 f6 g5 X$ B7 }$ W
( L" q$ B- O5 W; W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 X) I: ^5 D  d; z, g, O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 O3 h( ~; ^/ u+ q  d3 M3 ~0 P
“哦……”2 t$ w! y) y& w; U/ R4 B
( K! X9 |6 k* D0 S  I5 ]3 ~( Z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9 D+ k. W* V# b5 N% e0 c, i' q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9 Q( q9 f$ D+ A1 ?

“唔……”1 q$ s+ O/ j! Y; c: C. G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m1 s- o4 x, I, j" V! F3 v
1 @) D, z1 ?' _) e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L* a+ {9 t3 v# {
“是的，父親。”
* u$ a: v  d' [# r2 W4 t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H( n; k2 P" Z$ n* G

“是的，有時會看見。”" `- C4 e# J. [
! T' H9 a6 ~) |' T
“嗯……”4 u  u0 V; [) u! [/ g2 T5 \, l  n
5 B  |' ]& B( Y# u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1 w; t; m5 ^. o' {: Z/ j" b& J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 [, J& C1 R* F
“挺有趣的啊。”
* D8 a: W& ?; y( u1 @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z( j4 v  }, p' w6 M, O' s$ ^
0 l- Z1 w, g* e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 K. ~! I3 G$ r# q' d3 J/ k" b' t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 r2 U" [: S# k; w. t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J, g. Y' a1 i; z, }+ T
4 c) W: z) N  g4 N* x6 o
“噢。”3 ?$ I" @, S( M
! Q& l4 e3 k- ^+ o$ r. }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 e+ f/ d. t; `- }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_. a8 ?5 N- h% [3 C" \

“是嗎。”4 u! F4 L9 x4 v/ M4 q% x2 _7 G0 T
: k) x3 V7 N6 [9 ~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q) Y" h1 g0 U% D
1 h. e; @* l% ~2 X6 g1 i' u. }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 P9 P" N7 N& m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酒至微醺。$ I9 T" f: ]" B: Q% }
3 f. W) _" f. y# V! i/ v% U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9 C. g( X4 N" h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E9 i% K) C& S& R2 Z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6 }/ }1 y: C" a2 d* O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0 M  ~. v6 b) ?: P6 r
; T/ Q& n) l8 ?/ Z6 J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P+ A2 q2 c* T
& R6 T; k! G0 \/ O- a6 O. \3 L4 @: q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4 E' f( S, F9 G+ F% S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_" o4 n! F0 _. t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 {! M/ L; W8 v, G8 Q$ x  w( ~5 z2 i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6 l1 j3 m$ t6 v* N8 }  L* [8 ^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 w# F# l1 Z& U
- T' F& B- [; Z8 L$ c/ b5 x" j5 _! O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y5 C  C' q/ E, O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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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0 O" t: k: z+ B- x- y, d% t( S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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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p  E4 L$ v0 {9 E3 y

“哎，晴明……”- c0 X3 N! k3 R! V% r' l' c& })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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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8 T$ K$ N- K0 P2 ~/ `; H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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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w; u; k8 O! c% i+ _! s!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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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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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h3 N7 Y; b, i4 n) p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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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T5 P2 e7 t-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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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a& x0 ]1 l- e: L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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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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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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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F8 W6 ]% j* W. `2 g; L1 Z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5 @7 a2 {8 Z- M9 d* f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9 A# g1 ]$ q* d. e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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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i- d7 i0 r7 X% \7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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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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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w8 W: ]0 G$ x$ r4 x.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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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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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1 ?2 j0 n, v" Z) w

“什么事？”( V  C  |"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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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B/ |7 j. e) D$ K3 m! K& A3 X) _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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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5 T; O+ s: I; p# K( S; ^" B

“原來是那東西。”! v" T% r+ q& @3 V0 J# Y; o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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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f1 b/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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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n) c4 k8 e$ p* o$ F( A% R* P

“那位客人要見你？”! g- Y$ C" P; g$ E5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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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6 h+ A. }6 m% W7 e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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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j) H; g  G  _8 h8 H, Q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0 p( N- ^$ j2 g4 d# _- R9 J6 }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3 X: V8 a8 Y2 U0 Z& A4 U& I

“真的挺為難。”, @# W# Q5 L- Y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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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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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n! x- R% u4 x$ ~6 Y

“他究竟是誰嘛？”  {) b& V( u+ g  A$ {/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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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1 j6 }6 l" p' e,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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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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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v" ?4 L- W6 Y- C;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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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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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Z8 G$ L  d4 P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1 i, D2 p; z/ _* ^9 ^# h3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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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P# |* K( F)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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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7 k0 E3 B) R2 v: k# J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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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W2 b% ~6 z1 F/ `, M: R2 h

“已經來了。”& x( o. h3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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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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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k( X3 A/ I6 S4 J' d+ Q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P5 v4 e7 h/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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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1 d- t* ?5 d; D  z% V#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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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d  X% i1 l) e& D# }. ~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3 Q* G" u9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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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0 Z- d$ w7 Z1 @5 u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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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0 t# o& z% }2 B9 Y6 u: N4 ]0 U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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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8 w0 |) m6 ?/ k& Y& o- {* `: n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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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S* s/ r& g& B% H8 _7 H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f( N1 J" G8 a; Q3 E8 Q) I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4 v; \! G, t* a* w( T# P# Z3 @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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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s5 A1 C( A% z; Y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S) M4 ^" L0 i! w&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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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p2 u" D' v. t: C" P"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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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1 [. T6 y8 I" _9 m) B' F6 I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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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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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2 `9 o* v2 L# _6 p1 j4 q%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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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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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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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F' U: s. W9 P0 Q+ p9 k# Z& R  n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0 G8 e& D9 }0 ?+ o* P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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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6 k; `5 l5 g*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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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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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w, l, m2 _- m+ N1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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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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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2 _9 y& E: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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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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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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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z" A& T+ e% z1 @# Z' L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2 v* P5 x4 c' o!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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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F% j# I( W  Z2 R1 k! P. f

“貓又？”$ m: ?9 P$ ~: {5 W/ Y5 d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n4 A' f0 I% F  ], j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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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1 T2 ^+ v4 w4 O: t9 ~. W, S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3 C" B7 g7 V* i7 z/ W/ U. l

喝酒。0 d. n1 P5 F6 L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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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1 T) x$ Y5 O, [' k$ a& }2 `) g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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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d3 d6 g% k6 y# L) u2 ~1 r2 e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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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7 r! L+ K* w& P( c( P) c# d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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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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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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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1 ?% r" }' ?9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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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6 W& O! `; U" s& }

“噢？”( N! }  l8 M( k: P/ k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Z/ _% z! d*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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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4 {( l& v# C) W+ f% B#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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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頭顱。”, d/ l7 j$ i' F, P: o0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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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2 u0 E$ X* {6 V3 |4 h2 ?! U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5 Z- d  C" K! O8 s

“是奇特的頭顱？”2 A; L3 ^3 C/ g; n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7 X0 s9 H' w8 L- E/ ^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8 o% q( o" M1 @' W$ r

四+ w) E* B3 F%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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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Z* q) }/ e7 U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8 m+ i: [; v* M) p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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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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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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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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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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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是的。”  l4 T5 O# j4 F8 G1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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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 G& ^7 X8 s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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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8 V* C) r5 Q+ f/ s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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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2 S5 ?3 m, [! n( o; R6 D3 g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i! A! `4 O( {6 S4 d-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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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2 o, }. Y5 P+ [1 K)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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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0 R+ O, J% x2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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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j. g& }/ r& q8 V  l9 I" A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 G, }8 E" ^  A5 \$ ^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0 p, }$ ?7 ]4 n% {$ _% U

無奈。0 B& N8 @0 ^5 a" E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7 U( G% P, C1 Q"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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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9 C- Q6 J% g1 A

“找個地方？”8 {2 t/ |9 H4 s; U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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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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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B# t8 v* U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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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4 t+ e/ `+ a* R8 s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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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2 P9 Z1 L; H1 ~' ~. ]/ e

“那，也不在宮裏嗎？”3 {2 e" U/ f0 F8 g. M% T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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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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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X! V" _* X) V/ A% Z'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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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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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8 P1 H( m# P/ m7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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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9 [. i# W1 r- i& S, h( {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0 C  _7 l- v# L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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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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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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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9 o' R1 j+ l6 L0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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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Z2 Z& A3 T% ?, R6 v+ C, k" H

“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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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d  L& V/ y+ S&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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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7 ?4 ]5 K7 ?, f) x1 E! q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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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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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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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V2 ~! y  q8 @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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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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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j' G  S* j/ u( Y0 x( s1 [% ?

“為成大人的事嗎？”! Y; ]! g! c4 d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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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9 r) E4 b7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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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8 F, L) J) M7 c$ T1 p2 m, `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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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9 w2 O8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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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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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C& `9 y- L" r) s5 K% s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1 u. H( Y3 F! M

“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9 l: P; c6 j, C5 _3 U" n5 R8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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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n9 d2 [9 y) n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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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7 ~3 Z, k2 a- M$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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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8 l+ G6 t; i. N4 n) G$ w: q. I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X7 P9 Q/ t6 o1 u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B- x3 P7 A( a# U% S8 G- ^9 y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 F; ]) F7 B/ p6 j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I5 X( S; G1 z  i' o# O, d5 J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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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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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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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6 D4 B5 t9 D( S2 P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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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1 G% {  B) z9 ?, M$ @0 G1 A4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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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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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8 _/ |+ w* r( G. F/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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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9 s8 r' l1 O/ H* b% I5 O3 o" A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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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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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G( O! O- r9 b- ~0 O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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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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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R# M! I+ T& K9 ~2 K7 O& F6 v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G7 U5 g4 c( I" j  m& L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1 P6 q9 r/ V* ?1 N' M, f7 b* |: x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  X" \- P9 n# F& w; X

有兩盞燈火。$ [+ W9 c.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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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P4 r) v3 r7 d8 V, X

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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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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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v) Q) z3 ]9 K0 D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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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5 M' b; ~4 T+ w& V3 o/ o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b5 O4 l( r- R5 M: e) r" Q' I1 z'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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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o  d3 z3 T* F3 J# ?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8 s& G$ t7 U1 R5 B5 E1 H" x7 a+ m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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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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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4 U; b% B- j3 i# L9 e& m+ i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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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f) }) A2 {7 _7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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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 y9 q' A- |. p+ T,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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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c2 l0 o% B$ M6 P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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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6 r# ?' s' I* L3 H- r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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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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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9 M4 j$ r1 e- W7 D: ]1 ]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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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b* }! z4 t5 Y9 {& V! P  y+ ]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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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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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F0 H8 b; t+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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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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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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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y) j# k" s; a( C, H% n5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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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l; \# v4 O* N, t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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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5 Z5 }$ P. m4 D( s,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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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8 V. D: u) E: p6 w$ p/ F2 X2 A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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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v% E8 J4 {3 z% H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m' O$ c/ g( x5 t  |0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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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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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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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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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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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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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M" w/ ?$ v1 G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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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J+ w( }2 d) B  v-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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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8 l5 ?9 e2 B- j. i, p- J1 r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a' b6 ?; o1 f

“好餓呀……”0 n) l- u1 }& _/ _/ V5 x-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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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8 @# d  z! g# M4 t6 y% `0 o.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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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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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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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S; k2 Z: y/ r, H: Q- p2 a: `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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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V' s  D) w9 r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U! i9 A7 J2 {1 l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5 ?$ |8 J$ s% T. f) y2 F.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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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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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 `. l8 r4 c% k$ d  M)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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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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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0 d' n. I0 E* {  ~4 q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P9 k/ `- u$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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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4 h; ^; ~8 C; J" q$ m2 Q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q2 P( B+ u. M# a: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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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b$ j7 u) f- U# J3 E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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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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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x! ^6 E, @' j3 T0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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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 ?+ b: ~/ Z! T) o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1 y3 C( i/ K* K* J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1 o# |) A$ J/ d1 M" O9 b7 A& Q+ C$ K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y: w4 P# F- H; D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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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Y: F0 Y2 x$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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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3 J$ ?9 y  ~9 u$ s: q2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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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o; w0 _3 I3 S. }3 w# g) k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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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2 K; A- b- w2 s6 g" }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F7 p9 _; J6 i  c% a# ?( a

“噢，去了。”( [" i) O9 ^2 x- V4 d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7 V# M5 z/ P, ~3 w/ U* v8 y) o$ r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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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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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6 D; k/ o* L4 ^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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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w) {/ I9 ~4 t2 x* ~7 D, Z/ X, j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9 f& Y1 Q+ v0 y. z8 h4 r'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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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8 ?" z5 H( d6 k8 a' ]' \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 P, @# c0 @) d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f% g; a  Q5 G$ C9 V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z) p$ x* @3 e9 A2 L4 S' P) v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_" {3 S; i, T3 o2 a! v%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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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3 T- B0 ^$ z6 u% z2 v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5 `: ~  J# ]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3 c( H& M+ ]: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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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T5 Q3 J& X8 V8 L/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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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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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2 K7 j3 ^& k* k2 h+ Z) O9 r8 O

“噢。好的。”; O3 w2 y0 A" T; A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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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F( F% C6 |' q" A6 }+ W' j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7 n  T  E. p* `" O/ `. j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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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T$ K9 X- j*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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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為成在趕路。+ J6 @4 w1 O5 o: M2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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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y, V1 p# S3 a/ j1 |

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N. U, I* n+ c% `2 k9 J/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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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Y+ ^7 j8 c  J4 v3 w* _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5 a! _4 c8 v0 T  Y% m) k& Y0 P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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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1 X$ \6 T  _8 \. m$ p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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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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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3 T) Q3 v*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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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A" o% q! R) U) a" }: @; U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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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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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v: _( ]. x: i; V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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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U+ F! u0 M, {+ q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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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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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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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A& C: S3 q( Y) B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T4 D1 ~' c3 Y7 O- Q- @

衣服裏是空的？！+ C& {' }7 i; n8 D$ d$ k7 ?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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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0 u& N& Z) k4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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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X1 m( U+ p2 O  c*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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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1 F' }" l' `8 y1 a& S5 j& H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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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2 e. x- P; l6 p( u$ [9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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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O7 k) ~& v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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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哇！”7 Z1 p8 R0 e* A3 e: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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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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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6 G) N$ L/ r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x! a# u+ i*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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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o( O0 A& I7 G; u& J- p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i: d6 u1 c, Y( b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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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5 u3 i4 N$ J( f0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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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F  \5 m8 D1 o! K! @4 J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7 l) m: m0 g, q- V+ _" P3 m( @* Q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5 ]$ B) z: n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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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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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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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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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l. T* S& ~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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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I( O& _. T: i" P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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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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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b, c2 x  z/ `3 S" c9 Y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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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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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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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9 ]- t2 c. H* [( O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9 f7 K+ K# F-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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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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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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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1 I7 }5 Z: l0 E9 F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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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 V+ Z) X#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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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 A8 w$ R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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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0 b6 V  Z- U&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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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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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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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5 P/ I' I) t6 h% y8 f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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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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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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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K0 X* I; M- [/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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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7 u: T# K! A0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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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8 s. x. d& E8 G4 j+ F. X9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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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w% {: t% [) R7 q; \7 E0 b/ l( V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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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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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G/ b# G. U; p2 ^#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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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7 B$ u+ R" u'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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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D! \. {% h6 q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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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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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8 X6 P1 O% G4 w; t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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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8 @( |* k; u+ O" w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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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3 L) A* c0 I+ r5 L* L) M3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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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0 W% c" U& y9 G& t6 R3 z!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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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3 Y1 q  V6 z$ ~7 Q# m( G; N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9 I- ?7 W0 ?" T8 h2 W'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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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9 d* \6 l2 V8 C2 I- R7 Y: J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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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A7 i" @* o. j7 v+ V; b1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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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m% x1 _7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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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D" d* A" Z; n+ x0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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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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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m4 k2 A  H; M( v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 ]) l( G9 G+ X( p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A; i. N, g6 O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 I9 j" \# Y/ y; I% H9 C: D6 v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r5 U5 C. k* y1 @4 A6 |
, r+ A2 s" J* J! \. `6 S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L: {: b: ]: ]  m6 x- }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 Q: U, i* |- c. N* i
“好餓呀。”
) z1 s$ [5 W0 ]8 P3 p0 j. Z6 J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6 {$ v1 q; m4 N- o! C2 @
! B, s+ S$ |7 y( L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L" d2 j& K" d$ ?- n) ?1 x# v
6 g3 @+ y: f/ l$ G2 `5 E, Z
“糟啦，天要亮啦。”4 \1 K7 t4 B  ^5 `1 y1 N; c
5 n- [/ T" |1 q3 S1 ^* Q/ @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w& F# W# G% |! {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U% H8 i$ e$ Y! I% V9 u
; M8 Q$ `9 @2 w' c$ b$ j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H& W8 m# E6 r( Z
5 F) S. A& y5 s; d4 U1 j' S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 C0 f5 A  G8 g: i2 F* l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9 S; E9 W) S1 c% M2 h
( h$ f; `4 k5 _: r
晴明點點頭。6 i2 y# H1 e# m$ b) f* j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 A% y" N4 J# Z4 l8 D6 w* M& r) t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Q7 B6 R5 p7 o

“唉，太麻煩了，晴明……”
! }+ K+ O" S. D/ Y
“麻煩？”& i/ K6 I( v6 k; ~$ N8 }: u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 o) N& y4 D9 e8 Q7 p) A
“今天晚上呢？”/ |" U3 T6 R$ ?,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4 [) k+ E/ ?8 a# x3 E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1 g! C1 G8 B/ |# E9 S4 E, J1 X
; s) `. ?# S( ]1 O( ~9 l: r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T+ ], z, G" ]+ i4 O

“那是當然。”
- C' Q5 e, ~  {" b
保憲點點頭。
. Y. L! _5 l8 d1 v, ^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n* f% w) N' J* V) Z& ?& ]/ ]
, U1 a- u5 |7 D9 A  x4 E3 a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 e" ?" h2 T, w4 b5 W
“可是？”. T& u( }6 w; g/ |2 t
+ }# E: Y# ?# V+ f8 _& N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 \8 |; j6 h; l) j4 t. i1 E, D" r9 k" M
晴明苦笑著。
" v0 n! `! L) V0 ?5 p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h+ Y! {3 W+ r. N# w: |
6 {" w. k' l5 E! {$ ~6 t7 B
“我想也是。”2 N4 M, e: n& j( W$ \
( V8 X$ W5 g: B1 Z2 g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0 J( W7 \4 z  n0 j

“解決？”
$ i1 c' q' r; y# ~# J/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H) j0 z" G8 V- Y& S
7 X8 A2 q& \9 s8 ]) T7 L4 n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1 Q% k# [- Y+ e4 H- S- C
) B6 `& n( S) G$ T3 s- q3 I( A% d( x9 S
“由我來？”

“沒錯。”# J  ~4 n( X: V4 |* R8 u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1 p* J5 d% ^4 V! x$ a( p
' H$ f  N. t5 Z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v, k4 A$ g6 S
; D) j! m+ e4 a! I8 ]' U4 C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M) z) z0 L; @, d. l( C
0 o% U- I6 p$ _1 ]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 J( T7 j' O+ D3 H
6 i/ P4 S( y5 L9 C+ O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 u. [1 O. c& I+ |, r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m6 B( ~1 |6 @) K4 i. s2 N; u+ Q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O+ h" ^- B2 Q1 c9 N/ }
- B+ s5 S' X% X3 ?$ x. I6 e- V
“要做倒是能做……”
+ V6 k1 C# t" Z% J
晴明苦笑著。
1 r# s1 ?1 q+ ?; X6 c  ^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8 H: x0 f2 k3 z. B9 o
5 }$ p& T! k5 o3 t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1 D! x% F, {4 M9 T: F  _8 z
. L" j- k% o( `, q" i* j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P( s. P2 f  x. f+ @1 I
1 U  _! L/ {2 I- D9 v8 t9 T
“在這裏。”- N/ k. j; |6 t9 c7 P  `! O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 G1 n7 [  q3 P" B! n3 U: O' n
6 o. k" L) d: c  h+ V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5 {  h$ x2 k& T" A- l& X( a# V
“那樣就行了？”4 D1 Q/ M; `1 l! M6 ]/ [& E

說這話的是博雅。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P' z1 |& E& P! l( E( O
. w9 ?, y2 J+ F% T9 g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4 j1 R" g7 M5 A6 I$ x* o/ a
8 B* o9 \; f) t* |" j3 f; \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F- @1 O% s" ^2 z" L

“行了。”

晴明點點頭。7 d, @& H$ o/ W1 W; t8 l
. \; H7 k9 Q) `9 G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Q9 u- e* s" a, m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I! `( [5 \- m4 B1 {$ E8 J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Q0 @0 }9 d* F- a: r/ m( j

十二6 K3 W! J- o% @2 z" Z: J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t+ X# I7 o3 r: e/ c- t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0 Q8 ~( i* b7 [
, @) O% H2 j% J& H$ M2 `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 v+ V5 G. Q0 B9 _$ H7 X# n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D# T" C, h% C  C! I5 q$ k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4 \; g- x5 _4 F7 t. A
& F, G  V7 f0 R
“好餓呀……”
* z' E! \# w0 R3 M/ }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R& \- S* K" q7 d
. w8 g5 H" ^. p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 l' s1 c' ?5 y& M8 j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9 E8 ^' C7 F# }
0 m% S; w; N9 R& h
“博雅，你看——”8 a% X9 @: u+ S" M/ {
# z2 e. m/ |  R% M1 e; A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 D& I" _6 i1 s; P
“好慘啊……”7 `7 R: b/ f4 o$ D+ \/ Q" L
. F6 l: n, f2 K
博雅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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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l5 G$ D0 V- a$ G  G0 M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2 ^1 R4 _& O0 a7 @3 E0 v7 z
# a: Q9 A2 S3 x; Z! D5 _, p. X( R; {
“嗷嗷，好餓啊……”( D$ X. ^5 A1 V  P. A0 ~, p! y5 n. B+ c

“好餓啊……”
$ J, Q, t8 m" D) F9 J% O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2 x6 l1 K- S- x5 k) }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 o9 e3 _: u$ Y# _. ?3 \9 I
是啃骨頭的聲音。5 T( i4 q8 [9 N2 [' K1 p" u! T
" x& R% v* N% q, Y% k7 k( D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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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9 c% N2 d( n2 p! A  ~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2 ~1 Y' g1 [4 y* M6 @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L" r' a! S- l& Z- z

“唉，走吧。”
. n8 c4 L3 Q( ?1 d& }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 `! }. |5 X1 s3 J$ W

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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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  \3 b7 B' U! }! Y+ P) K* p7 C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Q3 a6 z0 t( L! n! \7 C6 G; z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 N1 `& a# |- B$ N/ ~& d3 r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1 ?; j: F$ Z$ j' N. i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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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x& H0 g" Z$ s/ D% f) c) p$ @' M+ x

“這樣就解決啦。”7 p+ Q, `8 ^4 o+ g4 v9 m5 q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N6 x% `6 \8 ~5 @$ w
9 o; b9 P/ c6 h& u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9 w7 [* S- A; l2 v2 l$ L6 e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3 ?" N- j, N0 [$ w7 C  X+ j3 p
# O6 g( D9 P! A( n% M# R+ o. D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7 f7 K4 z3 @; s: M9 ^$ U) s7 a

十四

淺斟低酌。, ^( s7 Y0 j5 p: `7 b) p
* c2 ~; \& y$ Y8 v6 m- X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3 k& Y& A$ U6 r& j- n& v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3 u2 n) R- D) r" E6 H; `& ?( s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 a$ Y* P3 f( @  u5 }* t$ I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E$ t% A  c( e2 B, e. I' c) t
2 \! x- k2 r+ @. a! a' `. }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 P* _; q& R/ z. _" R) m
$ g3 J) j* J, h' n" x5 K+ w, L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 Y8 R+ j1 M! N5 x: G6 r$ N!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_9 ?$ Q' d1 e  k6 p* \- }7 w
1 f& [  L% n- L5 t& g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9 J9 j- Z# D* k; u! B6 ?, y

“嗯……”. k; A( U# a$ A6 |2 @  C, z
' ]" w+ C. V3 V* ?% i+ Y6 B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F5 \) ]  j& Z& E' f+ i. }4 c+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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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T8 {; C# h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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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o  N# t8 g& V' c, Q8 `. {, [  |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5 a& n$ m+ A: N6 b- z$ v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D! f# _  d9 {$ V5 `: t9 D  J+ Z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 a0 Q- M5 L; {: J3 Y: T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4 v& {( ^& A, g& l4 l& U2 C  s7 n3 [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3 t' X" s& O! {7 K* W/ r! I5 h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F" e. j6 i/ m" j9 b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8 C* L) ~7 s& g2 B  h4 [3 n, g2 j0 K
$ F4 C  M3 l2 J  P% V
“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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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F3 [& O' }! n1 l9 x0 U/ A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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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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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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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6 L9 k) v7 G4 W4 Z5 _$ m* A5 I
/ X' f1 I: t  J) J6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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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 T" \) S- c& v! `( H5 U$ _
《陰陽師5》（龍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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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蛇7 u4 E5 b6 r7 |& [* `& q4 i* L, s
* V8 E& s/ G/ e% ~  m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E1 O( s% F; T$ t. m
3 A* i% I) _1 z; G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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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d# t' K6 X  S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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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C& Y# _4 W, m- B; D$ w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7 I" n6 j0 U' O& ?7 X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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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 F4 j/ W) N$ N3 `, x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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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5 s3 s' ]- T  u9 [) k
. E( ^1 p2 y$ \# I. C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B5 c& ]# A# k1 j  e- N, f+ N. T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怪事？”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剛才不是說了嗎？”& n) |# A( A/ a# q$ s0 ?% I4 `

“說了什么？”% b9 b  E7 d3 h; s2 o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g, G" W" R5 Q* k  U

“噢！”! C8 S0 B0 r& q9 s$ G0 f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0 w! y* Z- ^$ [  \/ j! t
3 L5 `( Q/ p( n8 w: U
“到處出現了呀。”

“到處？”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7 w& X; H1 S: K- y2 q2 \: ?1 F

“噢。”/ p) C1 g, K6 j3 K$ [9 z: d
, A: q4 E& g: J
“事情是這樣的。”- u3 ^& f. ^# v* D, H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q- a+ k7 F. T

二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0 ^" E/ d( u( T/ p  w2 y4 K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6 Q! A1 X% o$ D  n; S8 d; D0 O  d1 P4 J

“你怎么啦？”7 @. c5 O7 j; x" d8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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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 R5 n( y# _" S: j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Z6 n4 z( w% |% P. k9 h9 P. N
+ |! z" W- e: }) g$ X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0 h( p' [  b& t& D- L' j. e: G
6 j: B  `- D5 R4 L& l" T, x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8 W. P# `* ^/ o0 M

“疼啊！疼啊！”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E+ V; n" x- Z' Z: p* @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1 R! G' X, q; t4 ?' `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q$ j; @9 x: a
4 v; c& |( k8 L: R8 U$ ?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8 z2 `9 @3 ^) s3 U( k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t- Z. q  A. |1 Q
! ]" ?- I1 ~. P9 D! B& p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v- I. F; }1 m, j" E+ V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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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 W3 P+ ]) f1 I; U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_- t7 x- z$ d; Y

“ 。生長得很不錯呀。”! }. r0 ^% f1 N, W
' I  c& k: V1 J* z  K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5 r/ [- C- o; c! E- F' Y; R, {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8 m: ^. j+ y/ Q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d$ C8 \# T. ^9 n& D5 z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給我一個錐子。”- o6 j$ j/ f+ K0 F; j0 |: Y-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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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E2 K$ A3 t& p% [* _/ G
) E, A& ^  y* L9 E0 P& K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3 @3 m0 T9 r' U+ G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請哪位拿長刀來——”
3 z. C0 Y* L, l$ ~3 E* t2 r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c- r# V! @% U* C#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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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c) B( w8 v; \9 q- y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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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j; ]3 P' a+ I. b' z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z& u: Q# n3 x# t, r* U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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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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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這樣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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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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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f) K( C- G! L# n+ I
! r' W$ [5 B/ S' r  r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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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 T' n1 R: z5 n1 I8 R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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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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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5 e$ l6 q- x5 W

“然後怎么辦呢？”6 w0 O6 k8 V8 i4 `( D7 H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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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R" C- H' @' P3 h0 c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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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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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

“馬上就成。”# h& L- o+ G3 K0 ?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正當此時——“哎呀！”

“快看哪！”* V5 b" w5 \( r. a& L2 u! ^
( X- Y! U2 @. m: j) t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Q+ s* f5 r. h5 x

“這不是……”- J5 N1 v) n+ [*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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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g% t- A2 @0 Y! E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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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D! [8 d8 E# H* n' x. G4 _) H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I8 {; w1 E3 L5 C/ _#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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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W" _7 C( E'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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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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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j, O" ^! ]+ m% _. k; P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7 t# t4 ~7 b4 s- a' a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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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m) O3 K$ _3 ~5 _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G/ q% N1 x; n! w2 }7 }0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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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老人點點頭。/ i) }: z1 J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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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P, k7 G9 z  O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4 w- b8 i* {,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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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是的。”/ i4 {4 V/ r8 s; ]0 W

、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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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3 y$ R. J4 f: m8 ?  v' }+ F

老人沒有說出來。+ M) P9 y5 D# t" Y& _) i9 d) s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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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k( l0 G0 K: v: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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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I5 H- o8 O% S, Y: h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b7 S4 ^% C,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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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n+ a9 p+ \) X  r: O8 u!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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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2 X& d  m6 \0 }" R- ?

三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I% x" t& J. c7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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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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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用狗嘛……”: f9 E' g  N& M" ]# G8 r&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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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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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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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7 c0 m# W% Z9 i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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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6 d* z' ^: I: b! z$ i' ?0 G" v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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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 s- W9 a" K& ~- {& t.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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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 S) ~0 D, h6 v/ d! m

“可以跟我說說嗎？”6 k. v- [2 T. G,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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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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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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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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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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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1 ?/ L" G!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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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v$ F8 E' t- z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6 x) D! k0 S7 r( a, |! d6 z5 r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L- I9 }7 O( \& H) I% {  T2 E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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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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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4 H2 `! U/ C6 k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2 H2 z: n! [$ e9 q8 q7 i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1 a& M8 B% e1 Z%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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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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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M, r6 v; p: ~9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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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5 `9 V" H# y+ C! V. u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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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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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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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O3 V/ F& H- \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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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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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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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2 [9 n/ l: L8 _' e# y(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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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_3 O6 {4 a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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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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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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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0 E, V8 s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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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0 w$ Z6 I+ u! |  J6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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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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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 e3 U, J. x" _
5 Y1 E7 E/ z( M5 ~5 x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4 C$ u' U0 K1 @& J+ L! h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6 c  q0 ~; ~$ e( l2 w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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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0 U$ t: l  R; ^( S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3 ]: z" f, O# D( C( L" g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6 x( C7 z,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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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7 W$ G+ I& Z+ d0 Z/ \7 v  s!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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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G) l% [: D4 B: }* O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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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 W# t3 K' F/ W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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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b7 C( \3 ?4 z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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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 k& }- I1 u7 @4 r7 t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K1 Q+ F0 N0 [/ o/ A( Z0 V2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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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G. T2 ~5 p5 r$ a5 g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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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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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3 ~2 w$ k! e#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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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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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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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s! u4 L  I8 v' G

“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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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3 E" p; M4 C4 Y/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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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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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1 R, l2 B# a- k+ n4 Q. B,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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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7 j3 L) t6 n8 H- o*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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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3 ?% ^% Q/ q, L* V; S/ _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h$ l9 Z6 J; \3 x% I6 r: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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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X/ v; |5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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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辦。”6 a4 V- q8 |3 B* g4 ?/ w, L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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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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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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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 |/ [4 q7 N  R/ Q3 X* j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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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t! y5 G  ^/ H3 M8 V: B1 N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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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8 b; p% u3 v, H" _, U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E# L& W7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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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原來是這樣……”5 J1 v% n; u) k4 ]7 V; u$ Y4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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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A4 z# V( y% m0 l. M,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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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5 S) G" D4 F4 l# m' B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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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嗯。”5 I0 `% c: y'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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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 g5 ~& y# I" N8 R: U3 E" r-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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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z. ]: @. ~1 [. x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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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6 d' M9 z5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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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G9 y9 ]; h8 D  b! N.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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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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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f' W2 o% ?; T) e8 z( h5 R%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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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是哪一位？”5 \% I' ?6 w$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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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P0 [; S# O2 z- Z" {7 _

“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1 o1 W% T0 L. {" E: S3 M0 `7 h, y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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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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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x! g5 \+ S' I2 Q( L% y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t4 _1 h5 B2 ^' F. c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8 }& h! }  n9 g: D. K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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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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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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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5 R4 w. a( ]- D)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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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 Y& F- D" K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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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M& c0 G& ^) |+ h1 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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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1 K3 L" S: y3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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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5 P  y& w7 O5 L5 \9 c: v+ d1 J1 q( t" v

“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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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W6 h# r!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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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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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Q7 O$ q' l" m8 w6 f* h3 c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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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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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2 z  ?4 o& R- K1 P' A

“外出嗎？到哪裏去？”

“去西京。”

“西京？”! a* O9 Y% L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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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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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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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5 g' G! X# o; H8 v& \( v( b

“噢。”

“怎么樣？”- X5 a  \- U* n( R" t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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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8 |  Q  i5 H/ t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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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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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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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六) V& A% o1 [$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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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踏著碎石前行。9 N6 R& c/ N& g: b2 w* X5 t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D1 `) {2 U' Y  i( c- _$ s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0 C+ a( r0 T7 u1 y/ g0 d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c7 o1 B( n% u" C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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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不過，晴明……”3 G% d4 ~4 T5 W! i. e2 O- h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6 P( R! P4 o# E- T" l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0 c7 G. Y0 ?6 S  W3 _% x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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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8 n. _" O( A* H3 G% x%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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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J, T8 H4 O8 g- Y9 M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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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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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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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0 `) W6 q$ @1 ]+ ^. k

“什么情況？”5 Z& ^8 k5 S" X) ?9 T- d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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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 p; O9 a0 g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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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4 m& u2 N# {  o;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E- X: m" O* R9 S$ w! W' W

“對神施咒？”8 ~& H% |1 @" E8 T+ w& L8 |- X, q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m+ p3 O# E' D8 g% ~5 ^5 T- i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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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b' K) L3 s% ~!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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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4 t: w# I: I, n) C7 c6 }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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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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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是這裏啊……”" ]1 h8 ~: E  f5 @/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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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6 L+ W7 C: s; |0 o- m  n# J& @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A% j5 H8 u" ]; X

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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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t, f4 K; Y1 A'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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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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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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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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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S2 l# n% Z2 T2 h/ P( ~" x6 ?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C+ S3 A7 C; i: O, Y"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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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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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 q1 ?+ Y+ a$ W8 D4 i& \2 A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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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_3 d% x$ V) b8 {0 h" R"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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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取嘛。”2 p: F- U% [& X1 r8 _# a

“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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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G4 F9 G2 ?5 J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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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K$ x3 z8 V5 [8 R( a

“別動，博雅。”晴明說。- O6 e  U0 |1 a8 Z; U- z0 c; ^% J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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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y- {$ z$ {2 n7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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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U4 _0 B9 S7 @5 ~) H% Z+ U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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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u& G% [9 j. D& n# J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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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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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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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 _. _' F7 o%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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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z- z/ l8 ?' n3 {0 o5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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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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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8 \5 M. Y* r/ n; c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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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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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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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T  x0 r/ z' \, ^4 Y- x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9 v& z2 ?5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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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I: s$ w7 n3 a' @8 E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t( z9 k! R  w, g- i-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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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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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吧？”9 h+ _+ V: J  D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Q" @% g' {' [- {$ c

“噢……”- K/ d: T% F+ `9 [" W8 r1 {. b, b

博雅說話了。$ e) t; p: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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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d3 v0 p. k, A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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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j% I1 d# h& g1 L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s+ r1 v2 c6 n, k9 Q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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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B/ @' k) ^" h9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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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c8 P) a1 M$ f0 M#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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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蛇嗎？”% b: B5 X&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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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i% |5 |' j7 e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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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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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2 B6 d, a5 c: G' b0 A: v5 T2 T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2 Q# a' N- l) Q; E' p' u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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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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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p) i( _# }/ W/ `! K9 d8 c

“我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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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

“來得正好，晴明……”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8 E: E9 R+ {; ?+ p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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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9 d. e9 W1 v7 g4 ?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3 y, F7 E( f% D; T, F2 q8 B7 e' V( \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I* T! d3 w3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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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v- S  a$ z% E0 B$ w5 K3 `! l%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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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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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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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f7 g, \0 J! f" g& d.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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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P# R6 a! L7 U( T6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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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z4 f  h. Q' I8 D5 D7 Q; n3 _: n/ H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V2 o* @" d: u9 f5 b  h0 }% E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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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忽大意？”博雅問。) V3 f0 r6 k7 G/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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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P  u, v! u+ P#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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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明惠大人嗎？”& ~1 ~; d* R( }. ]3 P9 s" u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Q! q' l  f0 m) Z.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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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7 o* J# C1 P5 s, X4 ^  U) N* m! X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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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x. ?0 T# p& p2 p! o6 y9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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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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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l) q8 P3 o# D6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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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i2 X) x/ X- t* U9 }& J! y( B5 I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P# S# @. [! |0 C&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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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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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2 Q1 D. @/ r4 g* O- |4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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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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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對對。”& Y* b8 p9 Z, i1 G: [, Z3 [6 W9 s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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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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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N3 H* U  f: z$ i3 ^8 w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0 s, L7 Y: {/ t* L7 R0 J(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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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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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3 h; ^) w( |# d!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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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R1 `$ J; P0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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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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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 U- m6 v0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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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那、那么……”* n) X& d: C  `+ {6 w; M8 h/ ^! o# k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C( r$ _1 G, B5 Y# L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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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樣的事嗎？”5 V  c( P.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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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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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沒有。”6 H2 H$ Q0 J& l4 I( c2 r3 @* \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A0 @3 u5 E* V# A8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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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J8 {! _0 x& Y/ c) Q" V& a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4 b6 }# l9 x% S5 `9 t0 ^) t( q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6 C8 J" i% l8 _

“水？”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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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確是那樣。”8 K) V# x/ o# @

晴明點點頭。( [) m  x2 s) a* T& R

“水？”4 v4 V" b. D0 h  O$ {9 p, O! K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9 |! l1 O! S% |. e& ~

“然後呢？”0 {8 k8 w& c4 o' ]& T0 I5 C  K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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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1 |. Y1 W6 t* j1 p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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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S+ ]  L4 c: M' y7 |) @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9 c9 h5 M4 _; X2 k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9 F) S8 L9 D$ K9 L5 _& p*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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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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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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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么回事。”0 H: \% b- j) W  G: ^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Z5 n4 D* T7 Q/ g, l% q) d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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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6 B0 E9 H1 O, v6 N0 @! F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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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u% f3 ]- B5 X5 t: T+ |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3 ~# N7 |6 Y8 s' y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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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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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J  k! }6 w. K4 }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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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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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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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9 L/ N& l3 P9 C1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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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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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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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他悻悻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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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宴持續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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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Q  @- n5 d7 }9 h+ n" K0 m*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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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A, b2 I! f8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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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0 J- w1 q0 h8 T$ H* q, Q-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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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c* g- u/ k; }1 x# i9 K" ^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4 w  _! q3 C. J  z0 h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是這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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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8 g9 N, V& T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4 ]: u- w3 `" O7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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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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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D& `- L% ?  y9 }+ _/ [# F

“晴明！”  Z% R0 c0 }2 x$ D1 P" ~. j7 d8 F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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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Y8 G! O! p) q: N(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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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蛟啊。”1 q# M6 X# h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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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f7 x" a" _9 F0 q6 ~) x3 q,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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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什、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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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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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0 G& c% T1 M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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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行不行？”5 O, T5 [; o; k/ {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1 k/ l$ N( _0 e( e+ P# d# Q, V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4 Y  T7 y- _6 Q3 D7 X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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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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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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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N2 e% R3 F$ y8 Y* Y4 p$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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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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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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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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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3 L/ `: J9 Z# _' P!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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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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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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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4 T, S+ s$ ~/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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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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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T. a1 x2 [, h% p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u' J. }* c7 a: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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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此無他。2 @. f, d* F8 ~& Y.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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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v  L) N# S% c9 v
- }3 U8 @* k- r; p0 p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2 Q. T# ~4 R& X  G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 m0 u* f# V)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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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8 X  a( c8 y3 n9 ~+ h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5 y$ X- z. B& w# m, M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5 ]% e' v0 U  c
! L- O# J+ ^1 P' g5 L( A$ Q( D
這本書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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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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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3 Q5 _/ _; R8 z8 c$ w8 e5 d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D6 Y: _, S- e$ L" ~
6 _* V$ S% r. w& q8 ^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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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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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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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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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3 U  e1 T! e; m3 _$ x& V
. G/ m$ t  `' X& x. M' O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3 y# d$ \& d1 A6 l/ X) _
7 q( t7 B5 g) @# V2 r5 e7 w! t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1 o* G; x6 x5 ?! N- n5 `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 V& z0 `/ O! x6 C6 i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 M& J4 u' i, a- f/ @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b0 d( a" s$ J  h
) [" z$ @* q" {3 E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 T( |2 B/ X/ s1 O' j- l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J$ U1 E; _8 F9 `! v9 }- |
1 g, F( f& R4 }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2 i6 H- V( ?: R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i# D/ T3 E2 |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 H9 t. P* E. T' f# _2 f: y
博雅忍不住問道。

“什么事？ ”
# y4 _) v3 ?* U8 K* k9 f+ n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 H! G0 b. M6 i; ]  N9 t" ~
“就是明天的事呀。”( Z" p* `4 T5 x, e; b2 E* I
) ]2 P; _' L, |2 r6 U2 X
“明天？ ”0 V; _7 `5 a9 ^. `" Z, V+ c
9 Q& X9 S' P- O( k( ^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I. V7 G5 {( q" E9 @! `3 |) M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r  d% B/ V0 D1 d+ U& T9 m  B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u4 s% S0 G0 y) Q1 i1 N% u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I0 o+ `4 ?+ F$ }$ e. A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嗯。”$ @+ g' c0 C# t  L
) |+ @0 Z% K3 [! l/ R8 r( y, T& c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G5 L( u3 Z3 I7 `. J5 D1 _
& e  U( [5 V. w- z4 B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 u% }7 U- P0 b* L/ ]# x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8 s3 m3 M3 x3 y0 V1 g# p* Y
2 M, v7 X- M% d- e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L, k, N3 m- H/ t
- X* u% u; S% h* U+ i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t" S9 H1 k- Y0 c3 B
, a  O* D0 V; u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z, Y7 C. I0 I" F" e
% U4 d9 {5 ]# ?
晴明微笑著說。. ?4 R4 o) p; @" U: u. R* [7 f
; o+ ~$ o. w7 P0 O* w7 {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s# S; k3 z! L7 L4 T/ G

“唔．唔……”. i3 q' a- P6 B- [% B: ~
0 i4 ]( V2 E9 P0 @7 M+ o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I0 y, H. U! C5 C1 B
- H. d( V* ]8 F# m1 o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F: V6 D1 Y: q$ m
/ D0 K4 ~" e- i3 Z2 R' x- e( c
地點是紫宸殿。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 ]2 [9 I% Z" W$ \6 F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9 k8 M% E; o3 K; D% {5 V)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 I/ I+ s( L2 k, R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m8 n: u, }8 N: Z
; C% c2 X* ~+ Z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 G. i, @* D7 _3 l* c% e; `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V" `7 [/ D3 [+ \: o
* {4 L6 y3 s1 N% A  ^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 x( _* g: Y2 @  Z
有人這么說道。0 d# N5 w5 r' t: t
6 @: J9 l" G5 C( R1 b( n3 n3 b$ i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A" i. f' j2 x" a  I/ c9 Z
% Y7 J9 ~) R/ t, c6 Z8 g+ x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f7 i- N2 s. l" I% n- q
" X$ `% x: A% N& y, d$ @
有人點頭讚同。
, s6 r% ^  Q- n) ^9 U$ k- E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2 Q& j, d$ g9 h2 M2 l8 D

“這事我也聽說過。”' Z! t9 C( w: _; _* G! N
' A4 |  _: m( w. H% b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2 F" T* d* }6 p! ^9 S- x! v' Q' L4 ]
( G5 Q: C1 k+ Y/ p* n- Q, O9 d" _, p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1 C% C5 R* s5 U$ z# V# `" e- z, c
5 B& s6 @7 J. T# w9 v5 m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2 C5 ], T* C  ^/ d' K. k
8 v! z$ N/ ~5 _+ H) F+ i* v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 G% L1 ?5 p2 K% V2 X" j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什么意思？ ”實賴問。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D1 K% I$ {4 v1 I7 ^# B* Q4 p1 U# p  G8 n

“是嗎？ ”! x# J/ H# P0 K
. q0 C$ g9 O: C( o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k% r  r( s, {# y* ]
* g6 k0 N/ [. U5 e6 J" O# y
“蘆屋道滿？ ”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R' `- J* c1 v+ Q4 ^

“那可夠危險的。”) N: b3 J5 X0 x* E( P& w, [- t
  t! a- r  f) b) ~+ T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6 F, o4 p7 t5 }& V& z6 K
( j% r- q- P/ L/ I! ?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 {! G# S. O/ d, g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w& _( a% ?" v& U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 l; j1 |" l$ I/ W* Z2 a3 }8 l! z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6 V5 I/ y8 u& f  ~) M
0 Y: s# p7 r8 ]% i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有趣？ ”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x% \9 O. P8 v! I3 k

“是這樣啊。”, A9 ^" M/ J3 P! h' k5 [6 X
$ E$ C: q- B; S$ f8 h% \
“這的確有趣……”
/ W& C6 ^/ g3 D' T% ~, K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Y* B0 }2 V* T% D* D

“聖上覺得如何？ ”8 k: h- v  U& Y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鬥法嘛……”6 M: `# U$ I- _) z* H2 S0 w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9 Y/ _" I6 K2 d) }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1 |! q; a! \8 v6 U7 ^; {* w
  v/ M) u3 I/ `( Q; P/ K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8 Z% r! x" d/ |4 r2 s, {
“是。”師輔垂首應道。  `4 Z+ p; D: U
. x+ e" z# X1 k1 d- |1 g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j7 ?( Z  W# v+ W6 b# |' v5 E! I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0 {2 ]! z+ u4 `- f9 ~8 j& n1 n
: l2 I' \1 \; H* w# x
“好主意。”4 I* d. o9 ^' {
7 z1 N9 X4 l) ]1 w* y0 d" V" \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 x* G; @( O! z/ ?0 `( |2 i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9 u* K; B: n; R% N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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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 E+ o" V; i$ k8 |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p* K% q* K) x5 F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O, k% \7 \! `8 I1 S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 N) K  E0 X, V, G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 b& M9 K' }0 z5 ]4 T) j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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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P1 Z5 b; }1 f3 ^' \; |1 E- s
9 m* f( ]& [* I* T- M0 L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w/ M6 |/ h; {* ]3 I

“啊，聽說了。”
( O3 N  S4 E; D5 V  Z( ~& F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7 A7 y- _6 g# k/ `8 [5 i+ Z. t
& P1 Y1 g5 O$ @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3 }( F. ]5 A/ z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G$ f# C' w  }+ c% h
2 t4 e5 U- E6 }5 q, E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_% G/ f8 j6 C9 e' N

二
  O. X* N' O' k" }' h" _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0 U  u0 p6 P( {, R$ d) Q2 g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7 g8 [, F+ X. A3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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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B6 H+ V. f: [& Z" B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X+ i( @) [4 K5 ?, {: C. L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9 I) a% B8 |. X- v  w
* s) P& z; i! P) J" J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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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3 x7 g+ |. n3 w0 L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N1 k' v2 T  K1 v! K; V8 _) B3 Z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Q2 j  O& I+ P- h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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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0 f. I) s; I% P% o; r* d7 u
3 k/ {  \' `" N$ Q5 [+ [% C  o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h9 d/ [, z- r! m  {7 t( Y. F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6 R) H7 h" W' H3 B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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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Z2 D3 N  B' j. ^  r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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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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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5 _' m# l6 t2 Q7 e, x
“呀，多好的藍天啊。”2 n# U1 M- W7 s0 n! Y$ r# k
# G6 _, o  P& q' |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z  Q* i3 H' v$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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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R3 p; W+ o$ b: f! i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雲彩飄過去了。”7 y; K+ a3 B  e+ T+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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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7 {+ U8 `# j, X- ?: A! Q* i"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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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N0 e. m- `/ Y) @2 R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6 y) B" r) W- |+ |& `; O8 y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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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S8 |* N& b& L' y5 b4 L
( B6 X# F/ ]/ G  [! l
白雲變成了烏雲。* T& o- |2 V6 a4 _( J( T$ J
) V1 N/ l' d8 h9 A! G2 D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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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 _1 ^5 y, g0 b, }
有人大聲驚呼。
5 T& c8 R2 M" g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是龍！ ”, v+ Q: B! k3 _, K6 Y0 r) s

“有龍啊！ ”; D1 w4 R/ H- W4 l1 s6 X8 p  |5 M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5 V1 l2 R9 m' g1 }: O% _# W  @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哦，是老虎！ ”$ S/ _' C( k# S" ]  ?' @- H

“白虎來啦……”6 Z0 H( q4 C8 s5 n' J5 T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6 C3 X+ p* i2 G" K
  n5 `# I' K6 ^2 ]; q  X; f$ W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0 Q/ U5 o/ G, m) A4 A$ [  z0 w
“啊，這是？！”% X) ]( P# X6 O  _  X! T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0 o: p. [' u8 f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5 `  h  ~3 S6 m, v7 b8 n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 H2 z+ x5 i3 o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6 ^' m1 a4 p/ P! `
# `1 j5 a+ Q& H8 _/ a) g. [' ^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 S+ {) \: j
2 i7 ~/ l( S( l2 a3 h
三
7 V& m1 V1 k* O' U3 M, E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1 `- Z/ p! _" F7 ?6 f; D3 i* L1 d
說這話的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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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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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
% l6 C4 L$ p) Z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 L4 i7 o) ?2 D  v- c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7 t0 P3 h) V3 D3 Z
! C- U# E7 ^* a. ?/ V+ J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j5 D8 r) }/ T  m. F: p2 l
1 ]/ T. F7 o/ H5 `, f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M* J% [% @& ]% f$ m8 a- x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c- h9 T: U; s  Q. z% L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 n& k. K0 j1 g4 |3 H+ M% F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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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9 \; ]' o: A0 W  C9 k2 f
% ~1 c0 a- U  Y5 C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F& R# j/ A2 @& G4 M+ g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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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  F' _, i8 G/ S- W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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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9 l6 M/ w8 E#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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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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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4 b* u3 {3 P, e1 \5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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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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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H* Y0 k( {* N2 }6 r3 g0 \& O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浪越來越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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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u; g" _! x  y2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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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4 V& U' Q/ k) Y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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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p: m# [8 x3 G* o+ c

“好涼啊！ ”* l. h/ m2 `6 o4 }2 R& `2 R% a5 j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 `. J&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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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哎喲！ ”8 x, Q( ^. l& T/ B. f5 O; T

“不得了啦！ ”; q5 T' g4 D* @+ ?; J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T8 C% n7 D* Q3 W9 j& C

“晴明！ ”

博雅也站了起來。) Y3 W2 D2 g2 l% ^! G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x; ]1 y* s, k0 Q8 L) E- S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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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L1 ^3 ~& ]6 {6 B2 i& a
+ c! o; `  _! y. J" _8 g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N, `0 ^+ b) K8 a. x: g! A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N9 w' N' V# V" L. H# J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7 t. E( j8 u& Y, R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 {' X8 h* }  [+ A
( G/ n/ H9 [9 H* y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 I0 B1 c' o9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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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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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l6 r5 A2 o5 s- G) I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f3 f- Y4 }2 h3 K* t/ M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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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 ]% B; t# I8 J1 B, \* z3 z. i: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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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 {' `6 r' k) S5 m
“請……”( ?' J$ m4 N  ?3 X% M6 Z/ x, a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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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 i4 V% d& W8 a5 X
“要我喝這個嗎？ ”
8 A5 d- {1 G/ d1 W! T" x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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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 ?! d  u3 }% [' ^% B: h
; G/ W. w2 @# Y0 m$ g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a% X4 F! H; I& E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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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6 J9 O2 `5 w; Y

四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o+ x) R4 W  r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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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N2 ?, L" ~- i/ M5 X* g' B

“呵呵。道滿大人——”' z) f9 R7 D/ s, ];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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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5 I8 _( Q2 ]8 |! a- x2 K
# h4 ~0 ?; g" J6 O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哼……”7 t( c1 ~1 W7 \+ c; u' m" a
; s& U& V0 N7 N' H  ~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 _; Q* j8 S0 J7 H1 K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w7 M3 i7 ~' E# e8 p, t2 S% g$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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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 O, V) v! d5 P' U
“晴明，道滿！ ”7 a$ R- o. o" P! G3 X+ Q6 [
9 M/ A- C: e' ~0 s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哦。”$ O  U( t1 O: i; r5 A

“猜東西嘛……”
0 |: t% k( X7 M) k* r+ G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f0 l+ Q( \7 q: D, Y9 O( n

“是射覆。”忠平說。- k' l9 T9 s' G* Z0 z  J7 N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B8 G7 F% ^1 F# p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6 A& [9 P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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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v7 h- i6 o, \
6 I" s& R+ k% w( c1 ~$ N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i) C2 Z( w$ R, f
! B( ~4 V6 Y& ]- y$ x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明白了。”
$ m+ y$ @/ z+ ^5 n9 N, D/ D
兩人點頭答應。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 C. }  |7 O/ Q$ y6 }; p
“請。”" R7 I* j+ i& E. b( i* E# }
; l5 K$ A* e- N% a, U- Z: _
晴明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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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g. v4 s, q) R: \! m" S"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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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T7 T* e" u4 n
0 r8 s5 [+ E: X" l# l4 A
“你、你怎么……”1 i, _8 h9 Z" S, Q. Y5 \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7 r6 p9 p/ w+ n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7 P: Q! `; B2 t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4 e0 c3 ~: q4 X/ r) A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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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就是酸橙。& l! ^7 l( V3 I; J" s/ Q7 I

“喂、喂！ ”' g5 R& ~' S7 A1 r" b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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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1 Q  v( F3 A% Z- M) Y
5 v# u! ~! U  z7 A( @1 y
道滿低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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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 q& W# @& R' W(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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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b9 d, f: r4 ~" g6 q% O0 M% B# E- H
* G. a& N* p; v5 Q4 u9 y
“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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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O! N) f  ^$ B( f1 K# E  F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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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K) z/ B' e. t' U

“四只大柑子。”& x' ^0 _% F; c8 ^- f/ o2 W- u9 x
! J% k8 I: Z6 z/ ]0 A
晴明也輕聲說。

“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6 `6 E1 C, r+ q6 B

彼此寸步不讓。; t9 l% z- ]7 o7 [

“道滿大人——”
! J' Q' `8 `- }& X9 X/ U7 y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不錯。”

道滿點頭。9 n+ x. Z" I5 _! v5 T
. g0 R) I% G2 B2 k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8 N3 V& G6 R" W; J) A
( W3 X+ ^2 `/ \  b
“那么，我打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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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怎、怎么會……”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v! N2 y9 f$ y9 I$ \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6 Y! W, t9 @9 o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J, X7 D) S, p0 _" T
' c: P5 J+ V) i0 e9 ]8 x+ j
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 J( g9 ?( Y# t- o3 u* }; K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X2 q. L$ c' O4 Z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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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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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m' q; l  Z9 o# b4 Q4 r: |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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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G! L3 E  Y; }/ _2 B
0 d4 F5 m8 b6 T% L# _; k6 n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1 O5 A1 ?+ w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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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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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的確如此。”: L0 h* u  X# T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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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9 S- K; Q!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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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 P. {,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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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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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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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H2 H8 l: U! X- B& H, W8 q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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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b5 m. L$ z$ ~, e! n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C% D$ C* b9 l% y0 ]. M, v) F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K, ^! f) q0 e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4 q( W, `# |$ u- o6 [2 l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3 ^3 ?! ^; b; j' O6 W/ Z
$ X. }- T( a0 v2 H# y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 {# u3 V$ ?! ]1 O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4 h7 O2 u4 E: ~' B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z: N# U& [2 o

子神將，宮毗羅。

醜神將，伐折羅。4 G4 H& A) k5 l! f
3 `  V7 p, w0 f2 a7 k2 B
寅神將，迷企羅。! r& ^( d( S( i: a) @: ?# m' i! y

卯神將，安底羅。

辰神將，安爾羅。, Q+ r+ a7 u4 U

巳神將，珊底羅。6 }  q2 K( m* ^.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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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 b! I1 x1 I9 S! D0 j; h

未神將，波夷羅。
/ X7 Z1 h* m, C% R. [4 L  M, h
申神將，摩虎羅。

酉神將，真達羅。8 C& h2 T9 r/ t- H5 e% T

戌神將，招杜羅。, T' T4 F9 C0 g( n8 H

亥神將，比羯羅。" g8 }! C$ W7 @
* g' e6 F% ^' G9 \( K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N4 f. U' D6 ?1 f0 k( r% V. l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0 }: Y; v# S% K8 r1 \8 K
, o; j. H9 L- D  @7 }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8 z5 e5 A& _4 r0 ?* [/ U/ F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 U$ N$ f% W( N/ _' C7 E- `)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嗯。”
' j" T* q7 i6 K- E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哪個神將？ ”9 y/ r% u# I3 I0 b$ R+ |# ]

“辰時的安爾羅。”

“呵呵。”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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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 W% G' z1 T# q6 r% w* R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3 g" G- {- w, M9 ^2 U3 l" |5 A4 w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0 P+ r) P* k/ _3 I
' b; |; }) ~7 f
“道滿大人……”; {0 n& z  I, V9 Q& f, j

博雅低聲說道。+ z, H& K. g$ z/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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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5 W8 G' P" _0 ?# w  W9 |
“晴明……”
: y$ v. N' `/ b: M6 X8 B/ H& ~
道滿輕聲招呼。5 o# G3 b. h9 `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K) C% S! @' k1 D

晴明對道滿說道。- r% ?+ y, g. u% W8 Y* w9 ~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0 B2 ]( B2 F0 i7 Z  z
) d% i" ~8 {6 Q; e3 m& \' P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 `8 ]/ O% \- c; _

“噢。”+ \0 y* {) C% b& X
: H/ b& J9 U9 k2 s9 M5 [
道滿答了一聲。
8 Q" M- Y& j5 c$ g& c1 ?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S% g0 ]/ }0 }# Z

道滿搔著頭笑道。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 o9 p( m+ L3 e; f4 W- M3 _  T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 j9 h& h8 A2 H) E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8 ]7 O! |. @! {! @9 M4 A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s2 Y2 e+ |5 ?) ]1 w! t# ^+ ?

“小東西，真了不起。”  _8 k+ t! F# Q; u% E" W5 H! V" l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i/ u5 @" V" Q  W: N' P4 [; a3 v

“這？！”

博雅驚呼。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f3 ^& J6 D5 T2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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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

“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p9 O; A6 g6 ?) k& }$ l) u

“請吧。”& X% H. U2 o0 ?( H8 t9 s* t1 Q4 W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9 C! {4 |# w0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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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收下啦。”$ B1 \: c7 r$ M# v(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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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沒錯。”! L& Q  r; j6 F

晴明對博雅說道。9 Q- `% q, M!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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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9 d% P3 j, @/ Y1 J# r# h/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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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F4 Q1 i3 ~0 j$ ^4 ~9 G+ i
9 w' I" z. W9 @) l
“那小子？ ”

“藤原師輔。”

“什么？！”, ^; |+ w, D2 W, O/ Q0 g" T3 l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3 R3 x2 d: Z0 H1 m7 f  I0 Y
7 `: n. h- ?% Q( q. o' {8 b
“怎么。師輔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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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k  _2 k. U; [: R7 s- E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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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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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S5 R" b8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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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5 v- J2 P; ^. j) a

“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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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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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M  [( J/ a2 V6 ], h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什么？！”# D' `' |* j/ \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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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Z% B! Y2 i) Z
4 F/ G! J6 Z  v( P1 e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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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S8 V9 G( H% D9 ]0 b, R& [3 i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0 y$ \% E  ?( Z+ W

“來，喝酒，博雅！ ”. l4 s; k$ Y  p9 z& b- \! V$ N1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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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_- H$ \0 ?/ K

“唔，嗯。”- l' G4 J& K; h' _9 ]3 _, v

博雅端起酒杯。9 d$ U, O) c( A; N/ n%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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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7 F* p; d8 c( M* K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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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q% P0 e& ~* C" l8 q5 d1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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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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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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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C+ t) p. d/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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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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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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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9 e9 }' x) D1 ?7 w6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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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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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M/ R2 k  K1 w2 n
: S6 s2 R4 ^' X  Z7 ?8 C- ?* G0 @0 ^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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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真是光陰似箭啊。”
0 M7 G+ ^- \  L3 R. `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n; Z0 S8 D$ I( x& u9 t" [& v, u3 _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
3 P8 O( n- J0 u- I1 m, l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0 P5 J. g: w0 g  B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e1 c" t! U: X) s7 F0 S! _7 K
  C+ k4 |8 ]$ v2 P0 P9 @5 _8 F$ T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9 ^2 ]9 B9 Z1 ?
“哦。”0 [* l2 A) F*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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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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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7 S0 e' X& Z2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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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7 M( f/ a- P( }6 Y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M+ \0 I  o0 ]: h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 a2 K0 J  k* g. `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 T8 ~' S7 p2 x+ q" J5 ~& c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4 \+ O: c# e. J0 G;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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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u  M1 e- l! S/ E!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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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0 Q* E# k2 U1 n) `; w: n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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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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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1 K8 S" b+ w/ i' Q3 C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3 I- G* R: V; j2 f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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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 x6 K- g7 Z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l7 Q5 A: B' r8 d, ~/ j: |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9 V& p' I+ E8 z0 `/ ]+ ?7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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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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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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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f# n6 G* O$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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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A' a0 X& v' @6 K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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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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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8 x1 i* c: q# N* A7 ]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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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w  k9 T+ a0 _# o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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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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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w: X; a+ B6 X( y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0 t5 A7 D& U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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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I4 L0 h, q$ M2 G, d: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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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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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n% k( E# a0 h. p* \0 [* n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T. Z- p/ T! k6 J+ H2 L1 G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1 R' S* ~: |- P- @, T) z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1 @  X) `* a" e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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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 J' w( q/ D( u) ]0 q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 L- a2 q% F9 @; t6 ^' g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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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g/ w  M5 w  Z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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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K! a: w; q6 {7 L7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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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9 J  u1 Q7 y- `,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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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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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e" U& U* d, x7 N7 V" V# w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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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N8 Z; u4 x8 @6 t- B

“可是什么？ ”4 f" {* t) t"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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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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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b. r( q% b+ g, ~6 T

“你也這樣想嗎？ ”) g8 `% i3 {4 ?1 T& ~7 h

“是呀。”' i9 x+ l2 ?* L! y; y. o/ m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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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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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2 Z" u( j, R2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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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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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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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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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L5 c* `1 K# @% w5 F' Q. i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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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b# w7 f, g3 E* D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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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D  [; [4 y9 S; y! d, o;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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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j4 ]3 _, U( d% d' Y( y/ U

“是鬼嗎？ ”

“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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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5 Q6 V1 ]% c! |; H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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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7 S2 C4 \' T+ {/ @) J: I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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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就是舌頭嘛。”; l" |& r* w9 e

“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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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

“骷髏？ ”; F  [, s0 B( E' S& y4 A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N1 i) M7 b/ q+ K+ ~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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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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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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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p# A9 ]1 v: {2 i8 ~9 p+ h# z, E  b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h% @& c; g0 K5 E2 f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U( x: l3 N0 d, _4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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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M& K. l' _) b&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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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I  ^6 o( }4 f  }

三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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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1 ^: v! Z2 h" a+ I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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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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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 R5 a, u) b7 M! C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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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a1 ^% I! a5 p9 Z4 Q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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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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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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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2 e! \5 V2 J- I. M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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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1 d& T' h+ K% R+ R# J)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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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y$ w. w' O& p, u, ]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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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O- T. m# e3 Y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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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4 U9 O5 k5 A  l' T4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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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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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然後——“啊、啊……”8 k5 H* ]  t  L! g4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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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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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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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b, t' y; X2 x;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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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哇！ ”0 r; T  W6 O9 Y3 R. E6 W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8 g$ G$ ^$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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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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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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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v4 M  y( |1 Q8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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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I) T8 q- Z2 K! U

“原來是做夢……”3 F* D( m; l% |; \3 Y. w3 `1 v  I

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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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d& F8 a* O7 z# z0 o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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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可疑的東西？ ”9 Y$ W% K+ G" F0 |" e5 v: c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 Z1 L$ d!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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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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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U5 }2 f; }3 U% }  S, `. h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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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4 o8 Z) p/ m8 ^2 C* Y1 }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9 ~9 X" f+ L-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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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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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_. c! Q. _- Q7 |8 p# P$ b6 e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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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C# I$ P2 k; ~6 J1 u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5 d  r- q. F! ?$ a' M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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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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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L9 `, ]7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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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q$ ^  n3 w- Q& P4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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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N0 m& ~: v* _, J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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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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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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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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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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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z% q1 K7 I2 F) ^& A( A. L

和尚渾身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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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x+ c+ j3 u+ E7 R% v' |& b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V+ G" r1 T4 K7 f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M' z: u+ F- Z8 q# s# l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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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4 Y0 E4 A  j+ t- Z4 F(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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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0 @$ n! L9 N- F; w4 h; _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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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f, D1 ?8 [- g3 @0 X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R1 ~5 N%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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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 s+ E( \8 v5 J9 q  j) w  A3 s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I$ X- Q! X% W6 d  M$ ~8 H: {- g1 n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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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7 f1 I3 D. x9 [2 G: z* n0 R0 R9 P7 m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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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L+ i! o0 @' n- ]; b9 J+ y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0 J6 T8 Y+ x3 S+ j+ d* }) j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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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Y; j5 {9 Q'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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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g5 O6 d: t* L1 w6 l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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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C, ]$ d  X! z9 a6 M3 ?$ x#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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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7 W' s. V5 ?9 F5 i$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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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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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2 X1 K! ~- n8 @, u7 e/ K9 f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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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E& U% J  B' S6 C3 {; q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L( P. `5 N8 S% I3 W; |3 @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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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N+ t1 g9 O/ U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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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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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C/ d$ K, W/ R! o; j% |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x  Q; z1 t3 F. S& g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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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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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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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U0 K- P0 u8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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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輪到壽惠上人。2 \+ o9 w, ~$ B" T% E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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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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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 C7 O$ e/ x" M; B8 L& d0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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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 T, ]# T9 ^" s% b+ J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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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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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G1 G/ N1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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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F& ~2 N  y* z& p0 h

“咦？好像有人。”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 {% e$ K( e4 K8 ?6 r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 q  u) K) q# G1 ^6 m9 Q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c" o" }! Y0 z4 [9 S4 a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j, K. `9 I/ P1 D" p0 S) Y* U( e# [
% d4 I7 d; n% k  j$ k( g9 b7 T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 e! `* \, l
* O' K- j9 s! G% ]4 p% _- H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W; ~& P' e! k
8 M# M/ N% {* }; N& E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p7 ]; o2 S! ^# M( y- X
; b" t4 z" z! U* N+ y; r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Y. p# y6 x1 Y: u8 X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0 A, Z) J) v' P8 @$ F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D' K% ~7 w% m
( f1 F% w$ {9 k3 J$ x: X. {6 _
聲音漸漸遠去。2 Y6 h# E3 U" j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 x  U2 g* a9 }7 Y# p6 R% @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2 L! B. q# R4 ]: C: J+ ~3 U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F7 ^5 F0 s- q9 ~
5 H) m; U+ `9 g
五- M& z$ y2 Z+ W  q6 G9 C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T+ G$ w+ x0 f  a) ~2 H
# d% S8 }1 z* p* t- @  [8 L+ g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8 S" s" n, E8 q1 W, ?& _8 e: x
% ^: j8 @1 e/ y, I0 v$ L- {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晴明道。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U6 O' R# [) r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4 r: T1 o. \' z% y% V- S

“嗯。”; n4 ]& d9 n: e. L; ?9 }! [
9 Y" ?! {! @0 |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 F" Y3 W6 l1 B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4 d0 S( I7 U, }8 `+ @+ q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3 v$ U2 ~6 @2 q2 o
$ D" l5 x- C) l" v; Z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o" K$ s& W0 K6 p' M9 {; _
2 z8 g7 m7 @* F# u% Q2 w
“唉……”
6 f- r/ F: R$ S# I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 P2 S; \' k2 n' _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0 T& k) i( k2 D, z" G5 c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 }. H& j2 p6 ~# Z. r. j. p4 a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7 W" Q) S3 M. j0 F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7 J3 C3 v! s$ t3 z
$ i, B3 t, g; C  I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 ]1 _/ b9 F* F& V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 P! ]. o% {0 \& O; P) m5 b
“嗯。”5 M# I2 S/ r& g" ~, u

“去嗎？ ”3 d2 ^3 G' Q! c7 x+ S4 Q* K; ]) @
( ?1 k( \: v: N4 u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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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X6 Q( |* @/ _3 Y+ b
- m% ~, m+ G8 H" A6 ?  e2 T
“奇怪……”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 l2 T3 N2 l; c
山門敞開著。" E# u7 s" H; u: Y! X7 H" h3 d
# ~- i  @: T3 E- g! Q* O- m# o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5 x) m# d4 ?) E1 Q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M: N; M; x' _3 m* R3 V$ O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F1 \0 W2 O) c+ J; ?# B8 w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7 d4 j. O/ {, U6 O8 I1 T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d! i/ ]- Z- j, O9 ^+ n+ l# D) |
( w! H0 U6 s0 i( Y5 y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B2 H* I1 N; x* \0 n1 I: B3 S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7 j) i( l. {7 x' t2 }4 B+ l
5 {1 ]6 ]9 N* I! H7 j+ A8 S4 \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0 ~+ ~0 y8 X" I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J6 k4 ~3 u4 ?$ D8 Z9 p% \2 _3 f! k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D( Z' G4 A7 Z  j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 w: x" I: h6 a! E3 t
“怎么了，晴明？ ”* p/ {- C* q: P& V" L
) [7 ~) Q( {( x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 D# U" p* U4 O& S. J7 I
“有人來啦。”% V  L. x9 S  U# [; B5 Q" L7 R
4 G1 B, r+ L% N  m* }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2 }! V! {5 _% I( \  [: D
# t- G( b- z) B, R; f. O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1 @( B3 f. o0 u1 o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i! W8 ^& C; p4 S" v7 L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q, j6 ?6 g1 c7 I( [5 a+ B* T2 X
7 m/ |2 ]& [4 l. O7 ]6 @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V! J1 W8 ^" @7 o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E) i" Z7 y5 l* ^
* d& h+ s. I  r6 q- S$ `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 }# Z( j- u6 @& m7 g. X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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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陰間來客呀……”
9 [# M; l( ^# {7 T
晴明低聲說著。& [8 r2 U! L' D* I9 y  C- }7 K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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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9 @3 U, ]7 {4 x/ d/ h1 v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Z6 K/ R2 D% L" [& f' Q
( `" t9 V0 L$ S  p3 O- M8 ^& W
一個唐人說道。1 e3 f( r6 y/ k; h

“這兩人沒有睡著。”
9 M) M6 n9 s9 @$ y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 ~# x- c8 I. d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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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這和尚嗎？ ”- d$ v) v$ ]! Z; L; P7 X6 b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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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9 J2 C3 X# X8 }, k5 F, p% E7 {# n
4 ~5 P  g' C7 }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p( [. [# {! ~& m$ [& H9 E6 I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6 T- r6 J3 l* D. f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A: L; p9 L; h' t0 r- u/ V% q; o0 k+ M$ s

“請放了他。”3 F  J+ t5 i) b: P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你們想試一試嗎？ ”% Z9 f2 u2 P  [& y/ X: m. M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1 ~( o2 h. F8 L- _+ Y8 m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Z% _2 e& k& h/ i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8 t1 G4 K# R9 T8 m; R, N
4 p" r/ i6 ^) r7 y- \1 l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5 P5 B& Y9 f) h. \) ?5 b0 Q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r5 s* C9 o( A" l! @! `
( o/ m- Q& A, k* e1 ^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0 _  v: C' u+ _3 }  w& a7 w

他大叫起來。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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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e4 y$ w; m9 |# T
3 K2 c4 ]  M7 x8 j" k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h& O1 O% f/ T, K2 R! U
8 w. M. q9 n: {% h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 Q# K: ?* @. T; f  ~3 s+ c% G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 _7 |3 y& M4 H3 ?" a/ A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2 F- J' x/ R& [) k7 x+ j
9 N3 u1 [  d9 G. h8 H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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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x0 V2 ?( {2 \9 ^- p#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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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q6 m, a$ D4 l) a! Y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Y$ m/ w9 M& x$ j4 M
- C- i* ~( f. n9 [5 m8 d9 ^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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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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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M& d# `% O. k* D( J( O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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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9 y7 T8 ]: v3 B; q
, U; j; I4 D' g; P2 I* U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j& E8 G% O# y2 c4 f8 G
' S: S0 r& @( F: X! @- D4 @$ |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 Q" u" F" G3 w+ [1 F- U  {4 a0 b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那好——”* B$ \  M* r3 U' N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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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H  @0 [' Q" S
: F* E5 s* f: m+ _* X- D' L
——是咒文。) @$ C6 j# F+ Z7 Q+ P# |
% d4 Z; X" ]1 u9 L  C" L* |8 j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4 |9 u7 N, n2 e* ]+ G1 u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X, @. s/ G2 Q- u: M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9 b6 I1 h! W% n1 e" G
0 m, [+ a3 ^1 [0 M% Y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5 Z9 J6 c! F  m& @- |
2 g/ T: C! Y8 w" N) a0 V/ |
“啊！動啦……”
4 O. n7 ^/ ]* ~% h3 u
博雅小聲叫起來。& G6 G& w( p' g9 Q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v( T+ x0 h: ^( C

沒有風。3 M8 T: [: q& u
! K8 \3 o, \) Z" M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7 H) ^9 [( r# ^. j; x9 w2 X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9 L6 h. |: a9 C9 d( |& `/ D$ }9 m" C0 q

“這、這是……”
3 ^- X# P. Y/ q) n+ c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 I8 E$ M8 w/ Y, H4 |  v) b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Z8 c# E+ r# Y* J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7 t1 ^, @7 p: l+ W& o& c. z
% S; e7 p( s5 E* ^1 K# v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T' _7 I% Y; p1 h( L0 f
: Q! r5 `: v2 f
“原來是這樣。”

“那好……”

交談在繼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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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p. Z2 X$ p5 m5 G. x+ X
* V4 ]1 ~" K/ R1 d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B7 @, u/ @( t$ @  Z2 o3 O( e8 p
; ~0 q% ^7 y* \" i$ I; W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0 U0 g1 X% M' {- r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d' o5 @. M; D# E8 r' X) y
( @. Y6 d& e+ H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6 T) {2 h+ R, m2 B. ]4 A3 {

“要帶到哪去？ ”
7 h5 F- z# e! t! V* f% |
“藏經樓。”

“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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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1 M. Q7 g$ L5 p& \! e0 d
" H3 @; G' r( g
說這話的是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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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7 f7 O" k5 N) U. B) D. `$ z9 i
/ x# G5 \$ u* {# {, }9 v" S
晴明對元心說。' G; j' j) w6 w7 T2 a) L- ]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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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z# \0 x" b# C5 ?+ f5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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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z& x) {! C,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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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7 G0 K& s; e  x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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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 N; w3 b, [- N1 C" ^, H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這個……”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Q2 b' Z  w$ c0 ?2 ]

“是嗎？ ”6 C/ k4 b2 G; L4 A& Y
, C4 y9 V2 H- B; Z6 n( A9 s1 j2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G) T, l( C7 e& _
; Z; P4 I  c; u2 }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E4 b0 O& a" E
/ T, T9 ^' e- q! x' I# E2 ^
“正是。”4 G  N- w$ C: ?* N2 t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0 ^4 d# x7 `* r  @' s
0 x' Q5 ?% t& U3 ~
“不知道。”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8 |) m) T; ]6 {2 j* J- e; q
9 i( n, s2 @' D; k- H; \; K
“懺海壇？ ”
0 h6 U' L. J' R5 j- H9 S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e' O* |3 b& ^9 k7 D  l5 n
* [9 g  ]& [4 p' B
“……”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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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 M7 u% d9 Y& A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0 B1 N8 _3 n  j

晴明抱起壇子。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0 o  l0 c& E2 w5 y/ ]
* m' H& X- M& `* s- g3 h7 `" B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B) a. C. g, l9 r  Z* U+ R. n
( E* G" Y7 R" X, R# u9 D% ]; C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C, x/ K* g7 p; F7 U; f+ J

“啊呀！ ”
) t. z3 K/ P, \3 Q$ P
“啊呀！ ”4 \& P3 G( X* @/ f7 s: o& C7 V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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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7 [6 i8 {; N6 H. ?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X8 W, _( C- x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V, A. C7 H  i7 P: O+ g! z
; ]: v; Q# m. F3 i) s- P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e9 g! M/ J- k0 w8 i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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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4 O- s) A7 m0 I$ ]( G4 l3 D; w5 R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0 D' G4 o6 m) h, E

“啊呀，這、這可真……”) @4 t3 r+ n7 p3 G+ X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5 s+ H$ _. R( a+ U
3 P, S6 g, k. w7 ^( M3 a, r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b8 J* S1 Q+ v8 ?$ T. {) R3 N
: T' B% A6 y! j& ^4 S
元心輕聲自語。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晴明問忍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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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摔碎的壇子？ ”

“正是。”' t, ~: P$ |9 N! O  H, S

晴明點點頭。6 z5 L: J; `* C+ S
8 t9 [  o5 q) S5 P6 j) l" v  c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5 z) k, K; b) v4 b6 c& }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D- X( Y, P; h9 H. {: ~+ F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y+ U/ Y7 p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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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0 k& r% U- ^* E0 p0 C6 B
% I2 s- @2 U, @. w  I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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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Z% b/ c! _' k! V  ^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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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7 o- `. X( N1 u/ w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N% x, k$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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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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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n) |! f# b7 z4 ]4 ?5 P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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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2 ?$ d& p% B2 _- Q. T6 r, O% p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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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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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 o: z) m+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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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7 e$ M$ U' Z8 v# X! S9 q0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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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o7 @, I) |) c* ^/ H5 D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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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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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I" B9 }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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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t" Y# U6 H4 Y; j" I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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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L6 o  c& m! W- @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0 M: ~8 o/ y' ^4 _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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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4 ~; [2 g2 e. ?- C)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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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y$ S! T+ e& y, ]. i&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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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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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D1 w+ b) a& e9 d2 b4 s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Q' D- z4 M- ~% l; }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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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魚啊！ ”) w* e- a" F) ]- U; ~+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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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w8 M/ w7 U8 v" u0 |: |2 W

“哦。”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6 `/ f$ Z; T% e6 K& p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A/ _: Z0 c4 ^5 t6 L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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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2 P( [% l" K2 P8 @- X"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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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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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5 ^7 S9 D( f: U1 b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篾匠？ ”1 R3 n* Z# D  C7 k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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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7 W; G; F  W. k%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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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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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2 A3 K5 l% i3 e4 }* ~$ v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2 V/ |1 k7 Z- m: q7 P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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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1 d9 p  s$ P3 q9 J5 g& {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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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O# l) Q, q( n. L% g" W% c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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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2 w- U1 @$ U+ \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3 T4 i4 v8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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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7 n+ }0 c0 A8 s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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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2 g% m" h0 T" P- s* D; I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5 T  H$ S2 I0 Z3 Q/ T( ^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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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2 N( {% C+ R/ K& Y$ K0 W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g+ x0 r- f. Q% |(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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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Z5 X7 ^. H2 j7 @2 z$ ]' R*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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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_' o" J2 ~# H9 V7 k7 d6 H! q; V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S, ?7 W' D$ s2 C; K; b/ g9 I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p/ L4 i. @1 @" e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W/ j! r1 I- V* ^( P. H% Z( f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 z  o% K+ e# _6 c

妻子抱怨著。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z5 b/ l2 @+ q5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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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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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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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7 ]$ E3 ~6 ^8 k' `* B' ]  Y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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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猿重已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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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8 r7 S# s* Q& _" A- @3 y

“喂．猿重大人……”  q" K3 f1 l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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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6 z; \  Q; U  m: V+ V% M- ?2 X- V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f$ c: ~  ~5 e" b$ m/ l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3 R, u# L( m; _2 J( p# p0 N6 j8 R( P

“馬上就要衝走啦！ ”" d9 \, C: l' ]: ]3 W/ N) k) m  R

那個聲音說著。( R. W; p: R+ j( V

是個男人的聲音。% h7 ~" q* j, [9 Y&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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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 c" U5 z: O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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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D$ s+ p- H.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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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1 ]/ j: {- w0 |. w1 B: G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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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3 e& [0 Q; {2 D# |1 o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I5 ?* u  m' z# F0 I7 J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H/ l/ V3 P, H, b. b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 k% s: q! D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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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 A: Z: t( Z2 F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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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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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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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2 b. \" c. |' c2 x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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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 Q. {! j4 m* n( j

猿重跟在他後面。& L, g0 s& Q: t0 ^% f" ?9 V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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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J/ \$ u' b3 e#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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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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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b+ T# R5 J% D' I! e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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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就是這裏。”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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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你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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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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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8 J* J# S7 Z! \5 T$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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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尋死嗎？ ”  ]# B# u' s& D, E

妻子責問猿重。6 R- x8 u9 K  T1 _% x, q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i7 a3 B) z# j2 ^( C. Z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S. a# e% ]$ s;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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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9 Y, G, t4 p" d3 @( z: \; i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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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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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8 N) l7 p8 |/ g( X( D- X

“哎……”; i, e3 z+ S8 M) B$ d# n&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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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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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m6 Q/ {0 ?% t+ Y* ]: I) l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c" Z! i  S% M"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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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f# |* d9 Q. c2 @+ O; w, [6 s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3 S/ }& j1 j! v8 S7 S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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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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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W/ q' ~3 Q7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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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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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C0 u# q4 R' f+ W) k1 I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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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5 d* S9 [4 W; x1 q

好像在跟誰說話。) D% b/ t3 v7 b, ]# ?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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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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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 J+ g; P) [) {  d% W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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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 ^/ g- E! C9 E$ f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5 P- X2 h/ ?* F: y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 ~3 q' l$ C" z7 o0 O0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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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8 |/ ]# ^$ E8 L- }8 B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u, B0 p$ D3 U2 N3 Z( t" q! {+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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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3 k( ]$ O" c$ t" L5 ~&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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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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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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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0 e. R, Z3 V/ H# q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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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q. t; m, p' e8 W* v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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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2 t9 K# r! d)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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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 A( l2 |: f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7 M0 M9 T& k& b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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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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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w) E& C9 q*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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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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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說。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6 ^% ^  L5 k% x5 d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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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U+ V3 M: ^/ G+ f2 Z"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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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S6 Q8 P/ D0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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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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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7 a5 q) b' v5 Y$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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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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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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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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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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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2 ~# _5 g- P* W  ?9 K

“出來吧！ ”7 U7 f( |. l" l- Q5 F. n7 ?) I$ K  V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 g& q7 L9 V* y. Z) R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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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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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U; |. |7 [0 D3 A, C  W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5 _0 @; Y* d& }" V) H' N

“掀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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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4 Y* S& V: c: i9 w* y5 ~2 w) A

“草簾！ ”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F, ~! s3 I" M, J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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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 G3 U- b) N

“不掀開草簾的話……”3 J+ c( A! b! i7 K- k4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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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D& f4 \* _+ ~2 J%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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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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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己找啦！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V* \: `& C5 O/ D, f) O. a3 ~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D4 Y  K' a+ a/ t  T% h

腳步聲停止了。

“是這兒嗎？ ”( H% r* q+ K4 V+ y8 o; T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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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7 v3 @& J& R3 w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M, F; R5 M8 E3 ^! c)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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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9 d6 {. a3 L! v4 R-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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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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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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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 Q: ]# }'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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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M% B8 j- |/ T) V, y9 ]" Q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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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W" ~" w#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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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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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喂，猿重大人……”( y3 P- c) h& z7 B0 {0 V8 h, a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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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請開門呀！ ”" Q+ c6 u! N. D3 D, R

“請開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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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g+ M& V3 a" z) S; U9 s; Q# `" V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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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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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1 `* Z8 D1 F6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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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4 }  i4 t5 A& u* J# V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 r" {# a& K5 E#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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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三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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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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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原來是這樣……”& l+ H; h* C" I' B8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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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6 T" [3 s# C) R) _, C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博雅又問道。
7 C( D7 |# X  `: M1 u9 l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a1 H6 ]/ g4 u4 J" n2 M
+ Y' f; g5 s' Q( o9 s8 ]/ n8 Z7 W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6 q& l1 P" z: C& Z: I% I6 i
  q9 z5 \  H. y! z: {. R
“噢。”4 V! Z; H; F( ~& P9 X% a
1 y! S' v5 l5 }  i7 w, C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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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7 t5 \1 G+ g) m' K* Z
  t( y; W. I; i1 R0 {6 `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2 E+ ^$ `3 ^. Z5 ^5 x. l
& b% Q: {! g3 ^  P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唔。”
  G+ s. f; M& }8 E" v7 o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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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V. ?. B' w0 E
0 [0 Y7 }% H$ m1 W$ x0 L
“這個嘛……”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 Z& y5 _+ p  u0 T, K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2 u4 @/ m3 t; o, T# [& p8 t4 b0 ?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8 ^8 A9 s7 b7 K, Z
/ W# o! f: K4 d4 ^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 Q( b9 A9 v& D

“嗯。”

“什么時候？ ”

“今晚。”
" S2 f. P& s; m2 h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5 q" p# ^% I! K) T- ?3 H
“哦……”1 D/ l! o: `* P# n/ f4 r

“去不去？ ”

“嗯。”' `7 G( U* g2 `. J+ A1 H8 I' a

“去吧。”

“去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5 m% _0 l" c% f" d& @, r0 ]/ ?7 J

四' T* G; Z+ A' g; I/ @( o+ M0 [, l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6 j3 C' s' P" g- f7 `0 g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5 h' `6 s2 U4 P7 B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9 L% E( d/ Q& N6 e( W+ O
! F& \$ B. u0 N6 Q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9 ^5 O7 U4 q' b  O0 s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3 @0 e* k4 _/ z- L9 |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k  y; T# I/ H4 W4 I

猿重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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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g0 _2 r% p/ W) S
( T1 T  M3 ?9 x" b" q) T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6 v6 p& F  n/ {- n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2 k6 N9 X; V# C* v2 w4 S/ \7 _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P1 c( y; i+ ]( \+ Y
, `5 ~( ]" S. [  A* D$ q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F8 T, g  d4 l4 ?* e0 e8 @2 A
! i& i) o# H; M% s1 E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2 E9 n/ K8 f  G, f4 K( E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3 d/ W6 ?/ N2 X6 k
0 Y6 r/ z" \8 {- \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L  D  l$ o& Y) I0 h& e: N6 C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猿重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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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W4 i1 r& G3 i$ S$ R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j) M. D$ `* y! `& j# q. b/ Y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4 [! H5 x0 a& _# N) T# I' K$ D$ r* L0 q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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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

“生火……”" a  j8 J4 h- C. G
' Q; \# \& k! }$ T1 @8 M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4 r6 p3 e4 h! v( g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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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肯定會來。”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7 U9 Q2 `  ^; L" {! O4 `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 ], {2 T, |

五
4 p; t' H% ?: a# T. A, v& M
他們在喝酒。: m* u! ?6 b8 q9 |* z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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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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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真夠厲害的。”

“噓！ ”
3 H3 J  C8 e0 e5 J- q9 K) N- t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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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 @0 X" R: o4 u

晴明平靜地說道。& l( @$ A5 g; M+ `5 e; s
# |1 V: b! ~0 i4 M" }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G. m, b2 }$ E: _1 C( @: L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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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喂……”, K: F. W) p" A) [( [4 C
4 U( g! L. [8 J8 `" H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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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z8 O( {, H9 A0 h2 u
) |7 N; H1 [$ x( Q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 e) C5 `4 V/ n1 M
& C" H0 g  Z  m& f$ r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8 W0 Y( u* j% X% x& I9 W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 I. c" w0 K) l% s) `
“我可沒有激動啊。”8 T5 P* O! j* X: K3 {8 K6 X
6 V( S! \) P) k7 t" W) H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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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人……”( b$ i# ^6 [, h0 @- F

“夫人……”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I% w% W; u9 t5 i9 B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馬上就要衝走啦！ ”2 X( X3 Q- l  r, K. U0 \

“來來。快點吧！ ”0 o( O0 @7 e: W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3 i0 j, f6 `  Y; p* f( K

“啊，打開啦！ ”# w3 }0 h0 B8 [, n5 h
! f% s# H$ p* r+ @: z' z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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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2 [; ^9 V( K0 e  F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M! ~  g& q3 x: t* z
6 _3 k" `6 W3 `/ C! I3 x; M
“是、是……”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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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 C- {5 a% e8 w# D$ b6 _1 u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馬上就出去！ ”
3 Q2 Q9 G, C2 [! s* c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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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那就快快出來吧！ ”9 z% V1 \$ @2 T
2 U) ]. c0 W3 v/ i9 O9 g2 E8 E,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 Y. K+ a. J( y  ^+ s& ]( j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g8 B+ j( W2 l6 T

…“
9 R# [1 f' O3 P3 s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唔……”4 v' S! R6 N# ~3 Q& r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k' X+ p, d8 l/ o
' f" m" {" g, l9 u% _- X( s2 z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 z5 [3 _. v
6 r5 z7 W- ?: a6 v7 [" j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f$ @( b' H; m( a! H. O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j# ^6 N- c% F$ Z
, L4 g. q& M+ @/ c% E8 a
“來得太好了！ ”5 J- L; R! b# [8 K. `
& b, t& K6 }7 d# V+ d( O4 V. g  W/ y( b
“來得太好了！ ”" h" [+ n2 R0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t% @  c& {- e* Q" s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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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吧。”2 ]* k* ~: i+ t1 d# x8 T

“快走吧。”9 ]' e2 {0 a3 Y- n. j0 L6 ^
5 I( j$ j2 Z  r9 U5 N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4 d  F. a3 u9 y6 b3 `; t. V, k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0 r4 f: H* I- m$ n5 c
) i* a  K$ k" ?0 N4 a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9 O( J  |" J, O  N- |2 o  F" G
6 ~' u# `+ E5 P9 y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Q- }5 n$ R: n% z& v; R% m) i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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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 ~& _" v! ?" G/ y% z
& |4 L  U- a( Z- U' d* w( q) n8 A0 H9 b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2 [1 S, c: d( U& u; E# R) Y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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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m1 x  ]  ?- W/ X1 y" F# L

狂風。4 M3 m7 a! G; P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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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1 p  g' P$ u-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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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M5 Y7 L$ D: y" i5 Q/ i; Z8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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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O/ S/ e1 H& |$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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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高聲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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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我在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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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聲回答。  i# k; i" [. q  ]1 ?% Z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E) W& L' O. S6 ]( Y5 o- k) h
1 r5 ]: ]5 d0 E* b4 R$ r
原來正是晴明。7 i0 s0 v/ e; G' L3 }  S" D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6 ~) v! v4 z8 U, l  F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1 Z; j6 u' K( ?* @; \- F0 W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p9 Z$ K+ ^. O0 S9 F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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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9 |& M* J8 ^3 q5 ]. T;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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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水啊，博雅……”. h8 D7 T1 G- R)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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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1 ?% H5 w6 A2 y) f( |9 i&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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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橋了。”& n( _5 p3 w1 A! i2 R9 m

“橋？！”# M' z' z" r% H6 t2 K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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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6 W/ }) O, F! O8 T&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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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走上橋了。”6 |. },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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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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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 x! [, C/ B2 m, G4 D
1 G4 q4 N5 U) R. ~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n! N; Q5 J) j# w
; Q. n3 D2 d! S, K, v& K& G* q
博雅大聲說道。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2 w7 E0 C5 f! J4 D$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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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6 {) O1 F! U5 a( k; P! j% A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9 _: L' F4 @9 e: s8 X) Q8 q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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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_0 T7 W' T/ ^# |: w, ^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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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4 C# |# s& i! C3 U+ T% N"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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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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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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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8 t$ [' u* [5 T3 I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R& B! v: m$ _: y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2 ], w" U* w2 |  O; R  q5 Z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水漫過橋面。# o: W: m+ [; `: d$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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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4 H3 H: d! j+ ]8 K,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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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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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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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 D) L: }" S, ?* G3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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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4 A! |- U- B$ d.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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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在風雨中。
* @( E5 h% S& [; i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2 @2 t3 q&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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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0 W, d& t' Z8 T4 q5 s$ B: a. E0 ?

博雅呼喚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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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結束了。”8 T+ l' @& I# d" Y4 ?' l1 J

晴明說道。: `4 g' v  g-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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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其實啊。博雅……”. q$ Z) r" `5 f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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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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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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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5 H! t% k+ \8 r. d0 u" k
“就是祭河神啊。”

“祭河神？ ”
% q1 ]. H. g# }
“嗯。”) Q9 _: o9 x4 k! i) Y(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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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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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7 v: p/ i5 j7 |#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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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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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M) |$ Y7 M$ z; u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i2 b! T6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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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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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A# {9 t3 L0 @5 W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K) w2 Q6 Z5 Y' I/ z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4 n1 M$ y$ R2 s+ N1 e) d. Y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S& N" \/ F& ^; e! w3 n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2 E* q* h2 {! g. a, P9 D7 h/ d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 l; t& A+ L6 I$ M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7 W! r9 v9 V3 t7 K5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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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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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6 t! g# [9 |3 T0 U9 n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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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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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O) N/ [% v+ ^$ P%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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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5 J7 t8 N5 u5 V4 Z; {9 W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o0 k- L% v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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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s9 q# Q9 ^6 J- s+ {! W: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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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慨地說。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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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9 F$ r+ T/ O) X- ~& ~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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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l2 x, B" D8 G/ v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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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W5 R" ?# b1 x$ i

“怎么了？ ”+ p: }3 {: I9 u! l- |2 T7 S
0 Q- |$ X/ a2 x6 P5 _0 P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4 L$ L* k" g* |6 |+ g* i5 F
8 p5 t+ ~+ L4 \1 v; P8 v
七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7 ], R' Y& G5 m  d# z! L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0 Y5 R/ p# u! l  ^8 x" x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2 x% T, G: S# ]( _& j& P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A, }. X$ x- A' }- A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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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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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Y' S9 V+ {" l- D; b) e
  X+ f7 g4 H1 ?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 g) K8 I' t! g  W6 h) i
' u& U4 @, `8 c8 e9 h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J; r4 O. ?( \% K3 Q: [

沒有風。4 R, K  h, P' t" @4 e7 O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滿樹盛開的櫻花。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8 {6 b7 D3 n9 p5 `7 l& x
% |+ @& i9 Z: j% C" v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3 H- N7 j' w) m3 H5 e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a3 Q( p' \3 r! i: R- I9 ?2 _
  t4 M$ o$ i- q- h  z, j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什么不可思議？ ”

晴明低聲問道。

“就是櫻花呀。”; q1 G& P+ A; v0 W: i& a) i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6 [  D* W  O7 ~, Q" p/ k! q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X$ q: U6 \5 }6 o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 s9 c/ @! V  I
! V0 K, I! v# e3 B6 i# b, E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 c* t$ z% S  P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 p" P0 k( D. o- @" s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T0 B; Z9 n! m( V0 a
3 ~  g: s$ s" h2 j9 ]$ G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有兩只酒杯。/ _- _9 o7 f9 e4 Z/ Q1 E* \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 {  _7 R6 O- K+ C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m) ~8 f) U4 k2 T& L' k& t# b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 e- |' v* s9 D+ U. V) |  x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D' m7 K' o  D* J
9 y0 r* k  E9 k! H/ @. e& i; d, U: @' y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4 X# N# h! [1 O# _  M2 P6 t- F! r, m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7 G9 e) a* y5 |1 N' `& U( s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3 ~0 f/ `5 d- f( [  @0 [3 T

“嗯。”0 M0 Z- B8 U9 X5 c0 c
5 S. _" E. N  n) _! a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S' h& a7 ~8 D+ P6 u
1 m, W% c( t8 L: ?$ c. V
“簡直就像你似的。”; s: K; N" \: l: F+ ]

“像我？ ”9 ^8 q5 t! x9 B! s$ f1 m, {  T9 R

“是啊……”
, ~& R; B. S! W8 H8 C9 N* k0 Z3 p0 \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1 e+ b7 |) n5 ?* c7 f3 r
“什么意思？ ”2 S# `2 M; ]* u1 i2 m1 b8 |
5 J: Z3 l( ~' F, x; p: C( @! s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8 a8 a3 {7 c" D$ k: I
“……”3 V; ^/ k) K0 q0 ^
4 I0 `7 D1 |6 i% G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3 V) y6 u: I) T( |) m  G
( j6 D1 H/ Q. _! S4 F3 X
“呵呵。”
- c/ |9 `, F8 w* n* Q' K- A# p! O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i5 L- B; n  r0 R: [( n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C$ O# ?- ^: }2 h# U
1 {; S( k* q" u. f+ @4 z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O6 ?0 d3 f" L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U, r8 f4 E: d- ]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7 l3 `5 ], C) Q  x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4 U+ U7 S# V. @+ F! @& Y
; S0 m% A. s8 ~5 ~' B+ u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P5 [. [( E- T; {# N5 H
1 P- r" H: i5 F5 }
博雅大發感慨。6 P0 n$ v! @! T( u
0 [* O* J/ y1 }/ {% l" \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p- K' L7 ^% X' \0 w5 H! M& H
0 g/ G7 z: A. V+ h" I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2 k$ a! l! B0 M9 C7 A% Y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D! Z: b* ^) G: \. ~
' O+ ~- p7 q4 A3 ~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4 q: u' b3 h$ k4 B
/ F! |1 h  W/ l% x  V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 b' H6 F9 g3 T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n1 L2 j' i2 N; d; C
0 U1 k; X& T4 w" R  P; R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h$ f0 l. j. }) K! L- N( M
1 z! J( |: T* e. B2 |" q6 Q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Z" [$ r5 Y- s) t; O( K
9 n, L; E1 z! x1 ~) `* }
“喂……”
0 K7 v4 c+ w6 V0 y' i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7 e& ]/ d1 |# v' e. }1 `, Z8 Q  {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 h) Y, M" y- k  ]6 g* z0 h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Q7 n2 Y" w  b" S5 Q% F
  Y/ k9 h7 {2 X& W% h/ u( `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3 W) Z' C2 C% n' @2 u'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6 s9 o- E" T; s5 m3 X0 l( a
“來來，快點站好！ ”
% l8 I/ Y3 _5 k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I& b' J9 _7 A4 T

“好。咱們去吧！ ”% W% g6 w7 C% }$ S" n. Z% H
6 n7 I' G$ n3 F. M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3 b9 l2 H: Q: R
老人是獨眼。
# b" d: ~( D4 y# _5 q* u
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q3 D8 _8 r8 I% O, s4 O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H$ R$ O. w; m! b1 ?3 e
  N6 E8 O! P" }  p+ E0 Q4 X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Y1 ?6 c/ e+ _# y" `4 }
" w0 X9 g$ o  f9 l8 ?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D: h( W1 X8 D; G4 u9 l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e' n8 ]: s' f- ]( }
0 J2 h4 @3 z" z, e2 r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c6 R3 b! c+ z3 M: j% a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 m' R! }9 c6 {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 W/ J) Z. l, x* P5 H; C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c1 l+ x* K+ M3 q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 }; |$ v* t1 ]  g: l; }6 N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 e) G* w' e/ x- {) u- U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7 I+ n2 \2 W/ I- J. v1 j9 C% q* P9 o
6 F9 N: u& F- E. m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M0 G4 L2 K/ z) _" U0 I  e) y/ I! x
. p& h5 x9 U8 s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_( w; m! j: X
* q! P1 g* _% S
“抱緊這個？ ”* p  Y7 ~7 `+ ]/ A! T& I8 V
, i% D' n0 @9 u+ B
為輔聲音顫抖。5 r4 P' l/ |) h/ R7 T. D4 z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上去！抱住它！ ”
/ C, N' t' d5 R. m4 @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4 i0 m4 o, J1 b7 L! E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o! @5 I4 D; X  i
4 [8 Q5 ^" e9 x) q8 f$ e/ m5 V% w9 e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 {4 ~- A' U+ I7 m' ?
6 M+ h- ?6 n) I% l0 S$ N# R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 i: G( n2 U$ _. N  J3 u0 q1 M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O* X4 B/ z8 j/ f' K) }
$ c1 \7 G2 @/ l; x% R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 R4 `% @4 Z* S
, p7 G; o' {1 c" k5 [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P+ k9 S+ J2 e6 N/ w8 z; j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l9 Q( \: J! n& Z  Y3 O7 P! W
  ~+ w; c2 F0 F; h1 J. N$ b- N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G. J& v' T; B8 A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 `6 W0 Z- g0 P& t# r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7 Q! Y0 @. R; g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 D6 D7 @9 ~+ ]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X; f. {9 V2 s3 D3 |! ]
# k, j# O- o* w2 [5 j, F( X
三4 B" [9 r* V. j9 d- E* u  D9 H+ c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2 T9 v( D  u0 ~6 [# o, V; x

“三個晚上？ ”$ Z3 ^* ~6 ^$ T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6 Z5 E' c7 n5 H: b0 G/ K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熱呀……”# D& c8 b% [9 @+ d4 Y
4 Y- L& Z7 F+ G2 a
“燙呀……”  I" I/ Y7 t3 c7 D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Q7 m$ H( c- `3 i  {3 S) @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 v( n2 k) r( q. E
% ]; O( i( t$ B3 j  e5 u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1 K. E3 C6 |; |+ |8 s8 @- V
: E7 Q  L/ r3 ]' s6 e" o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好啦，走吧！ ”
( {- i' V* e/ a! D) u% n5 e2 j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g9 A1 V/ C! g" ~7 R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6 Q; ^$ h" @6 s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n) R! A# N: S" `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7 c/ |0 H! z3 w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 K# Y5 K1 g) O9 Z2 {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D6 z- g+ |5 b
, p1 }+ R( p7 m. \4 y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 S# B# ~( M3 o8 l8 m+ v
“嗯……”: C7 \+ y7 }7 D0 A
& \+ y* `$ L4 Q$ o# [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N, \5 T! [, b! a7 r3 L- m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5 w  G* }) [7 J$ R& m1 t3 y
3 X3 {; L( b/ {+ G7 m8 u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5 g& ?) \5 r( C9 Z
; D: |1 X( q, m% C% G2 r
“嗯。”

“那就去吧！ ”5 i! |5 W; g& ^% a+ D
0 Q, q+ d8 K3 l. {$ a! U
“去吧！ ”+ H2 J% x9 t$ e- r9 b

事情就這么定了。) q- R8 p# c  N! F1 f4 v9 c! E

四& }- Q( @7 d5 _/ ^6 p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Z; A: M# k! H
7 S1 s# r; m1 m2 [( q1 C/ b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r3 H& n2 I# z( g+ Q; e* c
9 M9 b4 C% S! i3 I' e9 W2 j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3 ~* b0 t- X) |
' C# K: N4 Q" x0 J# V8 z5 H* t& q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1 N# M5 @7 l2 |5 s/ @0 v
! k1 K* ~. c" `4 u5 L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v* f6 c/ |) I' b0 ]% U0 b6 `/ v( a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9 K* `: y4 ]! P5 d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2 m# b! z0 H7 e/ C" s( ~0 J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 ~& M) B& r3 u5 `
“啊！ ”

“啊！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6 R5 T1 a% \# h7 E5 g" e, C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3 I# H' w8 B) Q% b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 h2 I# x% ^! K: N1 D# B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 g  |8 |% `0 V' I  d. G% X) ~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 |) x% U2 D6 c: n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 @) Z5 b' |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a9 L, W' q; g* W0 X( `7 q- r'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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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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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J; t7 y# ]' s, }1 l- ^3 K
0 s* r5 V& J" Y5 F5 Q4 w4 d0 _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4 `; Y3 O! U# `$ h) {7 }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 r+ Z  S6 Q+ s( h  w
晴明馬上接著說。1 n# s9 {& Y5 ]5 ]* L* ^

“好燙啊！ ”
" r+ Q  T- r7 G* e5 b2 P& K  u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 ~3 g$ R' L) c5 S
/ B+ r. }8 h$ {6 Q* D) }- n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 ]; n, w: N/ l- M! y7 b/ J6 s6 k( o
“嗯。是燙手。”

博雅點點頭。( c+ u4 O' L! ^8 n( I; G; ^0 F' L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9 r6 h' B  C+ U/ _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V% ^( ^: h)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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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8 e/ i0 m+ E) @

“完全正確。”  h. r' @4 }  S" j4 @* L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6 }  n2 l: N8 H! r& ^4 W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h# L4 x- O7 g& A

五9 S+ t& N! N! }. A

夜，越來越深。; D" z" q5 Z' p! y& f
* ?( l7 g) B; s3 Q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1 D* y- T) [9 d+ j; I6 ]; \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2 e, _! C2 e7 @$ [- _, V' r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抱歉，博雅。”晴明說。: ?! e5 d& z" V0 u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1 `! l& u; K2 I

“我笑了嗎？ ”
1 c' c* D. ~2 `- j$ h5 _
“當然。”. Z% P  h, z2 ^9 t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沒那么回事啊。”

“有。”/ ?% Q, `9 g3 \% @* b& G

博雅又撅起嘴來。
& U* [0 f% U1 \" X+ n4 n! H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V1 n: ^1 B* M2 R! J" c) N, C# n

“別說了，博雅！ ”1 z; ]) q# W7 W9 s3 @
& m  n- T$ E* G"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0 a' D( }8 c+ R9 I. g7 K
- k7 l, A# k  e6 y. h" J5 c  X+ Q
“來了。”5 ?* i0 S9 a  s# p3 S
) z$ r' n! E# d- [. S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t" e2 G3 O9 d0 l
0 f: p  \2 i" y$ b1 R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8 C* j) d' }2 Z. z2 Y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1 S# [8 ]) C- \- d. S* P- k: F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4 a  T5 W- K/ ~
# b& z+ u* m' j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p1 W! Q( c2 Q2 `" Y2 r- n  k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2 r& D) D+ F+ \4 A- k' i6 n5 S7 K

“是什么？ ”6 d3 z! {" l) t. x5 f; b) C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 W$ w% v9 J1 J- z; b6 X6 o( ^
“真的？！”( Z; k! F; J% H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5 a2 c/ R, P: X8 k& M' g/ a) T& z
! s! o1 e8 \' D. W
“跟蹤？ ”% X) V# l6 v6 t8 }% |  i3 G4 a1 S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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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4 u+ q; r% D: }; p* s1 ?, z" e% o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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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a+ z" y+ d+ q4 B9 t( ?' f
) j8 y! p+ B. j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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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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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4 @1 k: k: c* q" I8 f

“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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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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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1 T: n/ e3 f5 S8 u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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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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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e* e" y9 p8 N: v- O# X  P% ^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9 U! Y* H. Y8 X6 U: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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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 ]3 ]( \+ A5 F# r
; Y) F. O" d' }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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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0 O% g. S!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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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6 [" o7 t# x% @1 o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 h2 g: ]5 d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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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6 F8 C4 `* a  e'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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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9 R, I' }( b4 S$ k. m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5 o" x2 S)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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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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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9 D" M" Y. p: i2 a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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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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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b% f- A0 l1 W9 \" d3 z% ^: n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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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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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2 a9 x2 y# D7 W, m. a
3 K5 D- f1 D% x+ z+ _1 S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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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V. \( W9 K# C5 L' E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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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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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W, m1 b6 Z8 w" M3 q#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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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 g, U' u, t1 x; P. P! A- U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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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明白了？ ”
# U, U' U. ^' g! C+ B
晴明悠然回應。

老人回過頭來。: A; V: O6 B$ V7 W8 g3 H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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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造孽呀。”1 _7 R* {6 g! W1 I+ }5 c/ \5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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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E. x* g! a# l& i4 [+ P& N% f4 M  ~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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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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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4 e# O  S1 j2 B0 Q  w5 p

“哦。”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8 X9 z2 h' l1 v, B" X; t0 A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u, `# H7 a$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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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2 R& Z( m0 e. i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N% F4 W* O9 h/ g: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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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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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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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姦笑起來。1 J% @1 \2 V$ \" V# w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l# p$ Y+ Z3 @: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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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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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s/ I4 b, U0 S' E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5 x, y6 Z+ |- E4 t
" H6 z3 z0 y/ p# D  N" B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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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 o" `3 q7 t( F4 Q9 T0 t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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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k) u2 ?8 S4 M/ m1 H% Y! @

“真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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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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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人以柄？ ”- v" t: x%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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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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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3 s% o4 r$ I$ a1 x" o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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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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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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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4 }: e5 E  f  x- c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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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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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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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3 S& k; k2 V7 B0 Z1 b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J' f' @4 d0 p( N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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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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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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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0 I( U- k& ^: [9 x, R* t: a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s1 M3 ^5 b5 H: [$ b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S1 Q% p: [$ d* ^$ f2 ]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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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7 _. ?3 E. d. ~" P0 t' e- m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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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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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7 E6 _1 Z; X$ n9 y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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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R# F$ O)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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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1 y4 N' `' x+ D6 Y  i) t
5 _! F# d9 P; B" o  P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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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4 ~! K! q. C6 ~, k# g: i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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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酒不能給。”4 C) C; S2 S/ t4 f" C" r$ ]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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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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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飛落老人懷中。7 Z6 X- B3 L: W(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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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6 |. @; y. R1 ]$ W+ A7 B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5 v# e7 W7 W) c& m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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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7 \0 _$ x. g+ u( s; ^) m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p; a/ b' K" p1 e3 m* b
9 C- N$ ]" o2 T3 X' J' U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N6 e! S: i$ p3 N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K+ W5 T. ?$ f% z3 ]( Q

“哇！ ”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 I, S3 l8 y+ m* o4 t$ r* P9 F$ [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P( R# ^0 ]3 e1 I0 l1 c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L2 @+ f6 |) H; x- b$ i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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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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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A% m' n% Q& d4 c)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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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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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k  m4 h/ X, r1 K- O9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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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看了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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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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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緊？ ”為輔問。" |& l: K- Y8 n/ I. J  b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H- \. P- ~5 ^. s; }1 C2 H

“什么事？ ”& j7 ^- }+ H; ]0 {; y4 I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H  c' w- S5 e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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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為什么？ ”: c$ M% m# c  d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八2 A0 {  x* b7 B7 Y3 f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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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w5 B6 ?2 Q3 f: t! y* o; M) t-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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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0 g& `. R) m0 m! q- C% x. A

微風徐徐吹來。& {2 Y1 o2 A6 u& _# _! K: r4 E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h/ u' b+ P3 ^; H; Z2 E$ {! |+ w; _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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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4 U3 k  E5 y8 x( Y5 s1 h- a

“可以。”晴明答。! W* S& X8 e/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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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喝酒就行？ ”) _" f/ P" }- A! v$ K- f

“行。”6 I3 |9 Z) E& |  A1 E,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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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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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喝酒嗎？ ”9 u9 _2 E( f) s: ?0 p% s" ]5 ~. D" y) M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7 @% x4 i* N  z) W2 x. d+ b$ u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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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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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 |) T' ]6 f/ I( {8 |6 G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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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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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x5 m: R  m; }) v9 ~: `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2 W- T8 K) s0 O7 o; y' {# Z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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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

晴明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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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4 J; ^& q- ^; M'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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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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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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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來喝酒。”" k. j. i8 J+ q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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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明回答。

“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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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起喝？ ”( \. a. n0 \+ d; f7 a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8 \4 ~- v# S% w- C# Y) B3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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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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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3 |6 ~- f2 L& }0 m) c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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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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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唔，嗯。”" z) z. F0 R6 X/ }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y* |7 r' [, Y  `( ]) Q#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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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Z( U& W1 ]*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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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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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D2 `) |' X. F' R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M) H) l0 Z+ B( j8 ]) m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5 f* J* t% g3 m) b4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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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從哪兒都行。”- p1 P, s6 L- M4 F* x6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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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定地答道。7 B. w7 y8 R) ~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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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9 H! X- R" T4 T* D6 P4 I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p! V0 K- H% B& S+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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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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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0 I% u0 ^# c. I& F/ f; l$ J  d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D. W+ A0 w0 ^0 ?. t  v# P7 z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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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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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1 c9 d9 t- n5 X-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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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Z' V  E( C% W3 ^' b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i; q' k  L* X: ?4 j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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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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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8 T' J- @6 M* K5 q. F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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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u) g/ V2 |7 B5 i

“對。”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 ~% x3 G2 W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5 {( W  b# C  ]" [7 O$ i8 z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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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l9 i$ ~# W! n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 k- T' f* u  O) Z/ L
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8 ^+ `' Z  p5 Y& r1 j
8 d: Q5 z( {4 j6 G# q  L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e: c$ ~4 C, `3 H' O  D6 @- Y# H
9 T" H* Y( X7 H, M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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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h, D8 i. B! |* l/ }" e- Z*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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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U0 G( h0 `# q0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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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 n. z/ s+ L2 E, g" y
3 W$ P. v, ^3 T) t+ R2 l: h" o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都是自斟自飲。0 c$ B3 E2 q, T' q6 V5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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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8 E: Y( m* o3 R&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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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4 [7 H2 \/ r  _8 f+ p6 J) U% ^#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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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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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9 e8 q4 ]; j/ J" L9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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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 Z7 O( y0 `" c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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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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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l, W' V$ K0 C" K)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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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k0 ]/ }/ Y  s#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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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6 v9 l0 `; t2 z* y.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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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E& w5 X2 h3 m  N

“哪件事？ ”+ h0 Y) B9 Y0 U% J# j* I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A( D8 K6 l, a& K7 u

“那是怎么一回事？ ”5 u  A& S# a5 Q+ {* \! t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2 r$ C9 F7 S9 t3 o. L0 R+ g+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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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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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1 W& |9 p; R* n5 n3 w( P

“就是這首詩。”( s  N( d: E3 C# f- y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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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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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B1 a/ A2 X1 N  f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3 r' u! n0 S4 t# w- N8 m0 P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7 L# I$ y% H0 I+ q3 W1 [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s0 U/ M5 I6 Y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2 L& h) f) y4 u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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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b+ J* @3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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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V& {6 W# t7 N1 X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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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怎么樣？ ”

“很好。”菅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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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作一首看看。”& G0 O- K0 d* X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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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d; Y/ Y5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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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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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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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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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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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2 x# a. ?1 g" x. ]3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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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g) b  O3 e' @* E* J/ K9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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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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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h5 @( J/ i, z- \6 r* U4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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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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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6 |' E- U; @  c5 b& ]4 U% ?6 K" S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H9 @: x. g% f% a7 M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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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3 m% K- u9 Y9 Y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2 ?! U% t- N, Z3 N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3 M' \; ]) [* d9 u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 g4 v/ B5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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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Y3 f) F$ C6 k( C" V; F& E# ]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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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Z! o4 C/ Y9 r, W3 E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 l3 p$ r, o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 a0 Z3 v+ `

“大受感動？ ”7 m& ?! f' ^1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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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H' R$ B5 B* \. o2 d: E8 k+ l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1 e( S9 k9 |6 _1 ?1 g: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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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

“是這么一回事……”# |) s/ U  V8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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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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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L" x: {7 L5 B  {. R5 g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C/ @( t0 R1 ]6 L- i3 f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1 U7 `4 @0 o1 J6 N: y9 b4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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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u4 ?$ C( Z7 m6 w8 z+ d1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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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0 ~' F% e0 m# i4 G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2 i: g4 C, N& r! I,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l: a& P! E9 w; z% i- _; v7 H* W1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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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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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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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不知是誰這樣說。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p7 b& n1 j$ j8 F1 R2 n

又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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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唔。朝綱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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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6 G( F' Y0 h4 J3 h. d) Z7 w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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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8 d' x) c1 A- G! X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Z8 F0 D0 \' w0 x4 B* X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q' V/ E/ ]. r3 `0 V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對對”+ ]( d/ s/ \; h2 Z7 X

“好好。”) A1 F/ [. C: h0 ?% @4 j$ h! J5 F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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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f: [, D  F: D9 F. \/ q7 }% W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8 |) ^' A' W+ C: ]! k

“呀，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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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u) K( v9 L. l( e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j9 u+ P& f( O2 Z. {% c

“嗯。”; |1 F! y+ e9 z/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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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T: j/ h& s'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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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e3 d  i  h) J&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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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0 w6 M, R0 J( k( j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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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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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i6 E$ a- e, x"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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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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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長安百尺樓; U& M% X& _& f- X) i1 Y# }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1 E6 x! U+ Z5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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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K2 W7 h% k5 `" G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9 H+ P4 X' {7 ^& m$ Z5 R, ~- {

白氏，即白樂天。1 J9 F# g% Q; W3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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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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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3 h. p) A; ]- l8 B6 K- j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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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P8 a& f0 S' V! H: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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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k2 U7 l+ A' i1 w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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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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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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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9 {5 I7 }! m2 j,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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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女子又問道。" B5 h7 X  X' l2 O) T3 H  b,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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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z; @- a" B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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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 D2 Q5 u7 U5 l) l7 n/ I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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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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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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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V2 r1 l" _6 S5 I- e! ^6 ]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1 y/ M% O( B5 n) D8 z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是我。”7 g. J6 l" l) S. d3 _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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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0 ]) y3 P1 Q' D" F0 F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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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C. Q$ W; r. f+ `'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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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7 l& }' x6 b4 M/ G4 E8 w4 `; p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5 L0 @5 Y3 L5 L: G* y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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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G' q( d- w% E. \  Q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 ]& l! y  {8 L9 |2 r* _* `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F8 X7 o1 W2 z9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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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Q% p, J* i' p: X- f% A.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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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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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議論。) Q7 [6 P2 R  U, f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b- W4 [9 N/ ?7 ]1 u: L% N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 H- d8 s( m& C

“唉，不懂啊。”  ?& x3 b. Y, J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j- q  x% t- X. Q0 v$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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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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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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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N5 {+ n$ C2 T# X7 P% Y5 O% }, P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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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I1 s. |) v  F- E+ J9 D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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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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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O0 a2 I1 j& m+ |

“原來如此……”0 |% Q* M( K1 _- w& M0 V. O

博雅點點頭。- z  G9 U. X0 p6 q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8 V1 c8 f- ]# j8 {, p  P4 D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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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田，她？ ”; ~0 y0 a$ V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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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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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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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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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T! B1 K" M0 k6 q! A

“唔……”

“去嗎？ ”

“嗯……”" U8 c$ x6 `' [+ m3 H9 f

“到底去不去？ ”

“去。”

“走。”& u. G! u$ R& q, \  A5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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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A8 A2 a3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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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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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7 m* n& \$ Y% R" ^1 `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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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b% [5 h4 j" n4 ~! A+ Z

“大概在吧。”; K. x: Z) k( v/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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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J$ ?! H. K, A( V$ q1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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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 S1 O4 e' Y6 c% k) p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9 ], q. L: V7 U( O1 C1 Q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6 o; N1 h/ w- z" m) z)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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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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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r7 L! a" R+ f2 Y, k. M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g+ K& z; ]1 H.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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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q# [, e8 d% T8 r8 M' U0 ]0 D1 _  h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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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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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x( Q: U* ^4 `3 N5 \( q0 F&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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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正是。”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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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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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然後呢？ ”1 }- |$ C' T+ O! E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3 R- s5 E% G7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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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o! z6 h4 y% _- n8 P- {# b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f3 Y3 U1 o; f4 b1 c+ m5 d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l5 e  ], I. q9 p$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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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8 E+ L) w1 L6 m* ^2 V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L! i" S- Z1 k4 x1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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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2 o9 H1 c$ C% |% B" i

踏沙且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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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X  ~) N( ^" D& y9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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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h; [% b  S: [  ?& S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9 t9 B$ f. @' b' v1 B# m1 B, H
3 z# c9 F* {  ]& D: Z9 \( s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6 ^+ C( J7 r- J7 n6 P+ r8 \( @

“月牙兒？ ”$ t" ^6 A( m, X. r

女子低聲應道。3 K+ B$ V2 w9 e) q! H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0 W' |7 ~; h4 }7 x9 V% r' g9 G
; E! A: c  p" v2 F: l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 b+ x. R3 D7 T! O. w6 g, [# V8 I6 i
“唔……”/ f) l7 o3 H: s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C7 z7 m, y5 e, y) M

晴明問那女子。& |: ~. S. u! h. d5 V
; M  Z" `1 o2 U9 D
“我想起來了……”2 B$ M: V& o1 F3 n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1 H  g: `) v0 S8 I; J; N5 w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Q/ p$ O! ~3 y9 I0 l6 L7 h9 O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 ]. q# F, O. ?( ^' k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4 i4 P9 w2 t9 `; L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k! Y: k: {7 O  g% n& x
  ~8 c' ~$ Y! H# ^, ]
“瞧啊……”9 @& B' W( ~1 @: w+ Q% F' y% Z: d
! k% K( C( w0 s! N8 \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2 j/ o  `( f1 h, S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0 l- n7 j7 {% o' o" Y
! W8 }8 l% C, f! V5 c
“啊！ ”4 p; b/ d7 ?3 g8 U4 t
, e9 Q' V# G, L' B8 S1 X7 x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8 A# M7 h$ I& @# B, F# b! J2 l) }0 i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有東西！ ”& ^. r$ g; @/ L( M' H- h  _
  c5 N$ b' o" J* |" r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8 T3 y6 [! X/ x/ R7 Q$ t
  c4 i0 U5 Q- u6 ]3 r$ v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 \" s  @1 @- h) r9 W  @& v6 b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1 K/ e% f$ u1 p7 K. w, ]
“來，我要打開了……”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H6 V3 @3 n* G$ D' u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原來是沙金。' R+ R/ Y3 P! @9 D; \2 f- ]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2 x. ?0 J+ J" w" O! H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Y5 b  Z' o% M) t) g9 y
9 V/ M, O3 ~6 P
“太感謝了。”) H/ q; R. l( k5 P& r& h" C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 @4 ^( b) E  j2 e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6 i6 L! r0 x2 k. u3 j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4 ^. S: V# [& P. h) Y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6 M8 M: L3 ~4 k0 s2 P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 K. _' e  g8 c7 i0 z$ _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C- C' ~% b9 k6 B2 j+ h. o

“繼續什么？ ”; ~7 }; d* s.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好．就這么辦吧。”
) C- W( j% u# m9 Y- k- L% o, [) d
“嗯。”$ n+ E+ Y7 c# V/ }, K. d
6 Y. }1 I9 H9 h: E" c: c
“嗯。”; e3 {( ?3 \( h/ f/ W& V( U" m1 d
# z9 B! S! K1 J" d* c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2 k) }; }; n* K9 H7 t
7 J& d' l# g' c2 t7 |; w' Z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8 G* u! ?- \0 J- R2 F8 C& s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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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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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二人舉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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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t  Y4 k1 X' T& C  X: x0 S3 z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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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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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6 U& `" Q7 O4 v  ^/ {3 j% ?5 }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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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9 ^, h$ u0 O7 t2 r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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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Y% {8 g6 l) a6 n) [' D  e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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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5 F# }* P3 y9 F5 }*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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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1 X" L- u  H6 O* ]: U) A  _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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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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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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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1 [4 a0 I" [/ H0 [2 w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6 r! }8 K9 P* B7 A+ u

“是啊。”

晴明簡短地應道。
1 ]( ^, h/ j! b* L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R: F7 @: R$ Z: w0 B4 [
& N: q' a# v  [. S% u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J- `& q# h' w& i

“妖怪嗎？ ”
4 a, F  _+ R- g0 q9 K  C" m! U4 \9 }% E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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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2 C8 b* q' a7 q6 M) k# t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k: ^9 t/ \. t6 Q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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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能左右妖怪？ ”
; P4 |& V" U6 o, l* L2 ~' t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E! ^* L' C- s3 g+ F% o: C# l  o# H

“等、等一等，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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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忙說。

“什么事？ ”! I% e; I/ m  a$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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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U' g2 E$ T! n% h; Q, l. r. r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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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9 G, g; S1 O% ^
  m: j2 N- h+ V- K5 H% a# Y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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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3 |- J- q$ w* c1 }6 N( C
8 G% N$ _( v  W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B+ L4 j/ [5 k( I1 F# q( r
; S8 w( i+ s; J) B' I+ O
“是嗎？ ”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唔。”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p: q/ H, v' L0 [
, I7 {4 {0 `: N7 B5 U: F5 r6 g
“是嗎。”5 A1 s7 |9 y& w5 X! x# B8 k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6 k# ~4 A7 G% K$ C3 ?; u- F9 V; Q0 J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H! R0 C/ b5 u3 j, Z
' S. t7 b/ r5 {: J- ^" O
“剛才的哪句話？ ”
9 c# [3 g! B& e+ O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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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又怎么了？ ”( i% f9 |- z6 {2 G' p4 V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K6 ^+ ]! A6 m) N) C- E
3 _9 ]1 v- j! U! ~, w1 S/ u
“遇到了？遇到什么？ ”2 ]$ I7 g* A+ `/ J
& ~& @- Y* G$ }; }2 F
“怪事呀。”

“呵呵。”
- c; k- n% o1 b( h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 n8 s/ ~% e; e- T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o" R- V1 D1 C  H% ~
9 l  C; W' Y# c9 i
“女人？ ”9 M) J. m6 @2 Q1 L. x( P
2 [7 x7 z: w* X2 g! U4 t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z2 y5 g- t2 F& E6 Q' f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0 ~2 \; e7 V$ i2 E) F5 \  q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8 O9 ^* m: A9 S3 C
8 a4 q& N# |) I% ~5 C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i& c* E1 C7 _, |0 r7 G
9 L1 ?, H+ }$ d% r6 x( n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7 }; H, w/ y; G* {$ j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b  e2 U8 R5 m6 A
) K! a. `- O# n* M) b0 V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z" c$ r! U  G6 e( f
; n( i- N$ C$ D7 @4 D: o9 ~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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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 c5 D1 `7 A- \% C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T- W3 ?5 Q! R+ p0 h2 v/ r
* S2 i. j! i% X" ]9 c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b: h) Q- N9 P, T1 X9 C5 m* }6 E9 j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Y- W, ]4 w  [0 R( y
' N" ?1 _6 S: p+ }- V9 r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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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0 U5 B2 }, L, `1 j9 _' H) U& v
2 R8 Y: @: T" g9 p0 o9 K! s- M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b  j* C0 e  g7 M: X, ^9 f0 i$ g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T" m5 t1 h+ N' e  ]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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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非常0 `- K4 {: i% g1 N9 N

萬物變幻

遷移他方
6 o" O7 J% f8 ~- T5 y+ N$ \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 |( W( `% m8 r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7 q; N2 C6 N4 _( L
( V; E+ y% ^: P1 X/ R6 L7 ?. s) F- d
生滅滅己3 ~- Q" M) r% s
- g8 l  S; d. y; H, v( s1 ?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L% g! g0 @: w! _
! K2 C5 E) I! m
奇怪啊……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f3 Y3 _" n5 x9 C; ^. l
1 E+ ]. X* T3 f9 T) I+ P
是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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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K* [# `6 e/ p5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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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2 ?* Y' h; O# a- u4 b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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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J! c1 J2 H7 L: }: O9 {6 i
+ Y! \. d  E# u' Q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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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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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T# D" w9 x2 W% P)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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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2 [3 W* G" ~; X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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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8 A7 L, n# e# w$ R' m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a6 A$ V5 s, y1 I! Z2 K2 W+ u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5 ?( b5 Y1 ]$ Q( ?6 v1 r)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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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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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  L3 L6 W$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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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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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H" I' ^# p& c" [4 ~. v, a%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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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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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3 F# F* j, l$ V0 L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R: n6 Y- f, f9 b3 X0 \$ I*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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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7 J: ^, W( z" j  `/ @+ `6 g/ y

“是嗎。”6 O! S& B6 T2 V' d& \
* \' \. S) M# a, Y; P  f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是嗎？！”$ |6 _6 V& V* e1 x4 P2 q4 S: a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I: o2 t% n+ _9 E$ t

“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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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2 ]( S) [. f0 `5 t6 ?9 c% g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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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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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J# y4 y  I% g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j; H; L# h5 H. w6 |' O

“怎么了不起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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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S) P7 V3 ]% z' \  I+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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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4 m; S# E& \# q" _. |% A+ k: P( L

“什么？ ”7 N* U% a6 O. o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3 m; R) ?& E0 Q; U/ F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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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 |) L" ~8 Y0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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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Q0 Q* I7 _& C7 f! x  s! B0 t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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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B) r- h6 `  a; V3 n7 x

“別把我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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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

“真的？ ”. f. \% s2 r7 M2 Y7 ^7 p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1 z0 R. O7 e* W/ h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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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d( y* J$ }  r2 `

“真的？ ”+ w4 \* _2 z: O$ J# U'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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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7 I0 n+ T& x: ~$ J1 r'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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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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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4 r( C& k) ]2 _  N%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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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W( U( T: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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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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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有空嗎？ ”* ]4 P( Y& ?2 {% `8 p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8 d* r+ Q7 B5 [2 L+ x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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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1 e. y# v# C6 b+ }# Z

“鬼？ ”

“是的。”

“究竟怎么回事？ ”+ I) Z- [, R" d. n! L* B  p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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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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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6 ?4 H& _4 N4 ?: d  X( E/ t3 W
5 |+ D0 T8 B; q, k8 a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D6 F4 |7 x1 x# o9 t- L$ [*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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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s. L- ^. R& H+ u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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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6 z6 \) k6 f0 S! C3 G0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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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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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d2 g4 Q  x6 c! s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F$ Y, x7 |+ X8 w;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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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n7 F# U4 _1 B; E- b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g2 q$ |3 O8 }  T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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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B+ h7 P1 W3 |  |8 ?+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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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B6 m1 c4 _& x9 x# u  R2 V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b1 v7 x' e* Q* ?0 j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1 a, p: f3 y& S  b/ ?1 |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u0 J+ M# s( m% J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X3 ]/ x! [7 `, A0 P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T* Q0 W! D- X, T# A3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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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0 E- D  O$ f, I$ c8 H7 Q+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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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Y! g6 N% _' e5 s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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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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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f6 d' n9 y' a7 E

鄰居們議論紛紛。. ?$ |5 n7 {9 g; \# _+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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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 z5 F: l: n5 z) I; t# ^1 H" n9 z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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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Q3 Z" w9 W+ a9 x! [* ]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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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u1 ?/ Q- a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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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3 ]4 T! W1 ?0 b, D! a& O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1 }; @3 p; f& {) X5 G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p- N8 c7 G/ f4 x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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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e8 m# Z6 n) X- r2 M' e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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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k5 Q+ _0 K7 c7 z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B$ L# a- h6 Z%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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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U+ a/ o( u! P' d; E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N+ W4 Z3 I1 _7 Y& I0 |" L: ?

五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6 V$ e  S8 T* s9 w

博雅點點頭。' B, m( P$ u2 C! \) Q# |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 j: F0 Y+ m' ]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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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7 I( p1 U)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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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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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t" N$ V4 g  N5 j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是……那倒是。”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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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V; `  U8 I) [: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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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9 O- e) \, }% q7 K  k) T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 s0 w# z' @% c) i& e- ^8 j

“這是什么？ ”8 Q" \. f6 }& I1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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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3 B( u# z9 v( R/ g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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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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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W3 B. B9 E2 w0 t: N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P1 n; E, p* t4 R( ?7 {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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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倒點頭讚同。1 \% ^7 `+ M0 m* G9 H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6 t# r3 K3 B& W8 J, z/ d+ h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3 @. }7 i% q& d# u( D* Z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 O1 x' [8 c0 G) b0 L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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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0 Z2 K; m6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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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 \7 S3 q+ L4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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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e) u! b) I2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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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 ”, f3 U& k( Q% n

“怎么樣？你來不來？ ”1 N* X1 s/ L+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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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9 Q& G) T3 A6 a9 f  j. t4 y

“去不去，博雅？ ”. U% D3 |# o) ?8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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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f& j0 e0 t7 q9 h2 g: {

“去吧。”

“去吧。”; M( ]1 G; F/ }$ {1 a( F

事情就這么定了。' ~/ U. t* C9 [: u

六) _, |* d, r- q) c4 K$ z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g  ~" L: b5 h; N" u! a1 C% k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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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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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9 J9 T5 J( ?9 A4 R; z& q)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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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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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不要緊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5 ~* H0 U3 y- k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_- ~% Q! x; d- A: J6 X- f" ~) y$ V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m1 Q: f7 M) N; z) X+ @, P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I% E. d( D/ _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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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辦？ ”( ~2 V, S7 z- o6 c0 c$ h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b5 s. L' X+ Y( J0 T! d2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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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U, X7 ^: [" s2 Q1 T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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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簡短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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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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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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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 i+ f" _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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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4 C# w3 }& |/ Z! s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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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_: ]9 K7 q& J4 h6 b8 @& ^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 S* P/ @+ G& ?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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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便張開了口。) C* N5 N3 q' J3 X* Q& R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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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L: |2 _, M  d' v5 C( v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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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g# s" x$ J' s: w,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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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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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5 Y/ F" g& j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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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2 Q7 U- O3 f3 D0 S8 z& M8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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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是什么？ ”/ y+ v2 P7 K$ H$ p5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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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L4 B5 w' ?) B4 c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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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鬼要生成了。”) q6 s3 m$ |* u: |! B3 ~3 i, E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7 \6 u- t1 R+ b+ @% T! w7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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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e3 a( v# F7 S6 r& T+ ^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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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T6 |" I7 I& {) D: M3 V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j) M; ~9 m" Z- G2 L( g: t' Y* v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o: C6 G2 z9 G5 }9 [' S+ I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7 O( h8 x8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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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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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 ^- Y- k. m/ M& m- s+ D% b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3 `3 x: G+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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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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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如飛。! L$ c' [9 S. d2 @- d' l+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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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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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9 z) e* ]6 I" K,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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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 ~/ W+ C& S1 ~5 ?' V0 Z- _* \  x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8 R7 |: ~% S& N8 U- o1 f6 N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 _, @- k* `) m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v5 y: A: a# W9 V&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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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嗎？ ”* V. G$ V8 ]9 L& Y4 m. K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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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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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V( a9 m7 Z$ V0 C2 t- g9 K$ h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I- ?, b8 ]9 f6 h! J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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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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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 w  p: {7 M, D,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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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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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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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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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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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W- m6 I) A5 z& W9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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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Y. p9 r4 r6 t* j% v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Q, S/ @) h& T0 @) f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E* M0 H, O4 T7 H6 X2 x) E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不用。”3 j: q5 d! w9 j  \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3 `( l  A* T1 z  a. v3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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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9 v# S6 g8 }.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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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7 C9 ^6 W$ v& z  X7 v% l0 {2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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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8 ]' q. K# V" Q4 @* D+ f& r+ S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R+ e6 J, x" C) E6 E5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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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W$ }& _$ }5 J  J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5 [' b1 q# x. |/ U

“你怎么了？ ”6 b. a& `3 E+ a+ c8 ~) a$ z- t

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5 ]$ h$ F5 f7 o8 Z9 z2 n1 M/ U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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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5 u1 ~9 @8 q7 X- K4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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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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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1 R) O" H. s! ^5 z0 t!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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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H+ }+ h+ e- P, j9 a

是生滅法
4 j0 V, M! h% E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w& |1 c% ^6 Q) [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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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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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2 k. ?4 c  Q- }4 M/ U, Z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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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 }1 y6 S& y9 W) \" k5 D

陰陽師第四卷 / X4 C; g4 v9 M
6 M1 O+ K: x5 G2 K
0 C: K: s6 T1 m* L
一
7 x7 n+ A% G, ^! u9 n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8 }4 B2 d' ~) {/ ]% F, H/ p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7 G+ S+ n5 l7 l! |4 x. y4 B8 I, ]- k1 K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4 N& f1 t- n) E, j9 G" C+ }* r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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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q2 P, n' s% r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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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K' O# w8 u  n5 Z1 }- W3 j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 K8 Q5 n$ n  ?" s' \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N# s2 W( R+ N4 a" f* M# _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s# q, g8 A% B4 {0 |
& K- \  Q8 `, j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w/ q$ C/ ?8 n9 R! R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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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a8 h3 z8 P) k* ?# V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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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7 L* i) q& A% b; W# o$ v9 C9 v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g' B* ^2 j, h9 }%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2 Y$ n: X4 l. U+ D* M. k. `/ J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A8 M: @" i& e!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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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N; x/ l  ~' t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5 i# e& }' w% D% J) a8 j

“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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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K5 z) }$ X, ?# J% j; l
3 C2 x! g) _% N" p6 g, v
“嗯。”+ O' M' V. [- [2 M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q3 \, `7 R0 u5 Y' w6 s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6 W: [! c! A+ j1 I
“我明白。”5 S, r. A" q2 o. B*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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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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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9 G! t3 R# {' `! ~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7 Y/ e$ J1 q2 {5 x, U- ?, w  h
- l/ v  A( R& {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p3 `5 W( K  d6 G( j! w$ s( h
4 c! H* x: g( S# ~& c* D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是誰？ ”# ~$ ]4 q4 _' P1 W2 C; J$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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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

“蘆屋道滿？！”% p8 G2 _8 b2 E7 Y7 V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M- Z0 W9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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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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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 W0 K3 d: a4 z- x( _  W" L# S4 H6 }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9 X, F$ b( G, ]% F/ n( M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9 O4 s7 Q' M3 U/ e. w, ?*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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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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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3 J# ~! G5 A$ c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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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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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O/ @3 u5 B, X* }' |2 h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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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他正是道摩法師。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啊？！”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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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8 W; G  E4 M9 t3 G* ~. G9 L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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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e/ B, G6 z+ ?* V+ o; Z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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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e) b! b# I" r! F) P* M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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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三: M3 d! R1 G1 g1 H% Z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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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z# h$ [5 |& f' }3 n!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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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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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x/ u5 k' u: g: N3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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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q: g/ M; I, `# J$ t, @( z+ b"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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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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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K& x1 V$ D; S4 G9 D8 B2 x
5 ~1 ?* u* ?& w5 e; r; ^
“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9 B( O$ o9 g% y' J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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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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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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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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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Q( w: Z6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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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哦，原來如此啊。”. P2 M% m( h4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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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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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 k7 a0 M9 a" P* `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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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f  c! ?. p1 [( z' w!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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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l" Y8 I7 g)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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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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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M) b: e) r* }0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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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你肯去嗎？ ”& l1 F" O* H3 N* ^: c

“嗯。”

“那可太好啦。”% W8 V5 ~9 o5 |  |  G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f+ n8 u  f$ `3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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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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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1 k3 f3 n4 Q2 C: L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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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3 N( B5 n) r+ V5 l' e% j+ m
“唔。嗯……”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M3 a/ X$ d/ Y' U$ f' _, R7 r8 f$ ]. {

“那．怎么辦？ ”0 m( z: @) q$ }9 [  I+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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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0 A* W3 n  I' v% C8 f

“嗯。”* E6 |: D9 ?7 a2 \5 W+ D6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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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C! Q2 X$ c: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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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  c3 r; R2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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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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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Y* }3 v4 z3 {9 ]7 G' i  H, t1 f2 T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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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Z5 K. o" P5 F( d+ o7 Q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n$ |, N+ s) t+ S6 F' j

惠珍向兩人說道。

“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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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正是。”2 H2 v7 [9 i/ y6 [

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2 V, a, e  q/ o! i5 a2 K1 }2 p* a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s6 J  m( e9 ]" q0 v; M' f7 \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3 i0 ~( ]; Y4 {( w'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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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j2 j8 d" r2 J"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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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惠珍。# i6 G) J1 E4 F5 X2 `7 I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1 D7 \$ C" P3 `/ Y

“那就太好了。”$ d1 y6 D: l) H. h/ F" d& n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8 w& r3 y6 o0 C! E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 J9 j6 U9 l" {, ^0 b  o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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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j* N$ q1 a, p6 g

“有東西？！”

惠珍忙問。

“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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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3 H1 v' P* [) ~7 ~& j: h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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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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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1 _8 ^" G1 Y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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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u. @1 v/ N!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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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p! k1 V4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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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X1 U/ e5 h: A' [: x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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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 ]4 w4 I6 j3 l!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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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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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4 _+ }' G- i% ?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0 @6 z  F0 R+ e1 L% i# n) 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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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4 M& W, f" G" E

惠珍答道。: _4 M0 R  @" \% q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M: D: T! Q5 y8 b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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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S5 H3 v) e/ N7 A8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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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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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9 j: f8 J5 _$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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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晴明，你在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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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m* T; p8 `6 T# C8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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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Z- i' V( }- y, y; y* u$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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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o; v, k6 @* y" p& S) ]; G0 W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6 l# a/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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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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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7 Q0 D7 O- H; h1 v9 |3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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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  R4 q* \5 K% R) E;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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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6 y( r2 w3 M* L-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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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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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 j# N5 X- f; e& g: P( u  B4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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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H3 N/ U" R- I6 D" r) S9 `" D* r

“那，惠珍大人他……”# O1 }- q' ]4 s1 ~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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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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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T& |$ u$ h. G( _) V%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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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 R" R6 B; }# J6 Y8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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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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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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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把這個呀……”% f8 t. t-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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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8 M# Y: q' S' R' q, N-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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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4 w  p0 j; {! A4 i

“你這是在做什么？ ”2 G7 w! b4 ]  V0 w& t1 q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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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3 o. D/ b  }; M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5 }$ D/ |) I4 L) s

“看！晴明，腹部動了。”' i" e( A, R" J$ R) K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s! h* f" u3 v# y, Y0 t+ [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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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動啦！ ”0 g( j1 P# {% z" {; c

博雅提高了音量。

抽搐。) r# N7 `9 y!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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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P1 Y5 d3 q7 F!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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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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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7 l5 g- t5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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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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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y( \+ `: a2 \* R+ ^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v& f1 }!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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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s5 d7 _- m;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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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 M; |2 R) M/ E0 c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Z: |$ S% A& P* s" D2 Q( M/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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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m( ]1 R' ]: Z& O. N% c

“好像結束了。”9 f1 P& E1 ?4 Y8 Y. v& ]9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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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d8 C# C! i) ]* i( e' c: K: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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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l0 U3 [/ W- w/ V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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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7 ]" q! d  B# Z% U8 y

“這是什么，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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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3 o: n7 d0 R: A# M6 }; o; C

“在他體內？ ”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g( `2 s! 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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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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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3 j3 `% G4 s- v) }2 ~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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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 k* I& B, R; V% D  F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l$ y7 N* u- T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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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7 d" o4 Z( {9 X: I& [. U( k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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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f0 b( s( @# W/ V6 i9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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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Z( X: h5 j0 n-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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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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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G- g6 ]0 v; @: z; h9 R& e2 _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L3 [( s, Z' U( w5 a$ o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2 L  W) l5 j1 v7 t: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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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H5 P! x9 N. x0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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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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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犯……犯色戒……”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 W7 D$ o) B5 E. f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 u; ?* N- b( A2 C0 p.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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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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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 ]9 Q3 B3 n$ s* N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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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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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 H( t3 n2 j8 ?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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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T& A7 c& J9 {6 r+ p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J9 l) S8 G! F; g" H1 O8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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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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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7 j$ R0 t/ n4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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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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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1 I/ s! [. A# E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1 c3 V4 r* g  `# B2 Q*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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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Z, E- f9 E" ?  e) q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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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0 O/ _. Y. m7 P: f)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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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 r$ z0 ^# Z1 @# i+ J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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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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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5 m7 d: B0 g1 I, i# t" Q1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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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

雙足赤裸。" H4 W8 [0 k1 j+ \( q& {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A7 T. T# _; c. _; p: J3 g* i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w% o. \4 T: @7 k6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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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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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6 Q: A. E" g% j#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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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0 H6 _& F# H. k2 R! J; h" e$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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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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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0 Z! T8 H* K! U5 w, U8 K

“想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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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7 f( [& y/ y% U: n# C) t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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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6 V/ q' Z$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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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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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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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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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1 w, G/ D! r6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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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 n( r+ [1 }7 j  V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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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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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惠珍點點頭。' _( [. `% k! k4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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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智興內供奉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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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了三次。”1 y* x/ A0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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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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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驚呼。* l& ?! U" s  s4 @4 E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D  y( H( D8 _0 H/ \4 \! C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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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0 v0 `- _; |( N7 D8 p!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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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4 ]! ?8 @) n7 ]7 p# A" q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 k( s  O: |9 h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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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f; b  I) s1 `  q, R! B- z'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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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Y% a1 a/ j, n. R7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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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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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h4 t8 t7 Z3 f6 I  U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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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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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k& V6 b, P; _# x) g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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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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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2 @0 x1 a, V% J$ i1 r0 d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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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I, U0 W0 l- F9 _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真的嗎？ ”, h, k+ `$ y1 v$ E4 D4 B( C. t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t4 S' Z- h& I( I1 [$ [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i9 s, V/ ]8 N& r7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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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惠珍驚叫出聲。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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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

兩人在飲酒。' z- ?: k8 }8 n! ?3 Y- `# P  A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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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1 G% P, ?/ R7 P0 G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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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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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7 x5 F. `. S# @$ k$ {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F2 ~7 u1 b" n* S3 M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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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n" [" j3 v! J6 K4 ]! ?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1 g% g3 \0 u1 a& K1 [; g8 M/ {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K* y- r&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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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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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r5 x# ^  B+ q$ V0 q

“你說什么了？ ”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0 `! H$ H# T3 d* U9 ]1 A

“又是咒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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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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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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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k& E# v+ f, K5 Z; s' w6 M8 Y& R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 i  U' j4 q% Z4 b6 K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4 u3 ^. C2 i/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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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f9 G+ k& C% Y+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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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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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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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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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用這個嗎？ ”

“嗯。”( k: e! I7 C/ H" |&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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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孵出什么東西？ ”9 `" V) p# x; c7 z;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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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 ~/ ^9 U' \7 t' g  T( u8 B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y' L" H$ M. P2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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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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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9 h) E* A3 y( G8 ], b7 i0 f! [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 k! A' K2 u7 I: o, y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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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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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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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x4 Y! ^# l+ ^( l7 I- z

“我是說了。”0 B) t3 c' ]$ T8 b+ i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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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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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這么回事。”" j0 _8 Y* k9 F% q+ l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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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i1 G- f! a  V1 Z7 c9 h% [2 Y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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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c% ~; I  g4 l& F*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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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Z7 d0 Z# e+ w' A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真的？ ”

“真的。”8 i! r2 O$ l# F- G. j$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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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4 _: z/ d8 H7 t, I  b7 ]- m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8 {. O. O7 o8 W$ K% d* @9 q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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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懂。”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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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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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H' K* ?0 S7 M- }0 {- V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6 e1 r) j4 o(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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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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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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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9 V' Z  k) d/ h' {9 R- h,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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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e* n) d7 x( K; q3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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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 V( X* g. S5 D  E* v: z+ t,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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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7 f* U  I# h9 _5 H0 T! O$ e! F*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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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9 W. B) k! P. j1 Z7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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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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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0 z2 X1 y- }2 J" B, P9 t9 j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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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y4 k2 h8 e* ^6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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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3 B" p6 W* b( m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S) B  X4 R9 e. e: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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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不害怕嗎？ ”

“船到橋頭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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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e7 `/ J5 A4 j& i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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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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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要起身。5 X3 f2 H  B+ @/ B# ]7 ?4 O

“是我。”

那個影子答道。7 V$ N# F$ l& b. t3 A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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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Y; p# Q! ~9 w: f, ~! H1 a

“歡迎。”

晴明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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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熱鬧來啦。”3 Z6 \" l) T# f- [( j' L' Y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5 V5 v2 @; q- U; J% G4 g2 O5 W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D' l( x' k0 |

三個人喝起酒來。1 _& S, d' a. `6 i. h4 p

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t* f* L1 w1 U, r9 `

“博雅，笛子……”+ h$ {8 Q" r2 c.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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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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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 r5 v. p9 d, V% f8 z1 t

時間流逝。6 e  w" |( x8 c! Q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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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來了……”" ~* H  I# K6 c& T+ A2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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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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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7 n2 y8 {. J# Q( \6 s/ R0 t-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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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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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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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q' l: `3 T% ^8 P/ `3 K5 b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2 g: y3 L2 M6 r$ [( x: _7 l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9 h) T: H. K* P' Z( Y. x  {& h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c+ e" k. O5 w( d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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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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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G- u# `$ B5 G,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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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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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k3 o5 }0 ?* o9 Q( g: U1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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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3 U& V) C5 ]& V/ G/ e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9 b5 X, u-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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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嗎……”, ?% ?) I: Z, d' u" V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r" a& s) e) k7 O

“了結了。”' t+ P5 ?# f8 G/ G. Z+ H# r& M  h

晴明回答。* ^* s1 w2 s2 i1 I* T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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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x" v% \9 a4 h0 W-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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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q, F  t4 D  ]) f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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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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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M2 R5 W# A" `" k4 S+ L6 N  ^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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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9 R- {1 C( b5 q% ]# R* {, T2 y0 {2 o& \

“真是太絕了……”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k8 p1 D8 O9 J8 ?7 Z+ K8 Y/ j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  w3 |9 t5 v1 R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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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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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x& ?5 l4 F" |4 p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0 B8 l8 `+ v# l& @" O; L) v.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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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3 L; w" T1 u8 K4 Z$ I, J. s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M, B2 X: P1 \$ t2 r' B
' Q. s, Q0 R" M/ z
“下次再陪我玩吧。”+ B" x: D! U- ?5 G5 I' v2 I! i: N
) D4 S1 x/ r! k+ c9 g7 R/ ]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7 I9 a0 \! X) A

“願意隨時奉陪……”& K$ i( }. M* S8 R# e1 x, l

晴明靜靜地說。5 S+ a% Q! l0 y3 H, |. Q( u9 U, Q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C! ~; L6 ~8 r8 G8 \
: x' ^* W$ o' a4 A% ?+ z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r6 v6 \; t9 I
( ?! j; C7 I* {) w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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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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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6 p5 Z* d  h: S
6 k6 z1 H! @: r8 X
6 O1 _' A/ T6 x5 K- X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8 ~6 K. J4 c: E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4 R' _! P: U' Z$ T3 `' @2 |8 g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g5 W: s: o$ i7 k8 ^) }& R4 ?# \
; u! U0 O5 W. q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k8 G' U3 p$ G; V% x
, S+ r/ c& [- b' r# t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a; S! X: Z) ^& T# E  t# t' f8 |  c1 L
' h, N4 \: u2 {  ^- m% r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 O! o5 ^: V1 B1 i! ?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1 w- q: W( j' I3 g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 g* P3 \* w( [+ L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e# o5 V8 \: _3 x" ^2 A
1 S6 b- D! ]* e- I. ^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_3 @8 }) c2 Q# M9 J
" l, s3 O1 M3 o1 C( O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3 S, ]; _* c# ?, d  j  T
0 U1 k( U* f* S/ t: B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 P/ a; |1 b( S( U3 J& \( A" h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I' ?" q: _( Z7 j9 A, i

& J, r/ @3 ?# H6 L% X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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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 a* N; `6 S5 d+ a

一0 Q; g* B% Y2 c: N

暑熱。& N. G: \$ `+ X2 p
" {7 H) A5 [  G8 B* q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 z" B+ C8 y9 k
院子裏夏草繁茂。5 @5 T0 [/ C2 ?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4 r/ c0 e1 F8 F- ?6 U

沒有風。
$ r7 @' z) _( O! s3 S8 ^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4 u$ X4 n, g' @1 b% v/ s/ v4 p: j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 e. s* d* N. ^& a/ c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5 W8 d4 q/ U  Z
1 ?: M* V5 s& b; C- \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4 S9 g9 Y0 d1 C$ z' ^* T' d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u, G7 m4 x8 |. W) L' Y
& K, \% S+ P, a* E
“夜晚？ ”
; X" g: p( O: }/ i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B; v) \0 t/ O% \! d
2 u3 R: u* w% Y+ Q( I! O
“對對，的確如此。”) |5 W  ^; d& j6 J) M- f. G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c$ Q' [$ m. Y! W- ?
: s, F6 S( t" v6 q# ~  v6 }2 t* J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2 w7 b+ l! W6 t
$ |! t0 H6 |4 ~5 v, o( i* t  q" e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M) O" u  L! g' k) J
" n6 c( f; c& v2 i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N2 Q7 ^/ B( f8 b. j* d7 l
6 R, T" j* m( H4 i5 v0 v5 G1 r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4 H" U1 p2 ]7 R5 ?7 g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p: y5 S( V6 q) X. U' Q4 ^7 o3 D
$ b' w+ T0 Z$ `  F0 ]4 Y; d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2 q( j+ z8 B; z2 w  t2 }
“不行嗎？ ”  {) D4 n$ L3 X+ Y2 O3 C
& e) S% R; \: @. s0 h
“這個嘛．你說呢？ ”2 l" `3 o1 K& Q
1 R$ u' z2 @* z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噢。”
# H+ x# h0 {: z$ b; D6 d8 {+ n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聽說是吧。”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 S( \# B' c( y: b* G8 T% ^& A
1 Q0 }" j1 s) N; j) m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5 x$ N' m& X% |$ C; [

“是佛經嗎？ ”
4 v. J! n. b& A3 X* T" x: t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9 K, Q, t+ N4 `0 [% O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9 T- I# t  Y1 q) p) V+ s: c
“什么意思？ ”- j, v0 C  F  k3 z6 ~* t/ H8 H0 b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 I6 u3 r4 E0 _3 ?% ?- ?$ [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7 }5 }* d/ v3 v% j! L7 s% Z
* o( T$ m% R8 X" o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X% |5 {  F- G4 x1 b1 ^! D
; g, m7 p/ u) U/ U& X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3 ^+ ?# z) J/ _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a; H7 L7 [2 k# s( e& s" \

“對呀。”
( u6 m5 p; B9 K& z& F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3 H4 z* M, u! o! ~4 K; p+ i4 s
/ s$ U- H$ d. G% n
“什么？ ”3 O1 p5 }& M, F6 t$ Y2 g, m7 N
. K3 w  ~0 R0 s- K& i+ G1 y  z: Q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2 n/ o9 Q! x: }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F* G- k0 Y. |3 l, j
7 l: e( Q/ B- o6 |
“人心？ ”0 q, ^; T& T+ i' h
3 i# ?- o/ G/ V/ L7 ^! e4 k2 a: A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6 o& S, o4 z1 d; r+ `$ R$ a6 P
- p* ?4 |' S2 f4 t# M0 H# E
“但是．空海和尚……”4 F7 t8 d8 p: b) Q" q7 y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q4 W; I* [3 ^( T
3 k" G3 R& e% k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t5 r5 [( L8 R- f: v9 r% a( Q" {  u' Z
5 w3 V: v$ A- G3 p
“不是。”. v  B9 F) [9 ?6 j* Y( Q
+ C) ]3 ]' b+ a7 T% ^8 c# P0 o. S+ J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7 y1 A2 P' p1 h  u

“什么？ ”# N# \" Q8 X4 A; u1 E7 n9 I. q' y8 M: B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 w1 T( o6 J% e* Z0 A4 C) y  V9 f+ m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F, P! V2 C5 C3 Y/ Y1 Q+ b. ]* H  A% C

“知道什么？ ”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f; h( E' l' j4 x4 Y

“是什么時候？ ”
" x7 H+ l, _+ o- Y/ `4 R
“該是什么時候呢……”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1 C4 W  T% o/ T" K4 s3 D" Q9 l
& Q* L6 x% x* j6 `
“是嗎。”' f+ [) k& ~7 x6 M5 y0 @
$ ~# V9 A% U# T, f1 y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 |) d3 h+ f+ n8 o$ l. W/ P
“呵呵。”) _6 H- [, X0 C$ y
8 O* l: L/ h6 Q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5 P* E+ ^, T3 R4 y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9 M$ t/ N5 g9 C+ \8 q9 _- b
1 Q5 W* G# E: O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1 P- w% E5 M0 n& _( N9 Z
; d# I! [# S% k( C& ]1 T% {
“聽著呢。”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天空怎么啦？ ”/ F' F, F+ R4 D& Y
6 s  C7 C/ l" y$ T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c/ @+ w" Y1 h5 T2 x

“變涼快？ ”% f2 J( V1 X- ?" p( q; l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 }# i7 _* ?2 M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兩個人？ ”* @3 \5 n3 f: a7 Q. V0 K6 b- }

“我和你。”8 _' k) u2 h) r; W) t5 w4 w
- T5 A+ ?! o# c3 w+ [( X0 I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I4 t, {$ h0 e& T) e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 o* ~( i) `* U- L& N8 m4 l
“今天早上？ ”+ @8 H3 S. O7 y1 }" N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3 i7 x, s0 Y9 B; W1 ?- j( p
' D* L5 {$ O. h
“我也去？ ”; z: h* ?4 z6 I4 l- m* j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4 D4 j. }2 i/ D
. C7 h$ ?0 K/ [' o# q
“但是，事出突然啊。”
4 z) B' Z* s, \0 M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H+ V8 c3 ?! A, b: a* z
# c6 H, h2 S  q9 G" Z3 j2 j
“不擅長？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 Q6 ?9 j8 u1 l) z

“噢。”
0 _0 u: D9 m3 U& X9 y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w5 k# Q' M9 s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5 g5 [0 b6 H5 h1 c6 p6 z
“是這么回事啊。”5 y  M/ ?4 B: E
+ K1 t0 o" E+ g0 M  j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 @- @0 _* `4 n8 R/ z- M5 V5 c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是指我嗎？ ”0 y- e2 x  E7 v1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 B3 N/ _, s4 \$ o2 I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B$ w' A7 v+ W# \( s
0 Z; U5 D$ O9 H6 ^; [0 M' I# @# h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4 V( c7 d1 t# c% [  X
: d- v/ Y' y1 t) T2 x3 S
“他的確幹得出來。”3 z( B! _5 A9 P  q" Z# f
. P5 k' r! P- O2 @% m4 }
“沒錯。”2 B1 Q7 L# W! w0 p+ u" f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c" \3 e  U. S4 s; K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0 f. q. P, {" _4 T. @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9 A  E6 K4 M2 B; s2 i* ?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8 Z+ `& \9 ]6 c( r: P
2 v& Q, F8 V. `# E" y; F7 }
“究竟是什么事情？ ”; ^) M" n) G7 L+ _; f
6 y( V6 R* h5 Y# }$ d. L. ?* b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被吸血啦。”- y/ A. Z9 k/ Z  @
; a: T& O5 e# Z& @9 J' F* S% s
“血‘”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 [9 p6 A' w" s* g

事情是這樣的。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 R; e$ Y2 f% g' r9 y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 _8 W( W7 E/ y# ^1 s, D3 u  X8 u
“你怎么啦？ ”
* i* ?" H3 I+ }& l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 O6 O0 F  }" u+ Q( {/ R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4 Q' x& X3 d  }$ |* }" v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 g1 n  v9 q- a4 p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o5 w+ U& }) [# v: k
+ O: Q. E2 F0 @% j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 }, b( \5 M$ u0 A$ W/ m% x8 W4 J- U$ X5 Q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 ~$ k$ ?6 z3 P# {" X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 p7 a5 @9 q; L: I9 q; l# L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b& W1 b6 M: V: v, E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9 ~& u6 w9 c/ i" B) H4 V; ~, U
( u" R9 {3 F) c6 g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n' m' |$ R# y# f
+ I; r" t3 [% u5 F8 t
“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1 q0 W0 v5 j- S/ o% n2 N- D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7 I' l6 p. i+ J5 B" V$ ?4 A7 X
( M2 |* v% a5 R8 S' J0 _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d' W& b2 Y2 f  X6 v7 j  W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 w, L9 U; ]  H$ L; k) D8 R+ k* t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 ^. M( m( ^( ]: {# K( _# `5 V
深夜。燈火熄滅。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0 e& E. e' y+ }- z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8 z$ I+ s+ C2 {; U5 _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j$ k7 Z6 n/ R- s! q$ d! Q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 e/ o" g  f8 O  A7 d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 Y0 [- r; ~7 M( b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P3 F4 C  y5 K+ r) x( t. S- o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太可怕了。
6 t2 H4 _+ r: p  n. {/ Y- U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d) V6 y+ t3 B6 K7 ]1 r1 R: a

“怎么樣，去嗎？ ”+ W) k. U% f  I  Y

“我也去？ ”
: y5 d8 }! A1 t! u8 W& E/ Z$ m) p
“嗯。”- O* E% w4 K5 F5 J1 a

“不過……”; O" h% s- _8 e. k
1 A& z( Z: B0 |2 R( J  H. m2 G3 p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E" d  A& D1 C) `" k3 X, ?+ n2 k

“那也不算什么……”6 P$ F. d4 }  g" j5 I" S- d1 Q# ?
" Y5 e% P! p& o# [7 n2 Y
“那就去吧。”- T3 u8 u" Y+ R. ?' p7 T7 }
) o( y. O$ {' X) _7 }! i6 U; |. K
“嗯。”

“去吧。”8 F; w3 u3 ]8 `( I: N6 H

“好。”0 B, y0 |+ I9 h5 a$ r0 l9 Y( j" C

“動身吧！ ”

“走！ ”4 m9 M  m4 J6 s* t; S
( O/ l; V3 G2 R$ i# Q' N" S2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f' u. V, r" ~/ Z5 y& B

三
% q+ {6 E! ^" R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Y6 A$ s/ d- H9 G8 M7 x8 E
: Z) T6 }4 M# X- f8 v5 v0 w  W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9 N) L& w" G; P/ o$ }& Q
; e8 l3 |. ~; C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6 o" Q6 z: f0 M4 \# w/ U' o7 f- j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7 J7 T: R6 r4 p' \& q+ E
“那就是說……”

“什么？ ”
8 F. \. c+ ~6 ^2 N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
# ~. C. a- k; ]% C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 P( R( n0 c1 n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 A* y" S5 _  y0 q
“這樣好嗎？ ”' l: g  V& A: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0 J2 D8 I3 P" I0 O  C! Y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9 S( x( U* m& K* I

真是不得勁。煩。9 Q0 ]. ]) ]; K' w) n2 }; M* |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 {5 R' R; ^* t/ j% r3 i* |+ k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0 S; n! u! b% `) _- ?0 r1 _* @
2 G* ^+ d; h! W( R* g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那么，我也一起來……”
  T( D/ R; \$ j! C* R* t# S# I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 f3 F/ B7 `1 Y% Q5 R
四4 C* Q# X! E5 J

黑夜沉沉。1 j; B% o$ d* i0 H
5 n' H0 J  G  [# \7 J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6 B5 U* k- P9 f% a+ O# v2 c4 Q; L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 F/ x) c( f# a6 h! q& c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 O1 L  f) y$ ~3 }: `$ w
' {( S6 z2 d3 N! @: l; |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N- \' z- n$ P; k& T9 C" f7 T

前面是庭院。) W: D9 ?0 C5 G4 X
: \: V* P$ [2 ^& E& A# |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a  O. F3 p9 X  e/ H! z) S* H. c
5 z" A$ a) s8 u- N: {$ d5 a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0 E4 J2 I& c. q# L" t9 t  j, E1 B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_3 v9 l4 s% a  l
" ~( l5 N6 a$ O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 d! ~% i! O( }9 y9 s

博雅壓低聲音說。* q$ S7 k, j# m5 r: W) V: {/ }
' n; \" B) {* F( W
“會來的。”  i  V& E. u; T/ x+ ?
* N& n- U8 Z8 o  G$ p, s
晴明答得很幹脆。- C- a! E  \  D- \3 B
6 v1 Y+ h- Z* E) o* p
“你不害怕？ ”
% ^: d* J* I' ^, E+ p% r9 E. S# D
“不怕。”& Z; {" m, q1 a& S
: U8 }- B( y3 D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3 U( v1 W" ]9 G3 [4 j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0 r3 ?; j) X' c. w; j% a. P% g6 B' }7 ^
: B+ g4 h$ z  @/ A9 f: z) g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 T0 B7 v/ b! ?) l/ }
“這不是很可怕嗎？ ”: e: L/ ~) [5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沒錯。我害怕。”( F8 ^3 b' O% [: Z) B1 [% G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9 J% \' h0 O0 p$ P$ c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G0 e" y/ Q0 y$ B0 d  X9 ?( J

“呵呵。”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要是來了？ ”
( n# I6 [; V2 B6 y" Y+ J9 p: U*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 K0 A. x5 P4 F' c
“這個嘛……”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7 ~( _) \+ Q7 r6 V

“那樣就行？ ”% z* U! l" O" H& i9 C. N1 V
5 @+ P# c  Y* T( o# i- `; r
“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7 }5 s' d% `/ G; _( b& `+ V/ G

“關鍵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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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哪裏？ ”# ^1 t2 z- N8 g2 f4 Y$ J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9 j0 V  W- M: |9 ~
' c  E, f- H- I+ M/ C; M
“……”$ K5 T% I+ D) i# `% ~
. S, G) G/ p2 c* R
“你會睡著，博雅。”0 G2 r1 \! W9 {) f: |( `! w) o

“我？ ”+ L9 t8 A& C  H- _
8 m$ q) O; t! }* R9 N9 h, x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N4 o( k: W- `8 a$ t2 e9 ?: T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8 G( K5 m) q" j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4 ~# G, q1 o( R& u) T
“什么都沒瞞你。”; A  P2 {) R7 F' ~" r: s2 j3 I
) I, l! i8 V6 |* Y2 c+ p
“但是．晴明……”2 p) e' U7 ~" e: X2 q- N

“什么？ ”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 v8 Z  {6 S! e& s! ^5 T0 F
$ l4 E4 K2 W; d* R7 u3 r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 F7 y) U- n% O, v$ f- U
“怎么樣？ ”

“怎么說呢？你總是……”/ v2 e5 W( L- G" D) ?7 c. n; |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V$ V4 {9 h! I
7 {" e& M( w# ~0 d5 ~
五, d( C9 E7 T: x3 W- r( w) Z
* d# c9 h4 v! V, `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9 Z2 ~' b' F$ _4 y& K; h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 k1 y( p; V. ^) d$ ^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博雅，察覺到了嗎？ ”5 q% I9 G2 o% ]4 ~" k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4 |) q+ p& j# t3 D9 O' }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 b5 k% [: k& I* x0 J5 I# I
  T9 T0 {! q2 E5 t. v" W) T
“不要做聲，來了。”9 V2 V5 T, J0 d/ r1 |
; f) |# v+ t3 f1 x- v1 U! m8 o% F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b. r2 o; e) S2 f. k, E% D6 }7 w

“啊？！”9 ?. ]) y1 s  z" V+ `1 u" Z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 |4 D4 O3 o8 a) \" c* k
; X9 M/ p9 `/ {" R3 Q$ A# x4 U/ H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e/ a  ?, O& l5 W
6 M/ U/ h$ l4 b0 V" F3 p1 q2 L& I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6 J9 ^. o& _8 M. z+ U( z
" f, M2 s9 [; d- L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D! C2 s1 {, v3 b( X" T7 f
) ?+ A2 |  J" P- ?
“呼！ ”
' o- s) q$ r6 r" W2 f: S% V
“哈！ ”- b9 ~! |9 H( O/ U; K6 W3 }

——她在呼吸。
9 L/ S: \& K' ]& \  _1 p) t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7 D* u3 i% b% A' N( T0 l1 F
“是她？ ”博雅問。
" S  ~8 s# F4 `: z# W' l: C
“對。”; ?$ ?0 e8 K* }) p+ i
% M7 a; }! ?2 X3 K3 ?
“怎么辦？ ”  a7 }. Y/ H* G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G0 q! S8 s- }
( s# h. Y. O1 w1 L$ ~$ V, T, v' z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1 u! B$ k) U4 D" Y* P8 ]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 ^2 h, [* v, F2 I, x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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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 i: E/ Y# i2 o* f6 R0 {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E6 u! n$ o& V6 r7 d9 c
3 W' J+ {9 c% Y0 J
“走吧。”
" X* X6 f% H$ w( d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博雅緊隨其後。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7 g. ]0 t1 b- p! `7 M3 i4 c" y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w& X/ [: Q  b5 r
: f' D. }  x# w$ D  i+ g# T) R6 K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 C  |- z4 ~4 o8 E2 A) s
“哎呀！ ”
/ t! Y/ j% u# }1 F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女子站起來。8 E' j( U; Y) G: D$ x3 O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1 \3 m# R: X$ C) U8 ]7 l+ f
& ?. X9 t3 ~0 r& \$ {' r6 {( t) {
“噓……”

“噓……”! \# r3 v; C: u  ^/ V
5 b  A9 x2 b1 K* k3 }1 O  s, d, r+ I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h$ F5 }$ \8 D1 y( ?. g) D' H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B9 N$ K$ G& A1 b( J& M3 X

“明、明白。”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7 `6 J6 y$ X+ m8 u6 ~1 L

六

“這不是葵嗎？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T* ^' A; H% \- B0 z) b& ?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 V! L# y0 A  O; T; H$ Z4 f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R: X" p9 b2 \& @9 n$ {
* e9 x: f3 y; W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J) j% k/ r# z3 {: y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7 p; y  l  a8 z# H; ?* z' A" }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 l1 \/ A7 Z! h- g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 m/ b3 N9 l, n6 z1 @& j/ ^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2 I. G; I( K" U/ d2 j$ b. H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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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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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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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來。”( A7 n; q" x' ]: e% }) b# N9 P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n3 ?( a4 E7 A6 D2 M
/ b4 L* H( i. c4 W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5 @* ]( V5 Y; p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1 D" }7 i+ |! w* E5 l/ |2 n5 ~
4 Y, v) W( s$ `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U4 r. ~# n) l

“哧！ ”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 ”: M: Y& ^4 p4 q8 t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3 A3 m. a6 Z$ M' u' G& b& M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 a& v7 Z+ U6 M, a8 a+ }

“然後呢？ ”* }; o9 K( X" o! z5 J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3 y1 A" J6 U' j( q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q" ^5 ]) P) G
7 Z  e+ p- R. p) Z3 i% g
“果然不錯。”# H" m4 T( p0 N
) M9 h! M7 W9 _; B2 T! y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 J: [  |9 o# B
6 f& w2 r" s% t. d. [8 E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 E7 v4 a4 _- @
/ J& @( u6 Z, K  [# n+ l4 x
“是的。”4 f" `/ }' t! _) g( U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U0 A& |+ S! G: B$ l! S
0 A( Y6 K4 U1 i1 T. {+ j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 G+ {# g3 }! Q4 R% b( D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8 u" O# y; y  M, V, c. K) }, a

“怎么？！”
4 @0 q4 V# Z1 b. z0 N- X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9 n0 L* n# d. w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9 H9 O  _% a1 Y* |
9 D; y- L) S2 g! _. `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Q. |& C! d7 _, p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0 C; r" b  X4 m- b) d6 W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 j) G2 x/ o6 l7 W; `. A/ b
4 P0 }& z) O3 _/ |8 u  k  v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R! X7 C- i% d' g8 f/ K* m
( Q  t& o4 j' p* f" n$ d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3 R( U, J) I3 C! \' [. C5 ?# s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f0 i% }  r4 S- f- ?+ W
4 f4 P+ {  I% A" \& \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4 L$ l5 T6 @- {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v$ g9 \) Y5 i1 x/ n
) I( m  E/ e" \& v" X; @
七

“哎，晴明——”2 S; ?; `+ S4 L6 ?
  B, H2 R! @- f# X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7 F8 Q+ A% M" P  m1 i( J
/ @% O) g: q# I3 @9 F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0 H$ {4 G. g. a# k) }- a1 T+ |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唔。”% ]4 [/ F1 ], t8 [; E6 _7 d' B) I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p" u' P  v$ A5 A  d% H
8 M- ^, K) M- `% d0 ^- o' N9 C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u; _( p7 `# a; K3 Q7 Z$ Y) l4 |( c) k

“

“說過什么？ ”
8 w! F2 x3 O. T8 n; n# Z' D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9 N; A+ D  q5 T' V* G: Q
“呵呵。”" ]2 W, D, {) F# c/ ^; T
1 |& f  m  k) d5 G7 y% C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 F$ O* O/ t8 w" l) v/ H! L6 W
“哎，晴明……”
# O+ }4 U$ ^6 g4 N% v' k- s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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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太好了。”- v, i- k/ H& m# c  p! @# V

“是啊。”, F1 u9 z* b: q9 t' I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2 Q9 _, j' F% A) n( @) Q%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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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H4 @3 k, Y  {  p7 P. O4 W9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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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a- Y- c/ A0 s% E6 R5 v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6 \7 ^( W3 o) s5 u& R1 n1 {! u4 p! P) w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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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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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4 s* m' n4 a( ^8 W  f9 X: m; M

一: J! N# @/ u, z8 T9 \5 D6 }( W6 N
! }! ~1 `: h$ a! ~4 N5 Q& q
此世即我世& B8 T- g7 o, a  i$ }; c
8 K, s5 G% t) y6 _$ I
如月圓無缺) P+ w- d9 m% G6 ?7 Z
  }0 F) h) h# D5 @1 I4 Z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a4 T4 ]2 X' P/ s# m9 w$ }4 o$ O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 K9 b3 q7 k8 W8 s" X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4 K& ^2 I8 I# G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 [9 [& v' K8 W; X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5 |' r1 o0 J1 O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A) m4 C4 {1 s1 L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 O7 R  J' J$ H% a0 Q: b, y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 E+ \: N* @" G: m/ t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N- R7 U; Y  |
% Y) w& ]( F# g3 V1 j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8 p: C% C3 R. U% e) B
, \% b0 I3 ], [# s+ Z! i
分明是明知故犯。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2 k% L) A2 d  X: m' v$ r( q8 h
/ g$ D5 j8 ^; f& \7 }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X8 w$ e8 Q2 q
- o9 I- P/ c$ l5 g  p% a( O6 w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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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P9 W: ?8 z5 Z; S  F4 h7 z
' ^- e! \  j: x2 B" h: e9 [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W4 _1 n' ]$ R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r' j; }- c# _& x1 c
* L& @. w$ `) _- [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1 t( x* `5 O& M  ?' J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2 S; I4 C* d$ W: A; Q; w1 D  K+ }
0 i, J; w# y- t3 }% {/ K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 Q# A9 e9 F' ?
5 Z2 A! T2 E3 y. S/ |7 b
二
1 i9 k% T3 m+ {+ N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5 s; u: q+ [( H, W- y
* O: C$ A% D! [" u6 j+ g: u0 Z- Y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8 Q; ^  l! w) z$ w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L$ ~, m4 T# `; H; |/ \, N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 d' K, \& j8 [: m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5 d6 v7 s4 ~7 o3 {3 h2 U' J) ?0 S
; J8 x) K+ q. @' ~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i" N6 ^  b( T- w) v( D
3 X* e8 {7 C4 T4 W$ B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i3 n) w: M7 L) H6 f. h&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4 q  i$ _3 }" A) s3 |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嗯，真好吃。”  K+ n6 i) [' ~; B! o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4 v; R, T; y9 L+ `  T) h8 N6 T! |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T" w# z1 U. p.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5 C4 C$ ^5 `$ c& u1 ~! c3 p% V5 j
' b8 h  B; @4 J' F# b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7 U: o  L5 m% m8 l+ u; E9 B1 {
# U- F5 V( Q8 w2 C5 k; I
“好的。”
4 l7 i+ j, Q$ |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A& I5 i. A+ {
. f( P: f6 E4 H" d9 P' \( _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G; Q6 z: K- y, Z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 R) r) v' ~% e, p  |( q
  ~# S) \  K9 X1 \9 S0 h) J5 o/ w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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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4 U3 y  h/ p! u  _' I: q# ^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 W( N6 h! e

“工作？ ”+ N% f7 }( L$ G& \- ~
2 F! G8 l& |6 ~. X6 M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 v7 B. g; V  ~7 s1 w. q7 H+ T+ v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7 m; X8 L3 }' c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 G% l2 `) V2 O5 p5 X
“誰托你的？ ”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Q! x* b3 `+ u; o
7 W6 g9 R; ?" _8 a
“我也聽說了。”4 M; |% J& z2 C$ ]" U  t) p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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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H* Q6 |" n( v' r5 G5 k/ |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7 V: ]) o+ }; Q; J  h- |5 z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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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3 |, S" j% g7 f

“撲地巫女？ ”

“對。”- c  Z, L* ?" e6 n( _- P) @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應該就是她。”& i6 I9 a3 L9 }9 z/ P
5 O- x& ], E6 _" A2 x" @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 t1 P0 p+ {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 T% e( F7 T9 c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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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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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 r* `4 _8 t! y6 K5 z4 s

“這一點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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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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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D8 V  |: ]! w9 E
* f, Z0 E( n/ X% C! m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i# T3 {/ P" e7 M

“你好事將臨了。”' ~8 G5 g) l& p6 _6 o+ P

“不是女兒。是兒子。”
3 H) a0 b6 A8 K5 ~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Y/ |0 Z9 _; f  R2 R3 A5 H! L&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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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J. ]* N" h3 N7 q( P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4 B1 _0 Q' A1 Y  N' d0 B! f5 V
% E! @) R$ [0 c- L( {! v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0 H5 E* \& ?, x6 G! _" G, S6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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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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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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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B% c, D4 c/ J: J6 r+ X# `5 ~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G2 ?6 Q% s& ~) x
' C: o+ S+ [) i! J- \6 _5 h$ X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y& I' z7 h  V- c- e; V+ r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b- y$ Q8 R2 y7 n
" k4 n% N8 c8 ~5 A, [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q6 L5 z) v4 I) t5 N2 m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9 b2 k1 a' c8 m3 S5 I
$ }! C4 d2 o2 Q! R: v$ `; T6 I" X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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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5 p3 n# t9 p1 ?4 M1 f/ F2 D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 L4 q: s! u
$ t2 S! L9 f) ?& Z+ s7 J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 L/ J, G* G2 q2 ^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g5 e( n  t/ j+ q3 V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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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t. X  N- O, y9 P7 o+ r7 D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q) i0 h0 b# l4 Q! [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K9 h4 r3 E2 {. r1 T2 u1 C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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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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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D/ \7 F6 Z) G/ {9 E

巫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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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瓜怎么了？ ”

“是瓜。”# J3 n7 p; V/ P3 K0 V) W& c1 r' z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W4 w- x# z4 Q6 T& s, r/ y

事情就是這樣。$ F5 H1 e8 l+ c2 r& ~0 N
+ b2 j' y1 B$ q. z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8 g- S2 h6 n*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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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I3 k' C' A% W4 |4 M8 U+ ~7 U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7 K5 \$ j  k# C9 |& g0 u& m
' Y. K( t3 e# s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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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有壞消息嗎？ ”
4 U$ n. u2 f5 p' X( e! m
“沒有。”& c5 @- R" P. ?( h  }9 l3 z
! A  h! v( b4 n5 u9 i
不知道是吉是兇。8 d; ]9 U4 X) [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4 F$ X5 j0 M+ s% a, ?
0 @/ r) M4 i: ~( T; A
巫女這么說。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7 G2 X0 ]! W6 W5 n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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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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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E: J" [. b5 q& Q9 G
% O2 W; s* E3 r( w8 h
博雅頗為讚同。0 @' I$ ~! E% v( S) ?
4 a8 J2 A9 I& k2 G+ I7 H1 a
“怎么樣？你也去吧？ ”9 H) |/ U6 j9 P+ ~. {; I

“我也去？ ”

“對。”( z% c5 x0 k: @- _3 |
; @* B; c7 F- Q( t
“去兼家大人家？ ”  p- m' m% e% F8 T  e: H  f0 y

“當然。”. ^9 n0 M4 Y- L3 L0 Z9 R+ r! H
' R' I9 [& v+ x' w
“我去好嗎？ ”6 o, z" d( B  `% I9 t
1 o* {5 a+ t* {9 l2 O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0 ?$ K. S6 y8 P. m! f' U
“哦。”0 X1 {- W. T( v0 w# I# u; U

“去嗎？ ”6 ?+ O$ l. V, M5 O6 |

“好。”

“走吧。”* `4 U0 s$ D" j) ^. ]8 O0 J( \9 z

“走。”
, x2 Y% }% g" L: m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1 t) q# P; O. V3 W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1 X8 [* ^; q9 N; T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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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瓜。”晴明說道。6 v  S! E, j6 |3 K+ }- g" q4 t
4 G, B3 {7 J6 b% x* B+ F3 n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4 b/ d  l$ V. I8 R  ~& v3 a: p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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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 G  j3 l4 G+ Q0 I; C2 C9 p5 j
0 E9 l: D9 ]; U" i5 U& R
“請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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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b; i! }. E8 }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5 N) ~8 D. ^. b* [8 y* {& W

“呵呵。”% X4 v4 D9 J2 }

“有問題嗎？ ”
" N* |# n- ]0 Q, }
“這瓜不行啊。”- m7 }/ n. _! P2 V' Y$ `/ w

“噢？ ”. y! A. U* x6 X3 L0 g8 P(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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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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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K' J$ ?% k; V' u9 `9 S

“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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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0 e/ b' O' M; `- `0 v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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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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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N, H. ~; K- F& u0 d+ s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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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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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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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 J4 N& H/ W' r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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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6 r8 N& D4 W5 C/ O+ x

“這是……”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4 n9 e& r5 B& Z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z/ b$ u: y  Z7 ^* I
9 Z( e5 I/ l9 q3 }" h9 R
“這、這是怎么回事？ ”: i" I2 i* j7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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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提高了聲音。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0 r: M" o6 X: J% w) }# Y. M2 o) x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2 {$ Q/ c% `8 j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9 p* p' S0 @' d: W% b1 v$ j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快想想辦法，晴明！ ”# _8 @7 R- n0 j* B
4 |* G9 Y& y9 [5 v/ p. P6 q" N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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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N  S3 l! ~# R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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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F) K! x  j# ?9 z" G. I5 {  b* k

“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

兼家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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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瓜是向誰買的呢？ ”0 z# a# n# m0 v7 m; q, {8 v; x- U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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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8 H4 {7 G- t1 |9 O5 M) O! c+ N

“拜、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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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d* E, _6 ]9 i9 c; t/ q

“那當然。”( l. @5 _  [(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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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B& K! a7 j) F

二人走出大宅。- ]" c# A5 F6 a' ?) d/ h1 I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9 n$ E3 ]* k$ {% u, X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A5 D$ ^3 I  P4 ^* J9 z# X4 a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8 a4 U! o& r( D7 b4 E9 e

蛇貼著地面爬行。* R" E$ y9 S+ j, A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8 l: @' X! d; K6 P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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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來到京城的東端。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4 g- Z8 s+ N3 ]4 ?- {% R. ~8 i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3 r/ s, w4 q" Y& ~# \5 M;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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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3 v& C! X' B' O/ s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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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T1 @1 g5 _" F4 \7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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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W5 r7 M* r9 h0 Y$ {: [. l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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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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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0 M/ ^8 H3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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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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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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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1 p" W  K+ A0 I. B3 a  J

蛇緩緩爬人院子。6 E  F  r- A0 J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i9 ^/ f5 Z1 g; x6 H

是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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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5 u7 x: _& s; c&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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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2 g  q, v* c7 |5 I

晴明點頭應道。3 `) R% A) u, f: _9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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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等著您呢。”$ I- U2 E; L4 t& W8 [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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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o/ n9 K7 V: `/ }5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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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e4 h0 S5 A# n% y'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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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l& W: f0 E0 T/ X4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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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s6 x/ j$ a5 ]1 `8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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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0 J( B" L7 `6 S" {+ E8 ^2 I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V" p, T" H& z" F: r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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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W9 c, i/ E# y# s, R4 M9 Y. ?, k3 \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P4 \- S& y- S: R. Y# b

屋內有兩名男子。! ^9 b4 w! _2 P% Y* c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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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7 r# G  y! q; E+ @  N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u! @' \- p" u- e! M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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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4 B1 s' j: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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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X) S3 A4 \' V-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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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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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N! r& f8 f. E. D2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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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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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Y: S, N9 a) M4 q; @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S; j. Z, q$ j! f% t4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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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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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0 `- N: d. ]* f3 p3 f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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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久違啦，晴明。”; c' b. I4 `4 E' k# t;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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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後會有期的嘛。”6 S: {; @2 m% @* U* H8 \8 H5 {7 r& Y

“沒錯。”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5 J& M+ e8 t3 q4 k
5 C  W% U% B; G1 k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e' a" J- n/ Z  x1 F

“也是。”

“消遣解悶嘛。”

“你說是消遣解悶？ ”3 m3 ?. h3 }$ R/ |  ~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0 u1 s, D) T, Y! c) t9 H#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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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受人之托。”) E* a1 W5 l2 x" I# K/ X+ p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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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v" k. I5 M%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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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藤原兼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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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5 O! W* s. X$ H,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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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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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7 m4 V: a  N$ z0 L# U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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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O9 D. [. r; V, ^

“聰明人呀，晴明……”& N) l0 j/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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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5 Z* J" ~! ^0 S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好啊。”% P/ ?6 J+ a5 F% z+ V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2 p8 q# Z# }" u

“我一定把話帶到。”0 \" c- V$ j: Y" R
% V2 a6 U+ w+ M1 ~1 ~" o2 E6 j
“事情就此結束。”+ ~! h, e5 o7 s* q3 u; h" n

“好。”0 {, h- j! I; Z

“請回吧，晴明。”: h0 r5 n  Q2 r  W1 ?$ r5 X
  S/ _2 W9 I, b4 s1 ^0 j
“明白了。”
. t; u( Q1 N7 S2 e. S; q2 D2 c+ M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還有什么事嗎？ ”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 V0 l% g# [: Y6 {; t3 r/ u) U
“有此打算。”

“那就好。”1 |8 U' }. w3 {" H1 a5 p

“告辭。”

“好吧。”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走啦，博雅。”" [( l8 R5 c4 r( B' m9 h

六/ _1 B6 C9 z! `( H3 V7 u

“挺驚人的，不過……”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P# S8 B+ |; C& j+ U3 a: I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 w9 l4 F* n  C! t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3 [1 t9 g/ H8 h4 {/ k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u9 r! ~5 o% e" J& u- R  C
4 e2 M1 C; C& P- B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 k0 N: o1 f" I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_+ O8 `$ h. A- a

“好辦？ ”" Z" w6 n- N! j% E% q5 b) X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
2 x0 O( e$ e/ J) N% G% f2 k/ F
“藤原兼通大人啊。”3 V; V+ ]) y1 P3 i$ ~3 k
7 P& k3 j" t- j( Q3 N
“……”- X9 N: a0 Q4 L! b+ U& D' j
2 m6 w) A) ^; R& u1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D8 r0 F! i) F; T) L
- R2 P$ \2 j0 p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 c/ k) J1 A7 T. B+ p5 a. Z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8 h. p/ Y' ~4 g
7 n6 i$ U$ |  T3 P5 i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R1 P% M% o# F0 k
* }- ?. J. S0 x% D, t6 i! }2 v
“不過，說是這么說……”
7 {, `4 O9 B8 r% p) |. W' b* P3 S6 N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g6 f, h+ N5 ?  Q% k/ J# J1 Y2 x- W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那是……”# P2 z* l2 C  G1 P8 E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j6 k1 A- J; Y/ y! j6 s; Z7 f
6 i6 B. c7 C$ o; s* j# n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 A- ?0 a2 @* m1 O& U6 J
“你怎么了？ ”; |/ B; V4 ~) Y
' [, k7 C% Q. k0 U; Y8 ^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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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H  r, w: d4 a
6 L4 c+ O- k2 |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 P" I  _; P0 ]- o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1 O7 ?4 {' l  U5 m9 k$ b$ g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 J( W" J. {/ y6 t) a5 P
“哈哈哈。”
& b+ p" ~/ G. S$ T) F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 D. ?/ {/ \3 Y7 D
“……”" f& N5 m: c1 I$ n$ E
2 T1 S$ X/ j" I! ~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明白什么？ ”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9 T* A* o7 U9 v! O3 y9 w$ f; x! c

“哪有這種事。”/ C5 B! S) N1 i  F& g- n

“真的？ ”; w! Y. f) c4 `4 y: k4 A1 d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9 N" E, s; x5 [; q& r/ i
! H5 O9 G" j$ L9 o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6 [  y+ D& v$ r; U* [$ w; D7 H) o
; c2 P5 I! D8 ^8 Z5 z: C$ o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 V) I9 S2 A$ }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0 h, H: N9 y6 }# t8 f

“不過，還好。”5 j3 w8 U: E# P- z  G5 M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q6 x% U/ h5 \% [" J6 n
3 f; \7 u7 k& g" y/ i7 }0 ^, Y
“什么‘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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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g  M2 G$ N6 B5 T* b& P
2 H3 l5 p7 m8 v( c; F/ G
“女人？ ”( I2 T" O/ `( @& B, F- w. ~
0 N% r- ~" \, s/ `3 I( J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f4 b+ T8 h% c3 Q
/ f6 ?6 O# P: g3 y" O
“就是‘撲地巫女’嘛。”- p& h+ ^' m0 }" ]& `' c0 }
+ }7 z3 r" I; Y) v5 _' W; Q4 ?5 D
晴明脫口而出。
# E9 V. n2 R& w
七" e8 s7 g- n/ J! |: p3 @! z; U  x
9 x& x7 _. K6 H5 k' l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0 {+ z. m5 M% s$ v
) m1 o- E1 t, b% v: y; ]# h8 Q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K2 I/ ?% S! @# v; h$ T; \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 A; C. U- \! j: U4 D1 t
. S0 ^( g- J# t9 \! X9 u& d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q' B# y, i# F6 e1 O0 d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 K1 q+ d2 w7 Y$ X! y7 x! x3 ?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6 \' j  V6 P8 n+ l& V
. A# ^$ v; k/ `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Z0 Y; K& p3 O, V! @
8 K* J/ S$ J7 p) G' l) u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2 F# Z& A/ |( r7 Q1 T7 }3 y
3 |1 E1 a- I/ f6 N% N: g7 Q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 N4 t  C8 [- f3 N7 Y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B" A- a  ~9 e$ f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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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B1 U0 h6 q1 R3 a7 Y' |& H
: ^& B' x. y/ [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D6 t& ?, ?: ]1 x' M! q: N
) u% r& ?% e% ?2 i! L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 C* [* L, n2 r3 {; J2 s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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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V# s  `# S  k1 O: i2 h% v( n3 o+ q
* x) S, i2 Y2 b. P) v# _
“您都知道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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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8 m( F" u1 ?- P4 e3 Z. Q7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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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5 i* E% {5 t& m7 |0 ~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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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b0 [: }7 u# M3 e9 H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3 M" U. Z" M+ `- b$ y2 g; p- O- G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t8 h# {+ R2 V# F. s6 o( j) w
5 C+ \! F4 l9 O* n
“蘆屋道滿。”$ ^3 ]  M( ^' [9 g9 k' E3 H/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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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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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7 @% m" d% q& C$ g, A( j
3 a; \) A8 `( q3 q0 U9 p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g! w$ Y7 M5 q

“對。”# Y9 I! {  n5 w7 Z3 L+ g7 m( _4 J
9 O* v+ `3 ^+ Z$ B9 @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1 i  N3 Y; J8 Q, Q) w" ]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2 t8 E6 z! r# y0 t, t# f" ]
! J, P- o! m& F( L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八百比丘尼說道。9 e' h6 D) A0 M6 }9 F

“是佔卦的事嗎？ ”% M. O" ]% J+ B6 a6 O( C0 v

博雅問道。" f# H4 r# u5 y9 k7 D! {/ a
2 n1 c: e( ?7 L: M6 t( f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4 z; \- q( b1 T( W7 p
- F! x! @% a, r) l- V1 J+ p
“是啊。”- c1 u8 K8 P" [; n# f& E
9 z# o3 }4 Q8 \+ H2 A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6 ~  j4 ^6 A# C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 s6 n, l1 J& A& D
八百比丘尼說道。2 P. w, ?& v: g
" F* m( V# \' N8 f0 Y- g
“哪位大人？ ”9 O2 ^1 [! b' ^9 ~% N* N

博雅問道。
; ]5 N: x, @  |* c3 g8 G( ]7 @) O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6 Q& j" {$ d. r* H# [% q- Z
: V: M; X0 X4 a, }9 C
“對。因為我也一樣。”  i$ ]- H$ B$ D% E

“一樣？ ”
" {3 m( o. A8 E; p$ S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7 n$ \/ N! z4 u, C5 d) e1 c3 r
3 }* }' |8 R! ^. ]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 }* O; v  @, x
“這像是他說的話。”

“……”0 T3 M+ U+ w/ ~- n  x8 ?8 k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 R# M) E  ^7 i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哈哈……”5 E* J, Q5 `) {" Q$ h

博雅笑起來。
8 r2 r6 O4 H: t3 Y# U7 O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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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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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 x' c' q/ [0 `( _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K! q- U! v# ~5 S  Q  G+ b

“什么事？ ”

“你帶了葉二嗎？ ”6 d" W3 Y  ~% ]# A8 l& m# K, P
9 U" Y3 ^9 f" {+ y. R
“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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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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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4 i: `  [/ m! m3 X. H
2 [; i% O! ]* [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T) U' Q- T/ s+ n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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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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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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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6 [/ n% m" p+ [0 J4 j# f*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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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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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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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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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D) c2 e. c& B- n. c% P% [& R9 u" e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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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1 |6 v& \1 {3 c1 |

雲想衣裳花想容: c) e# n1 z" N1 Q!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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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檻露華濃$ }3 I' E/ e) Q. H: g' Q- b
9 y2 w, }4 N! h4 A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9 I$ S4 s& h* q7 r( [9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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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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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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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 p, @/ S! Q" p" W3 b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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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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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5 v2 u( o2 r6 T4 x  a0 ]2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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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5 b! Q6 |6 k0 X* j* }$ l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1 ^: E) D& `9 p&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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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 F* f7 b5 _: B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8 Y9 H  Z2 J2 n0 a" E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1 ^3 {2 g- x2 z6 g  @5 X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1 Y0 ^0 L9 A9 r, L; D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2 D: c0 K$ k/ b* g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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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3 k9 ~$ R3 b/ Q9 m4 M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6 u+ C" f4 C& B* h
方人不作和歌。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1 M5 {. x* Y0 i5 ^
, o7 B# d& m; i1 U1 L7 \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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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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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4 Q& G) w* U, A7 _, k# r4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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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R/ x# M0 V2 r. k

鶯，二首。

柳，一首。" Q( t! v, p3 x. _2 k& b% s

櫻，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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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一首。
) `: L6 C8 l2 r
藤花，一首。( _+ h" J7 s- K. t8 M* _

暮春，一首。

初夏，一首。

布谷鳥，二首。2 S0 t' Y' Y, ~/ O; k
' f2 k" `1 n- j* u& o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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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五首。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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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S" r) p9 e+ l- t( i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t+ p0 Q' d' I

“請我吧……”$ H6 J. E% P& C" Y4 N+ m/ N" w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v6 E  G4 [8 |; ?" ]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w! G" p7 [  d( k6 V' I3 f0 M- ?

橘好古（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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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式命婦（一首） .* R" r5 `&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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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  u, j7 k9 O  ~( A% |' v

大中臣能宣（三首） .; K2 A/ X6 N0 [+ q' P!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  f. @) ~& p$ X: {% n- O
  M* e/ ~# Y/ z4 t
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9 s0 y& {; @( }% ?* D# n9 A
藤原博古（一首） .  g( {* I& K3 g0 b' l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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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5 N* j: Q4 j# I% M" C*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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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q$ G; ^. K7 K, H1 U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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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d; H- Z4 S, d5 u0 P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n1 m1 }( N) I3 t* V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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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3 g; n" t. y" v8 d" |, N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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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1 l) v( o' x& f* h4 W# v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 w. `3 D, T* o5 U, {* j, Y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k0 Z! m7 @$ T. k7 P0 K!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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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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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g- F; Q+ ^1 d  F) \

也在這天選定。0 X9 T, M" ~# m0 h: h5 \( e. h( H; _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7 @9 U1 v% C2 Q, Z! \3 n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2 y: K  _7 R- N

二, s6 r+ x& s0 v1 Z  v6 B

博雅在喝酒。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 n; D2 G( ?3 V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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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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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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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9 V9 A" g9 R  |/ o

時間已是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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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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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芳草萋萋。; `: y* t! S3 H4 B9 X  k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4 e* M! u& M7 g( }! c2 c% d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8 w( R; z3 x. u  h! y5 j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m$ k1 [+ x9 R. D8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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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 G* w( N5 B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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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w" E* R4 }% Y- t$ Q' B, s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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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 h# U5 \- J: K6 w( ~0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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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Z& l; k0 g+ }4 j  ^4 Q5 [0 S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V4 o( W9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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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L8 i2 D  g4 m& v6 a. g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哎，晴明……”4 {8 T/ `: v) e$ |8 @4 \" e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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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q6 Y1 ?/ r1 ^8 ?2 _; f"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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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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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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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1 @- p( u+ Z3 K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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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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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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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K1 E6 q9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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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9 S1 }' U# x/ b$ J/ W1 a8 k1 g2 z7 y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6 N8 ~" Y  L4 T/ w- Z6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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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d' Q+ S8 `! D-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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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你想說什么，博雅？ ”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0 Q2 w; o& D3 }) ^! A: m0 h" x9 z

“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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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嗯。”9 n3 n' Z3 q( F; v; N. a9 A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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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C$ U. J8 W; E  `

“什么意思？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Z6 F; H8 B* B" ~9 ?$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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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z0 d* ~! {. h6 M7 M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沒錯。”0 o8 I$ ^# N3 s- L

“明白嗎？ ”5 h- b6 [0 B, Y% Q4 c6 E2 q#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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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d4 H3 E7 o' u2 u- Y  T+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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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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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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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U3 |3 e: k5 X+ Z9 P& L, U# O! ]

“是這樣嗎？ ”6 c' f* N, S7 R/ p8 l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還是咒？ ”3 P3 N" s2 R0 A7 r9 T" c)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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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起眉頭。# s3 E1 L. X7 z# l2 A

“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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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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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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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Z. v  Z/ e6 w- c! m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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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x' Y* p; c, B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7 N1 ]& I1 Z* X, t( _

“什么是宇宙？ ”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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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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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7 c8 J( D+ y1 _. ~, ]8 C: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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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2 o4 b1 n0 t* E7 j- _& |' Z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x( N, `6 u5 u: K& a  z7 ^

“什、什么？ ”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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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k# s7 C2 y4 [# w$ H7 M$ a- U

“哦，談石頭吧。”" o" D4 J3 s( @$ K' D

“是石頭。”9 L( u: P4 Z# p4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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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0 I' j' {5 Y6 R/ t+ c7 ^6 v2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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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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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有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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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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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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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h$ q" J6 X4 s- A9 F) N# \

“什么？！”+ e  k) k- \3 ?3 z'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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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9 x4 t, e6 G' e  f/ N8 p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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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V6 X2 Z% z1 z) P9 ?& I0 j% l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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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W. H6 D+ P' d! u

“不明白。”, K1 w* `2 c- e3 H( p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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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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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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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l- R9 z3 x5 \9 D-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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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3 A- A& c6 i9 h+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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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2 `" [, W1 x$ V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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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 ”2 W9 Q3 A+ e1 Z& Z9 {) Y8 v1 @# V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z. {  ~; Q+ c$ S

“明、明白……”- B' j% @2 \7 U' k( ^3 H3 ?

博雅勉強點點頭。4 o/ r; P" e8 ~! t- ?- e)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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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什么道理一樣？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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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不可以？ ”, C- [/ V0 i- C+ e4 S: e5 G, k0 v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L/ t' J%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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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蒙你。”/ e- T3 ]" J" d, h/ y

“不，你有這個打算。”6 V" Q" ?6 D3 s! v"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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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 ?+ J& v* r8 O) w; d

“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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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p6 x7 x6 `0 A* u- w

“弄清楚什么？ ”* N% o# ^# _, d% ^7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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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8 \7 ^' f9 O, P# q) Q7 F: L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接近？ ”9 B" P2 q$ X7 X& T$ }) Z5 j) A+ K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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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那又是為什么？ ”3 s( |! s, h- d! ?' |9 L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a6 s% D5 I: v* p  e0 a- t+ d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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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0 F, x) n4 v, h- N( Y9 e4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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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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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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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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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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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3 v0 V; |2 r, d: ]) u4 q+ b)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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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N- [8 z5 V5 s+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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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2 T* U/ M' [0 V9 _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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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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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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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A7 h5 ^5 @; Y# B; C9 T' j3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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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A& f2 l' q, S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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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樣子？ ”# d, F% u7 j. c0 v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9 ]& p# i3 p: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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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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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

“不必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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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 E# _$ Y' K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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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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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b% S8 \& F% z+ k- w9 d2 H0 R, `- G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4 U- R2 C0 v) B/ [5 H8 a. A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F) M3 E: X! \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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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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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0 n& q3 M# ]" U) O8 _% T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l& L% r- }" s7 X7 D1 v/ l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6 q9 O  `8 J6 X+ A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1 o$ {2 w) W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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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F( ~- y( s& T8 k7 `3 X5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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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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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K. e; M& A"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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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X& X: K* P+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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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說的事？ ”* n6 J: N8 O7 C$ y6 \; L+ b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7 }- L" z- t* `7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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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呵、呵、呵……$ ^: L* N5 {3 [0 f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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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別提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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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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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S* G! L! J! \; @* j) k$ ]  H

“這可別問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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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X6 b6 s$ g0 Q. m/ t+ J: E# @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嗯。”5 J+ c! F9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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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O3 n5 b) e8 t( {; \: @2 [8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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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q+ ]+ C7 G0 F/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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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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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W9 q) {4 V2 |2 K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H7 l0 F. x- J7 p6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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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6 z/ g: L' T1 z5 d$ ~6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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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0 [9 J+ s9 I3 m* F/ F0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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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7 F9 M: B! P) ?2 A* d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Q, s, V" V; U2 P" 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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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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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m/ x# ]4 }+ p# q3 O.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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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9 D: T% f9 X) m5 [% |: a9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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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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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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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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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N! w9 k1 |  m" s)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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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S7 C  e& G. m: C3 X& E8 N& C1 ]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 I' l; E6 v1 k; a7 u4 T: Q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0 H- f# j; k; r; D)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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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K. ]6 I6 S6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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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U9 m: n' \$ l"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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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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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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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7 A$ G2 {. B) {* M. }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2 S# x! e8 \- A, y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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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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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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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 m9 A: t# m" T: b6 i
3 O  n# U1 G! a! M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4 Y4 E2 p3 A& A/ ?! k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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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D8 s9 e& i/ ~. d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B) `; }; T. a7 N, `! @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m1 o- k4 V8 L. Q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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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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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5 B1 t0 B- t" V8 }9 d( F- l0 J
' n: N/ z* ]: G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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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6 |& m0 _7 V7 n: g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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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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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人已知- p3 l4 w  E3 O7 F
  H8 R1 @: D9 E  O& ]0 a7 h! M
本欲獨自暗相思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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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眉宇間# z0 G& B! b3 W1 O4 C5 ~0 T& |; k: P
7 c( E5 ~+ N/ ~9 H
他人已知我相思  m4 m8 n' R+ ]0 _1 G7 j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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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是《戀情》。' G: r( e) v" Z1 w. R6 A
( P& B2 D, `% e! ]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9 N" G" ]+ R" r1 p* j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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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 y0 u% b, f2 B9 ^8 B5 g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t. i. h- ]; m" Y8 I3 y; [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5 I, Q( X6 c6 N$ _  v

這樣的話。8 d. ]) V4 M. H3 {. ]
3 Z4 V9 o+ a6 ^. @' y- w0 d/ j) ^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5 O) g! ^9 W9 V+ U- `8 \0 z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0 V% y) w. h) C3 w$ ?, Q
# d2 V; w- E0 s! M7 T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 k0 R9 ]; j8 R  p/ F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0 H" d9 L9 u; [3 z: a& Z
9 b+ @: Y  X5 w/ j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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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9 a! I+ q( `' z' J5 j) Q' f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5 B5 n3 i* G+ Y1 ^9 \! N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 I) g$ u3 I4 I+ D/ d2 E! a4 r9 E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9 v0 f% C- F&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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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
( P( m  X; h7 O8 N0 j4 U( X9 K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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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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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7 ?/ U4 F2 R. _5 @: w+ u. }+ H  y

右方三首獲勝。/ j7 L9 E3 J' V4 S6 K3 c1 `" t0 \. Z2 K4 h

平分秋色的五首。9 K: h5 j" m- t- h* a6 H# {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4 q% M: ]' U- o! W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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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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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x& W- i* j1 S1 g6 Y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8 }$ L* ]% b4 m, d3 Y0 J/ I, [3 K. X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4 U" u0 U/ h/ t  n) F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9 c) u( ]' R0 }- ~7 E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g- I+ l5 z) y, |1 g
6 ?- x" C* |* A6 X& x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沒有不散的筵席。* N# D7 ^$ V6 U  x5 m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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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4 @$ I, v1 Q$ z6 b5 r" t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5 R! v% V' Q( v" {9 O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7 e1 f% g- f3 j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q7 ?3 g1 ^# }3 H! Z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m& D+ {. I* x0 K$ @" Z; c! H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四

“所以說呀．晴明……”- c& J: J# Z* w) V7 M%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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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 T! ]: L4 b.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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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 |' }2 u+ ~  M# G# s& i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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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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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忠見大人的事嘛。”

“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他’是誰？ ”

“聖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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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8 v/ c% m4 z. z1 _- x, A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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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N0 }: D$ Q  H7 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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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五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f5 a9 b* G) L& u: T; U  P
# u1 C) Y' M0 H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Z/ e2 K8 ^% E. R7 t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l- |) g6 S2 l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x  g5 I: W" ]2 V% w
* |' C& ^% h. G3 U# E. _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6 y9 W9 d# K; t2 v% N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7 i, H6 R: n* \1 Q; u2 c7 }" T) R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g9 |8 V. A& A0 L
2 M4 N- l& h, C% ~( l, L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

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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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g2 U' T* e.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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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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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W& H! \; g% b9 m# B) h

博雅點點頭：“沒錯。”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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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9 @- W' G1 [$ f, u- x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f1 @! P2 a& f0 W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i  ~0 v- P# j6 h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3 |8 s6 a/ w8 c$ J( ~8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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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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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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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2 @  [& ?7 V#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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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L" R# U% S) m+ ]* s' l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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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0 ], R& l  Y4 ]8 U6 u: M# Z. b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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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M0 Q' v5 S* e4 H4 b
' e) d; g: [5 o* T( s3 I% _) L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0 d$ A+ t! q" @+ u;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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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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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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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c) u7 R9 I% a3 v* l3 i2 r7 h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0 y( X$ g* g2 [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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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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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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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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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3 x6 k. K& t$ u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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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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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9 ]) p) O3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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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 F* |0 e- p3 ^( d$ q( p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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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U# N, I5 x- u- o7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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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是在苦吟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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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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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9 S1 X) R. H) `! X/ i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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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 Z2 h' X+ O% f: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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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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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b& B( h/ ?6 T$ V. e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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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4 G" n- \+ S,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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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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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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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X. z0 B( m0 c$ C# \# d3 H
4 q2 a8 k: C  g) L, Z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 p! m) S: ?5 I  B' m: h5 v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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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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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j2 u7 e" }6 f/ F3 a! U$ X. g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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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 {/ c' ~, Q% q& q- [$ L' v- j
2 w" `9 @$ ?. O8 C: o! [- U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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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j2 T3 t; |& H

“……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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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0 d: K8 E* z7 i7 g; S! K

“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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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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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N6 f: K$ }( ?6 f+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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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2 ^" N4 `$ H5 y* _* O, i. q
0 A+ k1 H, x0 J  D  [
“然後呢？ ”晴明問道。7 W# a. a5 i: b/ d7 O0 |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對。”0 D: `- n5 _% c: b& ~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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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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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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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2 [# D3 t% p6 ]$ K9 u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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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O# X* O8 r: u1 n8 Y0 ]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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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q0 h- ~) @0 `8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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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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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1 `4 o- B8 n4 T! G$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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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1 a* M8 w) t( P. F" U(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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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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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f: r. K8 m+ k1 Q' t. v;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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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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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u5 X- b" Z9 R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D+ o4 [( R2 \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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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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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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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 _5 s' y: y& N% |' \$ D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 x8 H1 a6 m: t(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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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3 }- s) X7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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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0 v6 ~) `, W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u8 g3 g& M) [* p6 z- J

“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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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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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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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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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W* a" T6 b" F4 v$ A6 ]6 L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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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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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b1 l1 g1 @6 u/ [( X
! ?/ `8 N# x6 N! f- l2 l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5 W, Z! q. U" ^6 ~2 N

“再比賽一次？ ”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l6 @% u& j! a- Y' T+ X
* R& I" d) M; T' |) C7 U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y' w+ t8 }2 a, i" K$ {

“是代作嗎？ ”5 ^4 n! `8 j- G$ _7 Z

“是的。”

忠岑點點頭。
* {3 U8 Z( b! W9 K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8 E2 g; E2 n+ g2 ^# |+ W$ D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 _& X' y1 P2 W, R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4 W0 m* I4 X& I3 \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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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9 E3 c; N2 W- `; y. i" p# {
- {* ?3 Z- S: Q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 m! r. c( e* l( W2 z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F, h5 B7 t% R
" e9 E) U4 X0 J. v5 ~2 ~
“是的。”, J! D( u6 ~" q/ x2 W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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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c4 d$ b0 n  ~' L9 F) H* \
9 r2 a4 }. Q% C+ P# d: ~
“那么說——”4 o7 T- I' T. p
5 M# j8 K) m$ n# N3 ?  y3 w; r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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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I) f' @) p8 T9 j8 v3 Q
5 W9 x# i  `5 @/ V; Z5 ~. @3 D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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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2 i8 x' l5 I& [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9 B+ D8 o7 I1 @& w1 d& w"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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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 ?1 i* ^! p( a) F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9 ~/ w/ ~0 k: M3 s- m! x' C
5 G, G5 ?5 ~% H* K8 N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2 }/ Z% l8 g) u; h6 E9 p# o8 O/ D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C0 [( c) p# U/ ]5 H  k: a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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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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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c; A! ?# X) `: _7 K6 L8 Y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2 B" F0 |9 O# @* T0 X) c0 J, B. L& v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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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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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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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e; G. t1 k8 R7 l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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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F/ L) h& X.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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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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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B+ W5 y6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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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O. r% @% F, `. b, {9 }9 z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0 |2 t# {!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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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新芽嫩綠蔚成霞* p4 z' q8 j; V1 P2 Y3 m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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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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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k1 Y. H4 ~' U7 ]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對了，是《萬葉集》吧……' _, f( F( z$ Y. ^& p2 E9 O3 V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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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3 c' e& a3 u/ ~' G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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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3 m) p) U) }; X/ w$ h2 y9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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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a! \5 t; p' \. i' a6 m& t3 I' p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0 v9 ]" q( w# ]5 ^% M( G- n/ G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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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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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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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創作和歌。0 S# `$ U5 i9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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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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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6 U  {4 Y  {' e* R8 ]3 o* f4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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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7 P  f+ T$ g0 w0 _
! T, `( A8 a" `+ C& K' }
“入春——”1 U  ?! u' |/ ?- ?/ D$ h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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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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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J; g. j/ I. K$ A, t$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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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美？ ”# q) K5 B# Z'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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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 a1 r* B( s- r- e+ ?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得一佳句。. J( S# B8 k* ^

“是誰？ ”! K! p9 T+ Z; o- p/ [0 {'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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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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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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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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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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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B6 u/ v' q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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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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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8 w' N. o5 q  V1 d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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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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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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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怎么……”' `/ \# ]& O  i1 r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r9 U; {% J% P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G0 f4 L9 F5 `  O( Z#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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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C! Q/ W, b" O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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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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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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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3 c$ I' T! h- u+ ^7 P: C+ U+ a# q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你不想參加歌會？ ”) Y  F, F+ p!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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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4 ~# \9 r) M( b3 V' l1 @! H- W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行得通嗎？ ”: H" b( a7 B; k" m+ @& g! \) l'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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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9 e! M: Y8 F+ h# r3 `2 @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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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鬼打招呼。" X6 Z( f- P. h; p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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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s: x5 {3 a: ?+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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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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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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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是這樣……”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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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0 J9 N# M9 c+ H4 d" h& p8 M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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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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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像是和歌。6 g" h, z% x& ~6 s)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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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2 R$ P" Q. _

“究竟是什么？ ”0 u% i7 x0 q" r1 o- h7 D6 S4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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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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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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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的確一模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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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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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1 n' Y( _3 y  i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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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恐怕不會不知……”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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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0 x8 ~; K6 P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7 d0 I8 e3 D& k  h1 j;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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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7 L5 _' v# U. z) C- D7 f1 ~5 S% g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事情就是這樣。”( z7 k$ c. j  X" Y' G8 Z% N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3 O. ^3 |/ T. P8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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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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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2 i3 O9 o6 q& v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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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3 [% i9 q: A1 u- j# K! F

“博雅，你也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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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C+ j) k( W%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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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晴明說道。

“是什么東西？ ”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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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4 M: F) x& x$ n0 P% ?/ N0 ^3 Z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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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3 k  {/ X/ w% Q0 H6 J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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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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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P2 a, d0 s* A5 Z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明白了。”  A& k. o* l,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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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0 Y/ F% z: F6 K% h' Y: ^- c7 A( B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晴明朗朗地說道。& _# {- p0 s( B# L/ L0 z+ A;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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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d2 K$ K/ @( V& ~# `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 B0 X2 h2 d- c6 Z: I# W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3 [1 h' d$ }1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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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酒的是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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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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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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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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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A4 x  J" F1 r/ ?1 E8 ~, B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z" K" A, M4 G! k7 F( f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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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a, Z% A. y7 w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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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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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Z" U5 ]+ U6 w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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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n8 f* \/ i6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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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5 K" J! y, p# E9 C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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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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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

聲音緩緩地接近。( F2 r  H; x9 ]/ h: Y1 P3 ~0 d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2 P9 E( r: D4 M" @( k, `5 v+ t

“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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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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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5 C; T; i1 z2 v$ T1 }  @8 C5 l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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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p1 Z& t3 ?( y, [6 W) J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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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忠見！ ”/ |* j, ~3 A: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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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1 ~; G+ L1 Y/ F( x$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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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他只是走著。& A0 n! W0 @5 \( r( [. A-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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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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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6 w! c/ H- b% w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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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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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茫然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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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_/ _7 Y$ R' m7 J

此時——“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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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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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i. i* ^9 Q# B. y: v

聲音奇特。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5 W( s+ z: {. W' d9 f4 e- d+ G

他拾起頭來。& M- S2 }% j1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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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p: k+ P' {% a& O5 \( Z

是淚光。

忠岑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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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0 D# j. ?+ ?/ |7 n7 ~8 D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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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y( E1 F  `' |, |! u'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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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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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4 W1 e1 s1 E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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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T- d- Q! o7 q# N7 `;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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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4 j! c6 |) E" w7 }! N8 Y;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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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2 A1 C  g" t: ~, ]: e( o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E8 F$ w5 f, [4 p& f' S, l#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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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6 A- i3 D" Q. c) y

但是．鬼答不上來。) F/ T& G+ p$ J- g. y0 c1 \4 t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弄得跟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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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s1 _9 k) F6 L. E, i4 a$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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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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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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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就明白了。”9 d) o8 E+ l" Y)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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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5 z7 x; w  I4 |6 ^. C7 y: u( V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s& |9 w0 X7 d$ {5 u. p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a- y+ a' U* w" S9 N. n
8 C+ E" n7 q: C5 J; Y) X6 j# y: X
所以，他們需要我。“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 D# g8 G2 ]8 s( P
8 ~* p8 K/ n, q4 g) p6 g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 m! v6 n5 b! L# r8 @8 j% `$ B+ Q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F; [; W2 y  x
3 H  X- C" {2 J. G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2 J6 _4 h1 q6 b: J4 {4 ?! X) u
" T7 J' K7 A' T. n  }8 T7 }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f7 d/ k0 I3 H& @% r! P) M/ C& N! B
8 M/ U: s% E* I$ s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q/ f. z+ J- f* X( c3 J
4 B, m' C9 Q7 R; \4 b' T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X1 ]8 _1 i0 {" @8 q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6 M3 u9 n. x9 N5 q3 Z6 Z6 E
7 D5 r/ a# y- K
“對呀。就是我幹的……”! L9 p- g- v/ C: j( y
3 l) V# z, ?  K3 m) g, `
“為什么沒有實施？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7 U, j" Y6 F" X/ h3 }, x. V' X, d
“沒想到什么？ ”+ n2 `0 o8 J0 h' \
; s) W0 ^* L0 y+ \% u3 ]$ o. _$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1 h" n  X- [0 W+ r8 q' y0 C  J

“你的？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 L8 m6 V8 C/ i  C  c2 ~* G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 e1 j! \; b: t) M# ~# Z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Z- E. V9 \- b7 z# Q2 @6 n" c
8 ~$ z2 T0 f; f# U4 R  o; _
“‘深情隱現’勝了……”

“對。”
! L7 d/ t. v) z; B
“……”2 z  P) A2 @$ k
% c# G% Y8 I9 u& p* j3 |: V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0 X- ], X' ~. v5 u, [6 Q

“原來如此。”+ w- i  P& f3 T7 g  _; U/ X' O* j
" x; P" Q$ o; F7 }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2 J' Z3 J- ~  s$ ]# L' E& H

“不。”
5 _7 h; _" t* l; p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k# p4 S) Q" S$ U7 d, B
3 {6 {* u6 b6 B( R1 B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X9 |. W- i  R; ]. h: `% C  v+ ?) W% I
- A8 [# c# y8 r# n3 R6 O
“消滅掉也無妨吧……”4 r( l& U! H8 i4 h: P

鬼小聲嘀咕道。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8 [* J% y0 z* j. {: ^3 k7 R
% n/ G  s: o' E" M% \4 D7 m
“嘿。”; f4 |6 d" f  n9 \; s0 ]. ?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 c! O) ^$ Q. D
“鬼附體啦。”

“鬼？ ”
: d: P3 Q; n6 [  K  d0 P* J2 d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 y1 Z+ Z7 b4 ?. e$ k+ i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0 d8 d5 x5 V. u# K3 a+ @$ z
3 E2 r% T& r& B/ D2 i! y/ F
“晴明．鬼呢？ ”' _0 x  l/ {  U  T! W
; j" b1 c) i5 e0 z
“走掉啦。”+ M9 N+ W; v$ J- G5 i

“走到哪裏？ ”: [4 J; A& \9 |2 d+ y
  e' G2 V# [9 x, ?) |
“哦，去哪裏了呢？ ”2 G5 b( G% S' e" C- [7 h* Z" w

晴明喃喃道。
* B; c2 ~5 z8 p. ]: R+ ~+ J
結束
' B8 {8 T0 x- q& \6 O
“竟有那樣的奇事！ ”- S& {; ~! m* N5 T$ ?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 y/ }1 {8 C9 u/ M2 x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應該會出來吧。”
, `7 L) w4 p3 x; h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 |: X8 E. y, B# ]$ f5 j6 N  C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W/ T* W3 D5 Q6 ~8 H  V
3 A4 `( a  i& A  s
“是啊。”

晴明點點頭。

“要去嗎？ ”

“走吧。”* d  h( {! P5 L

“走。”
8 I! p, K2 ?& J3 ]0 ^( _" t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 Y! t0 H8 d- m! Q/ U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X1 }9 s7 M: q
& \: r  t$ ?/ G) P( x
“是啊，他喝不喝呢？ ”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月色好啊，晴明……”
$ b% p3 r* Y' D( z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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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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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X4 E/ f  ?6 q# c& {$ F, A

9 I9 ~6 ~# s: `) x3 J' m

一

櫻花盛開。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6 x; M, g$ C3 H' I; {  ?/ U+ v

沒有風。# V6 X* f% A2 m9 ?% ?! \5 p
9 `, m$ X, |3 K2 b, y2 T$ r' \' s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R( ~2 V- m! L7 T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E0 l7 D) {. i6 t* _2 S& u
4 t$ h7 z7 B$ J1 ^( G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j- v% D( x0 b2 {
3 E# j& g# Y$ S& G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9 k9 E0 s" A  ^. w+ }9 g
3 B+ {* {; N( Z3 F1 w! D
那是夜光杯。3 \) x' U5 s# ?2 f8 E# B& U
9 Y' s" l. p. F0 O# ~/ S
葡萄美酒夜光杯
0 J+ J& [! d( n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6 z- U2 \) |1 I/ @6 |3 O8 }7 w% X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o9 ~) s: v5 G: L6 V3 r3 n8 W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9 `7 [3 R2 ?% Q
0 b2 w! w5 I' f" n; u
“晴明啊——”5 E5 a' k$ {5 }5 ?3 b+ _8 Z
+ ?: |, ^0 M, T: m4 m+ g1 t4 M; s% C/ C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6 _- h( k- {* c5 T1 N# V5 U. a

“什么事？ ”
# A2 H/ P9 {$ u8 L( p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看見什么了？ ”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哦。”9 c# n+ Y6 H+ p/ h
+ `+ P8 J$ S6 a2 k- N; J# G  L/ l
“你沒有看見？ ”: E, k, I6 Y4 |8 O, L& m

“看見了。”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O$ ?. e( M( A5 D7 O
% m# r7 ]. o: h  a; W
“什么感想？ ”
( r6 p$ F$ H/ d. C3 H; n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 C; z8 g. o) h: y
“沒錯。”3 ~# C' U( W# t1 X3 Q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6 g  b+ `3 B& d" ~$ p
$ F$ z! g8 d2 T7 g& e" k$ L9 O" Q& W3 P
“噢。”4 `1 D7 d& C  ^# [4 E5 i8 ~" O3 M% Q5 n
( l+ u) j7 C/ S  I1 p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_; o3 \. T8 b) G6 [8 w

“噢。”' l+ @) Y" y! ]+ p* g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 y) R6 Y) D. y, L0 C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y4 F3 z  Q. @0 j

“然後呢？ ”
$ l. k: L1 K' ^% \4 A" M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S  d' A9 }& f
: N7 z0 H% C7 v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4 E; V7 w( h6 a& u. a* S
“倒也不是沒有。”4 x& U5 T* K) G4 u; [

“還是有吧。”' ^& D/ _- Q: A1 D+ Z, D  b
% J; D+ b* C/ S: O6 V. C& m
“有。”

“想了什么？ ”
% c% L% c6 o9 i2 S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 _! s7 k" ?( O1 J$ ?
“你說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 B  g- z; v( W' i1 f2 K" a$ ]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 R4 w3 J- t  I/ ~

“什么？！”, u% L, w: G3 R- N
; G0 B% D- q5 e/ C/ a. D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 W/ B' `! m4 q

“正是這樣。”, M8 w4 ~' Y. L" H  F, {. t6 f% p: r0 J

“我不明白。”  w  W: l, O- F5 f
3 V5 t$ B2 V% i' V. k. W- z
“聽我說，博雅。”

“好。”
& h2 n+ a) I2 {( d6 w& l* F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N5 I; |7 n9 J9 I+ }) q

“嗯。”. P- A8 I; g, g% l
; j/ o9 [) ^8 I, y7 G  y- i8 d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5 i1 ]9 g& l3 G! S$ @1 g; ~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H6 K0 l& P: N# u6 M
: V$ f5 Z- b- V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1 k+ {3 @% M5 o6 {% P
“聽著呢。”+ z7 b" j7 V/ Q+ D
9 L' `2 G1 M# g% r" p6 L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z* H$ I# `0 Z# K) o
! O0 t  X( P! w) R9 A7 o+ @- c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p# V" K/ t5 F7 Q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9 E& b; z% [$ y% o& G/ T: E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  a; Y! h5 \6 s5 Y
- `$ [9 _5 \! ?. k8 V" M
“會。”) w# L, r( g7 e7 y# @( t
% _: H6 B( T( x7 O! q& W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t: `) L6 X2 R0 u
* R: g& i9 R  @) _$ }3 Q& o+ _
“那是當然。”1 R3 y$ t# W6 l% x5 _+ n+ k  u) k
$ [7 e) b( {$ A" X( g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2 z3 {* Q& W+ D2 ^: N! h
) H) y5 k" ?* g& v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2 m/ H; D" S3 o9 m6 p5 L

“唔，對。”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1 M0 ?) u8 K- d1 B7 V

“對。”
0 a" \6 T  B" ~
“美也就是咒啦。”5 e! n5 m9 J7 n3 x# S6 k: U# k' f1 `1 o
2 N$ y5 x5 F4 c0 V
“對。”+ s) f+ H9 O: T2 t/ }1 Z- R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對。”
; v, ^% K* `6 e$ R8 W! k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1 D: u. l* P2 F% \5 C4 m! \
* Z; c( Y7 U) ?4 h
“你說什么？ ”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 T" {5 U+ V7 Z/ A! S9 b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0 ?7 v2 ]/ P% Y
5 P; @8 J6 ]# h' n7 Q+ I/ _" g9 s
“……”
, p. H, p: f( J% ~, k& T0 J0 C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g6 h4 M* k. i1 U3 t  M5 A2 M
! z7 f- ?& t, R& J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y5 g; J* A5 e8 T& @+ D4 t# p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1 C2 x/ F* y; p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T# Y* v4 s- k+ e% M; |& B

博雅泄氣地說。# s. T7 ~; y9 G/ b' Y/ N; Q/ R

“不復雜。”* u0 ]3 L4 m9 _5 b7 h
. g0 o+ |# p; y6 o- n, J# p3 @  S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 S0 |5 a: l) M5 [6 x4 }
/ x- m+ r2 h* N. {4 Q( a
“是嗎．很奇妙嗎……”; G( c# s: w. |0 x1 P& C+ ^
# T' ~+ K7 u3 p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M  m3 k" }% c% s) e+ x% M; X
; R- q. `! x& D7 k; f9 N
“喂，晴明，你怎么啦？ ”0 ~0 |! u. @6 l# A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g& \1 z3 t4 d- v: K' V, i% _
* ^1 J' S" x. |1 ]& I6 _* @3 x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8 P( r! l1 t# x; Y$ n

“喂喂……”9 |: s+ ?! ^: h* G7 x# K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t7 M& f$ r5 g
( v- G* @4 P$ I3 d& A  z6 {
“什么‘是這樣嗎’？ ”. ^( ?) a' M1 @. X

“櫻花呀。”% K& S3 `1 O& r  A" A
" ^& X6 z2 W$ r# x1 k
“櫻花？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 z5 N; [! a, i, v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w6 Z' ~( b2 r4 _* B
0 H. Y# h8 \& T$ l. |
“什么是我的功勞？ ”
. X" u2 ?+ i+ T- A1 |. m6 f4 t" Q7 h8 K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B' d' S) v, h- Y& X
1 g) K; c2 m# d* o3 o* M7 g
“……”) Y- K1 m" D1 a$ C0 L
4 Z1 \6 t+ ?: N- X4 z- I6 i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s6 }# \1 f8 v0 u5 I3 F
2 r( [' x  x0 b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7 _0 Y+ R9 x7 |' r* N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6 u. O, \: U, G9 J1 A8 p- [

“晴明，是什么事？ ”" x! R/ n5 u. F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3 s( v( \/ x3 }, f+ f1 g3 N/ A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9 F3 g% X9 m) ^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I  F7 @) J: Y9 |4 ^
/ A; V7 S' O- t# w8 I, D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f+ G5 G7 i4 }4 w( V

“什么事？ ”
. B: c6 z' e  T# `" K) e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 y; u3 g, D) E
“就這句話？ ”
* l. o7 n9 S' c, E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接下來呢？ ”) {7 v, v* B+ l3 a
8 Z% L7 n! b6 U# ^1 c: F5 L# P. J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m# v  r& S4 a
( K. w# l# S3 n0 d; Q" f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7 {7 l( \. p6 J( G$ j+ v2 w! c

“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g) |3 c  C: F7 M1 y! Y1 m

“我不明白．晴明……”2 ~7 W0 h/ G: o" C/ f" n, R- b9 S, r
% d5 I5 ]. @" r9 s4 ^, K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g( n1 h0 ~0 {" ?' H$ U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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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 j* W* c; X% X4 C# `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6 A& A' N! n
& |. c' ^  W0 }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 x" p7 {% i8 H' `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3 \0 L3 i# {* g5 l
  l7 L2 O" M& P' P! a2 d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 W  \9 o0 R; {. H3 u; [/ L7 B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z2 z! d3 f/ `2 s. E
" U, f+ u- q" s4 Y
“不出所料。”
+ X+ w* l5 s. s$ }# M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4 T, ~" X8 s4 o( U3 c
“地點呢？ ”7 k- }5 O4 k8 r) z5 n' e/ ?

“在京西。”: y" T8 w& ?- N& i& {: S
8 G* L+ O& |( }. R5 R! a
“是嗎。”
( \$ I; A2 g6 i6 W* N+ n% |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 P! A- U7 u, L" X* }, G' ~1 y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 i: q* T2 R) @% l* c+ c
“我是櫻花？ ”1 y- D$ U' e5 E" D  @
6 b1 Q+ K1 O7 G, k$ W5 p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 X6 b0 G; L5 w# f2 v# C
“跟你說的一樣。”

“那就太好了。”, s. i1 ]+ K- e9 O: T! l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名字。”- x& k/ q$ y1 t0 K) D& p  p
. B. c  K/ v2 H7 d! |2 D8 X3 h
“名字？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I3 {. J9 ~* _8 ?2 g
1 M8 Q" y1 q( s
“那是怎么回事？ ”& E0 t4 m1 h4 L' _
( x1 N+ n6 I" I6 l2 i& L. m+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 M7 C3 q# [8 K# J5 w9 z
“為什么？ ”8 z8 H( v6 Y- |( }+ ]/ E$ ~0 r
$ N8 |2 X1 ~; z# i9 d$ l' Y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r! _) b2 ^% D1 x5 n9 A, T" a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 E# Z  k' q0 V5 }! O6 S! c
“當然有。”

“是什么名字？ ”# Y3 W1 D! a# g- q$ g" m6 E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r$ a( @3 F; @7 x7 I. t1 I, w$ `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0 w& ?( `( ?& {& H9 `
“說有也是有的。”

“發生了什么事？ ”& G. R7 i; _9 i9 @: t% P4 R! I4 p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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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e2 P6 g( q3 T5 K: Z& D/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L* l9 F/ ^9 u# {/ {

“算了……”, q" M$ d7 n. R. B3 b1 i6 [(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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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K& X" B) ]1 X9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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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先不管它啦。”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k$ a! `# S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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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d' ^1 o% R& W0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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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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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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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t/ v% {4 ^7 d: ]! _" h8 t

“晤……”  I0 W3 Q7 z2 \1 p% w& `: Z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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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0 W, @; {  y5 a1 Q* A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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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動身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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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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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7 ^: g+ h# N, l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6 ?* e* ?: r0 U# y6 ~8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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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q3 Z3 h. t' }. {+ l& D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4 E" l! Q. [* u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s  Q, S" B2 \% d) V7 e

“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s# F" M3 g* f" L$ O1 B

“從頭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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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然後呢？ ”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1 {# A+ O8 E- n4 ?9 l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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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5 J  C7 V2 U8 G6 W' s'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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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i, q; k1 i$ O$ `4 R9 k5 ]) F1 x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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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0 H! H: q7 e4 K8 m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二人琴瑟和諧。; y: B. I, F) ?3 {- |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 P; m7 y/ ^% e6 Z' G; `: F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N9 |- D* b5 P1 u8 D/ }' E3 n. T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o- y& j& ]$ Q# m- ?, ]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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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w% X  y0 c2 Y# u2 W4 h3 x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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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很遺憾……”; c' Q, R( N1 Q3 I+ t

智德只是搖頭。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4 O# H# W1 ?9 y3 W& O( ^, h6 b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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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I3 E6 V5 W6 R2 z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I$ L% b+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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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_& v( \/ l6 C$ ?3 Q+ W

智德法師答應了。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原來如此。”: n& d7 U5 X& a6 U4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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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W; Q  S6 g. `1 P% E"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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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O) i. K, E2 W8 I" l9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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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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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會來嗎？ ”) S( J, ], U( W% S' U2 ]
( A. |; z/ v8 U% H7 {
“明天會來嗎？ ”- \2 @. y. \; F- J: e8 M  g
( `& G( p- \9 @* n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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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聲越來越近。8 T  f0 [  p* H! ?
1 K% b) [, Z8 B: y1 O! L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笛聲更近了。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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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_- d3 k2 t8 E0 `( k
# d, C) H+ @( ]! m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2 G$ k0 C& t  o6 ^0 g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  [5 H1 }" {  k3 @6 ^; H5 Q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M; u  I: x* A- i2 h

“請打開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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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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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翻越死出山
& Y/ n% u! G9 G. @* f: ~
心傷失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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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7 A' ?  c" b7 k; w% P" X/ o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 c0 U7 o3 G# g& B. b$ ]$ T0 ?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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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 H0 j: B) v) D( q
7 L" Z, J0 I* Y* c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S, R+ l2 t" E; Z$ p  c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l6 @' \5 {' |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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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3 Z0 N2 U% O* M1 P: r8 H$ b  s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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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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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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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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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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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 V, F$ f7 {2 s! U
5 Q( U& c8 d0 r& \6 w. q: p! h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z) A1 a. |" P) V2 b4 x: Z

藤子被冷落一邊。9 t( M' S# b4 @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q& q* m2 ]6 c2 h& i
3 L1 z7 u0 f5 O: I3 @' {/ ?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1 @: M% l# R3 D! y" G

“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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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8 ~2 Y0 B% K4 Y+ \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6 B+ H1 k; X0 {. k' Z1 l. M

“沒錯，已經來了。”2 i; Z- }' Z  G) ~1 y% l4 ^8 D
. V. @; q4 z$ J) X; S8 Y& W
“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M1 j2 Y) j; A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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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8 k) L$ t1 e. g& A0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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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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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X! f" ^0 s- q6 Z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r/ f. C/ c5 z6 E* n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1 p. ^0 Z2 ], O, }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6 e8 s* ?+ O7 F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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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a" ^% h4 k! A- ~. E
2 \% a6 T  p+ R& M+ N  E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B: b% r$ n( K) i. N4 y7 n& [
$ V2 ]+ E3 x% a( n! m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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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1 C7 C  C  q- P( W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C1 o/ s8 c#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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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4 h) N  [" C%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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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2 [1 h/ u%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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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9 \$ V$ T# `: @9 F0 @
0 U' I5 j% B# A) c. a( \0 \8 @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9 [: M' d- P1 H* P2 V3 s+ i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H3 f* ?4 t  F# N;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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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  G* ]5 S+ q3 }' y5 l& a

“那是什么？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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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幹什么？ ”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9 ^( u! J+ y' v,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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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後面。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6 O1 J# G- F# J8 y, a8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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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晦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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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房子是泥地。) R6 F6 y3 r6 s7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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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 ]& n2 _- @0 ?/ h& }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2 a  B( `+ B# P1 v% b+ ^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V5 H( k& A2 [" N2 L* g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8 Y4 Z, u$ X, _* k( {) [1 \5 P$ h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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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3 l0 y3 \8 O; T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1 ]; }( l0 C9 M9 L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酒味彌漫屋裏。+ r, C+ ~: E8 B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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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A/ v. m+ Y%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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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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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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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2 T* ?2 V! {6 ^2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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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F$ @$ y$ p: x5 |) z& p. p& p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9 I% {; o, ?5 w% ~8 c. b1 I4 P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A; e4 V3 s9 s5 ^7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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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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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 l$ ^% @1 @4 w5 v  A"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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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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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7 b9 \2 J1 q( u9 g; @3 P& K

道滿笑著找話。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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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Y( Z" ~- @$ p) q) k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2 [1 t. a  `( _7 d'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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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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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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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0 o' \- O8 j% n! d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5 z8 _( {  m" q1 M) G* P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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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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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7 b  J$ A  q  r4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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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L7 n& @$ D8 Q  ?0 J; d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t4 S6 J6 |9 K; d$ A/ W# n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A, @, ~# R5 U4 M# J: U) z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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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P# A- P* `& j" V

“什么？！”

“我們要做的，是咒。”& ]0 x& l! O6 }( Z% x( A

“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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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t% V) B4 O/ E, S# n; |9 m" q0 X

“那、那就是說……”) E# X7 q9 b$ j5 @6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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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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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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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R- W# d# u# P1 Y& x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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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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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M$ M+ s/ h6 |- a9 z$ m  r3 B3 B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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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h3 u3 @2 D- ^9 [& M; n9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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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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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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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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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4 `* ^& y4 y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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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t. b; j. c& S' [: T% Y" d8 K, p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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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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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y; `0 w" y7 M6 E. e4 \- w: S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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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r9 l7 ~7 ]5 w/ K/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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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o7 q8 i) l% k  f% Z9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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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i8 Y" s. C% s;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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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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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走吧。”# {9 u. p4 B! e+ V" H7 O!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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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W! r! \  F1 {  O, C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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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S8 A: S) M/ f) [/ S/ g/ V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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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E' S7 q* g* _2 c0 [& l8 V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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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g/ @, E. ~3 m7 W  ^7 C% {; w8 w/ C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7 R  m7 E: R$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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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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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9 l8 _; c" ^) z  N# o

“請問——”* k$ _' }! o* @, J, z# u

晴明向藤子問道。! |2 g/ q+ }& i6 w, a5 T' e+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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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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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p; f9 P  c9 X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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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對。”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s2 o# Y" u" ~" g# Q

“他是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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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給了嗎？ ”

“是的。”7 \" B1 z' n7 C" ~0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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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 `3 R6 m  w; Q# F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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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9 y$ [: H* A3 W, M2 Y+ q2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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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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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4 u  T1 _7 r" G0 J8 \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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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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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p0 b+ \) c/ \% Y7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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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D$ [# x4 |8 E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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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9 L& L1 m1 L- ~) v, [7 {8 [4 _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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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3 u; |2 M,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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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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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_' N! E) N% X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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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O* |9 _8 a9 C;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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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W( z& ~, O5 k7 S$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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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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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多的是呢，晴明。”7 a4 G( T6 u6 n; p

“什么事？ ”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M3 [, g& H1 A4 A- s/ Z/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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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3 \$ L$ G2 [" Z1 F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q, m6 k! P, V: p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P. s+ ?1 g2 B0 R

“怎么修法？ ”0 u: J8 p  x2 G4 c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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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Z! A) k$ r/ K2 M6 u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D: k3 Y' n7 y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k. S; e8 Y! m' p" I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M0 D8 L: A: N* `: J0 w

“花瓣？ ”& I4 ]( j1 Z7 Z6 `  @7 X1 ^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9 W7 C: n; e! ?, Q& V% e6 N, Z( R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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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r: }2 \! }9 W  X7 l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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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6 ]7 m6 F1 S. y4 O/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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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 z5 |# t9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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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O# D1 n) O4 N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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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a/ I. c1 P% e/ B0 ?

“沒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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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P8 U% A4 t8 r8 v% W)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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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k+ G9 W1 u& [& A4 v/ \  I6 t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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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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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L$ i- c0 z0 m1 e/ b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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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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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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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4 {2 s8 s- C" I7 X3 n$ J*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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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 C7 W2 e' k2 h2 K% d5 C: f2 n4 u!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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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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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接近了。+ H8 z/ q( ^" B7 e' P: g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8 n' g1 M4 l2 i3 t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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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 O' T$ z8 i9 N#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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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8 C1 M% L" m& o; g! G/ H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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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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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6 j+ k  v' w! y"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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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6 E3 c: F9 ]6 z& d4 Y

“藤子呀，藤子……”' \3 |. J4 P' r5 v2 S) T( C% c( Y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G% v% m2 s( N/ h) M  x# Q&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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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 w7 s5 @4 n2 _% B' e9 h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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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 M5 c* ?- T" M) _8 _4 M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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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蒼白。" X! d# v+ o+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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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V& H3 R2 E1 [;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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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3 L) n# ^*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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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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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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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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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q7 m9 M+ T9 u5 c3 [' _

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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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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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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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P2 i( j+ Z  g9 Y# U: A$ u/ l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2 X, k) a' B, e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 z8 i8 e# ~$ t, E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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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d* ~4 p+ X' B* \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 R! f$ u! o'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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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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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_% a* I% X# F# `; L$ M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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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c9 ]9 ~7 l" h5 V9 u2 H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6 {4 A" q- ~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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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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