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3 4 下一頁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1^# 跳轉到 » 正序看帖

打印

字體大小: tT

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 ^% r& s" p0 f4 L

--------------------------------------------------------------------------------+ U  p  ~  B9 k, s

陰陽師第一卷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C% ~) J& |" E% C

一
# o4 i& `) j/ x* ^1 H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3 V9 q; C; c3 s1 I
- O  B& J! w/ q9 k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3 l2 B: E2 W9 R6 H
+ o; f7 r/ y7 t8 @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1 t7 V, l6 L7 E3 f. y) W3 S
) _: X+ {( R$ ?- J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1 A4 D1 G- ^" K( y( y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r2 k0 m' t! f$ Q1 A9 S+ |
/ p5 h% ?+ E& f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u) M3 I) Y! m; `' i: i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6 W0 s$ P% _0 T% N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 `% s& U1 F6 Q; j$ Q: Z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H+ j0 }9 l6 n  Z
9 g  }1 ]0 K) [$ a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8 [2 H& S- z  y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 V$ U1 {$ o7 l3 ^, S% u) l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8 ~4 g. ?+ d' h% u" y1 ^8 J- j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3 j. c# N$ J0 o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k; p8 z, y) M% j; H' m  T9 k) w; Z
" P% u; t( I$ }/ W# V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z6 u$ N' ?8 g# k% S# a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 g' g- Q- }8 T& f, A
似乎是一種天才。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9 V1 S5 t7 r) j+ P, I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G' Y5 ~+ t& J% q- S
' {7 E, q- ^) V6 t! X& q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u" p1 `( q. X% m" {; f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 ^7 L/ K! F1 }% `& C* D2 n
一行人乘車出發。# U6 Q& f" ?* G1 s
" E; q  t6 b1 W/ M. M8 H- ~1 k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6 P; q/ l2 C* q) G$ Z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 `. I& \3 e3 U3 w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5 K* m! r: m+ G: n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C" D/ ~( G$ I) o5 E5 E
0 V/ K/ w! M& v; C8 O) N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W' z( B0 Q' g; z# b/ Y. L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1 s( }* D6 W1 l& a/ @. O/ z3 d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7 X9 D5 ^: O- r* m; T0 C% @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q& b' Y& o* R$ t7 n

言歸正傳。: O% P$ N, W2 o$ ~$ E% _" c9 W
4 L8 q0 |# W  u" W3 ?5 X' J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Y& x, b: f; ?1 k2 x* ?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j1 t1 o( U5 k* [# M  z
- V) d5 n# R8 f, T+ k. A7 Z: z5 K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2 ~$ {8 B( E0 }7 f/ \7 F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2 r, S4 K3 e- E1 R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f) i9 A4 W+ L4 {' z/ L* X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2 ?& K& F8 ]6 V! ?2 V
2 k- h5 V4 ^2 E9 x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9 ^9 b7 B/ O" k$ i. a7 J  j9 _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f' V& D& w6 A6 D! G4 W& p. R3 x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6 {" @. m" h) M) G" J- T
, x- x. d7 K# Y: j5 X! @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 X) x. _' G+ P6 j2 ~' j* K
艮，鬼門也。! U0 X7 E$ ^- S- @% H7 R) a: i
- v; [, c' G  h, L! @  y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i- h! B6 g2 g" Q4 q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0 F, b6 w! }! M5 B
/ ?  y  E* z$ b1 c; Y$ B. J7 @* e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t/ V. T9 K& R3 ^6 C/ y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1 J" |  g- T6 o, v) V4 d) Z2 ]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3 Y4 w+ d' m/ C2 v
0 g  X( T0 G9 M" G3 c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9 X  _9 h6 S  O% g* W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 y8 R$ A; p; c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6 I6 g; }; q3 Z4 r* s% M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B: H  b& ]" R: q2 K/ n( z0 l
7 B. ^1 T+ ?0 r: H; e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q. A3 d! j! K: z% Y
8 c; R, x& t2 y. s' S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e  U# }$ i2 |  }% {
5 z4 m. Q: X( b$ E, X" ^* b.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 e2 A2 I; @! o' n! G8 [! \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 b/ U1 X/ V2 E, p, V6 L, g
1 `) L2 g* z% y: f  r! m9 K& K6 \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q" F$ _- {0 K% M% o
9 Y4 c$ Y% q4 I( V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7 ^, I  R* ?, f2 M" B# c+ H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6 r( {( |" _5 o3 m! b1 x; w* w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n' g- v. I* Z2 Q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8 t& }7 b5 p& h6 a6 i8 A
4 W& ]% q0 h( c4 S( y) o- H$ ?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 |% [0 \0 P! r/ _8 u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k8 s6 I9 a& R( _
0 V! q# }) t' N" i  d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Z- u: G3 S% G1 Z9 G. Y
* }9 e0 U- N' ?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5 f2 g; W1 Z% U( u5 _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 z) k# L) o$ g2 Y9 f* U" m: x1 G: u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8 M) d) ]2 u5 ?+ C7 v2 k. ?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 O* _. Q9 H5 |! C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 O8 v: k2 _7 l& P$ ~, R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0 o( ?8 M- y$ p4 X; m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0 y8 ^, ]. H: Q/ T6 k0 B5 {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 C- b8 M, n4 N. |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2 w$ G% u; v) Q' ~# _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u) \2 V- g- i; v% p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2 g  n7 d. d% r: e
3 z& G8 R1 S6 L" o7 g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9 G' H4 |  U2 K5 g& Q( _3 D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4 i* G% d  J5 g, Y  f
: n) O' y5 ]# ~  n/ J# ?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p, O* t- Q5 y! \0 K# L
. x- A5 T. X% s. O8 \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 y1 K. D1 J# w1 I' H) i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7 k+ K/ X3 F( c1 Q- ?
7 T& J* \+ P/ P5 e9 w" g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 o" b! X/ W8 h; X4 i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 H1 }6 G( H1 u5 Q. I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7 I' g3 f, g, Z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6 v3 x# f) @0 x# ^
“哦，沒錯。”
5 s9 k: [7 J8 p1 F" t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 n& m/ N+ H9 |1 k% {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d6 k: ~. t1 y1 r( ]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o0 o1 y2 M, X, \  F  }! _% n
: y# P' k2 F9 f, V5 c  p
“有問題嗎？”; U, L% I. ?1 B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1 d- y* r: y7 {* {/ o( Z* s: T% I) ~  u. s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 v, b: N/ |- @( W0 x+ |/ J
“我也很想看看。”

“我也想看！”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 W) s+ Y( u- W8 ^$ b. @
7 u) P. \: {. z5 f6 A$ h* ]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 \' x$ c, b" M( R: g% T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6 l# e8 w5 L* R) o( R7 ]3 X* c
/ K3 T: @! w, h$ B5 Z8 H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8 e* r2 m4 s  a, I2 O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5 z  U  A. a1 }; l% }5 W/ {
, C  X" z: N# E# t# I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w$ U. a% V, a" w- L% V  g; j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2 j" o7 h( a) h# H+ d6 N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1 e. s" E1 z- c' Y9 S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0 Z9 y: N1 B2 b
: [0 _# f; K4 `- U; k$ @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j4 v+ p) F" \) V! Z3 H
" o3 w! J' Z% C; ]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 W: `, B* a: t6 l8 l# k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z4 ~4 z* R$ M; n& U
" k0 {1 l* i* U0 ^, Z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9 E5 ?9 w& b2 e2 @6 h% d2 i) D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b' N' S' ?  c7 h/ J+ M" G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b# Y$ O3 [9 C: T' f' g3 }8 c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U8 ^% J# q* _4 t) M
) `# [, |9 ~' Q( ~& e
! A# g& r2 k$ ^1 \. y
: a7 g% ~. X3 Z/ c1 e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8 s: w0 Y4 @9 q: }) R
. E! @2 P, h1 g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m  V3 Z: t) r0 i" y9 H/ [
. s# a3 x# w9 }2 c4 s& N7 R- n2 o# D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 w- g% f0 b4 p) u
- P/ _" |( O3 K5 V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0 I& K; n, A2 {" c9 P4 \: U+ Q5 Z1 p7 e* k
. r# I( ?9 |8 Q, ]4 K: e1 a9 H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w/ G, }( Y( i; d: B& O9 A
8 @3 B! P$ v' r9 Y8 [$ ]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 z  d" U( ~4 i" }7 ^7 O- v6 D  ^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3 P0 k' G) W" {) N  D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e6 o3 Y$ f' D' U5 k' |# Q5 s
! H  h( W8 D3 J, O& R( V6 f1 y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u9 }$ A  i) J4 U4 D3 N. o
& J3 u0 L5 L3 d, ]6 D9 f( Z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8 \3 J& ^: x' j8 v+ O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b4 ~2 s- C$ O8 H% O0 E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 L  W$ g  s3 W7 ?" K/ I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 Q4 Y- e$ l# v4 J0 U5 v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W* y: P' _3 U- W7 G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8 F5 I* K( g/ _% P8 P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P0 T/ C' I" m, @: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H, l( _" k' u) {$ W
  `; H* v- z# |9 N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9 w* A# K5 @0 s5 w" C+ `! @- k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7 Q. d" G1 N1 n$ {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7 |$ Y! {4 O7 r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Y5 i6 }0 i# p9 w. ]1 k5 A% l5 \7 @
- ]9 M& f$ n! ]* G1 ^% R4 A1 t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5 C0 e' y" g7 C9 t5 _% f% {

3 y8 H& ?9 I5 V6 Q! d- t( W0 h- f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W/ a' u6 ]# I& ?
2 j/ `- u3 q2 e$ O8 B* t9 e, z$ x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 f2 p" v/ T+ G6 f% u8 X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C8 w$ g$ f, V% \" b) I. \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 w( l. c' Z$ K: ^$ |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 d. b, q; O3 W3 v, R) M
梅雨已經結束。6 o4 j& |8 o  M4 z% B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2 h% _5 h2 P2 `4 z
) \! v* O/ K5 s' P0 ]' O! c1 ]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6 q( p0 [( t7 D" C  v  S# M" Q. k4 Y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8 {9 \9 M- y" ?6 N7 y0 x
% ]/ a: _. Q, Z7 j, f5 B/ q  O" H  a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d, [* [8 a) F( l2 ?$ r5 z1 o
) O$ ^2 u1 U# X6 k7 a- |: R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 h2 X- C# ]( Y7 O0 X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9 V$ g3 L4 x  q- ]: I6 W# @
9 \3 I' @- E1 E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7 D! S8 `0 T& i( V0 [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 j" N" N! @1 V) Q7 }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2 Y0 z  ~) r% R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7 G# k$ S/ e  f&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3 `0 o/ O+ a1 v1 ~) ?
% v$ A2 X" }1 w2 v0 s, ]5 P) X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8 s: J3 O  O5 r3 ^6 _
9 l& a. n/ m) N( G7 D9 M8 L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9 K- J  X# o5 L$ U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4 {) A+ t/ _3 Q2 i; y. _; }
- D# J$ z' Z7 U  f
“對，對。”
7 Y5 q! O) q$ G: d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 O/ N# O; c1 e" [, i: W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K7 M) V/ q# N: n" T; c! S7 |  a, ?
3 x* A0 }3 _; Q4 N. `0 ~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4 C$ d% v  {1 S1 E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 S# q6 }/ O2 K. g5 n- e0 V3 N7 c
對吧？“0 M9 o. L5 Y6 a' w
% j1 g! J& v, ]- Q7 X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 C) \9 Z$ ?5 c: n$ h: ?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z! `$ V4 x. b% I9 q- \9 R/ I/ B
“是啊。”; L1 x. l3 p  @( i
2 ?% P4 P7 H" C  n, M3 j) E7 C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8 v' a& Y( q5 R
' L2 D, A# n4 `+ |# G
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6 x. k, L" `& p; }  b- V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喲。這可怎么辦呀……”$ k5 D  {8 O* y. o$ Y
. A' f, h/ _& s' F2 R/ R8 ?2 ]& F
是這樣一個聲音。
" A8 Y! y4 S; J; f7 z8 I2 y* Q9 ]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6 U0 K( }6 O- e( }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a8 m7 }; T) j$ j
* W0 p( y) Y, G! ^9 e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_2 B% I2 l7 t2 |9 S1 S; C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V% R+ j+ [0 V6 z
/ h  w+ ?, ?- b1 u$ @2 g$ b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 _! @) @7 w$ b% v3 m$ C( ?6 h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5 w0 h; D* P# ?7 K6 }% R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 B% J' U* }5 d2 h7 X( W2 \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s3 D/ y8 R( I8 M& M1 ]  `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2 \% G4 h* @7 A9 J4 H# d9 X; |

肯定不是人。
& v) C* P3 e; }" |2 K5 k- R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2 \/ z9 P( \6 [# H! X/ `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n/ X/ Y* a* \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8 w& B, f- q  _( u& B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T( }% A. @4 B$ ]% R8 T8 _2 C
- s0 l4 h6 ]. X! b7 K' K6 c: q; _: q
“就是它吧。”成親說。7 Q$ c6 e* x. {# S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6 B  ~, ]$ `0 u3 }2 H# J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P3 O) {/ v  k9 n; t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7 ?3 u+ \% W0 P& L5 @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D4 x# e: b9 j8 K8 S! n8 c% \" j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 a' m$ |: o, j) c7 ]  e9 H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 n5 ]( j) b! h) f% x) H
. k7 h" a* J. Z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 J/ p& @# I. k/ v6 [' D8 [# k/ ^
1 {1 \$ q: p) ~. b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2 y- W! \4 Q, ]1 l; H
8 P# s9 T; S5 O
“哇！”

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R0 b6 j+ g( [/ `1 Z) E2 F. |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k+ \9 B" d8 h- L. |
3 s5 C) d  }: E: t7 Z0 n# _3 w
“遍尋不獲啊……”. P7 u( E! Z' V: R$ o9 x: w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6 i, ?8 W8 F* X  A% W
6 V* {  y4 M" R5 |$ o
“唉……”: P% N" P* S- M0 K

“實在沒有辦法。”0 i% u4 E* W( [3 p
$ G1 Y  d; N- T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6 G: D" \+ r  q9 ]6 @. L; p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 Z) y) L% S& G( c) l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 O/ L7 \: K2 {* z( M) l; [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h: n! a: [- q4 z% j
7 o$ V) [5 M2 r- ^  U- ^( D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N) g4 k) z' R8 r
: X) ^+ [# t- _4 @8 y
“是誰？！”- {4 j' k  o2 U: C/ x: z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 i$ V( r  n; z: j6 X" h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d3 Q" |4 ~  ~! i: o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6 y+ U: c" w, u) _- x; y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 e" F4 J# F1 w* ]6 h6 ^( i
一塊、兩塊、三塊……+ F' C! A( C# G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O0 v' r# @* l2 W# Q. A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2 }. h( @8 S( M7 k; y+ L% \
% F* `' ~* ]' G! _
“不要著急。”3 O; q3 ]1 n5 m& }+ Z; U
2 }4 e  g. ]: J4 y+ S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2 z2 D* \: P+ a" P' W
1 U0 s' C, I$ L4 Q% W7 ^3 _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B* [1 t0 Q1 h' H' ?
6 y4 s- G" G2 g8 F6 i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 g9 t& d, r4 \# R0 r8 y- E5 x5 v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8 T5 S9 q! P* v) K) ^; R7 ~
' o; N% T+ X# j; v% \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 ^- ]8 C4 O1 D2 i2 v, y
8 O0 J+ T; O1 @( J9 A; Z6 j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 O- Q$ s4 _5 F, q% o: \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J! I$ {( a" d! G- M* H, ^' w/ G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4 r' a, M% j3 _! x& o& L. o
% p$ p. N& {, n( Q7 K& }+ `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2 J. p( d% ]/ S: P: b6 u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1 ]" `! z* G! |' b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6 F: L" C2 a+ d9 B
! X- b) }% k+ Y7 i+ q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 V( V; K& |3 z4 I+ j. t* X
“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1 d. H! n9 Y" |2 l1 P5 R7 ~* _3 W
5 c& ?; J1 W' X8 @, u8 J( T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 i& Z5 y* F$ K9 K  D/ V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v) g& c6 n. C! s2 J6 u# j1 ]+ r0 o4 V
) g2 y9 L' A( s, D  r
“讓她服藥了嗎？”% K8 e8 K8 W/ P6 \0 R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d) h; w; o1 P8 J. c
, T/ y) L* r0 v8 P+ i# A
“沒有好轉？”. ~6 s' M6 f9 k3 N! S2 K
) \7 O9 s  M3 U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 m9 b/ J% v! d2 E2 e
“別的什么病？”; c. \) |4 V- u7 S4 ?3 Z
3 F2 W0 T0 m1 ]' i( l9 Q! V
“是狂躁之症。”- Q3 p  v/ \+ \5 k5 J% G
: F% O& Z( E: r5 X" |1 I# o
“狂躁之症？！”; e8 g0 t& N+ E' F: d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V, M+ U# `  {+ m- ~2 H

“哦？”
  I) B- R2 M  \! C  J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 A; V, |% I4 ~

“跳？”: X, P9 L' F+ d) G8 Z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 E' v  c. z/ D9 S
…“" \: h/ U) H* i/ T
3 r: E3 k7 }9 `
“啊！”+ A1 k. @( x1 e9 O" t( @; Z; v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0 C7 y+ f. o8 Y, |+ p
3 H# H, P6 u4 W; H; i- A% {6 p
“竟然會……”- I9 N& Z6 a4 r9 ?# j3 l9 r& x( e2 T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Z1 j$ @, B. S, N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O+ Y  M( r6 W  o
" z; C2 y; I- ]2 w  R* H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 y) W! l0 I; [6 u% b' h; t2 _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8 r6 [" G0 G/ t0 Z; p
/ ^3 V& x/ a5 H3 v
“我沒有那么說。”5 V) p- U6 ^* v- }3 C$ d% c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8 V' S! r! w, l7 {. q0 G) v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1 O( \) R* i: U; i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 G' w1 Q1 W: C0 l
. d0 i* B) @1 J) n$ p% ^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6 h$ ^- K7 l5 `& z4 x5 t3 ~* c' ]& S8 G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V% f4 y& v! P" C7 N9 Q& ~( W' C- r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_- x' B, ~. [! l! G# ^
2 ?% t% }  O) K% C
“咦……”
5 s3 e+ S7 @; a) q9 u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j" r% a% ]7 I) U( c; C6 X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 C$ O' H3 u, I5 a- y7 L
9 m+ w9 p4 J6 w7 I" Z+ _0 W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9 N) G# o* A* z, p8 J9 \
4 ^0 w2 X( K$ f6 ^
“天啊！”# B7 \7 C! i+ o( P8 O0 k& v

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W  G' H) K: @7 f1 [: ?* ]
: h+ S! z3 M: o# s8 u, c
家人匆匆趕過來。
( h% s& T( r# [- S% f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3 v. R# |8 m, v) X; y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e8 U/ j) Y! L% L4 t9 v% v  _
0 Y" J( q  c8 n4 ]$ a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U! N$ V1 v% B, ]( E3 A

三8 z7 x0 i' L- B: e
- `& V: }# h9 T8 g, Q" d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 b# x- E. B8 l$ Z! k9 D& L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C! P) P2 v3 ~0 A1 o3 o! m) M
1 z2 c$ {$ O! Z: x; N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G2 K4 @# h9 g' K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 H( T7 e! z- x6 Q  i3 i
6 Z& f; Z0 l$ N: [# I0 H3 l/ F7 O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 D$ i. }) l, @, ~8 G/ F) K
“做什么事？”' a! J% Y: f  i" K. ^8 y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明白了。”1 U! r, w$ m. J2 H7 A- D7 h
, |5 W+ S& f. A0 ^0 b; Q" D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6 k, a8 n. Y, m; A3 O
) y* x) o" w) K' z8 Q7 c; m/ r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8 J. w5 \" r# J4 S' J: N" i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 Q! Q5 `! B2 `, u( U1 X' q4 L0 g2 P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F8 I0 w0 b! z" f  K" ~( Z
" M& e$ k3 g8 t5 T
“哦。”6 B; s" K( U" {1 k9 g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i' J' ?) L8 ~7 j2 p, V: T, I

“說話聲？”$ Q2 G. A+ j) Z+ e" t

“是的。”3 j6 k4 @; j4 G$ ?3 g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 g: P- H$ ?2 I' m
四
, @  B, o  _* S, C* k5 H! t1 A2 o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6 }! m3 M" V2 c  B! p5 ]* b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 z$ W, ]' K5 X% d' f# ^' N& k7 s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 Z& H( a: E+ G& v# n" P4 [0 S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 V9 R+ D2 M$ P6 K2 e+ A
+ [1 N5 H% r! \: s4 T! z
“有蟲子啊。”, [1 h* R1 ?2 U) o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g9 @8 B, W; |1 b: Y
. o6 ~9 u% i( F: f1 B5 i5 Q9 S1 n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f1 m5 H- L# L- l7 P/ T0 ]
7 T' y. R3 e" Y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b# t" |9 d+ N4 Z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g  Y! C+ Z7 A3 z, G) e1 J1 G/ a
- e. [& H0 J$ ^- {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0 K2 H: x; B% U% a% n* b( D8 [+ \
6 {: |8 o: ]7 M4 d8 N8 ]
“好癢好癢。”& g5 i) n0 D/ E. {$ H1 a
( V. I7 q( O) c0 _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 I9 B2 B3 n9 S1 x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A% q. f* h) z
; M4 T- }  J8 h' K" Z- P3 e, w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b/ j+ u" X4 q4 v
5 M7 }3 K0 ~" q- Y  {& k# J
“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4 n6 ~7 P$ |- ]6 d# t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 C) V: M, J& P1 K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4 _8 O* m; u! g* X4 F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N+ I; }# z/ Z. u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6 w+ \( A5 F" O. c) Q2 v% Y/ _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q9 r# S* v  o7 O: ^  y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D2 q+ i1 V% A# x9 b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5 r0 v& u7 T* Q5 R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 s4 m) [! I0 l1 h6 ^3 F* C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4 K  J, s2 b( L4 i. @5 E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N3 u8 W) e/ ^/ L7 o
8 Y/ _' d1 A3 l  a# @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6 P2 o0 `5 n" [/ M
8 u8 e, s3 y1 i8 _: v# V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v# U% O7 Q2 K8 a1 C  J

“友則大人……”7 U8 I( T1 n3 c9 N+ c  z; p0 l

那聲音喚道。( b2 f, E% u7 X( k, q

“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O* I/ i4 k  o0 W
& x3 r# }  f) x9 Y1 u4 T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C' S7 P& ~* T7 w" G! L0 h
3 y( G2 t* o6 P, A4 R8 D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 Z( T# {! V* G3 K0 ~* a% R, E
6 r5 ~  _; R% u
那聲音又說。9 |1 e0 _4 j8 ]5 {

“那、那誰能治好？”  a0 T( n6 Z5 s
/ |$ {# S3 [9 Y* M' x/ i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I- Z# H# P) ~6 }4 V" N) E. C
! o2 o  U6 X: J- O  C& \8 U. H
“這個嘛……”, w' E: N' I6 x4 E2 v+ C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 s, O  ^0 f* a) H
“陰陽師？”! j; a0 H8 J" t/ h
5 b: u0 P* _& O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l0 D) x1 A7 B- ~1 `$ l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A- k% j; }7 b' V2 N
1 H2 ^+ B* }& O0 J6 {3 M! G: @/ O
“喂！”
6 j0 }- }+ \. E. H9 ]/ h9 }; N& a1 o; h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 x( f  i- o2 F" Z) E, n: T% i

六$ @/ X* M% U' ^8 r

“好癢好癢。”% {- g1 }  J5 C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 C3 s6 Y; D- I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 w: X* A& c0 T4 F0 L( o/ |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0 ~3 O9 b' m/ l2 M: A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 I. q: X& q( E) r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 k" O" _" C5 R) v; M8 u$ ~; \% V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2 I5 r$ _4 [2 L2 k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7 F  p/ e* c# F- I
2 Z9 ]  H' r6 B; w! {3 j: E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 Z, ?- v/ n; p1 i: a. S6 d
博雅默不作聲。/ i1 e. [, d% [) |3 h* r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 R1 x) a( c/ V0 ?. w7 |
4 Z  P  ^0 c  z' `& C1 y& V1 t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5 g! h& i% P0 ~9 f( k) b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 {( O6 i! F" d) Z
( w3 o8 n) P+ [: w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U. [! p6 J& g9 M. ^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 x4 q' h1 d4 ~* n' b# Z
“那好。”
0 Z1 C. u+ i# b# d* o' _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 b" v# Y9 c5 w: N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n6 z7 K, d5 b. z& _
. v+ P% J$ P4 e$ Z" q) k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a5 L( q  i9 J- K: X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 z" J" k4 Y1 |9 [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4 J  ?9 }' K$ B& n; I3 W" D" A

“開始吧。”
" h- f" a' W. k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 J. z9 ^; |' S/ |: f
" ?: U1 ]. N- I5 t, x& v- c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8 y+ C/ V5 g3 d: x+ r: Z) @
  N  r: |4 _7 l8 x* b8 w0 E! Z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 ^& U, O+ p9 i; v
% i, W: e4 Z$ w6 V, o- A9 x5 [! j' y
“寫的是什么？……”" o8 P. f: W# e) Q$ c1 E: t8 M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0 U5 w2 H, \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1 h) a9 L, K' ]% |5 _& w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B- s- c6 ]% W; D/ w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h: n/ l5 O7 z6 Z
6 G6 s/ U8 R& o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m; `$ v5 _$ C' N/ C+ v4 k9 V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V) o4 n4 h) E" Y- R# p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 x/ j& G  C  r8 S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1 i' V! ~: M$ R1 B4 L7 E) r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A4 t  q, W# d& u" u

“啊……”
" W1 L" y2 w& U! [! A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T* u1 H* x( n8 l
/ J7 w, m  P# E, n! e7 Z& k' u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k% J! ^/ H; v9 N3 I
  s: G0 v9 w( R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 C6 X: ~; R  }6 q% `
$ i9 w  \/ I, @* D& |# R- W2 T# A
“好了！”
0 \) _" g; f) `. }- S0 n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2 u0 O; a7 R8 h1 z! z
8 l* O# x/ X, d$ d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Y+ `* R5 z* Z0 Q, ~# ?" c9 ^
. ]- X) R3 h1 x) g; `1 m( A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 R( o! N+ Y- c6 t7 t0 A7 v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1 n6 w+ p2 I6 B- Y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0 N9 m% ~5 U! m
, o/ G4 Q/ \4 m) n8 {
“啊！”1 ~$ W0 x% B% V" f# t6 R+ y
( g8 e2 o, a' u( ?
友則驚呼出聲。" b$ p# {2 N+ E) f5 o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1 ^  C. o) K% n( b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v6 {/ z5 x, v, P+ U- n4 v) ^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 V* k. w: g8 H; k. U7 T7 r0 [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9 t5 N* Y" @' G) O- {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0 `- y( i6 Z, b; o# o5 l) }9 D3 ~
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x: U4 R2 |5 t- U' L
$ Z$ ?9 x1 ^  G7 F  t# a) Q7 q5 y. M
有蒼蠅似的蟲子。  j& w5 H5 w. T; I) @+ v

有蜻蜒似的蟲子。: u4 k* p4 s, {7 H9 ~4 H9 b# ?

有蟬似的蟲子。2 u$ @" w3 {' ~  @8 K. _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v6 B3 {' k. `% ?7 t
! I+ w' g! n" D* r% V; t* f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p& Q3 w# i) v! v' K8 Z/ s, ?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r) W1 h( z1 e* @# z
" T1 @, [& M3 }+ g% P
“解決了。”# Q; Y9 n0 o8 s) K0 y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 W9 t2 m( t- Z: Z3 f1 ^) ?/ k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J  ^& l+ X* X9 D: j: e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r& w. N  n$ r, n# t, G) o( c9 N: h
7 j  M, z& C/ E% }$ P& E4 K
“是、是嗎？”
& r; P$ i8 e& f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 O2 T3 ^" r% p1 P) w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D& S6 o- v& _3 O, y" A$ V
3 b6 q4 X+ O% P; @% p/ Q0 `# Q
七" Q0 v. s: W! A& B# ^9 W
6 \1 u3 s* I. }7 `' z5 K% j
牛車等候在門外。
+ ^# O9 H, l4 N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 Y4 [2 `3 S% T0 q' b! Z" j+ R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 X# V" M8 a( p# g* p2 C8 ^6 ~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 r: V  x( O; _$ Z3 A* c) f: }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_* P% Z  S1 H8 E
6 ~6 s. h0 j1 o
“請務必賞光。”- b# J& S, [1 {4 X. e8 c: z
: o4 V* H6 N* c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 R4 c) N! M9 W& x; a
“好，稍後見。”# W/ V) j2 h. y1 Y1 g1 l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8 j1 T$ z7 [  ?  i! j) w( n' K9 |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 ^: Y3 P& m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 V# w# h! S8 x# s' x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5 Z4 O" r; O; ~8 \' t
; p- t; c0 U" D5 V4 p  B! z7 W' s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9 e$ F: u/ o! H) d5 n8 |
“應該說是仙丹。”
9 I1 s7 s8 e- W7 f) H% \
“仙丹？”

“就是藥啦。”
* c$ }' R* t" P! @
“藥？”4 J; C3 G6 y' y9 _9 ?/ \4 ]) a& A
) _/ ~  u+ E3 H5 ^# p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4 z5 J  c; e* w+ j$ q
, B2 D( V5 m8 v- }. D
“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V" W, y* e+ ^0 ]( z$ b# z8 R
8 C2 E$ g5 ]9 _5 B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2 F" }- O0 x) |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U3 h  o7 _& X0 M0 D& _: {
+ D/ f1 \0 o# L( J& m* X7 b# h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b( t3 x2 a! f
! ?/ q  u: \% _; v9 _% q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0 O. x2 F7 C+ p0 I, z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8 r' U- I* `8 ]% f% s0 Q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3 Y- ^5 d( k% g8 o; Z; t  n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0 S* H6 s4 ^4 n" M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6 J! j5 ?5 v+ A4 M* }
) A7 x( i9 @- F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5 k; D- w7 `+ _# u1 d8 d; W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 [4 S4 Y& B% ]& O# h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5 N% {8 E8 G8 m1 O; Q+ V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7 [. Z2 _, L% U# j) ?# V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q  j: G, H! c
1 d2 r+ i) q; N; E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 h/ {* E7 `. u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j& R! m4 R5 z
( [9 t; f+ \& s4 ]# b" g" \' ~( r/ K& ^
“是怎么制作的？”
  Q- n3 k0 B; P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l- z& {2 n  p0 r, y5 t$ z# y
4 i1 k/ I4 h; V0 V8 U" n! W+ b
“五芝？”
+ o$ f% F6 g; J( y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6 p$ n6 m. j; l2 ?1 q; p
“其他呢？”
0 t$ d% }( \5 ?! R. D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6 h" J8 k/ x& m- c) ~4 I9 r
“需要多少只？”
$ X, \& N: ?* i3 R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W: c$ Y* C% @7 }5 B3 m4 h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 ^3 N: _; q& u6 J' [2 l

“煮多長時間？”
# }# U: C$ w2 E6 w7 b# ^8 I  v
“這個嘛……”" v1 i/ p! {  D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 t- e6 }# N2 o- c6 j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 ^7 P0 v. p. Q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 X& y3 m7 V5 ]5 j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r% q& t5 C2 ]) U5 v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0 ^( N! T5 c1 U' O
! l7 `7 f- A4 |' ^5 F7 _4 R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 V* w' `1 M

“還不行？”
6 p% E/ u8 ~# ~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 D) m/ B5 T! |. u: e
' w% ^: R+ \6 S9 K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L* _' h! A1 u; S& a; R& }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n" Z: O3 p" X8 ?" B
7 n. h6 P) {; V! k" Y& K7 Y8 k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3 m$ `) a$ k! o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 U" @! V( T/ ?6 P

“生物之精華？”8 x+ Z  b3 y  k/ q) O+ ~. j+ m
6 B' f' b& |" }% ~4 e! h' I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5 w9 _) D$ B! e
4 P$ h. V( q% |6 ^4 f/ ~4 N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Q% v) _0 T- k) d1 w: h7 R

“我了解的情況？”+ \$ K- q. f# L! Q% C3 g
( B+ o5 Y+ j0 `3 Y& _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g0 U! X' D% V6 s
: |) c* h5 `+ w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 o( t( `6 g/ P+ t- z. p
“他是怎么得到的？”- t: o) L6 k+ i( K0 q8 K3 z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6 W. C2 ]6 D+ T( E$ n' @" M: q
“撿的？”2 C( k: x" R" g: \9 X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  J( C; l4 d) s
+ I/ V2 W# ~' M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a$ {/ X6 m( g4 b% o1 p0 u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9 d) K  ^' a4 s$ a- f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7 T/ N5 ^# `4 D8 `' X3 l$ ?8 g
0 E4 j0 r3 l0 r* [: z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 P) t' J# j0 P8 v+ x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 T- k( [' f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S, |1 v: v! u2 p# Y' g
( r: d6 O! u. Z/ n8 ]6 C7 a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5 A( r! R. T- t8 [9 N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3 C4 H  A1 g0 R( |* P1 u, v! B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3 `3 p4 z% I; ?% S% R0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3 H( l4 B& g3 O- M0 Q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V6 M3 Y/ A8 t9 q
) T! [% j7 T8 ~5 y7 e$ e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
' e6 ~. w# I* w8 M" {/ ^5 C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G' F  H6 y# e& F. U
4 E8 W# Q, h) }  r4 Z" L  u+ d: x
“啊！”
/ u% ?7 G7 R  a4 k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3 G" v: {) ]2 L: ~, r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 l3 J! t0 q  f4 c9 {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m8 l  o' A9 X  A
2 k7 {2 }1 k  U3 `
“承蒙關照啦。”3 a9 z( Y; S% F: `3 u6 j& L
* e! `* N+ f& Z! V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7 T4 U* l; P; z1 ~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 C* G2 p0 w1 J* ?" g6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 d$ l) N% V7 e$ N4 J. @
“沒錯。”. \2 W( Q( f0 ?: n7 K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7 w  x& p  O) o! p# T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P# e3 u2 U  Y/ F$ Q8 k$ R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D; f$ m: i4 f& B+ r8 d0 H
6 a) k$ \* N1 R+ y; u2 ]' w5 K
“噢。”7 }0 b) k8 S9 n5 r1 `& B
1 }; J  @3 e8 i& J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6 y# P) X- L0 m! {, E; o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x( ]9 d$ J  B2 T

“太好啦，太好啦……”% \& ]# q1 ?6 b- t& s6 Y" W5 Z
3 x: f; b; x* o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q8 ]1 w/ V% A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 v2 h& X& S7 v0 W1 l* W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 M4 q+ @6 V9 q" a" i) K
“然後呢？”9 y6 v! V8 d/ b; T& u+ ~9 f
8 p4 c% u; f" t, f8 Q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2 d4 g% e- P# n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 ?4 c4 ]3 {  N# S5 g# y4 _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7 u6 u; [( {( A# u0 T+ s' R0 x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g# \0 L" v# C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_; W' r& o' `3 Q$ P3 o
1 U& e( z+ B2 ^5 a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 u. N2 U8 R( |' R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9 o, y+ C) n7 Y" a
! t1 T- S3 T% u4 E/ V: ~7 ~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4 O6 V2 [! k4 t$ \6 j2 E& n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5 F* c/ i7 [2 m4 j- W9 A- p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7 X+ \$ g: |# V# N" P( S6 `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8 j# P% y# h' x$ Z/ m) f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 d) O1 x8 g5 I# |& J0 h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4 t# j7 b$ G2 Y

“應該不會吧。”
2 d' K8 o) B- I; f* b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R9 `. I; b) K6 v( e' R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w0 C" g  `  C& Q' O" {$ G
- T! \  R0 t) K' x0 l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b8 Q  ?9 p$ u% Y& _( K
/ k- l5 b4 u7 ~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8 M. Y8 `: }# v) }5 |
3 d2 E1 }# [( |3 k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q3 Y/ c! M; I" H$ t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R" I4 ~- n- W+ p
3 d# O" y$ {- X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B' g. V: c  a$ r, p
  I3 @- f! y! X2 e. k( Y
向空中。9 C0 ~; n  b% p& w% s

“這是最後一塊……”
: J8 g( c' W0 S3 J* {6 X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 M( G0 k) E: Y9 z! O0 b5 s$ V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O8 S( R7 c! N; Z6 K. }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y8 p9 p6 E0 d5 C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U) L7 _; Z& S, _+ S6 y
0 K) T2 E, m/ {' ]4 k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1 _9 u8 U' B& ^# {% L5 t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0 z$ c5 f+ R8 k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Q# U4 P9 `5 p8 q# Y' j& I
  d' M9 K* n& W; h/ `3 Q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 p, ?8 \3 [5 k" b, |- A
“終於走啦。”% [& I" [" F' z. g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S4 I% \  y2 ~5 C
0 ~2 b3 L( a: s3 [, H
“唔……”
% r( g. n' R' I6 f' V
晴明點點頭。
! d8 B7 Q7 ~  L- c0 H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0 G, q' @0 N% v% s

一
, f% i" Q" X: |# G& x2 L& P% Q9 `( T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U; H; W% h& l: s
& ?4 A; b* O/ f. c' W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4 L1 M; `7 B( X4 p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 r& t/ L, {4 q! h6 g

此刻是夜晚。7 ]$ v) ~2 a' p( ^; V" B! f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 ?% D# G, T6 v2 x  t! p7 w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3 l7 N/ U$ {$ _6 L! t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 U, \3 j  [3 U" b- l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I4 E9 \/ G- h" I% m

沒有風。* V% `& A4 a" |
+ l% Y# z2 {0 Q) q5 s' b: \3 P  `+ C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8 d( V; `1 i" E( I9 f/ ?9 S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6 r$ @; \' g& n2 c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 W' Q! b; w0 D$ m; }( ]% ]
5 Y$ g1 u( f3 H% o3 E5 J; D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5 O% l0 J5 q' o0 t; Y# s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 h/ q" {. b  U* ]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0 H. h( v( Q3 X9 r5 Z- Y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h9 C5 X, q" p7 ~. U3 n2 o% _: Y
( C$ D. S6 h7 c  f
琤琤. 翩翩飛舞。
; i2 F: S) i, c- N
琤琤. 翩翩飛舞。) j! W' [3 w# N1 p, l  L9 G5 v9 n
7 ]# S( z5 S- {8 N4 t# I" \4 O
琤琤. 翩翩飛舞。; f) M2 ?# w) o4 o& B$ O6 w9 {
& f$ c. ~$ l' R. [& `( T0 H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1 L, v, {& V0 J' Y2 b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4 D7 m+ C% ]- W5 E2 c# N
' u4 q' [) i+ ]5 a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 \4 t/ X0 r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9 M/ l4 ]: }4 b; U; k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1 b/ x7 \5 K5 n0 P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k1 Y7 `* {7 b/ h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_; R0 R) j/ v9 c3 F6 F5 J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 W7 W) o/ {9 o% x! Z; R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2 P6 ]3 f9 [7 y0 m3 R3 p" ?- V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W/ w2 v  C6 [1 y) C, S9 W
& Z) Q1 k8 T- }* [6 r6 Q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M6 s* H1 m4 {6 F
: k# o3 [8 ?: C2 K* u2 c
難道是幻覺嗎？1 h3 \; v' {. D4 h+ \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6 S1 W9 e. r$ X+ E4 ]% r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9 y" V# i  _2 X2 z, X% y# F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3 O# d1 F! {& J

那聲音又響起……
+ S6 r9 J% n1 m& ~3 O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p. @; v. `* M/ R, B, p
, A  o1 R. v; l* B0 ?" |& J2 _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2 ?) r; ?* t) ~; f& _
9 _! h# ]! G8 f- `; x9 A
“是伊成大人嗎？”
0 r. X' x- \! z1 H8 b% A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G& ?) @8 A$ o, i! g7 B

“噢？”; v# k' T$ w* b: {9 S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 S- @. Q8 [3 H) D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B& W) I- u% R  {3 P9 D( a
1 X. D) [' ^4 z9 W' `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f% j1 `1 U- _5 O* K
“哦，嗯。”' |2 s5 m1 ^3 P+ \

伊成不由應聲道。8 _8 z% K; J/ S1 P, [
% k6 M! B1 ]' ~& f$ j5 Q( B3 u# Z& m; [
二$ |& K/ }! \6 Z6 E  o8 d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 F8 j9 M& u5 v! P3 o5 i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p- b! P& {0 Q2 O, e  ?& F$ J: F
. ?0 C- F( V1 b; ]  [/ D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6 {# ?4 P( y1 ^7 R% i, X
0 C3 `4 i; K' q' n/ H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2 C0 `" V. Q6 c& Q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Y) |* C" b) ^9 N. l. H! K9 g
2 m! N" B0 ~7 T9 A* N5 [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8 P' i* J: o/ S& N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z" X) O" |0 e3 K& a. ^
/ `5 _' k. |0 T7 Y2 @& M" L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f4 [/ T1 V" x8 m" H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0 f1 F& _8 R- R$ P( O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2 v+ L/ S9 ~( ]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3 }% Q( v( b: @# L& h. s/ I! _3 T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Q- _4 i+ O) ]5 q* ~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U; V& p9 ?) j2 b
' J/ T( }9 @5 D- P+ H) ~
博雅支支吾吾。! K6 j0 ?" Z5 @7 L' s5 S
4 q0 C& {* z" E+ P5 u% A, B
“那個什么？”
. r6 E" x3 A0 P& O  e& N) c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 ^/ b3 i2 @# l8 j
“人的生命嗎？”
9 `0 W# T/ ?0 I, k5 R' y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C2 S+ r6 }& `* H- A) y
! y3 v+ B/ L+ E5 ~: q2 j2 S" l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L5 B3 ], ^! K# [9 D% W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f$ T3 q% {+ h0 I+ }
$ S4 |( }+ m* d  {  {
“唔。”
( N/ w- R$ z! y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3 D2 Y' i4 i* ?# j& h* i- h
2 x7 V: k$ S0 ]. i$ L, }) d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 M( S) W( |' s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7 s5 k. M& z# d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9 ^  {* G( }7 W$ Y5 C* r8 ^' i. z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4 g6 y/ |  b6 s
( M: b' H+ T; i5 i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3 K. v2 H5 ]6 F! W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J; @$ t* z3 W/ E2 {

“逃避？”
; u8 ]2 e+ J2 i( L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 o: ~- J  t3 m5 ~6 g. N0 @
! h7 h* R3 G% C) t' Z
“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
! h/ t- K) Y4 [5 f5 |+ Q
“笑就等於逃避？”
5 i( k7 _: T1 C  q
“不是嗎？”* X2 L9 A' L! A  H3 k) b, n# s5 K$ f2 X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3 @3 |; x: k3 R; d6 c8 J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5 \5 Z6 a% T% G3 f3 b; s2 O. ?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 L' L/ \9 \  I5 _4 o
, R% z/ A. [- D& ^: d$ v7 I' h
“你總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
) Q) V/ ~8 h7 g  i! H: y" p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O! T8 C6 G- M( u/ T
$ }- E  p2 p) x0 T
“我就佩服你。”3 E3 R. P" b* p; d5 s2 |
' b0 O- i7 C' o& s
“為什么佩服我？”
) t4 L, p9 M2 h% {: S" d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G" @( C  e1 c/ W
6 i! x- |" E5 `9 J/ G5 S
“我？驅使鬼神？”9 d8 e3 K$ A9 g, k: i1 J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 j2 j, S- c7 h3 Z9 E4 q1 H

“怎樣？”
; D3 d# O0 D& X* D8 g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7 q* F/ r5 s4 C& r% o7 f8 x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 L% t, w5 S' ]+ b, \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8 }% E$ Z: i3 c& t( A
, l/ }0 A/ m. I5 |  ?/ b
“沒那回事。”1 {6 l1 H: K' u/ [1 p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P8 m# s% d
  ^' W1 ]# E# L. j, ~6 R$ l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b( R2 Z( x$ v- m( p- k# h

“嗯，有事……”
8 a8 f. [4 y" }! p$ [- N; X
博雅點頭承認。' T8 b7 l8 ~9 R" R1 U
# B& }$ d1 x& Y# D% P2 s4 t- G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 U6 ~& m  ^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 g- H3 e8 ~( I  A0 ^7 f$ m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0 b, M# `( F6 e# E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d3 E; p- d* ?( s; q: {2 }/ n

“他怎么了？”' e# P4 d+ q1 g- h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 @3 \- c2 q3 I, \
“怎么個怪法？”
- c4 y* [. g4 r  W6 V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x* _5 G' ?8 t" y4 T/ {5 q
- {1 _4 W* B3 r% a3 \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B$ f( V7 o2 Z: i0 F- R/ E# X
* `1 ^% Y5 Y7 z  F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 a, ~- d' I5 O* b- J/ J
1 @  L& x( b& q8 B# ]7 W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l( c3 F$ ~" H! y/ g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6 P; Q" T5 W# y+ V8 ^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2 Q+ `# y. w* [( W
1 k2 c: J3 q( t3 ~1 G" S0 t, f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e! G% ]. {! J. O# l$ }( o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3 N, t4 z* M" V# |& M
8 Z2 R  S. Y- U* e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 i) d5 }( B2 v+ l1 Z, h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 _# i3 X& U9 @8 u( ]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6 z" v9 i7 ]3 M/ V- d9 P/ u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T: L6 Z) a7 j
  c4 E* ]8 R4 U( ~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c; m8 r5 E- H
4 p, t1 k- b/ G+ m& F1 G5 z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 d% p; ?4 H2 }# ]7 P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 t; l$ E+ N- l8 O: j/ f* Y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0 O: T3 c! w* D6 B: c5 |1 \1 w: _, j
" r! Q. U) A* Z$ j) \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6 i! i3 S9 O6 }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8 s/ E( ]$ t1 A: j6 T' t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9 M/ a$ Q! m2 P! U7 L" k& ?
9 w- [( H, H1 l- Q: k- Q$ D. p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U6 j& o2 Q! s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 g" Q4 G! s6 m8 ]# z* a8 Y% B" Z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2 M4 l: T7 u' I9 N# _( |
8 u; `4 P. W/ K1 R2 d0 O9 L: |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U' E6 }0 V$ }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8 I! a+ u# i3 ^- ]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 `! M3 x9 ~' O* o% T9 V
6 A$ \/ ~. d2 o3 H/ @4 v8 u' ], H6 {; G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V' v4 X+ `" i3 C4 B( K: }
# d1 w: c0 v6 U; @+ y$ `; W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n4 E* w" \/ B, X, a  w! W0 [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那樣挺慘的吧。”! E7 x. w- C# }  t

“什么，想出來嗎？”# S/ z% S, r. D& r* O
+ Z" {7 o+ s6 q0 z
“想從山裏出來？”0 Y# R0 [6 V# Y

“給‘山’字？”
9 r7 c5 O% q9 ~7 |  E' |! I- ^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 S$ d  E- h& M: X2 \- Y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6 N1 ]$ L$ X5 ^7 F0 J& n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6 e; U5 g' g7 V: ?4 S/ h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I6 i3 p* L0 f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 g  y: [; K6 U6 E
“伊成大人……”
  F3 s6 j) g1 V( J; t3 e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B- P' Q/ u; Y7 q: f* `& i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I  F0 g1 U. i, J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b0 k" b/ s, ~" ]" b& r, v
% T" i& }6 m9 `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2 f' B( @* t/ m0 B; K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 O# S0 s5 ]# P9 I
* H+ h3 r' B" D8 P7 _  }9 Y
“你說想離開‘山’？”; `' }: V& W5 l2 J2 w  v" Q
* `) O' u" F9 x- ]; N' q* I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7 J' E2 o6 C6 e) r0 ^
9 W& U6 A( L- K$ ]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O5 ~  n( \# o! ^$ O6 t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g: h: L5 \/ v! T6 Y- r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o, ?5 ^" t5 c6 i* p1 y5 H3 t, ]
6 Z. D( _! r; d9 v7 W/ c+ W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7 P6 K( O& v; k6 i3 G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 c: i( u; R0 O/ V8 X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V+ t& \+ [7 x$ r4 p1 R8 A2 p7 q+ |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6 C2 {. u; m$ g" A$ B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6 a$ Z2 O$ \5 ?+ R# H

“是咒嗎？”+ J; X7 V0 ~' h+ O

“是咒。”
) }2 f6 I0 j5 m4 b' i% Y$ `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2 f; \! L) R. C" J5 \; H  s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 G/ i5 L/ G- F8 B- d; C6 H* o

“方便嗎？”. V, o: q5 z' e6 K* k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W' ]6 o" Z. ^( n
  z4 n/ V; M: L* K% U( I" h
“嗯。”& _9 A: Z1 I  W0 w5 R* ^( T

“走吧？”
4 e1 p/ a: u/ x, Y) Y) h& F
“好。”* p+ {6 j6 H+ `. {. N. w" m+ b1 y$ O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 k& c; k/ D& V2 [% t0 m- g( d5 y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 U2 _% |5 M, o; m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1 ]: l3 s* s* B0 ^9 G1 c, s8 G
$ a$ R  B1 ?; f3 a( c" E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s: e4 A  L3 ?  A! r1 }$ b
7 Q" D1 C, l' |% I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 P) r2 S1 y* ]/ O6 P: u$ v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0 R" {3 Q5 [- B- w+ l- m( R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0 P- ]! H" f; Y5 S" A/ p1 k/ x
# {* V- g- F/ J8 |5 j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7 y) N- w: @% J7 O% y8 F* \
  D3 `& h' x4 p2 ~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 i1 X6 a+ i$ H, t0 h: y% ~7 g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7 t0 Y4 t0 X' n8 J* {
2 Y" l$ u! u4 h/ `! ^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x6 i4 B- `3 k$ v+ b" E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 x. y' {' H' W8 q4 v4 x5 l5 O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3 Q* _/ n$ b5 U* W& N( B
  F# Z* G/ S$ D( }5 l9 Y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O$ }" X4 s8 d4 e9 |) ^, G) x

“嗯。”4 z1 a9 k3 M$ `% r' q) M1 ?' t# q

“看見什么了？”+ q# K& p% y5 r: N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 w/ A8 o6 t8 \/ U! u' ~' y5 y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1 @# T) q5 ]* S. U% G$ M

“想看嗎？”: [3 p, m, K; x  k0 K6 ^# l
/ C5 m6 I& t0 f/ I4 P& o, @
“我也能夠看見嗎？”3 }! D/ I/ b4 V. v% g

“也行吧。”' B) p$ y! `5 O! U0 b/ r  M
: B; f- n4 _5 f: T6 ?* P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2 V& o( w* O& M) j0 K, D/ c+ b: `9 f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h$ N) Q* \9 H* o1 U- ^$ P7 ?/ S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 ]5 {' o2 r' ?! }* i) ~5 j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V( k& z* x: A9 D% N: b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
+ J& e$ C! B" v- p( Y# u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B. G* E2 w: E/ F7 t6 K. S  o
0 f# q1 `8 _5 q  {# z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J2 r6 N8 {5 ?
! O0 K& T6 Q  Q2 p' u4 B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 d0 D& ?  e6 M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3 w: M# X1 v+ b! g9 w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6 }4 D1 c3 z* u

是一個漢字。" e% ^! l3 [! F3 Y' A' E
; k$ p# \5 P/ `; y) j% ~1 |# g
“‘山’字吧。”
) z. q% p7 u  ~0 ^
博雅自語道。/ N5 y* @! @% Q  q3 }2 y: v# T
) C6 P+ i& p6 Y" s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 }' n2 o# e& ~4 b$ y% T% b

字。! z7 z3 D  h/ W+ e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 o* g( b, u$ S0 ]0 X3 Q( D% D0 X; P
“真的？”
- o- R4 H! _% }( s. x# r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i9 e4 `  Z' J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 L/ }9 N" G1 i+ \& u8 ]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4 V6 [8 I% v" D) k! o

“哪位大人？”
: h1 |0 M( F! U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2 p$ P' j- I  I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 `; v, D8 e" Y1 v+ S/ J5 U
“你也見過他的。”' R. j  n/ v! G( B% c
8 r$ S! ~: q4 E
“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s9 `3 O5 v0 M4 n
: l/ @/ x1 \/ N7 A$ q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0 i7 v- a$ `* }# b
6 z" I/ Q9 x3 M5 w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 q, U9 D& }: D" H- V% J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0 [6 N" D  N. s2 z7 x: M9 m

這是在保憲家裏。9 _/ \: @: X% Z; I* F9 m- X& B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7 w! f0 Z- i- H  Y6 h
# F* e' _9 Q# ~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D" S" R9 Q/ ?0 F. S; f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X% A( {. q2 Y6 d) q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0 `& w0 f# d- N" E* S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7 G# H: Y! f9 |+ w5 L/ {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a# X6 b: J9 D% a# R4 V* @, W

“你說‘封山之法’？”) D: A# E1 Z- d
: A- X' E& I7 W2 B) R: z
“是的。”* r, ^5 }; d" C" W$ g( u9 O/ g
# N* I* k8 p1 f3 ]2 y( x. p+ \
“這個嘛……”/ q. ?* l6 r5 \9 q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l5 s" l# Z) s2 X- ]) o; X
/ j9 `8 X2 c7 E" n" Z  j0 M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c# B. L8 A, Y: A
- N. g* M6 |9 \+ `" X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 {3 m. x( N9 U
“你還記得嗎？”6 y6 O1 Z+ J4 n
6 N/ y4 O$ X1 r* k$ T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4 l& b$ J% j3 A  _5 n* d# @, F+ u" g
. z& o& m* r$ V9 i) n
“等一下，晴明……”& Q# L7 @/ x! [1 i4 o: x
  X, S( M: Z' b; w, x9 n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4 I8 l( a0 f; }4 K( I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6 a( ^1 o, r8 }3 E9 A* M, D
7 S0 ?8 h! T  K( [' @
“是。”
% z4 ~* F2 B' A, |2 U. _& r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Q! S9 l" V% v3 i+ f
8 R* W4 v) z/ ~8 _" N/ {7 M
“……”
" z1 J' t  S' y' b0 d; U( q! x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3 G# N8 N2 f  f& s/ s
“是的。”( F0 L% V( a  h) ?

晴明點點頭。# m5 f! a8 |1 u9 h% T6 v

“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3 k: K2 z/ c, H0 x. t: a. X
' ]4 ?; z' f3 O" c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 K8 T# |- \' O8 x% X) N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 ?/ d; p# h1 p: Z( ~$ }/ \( p3 ?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T& c4 l  X) W& T4 o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2 {, B6 ?5 k8 }0 A# C1 Y& a4 M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 d7 d: s3 F) ]' o( C1 e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1 m! L# M1 }3 x1 t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 M+ O% A# L+ |4 r# Q. P) I* q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 o+ y% l1 u/ R5 z  I0 L
“這是指聖上。”$ g% s9 D: H9 S& h: B& _4 ~

保憲對博雅說道。
' K; m& U; |' L% X7 e1 s$ J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 \8 F+ U+ i8 x
: Q3 g4 Q7 i  \( K" P7 T% L4 ?+ w) N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5 v1 A' l, j+ h2 h
6 S1 g6 c3 s9 Z1 E: T5 z% n, @
“沒錯。”
6 f8 x# {5 f7 g. @3 a- B# L4 x
晴明點頭。
  i. ^7 v  _5 @& b$ V" z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3 c5 [, c' Y8 P' e- C# p( ^9 L" N1 o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 ]5 Z; s3 B, c: r5 V( C1 A. P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 D- u/ [; ~8 x  l; d% [
/ a% A- m5 c4 R5 k! y+ q" n6 e, d' ]
“我射出了回頭箭。”6 |- ^' p3 u( ~" }2 V7 y% Y
( V" B$ Y( E" z% z3 u
“哦？”* e0 ~% H1 k4 @2 V& \
6 B  l) C/ ~! N4 ?7 @4 l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 G9 ^) ?) I

“噢。”
3 e" e4 [( t2 k: w' r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 G8 N; y9 K* p3 `# ?( y6 z! Z5 @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7 _4 P5 a( h0 P$ h; F
“哦。沒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3 a' q% u8 l4 V: S( }3 M$ M
“那么你……”" i7 n4 X1 Z0 B8 ?( n( |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w, }4 U0 h0 E! R! A1 T* H

“於是，你就封山了？”
$ ]1 o8 S+ A3 {+ }  |# c+ _( r# E7 r+ f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y3 ~, y' f3 H; Q/ O- N$ j

“噢，什么事？”
& G) K% u3 r1 ?8 \8 a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0 Y4 A: c9 b* S3 t) P  R5 C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 P+ d* {5 j2 _$ b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 W8 v6 O" |% E
  S' b! j4 E% `6 o- q1 a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4 q; Q% n7 E7 @
  u! K0 a; p+ w( _/ w' t' C$ p; K
保憲滿臉微笑。
5 r* |7 A- g/ a6 ^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 d. p2 C5 u" s  t. {
/ ]7 G( R. P! T! U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9 G9 P+ k1 U- h, p; H4 q0 S.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H/ V* M1 E' L7 G' q( ^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E+ e, a! L* f
. n( v' E& `; E$ p4 @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8 H0 O  F+ w9 C% k( _
6 \5 }8 F; s- H* _2 Z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G! M7 e+ P* p' F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T9 T4 g; e5 @) d6 w' b  A2 k  s
. a5 z2 l/ w5 L+ ~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J8 x; ^, u& w5 j: Y6 B+ J0 W
0 A6 M, r7 o9 g' s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Y7 _% v  L1 D* n7 g! W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l7 p; K+ W- ^9 q: T  I
  f- O- {& E4 I! N& n
“為什么？”晴明問。0 C* Q1 A5 d1 x$ ^% S( q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0 a6 ^5 b( E1 `5 @( U- u
/ i; A6 K* e# j0 U8 w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 N$ Q7 l/ _( A( Q* x; i: A
“封山的咒？”, c0 [5 p, _$ i4 M3 D+ B- c0 Y
3 z- P1 i- m1 \
“對。”
$ l. S* E6 m1 p) Q7 Y/ D) p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2 g& t, U' u; w, q5 ~( a
( y: a' b& {7 Y: R5 D5 J
“就是它。”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 Z8 w- j5 G$ R; d! O' G7 I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1 v5 e$ a! U, a% a4 ~$ A0 K8 M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J, j7 o9 X; f3 b* `5 l
. ~4 y# O( ~. H5 i# Z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t: V$ u7 F! k$ Q& I
% n8 T$ G1 S3 z* b' R- ^% b  C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 y- t! r* L' B0 v
“是啊……”* ^  p$ w% H/ r# f# o, ^
) R$ Q3 G8 k$ W9 p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 r* D' {- K: T: }4 l* f  {
* k) e' `. K  X/ i) O
“噢，大體上知道吧。”. I& r( r; j0 U6 ?" x7 p

“那你就告訴我嘛。”
; d& U- t2 i+ a7 a6 N  ]" T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n9 q3 t: u2 L; ]9 f% |/ I6 U
$ G( V8 J# P8 K/ J' s+ ?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1 l7 w8 B* Y; v( t7 H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4 c: N0 o* R. g. ~9 U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7 K  g# J1 @- _3 t' P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0 R: z% g3 u$ u
$ c) K' x1 k/ y9 I
“蜜夜，準備好了嗎？”) G+ k: k5 a0 }) t) q4 h4 \. X' m
7 b3 o% F) ?! p+ e; M
“是！”3 N0 H$ d1 N. r3 F) m1 H: v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7 \, Z2 v! e(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3 {7 E+ Z+ b" I' y6 v* h7 c) A2 ~6 B# l
- V  Z1 }6 ~7 m1 q& p4 p
“就是做這個。”
, L7 X0 ?: f& [' S# E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f: \9 ?8 G  |

“山”字變成了“出”字。" @9 Z+ ^- X9 {* J+ v

“這樣就行了。”
/ A- J/ c4 U5 f/ T  d& x2 N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8 k1 s$ j" u: d" A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Q# r; }' D& `/ C& \
( L3 e7 o. g# V; U) {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D2 N: a9 ^% q. w: e' M1 J

“櫻花嗎……”
5 `- R# l+ U* o* T7 Y" C- L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d0 g- P$ n8 J  ~8 N9 L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3 H6 E8 F' S6 w

“是海尊大人吧？”

“是。”
* p$ m5 V# o' ?! z. H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9 A" N* s0 |% f. h! d/ h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S( n, |' l( I9 R/ q7 p1 _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q% Y! x) f: a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e, \( B/ r- K" i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0 p. c7 @1 Z2 {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字。& b9 i4 h$ ]# R0 w
* ^1 W; X, u% _, Y+ W+ C( F, X3 G' m
“原來是這樣。”
( w5 E( Z" k, q) A6 K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t0 K3 H# i) g) h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n) ^& ~; [% O7 e& L" n- ]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9 O# x+ Y' H$ a# T

“原來是那件事啊。”
3 u' B5 j2 H* O, V7 r3 ^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 n# b. t0 i7 z8 C
“我想要錢。”

“錢？”
, c$ F/ w( e1 E6 n/ C. u
“錢，和欲……”! b2 X2 f2 g+ O3 ]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7 j: G7 q) _7 g/ r1 Z5 @- t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4 K5 j, |. C# b  J( K
8 `  N7 K- ~& P* ?$ L
海尊點頭。. d* A2 V' K$ p% J2 l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1 c5 q9 x0 ~/ q# v: g: Y9 w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7 u5 P3 @4 c- p+ U: [! \
( a4 X% ~" B1 x! ?* d9 k7 w' j/ `0 A% V
“多美的櫻花啊……”' x4 E! P8 N- Q, d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9 R: L; v) Y' y& m5 F
+ X5 \, C% C6 B' Q* i, Y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 j( T& [+ P3 R% C2 ?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5 B' s; J" l  W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_* C! g) ?! L% G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8 w/ \- X! o$ |0 J& R/ R" j6 P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嗯。”
" |3 P0 E. B0 G0 o# x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0 N$ @7 i! `5 H) e
6 C0 F# h2 t  _; x( q0 n, Y: ^

+ ~& _2 U( z2 i6 t% G; `3 c

一/ X, t  I; D, v( u; w
& u6 O7 P* _% ~' ^3 [# G/ l5 E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0 ?2 y  n' c8 K' y8 N- [% Q" M

是藤花的氣息。" i& }+ y) L) z! x( d4 }% K( x
  }9 ^) ^3 l2 j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f% @9 N& M1 y4 r6 p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r% A/ _. s2 h
9 s7 k$ \3 p) _
是白藤和紫藤。5 R4 B) E* \! |; j) {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u. |1 @/ K  F4 `( R& P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f4 H" F4 g2 o. M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5 c1 ]% k$ e6 l( B( s
  ?7 I3 x+ M& c5 N  i4 B0 x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7 v( B' m+ P& V3 ^
- p; p- w$ B) n; p5 J# {; b6 M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j' j2 T" H' i5 g
% _% l  F4 y, k, p6 F2 q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 R/ ]8 F% [' ?) h& T5 G) Z
4 f* Y: k2 B+ \. k7 }# a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S8 q$ [1 B1 j# c0 z& G% O$ s
3 P. s- x4 A. A
蜜蟲。: u8 c- q, z$ A3 V( |: e% u
# t" u7 |! p+ ~1 R" t" N
蜜夜。$ ]" z( Q& W3 E8 Z) E8 K$ O' ^9 f
! X7 |  j+ ]( ^% ?9 c8 Y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_6 f: p2 c. j! ?3 N% z1 w& H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8 p+ G% C  Y/ ?% ^5 Z7 _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6 S! X; q; H. I
/ Y2 `. p3 g9 [) b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 D( Z; X$ L# P, M
博雅臉色微紅。
' A; b9 S" _' u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3 g) M4 Q/ B# H; l: u4 T
# @. _* s" j( h. @- ?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T8 f3 f# o5 I( ^6 b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 [3 ]0 U3 @6 J% }
博雅自問自答。
3 `0 [4 D/ ^( ~5 V9 L  G. _0 `
“哎，博雅……”' P" ]: j5 q  w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9 N9 L7 p5 e5 P) B6 i
“……就是那件事。”& _7 `  A" o& G, x1 X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z, u1 z+ F& S: ^; b+ n7 O, o: [

“哪件事？”- R% G% A7 G' f: R3 n9 A
. |3 d- L! M7 {2 o& l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9 Z( I7 K4 j4 B0 z4 R

“抓住再裝進去？”6 g, C" R7 y; ^- L7 v' Z
, f- i( n- w% p7 X: I' ]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J/ ^# n/ Y5 y& F% _- W# e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7 N0 ?$ l% r2 v( L+ y4 R. a) _
# t3 ^* Y2 T& c
“沒錯。”

“我知道。”4 a9 A$ d# E+ S
1 k) N% l) @" f9 B! @8 m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 Z" Q1 W( `$ r. |7 g, ?
“但是，聽說過？”
  L; A# |- \( H$ M8 j+ F6 P
“嗯。”
% b; L) c2 Z; q) e$ w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m; C" f0 m) ~# g/ r5 f) L7 y" C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 t! W: c/ b! w: M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4 h1 D# \8 G1 }( @/ l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z) V( ^+ a1 ?2 U+ ^/ f
5 I) Y; r. v4 T& i/ U) t
“嘿。‘蟲子姑娘’嗎……”
: t/ e' n6 l: O& g' f8 ?  \% y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t) o2 g3 J1 B4 v! C  S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6 \' I' \, `* ^6 Q* |3 H0 c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 o5 g  J) F& m9 p3 C) I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O1 l8 B5 c; X4 ]+ W. r3 @" l
“ ！”2 e% h/ t- M# z. M0 Y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a( m# x# e1 }( _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U& t$ o) O; V6 y0 T: _6 K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1 e3 d! T: V7 q5 [7 a" P
; d& I" @, X& Q/ R
“為什么？”" p: v6 z+ o' p/ S) k7 L
+ w& P( e! C, A# q+ H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0 v, Z+ I$ z* Z7 i
5 W# d4 V& ?% V# j/ S
“噢。”5 z+ ^7 h2 }! [# K' l% k7 [2 a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7 w8 t4 l4 [  y2 J

“宮中無趣？”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 U5 V: l7 I* b8 h, h8 h
晴明浮出微笑。4 X; f" P$ M& {1 b: A! j2 G* G( S! m

二
  ^) J# \# R" W( \* s( ~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b; ~2 e9 M. u8 a, m  }' l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t# D' r+ i9 b. \# r  d
  }, L7 `% Z2 s3 O) T' _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s: A( S4 |; e
8 }+ T5 {7 e7 _' j! o
她喜歡觸摸事物。. g; \* u2 E' K! I0 G& T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X/ X+ G' w5 z1 G" O1 h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w4 n2 e( ~3 \4 P- u' c+ H)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 O/ u# n& Q7 b4 M) r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7 f& Z( s1 R" a/ T; x; ^# W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y. T" c9 J- Q" S" D, w: E8 |  K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0 w! x+ c% _: N4 I" f& _* k% ~1 K" A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N/ W" ^( u# C5 ^1 n2 v
* e8 T6 ^2 q# b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i* v5 b8 U" m' ]1 O  L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S) T" h  b) L2 U# w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w5 h" u& Z. Z% U& X4 ?& n
( c$ y: l+ K1 ~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0 G+ G( G  x8 L) B
) _- l; i1 q$ `2 t+ \  |- ~-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s6 p# E7 k% s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 G# D8 m% s( J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2 {; N2 V2 c+ I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L  t4 K* T3 B* D0 r" E
- j6 @! @2 t5 q( J3 i0 }
“
! M# j' o4 B. c* D3 w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 j% l- a, C8 n
0 i% D( ~+ C4 v% y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7 O2 T/ `6 @7 X; X! b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9 X$ ?( y- ?% k; O6 h' {3 ?* z$ H! y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 A- ?6 c1 n, v$ A8 o: k" C
. Q3 k7 Y! s4 F$ d' P; s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Y: a' C9 S5 n7 F
7 E. c  v- N% z* ^5 @3 h& b- p" f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 U( C6 N9 n( f/ P$ L' T9 p& z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0 Q/ B- y) B- a6 Y; a
) x4 p( @* ]' m, d" V* e/ u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 N& Q2 B% G& t  X; O4 j1 b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D% E  A$ U0 @( n2 O1 y6 }% y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Y8 ]& I1 C9 Z$ [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7 v; R% q3 M/ p0 ~
. u7 f4 c5 K( ]; k: ]4 y  B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3 K' y0 H: g* j1 I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9 g. c9 B& y2 e9 I4 j! t& v! ^. q3 @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 B! o5 ?% U3 Y! [
她也不拔眉毛。' ^9 G2 F/ @3 j3 z. X% J
( ^( }8 F5 Z6 j9 w* h9 M; @1 w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r' f1 i" R, x( C; L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Q: z  G. C% a9 n0 Q. x. J
% p+ V, T$ J/ h/ f& ^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c8 j5 t; p% g6 w$ @9 F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8 b) N8 m1 d! _. r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6 n4 v( G% F1 k" X- r" F1 J$ c; G( W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C  {4 [- j# }/ A4 y6 m1 m
" }5 |/ Z! I4 ]7 N3 z1 i$ L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 [3 o7 t8 Q& i, U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 W) M- X0 F8 p( G' y% h  ^7 ]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7 T! g% ^3 p$ y9 ~# T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O' L+ P* j) W  ^. v3 l4 W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d+ X* Q; ~9 Y: L8 T0 }% e
1 ]% i% d' A$ Q1 C$ |6 o) k; _
三* d) ~' b3 ~: R& J2 n# O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S1 y; n. ^6 \$ e
3 E: }& `4 u; K$ p) h" \0 L, c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4 m! l# l3 }5 u
/ x  F" Y$ @  e6 v* K: L* O( g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2 Z9 z" G' d- Z: o

“說吧，博雅。”, Y5 ^4 i/ |$ V+ [7 Z; Q
( P% r$ @  w5 f% i  r& P& n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 g" x( y" M/ x% V
“怎么啦？”
" G3 ?% U8 V3 y3 Z  j; U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l0 Z: ~+ p4 N! g0 s
& }5 r8 q) z( A  n/ X
“噢。”$ `7 I" K. g) g$ x; B" F
9 S1 v' Q/ `' ^3 z$ T/ O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 M  p2 L( |$ K# o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4 X1 p9 ^% N7 r

“……”
9 s5 V) U/ e2 u) G% ]' v& d  c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2 `3 V) K- y' k1 X( M

“那倒是。”
2 Y6 C: V) I, G& B5 w; g# V% {: e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V- ?+ j  Z& ]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 ?. j" Q0 X+ N& U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2 t) ~* s9 k4 A- O

“又是咒？”# M9 {+ F( n2 h8 S" T
. {& w/ M% V  k6 I) m
“不喜歡嗎？”3 O- J0 f+ H2 h2 A% v0 H- m
8 h+ s/ Z9 ^6 L! q" o, L, M6 s8 [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 E( W# E! r' ?2 U& Z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C7 v7 k1 L, X. X0 m; g& N  C3 P
6 K3 }4 O' x+ s, R
“真拿你沒辦法。”/ d: f, v0 [* }- M. l( J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9 w6 v: ?/ L" \! F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 ?% J  C* c7 K& Y) i% G% b- y& w
“明白啦。”
4 L' U: `7 T5 o1 f% i, g& Q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1 t' H  W" D+ N$ ~0 s. x! p' f- @
“那就拜托啦。”2 y: ?, A* Y# c1 ?: E- Q
. L0 e) ~; n2 T) d/ d: Q+ S' d
“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4 L& r: X; f' F! a/ _0 _

“鬼待的地方？”( C# }, f. A+ F! B4 y3 J
. V8 U: u3 I: T8 A1 l
“對。”9 a" m$ D: M& e6 p1 s

“那、那是在……”
( o+ }; z: H1 S" U  g! C* w$ I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0 t5 C& K- g5 w) s

“人？”+ H- S6 k" h/ B% Y8 d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 ~( n; U  c2 |( r5 X, O
“正是，博雅。”) l, Q" B, f; b! e4 {) C8 i* e" Y+ V

“噢。”
& ]& V, ]! J2 N# Y/ O/ L" r$ q
博雅點著頭。: t; s/ f  @5 ]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p/ O6 ^/ a: X5 ~* y6 Q

“噢。”6 A" Z% K* K* L9 P6 v/ a% J3 u' H4 U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M2 C  o; d' Z1 P# j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A- c2 G. K& J3 v$ T9 h* X0 o
/ c( j3 S) C$ ]* E% C8 s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f6 R- G! r4 V6 M5 c  G  W
7 \$ R4 X" Y0 \: A  {
“噢。”0 e! c  A. H$ b7 f, X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5 U7 c# G' _: {& A  i
# g1 f7 `6 H6 U% g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4 }2 ~$ _: i9 `- s! e/ b

“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1 z7 P4 P! ?- S! Y% _- k
6 R. @$ O* c, t) k( M! G6 ~  s5 l* I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t+ O9 F. T7 F; S) f+ C8 v
5 p6 _6 i$ q4 {9 u+ i
“真的？”( k4 Y+ S4 b8 `1 I! z0 q" }: o4 q

“不過嘛，晴明……”

“什么事？”6 s/ J! w3 V% d, j7 w6 |7 ?
/ G( u" ?( _# B* C# w& t$ t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9 c! V- g0 Q2 d6 i4 `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7 }. v  ^2 L+ C+ q
& J5 i7 z1 a' i% \: p
“理所當然嗎？”
, q0 @9 C. z; c( D1 {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3 s( R: a0 }; @8 z2 Z' L
6 S$ ~; b: d1 f1 x6 H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 `5 L$ I0 n7 \" t
7 R' h3 \8 Q' v/ r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9 \, G8 i9 t% Q! o1 t: D% @4 l& u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B: O4 V3 c: R. z

“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Q- d& F6 \2 \4 ~- z2 d

四
# U6 q$ Q$ Z, o( A. D5 t5 z7 R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u( D$ I2 i: f4 U: w) F
/ I- d7 Y) i% `6 w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A: z$ R: X+ s- g# [# Z  B  b
' H9 I( F" w, U2 q0 b$ ~/ |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 m% i6 H" y" _: J7 C( v" l' P2 R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 W2 K; @; l3 }: I* Z
) Y2 h' v7 u9 z1 T0 M% X; R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1 e3 y% L. x9 T- S! \
“是我女兒的事。”
' G; Q; {; \0 K5 t5 D+ ?) u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_% S9 J; f3 N+ T. _) G- H1 Y9 e
  y1 C7 o3 X' x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z' ~5 f- V0 ]4 e: J
) U4 i3 [+ }/ o* B: Z/ y0 K4 j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 d, s/ b, h! |0 t# J) ^' K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 e, M* h* r, c$ {- v
“您請講吧。”
" ^" q. F$ g8 u9 W' X7 p6 r
“就是烏毛蟲的事……”
$ s2 v2 a4 E! v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4 h2 R& I* N" Q

五) q; Z+ Z7 S1 W" @5 a" Z
3 G/ j; P3 b9 h# O$ K5 D6 `- f: `6 o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2 [  W+ r$ b! F# q/ ]5 u! Q2 h5 R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0 H+ C9 ]1 Y* o( Y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Y# o: z! u) m, f5 |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2 ~: |2 n9 @2 ~. a' u6 b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 n8 q( ^. a5 K5 M% X2 d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1 r) l( h( x' i1 l% @  R9 n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B: r: p# {. k2 C
3 }$ K- C% H7 t) E9 A1 w2 V/ G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3 F- P# q+ E; U! J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 C& }+ M, P; M* C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 J' H4 w* x# O; h0 L$ |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 Z9 |9 [1 e" c* g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 \2 l- J# ^' C' G4 [

“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9 _0 H- d  T2 w1 M) o: d4 ]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Y) o. g' Y1 q5 H% Z6 g
( o& y4 ]6 R+ A& u5 E9 v- W& h% t( Y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9 `6 z5 ~' B" s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5 N3 e4 }! `' Q& _
6 D% D7 x* R) h* g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 {. c0 Y, x; Z7 M* J# G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9 v+ n' [$ u6 c% Z) U
5 n& l8 M: I6 `9 t6 U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z, P6 ?8 ]/ O) B3 u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N0 R( u" e9 [- w- B: U9 ^

“黑丸！”
$ E$ j5 q) Q0 w/ @& i3 s, o5 E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7 y7 r0 I. @7 R; B* s7 G. D* D
+ J( d) M9 a- O. [2 a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p, J- I/ `) _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U9 z* A- ?- S, r% V5 c% E
$ _3 {9 x9 E. u0 `- k2 @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1 h+ o+ l5 X2 \" i( ?, G- e8 J. D
& D6 d. |1 B2 `, C2 W& x) h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y/ |" p: m% Y
( j9 [+ N! n& S) f1 o+ S) `- q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y$ [( N) p: L8 p& Z$ F2 S1 Z
' q- q# Y" _& O2 q  D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 o# |# }( W* f; [, m

“天呀！”# R  w$ F4 w) X( h7 O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R! S4 `4 t( E+ i) ~. G2 ]5 x/ j
; s! x: E4 T2 G& Z# k5 K: t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5 S' [+ o# @& D3 W9 G8 N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j' V/ b$ R& J2 E
, N0 }4 m* A* ?0 n+ \$ E
“淘什么氣呀，黑丸……”) ~" H6 z7 F$ o- c; r0 J3 k$ c
4 m9 ~9 e' E! ^2 l& a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 ]4 w, N9 e, F/ R- T3 o3 y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 ^4 u4 u! F' _. H% I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 {+ z3 r0 C" \' }
“快扔掉它吧！”4 n( @3 y' e& `2 b/ C
6 ]. }: \' v5 Q$ z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1 c/ G; ]( b) n+ {: T2 A' G
. y$ |" L4 @" k( @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9 \5 f9 y  G# k$ q$ N0 k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I' \; r7 ^- o4 c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Q: W& b, ]3 t5 L( S2 F

“弄死它吧！”. Y5 V5 y* w- P; k" L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 J1 H3 t4 z4 B5 e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7 ]7 |; p$ ], z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q& W( K8 z3 F. I* p$ }
& j. g2 w/ }  Z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 ^0 b$ Z" d' l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k4 {% y, G0 P* s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y2 A" x4 U: ~
# y6 z" T9 k+ l% y* q
“我當然知道。”
2 Q1 k  }5 l* |% S6 |) i& j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z' s& ]' o$ V
0 f* P0 w% @- ^3 Q0 g9 d
勸說沒有結果。' A  c0 ^' @# |& v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 I5 u; ?1 F) w6 o! _6 K
六7 ?" D& f1 I$ I6 [  @
7 @0 L4 R& I2 f) H# F+ |( K! ~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I9 V$ e2 V3 T+ Q- S

實之對晴明說道。. W( A. X- {2 j9 {
9 P9 m' j# S0 `$ c  s) i! y! m3 {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S0 F8 ?# y' i: U
  I3 R9 U8 c# y, O2 o4 u/ u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I2 i& u' a3 ~. f: h) B& k7 p

“有牛犢般大了嗎？”/ B, g" o1 c4 V' X: H
$ Y! f% }/ Q. y4 S' S' Z! A7 N9 }, c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 `5 h* E' q# }7 c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A; B' k+ X0 n, }$ i3 P
' [/ _$ n+ a8 U! v9 C* r
“我帶來了。”8 H; O0 j* n& r) m# J
- f4 `0 u/ D  U3 A# I8 f# r4 j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3 h& ], m; C+ Q5 Y
2 U# H) C+ w& y  a# x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u8 O9 Y3 E8 J0 Q6 Y' d  N
& x) A4 ^, s& @9 w# ]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 c! V- s9 ]- j2 c. ~

“怎么樣？”' `0 U9 [- A3 }% E' N
5 k+ p9 [2 M% G9 O
“實之大人——”! W: L+ k) k2 I* U, C
, h0 f1 b8 |8 I% H5 n/ H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2 e8 H3 b6 M+ ]3 F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5 ?' S1 G" @. N- d

實之遲疑起來。7 h8 w- ]1 t& I. ?4 h$ X
( J0 S0 e3 k7 z( c1 {" b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O1 N. ]3 T6 C9 u9 z$ T" I9 `2 }
" G0 G; {4 a- a7 ~; i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d9 a: d$ W1 _1 [) n8 q

二人相對無言。! Y# S) w9 ]# w& N. t
2 \: s3 d1 y: M; A/ \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 e" |( a2 V9 T, ?% T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P0 [4 y7 P0 i* P# \  e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 u  r8 |6 o( _; S9 n: x  M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4 N$ {7 b5 v* r4 c" ]: Z) G
- i* e/ K; Q; D8 }( T$ ]' h% _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3 L! [! W- W/ X! a5 `
* {; n$ F! @! `0 Q
“那就太好了。”& T. d' A4 u8 Q. E7 l# [1 a# w2 Z

晴明微微一笑。/ C+ _) E6 o6 I% c# _& M( j; h) I
2 ^: u2 ]& ^; C/ U/ y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U5 @- B5 z9 A# K, w+ S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T0 y* n. b1 i2 H. ~. R& x

“是哪一位？”1 y3 J' E/ Y, _+ }
! g5 \4 E4 V0 O7 k. B0 L" v3 U
“嗯，是蘆屋道滿……”
8 ^9 q* u3 m( P" `( _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 ?+ l' w, R! K3 w% h. N
“去做什么呢？”, e$ ^4 Y5 ^  x! m- ~. w2 ?0 F& F
: F, j7 O. q) o4 q4 N& E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1 j, h3 i3 ~6 k" O

“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L' d0 U5 |, o/ T7 T, `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L) R, Y0 H) w1 d8 @5 X% L
* J( c) @2 r8 \% ~4 }1 ?+ B3 d0 `
“噢。”3 G5 c. P8 J. Z5 g- Q
# T% y) E7 \% z; i2 I) W/ B6 T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0 L4 `  v! n6 U/ G0 c6 D$ B
7 Q9 S+ ?! z5 i! Q+ y9 M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1 L7 M: W3 A: ~- l

“他說有辦法。”3 e  O8 g* ?& H$ G2 r
5 ~7 Z7 V* \" x& [
“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3 W' O' t$ F9 Z+ p( H* l" W' c7 |6 h
“噢，原來是蠱毒。”5 W- P7 U1 F* {. M1 T2 j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t4 ]! q9 X- P. w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4 T* m5 b  @. U4 x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d: E. A9 C# q4 B# U6 ?
' p4 \0 v9 Q0 g2 u2 m2 |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 n5 a+ M6 r  F3 G
/ H4 k6 B) O: t8 P! E1 q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k) J8 \1 f- ]1 l5 ]  p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1 p6 n2 e" v: g* ]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I* G5 V3 k/ x- i! a' j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j- k6 B9 x8 a0 p' b" |+ @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S4 f8 @, S5 B# t- s5 h% r
/ J( Q. |& l3 \1 r0 b. h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7 o2 q0 ?3 C5 M4 T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R' X# m/ O$ `5 T% n# |6 L
  `+ k0 s% ^5 F- \* u3 C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q+ T( r; F6 k  P( J* U5 x1 n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8 ~8 v! J  @2 Y  x
7 ?7 j5 j6 F# g) |- _
“麻煩？”
, T  h% k+ w5 N7 G; `3 y9 c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 x" i4 C8 @/ t4 X: q7 w+ o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6 d- e' W# F. f$ B. B8 @

“道滿大人怎么說？”& _1 G1 r3 F1 A& I! c
7 ~1 g) R0 I" F6 k6 c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0 @1 D8 _4 R! s" O+ S7 c8 z$ E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8 r0 D/ e6 W% \  U8 A( a+ Y$ X; r0 Z
  J, s( ]& u- ?" I  d" {: X3 ?- E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1 z. H# B8 E4 `3 q/ k9 \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0 X5 Y+ B& M. m
  U# L' [0 h8 v+ G$ f' t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3 |/ g6 L) k3 Z: C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 r. p$ S4 {! m2 _5 n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2 S& O0 Z# u* q" Y) `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2 f0 v' R) }8 I/ f; z& F0 f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4 c+ V( ^, T3 a, C. O
實之說不下去了。
; y: k6 |, `  R* w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 D# V7 X% k8 y8 ?9 K3 r
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 I8 V% W, I9 m  f" C: E: L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1 S- Y% z% w  }7 g
( p" G# O# _' p4 c5 C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 t8 z5 h6 J$ X- ~+ n
“今晚？”- W: S) o' g6 X( ~/ {
1 l3 W& z$ y" J8 P$ m9 C& M" I& ~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Y2 a; A& Y8 K$ g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 A" ~+ _" Z
* `+ s( V& W5 |, g- s8 o
“一起去？”9 A1 d( W6 z% |. Q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 T- }+ ^6 L- u
“可、可是……”8 g3 p) `5 @2 V( j1 e' ]. x
6 Z* f/ C9 Q# T
“怎么啦？”; B4 u' G4 p. Y: q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 V0 ]+ Q* B: p6 D, a& ]1 M
“她來過？”' \4 \! h! v* r: ~. E$ i; f9 O
) S! ?4 c9 n4 q/ i+ D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 p5 j+ Y; z9 L0 j  N) Q& z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4 S5 k5 Y" o; L; i7 v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b6 M2 I9 @. p4 |" z, G( ^- {
& R* v5 B9 }7 k$ A: B' f
“什么？！”
8 |/ Q* G: ]" x( R/ y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1 d+ h4 _4 c; y( O& Q
+ Z/ O/ i: @8 |
八# q' g# d- [8 O9 I4 [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 G0 b' j0 f5 X0 y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0 ?0 ], k6 D' w/ n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O$ X0 S7 j" ^' U
3 v3 W9 Z, s# Y; K) U8 k+ p3 c8 |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 z3 r( [% f$ o7 h

“請帶她到這裏來。”, F$ e/ w5 l" w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 U* j# J# T' g
8 _. V& g: b# _! W! r# Z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8 @1 {# W7 ^) s( R
" ]1 A3 M- r. ?% y3 C9 s8 ?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 u2 f) k0 o: O, f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P( M( N  J3 t9 v0 j" m1 c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1 E, S( |4 J  J( _8 e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 {4 @0 E- U8 b* R1 X$ c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H: \9 F* }- n6 s7 k2 E' o3 v$ }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3 F. s+ J7 H* d$ Z( Q6 K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1 D4 k$ p0 S5 C6 _
“庭院漂亮極了……”& t1 B" B. u, r# {7 ]6 z) g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0 d: {! d8 v- J" k3 r0 B
; Q- Q% A" J7 q9 a; r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2 p, `4 w& z& b! @) m  B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2 P7 \  M" z! i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4 q( V! u2 j7 a( w7 w# i$ O/ U( G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 R2 f4 U' h, Q0 p: Q
/ x7 }  ]5 s! `) r- j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b+ l6 Y* a% ]& W" I& W# L4 G
/ l4 J2 @0 }, b; U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R: |% X9 O4 z7 t( E% h! M
/ y* y! |8 q2 K# x5 ?- J; @2 o0 r- W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2 @$ n1 Z# ]  r; W. m3 A
1 |/ t! f/ Z1 R- d  W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6 B: M" t9 x, a; w- w$ A, n6 `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o/ M  y- j" Z8 ~
, p) L, R1 v3 G* \1 S5 h% A
“是露子姑娘吧？”$ y8 w6 `. [2 E3 d$ t' }

“是的。”2 k+ E7 C; y0 I) n

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5 S$ n  K0 M% v. e( ~

“嗯。”
" Y1 m, f) i$ T1 M6 A: E
睛明點頭。
4 F/ h+ b: ~) W1 q+ d- z5 ~3 x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 U3 }- k7 \7 p3 o, N7 A# Y' c) u; j
“是的，來過。”+ i' ~" g& _7 d9 t/ W

“為了黑丸的事吧？”. u1 e) S2 J! F/ F
5 V+ \$ _4 X! M0 u7 A7 {# c% _
“對。”/ t% c! v4 T: s% W- l0 e5 x9 w
) z, P  \1 X# F7 ~# \% r; H- Q0 o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7 V7 A2 i# _" T: g$ V0 ^' q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F8 I1 {# r; j% t; r/ _! w3 s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 U3 t4 v& B  b
“原來如此……”) `4 D4 T# Y! T6 Z* Q  h! [
4 y! Q4 m9 T! `+ V; M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c" X$ D3 V' W+ n, k3 e& _' ]) |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
3 g9 q' o) C( f* y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I" }7 g/ R& z7 {
1 {3 R: M' S6 ?0 |
“我沒必要做什么。”0 n8 e$ z1 z4 H6 C# X& ^/ ^0 }
; N% Y7 e. ~+ N+ S7 t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a, E4 a- E) q* N0 Q3 L- L; |8 k9 C6 ?
/ }6 G! Q% Z, U2 I/ m( v
“是要拜訪。”: S+ a1 G5 {* a
7 @  L* N1 G0 c* W1 M" }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6 O! `; M$ M& ~* C
' D7 q! i, i% {0 E% S0 L8 X, X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j  |( a( B# R2 U8 G" w! H8 r9 w

“對。”5 D! L; C, m- _6 Y8 c2 u
) ]( i) Y, v2 U4 E7 t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9 I+ j' V5 @* I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4 N0 H" ~/ ^, d$ b* c

“逃走了？”
& p/ N1 O5 A, n5 p, v3 F6 r6 T3 q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  j! @) Q8 E/ D8 X+ y  [6 T
5 F) Y( Q" e( o2 S4 @( H
“‘找到時’？”
) i4 i' G, U: r: O' B! z6 R  S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7 K6 |  `$ x7 T$ O/ L% G4 S& `
九2 m) ?3 ]9 j8 r3 P
7 E9 n0 N: Z7 _2 a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B5 k: g* a) s2 R/ _1 l
9 y8 v- `6 V& W" s- Z8 Q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1 @5 a2 V6 G4 h! V0 k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Z& i6 X( M5 d# j) X; L) n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 o* g1 F& a# ^7 [/ e/ q
“赤蠶蠱？”9 X' M3 x' T- g. P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0 S9 d& P9 F& I
2 b, x/ T* B4 z3 P9 e5 T
“什么？！”! ~2 @4 h3 L  _3 R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P  _. X1 U. j8 ~1 x5 _' m
3 q$ K6 j5 y/ j% v) Q
“等我？”

“是的。出發吧。”0 k! z. x7 f1 J: r, K# y
2 R. N/ Z* ]9 E9 P; ]
“去哪兒？”
! p' y7 `0 J0 T/ c2 I- U' C
“露子姑娘家。”" ^7 H. _# O' r7 u( x6 |$ f
4 R  O! v( [* w& X+ A
“那……”
) B7 r2 J# K2 C" U0 _2 u! o# L/ o6 Z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h5 |1 ~7 i, S& u
“……”
7 }% [7 x3 [7 I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3 m. [& w6 U6 E8 O/ F
$ Q( G8 A1 r) D7 W9 X4 C+ T( y
“為什么三只杯子？”* G* n! E  K+ @: b  v$ n# g
5 F1 v7 @! d0 G6 o( U/ ^2 M: t
“博雅，葉二帶了嗎？”6 U- ]+ @. H# Q! r7 e)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A# I" c5 u$ X2 C) A

晴明站了起來。6 [& o' R+ q+ t9 f! t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2 ?5 x! q! w5 Z0 l+ H& q
“怎么啦，不去？”& ?1 G3 r# z4 }- k$ P

“不、不是。”( j" O* ]' [7 q8 g/ O* T
4 m. b0 U7 ]4 j
“要去吧？”
4 |* G: W/ w; r# l0 e  G  A5 ]
“去、去！”+ C$ ]9 r$ |5 b( _# N
) s  ?3 ?& n5 W- H7 F& T
“走吧。”
' V! [4 Z; Z" e; S; |) Q  V0 E' o
“走。”
# C' y' a8 v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V# J! p7 P8 |7 W7 {
2 J. X1 q4 C% s9 J0 N1 F7 j
十. u; y# q, F* X  \7 d
6 F) a$ M, n* f% m$ q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4 j( {( @- i& b# O
3 w% j, U% F; E  E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9 L" x8 g9 Z( S# O) a: D9 l
6 Y( P1 g$ m; D( I. q+ `: J$ ^
月光自中天瀉落。, |- _( \' \+ m. J& x/ ]3 f
3 t. y5 p) h! f; J7 b" e
二人已飲至微醺。# I8 ?& e( O& q3 c- Y) m; ~  T$ x4 B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I# E$ c& Z2 T8 L! [2 V) n# l; B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o# d" Y  Q" C0 [! n5 l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1 c& F5 |& L: m/ F9 F  ~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6 F! E8 {4 i5 ^7 _0 B! [- e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6 A9 a/ K- _$ ~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W. x9 I' }% c" X& w/ d( @/ q1 V( T! z. k
3 U3 w/ e0 J% {3 B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6 Z. o9 a" G4 Z( q  x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s( N; D0 C4 `% m0 S- u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3 b4 u& N) a) D; S, B
“你不清楚？為什么？”9 D" E; y- E! q8 o, [% C% x% }, H3 A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 ^3 O5 g% G7 \& f- A
“看我？”, d+ z/ Y  R9 l/ }2 [: ]
' g3 H! a& Z- e5 C: A) {0 Q6 G: i# R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W- o8 ~' ?3 s6 t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K% d5 q4 t/ K: q5 u) V1 y
  y9 @9 U* E5 O9 c) Y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2 F2 p# b6 I' l% Q# J2 N

“是式神嗎？”
4 \- ^8 C! P# J+ {9 b% y5 F$ I) Q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7 W* C+ A3 p1 f3 V# |# V  f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0 d; {& j" z! O: ^! a& \3 U
+ P' j4 m, z( {1 [$ G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p* s1 m" u4 J' B" R: z, p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d4 B0 S8 [. a
. U# R' q7 m* k. `5 F
“你來啦。”
$ t0 Z' ^4 S9 v: y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 _2 T5 Z; x+ D) B$ q% o4 {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4 {5 p# Q- g/ v7 P* s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V4 A2 e- O3 w, x4 C5 D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 `9 U6 N5 E, U, j) p! y+ H
“備酒了嗎？”0 \. [& c, I8 T3 z: \4 s
7 v; F) K' k# }5 B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8 q1 `: ^5 s9 v7 z
0 A6 F9 ?8 u+ w  S, O+ `
“喲，備好了嘛。”6 P% J$ e" f0 W- I
" b) {; ?' N0 d: \( Q* R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_9 U; k* v2 S7 i. y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3 n1 e9 X1 q( S! |7 |, m" j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e; f% n6 S+ Y9 U
: @4 V2 k1 U4 T/ {$ X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2 L+ V  r6 F6 E- b& Z
“對。閒極無聊嘛。”
. o9 g# `/ o7 `* f  X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4 J& q9 @/ b# h  ^"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2 A# m! N9 o# X" O; N0 y( W3 Y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D5 F% e; s+ X- H* {1 d- X9 `0 J. o
& M7 s8 ^2 i3 y% k5 s2 Z
“什么事？”博雅問。# J. q- _7 w; J# a
7 Z( r  g: n0 J$ b0 c& E( g, V; f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h) j2 i# z  q& l+ p# e

“笛子？”/ \. K1 d! `: ^! c# ?, O! U  H. N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 a( V: K# X. W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6 H. `0 {; p6 c% k+ U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8 R+ d. p; E# j4 }- ^1 s
5 O) |" O! |1 l1 k4 h  {1 c% D
道滿對露子說。/ b2 ?! P7 D. x7 a5 x" U4 O) u* E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0 D, v! t& V8 C$ r# \$ `3 a* ]; c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i' _+ F- n+ f3 K1 B

“好吧。”
1 ?9 w9 }' O3 b" G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4 \5 M6 U4 k$ R6 p6 H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E# ?4 N, e3 c/ r+ r( ?' Q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g( [. v2 W3 ~/ X& j- u
0 F) E' J& R- R; A: Y$ x  F7 S
“好！”% R0 H; o' Z' d6 X+ o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v& E' Z  \3 k. ]; c!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3 _8 s0 V5 ?/ f1 m

說著，莞爾一笑。/ G3 ?7 o. p, C0 K7 t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x7 x% c6 d% ]3 n

“太好了……”# |1 G) u, L# t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N! J: O* p7 T! H# P3 i% ~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0 H  t/ P* E4 U, Y; d4 v3 b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6 T6 S! R& t% a' |; H& }5 v

孵化已經開始了。  T  [* U. h0 v# }
# w; q$ [( T% V* q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1 q# G) a8 o6 [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C+ K1 D5 _$ Q/ p: l1 @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f6 B9 j) p  c8 n$ P: @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9 _/ X2 s! |$ D4 }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 w, u! P. }* B. z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6 H1 k2 i% H1 M! W7 K  a" c+ F

“真是太美了……”
& m$ J5 d' ]# Y$ X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0 V- a7 q( L' U6 J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X* Y3 p( x3 j  @8 e$ l
. b2 z5 s" p! Q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8 l) @+ Q9 A* j: u( S3 D5 m
1 s# ^% m4 B& U$ L5 R( {8 v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C1 ~0 s- l! n6 p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j: L4 @- K2 Y3 a. y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1 _/ s6 P: [9 |' t2 ?- M

“對。”8 B+ {/ _( q. j' N* Z! Y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1 K7 I5 ?6 h6 Z6 A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9 {. d/ I2 |+ \8 _* p
1 j% z  X- J7 S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7 q$ A: r+ I) j# U; C* {
# w$ ?* R6 |/ c! s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2 r' R  a$ n" ]! g0 i
% N$ ~$ ]/ a# `. M7 T3 q% ^5 [2 \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X( K: V  H/ r. z9 F! o
+ o$ I' ?6 W! B% c. }-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 c$ u, i# d3 x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l/ j* G  b$ h( J* v- Y
1 r7 y. q" ?" X; c! `7 x0 R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Z* c; |, h5 n- T/ v  t5 K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e. G( z! H& N" q9 \! I+ A# e8 _+ x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I" m7 H" h# k. q5 v3 H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s8 V/ @' e- E! O# v1 @, m; Q) E
3 c- d8 G5 o* ], M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9 s$ M5 v& e
# g* [7 S: ?- e$ ^  I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Y* u+ ?$ Y4 n. I
4 I3 f$ ?& N8 O2 b( g& i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4 x: g. W) i& G6 E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Z$ m7 p3 c2 n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5 W/ `% c/ F3 I: D: V  Y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3 Y* N; m5 Y4 J2 Q
; f6 @6 r! D( ~/ j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6 `/ i- N$ M! l- ^8 V  t8 p7 O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s2 N( _' e# B. R  h" I! G0 V) h
  F1 O- `: A* a+ i# d8 W* k$ A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4 U- f3 |) L5 O2 l% S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3 J6 n# t9 L8 o7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 Q/ T1 A7 I  {% Q& Q6 ^* `% \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0 I3 k% T+ N7 D2 v% g3 J
# ?$ w3 c2 I" j$ P: e2 C
“哪些？”
2 I$ c$ p- k: L6 {( ~8 F% _$ i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7 R9 z) I+ \8 q# x3 u

“什么時候？”+ y  m2 d* `0 m
+ s; q. _. O/ y0 u  d" T* k! _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B9 V' c6 l( y; m8 i
) a4 ^) {5 o( Q- F1 ?
“你看見了什么？”2 l0 F/ n; t  h" b0 ~  P
2 v! G$ I3 j# r  r! H# U* h! _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6 r; K- E" o* T' P& ]# i- N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 m6 F+ z8 P1 i( u
% l* t! Q# u8 p: b' X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h" b7 }" W6 U& @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9 v+ H; f2 a  l% c# v- d7 _
1 L7 s) t( I% q
“噢。”, O7 S1 N5 @( C' {: G/ H3 X: @9 u' @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才問父親的。“% ^' w" i5 H' i( ~  P3 F
+ I& Q$ p7 ?4 h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 @9 |+ h; U* @" _# g
“那樣的東西？”5 [" R9 C4 l3 J  }% ?% [

“對。”6 _& X# m2 P& }9 G. {+ `' M# P

“我還是不明白。”
% D# c9 M: n/ Z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8 M3 g! V0 [; _# Q. ~) O
7 k5 |- S" D! v0 M. |' Z' e7 X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2 W( ]% f, u7 j  h
# N3 R: U+ @1 Q. v7 v
“哦……”
4 I* M8 P1 l$ O! e% x- O9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p8 d* O! ]4 Q* Q2 z+ _

“唔……”7 S( ^) k: U6 z+ [, e; M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o% [. J+ u$ E' l/ E
. v7 l) }5 F3 W) p9 _' G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_! h9 ^" V( h1 G

“是的，父親。”, ?6 U2 g: L3 u* K: l: C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 A/ E, e3 |: U) E
“是的，有時會看見。”: Q- Y  [' @. U& N0 S
! `: `, _+ X2 |" j
“嗯……”: q9 U- Y" b5 g; ?- f& I9 R5 u& M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5 h8 F5 T2 s" j. [2 t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 C, G( Q0 V4 S
“挺有趣的啊。”
; @' v/ S' K+ J5 T  J; d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 Z6 g3 J, s4 `+ h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6 h: Z, d; ~7 ~& ^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 J' o( Q. T7 g8 P/ I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9 w% H0 U8 B, Q6 _7 o
“陰陽之道？”
0 T; L, ?& Z* |0 ]3 o  n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2 ~, U1 V% G' |$ l* [9 M, z

“噢。”! l+ E* k8 _8 {, n$ p, G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f( I% d. Z2 U9 o9 d3 X  q0 @) G0 O

“是嗎。”" z. C& I; e1 t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y! ^0 w' z& R; L8 H( t. U
' [3 a/ j: _9 M9 k1 g0 b# S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酒至微醺。# X4 f- R' B3 ]4 j
- W$ [+ v. b" ?% R0 C5 n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3 U, D# p; I5 j5 x6 z/ ^! p" X- a0 x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3 V+ @0 Q( B* r( y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x$ @9 |' O* L, D4 b
6 l+ A" i+ k! |  {3 t* P7 z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6 h# q' s( p2 g3 K* G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8 `  k+ i+ J: D2 K$ H  P2 v; f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 w9 n9 m7 D3 o/ }+ C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w9 [; F( }* z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5 p# |4 a$ E- A8 W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h0 @! A; Z; t3 O7 W& t  ^( f  w3 V
1 X5 m: Z/ P/ H" C3 w4 o5 C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 @3 S' R. F. }  X2 H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v0 r! z8 [; l! e, ^9 Z" d8 s* @

“唔。”. N' @+ F; x$ y' v% L; {
- p3 Y' S  `) x6 x- M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J5 H) I* ?. S, x' M3 U* R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 L2 j3 h8 K: f, _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S1 y3 B6 |4 f  f) M5 j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W$ o) w- j/ Y  Z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0 `) a9 C# c* C9 [0 b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S, O4 {( _# G: K5 \# v. g
5 A+ u# _: @* t5 u: @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6 g/ R/ L- f" S9 B  }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3 n$ R; B! e5 V' I0 @/ i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8 [4 G$ c4 \$ I1 ^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9 l) J% o! M; K% ?# v+ f
5 v$ S" w! v  Z* l1 z- B
博雅放下筷子。, }' H1 F: r4 D2 i7 ^( I; l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l9 ~' U# ~+ `3 g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 O7 I/ t" @$ z: f* X7 X4 x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H  T/ i* V9 ~9 u/ o& Q$ R; U
. ^+ t9 a2 T- t9 i1 i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T: J2 A) n" ~% ~
4 T1 H6 y8 q3 q/ B) l  j% e/ q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 k8 D1 \7 Y# n3 |
- n1 ~0 w; T6 i  x- }3 D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5 q( R6 w0 B: s* U
“哎，晴明——”" d# P& u8 k  W
' n- Y! \' p; [/ B6 p" d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 D% ~3 Z) Q# b4 g+ J% i4 N" e' R
“什么事？”/ g% H; B* z" O0 \  h
) _  n$ i+ O+ K+ L4 X) \) l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5 S+ C( m- h/ m* Z* d, x
“什么事？”: i9 ~1 S. l2 s$ ?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J: m+ T' p* r7 V

“原來是那東西。”
. I3 H1 l8 u5 _( ~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 Y1 v, X# @  C; S; T6 E" b% w
“客人？”
. D# N; v2 n& ^4 L! A7 N: G0 _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i3 C6 {$ n: @7 ?0 B

“那位客人要見你？”
' k5 b9 }1 ?: b1 H% c6 s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u4 o! p) ^! _- o* a: C
* p1 n" B; |2 A* E( d8 c
“那位客人是誰？”
% w4 ~# z- d  ?
“他嘛……”7 z! u; v- A9 C3 h: d& q" \/ o
& ]* v' w) k' u) S; d1 d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7 u& _+ Y% b6 [4 @, l- q% e
. s! H/ G; D- n# O' h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 V* i+ a: x5 N# ~1 \* P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Z& ^' B! ~1 n: r: J- i
) l" d  X9 Z5 _% J, Q+ e* m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1 A2 l( l3 [# a0 [0 t; j

“對呀。”6 R+ A/ N# x& m' Q- @) c
  u: L! d9 i  s' c# ^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4 {% B- b. g' A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4 x8 n% ]) F! o: o1 R, J
. Z6 I3 G1 W' e6 p; a$ A/ l
“噢？”& p5 R, q1 y1 k& c5 _
3 E+ q( G% o7 _+ C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b8 h- ]6 Y4 w% ?" n/ ?7 _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x. `7 X) p; h0 M3 o* b% L
  @$ z# U8 `$ h, |- J8 R1 {& h" Z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2 V+ s1 H* c4 [3 H% x
“為什么？”$ n% t( h- e( h7 x1 ]0 T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7 H" b+ l0 W! F. v8 r+ l1 T7 h5 a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6 p4 e# z2 ^8 c* ]0 f

“晴明，是式神嗎？”
% C6 d; S* w& @: v, S
博雅見了，問道。; O# ~: a* L" o
4 J  J" [& n, E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Z' i+ _8 G8 X- c* {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8 ?! `/ G- @: W$ K5 O7 n
) m0 ?' W4 N8 v  h
“帶他過來吧。”5 K+ Q1 A! ~1 O. f% E& x. H$ e
7 _9 _5 d( i2 A6 d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2 L% J$ E/ N: @& Q
" W; t, r: s$ F7 Q* D5 g- x$ h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9 b# Y0 H) z- n1 X8 b
! I4 P0 q5 ^) j% a  D7 y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 \# ?* O$ ?5 a; R9 {5 Q) j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i$ K. ]7 @9 ~- [. s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5 W5 [. _& N* E% R
5 ~  J; o! N  [& X. L/ Z" V# U9 w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 q4 J- C7 ^- o! {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s2 d$ M4 J: q8 W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v' I2 f* a) u$ u: g

“不必驚慌。博雅。”8 Q4 j7 d+ ?- }1 {, q4 L- E: _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x) R( [( [! q6 Z+ i& U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f4 t0 S) v" u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 |9 S: W" O! `2 U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g4 i' h, N$ c% c6 T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w) h. w9 x0 P- x  e# b
& @" ~  k5 w- \0 f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9 z( h& q  g5 U1 a: k

博雅脫口而出。% g2 i1 z, T' A0 ]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 W0 V! m" z/ ]5 E; Z* p8 y- j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n! f8 ?' r! v5 S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0 q6 y: ^/ H2 k& Z- o; x
# v( t) [5 {2 ?" l3 \* L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8 H! f1 j9 C, K  E. j" w5 v4 P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 X# J. X& v* V; i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9 p4 s4 T: W: @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6 R- h# e3 {4 p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0 a4 q1 ]4 s5 t0 s4 L
* w* G( r& n# h; B' b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p& V4 @. _6 {
" L* m2 E  e# n. J# u& P- A+ A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6 p6 z* s5 }5 y0 l, I3 C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5 C! E6 e. Y, }' l% _
! k! E7 r! e0 Q& O: r7 o3 @6 Z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i/ P$ {  n* d6 e8 ^2 m9 z. K
$ [3 y+ y3 o1 n* e3 D* q$ X1 B5 i/ O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2 P  G$ t$ d" g( u( G) k

“貓又？”6 Q& _7 f- X% n6 @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x! ^: S5 H7 P4 N5 ^
5 O: x7 N( h# `( i# z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p# q, s4 w$ _+ `# I7 Q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5 t1 j2 K# P+ f. ^0 |& `0 h
喝酒。" Q. U$ _1 [5 }. E$ e0 g& G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 e* @' [1 y7 x5 l2 Y3 r, y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1 P! W( J) l6 s- P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f" z- m' }! r$ x7 A* S% p% i
0 g# V# ?" D  b5 w  l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 S% w5 g, [4 n1 \+ W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 s0 o, O4 [' f4 _& @1 d* c& M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 H9 b$ K" d+ i+ ^
保憲顯得很輕松。7 T3 V+ n% e5 D+ R9 z

“這酒怎么樣？”; W8 L/ H( @: K
/ b. G% d9 `  _* B8 i: T  D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 h2 g% `8 q0 k' B6 a3 V7 M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Z; P9 S& l- s5 X  h

“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F7 q+ ?$ S7 N* s- q; Y" r% ]- f
# i. U2 `( i4 ?3 O! u- B
“是什么事？”
. A* u, H( a; v8 t# k
“頭顱。”! F( c- r1 l* c0 y: j" \

“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c, F1 [! W' f# f: u7 v& \
1 n* @# f8 P& U
“是奇特的頭顱？”+ q6 d9 x; h7 [# c+ ?% C  M
) ]4 }, I' \0 x% K0 E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 j, }8 _7 U1 [/ g$ G% t" W- r( k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8 G4 e& R* A6 {% C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 R, a! l: C5 J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7 O# `. P  ~5 S5 \1 l1 Y2 c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u2 b1 E. o6 ~, \3 K9 W5 ?3 \
- k$ c  D1 |( t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 `9 `3 z5 @) `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c/ ^2 b( R4 @  X) s! y  T
. @# v8 F: ]8 u1 ?
“您氣色不佳啊。”
7 [; S1 F& s6 a% a, q- n
“氣色？”

“是的。”* k( y' _4 P) X) v
5 G, `- `' J4 [* k7 }; W8 m$ T
保憲點點頭，說道。: l9 n, R6 e0 W3 _: d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H8 D. [' d+ W3 F' u! k% k% c5 \; v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 x3 C6 s" {: g9 D- g% }% r# {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1 I# u9 r# E  h; ?% y, K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8 h% u: r, t! \! E4 [. n) V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k9 M  E: k0 D/ n
; j, o" a* G/ F8 ]; o4 X
“求求您了。”
# b# q/ f0 i2 p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3 c  @/ U4 L; I5 ]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l4 }. Q: X) X) v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0 q" c- ]2 S! s5 p, @# |
/ j* [! }+ I! h- L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6 d3 p4 f& \; X" u# r
( ~" c* `: _: z) V0 @% L" ?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4 U0 ]6 W. Z5 V! W+ Z2 ^! P6 h
無奈。4 k  u# R# N) V1 ^" \) \
% N* F) k. s' B4 o& Y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F: K! a& `& j* P" f
/ ^6 {% ~$ L6 G5 ]0 F% K0 e
為成放開了保憲。
  s9 g2 C( f& z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i# v5 L9 P& n$ ]0 i/ m2 K

“很可怕的事情？”
( D/ y& f; g9 [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0 ?' i* r" l) V- g1 ^# H* R
“噢。”" i' G( P, S9 O0 C6 i
4 X( y! V5 k. f  }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0 N' {1 q& x! |) V! e+ Y2 r- O
6 K1 B: l  i8 ~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1 j. e* E7 }* o  y# ?* a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l) w& _' D* C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V& R' F2 h8 e: J
' ?; w0 k' [( R: ]8 {
“噢……”
) j- p9 Z) J! c: l$ {8 R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Y: M( e/ U3 J5 ?

“原來是這樣。”
1 u- ^8 D3 T' M7 N% q- H/ O: g! |- u- @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8 u& p0 x8 c! e1 Y  q4 U8 n. n5 ?
- w" b& k) x# B8 L4 w& Z1 d' n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 a2 j0 h* @4 u# \
五" g, L* o$ g3 G" T, J
  ^, w# X4 z$ L- E! Q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m; Q* O1 S# f& t$ C' W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 b# z2 ]! R! }6 D; F/ d+ b8 n( A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 J/ s. t4 U# K9 D. F
“面呈死相？”

“對。”" W0 q- W/ ]6 A1 m
$ m% v+ z/ ^1 ]" e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 Q8 |- w, o+ T- A7 m
“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5 j, z+ y7 f: V

“為成大人的事嗎？”
7 e; Z" t- r4 {6 j
“對。”
8 v% o3 _$ s" y/ L
“我去了。”2 T3 Z% F: b) O# `$ Y: |
) C/ @* s6 {) e
“在哪裏談的？”" J* q/ f7 E, d0 V) r

“在車裏嘛。”保憲說。8 P& ]+ A- N7 V& g+ O$ p- x# \
) @/ J5 G- G$ w
六' T5 q3 s4 I) h7 p& X4 {; r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9 L3 s0 V7 E4 \1 f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T; v. \" g, h1 E% Y" `% o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l, t+ W9 I0 p; Y. L7 M

為成壓低聲音說。& W) @8 ^& I( [( T; ]

“噢，女人啊。”
8 Y# C/ X+ P  L- G, j: m2 K1 L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5 |4 F  J( B- ~. D. F
“發生什么事了嗎？”% i/ p0 j7 y! G9 p( B( [
( s& Z" s( s! e; _- ]& c4 S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H$ N" A! h, v7 O- J6 [0 V
. W9 y9 f8 R# s% `! U. l6 }
“呵呵。”# K) N1 P8 C. I8 `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6 e) C2 M, q7 k+ T) x) H% [
& \5 j0 N; M4 z. U8 y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D! H, |8 S2 ~& O6 t4 p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0 e2 o  h  h& S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X  s% x' k7 l* D
8 ^- y% u3 s. f$ \$ N" P# \
“哦，寫信……”( b2 G/ o0 P6 v7 B+ b2 K3 O4 W
2 i3 h) I5 N; O! j8 x& ]. |2 R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6 d! |8 ]6 [9 g% i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 I" M0 C6 V5 E& J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 K5 f  }8 e4 Y5 q: `* ~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 `4 o/ [9 M; n0 q# f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 T) {/ _8 `. d1 }, g
“要你去那裏？”. b# [9 H( l4 w5 P# {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R( j( {  U$ v
) ]& Z3 ?& ~& T  L+ H2 \& t
“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 @* G/ @- R0 v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Q0 Y- T; L7 f6 C7 `
+ q) Z$ J4 B- q& [2 }: {- a" x/ o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m2 h, W$ y5 ^6 }" \! J  H
5 E) L" }; x6 z  _5 }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 y: L( U, b$ y- Z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h! D. r4 @/ r* ?8 N+ h4 B  M
; }& h; v  L8 P5 ?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h. Y' l( Y! [/ e$ w& h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 X) o1 ?* U* V, J# o! Z  o5 f
遊戲呢？“- w. j; w" g1 r. L; C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D( G) Q% m# _! {

有兩盞燈火。$ Y, u  H4 @, h
$ [  M+ |- I8 j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 G! L- h  [! ?
三只杯子。1 ~" w' ^' R( ^8 [2 A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  m0 J# O( r8 \( i0 ]
+ T4 w' {! F1 S- C' Q) G( h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1 f7 g  D; V+ w2 l) p3 h" ?3 t# J% o
& O* p9 F+ b" i7 t8 m. ~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9 @/ J1 |) f  h, w( B6 B) D. v4 R
) G- b& F! z# P: p3 f+ v" j" `8 B/ T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9 I0 A& K' j: s+ o6 s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8 B+ |4 H. i% M6 D6 t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 q1 L0 b+ |+ x' F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9 F- n* B2 O) i7 Y# x+ J+ L$ F: d
7 R0 L3 K) d% I" ~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 {8 u  @& L1 r% I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 b; ^7 R! L: w3 i. w4 z, `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 J7 d! `+ @* C
1 Z2 [7 @* h! A& x# X/ u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r2 M8 P" \9 m. v! |0 P

“喂，來吧，來吧！”1 ]' [. A. q- f2 J$ r/ s4 I
8 T! i9 Z$ W3 Y5 c( ]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G$ Z2 h) c1 U3 V& o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0 u0 w+ w& ^# s, g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3 p# o. l2 D# K

“滿月？”1 r, J7 ?7 ]7 `1 {" Q; f+ V

發問的是為成。
5 H' c# F9 `* o! q6 `6 P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X' i( z& d, V0 E* l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9 s8 g, Y+ t% r3 l
7 D( c+ S1 \3 s; l4 L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8 U' `3 b1 P" {8 o3 v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 m7 t# @1 B( q; b4 H

“我知道。”1 |% G# w+ @% W3 L& J

二人點頭。1 S8 k4 v3 d( `: Z5 s) z
6 ?$ V1 @( j! y: ]  d0 [. s6 l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m! h9 U, `- P" c8 o6 H! y2 j$ C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 A. J+ A- _. K3 @( [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 y- k. p% c' W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_! c* L8 F) C$ Z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 X/ V* |% z- Z7 Z) i% q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8 D  L. }0 M7 e4 I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  `# [  y% ]) K
5 C0 E8 o, y/ i
“好餓呀。”
0 D7 k" d7 y& [4 S$ a$ W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4 a1 d0 U( |1 ?& m5 e) Q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6 ]) v8 Z  |8 L6 a" z' g/ H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H* H. G$ ^" b# ?" X) E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6 I& ^4 f; ~$ }) @8 ~/ X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 `; f$ B- A2 W2 h7 g- S' J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1 a- U8 `2 i, ~7 g( g* [8 k9 P
. u: u0 u- Y( m. p, w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1 l( v! D- f; j8 t/ c" X% \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F5 e! w/ I5 J9 x4 m; C2 L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4 h& x; l2 C; y
' n- `& @% o! x" @. t' D1 i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j1 ]# [! L3 A& [) |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8 u4 W" a" W: g8 _0 C1 n/ A- N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 H$ _0 C6 n1 D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 D, u4 @( w# |6 i$ j4 ~4 L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嗷嗷……”
% _6 T5 u0 q! w7 g7 `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f; Y3 P  v3 S# j

當然，這只是傳說。! Z& F* I( d& B: k* S8 @
' X6 w* V+ A6 _5 K3 D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 \! ^0 n5 h+ {- F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2 E6 p' [% @% r* H
; ~8 g3 Q- v3 J- G! Z7 M- B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4 y; t, g* n0 Q$ D& n

七
: F, G7 G4 u: {2 R6 y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3 T; Y7 R/ h/ S" m
* P3 w- {" n. I  ~& H/ ~
說這話的是博雅。* w# n4 R4 {5 {6 h: y- ^
$ J2 o1 y4 |' P+ v- ]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S5 T  q' f8 M/ C) U% |% \% W8 |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S6 E+ ?3 V  B: y! ~
9 ]7 ?9 z: ?7 M  M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 f5 b# H; r, U: L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7 d* D8 a4 Q; w% Q/ f
青音姑娘這樣說。
) \6 p2 `' Y( I# U- @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T( V$ H; A) ^6 ?; l, b4 a: t- M1 Y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_2 |0 X4 S" N( D6 I" T0 x
, F. m. q* V# H2 e3 T8 e7 v. y; l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3 e1 _5 V0 D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 U8 V% y, T/ A5 z2 h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 R+ {8 }7 V- k  Z) ?- b, U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0 V  S- c. j0 ~% m" H9 v% G5 {
1 r2 {- w( J- J0 U( Z3 u9 V8 |$ t- I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1 }0 M1 W: w5 h  e* D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F& X' I+ ^$ `, b( w
; A: d( ~0 x' R: v! b0 g' D( @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2 P8 z+ S  D- |- i" `

“噢，去了。”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n9 K- o6 N0 z, _  R4 O+ z$ p& X
2 s/ W/ P) G9 q- `% w$ Y% H1 [
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9 c( l" G- e5 l% v; d) d0 M: g' _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 X5 t# B9 ?* M4 P; t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6 F# J& W: ?, u5 L8 z2 g6 R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 i5 Y1 ?$ r5 X# F8 }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6 V3 U& ?7 l& ~0 i
8 H; D  N8 y! E( g( V, n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9 [/ a5 C8 M) N- Q' A6 h1 ~! e
& n/ J: ~! C, x+ [6 \  A; X$ }% g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6 l9 t% ]$ o% s& Z0 L0 S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1 w( y  s/ ?5 R/ a; N' |% q6 r0 W
- G  W2 u% H& t% w; q+ v& K) M, p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8 Q; W$ m& B' T# \/ r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1 Q" f3 G: R% @1 J8 b3 o; r* ~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h7 B5 J9 H; v) b4 }
) h! y& b3 X8 W8 ?1 e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u6 U- E  Y- S% D' h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Q  }/ W! d8 m# n( ]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 }0 {. N, {' t5 @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v0 b4 Y+ n  t% a  `0 u/ X
' x( L6 l* r* V8 S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0 X% |+ A% [) s2 I0 _
“噢。好的。”, F8 I& e) i$ D; m; }- K0 \, O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1 x& l; [) R8 }9 O) T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4 {- i  w  d! L6 ?, |1 a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 z0 s: A! O, k8 ], |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k) O, P" R9 p6 \+ ]
9 G8 d/ O( L* ~; W
“當然。”% i* v7 l" z1 w% Q$ F2 M

青音點點頭。/ b" z& E3 _& y# i; `5 O
" Y+ v, X* Z3 a- ?$ g+ p5 {+ l
九

為成在趕路。! _* H/ j, a; t$ i, S* Y1 d' v# N. y
' h! v. ]/ y$ q. R
夜路。, \- n4 a4 `5 t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x$ e# K& Z* p; I1 ~' E5 P* a9 h

內心不免害怕。) {! n4 b' v: y6 ~; R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A/ _( [" b3 s# i
! D7 n3 B/ A6 G) E; f) Z5 a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d: \0 \. D0 b! V  u8 w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 x- ~, g, H' M5 b7 @5 \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 j9 ?$ o& X, l" E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 F4 k" T# m. {5 t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9 c$ Y  F  D) V

四周一片昏暗。
: F9 J1 z5 ^# I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J9 ~- s, e9 Q9 u, [* h  R/ g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 w$ x- f' ?& P1 R2 @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9 t3 {5 Z/ C! g% X& z4 `
& H. W% h) N8 m' c9 e1 ?; d/ p, o
“是景清大人……”# z6 t1 A  u/ s( r5 T

為成脫口而出。
. b! m6 q- A* Y: A2 I0 K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B' J" w& H; {. c7 W
" e% E/ @$ _5 z3 N0 P! M( E% B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 H$ r8 D3 t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 V6 g: b9 j8 J0 ]$ R$ o! W# B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0 v# B0 N1 J5 o: V9 j. q$ p
# p( |6 R; N2 P/ ?) x' g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m4 d, h* P' \! g
$ b) Z5 ]/ J' h/ i! ?. b
衣服裏是空的？！
$ z# o3 _& i" H" x+ b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
- l" O) J. k0 c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z4 u+ I+ |. j' e0 s

但是，他站不起來。
& [9 [5 T7 m7 ^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5 l: y6 r$ W8 I) J& g3 C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o5 t* @6 Y+ c* R+ E: D( Y! Q- @

是景清的右手。8 F" @6 q$ r3 ]! h7 n

“哇！”
3 J' v+ f3 T8 v% \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b% m1 U$ P# B3 l; N

而且，好沉重。2 ]' S: w& I; [& {
, r: {+ A1 q% k! B( x; D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L& N  F# W# t$ `$ s5 C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N' @% a7 _9 |. m
4 W) h% {/ g0 t" {7 }$ r1 J7 x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1 `0 k  _1 s4 B2 B. S3 I# a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3 O; P* m$ S0 N5 R' y# @3 `0 D1 e
1 M. I2 l9 J( m# _1 X+ b/ W; b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5 M# m1 u( M# U" k& G# l8 p0 ~' T9 R
' D6 A( X1 o1 J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j3 I: k$ U0 o4 ~( |
' G2 l) x! F. r8 O) E4 m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8 O) l  @6 z. Y# c: S& K$ q& K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C6 f$ ]* `" d! E% \6 r
: ~" T7 j, F' r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M7 k9 ]: K5 h3 g$ s
. Y2 _# p# g  J- ^/ Z& |/ j) F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D+ J# T. i' ^$ K$ W
& w0 C7 P% |% u3 U$ z& B
走啊走。
& ]: H& s& j. T* `6 u  @; y6 D' K
月光灑滿一路。8 q* G  ~2 ?" B, d) d
/ U" Y& _3 X8 R
為成熱淚長流。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Q- D' o2 |2 ?# L3 E

不止一兩個東西。4 i5 x9 h6 Y# _% L

！！當！. W0 }- A" U2 R0 B
% \! T3 P4 F) E$ ?1 T- v
是從身後傳來的。' g) H& q4 R+ I9 b! K
% _" [) a! B+ E+ q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j  p/ n% ]2 b8 u' F. A& C% ~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 K& K9 r  v+ B& l( R9 l7 W+ ^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8 X8 ~/ i; I+ B3 V2 M7 w8 `
5 ~7 f8 N1 G! X+ x8 O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7 n3 b/ _+ e, R" s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 o- l7 ]; y$ W
他不禁松開手。  t& s7 k0 C9 v  k! k# T+ J3 S) N
* I! J2 K0 A0 A% J% X' b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8 l2 m( l1 v3 F
! Z, p% K' l+ f; f( `4 E. J3 S) p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3 P: w" ~' W) |! B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2 }! Q- ?. @& c& y* R* {" ^
7 T& I, G1 `9 _( ?" M9 \. f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 t; {# C1 n# ^& \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 N4 p: n8 ]) R3 _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v7 S( R5 s" r8 W% b" L% [" Y8 W+ _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f/ |, R5 p" V, n( a$ L7 l4 n
4 h" y) B! x# p5 f7 ]5 I7 `" }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T0 Y1 p6 n$ b$ |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 F9 Z) g% R' B4 E
“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5 L) V/ d  z5 O4 q* G, B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8 m* U* e2 V+ Z7 A5 f3 l% V# m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8 \5 N- N& P4 K( G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P) o6 O7 F$ n$ \# C) @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D& A5 x$ H# `$ V
  E9 t0 k# N. _0 L0 C& s4 p, F
“姑娘，姑娘啊！”: I. K+ K9 R- k1 U( g  n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G; g' ]8 C* W9 P) m$ g( [) c8 H9 ?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i; d+ K" z4 c% ~5 A
- y! w5 [! V6 B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6 m6 E  m+ I( q7 u3 r$ k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6 C- l: J" b; l, L( R* \
' D& ]* g. x' M$ q9 }- {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P5 G3 i: u# S8 C, x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B$ f  O7 R  }( Q) ~
0 Q# e5 H( n. i+ R  a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n; l9 Q: _# e4 Y* j6 {3 x4 {

是血。6 j+ v, j2 q( T8 @: U* {  ?

“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0 K( ~5 H6 f6 I9 l7 u; u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6 v$ i9 C, f+ Y7 {% {

“哇！”( _/ D1 l8 a2 _6 _. q* d6 z  a
0 u$ |* W, R4 w+ O. v4 ~" D! u* C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i* K! e  W1 \( _/ S- u- h. I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 b0 D; M2 e% M. s2 |% M& e5 ]  w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1 T! x: K7 t4 s% G% f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f1 h6 \( g1 m7 {
' b( D; u' G7 `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1 ]- m* g8 T3 W$ N4 L- v! _
“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L0 H8 \4 r6 A, u0 V: L

“糟啦，天要亮啦。”( X. y/ |* |/ r8 Z7 G3 K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0 g$ N" H: C# @6 a/ o
  w8 L- S1 h( ?3 Z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 G6 r# l+ N: T* P) R* q* w/ ~
6 P" ^( I9 n, c9 |+ [* ^
“我也知道！”% `* |( T3 X8 D% b
: T8 c( {  N% z( m5 a) t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 r" f! C/ H9 D( @5 X/ P
“今晚再去他家吧！”5 t2 F3 @; f  J& s$ u

“好！”
. G1 c6 m8 l$ d" i% L4 G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K- f8 @( y0 A& E( @; [- T7 P
& ~& w: [$ I# o* G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4 w7 D5 ~5 R2 [  y
. }+ J* B  ], e
“原來是這樣。”- j7 ~: P/ b) r' X

晴明點點頭。# b5 R" [4 i4 M
( ^/ v. \- L2 ~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5 N, s6 J0 y4 E0 J. C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h7 ^3 R8 P' J( X

“唉，太麻煩了，晴明……”; S4 \% O" b! W# Q5 F; f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2 }' B% \0 N/ U: r&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4 Q. M6 ^( U: \; J1 @$ ]( j5 {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 e- |; J1 @) ?0 @4 H7 V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n/ g+ u: U* J. I! Z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 i3 f( j# N5 u) f& V
“可是？”" j9 n8 L/ g& }
7 X# s; {; C* R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5 m' @" T7 u6 u4 J% m

“的確。”5 y5 u/ H5 c0 c" n/ M+ t
3 B  x9 P+ w  v
晴明苦笑著。
1 K; t+ z* r* p( z0 `- ?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我想也是。”% ]% M% j( U! M$ K7 m( g/ F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M+ D) x2 g( y: Z- a5 W5 ~8 q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9 l, L7 q% g. L' N! `
) j/ y& P1 ]+ ?" ^) k
“由我來？”

“沒錯。”
; b0 K- t, s! @' V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5 H! W  u/ ~" u
/ T, [9 O/ N. o0 j( p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2 X# J! V$ {" h9 R- ?8 T9 x4 `1 Z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2 y, F" L- ?" ~, I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B) l$ n7 h5 r! u3 b! o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T3 K% C$ @1 i5 q& K/ @' i: h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 f: u0 |6 i) A/ W! f( `; j$ v* ]7 @
“要做倒是能做……”
2 e; Z) _5 j; t. Q) s! B: a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2 @5 `9 r% E  o% }' K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6 ~% P, c8 K8 Y4 |7 n. l
0 a; M( e7 J" p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 G9 L1 {6 L3 k& l/ h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那樣就行了？”
# W7 R* B, q! g3 _! a- R& a( _
說這話的是博雅。
! u( ?( V; L/ O' `6 I4 e  [1 |( R+ K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 e- ~9 e3 L- \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 ~+ Q8 T5 P$ k( D$ ~
“行了。”2 C4 @+ Y- V3 ~6 q% |1 f% Y
% Q' N& k+ t, [! S( M
晴明點點頭。9 S" _, L$ }* a- R" X# E3 Q! r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w, |7 |1 s) x3 F; x% H* P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s: q0 i& V+ x' G# v  {3 u7 \
$ m: B2 p- v$ M. n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 [: ?+ V& a$ @
! y; G# V8 D) N
十二! T; v0 q$ {$ h* C
7 L' D+ v: P& ~* Z9 D+ V- M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w$ ~. \# v6 b$ B9 W) g- R( z  v
, H; m' `4 O" C/ ]3 g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f* T' ?* b7 d2 h. q
, q9 l  A1 ?, D& N; J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4 ^' I$ L1 {; c( g8 _# S+ K; @6 P+ T
0 V( r. l+ C. ^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Y& X. O) ]' |8 Z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8 M6 F2 N5 y0 o& E; X( g: I# ]7 C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7 c; e8 ?  K: x& ]
“好餓呀……”3 N$ Y8 A# I; K: u, |
) p$ b$ B1 f# {) V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5 O) Y4 a9 e" r. U0 B$ y

“是狗肉！”7 ?7 `* J8 e) M  N
* h4 x5 I! U0 e# h' `# ]
“是肉！”
% C; i, E/ a/ ~4 j0 L: j$ H* C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 S/ U: Y$ G/ r4 M
“博雅，你看——”
/ a& n4 I% P5 p5 o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 Q8 o3 c$ B) Y: X7 T7 Y3 T5 j
“好慘啊……”! _1 s/ _. G7 Q2 W5 H& Q
  x% @( q  u# P/ t
博雅喃喃著。+ H+ t1 @: W( _0 ]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Q% n7 W6 B# u- R- C* Z
, W4 @# Y6 p1 k# ]: u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B0 q$ T/ j% `8 x$ t* M
* Y: Z/ r, @3 H, z
“嗷嗷，好餓啊……”" s4 \9 `4 ~4 V

“好餓啊……”, C& k: {- t" W* v3 ~
7 p: _% I: `& K0 s# x; a8 K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5 ^3 z8 M6 x2 o6 [7 n! W" o: h

是啃骨頭的聲音。- t2 M, |$ L( E/ U! N$ n: O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8 h0 K! v' Z, I
“為成大人……”( N# B3 E% k$ G" _& `* t# g' n
, f5 @* e) ^5 L( U% D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B0 ~1 [% w( D5 ]! E) {& J0 D; D$ _, ?
4 J, z# Q3 I2 ~9 Q9 x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q' o1 `- t4 R% i; S% [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9 p6 K% p5 ?4 j% Y$ a6 k

實忠肩扛鋤頭。0 K& h  U( x) j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T$ f" C% m) g1 V; k, i1 d1 ?8 A
! [6 Y$ k6 z% [+ I4 v* s+ S8 F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6 B2 L. f- C5 u! \# C1 w' n
5 Y. {) Z: H4 Z" ~
“過去吧，實忠。”- c/ t  E0 C5 ~
) M) ^' n# a: W, ~3 R9 Q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 O$ W, E7 x. v$ T5 Z9 I, z  J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H. s. i- a+ h% f2 X, J4 l2 g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9 k6 f6 i0 l5 P0 T1 k7 A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 @2 J' R+ L* b$ Z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Z0 x9 h$ u  c- U2 T7 H0 A7 m. a
0 ?& u4 p$ U; N) |1 n  i' M! r
“這樣就解決啦。”; h. L' `3 m/ c6 x$ Q4 E
* L# Y# F+ T2 h( X/ g& M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5 Q3 o( ^" W' a3 S- t! t/ y/ Y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 c& I$ u6 N* ]1 e& K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p( ?1 K. P6 w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0 |+ D) Y5 N2 p  X& A+ [( }
* b0 M8 V/ T9 j# L
十四1 D3 W0 p8 v; j; D

淺斟低酌。
) V% M& W# o# ?+ v$ o( Q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t' @# _/ Q# l6 y0 X0 c
& ^0 r) w. ^  g6 ?0 j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9 m+ r. L* Q* p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6 D+ g# e# {9 _' h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s3 Y7 S2 N; d  u5 {1 h: N$ z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n( d$ I1 V0 P0 c  K/ Q
) v- G4 F9 @$ X( Z( l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3 R+ r1 _9 O9 V8 b" ]$ t& U+ [0 Z9 M
- I5 o% T* I6 I7 l- H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 A$ U: A8 V* j+ Z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2 H6 p5 v( |, U9 S
' ^$ h7 ?( z8 q+ S. z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r$ ?' f: h! P# t) C2 h  B) \" \4 [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 H3 e  B  V, }1 }9 f4 m9 o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 A: ?/ U4 x; R: e& d) w% T: s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 k  d$ o$ o& c% K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 z7 U4 S5 I2 U/ `& d/ l6 L8 J) d* \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7 [& K9 y; I& ^" a
. F: Q# v/ }, Q( [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4 ^! A" p: l5 ^/ ?, `- H4 m% B# _
  w8 @, Q- G) ^2 O) {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M6 }5 X% z- z8 `" Q. U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F5 O; ~4 I* P: D1 |5 g+ Y$ P
- j7 u/ k) J4 k9 p5 o0 q8 ?( E3 a+ r( y. ?
“了不起……”0 V6 G9 m& V2 e4 i* a& X
& i5 L$ g/ E4 }& v! f  L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 @. n3 Z) \8 D# v" Z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A( d4 b! b7 w' D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2 W/ H% ]% U3 H; M/ \/ G
0 c" Z; h% b3 ~4 a# {- o
笛聲不絕如縷。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7 M9 ]3 B  b5 G# Y# ]
--------------------------------------------------------------------------------
0 k- o9 [1 O; u2 y; R+ h3 n0 i7 w
陰陽師第五卷

( W9 u) _4 t7 F8 e: W6 E& I/ M
( t* i- k1 g& Z4 S+ C
《陰陽師5》（龍笛卷） $ b4 c0 o3 ?3 q

怪蛇4 W3 O5 T1 `+ u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x5 R) L4 x) }$ w5 N  K+ R
! l; I& C( Q& @0 K# @, Q9 [$ N( I4 f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 E, Q4 {8 J1 {" r& ^) m0 k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7 j. P. h( u8 t7 d* y; o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K' z% M' }; b3 W* [- C
4 J3 `! I7 C  P2 W+ P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9 K/ {+ {- U0 _, v4 `
" ^9 x+ O( M$ |% V0 a! P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p/ u0 b: |- Y* s% H2 A+ {5 ?; f: z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w9 C+ u0 [* G7 I& E6 _
8 P& @# [" m; q1 z% h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9 {, Q( |, ~+ j& e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2 C: _' F- _* O: G7 m& Z

“怪事？”2 n# n* O1 O3 o
/ ?& l/ k) T+ G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剛才不是說了嗎？”
& D' @4 @9 v" n1 j3 Z( b; I
“說了什么？”3 w% _9 o4 B* d
$ [$ t1 o; ^7 p: ^- R& V5 m% u" `5 q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s/ h" L& c0 Q
6 G# ^# E4 V! V, |
“噢！”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q% k3 `3 n+ N3 Z6 Y
9 M; I8 Y. \; H* H, h9 l( w
“那……蛇怎么啦？”
( H  m/ }" ~5 \7 p$ F4 O
“到處出現了呀。”* h. f# k7 G" U$ l

“到處？”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噢。”

“事情是這樣的。”/ a" D6 S0 N9 n. h8 H  d" ~1 B" l
4 |+ B6 b  ~+ B; v- u# Q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 X, F% c9 O0 y4 l
二& c( T' i0 e( f4 T/ {
& K9 |7 K5 e( @6 h+ n7 e4 _4 Z" T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t/ v) ?4 H5 F/ o/ E. h- t$ ~' E
, \$ @: |, w) }3 f0 y1 _8 n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0 _6 f8 f+ E! R! U2 H% ?$ k/ \
, J6 n9 D  f2 ]1 w- ~$ L
“你怎么啦？”' j' x! g* U+ w0 _. Z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A" t3 f- J& F7 r2 w* E, ~4 P/ y, O
% }! j% _; T: d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0 R1 x5 S# O5 o) q* D; ]/ G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 d. D  w" z3 m$ p! q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6 v. g0 }" ^. e
& o$ G* Y( K0 d% L; k2 G& a2 x" n: h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R1 ^6 l% r6 R- L5 D- F

“疼啊！疼啊！”
& `4 E  h) V8 u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k( P; b- f9 l! a( p" \- U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P9 f  @. e  E5 j2 Y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1 f4 n5 E2 W4 P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c" _/ c! O0 d: J; |$ q/ w
9 }5 v: B4 k% a9 k9 r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E) ~3 O9 e8 U3 \8 }8 T3 n; w8 E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j8 ]$ ?  a( B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p$ L0 \- a& D# E& b* o
& B6 s5 o. b& V. C/ b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D! C7 L' e$ w+ o/ f
  ]: X! P+ p3 o+ }6 u/ ~( u# S
“ 。生長得很不錯呀。”5 @% }! y- H5 J( E4 J: g- P, m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p4 {- S- F+ i0 `; I1 b
, W+ U" U5 m8 _& ^* e* g5 ?8 k4 t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3 E7 I# d1 ]/ ]4 k' c- C. N
“給我一個錐子。”% }( Z; F; A' I+ i3 P
) Z7 G, C& l. C3 R' _2 ^2 j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3 H* j& x" t7 n1 z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 N# w3 S$ T( D9 G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5 S: Q3 L% q7 m# l9 }
, t; R! {- w( g+ x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9 F! [" G9 r7 |# H. ?8 o
; z" Y" T* Z; L% m
“請哪位拿長刀來——”
7 e$ Q9 A+ E( P2 g0 ]" |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可以。”; a' i) b* k; M, k( v) ~% S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2 `# s% H: D) Z% k7 z9 D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V7 @. X; W" D$ B& s, [
. \+ }4 p  J: R5 J* \2 P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6 H9 ?! X! d) p  f/ Q0 `
“這樣子行嗎？”, T* y5 M6 s; w# @+ ~3 p. G, H
. r; j: _2 @  k* d& X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7 k' D9 B! }- G, @8 d
6 T( ]0 g. |0 u4 x% P  b
“馬上就成。”# d) J& |/ m, f. X8 z/ o( E5 d
& `0 V" _6 p& Y. c6 g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6 T! r' s, e& r( U8 j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i5 \6 l, n! B' L6 W
# L/ `5 Q7 [  C" [: ]( O: |; [- {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5 x% B6 p* K" W% V4 q7 z
% f3 v  ?$ [6 @. g" y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8 U% M# x3 X$ P# E# |

“然後怎么辦呢？”
8 l- S) ?8 P7 r4 W# a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 X% A2 Q7 ~& _$ }
“等。”老人答道。
% z  @2 x" h4 w# t
“等？”% o; E/ v1 V7 H6 A$ S: b/ N2 Z
: h7 c7 S5 V! N2 B" O$ i
“是的。”
# _9 X8 r$ h7 }, F
“等多久？”$ W) J# C4 t# L
' d2 Z5 g  e! m5 Z
“馬上就成。”
$ T+ b5 G. l9 x1 I2 s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正當此時——“哎呀！”
5 r6 H( w% f& s
“快看哪！”+ G% r: n" Y0 M0 l6 f3 P+ i# {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7 f" \0 ]- V$ P: z1 ?+ @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z" `# }, B- f9 @; B& a

“這不是……”

“這不是蛇嗎？！”
! A2 q7 P9 \( _0 q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6 O: G% Q$ b  i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2 B1 ]' Y6 o) ]- v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 V  C; `- a: i5 ~6 D: c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o0 Y. B1 N. Q7 K- M6 s4 G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6 n' W1 @& W1 S- q+ |
8 X( D5 _6 V+ k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4 S  U1 U3 j- N* A0 c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 E) l1 _4 r+ q- W  S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0 G, X) c# o' \0 ~8 s$ O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0 X% \2 |8 I0 m5 P! I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 K2 c/ V4 u% F- ~$ g7 M, K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7 U0 O, }9 G% @* X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4 l8 h) G/ |) _+ h5 _) S
9 L8 r1 X9 l$ J% N4 z. P
“正是。”, c& y0 n/ Q7 B' ?. w: P2 ~
2 l! r3 N/ W' F) R4 ]  U
老人點點頭。: W5 Q* z8 u2 I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t4 B/ ]3 G0 M" O: O; u. M

“其他的東西？”
4 S! f: u% v8 F7 W4 Z; D( ~
“是的。”8 c8 x5 X9 ~+ M& c
0 E4 g6 A! Z3 f' t
、 “是什么？”5 t- H2 x) |7 r; o5 o
( ?9 }1 h; O* y2 _5 J6 o! N9 L' L. Z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b! V4 M0 |8 E+ G' P1 r7 G# q

老人沒有說出來。8 p) }; n4 q7 l' k# K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 o* Y' `4 f; |) q) i+ n
“答謝就不必了——”2 a3 C$ }2 F- X1 G: B
5 p1 p6 z7 k" X7 T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c, }  @# Y4 b; w- e1 _
( a& j% U9 d' D  O* X+ o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m' S3 B+ d+ V( U5 o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N1 |- m1 q' J8 _) @
# f) ?" D3 o( ?9 A& ]7 w7 C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J5 t8 A8 q% }) S+ q  g4 m% ~

老人避而不答。

三" e+ v0 i- z4 ?
  z: K1 K) q9 |% x. m1 d) ]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6 y8 ~( F3 ~* `( e& l$ ^
' ^' p: w. c: u1 Y1 ?1 F, o3 b! j! X
“原來是用狗嘛……”

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 Q" m5 `4 u+ H3 \3 n1 f: m- C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w) P! Y- n9 F: l

“噢。”9 _9 J9 K: I( S4 A7 m( O$ ~
4 y  _% k- W, t3 Z* t/ J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x; X3 p  Q( x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9 R. T, I; w  `( ~! K8 a6 U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c  d& f& h! L. ^2 t" F' B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5 a+ D5 C& u" H/ s
“確實有。”
4 g5 B9 p' a$ w8 t% Q
“可以跟我說說嗎？”
- V, U1 z% y+ q7 Q5 Z6 C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四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X' |) B- N9 {& D( d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8 F9 U* G6 M3 x' n2 o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6 H, ]: _% |$ s  l* W
2 R# h% V, ^9 X' B" J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7 c3 T, r9 w1 ^. }& I
& e3 x) O3 _' M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3 {  `: A/ b( u& ], N1 @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R1 ~; f' n$ G  }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 k' q. F# }' ]
  ]. m$ `6 E  c8 v# E, W, o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u: G% }9 c+ O' r0 R: n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 H8 I. p* o7 R, Q7 x
- C5 i/ T& a! j3 E& w1 ]- p( M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2 l9 z' h6 z' w3 _* |# [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O+ ?; H2 n5 C) @8 F+ Z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 M. p. y7 K) f$ I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W# S0 }" R# B: W: T! v( _5 }
5 |1 z+ F+ Y3 X9 ~# [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M6 p  N, \5 z* f
0 v& B% q3 t3 c8 {2 E4 b, R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 W  a  @( x  z8 H/ h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 J2 g  d7 x3 b: x! `- B( Y$ Y
“把它挂在那裏吧。”) T( p- n8 }0 n2 m+ T3 g) O! B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D& H, {6 K$ ^' z! U/ V7 N
, ]. R+ e# y' ?* X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1 J4 u: ~0 W' N- p( U
" |) _' p! O) D# A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9 O- O1 ]8 ]' X3 T" A. S5 j- T6 }
, T4 J: d* D: b2 W# o- j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0 p' W. W0 L- i& G
0 ~% ?# Y7 a1 N5 [# ]% @5 ]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l6 W' U- Q4 T4 g1 d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8 C5 {3 S2 U5 q1 G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 z" A( K3 K2 X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g1 f, K. R( O3 i, W" _% H2 L5 ?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8 K" C* I6 i7 t+ P; S, N
“不要停！”老人說。
& D8 ?. i  n9 L6 [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7 m# W1 ?1 H6 {: }( q' T  x
4 w+ X* q5 Y" v) j$ |3 _6 q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2 E4 n, `, l' v2 g- n
這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V; c3 c# H( W* R* c5 x* O, _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g3 H* H$ C8 J
( g$ i% F) s8 l8 {2 i: u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啊！”; \/ ^3 o  j+ ^; ]. ~6 u
! c. l5 C' }8 l% v! g; M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 Y4 e6 `. |2 V6 H' B
“快看呀。”6 O. }" i8 a* R% Q3 U8 v! `
( L2 Y2 y$ o7 S& k# J+ ?& |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3 t7 C6 [# l* g5 V2 S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B, d7 i' ]( G# E, @6 n; `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繼續打！”
0 o+ y8 ?. Q: a' f# o* t9 ~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5 |) u# q* v+ Q$ ?) s1 X
- L5 C8 ~# d/ d* J' W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u' p" H6 Z5 A2 N& _" U4 Z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g, L8 X1 k! L. I; O8 v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8 f9 d9 H' Y& ^( s( ?

“把袋子放下來。”- w7 C9 w# i9 c. l0 @
6 i: }' q  L3 C6 z! _6 d& S* }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  j0 t1 J( J$ Z
! W3 A7 _" C2 M+ w" i9 I' B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A2 O. X; m* F+ q/ _

“這個我要帶走了。”9 ^% \8 r5 N* F, F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W1 m- n! f0 j, X; I2 o- [

“哎，請等一等——”
7 [) n+ I, q7 J6 O( v/ _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o* @2 }# @$ n4 X0 B7 a
1 c) S+ l2 J- f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2 C9 ?. a9 _7 ]* D7 s8 {1 }6 a
“那好辦。”: c. A2 ?1 Q/ E4 }, r5 a: x4 x
0 @! [* y# P4 t, Z: v5 j+ Y! \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B/ K( b% e5 `" A( t# S& D0 x

“請您過目。”$ S6 l! c! P8 b% x+ S' _) Y
7 \  G) F) J. R8 F! F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r- `# \. e% e, c7 ?/ Q
& z% ~+ m7 N7 V" _' ]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0 i: q& u& |1 Z* k: G8 e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3 G8 W$ p9 P: Z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 V: V3 Q( K! S! }0 h" Q4 ~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8 @1 v: b$ W  C" C/ q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3 Z0 W$ V& G. q4 v
, K1 L+ k9 [* ^/ c* c( z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1 g% f2 y8 {% y* z& R) I' ~) {6 ]; c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 }2 k+ u: o6 U, x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p( S4 |$ ~( G; a' G# F* ]4 p
# }+ O8 d! X6 E( h9 {+ g8 q* @; J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p/ |! x6 |! E7 i( s
6 ~5 Z* {* O/ t, c1 B8 m+ ]$ f, K, g
“原來是這樣……”; E! [% h* R: V; i- j/ }
6 k) X* E. j: S) ]6 U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 U' u. c6 V* B2 f: T! l: S( i/ e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  @( c& R4 x" W# ~

“噢。”$ b. {3 {& x- s  q6 n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N& N4 D* m% N
0 D8 w+ U+ D! g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6 T- ^1 P' g6 L+ R& _3 ^

“嗯。”5 I: T; u: T; Q" T' S+ N

晴明再次點頭。
: B, G$ s& T' E5 q, d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 E, n7 q  P& V* \# F  d, j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P: I4 E- A8 V& P# H8 B
+ a8 T4 |/ @8 h
“聯想？”# z" y, z- v( u: P$ e+ N

“對。”

“聯想到什么事？”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0 c& W* ^1 Q2 N3 J' |( u1 v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6 M9 O& F+ E$ }) U% E/ o3 _

“是哪一位？”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x- D8 T1 k! j' @

“噢。”4 \% N. [/ @" Z# w) [; f2 _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P, ^2 b# D  H& a  S

“知道。”+ }0 x0 k1 ^  j! a2 H# v4 c: d

“是怎么回事？”
, x9 ~) z# }/ D: `* B7 Y1 b
“等一下。”  x& H: m8 W' E1 h
+ }7 l9 ?7 C0 z- z; m6 d, U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1 F, L" f/ t6 k, U# s7 e. z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t, D- W0 i3 ?& g# y% u
0 n- t7 T7 V; L, ?% P
“這是什么？”

“打開看嘛，博雅。”

“好。”/ m5 b4 |% n3 H2 I. h; j
- q) a4 ^# h: ~, O2 k3 a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這是怎么回事？！”/ S2 j* |3 E# w  S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2 n# G8 b( X# v; q
* A% A6 T1 i0 n& Q( |: v- F: s
“孔雀明王嘛。”
( t5 J7 \' T) a0 x! H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 b3 N! e$ W! r
0 s* M; X& s5 J% X( ]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4 i3 M! N  q, Y% y; s/ s  L
“從東寺？”
( s2 T; D4 M; \" D% U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0 z9 r# q6 t& G# o; n% n  ]% }

“這有什么關係嗎？”
  m1 }- Y! p$ t5 l1 d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調查？”9 R' w9 }5 g6 B7 q8 \, n* C
% X( L6 V* e; y( ?( P# i
“對呀，得走一趟啦。”1 M" e, @( m# b+ p

“外出嗎？到哪裏去？”
/ @% I/ G5 i9 v/ L
“去西京。”3 u" X1 ]3 E5 x  e$ F
# f" n( k9 S1 h! W( s5 v  F
“西京？”
0 }) Q: U" G6 r* G% m
“你去嗎？”
( _: W. l, |4 r: [+ o5 }4 J$ x
“唔。”
% q" q! k, Z7 v0 U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v1 g4 s# z, P6 Z$ v8 m" P& k6 c
3 C+ R- e+ T% u1 i
“噢。”$ d4 v( t5 q  H) g7 a2 j

“怎么樣？”
! w& f. Q/ \& t9 h$ |
“不錯不錯。”$ B6 K. a" i$ S+ E1 ?, Y  I

“走吧。”: p8 N; e  I9 a7 R/ S3 l

“走。”' l; ~! ^4 k, }
. c7 a( F5 n- p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5 A/ l% Q. u! h( P+ X7 ~5 E. e

六: S3 P% j. z3 k( I3 k/ L* H2 B
# V2 @  }: X! D! f, Z5 l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A; P3 X: F; _: Q* h1 e
$ B4 X% P4 G/ n" r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3 _8 p4 h" T+ \' S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 r1 q% o2 S
" s: V% S& d6 C/ Z  a* w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N( B0 C$ C. K' s7 s, B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1 b8 x. `3 Z8 A; x0 d, W
“不過，晴明……”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9 w3 P* ?  f) h1 M7 G, a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F' |0 o: M0 w: x& O5 v! V

“有一位大人？”" y  O4 q6 {5 }& I
/ P$ }3 \8 ^& y0 w! U9 q
“對。”6 U! J1 z$ @* E8 s7 F" Q2 W

“他是誰？”, g$ [! U" L4 s0 E4 h9 A; D

“去了你就知道了。”( l7 @& d, @# `9 ]* r5 D* p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 o+ ?- u( y5 Q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5 X) V' ~- `/ S9 M- R
“什么情況？”9 W$ L0 P( G% x6 m- J

“它原是天竺之神……”
- T( _  k8 n# |# u; ?
“ ……”' Q9 Y2 A( N7 ~2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對神施咒？”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 V4 n& `  c# Z" p5 [7 t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A+ \5 l1 {3 q, l9 V
2 m+ g8 c- F; E( e2 B( Z/ k# j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 [! o; x" T1 o# q0 R5 ~; l3 e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是這裏啊……”
+ o& l+ [! Z) ^7 E4 D4 Y5 H
博雅自言自語。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4 {- H5 n6 b) k1 |  T6 Z

這時——“哎……”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V" ]( e) [* g$ X3 _( S6 W

“正是。”# u6 |- L2 X# J0 F" V
: \6 `; z7 g5 R% T3 x
“晴明，是你來了啊……”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不過來嗎？”
3 `6 g8 h6 w' A# D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 d% Q% U0 z& o! k0 V
" A0 s9 e8 {% T# I3 {( C$ C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j7 S* J3 h+ ?& Z/ [' P, X
% @  ^5 `6 {9 v1 M5 ^7 {! g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L5 l. X& \& U/ X$ O2 l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F( d0 ~" e% O( s* n' X

“嘿嘿。”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Q' q1 G! t; w5 D8 W( x7 N. G8 T4 u/ k6 @
“過來取嘛。”7 y4 f2 S5 R3 b$ M  g0 y# U5 N

“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9 j* Z7 d0 z; k) j; p' \/ J

“喂，喂，晴明——”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9 s8 P: e- W# o
: U! @  r* f' B7 m: Z
“別動，博雅。”晴明說。
! H& D6 @4 i; H$ _7 D' s8 w8 L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z& m6 a# f" @& q, O# ]4 {
! k% _4 L2 f& j) ^5 U4 b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 C$ p2 p0 n6 @- o. k+ N
5 C8 Q4 \/ ~% H2 ^3 A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R# D  R% M: t6 R; V- J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j  l+ ]/ I2 @! ?  Q% i1 {
# K# l# S8 T$ _4 z2 N5 v- v4 P( J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 a/ E7 e" J& f
“哇！”% c% E7 p/ |8 n" `5 X" S9 N
7 L0 N! X% {, P; ^8 U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0 i! W, d/ B9 ], l( y
+ N# V$ B, T+ C' w0 G: q3 q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8 _/ h/ ]4 l) I; R) ]# I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 w# ^3 m9 Q: e2 I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Z& Y; ~! _/ Z1 n6 V& I- r& `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9 Y! y8 h# m/ t: s1 t
% g8 Z% g7 k+ f2 F0 x$ F+ Z' _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X2 z; ~. ]$ C$ p1 {7 ?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3 K2 r  e4 [7 v" r) G7 e2 U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Z+ _9 l9 v& u& j: i" r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O8 t) l2 `( ?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F$ G/ B/ {5 }/ V4 R! m! _% p
" n1 X, g+ G) `" k: U8 M
“結束了吧？”
# [5 P* m1 e" k- n3 k) E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b4 N% A, z! W( k2 L

“噢……”
: j% K) B* I1 Z/ p
博雅說話了。
0 X) K/ i5 r  L* j8 t5 z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1 u* v& H. V: V7 G( I& q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 K4 t& ?' I0 Q) P) E1 j, t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6 h/ R. ~& w; V1 S7 B# I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R( X; {1 E/ ~8 I+ G. z1 e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3 ]& _; s% T1 ^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 q  c( x$ q+ P' ~) F9 M& C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e/ O! B4 z* R% g* n$ y( V
“……”' k% Y/ S+ A4 v$ I  R$ e
7 f+ _) G7 \- Q& G' b) Y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哦，是蛇嗎？”* x6 ~, L" B( M3 t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蛟？”$ {4 t" G7 p1 F* p4 i9 G
: K* }! G5 P- X! {0 J- I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Z) L3 T" {* F* z) ~  ?# o) U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Q. v1 R* H9 N9 x0 L! I3 Z
8 m2 f' u! f, S+ j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噢，噢。”$ v, `: o; H9 \5 U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 {! T8 X9 h* T; _% u
“我們過去吧。”; S, E3 }- F7 @* G* s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2 j, _! h+ V! n& A; S6 Q7 k- {! [: j
$ k% l7 h0 m+ H; F5 K6 T" M
博雅跟隨其後。1 k$ Y0 l4 O' g/ ?6 P
+ T. |$ ]3 \' a& }" B
“來得正好，晴明……”
7 M! d& q) y$ Z- G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L2 e1 N2 h5 F! X
% f7 _( B9 O" x. O
七6 w' ?: l: Z/ V' ?% I5 z2 F
! f6 ^9 j& C/ |7 a7 D' R' Q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J& i3 N% Q6 @6 u. [
* c4 m/ Q& o1 N+ b4 {3 _% G! C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A- T: f! t: P) D/ L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8 `* C1 w+ x3 _) T: `- }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T' S% ]8 w0 z( _$ F9 e3 c2 k2 t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5 l4 ]: \  X1 @& j6 p; U* F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7 z$ D* R" u/ F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 M4 P1 g" H, J- A  V0 k& A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 Q+ ^3 j2 V: `; ]# L1 v
; E5 E  o2 b. K+ F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N6 D1 w3 b' R* S3 @
7 s: A0 y5 _: ^# N1 V3 ?( [1 o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3 n- |7 ?* x% h/ h( T3 h4 ^: X" ]/ \
8 V4 P  ~) D2 i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5 @0 N" p/ Y) x) G+ G

“疏忽大意？”博雅問。" e" n1 o0 C! d8 w. M$ J5 i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是明惠大人嗎？”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a; G0 O8 O% ]/ v9 T+ e$ V0 n

“噢。”
& {3 }7 c4 D7 ^% K, P! e  T2 p1 d1 O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T' `) P- K- d" H5 L# P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0 [3 P% |3 Q+ J5 }. c( D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U$ g. _' T* N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M0 @- u0 w# X  ]
$ w4 ~) k& R0 q2 W, U3 L: y4 Y
“發生了什么事？”+ O/ o) T# i) ]; ^- ]
  f( V( `9 o3 x; k( d: v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e1 a9 H- h' B/ {8 B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 t7 ^9 f' X% f, G
“對對。”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 N* H* i  k) J0 q# }" h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E0 t% `9 b- |; ~" N: C
: y; j0 ?- G% E, ]
“噢。”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7 V# n3 B( c% |9 j$ T* d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0 y1 ?0 O& B" r7 u6 Z2 R
  T5 Z" W- K5 U, X0 l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為什么？”7 D8 B  W" F- b
2 m; _0 A" Z9 i$ }; i) y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 \! j9 \: }- w) r' z( P
“這就是說……”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 y1 t% }* u/ f: t; K& d
“那、那么……”; A' L9 i) y& K. o! b8 e5 F/ V
* m" u" F0 p' p5 L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能說沒有。”' |" d# ?0 R2 u" m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W6 g/ U) o) L% i: |& X. O

“是啊……”+ L; t1 @% Z; i, O' P6 M
' R# c) T% ?8 v7 k) ^2 ~3 j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1 o( F( T* ]# r% Q% X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 @4 [$ u9 U0 a  U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T7 ~# U$ I0 F7 u8 j# J6 j
, }1 V  e, J8 Q" O$ H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J0 F& ~' E7 N/ U, r/ p% c. K4 W
7 B3 h1 }* p: G$ n2 m; t7 L0 Y2 s
“水？”博雅問。" _3 j/ ]. J3 s% n7 d
, P  x8 m4 C/ [' J$ c
“對，的確是那樣。”; Z, u6 C% V: n# `  j

晴明點點頭。$ k  g8 I  _2 ]/ s1 C: ?: S
7 b. o* p& k8 c( v% |/ P3 |) j
“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5 }0 D& u5 a4 b: q, H) \8 g
: E) g- x" s! e1 }6 H
“然後呢？”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F4 G3 a" Z+ f( l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2 @6 ~% T# W# M/ L+ ^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3 a* j3 m$ Z, x9 z( S; R: e
# m- i. t/ M: C" x  d4 l+ y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3 }/ K/ N  o, |5 b- U
6 r+ h# B+ ^, e0 ?* ~$ U/ B; ^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7 {( P# b' C& I# l6 t; ]' X% V/ j# |; ^
" h* m: |0 G& T: N0 u! x. I& l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E+ _. C# j/ g) P3 f6 ~* b* p9 I
3 l' p( h5 G* r6 `$ G3 {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就是這么回事。”0 ^3 z5 v; X- v; i6 y0 f* f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 c$ h; k% t2 u0 M: c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5 C. w' T+ @% {- i) W# i6 X
1 r' w. n2 B4 p* j& X" u7 p& P& O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e" q  J# p$ |/ z1 f/ g
/ o3 w: v4 R% A7 X3 b2 O
“應該是吧。”" `% O6 r; {  R+ i7 ^1 z
# W" B( Q( Q6 I: p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 F9 i" D& Y; y9 S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s3 T0 e6 A6 E) ~- ~& M
- f7 `5 U1 p7 }* v4 O8 l
“什么是惡氣？”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 n& d5 B4 L5 q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3 w7 Y$ H3 `/ _8 O6 @. I5 w/ i
“應該是吧。”晴明說。4 [/ j! E3 D' N6 M5 b, g
* \7 I& r( ?5 _3 g% J* u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K& ~8 T# D2 Q% J8 }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6 ~1 W; ^; W7 l2 @' j& \7 H. \
" w  x) `- \- L' p; n6 u' C: a
哈哈哈！' n0 h: L3 d" g0 Y7 T' W# a- h
/ ~0 o1 r! J% E% `' x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7 u5 Z( K9 H3 N/ ^
他悻悻地說著。3 w2 a- Z. z! L+ n4 ], W! Y  F9 m# m

飲宴持續到半夜。4 o# d6 Y0 U! G" I) q! e

八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0 D, S* l# M( u5 y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3 P: f+ [2 f; B5 Z
“什么？”; I# m# E0 o8 _: U( N( M* A
0 Y3 u. z+ ^( r/ y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 m4 t; g$ }# i) O9 O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5 Y+ ?0 ^8 U& N' q" [6 P, d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 v# r" A8 n. ~" G

“是這件事啊……”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9 P  _# V( d- k% |* n( ~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b' l0 m' I- \! d4 [
; s- K( n( I8 `2 @* x+ S; P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2 J0 t7 }* ~9 n. G: @: G+ g0 R% t
) N' O0 n% M6 v9 ]! `7 D
“晴明！”
4 ?4 K# t; q1 ~: N2 Q/ ?3 S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s( h5 r: h* i/ `2 Q
2 D7 I3 ?0 L9 p: L2 G
“就是蛟啊。”) U. X, H8 R" l* R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X! G- R  o4 O, H  y0 ^3 a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什、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 A* d1 {! d5 o$ K+ U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8 [, D" o* c9 y$ T, W
“竟然是這樣……”5 {! ]% F$ X- n6 a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y3 S, \) m0 `& U( K& I4 x: R
“什么事行不行？”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4 X6 d* f' }  }7 z' _3 N; J
- c; l7 `2 S8 F: ]8 `8 c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3 v6 d( n; H2 }, g' w2 O( S  |( P  E* ]
“他們不會知道嗎？”, }/ @. @& s2 @7 A

“知道什么？”" n8 r5 Y4 h' D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5 D0 p/ d7 @- [5 i7 \; u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5 K5 N# z% F, K8 ~$ ?) x" X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2 o$ M; }1 ^( K0 i% V+ [
0 ?! R* O" {1 s, ^

初夏。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J$ d  q6 ]- B" o5 |! R& N
& G* D! x( z& Y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z% I4 e. |" D6 u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F2 [& a4 o5 y& x4 A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3 n8 k2 n7 H4 e* ~  K$ x9 j7 f5 \$ m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舍此無他。# H5 q1 p. ^/ I! l* R8 P  r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 r4 ~/ W, Y5 e) [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4 f8 U1 j1 A  ^, R% S! {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 O) F; P: X8 q/ T$ y" Z* E% K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D" c2 ^, N* O1 J) e2 Q8 u# Z5 ^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J' B6 g1 D8 b( f+ t0 |. l; V
& f. p$ e0 M2 Z# z3 D- m
這本書很有趣。6 k( K5 g/ H* B  v, t
. p# A8 ?7 t7 m7 @/ P3 ~  d8 x1 X7 F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M& Q# N+ {2 T9 i4 l& `3 [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9 ^4 D& k' ~" S; ~. r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7 {! T8 i# ?2 x  ^, [/ Y  r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J- n. X! J& g/ v3 l) Q" A' V
# }5 X& t& d, s; f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H* W* |4 g) G  v6 Y! J# c9 ~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2 G0 F" g$ _9 U3 ^+ X+ z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 F1 Z/ _- H& U8 P; R. c3 n
4 k$ N4 M6 Z7 a9 p9 t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O- S" j) A" I$ z

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 w% C5 y% t( Z( i) y" _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S. y; E# Y6 a6 L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e! b9 N% k! k+ y, }- H7 c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 K0 S3 u  B! U. P. i. b( A' V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0 o" N( T4 t% k" ?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l0 @) R$ d8 L1 F9 h( [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3 X$ E& j1 e/ z5 R' c+ e7 a
" k' k( }+ b  V* N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1 B% r1 ^6 R0 y! m7 i' L+ {# n
博雅忍不住問道。- B/ s7 e+ A1 W. t

“什么事？ ”. s: G! K: U" C( h' j! ~
4 I$ ^& F/ e! B# m8 O1 _8 i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 Q' i( b" u( N
“就是明天的事呀。”

“明天？ ”' Q: a* P" c; N
7 k( R% Y9 G1 _# c4 F# |$ T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1 c! N8 V! l: J0 {2 l- h
( \+ U% R4 @/ X' D7 L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Z7 A2 o% D, S5 _6 _; c3 ^6 \. V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I& x, b! U: x  u1 O6 C2 r3 {
) g: }- R5 `) D# f, R* [6 G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M) E9 `% i& k' q/ h
) V5 H0 S/ B  ~3 R5 T+ e6 s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Z% G; ?  w% M( [6 ]2 `
7 R( P  l& d) U; J0 E
“嗯。”/ i" N9 `0 T2 h0 K2 G0 ^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N$ o  H' R, a5 z" M) Y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e7 F% J  M. J" @* r& `7 r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4 `0 U$ k& f$ p4 i8 u5 ^7 E6 K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T9 e  N) ~% q! [/ j' _

晴明微笑著說。) z2 M3 o7 j# Y% u& ]
5 M  a2 W  p+ C9 B/ Z" v/ c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v( P  d( q  W1 h. e( k% o1 m4 [! |
  H. F# x' J- `4 a6 G9 H) l6 u0 a. N! p
“唔．唔……”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g( n8 n- I( r1 U/ Q' ?
* |$ J5 E+ f# ~# M3 |5 p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3 i9 W: H4 `) I$ D7 }' V, S
7 B' O% u1 W9 p; V' Z! h; p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 \- Z* N' g& l; N( L# L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5 Q/ x4 {! [4 [0 v1 q
& H: i+ b( A& ]8 f- f  y3 Q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3 e$ `4 K/ Y6 \/ r# p' r) h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 p9 J5 \7 l2 W- A0 C3 G0 c8 O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3 I2 H( d+ U. D# [& ~  \- Y+ v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 _+ Y" l% v" Y2 u: Q5 g
有人這么說道。
2 ^! V9 [& I% W8 U: V1 L, F; G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W" H8 C5 x( F7 b4 ?" E4 X8 x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 }7 A- k- a$ Q; _
有人點頭讚同。
, {6 {. t3 e% z2 B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 R2 k" S4 V2 N! F5 v
! J4 x* ~. B7 ]9 J- G; {: J  z
“這事我也聽說過。”
1 s1 a2 B9 D" A& _( ]2 n, Z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 k0 P& A$ Y" J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k" s! Y+ @6 P
8 W$ n5 o9 F; X. ~1 `# @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2 ~1 r( x$ p* i/ Y! F3 t3 q& t  V
1 \" z: c; a5 K2 L9 m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什么意思？ ”實賴問。6 g  y/ {9 ?1 P4 Q+ |0 u
# h7 M3 {' H6 t5 f0 A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9 r9 e3 `6 b9 ^2 h
$ g0 G* ^9 {+ O$ T! |! Y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 `. j  E$ O. C( y( ?- I3 b
“蘆屋道滿？ ”1 {. p" `9 a2 ], z, Q. R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1 m! K2 c! a! F" e
“那可夠危險的。”
3 \, \: y1 y. k! w& l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C) N: m- t% S) v5 s2 S) n
2 v4 @+ \* w/ I4 `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e( e/ s% X$ ]1 S7 z8 |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4 R, v9 b$ S6 X6 t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m" }- O  r+ f6 q1 U% [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6 o4 }  S0 W) I, j9 \: }
“有趣？ ”9 N: E* }* w7 @+ q, t: a( [( m/ R
- O$ Z, d! g9 C) X6 O, b4 t) A1 R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1 t% h  _+ @+ J" {+ y
“是這樣啊。”

“這的確有趣……”) ~" `& _2 X$ h  g" D2 h( V  `0 g1 j( H
! I! ]+ d) y7 N) Q9 l9 f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 o: B+ u0 ^- ]4 W* k
“聖上覺得如何？ ”2 S! z0 X- h9 K3 c/ D. ^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7 v& H- F- F3 B" Y- p7 w# g. J( T

“鬥法嘛……”4 d9 M7 l+ e! {& a+ r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f* b* Z" }. k
* h! O( P1 O7 D9 z5 }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 Q; ^. u# E2 T! c+ ^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4 X0 g) j" h: Y) ~$ ]

“是。”師輔垂首應道。: l! G- G' ~3 Z6 W
1 d3 D! ], M/ x: Z1 v' F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N' Z2 q/ S! o0 F" `' N, b1 w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1 Q/ Z& K* E/ _  |
# \! q, O  R! c/ ?# v
“好主意。”/ k& G! K' T; O( L3 @" N+ D& g/ g6 T
# T0 v; F$ o. q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7 n# l. G  F! Q3 Q$ H
5 {! |( H' }# p) c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 w$ G0 _0 [/ m- A% o( x5 U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5 u- D5 v/ Q2 o( g: L7 X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5 G1 A! C$ K# D4 b* D/ ^7 h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f2 ]) N% ]4 Z( K! q/ y
+ H  m1 _+ o& p, F+ m7 [, S; o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6 X/ w/ V" y' C; _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R3 Z/ I# `& l. R5 c
: v. U* q$ J* z1 M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8 J! N9 z0 J! H) [/ W& r3 O& X) ~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P2 H; y7 C, Q1 n; k% O
9 N+ C1 f+ J5 w- q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l/ \+ k2 g) a  M& N8 @9 D: m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1 I( z( n0 I# y1 f- F: c, e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3 u+ s- m- z# K* {8 P- Q1 `3 b
“啊，聽說了。”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o( h# B0 p' `8 x8 q  G
9 h( l: Z: e  j  b+ f/ R% n0 Z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B1 r3 F; q, P2 P2 L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3 h! `3 {8 b/ u" t' W) g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二
% O- a% T! n) ~. x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4 D( M4 B3 l- w7 l2 L) z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7 ^% n3 x1 \3 k' M! T, x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7 g% a( G" W& m' j
! T% l! i0 w6 {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0 L! N2 a1 y% i" @  b$ m5 Z; |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r8 ?/ q- u6 z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3 B* i" m' ?% n# H9 w
; A& J. N3 M6 v' C  i8 I" h- E+ C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o+ E* r% O! p& Q) p; S: N2 x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 K9 m7 o1 q3 w2 s, @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N: ^+ n! [: f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1 U9 u7 n( p; g3 _. P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0 p; t* u: @& P; O
" L+ L8 \: @: M8 H) {4 H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 `* T4 u: X2 q* ^' O1 s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 w$ a8 q1 b! I4 V( R- k' W- x) \8 W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 M! X" v4 y# u, C' C( B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n4 r3 |) T& }' ~' e! r- @

“呀，多好的藍天啊。”
* `- p. f3 K5 Y2 W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l! W5 U4 |$ z, u( P. D5 c, R
) l0 B/ z/ K% R/ c* _3 j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 H( d- K5 e9 Y

“雲彩飄過去了。”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9 e3 T/ K* N& z' A8 n+ p. |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X5 }' o9 _/ d* k; M3 q. l- Z
, f* e7 U' z( {0 Y- ]
“……”
% P  _& q" j# y6 a7 S% N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_8 `5 F# N* |3 O2 c
* ?( Z7 R& @0 i, s" d, [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h2 K; a  b( g+ g! a9 \& R$ f
1 [2 g9 M  N$ a* y5 _* S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p; W5 V( `0 @$ I; R
8 L  M" H$ _" N' g. i) Q: d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哦！ ”; V* R3 E/ r0 H+ d# Q
3 p; T& a' \+ U8 A# k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Q2 g, w. y* {8 V3 J% \1 Q3 n$ q
" h  y6 ^! g4 D  E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5 w9 E! r! h0 J
0 v, o, [) G& N8 D! G
白雲變成了烏雲。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B! H/ }( E* H- [0 v

“啊！是龍！ ”
& b/ T; I' D, a8 Z6 V% o
有人大聲驚呼。
5 z5 _$ ~" O$ }* k( Q4 F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S! h' M! ]# t" }9 E' T, D+ Q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c: d5 e7 l5 F" s3 {
* T: [) Y7 ]/ Y$ a& q* n, E
“是龍！ ”
/ z+ @( x$ L9 h' X% L4 G
“有龍啊！ ”6 o% ^, S: g& Y8 X# g! s; s
7 {+ N+ S: j3 c* M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I8 t" v% z7 f0 S3 M) |) g

“哦，是老虎！ ”' L' |, C" w! z: {) C/ Z

“白虎來啦……”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V: @( V; J& t, {3 l
; T; f! ]7 g' s, Q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d- i- M" R& \& H8 c
; B2 m9 O2 [+ [5 t0 ]; C& [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H$ a5 B% Q% A& C

“啊，這是？！”
6 p# q8 J: V- D, W+ |9 O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m+ s) N7 P1 F8 l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5 r( a5 c, r0 r8 F9 ^" {' a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A; j* n. u$ G1 o0 D( A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_0 W( R. V' i7 t* W$ L/ ?6 Z( H
8 @4 e: k1 ]6 _+ L! Y) J, u
三
" P8 h4 j. Y) n7 b# N6 O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4 g  c  C4 R$ K  O6 b: e2 y. r& T# t
2 k4 Q- o5 h, n# E$ J# J
說這話的是晴明。

“墨？ ”  t; m( e% V2 L/ v- |( U

實賴詢問道。; a. t5 Q1 @1 Y3 d
' K6 a  n! M; g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 e* x" E+ Q. }, e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L! s" x1 k" W: _+ v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s" c+ D( d: N/ D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 x4 ]7 L: y7 f: P6 U6 j' o) K3 I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
: P; j1 J7 [; ?2 d& P  n
“大海。”晴明答。- \& }! w! g! S% U. }  T1 a2 h& @
" i- g$ y% C9 e7 n3 `! W" _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2 K: y7 n2 t( ]+ v/ d8 s6 R
“浪來了……”$ O( g6 f& S; o7 r# ~
, Y; y& a8 m: @! r( u1 @! [$ }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d  m0 c1 I$ B1 M" k
# G% Q% V# C, h# \& ^' O. H
“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W8 L% n; T, R

“浪高起來啦。”3 f/ T8 ^! s) ]4 k- ^, e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 w# y' t5 j& y* G( y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4 @2 {& m8 W/ i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F$ _1 d7 f! s: n! s- y' W; l
2 ^0 Q* Q  t4 E+ E
“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  G  `' f# h+ `( |& ?1 e8 {
! }8 t( E* G$ D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1 Y- v0 f. E* o0 B( D
“啊！ ”' U* u% _. C' z% v
0 u/ J) a  J' `4 g/ |' ^
“好涼啊！ ”/ G* l$ _. d9 ~" H& O
$ @- f2 e. a0 \* k. U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0 L  u  T9 O) }+ V
, [4 ^4 f' t/ d9 l$ H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f2 T" `# x% i; q

“哎喲！ ”5 \8 j2 ^, u# w: [+ _

“不得了啦！ ”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9 h7 U" \. m" d. ~0 D
“晴明！ ”0 B2 J4 b  h1 Z; c. p) P

博雅也站了起來。
2 G+ {9 ~( B$ y- U  a% x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 I5 O/ t8 P7 V; o4 N- q# h& w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U8 S9 k* `) h! [1 O, E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V8 M9 y9 j7 k# v1 H. d
2 Z2 D; P& [& `2 {) a7 w( A/ k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g. w' C1 ^/ @7 q4 G0 Z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 Y. ?* `% C& g/ C" K/ c* W0 q/ u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Z" |* {4 b& m& [, C/ e* s8 P" s+ V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8 _. D# j3 \2 U9 ]2 y. l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 h4 ]. j3 S4 @1 d: Q: l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z' a7 S. w7 L: i$ |  S
+ q# ?* D+ ]& u0 H0 h$ A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2 W( u6 _9 W) \1 E2 a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M0 p- r. g) k4 q/ d$ Y2 o& a
  t  C/ U0 k- J# M1 c9 T
杯子裏裝滿了水。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a' A0 O; Y: L4 |3 B
3 Y  b8 V5 d! e% a0 n' c# i
“請……”
7 P; E- T3 h" E: m& [) z" u3 D6 ^3 f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1 t& W. u3 y# \2 a" e# A! S

“請喝吧。”道滿說。) D- ^: {, G/ P5 \6 [1 k  {0 J

“要我喝這個嗎？ ”
9 N9 t4 ?$ p- Y7 W5 k
“是。”

道滿垂首行禮。' Y1 [. k& |6 k& x" Z! D- U' A
5 z: p9 }0 D0 _/ {4 P4 R$ [' r* B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W8 ~: e( W) K  o6 g9 J3 _/ f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6 K5 c- c% c4 \7 h; m1 ?4 G
“好鹹！ ”
. N, V  ]- U2 B9 |8 b6 b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k) P% |" n' K
9 Y3 e' K& Q* T3 a* U7 N7 o
四
7 E: i5 o! s* b# C4 h6 Y) v+ c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 x5 j) J2 k* \4 K5 j& L- I% L
6 i8 S2 A- ^" _: N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p8 J, u* G- E' H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a; k3 |; ~. x7 b! |  d: l
8 W7 w) n8 g2 N$ O, F# q# J3 E; z, z, d
“呵呵。道滿大人——”, s8 R' z! T$ g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 d6 c* b5 N& E, Y, T% R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1 \: ]7 L# T& n7 [
/ |% M' w" W; R
“哼……”5 a% H5 e5 z7 V; B0 D, H" J
% ^/ t2 O1 t1 I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9 d# @& q/ M5 b; D7 \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呸！ ”4 G2 x/ a8 g$ o% a  l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晴明，道滿！ ”6 S0 E1 o. z4 y6 L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F2 l1 h2 M7 H4 H( L
! M7 t+ R: t) a. ?2 c" b* j4 L5 }
“哦。”

“猜東西嘛……”
* k& l2 O* S7 H; p" f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是射覆。”忠平說。
- J% a9 S& Z) E$ A4 @& S9 G; O& ]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 C: c% @2 P* Z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r9 H/ O! T( w  q' E, `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 ]. b0 A( @, ]: _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s( l: ^) W0 Q! x
6 Y+ W- @, u1 P; P2 c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X4 j( P0 }- }6 l* A

“明白了。”

兩人點頭答應。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 ?  c' O7 f" I4 {
“請。”3 W1 H, i6 C; t4 N. h! u0 ^
! H9 Y  f5 s/ L6 B1 d8 A( v
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 D& G* I8 G# C
道滿脫口而出。4 r# c. x7 D8 L, q( l( `* c5 T! W
% K2 t: M- A7 }& s
“你、你怎么……”. a) B( ?) r* h" N
2 z: V& H- z) X8 A0 R* k. u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 S. b& C; ^( u' \8 I' l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b& ^& y; x! I  r' R
1 X7 [" l0 B, g% a  |2 C1 I  @* T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7 P- H, u* g. J8 t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1 b" G& J2 k9 `, O6 G9 Y  f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6 w+ l7 Y. _% a! Q* W6 U9 s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 @% B6 P1 l! F: u; v
- }+ \& p0 j- F5 q
大柑子——就是酸橙。
  `5 R, ?# Q$ e+ `2 n# V) t
“喂、喂！ ”4 q- b  z* l/ Z. G6 U% h! F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4 H+ F3 o6 \1 D0 [' w
( e- y) `1 z* r5 V7 i" N% w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D) C" j: S" u9 K5 d& @% e5 p5 Y# ]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_+ r6 Q9 O% t5 x. ~1 p" q
# [) S! V" E' s2 J& x9 I
道滿低聲說著。
- {* \6 T3 ^" ^8 {
“十二只老鼠。”
# O: x" y% s( a
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 T. j/ Y1 }0 N  F2 V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9 S* \8 k, B/ `$ d" G# F) ]5 Y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5 w" H# J; F; c4 @
7 W6 j/ @1 Y# ]4 \! ?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輕聲說。

“十二只老鼠。”
6 q2 `8 Z1 }0 g4 a: W- _
“四只大柑子。”) q/ y0 B7 F- C
# n+ ^2 t* [7 j2 c# u
彼此寸步不讓。
6 p2 G+ {5 O9 u2 q/ `- u
“道滿大人——”
8 t9 H& o2 r; x5 U( l8 X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4 a* a# o) o9 T7 m( w. s
“不錯。”
, K6 L1 B6 M4 {
道滿點頭。, q9 k/ C, A' Q) C3 g6 d5 w$ ^# U
5 @2 l& B0 ]( T* @: x/ X& U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2 l0 d9 H6 N3 t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x% h$ G0 T! q) K8 |

“那么，我打開啦……”
6 ^* v. ~* g4 Z) A' Q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 {, M3 U( ~, G1 f, _
“怎、怎么會……”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 d" }: d, l1 W8 G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A* Y" B, r, |' A5 r, _
- o, z: I! }8 j+ s* m4 u# h) y
五
& C( t) y$ V; t! W) Z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C. R8 R' a$ E: V0 f$ S
! Y0 w  g0 H: S# X( }5 |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1 C3 [! ?8 d9 C3 _0 k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L' K6 C+ ?4 S! f" d* U5 z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 M( N3 w- l1 O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6 W( f( \) E& r+ ^- X! j. X3 Q4 D. Z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 J1 U5 w0 P2 y9 Y- i& T, c: u$ B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 }  N& e' O# S: m$ {' O
“啊，的確如此。”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F# t8 X" y. N$ W* R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g+ a" w) v0 Y1 H3 K" D$ {: K2 y

“……”
! J5 b2 m  }, J' \& V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6 i+ x9 i1 }0 o' H# N) K5 v7 @& v1 A

“哦？ ”
# x0 }+ c' D8 v" h5 m  C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w$ n1 \" |$ H# e; K
8 c6 Z6 I  H9 B, J6 k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 R& j" H4 A4 E% Q; a; _9 y7 B# K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2 S: W7 _2 e, T$ ]. ^4 p4 R/ s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6 p" i; y+ w# u( ^
) T3 ~8 n$ U9 n# I& N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L" U* C4 A# _9 Q0 M+ U) f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z, _) @# J+ C, s) A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 F$ Q- G2 [9 {" c
子神將，宮毗羅。

醜神將，伐折羅。
" i3 i0 P, }+ }4 L
寅神將，迷企羅。2 b8 T% n2 ?2 V, ^  F

卯神將，安底羅。* T* s7 y! e/ z* q' \& q! Q2 a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
" Y# m- P! v0 t; F  @& x3 ~# A
午神將，因達羅。9 I4 @. W# {/ x5 i

未神將，波夷羅。. m' v2 F3 T7 ~2 A) X7 }/ g3 Y
& d, y) O( ]5 Y" u
申神將，摩虎羅。% ^0 y" k+ k) _6 u$ \# t

酉神將，真達羅。7 m! \% `: [0 b) k* m

戌神將，招杜羅。/ a; V. Z- X& T
! ]% i: B4 ?  a# p
亥神將，比羯羅。$ f: a# ~9 ]1 d# q5 q$ z
1 j/ E& n; t; h8 r4 q( B7 D( L; L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 v& p$ M- E9 e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h. a+ `/ ]! a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8 ^, ]. g  k* p$ J/ x& B7 _
9 r' l8 U6 F8 l4 |- Y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G3 c1 l( h' V% @) L$ b( I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 x6 N$ T, A1 N
“嗯。”) ~5 Z. u, y: w( ]; h9 r; a
; r1 N  V4 H5 _2 W) ^5 K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g1 W! v; V2 F" e, ?2 G8 a) U
" V  y2 y5 @1 n) R
“哪個神將？ ”, Q# Y7 b/ T1 z' Z0 b2 l/ P  s

“辰時的安爾羅。”# c/ I- _; V2 e. R  Q0 n
" Z7 _- V/ L2 p) \/ a0 E& s! G
“呵呵。”+ T5 a5 ]2 {6 Q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u  u$ G; d6 l2 K' r2 H

六
6 J6 z+ E/ t4 E' U( d; }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D+ r) V1 _' }
7 ^7 j" o- ~/ o6 S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9 N9 j. o% @. i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O9 |# ~5 L7 _0 F. F& M

“道滿大人……”
# V+ }2 E& f" P3 A, F9 t; J  I
博雅低聲說道。/ v* R" B- ~+ j4 }5 t0 ^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9 M- U8 J- ^, B# n+ K& S8 x4 e+ H% ^
- E. b  R$ |. B, P
“晴明……”
  F- e+ @$ U( F% n+ d5 [4 P0 T1 i1 o
道滿輕聲招呼。2 R; N4 W! j) t' F4 k6 I7 c  x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5 p; x" [  B" g% g' c7 J/ T8 v& `7 v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7 s( h! k. E3 h/ N
“噢。”# t- u2 o7 ~7 n! n

道滿答了一聲。3 E$ X5 r& V( W2 t4 ~5 D5 p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1 k3 T: c& [

道滿搔著頭笑道。3 Q# V5 @0 n. z/ D  v9 v
, l. F2 M# y: X9 W" a& e. j! v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2 `+ u8 ?7 @- W9 g) h: t8 N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4 `8 H2 e% G# n- a' J# E; B% [  \
, o' K# E5 [2 V3 a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小東西，真了不起。”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3 T' F# {: J$ L  A
“這？！”

博雅驚呼。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

“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請吧。”, \7 k$ m- K1 q" `
% c! K) d. i/ V3 v- q; n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那我就收下啦。”
; o5 M( Y; [) |3 a$ H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 c9 a, ^, E( i
“沒錯。”

晴明對博雅說道。) {9 E3 w+ j) o. a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 g1 ?6 O  `( E9 K7 E% w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 t3 v' J% s0 P9 s5 y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Z. t- z7 p3 J2 j

“那小子？ ”

“藤原師輔。”

“什么？！”& ?; f; o* R' R7 x$ Y$ V4 R+ D
$ X" L! C7 Y0 U% M0 `9 h/ J( y/ u) V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x- b' w" L3 h/ k
, n5 B/ ]6 n0 H1 e
“怎么。師輔大人？ ”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x* X7 C4 ^: r9 F$ u
3 X3 y, l6 M3 |0 T3 a( _  G$ @: q
“……”
2 Z4 b0 ~+ Z, J, y3 m, Z! ?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8 q% a& w% R1 t0 s% C" x8 c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X' q! K/ a: d& O% x7 h, U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 G+ w+ m* q7 I6 @
“什么東西？ ”: _2 G  R) N) q( s2 _" W
- @- v# K/ ~( D  X$ ]* b: z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v2 v( {0 J  W# ~. M
) F1 B% l( U, A3 I
“為什么？ ”2 d% M/ n) U* `( T+ \$ g
; I# F" A  s, @* ]/ K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 g- D) A! o' R1 g0 a6 U$ S3 w
9 w0 P5 ^+ ]& C8 i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x6 k! z( `4 [; o* h$ r
* _5 ], |: n2 M# j) p$ b1 g
“什么？！”
/ S, _' a" v1 d4 A5 c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0 ]; u& `3 i, J8 d7 J$ X" }: K
2 o' h0 G* a; m, F5 l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q4 V) l' H3 [0 E  |! I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 n: K' Z$ x, s7 [3 U! \# F+ l) E# S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f+ x& `3 V# M% O! L7 C. r

“來，喝酒，博雅！ ”2 l+ G* G3 W! C8 N& p8 T" b. G
$ @: N( D" O2 E3 `% m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1 M8 j; T: N- L2 p7 x1 M  f6 I

“唔，嗯。”

博雅端起酒杯。  u4 \6 b2 o  t3 v7 Z1 i5 S( G+ v
( Q" G. G; p  R$ N' N, h. X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C3 u  @8 `* G3 p+ J
# l3 l" k9 |0 B8 T' z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y2 L6 v' q8 o; J* f- ?

“是啊。”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4 l5 M9 ~3 w2 W; ?3 E! {7 l3 n

“回見……”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r, c4 W0 b; C8 F7 y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0 i. w  \3 ^* U. R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7^#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w% j; V2 E) L+ E2 _2 i9 q5 ^# s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2 m- `* z  E0 F, m' A; H$ p
# X+ }( Y( h( Z3 ~+ k' r3 T' g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 ~* K: d: X$ G, H: |
: K4 W6 I8 w8 D% O& Q- T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 ^8 L) r# O7 l3 v
7 B0 |* m( D% L2 s" N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9 Z* E& i1 r) ^" v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5 X1 j5 r" i* a6 x) b# }9 E/ ]5 u
- i" M8 p2 F, a, V5 M0 _
“真是光陰似箭啊。”* S9 b( y: s+ U: D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a, ?9 y) o0 _& z4 e9 z* N7 c1 X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3 f* f: |3 m5 W* `8 k8 `

他們在喝酒。
" e: c' U8 E! P9 V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0 t) a3 L- a* T; X
- g, _# f4 ~3 E& _. W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0 ~. Q8 v2 ^9 L: i9 J
, J7 [' g2 @, c( x( D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0 K, Y9 X9 C" i) {- J5 }: k

“哦。”' k4 b5 O% M: |& D9 x
" b# u5 M9 i) G( M$ d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x3 E  p9 O* ]  N8 _3 B! x& S
) u. e2 [4 w8 D6 t4 {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A$ M- p3 ]# M( r4 u; X
6 K0 R$ i" J# F/ ~+ h" A& a5 x) [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1 n9 Q. B9 J7 \' J# b3 g1 o, r$ c9 w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3 I' |  Z: l! L" T2 l/ i+ B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L3 o8 I2 ^  [- k" a, `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1 F* C+ V7 j, U* \" b8 K& T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 x4 R2 B/ ]/ U9 e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d7 M7 N4 m, U0 H8 J: {
6 ?% Z& q) H5 M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 Q: t# P2 @! [4 i; c) A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Y; [$ R3 S, N2 L  S$ S- [
' \8 w, b& T8 ]/ t9 [, W" k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0 h3 x! Y' N( k9 J7 J# J2 ~+ d
+ `6 F) X" O$ e7 S* s( k4 F) E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4 Q" f, y5 f, b5 e- y* \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C3 A, x& F% ^0 j4 N- t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 d; o# U7 s2 @& B+ L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9 s: K7 F. w0 h# r
3 d1 r; B3 V/ h3 v: j; n! ~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7 G2 E3 z1 W: ^; K; t/ i+ Q$ q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3 U) O. V% }* p2 Z8 S2 b* S
, a% v3 k9 l5 R5 d  C7 @. r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 H3 t3 Z& b5 `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7 |' g! D* C7 V5 C5 v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_: R1 r/ U! s) j$ {# L7 e# h
& M8 w5 Y6 d  g) z: i' k4 z% \3 j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 I7 q8 \6 y' I1 m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 ]5 Z: r8 j1 U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5 S' S7 D: a* l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D+ k/ ~4 R' ~) N& c8 W$ S
" A" ^- T4 ~* ]: e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 }; J% V# L  t# N3 `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K7 S! D+ Y# ~5 g; ~0 Q& K
# p) H4 [) R. h0 b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G; j/ [, l" ]! t4 _  e$ Y
" ^" r, j/ Q& f6 A3 F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b2 P- \8 v- E
- G0 ?: \7 d7 j9 J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2 r, f1 j/ R. ?) t* k9 D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L' v) O' p& j; r5 Y1 m
7 R3 n6 j0 Y7 F7 X/ J+ Z$ Q5 X& T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M9 _5 c9 k2 h+ }4 q# V0 c
+ J- ~, o1 h. P# F# w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9 l: b2 z5 d0 }' o  \% m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8 }8 Z0 v  ^/ b* G% t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6 j4 v0 O% |0 C# Y7 G& r$ e$ C, }
! q8 t! y5 J: a; L. P/ I# L) L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w8 c9 x6 F+ b8 n, h4 a

二) s( }: L, `/ P: c- g9 A2 ^' T
% |# Q( l: ^+ x2 ^- k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可是什么？ ”4 E% z+ H4 {) G' m0 h3 W6 }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6 J" |* C' ]( E: ~8 u; b0 X  S$ N
% S; h. w, b" r. \! k( P
“的確如此。”& I( F3 M/ i8 X, ]" f( c

“你也這樣想嗎？ ”/ Y5 M4 z0 e% ?" G& L
  |- Z$ ]/ C  ~  s
“是呀。”
; K3 k" g( g5 h& x# o1 p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 y# ?/ v3 q  ]+ V# |
晴明注視著博雅。

“嗯。”8 i3 w( M- ^8 }. @, }8 C2 J
  H+ S+ d& x6 z! A5 S' I9 F: c% A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呵呵。”% x" K6 X# _5 P% V4 G4 Q
- z; d+ G( f* Z% z* g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7 o! L& y7 X* T
“……”
* ^; G6 u: }& C( f1 f) T3 x; j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 g7 N8 P, B- `+ E$ B  _9 _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w$ o; Q' s) d8 j( H6 m1 n
9 i0 B) V7 k' }+ C5 a0 j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x- y2 Y- O- ^, n# R

“是鬼嗎？ ”8 N, A- T) ^6 _0 Z* o9 X7 H

“算是吧。”
' r: Q& A: `9 d" h4 f( R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N- m0 x: r( b& z3 v! \

“舌頭？ ”
% Q, h+ h  v) ?. M+ P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在說什么？ ”0 I! l5 b9 ]/ ]. e' {7 M/ ^+ Y" M0 M
: O" M2 N- ~2 s+ U
“就是舌頭嘛。”
$ j6 d! ~, b9 t$ E* q' w  g8 _- G- H
“舌頭？ ”
5 R& b% {& a1 c2 k4 O3 k# B
“骷髏呀。”

“骷髏？ ”
7 p6 Z. h! P- O" H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 D6 ?; q6 R0 k# `  X, A( J
“是嗎？ ”: _/ n+ n  h7 A* W- N4 D; i
6 i7 P( f4 H  U
“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 N0 V7 t& b/ `; S

“究竟是什么事？ ”
" f# ?; W* n" ~9 S4 e0 `4 W& t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 v: v1 a: z8 U8 M$ C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0 n# D$ v. m- R. X  r: n
. p4 W3 \6 z$ `) ]8 ^/ \! d! ~1 `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c  x2 z; ^8 e' A/ g
$ u$ ~, Z& N  u& S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Q+ {$ _1 s0 J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7 w, b. W! O8 F4 t- P+ k* l
三7 P/ k/ e# c! d4 Y
7 p2 S6 t% C& ?. I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 V1 `. `$ h5 {* T6 r. U! M4 W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8 H7 q" \4 E: I: ]. `1 U$ ^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6 C" I1 t' A  ]% c4 I1 g
1 b. Y# I- Y7 q3 f5 e, V. s
“忍覺大人……”0 A- G" x8 O2 p

他呼喚道。5 Y; j$ K, |% }& b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J: Z; d( U: F3 m" f* n! O; Z
' Z6 |6 b8 c$ v- u, K5 F3 C2 R) ]
“忍覺大人！ ”# ?& @8 m' H/ H' L
& u; u4 X. H% J# |7 w  ?# }, ]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p6 J5 F8 N" Q9 R2 |- t# P; J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 Q$ I0 p6 Z5 Z$ c+ k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 l. S8 G* C) M0 M6 q) c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 i) m6 k# H! z& e+ j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5 T2 g; c" ^& U" ]2 A

“忍覺大人叫不醒。”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1 o$ ~. f/ i* j3 r# c' G( {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R4 u' U: \# r7 h' [2 ~8 f" y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 M; R, ~- n& X( }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J* }+ h& x9 \5 M3 t
( f" i8 F# a8 T% D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 U- Y3 _) ^  I$ C
然後——“啊、啊……”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3 l7 w* E- d, `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 z% T, \8 N* d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a8 h  Q$ y5 d

這可危險了。: u6 j! F7 Y% K+ X' ?4 i# j- J4 p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E2 p3 `9 C! k5 |; c7 {" _
" Z" M) Y6 _7 }
“哇！ ”- c9 i( K* c$ z/ N" S
  }/ \/ b8 b  t8 S/ X9 y1 p6 F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0 _' d  U6 \+ R( ~% _0 Z
“您醒過來了？ ”

元心答應道。" X: W8 e; F" c9 B1 O; N

“原來是做夢……”6 t4 u6 s, Q! X$ O7 n& B
% q; A9 M0 l4 H+ l; n% U7 C
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5 X* I5 w% U  v$ o* B' y$ }
1 i& x1 b1 l. l- x0 N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n- u4 P4 N8 }

“元心……”5 M( n; P$ `( X8 k5 C1 K  r
% v6 [4 v  ~2 t. o' A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s& O! R1 H" W; F' F- v) w
: g2 j$ |/ x' [. S: a
“可疑的東西？ ”9 [, O$ P0 P6 t6 t0 M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4 W. o1 ^! N* Y4 P3 f' x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a5 Q: h+ i; t+ K# z7 e

“啊呀！ ”6 N; {- z- G" ~5 O  V
4 [+ }! `: F8 Y2 F3 T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1 @. Q- J0 ]6 @; w% Q) Y6 q2 `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元心向眾人報告。
) \4 \# K, o! Z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I2 B- E# l4 v9 u# n  R
8 s. l; v* y' s3 u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L' T* Z+ t% q  ]) W1 J
' L0 Z$ }6 Z! B: J% h' G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7 G$ L# w% b( }1 Y' o2 K( x$ a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X3 G' U4 D5 ]. j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 L/ O1 t+ ^8 s( D9 v+ v3 a: ?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5 t0 n3 m, J8 [0 S7 t( B7 ?- Y
“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 O$ ^' F% K. j5 U8 ?  r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8 |# U/ j4 a- Q2 }, W2 L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2 F3 ~% R5 H8 P3 s+ B, m
  p! t/ n1 v/ R0 a' K$ h
四) s$ |/ M" q( U) _) G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1 Q0 e4 w( u8 _! W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8 L: S: ^+ A+ G" R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4 s  M2 T& _0 j. R1 E1 w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 T" t* x8 Q' x1 |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h( x  _6 m. S& R
  {* z+ l. N  K9 h! X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7 z# O1 G* v4 V3 z' {/ P8 f$ z& x6 Z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1 I# ?& Y) [0 \8 T& e
7 d( E, c6 ^9 c" E& r: I( R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y+ p0 c& g5 M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9 g! Y) Q9 P- L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9 W7 M' C6 j( }2 Z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3 r" P9 i) J! _7 u
9 P" l; v5 ^* ^* X8 X! O+ x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2 \- m6 m# D9 C5 z* L
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4 {$ \7 d) r; r5 Z  M
! b# V( h7 ?0 |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5 G) B  c# m9 s- M2 {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3 Q. ]5 P' C$ @$ P7 j
' d' @8 O& K& A. i6 v! W! e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8 v8 |. X+ C- I/ i7 A
# z/ r; D* ?6 D8 L% ^7 g; e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7 `/ t& K- ~" R$ W; b
“那些家夥？ ”1 N8 ^6 `- G6 a/ s8 a4 J  x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 ?- N- v) F; v; G" ^5 k8 b7 X
$ l6 A3 A  J& v0 V9 l1 H3 p8 ]( F
“痛苦？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6 ?% v# C1 G4 K% ^
$ c" K0 m/ o' P% D9 `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D! N: }3 N$ z, w3 {$ c8 c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9 C6 G+ w% J8 ?/ z. F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0 c% Z% r6 U) G& o1 L" ?; d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A  U  m% d# p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r3 q4 ?  J$ {* i5 h* A
5 i5 Y0 T; |: E& D% t* Z5 X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b6 u# y8 v# t! a. L. M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1 I( i- L8 S. |- @5 w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9 J" O) H$ x$ p0 B. Q  R8 t
! a% K( H% v2 b, z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2 Y1 Y! {: m2 M* F5 P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4 ]! v% \! {" |5 V7 C/ ?2 g0 ~  n
“是！ ”$ i& K% t: f  h3 P& `% Q2 c
/ d* W7 [; ~3 A! c" D1 _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F+ m" ~$ r  h- |
( p9 V/ b. b3 }( P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6 d, a  x* T& {: I
& @- e4 n2 M$ d( e  @0 M+ L% ?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5 S3 e+ S. b4 O7 e% ?, x7 h1 @4 z/ X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N+ O0 F, U7 j# z4 E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 i2 z' h& G0 A2 y; i+ f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2 Y9 s  |0 |! N
; i9 S2 {7 |8 x) m( q: t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0 A+ J7 x( J  k7 V  {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F9 D9 M/ s- p9 q5 y, c
0 x! T: n8 b% ~9 ~  P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2 D$ ~+ f2 U1 z3 g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 C- |. Y2 p( _6 Q% R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5 k2 l) H9 [* f  Y' S+ U6 E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 N6 G( O' E$ b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U: l+ s6 s+ |+ T0 H$ _: b
* p/ e; s) `5 j- q. l& O- @/ q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0 o2 O2 z, p- Q. f. j3 ]$ X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7 g% u- O+ v8 X( i# \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0 a3 S# i) E3 i* m  V5 X& i
/ ~, m! {" u# g# N( C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i! g/ c6 n5 a+ X: o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J! c1 F, N8 V2 A8 U
/ i+ C' r  ^' a, i1 D  ^( e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N/ b; O! M7 Q2 h) b
& |7 K8 V% d0 ]' ?8 ~# M2 f( G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 s/ N3 h$ i" n. l% k0 A! E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c: w; p; T, T- q
7 ]/ y' H' ]& A* I* U; \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C+ ~8 v. |( \: s& ]  x

那首領喝問。
& l- X- H& X. f  X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 M* K6 g) v  K* _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 V3 Z# ~/ p6 [- I2 A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2 f8 n0 d) Q8 D
4 p' h7 P' |+ Z( s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6 l0 F6 T3 u" S5 [) v, c" S1 E: l
“咦？好像有人。”7 l; Q8 }0 i( {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 Q  Y7 Z% ~' w, E8 V4 h' G
% C* B& x3 V$ o# }/ d/ C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b0 P3 V' x  T: O
3 H$ [# T) o( G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1 v8 f. E" c, c
: a( O1 ?& k# i/ n- ]6 ?& |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4 _. ]9 T3 Y' |2 O$ E- T
$ B7 r: L) W5 H& t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 `* Y  a  K+ f! D2 `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F0 r6 [; t& _; L$ g8 q( q
1 k% i# w  N* _% v5 J% v/ X5 @* p3 ~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f9 [6 i, j; K7 t. ?, m' E7 f
1 _5 n+ f  T' ]5 T6 j: l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7 f/ w3 X5 `3 v7 t7 \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 P* ^# q- z: Z. j3 D2 @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p9 }8 ^" G" y, _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w. O  Y1 Y7 E: n$ I

聲音漸漸遠去。
; k4 d/ f5 O# u8 [* {8 ^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Q  O# [) m) C/ s* D+ J- r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 [/ X, N: r2 k  Z9 [% z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D! W# T; y( V/ `- L
7 e; h4 O; m3 Q6 r) e  t" H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 B3 l5 Y1 `4 ^- @

五
$ A0 W" L: U  B" \) |+ b9 V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q( ?# ~  y* G. K  c

晴明道。1 m5 S. b1 i0 g! {! Z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6 R8 d! N" ^3 F: {# p
* R$ e( @# \7 \& y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嗯。”0 R8 K7 v+ X  Q+ U5 i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j9 `1 u" p  }/ F, f' p' r  d" j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7 r5 W" r) s, m) _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 N" @3 M0 e( f" d0 w
8 i0 L2 l9 K/ W# [5 ?" ?4 ]5 l
“唉……”
4 h; k6 T  }, `. @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a3 c5 _6 M& r  u0 c) S) ~
/ @6 L- }2 J/ }' o9 |5 p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0 w5 ~6 q4 H3 P0 y% `8 G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1 p/ c* H7 p; _2 f' |+ s& B8 w  b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z2 Z, g4 e7 u
% n! h4 o% H2 t0 Z, P" W: i8 S
“今晚？我說了什么？ ”9 B5 ?  ?1 |, v0 Y9 @& b% m1 Y
0 \* I) P, o% k$ T! ]$ h, f& \)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7 g$ z- m  T( b, m& l8 X: V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4 L+ _0 P) E3 J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6 R! ^  r+ o6 u: f: o
“去嗎？ ”) ^4 N, A- p0 u1 b3 Q

“去吧。”

“走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y: |8 D$ V6 s, M

“奇怪……”" `& ~* |' i' K# C# e8 u# p
8 Z5 z% Z  N9 L3 f0 U, b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s. R0 s" u4 ?' i& h, c

山門敞開著。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6 C! Z0 V% H+ o: g# x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R2 r# U' h# b) _- U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 H5 L8 m0 c2 D' P& w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 v, f" F9 M2 r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_+ ^8 Z& V( J: n% y! O8 K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T' H( z' w) F: V* j. O2 h3 a9 Y
$ I2 q" _' j: q& X1 W2 D/ {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A9 l+ b* W; y& k6 I. [5 F1 K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B+ d6 ]9 j1 m) z3 l/ G/ w" o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W" z5 _, a  z. B" g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 _1 S+ F2 e  Q+ B, L4 j: b
“怎么了，晴明？ ”# u  _/ f* t+ d
" ^4 e& L# S7 N/ p8 N" p5 _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 X$ ~9 r& i8 {1 Q+ ~
“有人來啦。”
2 M7 M4 D: `8 }0 f' {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7 w$ B; y4 B  D0 |
8 C' r- ]$ W- w: d3 e: c& ~; c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z+ E) T( G# G9 S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0 I- _6 c* {4 \; F" G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x# ]. V, W9 j) Q, k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P  d. G$ D1 V/ \5 @' V# [" Y
4 e1 ?& Y9 E: L9 Z. B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E0 l" r* C2 j& j5 b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V8 ~. q* n9 L: w' u5 x% W' H
7 c: V0 Q' Z) s  t% r& Y" u- _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d6 I$ X  q4 L+ M( s( }; V
$ f) s: j# X' @& {3 G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 ]; F; g, ~; V- X! `! k2 M1 S
“都是陰間來客呀……”6 \9 S# N7 Y5 B8 E+ y
& x" y$ d  H' b  z3 Y
晴明低聲說著。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3 K; B/ Z# d6 k( \1 x2 c% C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3 v3 u, ~# O( l9 D' L3 ]
一個唐人說道。

“這兩人沒有睡著。”+ L0 s3 E& _7 J( J% M5 j' ^
$ q/ h1 J, g; H1 S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3 a; A" r, M3 f8 X* o6 W+ b- \
% q/ \; }# i# n8 E$ m
“你認識這和尚嗎？ ”. }% M: t7 U# \2 p& p5 O  [2 q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 Q3 \* O$ y) J5 }; _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7 ~% d4 A# H2 w# R) B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請放了他。”4 D# V. C, k9 J0 I0 C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6 a: Y# F6 ~/ @' i

“你們想試一試嗎？ ”7 M' q" J' i3 l# t7 ?* t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g- P' t$ B3 y6 i! Z3 ], |7 E; z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0 X, w% b7 K; L/ N) z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 L" s0 S4 ~5 \* M# z1 v# w9 p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9 ^4 R& u  a. f: ~+ m1 ^
, ]' J% ^1 J$ v/ J1 O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7 i: s, t# S; ~' a9 |
- F$ o5 ^. N0 {* f  M
他大叫起來。
5 q* G& M  q1 ]8 g& R( k$ t  m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 Y: A; ~6 j0 i  ^8 z$ X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9 `4 f! Y& C7 ]3 |9 D1 v7 H9 ~
: V  y9 ]- x5 T! k4 s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1 V3 |2 X2 R6 Y! G! B# V- x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W7 j$ v0 H" h6 j% v, j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W+ H0 m1 q$ C' i* |# c& l

七  g/ ]) ], S" p* o1 i% w
+ g7 y" n+ b# v% H- m' @' b2 Z, G
“好。那就開始吧。”
  s# c4 A0 P$ i7 e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9 k$ Z) v( N5 V+ {! M$ k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C" D% W& P/ ^7 C
; S& N' m$ U0 v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7 M% ?$ d3 I6 D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5 v0 a( H5 ~  H2 W0 c; b7 i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 o+ f# E0 A" N  l$ Z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 ~. Q0 t4 x+ y0 E( D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9 s' T. T/ d5 M8 a1 b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 y4 ~% D$ M5 {0 q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o8 a+ a, Q( k7 U- H4 X
6 T# l% Y& u; f6 J+ e, R) v8 ?& v
“那好——”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6 h3 |' ^  ]1 `! w) Z" t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7 {; ~7 g1 y% S9 X: s5 N
% v& E$ T' b7 H% J3 U8 x( X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 i0 j* h& _1 I, l! j: k/ ?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 D3 h) |4 a& @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M" v% G0 m5 H; y% P+ u
9 t5 g! y3 c7 m  L, Z7 w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
' P" u. B' _/ h3 b5 _0 ?
博雅小聲叫起來。
% ^$ @0 N  Q1 \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H9 J5 @/ F/ r# q$ b6 Q- C* Q
  K+ v3 b/ Y  y/ ~, R6 y" I
沒有風。$ u* @  k. f) e5 V
* P0 z4 R0 f, p" L0 _# c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f5 U5 Q: j, w( j4 x6 e. z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9 u3 Y! a9 h0 e1 @
/ `9 }) [3 ]! V6 g4 O9 u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3 f/ T$ B& u1 H# B6 N5 k

“這、這是……”, I9 @4 t% ~/ n* T7 D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0 d, B) k- }6 |! a
$ w  e; {9 u$ z( N" @6 N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M0 O. X4 }/ u% W' D$ [' G
6 K/ |2 G9 g& E& S- A6 E6 i
“原來是這樣。”& g" a5 q0 G5 V; H

“那好……”/ y8 F6 F8 B3 h) r
% Y) Z0 O+ T3 j) q- H
交談在繼續進行。* T3 _, k# C8 J4 M
- F5 h1 L. t+ b, T( {- L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7 k4 b" l, }0 b1 T& t  f+ q4 B, T9 Z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 Y: M8 |4 V' p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1 j; }# {* g9 n! ?4 [5 G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Z" W+ B9 k" {5 V) S/ b2 l
" \6 E0 X1 d! c6 O. _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 R* m4 [# D8 ^" _. y' h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1 z6 L3 j8 H: |$ _4 n4 |  @9 \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要帶到哪去？ ”

“藏經樓。”4 [  k4 F; F0 j% Q5 T  }

“藏經樓？ ”( D& `/ k, r' t& ?
4 F4 E' A% `( C' w5 W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4 J; A, s0 v9 @

“有。那壇子怎么啦？ ”
' O; X. Y4 J% k6 W- C
說這話的是元心。
) [1 h5 P9 U5 W: |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l0 ^; i, x; M
) p0 T/ g2 H& J- z
晴明對元心說。. I, a( G' H& W8 G) p: u
7 B/ e* A/ z5 B9 x7 H' Z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 i" H: d1 n2 H/ L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6 y9 s1 D0 M. j
. s; t' D3 s( C! ]2 d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M  N; Z8 m: A& v( D
! I( _# F0 R; ^( A0 `; C% Z% Q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 V- B' ~! V5 q
晴明問忍覺。
2 v' W  s, M. y, h( L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 P* x2 s) W/ b3 H' G1 Y: C4 \( Z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5 P! d0 Y7 m, a4 i
“這個……”* y, r6 t$ ~" _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是嗎？ ”6 w- `2 R4 I5 i# u& d! m! L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z  l: g7 [$ `9 k1 D( C) ]
- [9 Q9 T  e1 r1 ^# W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r3 M- S/ n( F( n
2 f* G8 U, s' A) v8 J  t* g% E
“正是。”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不知道。”2 e2 k2 p9 m! R, {* F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6 h9 W& }& z3 B4 q9 A! x% x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 K; U3 y3 _9 y0 X5 _2 U  i) Z1 u
“唔……”2 y; r2 K1 r4 w' v9 I+ f1 j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 i3 }1 b. c9 ?- n6 N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晴明抱起壇子。
& l1 P9 a" Y% Z9 x/ u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 G' g: [" S' C2 G6 j, s7 r( P
“啊呀！ ”

“啊呀！ ”
+ q, N; s! L- U7 v5 ]6 \0 a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 ?$ E) v) Q: }* b/ w9 y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J/ K& v6 a% v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9 p2 }) e# W2 e2 O0 Y+ G9 K/ i! _0 D
. J1 }# F* E' S# H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 B, @( E. p4 e& ^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1 b( I' a  |2 S- E- c: I$ n* C
; ~6 ~  X/ [+ P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V+ r- b6 P3 [% w0 j! g* m. J7 d
2 ~1 l# f1 p7 I% o* B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 j1 q1 i- _  n# X- K7 f6 B% x  t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 y2 W. i- p0 B9 [3 R. @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1 Z7 g1 U  e1 M+ k+ `% p
“啊呀，這、這可真……”; q. B% |$ t/ R* M/ m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0 o% j9 U" _# i- b( _: C8 r
3 J3 c( x- G' ?% z( B' m
元心輕聲自語。2 C- }8 h( U3 ^2 M& [* g5 J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t9 O) a9 {8 J2 Z+ S

晴明問忍覺道。- C+ u$ ^% K7 ]: W! v
7 @. p. M& c, J2 Z. N# t
“這口摔碎的壇子？ ”* A, r  L4 q' Z- Q+ M( O. l. }! g- D

“正是。”. P! Z1 T5 k# d: l* l

晴明點點頭。
- p/ z& Y& X* V; B5 a: }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N( F# i' k3 p7 [. {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i* l% p- `- y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1 k" s. a) a5 p) G+ p( H  D

忍覺垂首行禮。8 T  U  ^0 M, _. S" B
* I- c; c- o6 b3 X: W. l
“萬分感謝。”$ b# |& k0 P1 \4 G& U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4 k& l: S# ^1 t+ E9 m8 t7 x- O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2 ?' G7 u% E. _3 P6 e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 r4 X7 i1 E7 Z- B# o& w, ^1 ^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6 P$ x. p8 ^5 }; n/ y9 b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 Z) ~1 o% Q4 z% z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5 Z6 }+ I! e6 q, d+ W' s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 Q8 ~# t9 L6 |& ?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n. n' U) p) `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v. \- o" B3 |" k: U9 h+ [$ Q
. m1 p+ l7 W% e. r: b3 p+ U$ m0 Z, E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 s1 }. @" Y0 `+ i! ]' G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 Z- [2 J/ u8 G$ L# A% u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z, C4 ?: [/ b7 U  G$ O1 b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0 W" U8 O: C. H
' S$ I: X& K  F6 _1 s6 E+ I% `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B" h5 e, k( m. ?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5 z6 o( f: i. _1 e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4 N; j8 z! K  o$ J6 X) k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m- E+ f5 i- L6 }
0 k. b3 v2 f- G) y1 Q: e1 }. x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7 s0 F( G  z3 W( u7 w: X# l: n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x) D3 [8 l4 I: b+ R/ j& O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7 L  M* n! O9 p$ [" j# X
5 F' _: \; f! |, E4 n# j, S1 C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好香魚啊！ ”7 l% t. J6 J5 r1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N* W/ y6 W3 n$ i# ~
7 k  B6 a- l5 x& N/ @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 q9 ~& |$ ]! ^8 ~* h+ _2 a
“哦。”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2 {5 o0 v" _% q& I, G% F/ O6 C- g
% b0 C& f' T. N5 e4 b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2 {7 P- Q5 U6 p2 D1 K' A5 |/ _5 w$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 o- n4 Y0 b7 q5 u$ Q( Y$ l
“別的事情？ ”, J4 [  [0 H: d6 L0 Z/ X2 y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3 ]4 t9 ^  M$ i) p  S: S/ O( Y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 d8 y$ @& Y( H: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 j: e( f* V9 x, w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r( _+ s, H6 G3 i: E7 g$ w

“篾匠？ ”5 ~4 f0 w2 s' W3 u, t+ k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x/ v; P2 m: V4 w  L
9 T6 _3 t1 t. U6 B$ o: B* P& [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7 a! g  J2 T" Y, i+ v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8 s* b7 S  V0 t& _: G8 R
6 V+ d4 Y; s* ~. L# s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n( X3 |  B7 |

二
, y& r5 Y/ y7 H9 |9 s9 w9 ^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 h: W2 m4 B& k: W0 \. C  J; T0 n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7 ]& P( W: x& F# }( E# f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 B; G" V3 {- S( @: U. s1 T
7 G: Z* z3 A& N8 `: D: X/ v) G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X! _3 T% c4 f4 }4 M6 X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5 }% w4 X7 e: P1 ]
7 f1 X0 h0 }; I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0 \; p9 ~1 u2 y) F8 e: u  [" Q
5 @0 ^7 c4 `: r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2 C: I& ]; @; Z6 Y( h% R0 r
1 }  N# B; Y( |5 i5 V6 ~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 M: G( }# P7 K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 a5 c$ Q# y2 J' g' L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7 V9 @: M6 i4 m8 m! j) _$ b3 a+ M
7 j1 D3 e( C  H3 ^3 M: [( \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t; @) Q7 R* ?8 n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D: _  V# v4 V& K4 o3 _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2 Y8 Z6 O7 b# ]$ E* O; \' X5 v: z
. q& ^8 _, u# x( R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H8 w, C/ M, |. R9 h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z' b: U# X# D2 l6 q
( W3 i2 }8 {5 N0 g) G# s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 v. C$ j+ t; @; U( |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L5 q! L0 ]! c" |1 U
4 Q; [' V8 z6 [* x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8 h* n" l( D* j
1 i8 ^( C4 c: T) r5 W: y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8 ?8 b. M2 K) Z1 ^8 O& f

妻子抱怨著。
5 {- A8 J6 N" U/ M' x( O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 S5 ?, t3 c3 x* ?' a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 w7 d& K  R- U! p& Q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 a$ y# G  Y1 P6 O% m' u, N
“可是……”
6 x3 E* f$ X* Q% h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T1 D. y3 T: u9 T0 ?# J" ]  S
$ |. f; @1 m; ~0 o9 Y# q* q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猿重已經睡熟了。

“喂……”% {1 E* J- n' @8 w/ m( |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e" ]$ i% B" j: E# v& V
+ K. V/ t  ^+ h5 a( }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0 d3 T+ T% X) c& e' e3 W
* _, T; g, \# \" l* p5 j
“喂．猿重大人……”
5 z. {' i7 L: V* R5 v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A6 Y( B- V1 [# \* O% K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馬上就要衝走啦！ ”
3 R3 M" Z: H4 J4 Z* r
那個聲音說著。  {3 z1 X( R4 x' F

是個男人的聲音。
, d" i: V- Q& H/ Q& E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i. h6 q# W; w, I
$ z0 E/ O$ f: F. f; N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h4 R5 P6 S6 b$ [( p
0 J- @0 \* i9 |- C5 P  }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4 |( H1 J# o4 g% V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s. K) v/ H% x+ G3 p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4 G! L; o# P. I( e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T* g! }7 q# o9 D1 S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月色分明。! n6 Y1 z" y6 {0 n8 e$ g2 O
. q* I/ F( B% Q9 w* }( R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 K; j8 Q; _! Y3 i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7 c4 r' k6 u; F/ H; O/ N
“來來！到這邊來……”
; C2 ^& ~7 m: O' q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h% a, p5 `; R; r; n

猿重跟在他後面。
9 h$ }& a, X5 `( ^* c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l' X9 K0 {0 [/ };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 T, d; }  p6 s" Y6 {' `- Z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Y/ f5 P1 Y3 H+ s9 V* j
! H- K, ^: `  S4 z9 v, J3 W
向左轉——
" D, W* @- V: X" o3 b2 X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3 W( C* H. v. ]& G

“來來！就是這裏。”
: U: g" u% P! }- l. d' E: i1 `# H2 `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y% K  ?9 }, K* |  x1 ^' G6 b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 c! O6 y# W1 x- N# V) D! ^8 u5 b
“你幹什么！ ”9 V$ d! A# U$ F/ G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6 V5 I% V  y* |6 F9 Y5 G
“危險！ ”1 _9 v. x  k/ O# w
: G1 M4 {# u, t+ j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2 ?9 N5 B" V3 u3 Z# e) r7 c4 V
' u3 u1 m1 f% }. z; t* e4 b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 J' Q( P$ ~1 f1 L' j
“你想尋死嗎？ ”

妻子責問猿重。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Y0 w: ~' {% d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5 D" e' `2 U% E  {  p/ E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7 \9 Z& [$ Y) [4 t) r6 y! |1 s
8 w7 W# g5 u7 E# h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6 b- @! E6 ]: }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J! D- ~- ]3 U( y+ I
“哎……”, E7 ^' U! a; w5 U. y

她喊丈夫。
. B0 i9 ^+ q/ N; l! e/ ~/ }( r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 ^2 H! p  b. F2 n1 R, H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6 s* [) e1 [$ ?6 H% b# k5 z# \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C. S8 @, v7 J2 K; _

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N* p) `1 a3 P+ v2 I" g$ B( K7 Q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C6 F4 ~. T0 ?6 t* E5 T1 g/ ^' b
3 x5 o! x# Z# o  l, j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0 `6 O7 v; i. j1 A+ O$ M
8 ~0 R$ H5 c% m( p0 z' Y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1 w9 a( R' t" ?7 G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0 S3 n5 m( v8 ^, a: z7 M
/ k9 ^6 i* I  ^+ T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H% l% Z: M# j# _/ L' x* w/ }
, J9 g3 F: A" q: s# E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2 P% p. m7 H9 X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g4 D( F  p2 v6 ^: H$ W8 c
0 N* F( z0 \4 K. d, U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
1 ]0 T, T  q3 M7 {" Y! }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D* l. t( A9 L* ]
. l+ m- D, h- b$ B' P; p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D/ J, U0 }3 @9 a& T( j* B+ z. P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 _1 l4 l; B& _/ U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U8 A0 p8 L' t4 A  [! e2 c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 \( N( ~9 a+ a1 J: c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s1 i. A/ R7 X8 w$ p) D
( m+ k9 o; I: T3 d4 E8 ]. L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I- p! t3 H" i% C# X$ Z2 c8 u. H
3 X2 n" @1 j" T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6 T& E4 X% [8 U, s* A. ]1 d2 ]6 k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 {# k7 T  g7 x3 i. r7 ~6 ~  Y  A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 S1 {3 M- F' U! l, K) F2 w6 ~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8 m1 g5 K5 {! N$ R4 ~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7 x- n3 t- {! R8 q5 K- r6 s
6 v! j0 c/ V: Q# t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9 b& e# q( b0 P8 Y% E. t& \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 ], B# ~0 ]! C  w/ s" x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0 g" t, M/ t! G2 h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 H3 g: v- P% B6 D
妻子的腳步很快。" L% ]0 f2 u3 Y3 R6 G5 Y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6 K2 [$ i- z% M; q$ ^' _7 H% |
2 B" ^, L( R9 D+ x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v2 O. I! E9 n6 \* P& L' P% L
; t( A& A' |& B- v* k# I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 z+ ^, [! C/ J, d
“等等！ ”( y$ U* @/ i, y- w( B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w& ~& c% S, `0 u
, L6 D0 N8 v5 b% T" {2 Y: _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 H6 [0 i& V6 v, W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1 ]: g" J# D2 s& z( w, p' C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5 U% m, }, Q+ M' U+ P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r+ @: o' U  w7 L8 T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5 V0 j9 T( m. p1 Z4 T8 Z  h8 E
4 s" y9 {  ^" o0 ~+ O7 S+ Q) M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p. h# z/ |4 n2 ^8 Y% D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Z+ Y, F. \% Z& B
% I. }' c! K! G" j, Z) h
有個女人說。
" b8 c( `) X) H% z" h; @( z& |) _% y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7 m5 i( b9 a1 {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4 c  @+ d  E1 B! H) W/ g, U; u

妻子還在睡夢中。7 R+ C5 U  t9 d  @- @& V
# w& K' s+ M/ W6 P* j& ]% Z$ M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P5 [7 {+ N1 f2 X3 B' Y: U  `8 z
" [2 c& |* i$ _" u( i+ W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 |* J3 Y4 a5 G7 I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8 W5 V4 E4 X, r' k/ |% \4 L  G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4 ~. n8 x0 z* L# z/ M. \& X
到了子夜時分——“喂！ ”; u: ^  z% K) f; V5 v3 W
8 X1 b2 l! O5 s% V5 i# ^
“喂！ ”
* @( L7 [8 w' N) M7 r: Y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R2 {5 T7 |. q7 W" L
- A2 N: k- F! J' d' I3 z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L! w2 x9 F+ Z6 h
! Y7 K$ u0 \5 ^% s' J$ d1 |) L& d
“出來呀！ ”6 T$ k/ Z9 f/ M: P5 @& O. H( J

“出來吧！ ”/ w- g$ n8 J! T* k" A/ U. t6 a
4 e1 q1 e; d- O4 W  p' y, }7 E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f8 a7 A2 `) N! h2 e2 ~, B
3 u; X2 `$ M! E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 d% S) u! w; e0 O; M- k
“就要衝走啦！ ”% t1 ?& V+ ?1 t
% l3 X6 g9 C- M: O! S1 p  U2 o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掀開！ ”
. P! b  ~* A$ y4 O2 j
“草簾！ ”
; X$ j' Q4 b, `  s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0 ]0 ~, f" t0 h9 E) Y

“不掀開草簾的話……”& u' a: z) M& i; G" h2 |
9 [6 B, E9 ^% a0 g* E& a# ]. e5 Y
“我們沒法進來呀。”
% p' U1 [, @; h, A# p5 ?. }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_2 ]9 s* V0 b& c- H3 t& [
" W5 u% J. x' a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我們自己找啦！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 l# p) Y; z: Z4 @) G% m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F0 Y( v4 a9 M# J% v
$ m8 d, X" a, }- a0 H3 t
腳步聲停止了。( \, @7 d& ~" U1 ?2 k2 i# o" [. m, {1 j9 }
5 h2 l8 ^* X' k3 _% ]5 ?) T& t
“是這兒嗎？ ”  }# N& e8 g* n5 a& L6 z

“是這兒嗎？ ”. q2 `4 A5 m0 _0 p8 Z& H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k. N2 p. q, I" I4 t  I" S3 U4 k' R; ?
# r1 V( H) [+ E( c
“這兒太狹窄了吧？ ”$ |2 W: M/ Z. k' n6 L1 S) q' E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 E2 B9 h0 k3 J$ d& r
“刮風吹走它吧！ ”; s! q8 T4 `+ {1 B! b

“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嗯。”! p" K, _/ Y0 L- G

“嗯。”, Y4 F" a( ^( a: f9 D: J
7 y! N5 k) L4 ~: N, \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b3 a# j# w" m" K
( C! F7 Q0 O& J& u4 N( x
“喂，猿重大人……”
8 s2 ^# \* s' ]3 ~( I
“夫人……”
, Q4 \& d+ y4 I% X
“請開門呀！ ”2 o* L, h  U0 W' A; m
; U# `6 S' _0 b
“請開門吧！ ”
! E0 G' l) f. N  Q3 f: B6 Z5 n1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7 s  D$ _- I" z/ n8 L; j3 ~/ s7 x9 r5 `) _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s3 F( P  A  r8 Y
6 \. Q3 W% G) y# \. r. {( M, J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o! B' e: p3 N2 H! ^0 D' j
. u; Z" v% J3 R/ {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8 o# Q8 }0 q( m) J0 s$ F

三
( k/ |  @1 @% f& e) \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6 \: L( E( A6 K- @2 i! s  q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J7 O9 S$ @# f7 Y/ ?0 i* }2 R3 z
8 j0 _, k5 H+ o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6 X1 G  Q9 {7 h- i" c- J2 m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3 i& @" d4 L8 h- Z7 f+ e
( [$ M% i1 I- O
“原來是這樣……”

博雅點點頭。  M4 g7 X# Y. X( y& n
1 _8 O3 ?) {7 ?' w2 Y9 Q6 b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5 a0 r3 i! w( s3 a4 ]

博雅又問道。$ P8 P0 E: d% |$ [5 l* W, d. e
% x6 _, q  I( A1 A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b& o" [& K! O- B+ {* U
2 U  G4 _9 }3 y4 B8 C, i
“噢。”# j6 Y4 o, [9 x0 v7 ?( y5 C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1 A8 a3 p. e3 `7 R1 K7 b, L8 J
3 J+ m: U' T, S' v' x& }6 m9 L) X
“唔。”1 T8 y. {  D7 m' |1 ?3 m9 ]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 n( e+ I/ Q! d# S7 D: ]4 A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3 v, @' k5 N' T
“唔。”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k6 h6 r. T; t! _+ Z) H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出什么事？ ”
; J! @  Z! E% N4 k& m: _. d
“這個嘛……”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 C+ K6 x! }/ o8 z3 q. L4 q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1 ]7 q# k( ]6 z+ [) B
5 S. ~4 E7 Y2 Q. S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8 a( o! f) _& {0 B. Z
% W  o' ^& v3 Y2 ?( d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G1 u3 q! l  X

“真去嗎？ ”: ^0 d9 P- J6 U' A1 \! ^, p

“嗯。”
$ G& o" b! u7 n/ y% z0 T6 p- k2 X
“什么時候？ ”9 {6 N3 S& m$ M# f# Z( c
; y! K7 c/ F+ \( b
“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3 U$ b) l! P+ t; P. ]
“哦……”

“去不去？ ”9 p  l% U  K- N8 W4 r1 q. b

“嗯。”4 L  i' i2 o% H

“去吧。”; Q1 p0 ~( A* f$ C4 h! A( x
' s- F( _( y, e6 M  D3 n
“去吧。”" P' p' C9 t: ~1 `5 T  E8 R5 g6 @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4 S& y$ D4 k/ M3 w+ `% H
1 i$ h& z( Q% m+ E7 p" n, @1 }8 r
四& F, k: k$ j5 y  g0 G1 E8 O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E+ f9 z7 f  J
8 D$ F# j3 s  f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j0 n3 a9 N8 e9 j, D
: ?) u8 Z) Y$ W# z; g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 S; S4 I* z+ t. K! |, @% P1 U
1 d* M+ ^- V- K7 b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 s0 a( d* p# o' S( H" l8 n1 q+ N* W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 l- m* ^: X! i! r  j2 d
猿重受寵若驚。
, f' ~& ~, V2 E/ b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9 v# }* F0 o' B& N+ S" s' C3 _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 t2 e' E7 A3 x  |* _* q9 L# G! e+ m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R0 g2 B$ P/ o( Z* E' x  ?
  g* Z- y' {1 M4 i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r! H9 V/ |! w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9 U$ X8 F% p6 O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 |+ g2 H6 g" a4 D% ^" `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 N# h# j* U+ @1 j- v: Y9 m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3 r9 T0 y1 y: S/ |4 ^" d& X3 Q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8 R; ^3 F$ c, m3 S; |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 u6 E  {! Z

猿重忐忑不安。
5 ?, g. U8 t7 t! t" l" Z+ `1 D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w$ D. p  E# S+ r, z
/ k3 q0 R9 E& z0 E7 x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 Z2 r- U% X4 e; [2 O2 u. S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l6 O0 [0 O# s' v6 h
7 k- z1 o  P% l) O$ S& k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Y" i  x  Y5 v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博雅大聲說著。
% C2 b# m0 x2 u9 n
“生火……”
9 C. S- V9 P+ C% g6 e3 f( \8 D/ z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7 B9 k3 a" T. ?/ N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K# l3 U' Z) r- Q0 l+ |
; j' g! M/ `+ X- J" s; |) ?
“肯定會來。”! e8 J% {9 }  u) b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9 x% d' x# Y, v* [8 H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d  B! T; e/ x# H: Z0 U* V

五0 f  x# S$ V* t& Z) Q; {8 [
" v) I: J! y4 `
他們在喝酒。
" S1 R3 m: F, u' {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y" i* \9 U+ j3 {  \% E% v
' O$ m3 y$ T, Y- i! r4 x) k8 i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X1 N, C( `; T$ ]: E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q3 k  W, [8 k  L# g6 N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e' _4 q" ~* j* Z0 z' w' j& r
9 f5 \) Y3 N& _& z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9 q$ ?3 I, L0 Y
“真夠厲害的。”+ t- v8 r# q4 \  n! K$ ~
2 U1 N+ L" f8 F  z! b  g& r; y7 E
“噓！ ”9 }; Y/ D& S" m4 I
: ?/ c6 B1 I2 O: ~! P& E2 h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Y% W; C3 H, ^" ]  l

“來了。”
( _* S% S; k. A& @1 v) c" `" [8 o
晴明平靜地說道。/ i$ P0 ^- v+ l0 r+ v3 y3 t: u
  }, }4 x. U1 J- _) ?9 x4 H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k' Q' q9 E$ Z/ P, l  E, ^- c
3 ?* S( k, v; w. [* @; r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5 o# Y* \# D0 X+ ~- Y) v; Z

“喂……”. W8 k# D; G6 s/ P* y

“喂……”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 @3 h) q0 H! J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8 [3 y$ o3 b; w) K
6 f+ z3 g: v1 E, l+ |: u0 N* v; _  _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 Y2 |( ?( V: c  e) D7 r( Q& {% m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 g6 b$ Y9 T) c3 F
8 ~' t) [; \6 |/ F$ O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2 ^* B2 b' O4 a  D2 Q8 ?
% F) c# v  K8 e* z/ j8 N+ ~
“我可沒有激動啊。”/ I4 @2 o/ U! \, r
* Z$ z  x  j$ ^3 s- F' C4 W/ u# G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2 K9 `! K1 K1 M: @" T+ b9 Q

“猿重大人……”1 U* j; E# U4 `7 X2 R# c8 \  x
: ^+ I4 W8 _, B( g; j
“夫人……”
" k  w6 c* w  K1 G* J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3 y3 F& Z9 k1 t

“馬上就要衝走啦！ ”/ S9 h; ^1 D' |- A# L" l
2 r  f" T0 r; V8 |, `8 \. |
“來來。快點吧！ ”
/ f; @& v) q! O5 F6 z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E! H% I% y2 I1 d0 @
) w6 U. c$ ^# G7 C
“啊，打開啦！ ”
9 C4 `5 ?- l$ A  V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9 H/ R7 }) {) |
2 w/ C$ k. @9 u- x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5 e! J8 u, W* R9 e* w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是、是……”2 G/ @+ @9 D' q! E
: {% L0 `6 B- g: y/ w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 c! T& J5 E5 R, }3 P
! Y- V) W- h/ ^% x) L6 a% f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C& P, `- d7 W. H# T/ Q
" u0 `0 }, a2 {# B. g' b& q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2 D7 j" C* @6 F
. D3 m) F  o& ~% E; `
“馬上就出去！ ”
) u& A5 A0 y" k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7 U5 ]4 ]- I& d6 e: y3 }8 M
“啊！ ”

“哦！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 u* i/ ^( ?% i! r# A6 v
: \3 O' G/ x$ q
“那就快快出來吧！ ”% o* C4 A8 ^' \% e" f8 ?( S;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q  B* B% O/ b+ V$ w* T
0 G' p( |$ ~8 t  h/ b3 e7 @2 w
…“
2 g! m6 e8 L6 s: r7 {  I0 F" H4 C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 @$ @& g1 R* H9 x! Q
“唔……”
8 L1 g8 ~3 z2 x& Q" i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O6 a+ R8 g$ b( c* }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 }8 K6 F. h0 \' w4 m. E4 a4 q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 g' s/ ^. m8 E4 H5 i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2 \* e5 P7 _0 y
6 {! T! Q$ p$ @0 `! l
“來得太好了！ ”
2 w$ E! ?% O, N) r2 M2 h: I1 i
“來得太好了！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
4 o4 U& Z* L6 ?; ^( s
“快走吧。”) @1 O0 ]! V6 j: o: \4 W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T+ a( r$ [2 G3 W2 L3 {
/ J0 t+ {9 I5 h, _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0 k8 j0 o2 Y8 ]" B& _" J
) b; @  t  E  k  H/ {9 r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等、等等……”
+ G" A4 k0 f+ }1 M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0 Y  N! S! k$ U! v. U" B( c  \: R" U
1 W8 t, l2 I6 v) d$ v) I8 W- w- J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 [/ {5 P" R& G: V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1 r+ y" V/ E4 e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 g: w* c0 a* v/ O" j! T/ n+ M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9 K4 n$ o9 [* j

暴雨。

狂風。
4 G7 `+ c. W6 X) m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 H2 P8 ^) k* \# t7 H! ?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晴明！ ”
1 _; o: X" _  C0 Q! n
博雅高聲呼叫。

“博雅，我在這裏！ ”- i* s1 i- S  H+ i4 `

晴明大聲回答。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9 q/ q) ?' Q) w- U% H- u  e  F2 h
; D% `* t$ t; J6 E
原來正是晴明。# ?- q9 M8 X) ^# B" L! H0 z
* L* A) v. x" ?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T1 ?2 q% J' |+ @) w
: L5 U' g. h  t4 `* O/ E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1 b7 S  p& q3 H! a+ U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 S7 _0 ^3 Y# H' v3 v9 B0 K9 ~3 ~
“咱們快點走。”: O) ~$ K/ l% O! u" q9 e8 F
- P) C( X% d3 J- @: R8 m% @: z
晴明加快腳步。  d+ q/ G& V# Z/ p9 g8 u- R, Q1 i
5 e# y! G1 C- X3 m/ _7 M; K' t" W0 u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 j2 P/ Q0 \+ C& C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8 N7 P* ]! J: ~7 Y
0 W( m7 J! V2 C3 g
“好大的水啊，博雅……”
( p1 |' n2 a5 {; D) w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6 r, T. o( t, [$ d6 I
“這就是橋了。”. _; a2 e- V9 R6 z' C: ^9 R" R9 t) \
4 P7 d1 v- I, E
“橋？！”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G, o% s7 X7 m! r* N: V* E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5 K7 Y& y4 r! a6 K0 d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 j% z% ^' y8 _( r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 w- |% y0 d. D# @0 b4 ~
博雅大聲說道。
' B1 d  Y/ O5 X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o$ ?8 P  `% M4 ~) O4 s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9 _3 R# q( q7 |/ C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5 y9 Z: T. h& y8 M4 I% L4 H
“啊！ ”3 |3 l0 w$ F/ {/ n  g  m) Z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 h4 S9 n3 O( B" r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7 q- g, r5 \, K4 F
& I' |6 J4 g  {4 f1 X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o  u, x  p) R" I! O. x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 I: R2 x8 H, I4 s7 Q4 |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 `* L8 O$ F3 [* {

水漫過橋面。
! D5 r4 B, }% }; A1 v$ @1 e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g" L6 I- u  S. t" G
) i1 ~; M6 ?4 H3 f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4 ^+ _; j$ W8 d, u! y
5 c5 ?: Y) m, E# O6 f: Q  M% Z
“啊！ ”2 Z5 h/ D* D6 l2 P5 a
/ g+ ]* c, L& G/ E$ x* T" z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0 F$ [, E& }) a, f" p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博雅站在風雨中。4 S4 }! q' {  y& b
" k. h" ?' D: P% S) T9 D# p) {% \, z9 Q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1 @1 z. p5 ^- L5 I7 l7 W

“晴明——”

博雅呼喚晴明。( e% @7 x- l0 b3 U( N; ^- g, r1 l2 F

“博雅，結束了。”

晴明說道。) `, c3 k5 I# M' @% Z( v6 j7 V/ r5 d

六2 V9 _& f! f  F- b% X
) T$ r( u, ~, ?8 Z
“其實啊。博雅……”( Z% M2 d) }$ k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7 G' J. _. Y8 Z' }3 ?/ V& M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 f; H2 L+ O1 ^9 Z* D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 |. J) n+ `$ B2 A: M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2 r% C. V( R, x; `- w/ H; ]
9 e; |( V0 p3 H' w9 a
“就是祭河神啊。”

“祭河神？ ”% I; D# H$ e: N. J* ?

“嗯。”" Q6 v' [( ^7 n5 I( H1 x4 F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2 Q- x; E5 a# K8 [8 ?9 H( I% m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 i/ x3 Q/ ?; ?; d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 |& r( }( k3 R! O. _4 A9 }
7 s) b: O1 U5 m8 W' G& f
“一定有什么原因。”+ r" e1 i: ]: J1 K% V2 F" Q
" }/ L. S$ g: e3 d. m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C9 l% \% P0 a' a0 b4 A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 R3 ?2 G1 v' N2 t/ g6 r3 p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Z; Y2 K  @+ W
' b$ K5 j9 I8 A/ i' ?. a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9 B& C, k* _, G5 U( W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s) `( y7 P) c) j- V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y  c" r- z& p6 H2 g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r1 b, c- U; c4 c9 o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N; |0 M: ?% L* [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e  l# V0 `4 |) C( P7 k7 K+ s
" M6 P$ H5 c$ Z- n8 S  U1 M1 C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6 K& q9 z, F  m$ H3 k9 i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x9 g2 n+ L0 O: k

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9 B2 d; @/ W  L# n6 V
( e0 n* k' v/ Q. V  ~+ ^' a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 y3 G. j/ D4 y$ Q, o- R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 I2 G4 c2 m, p
博雅感慨地說。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R/ o: [; m6 y; p0 J, _, v
, w, _5 x1 c6 X
“正是。”7 C; H' {& N$ A* }& Y2 \
( c3 p8 @. g% V, O, J- P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 ]/ y$ p0 N( v# b' {- @0 u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1 n' W. G5 @2 ?* j
“不過……”
# h$ U; f2 c! W
“怎么了？ ”
( m* P0 j5 s" F. i3 n/ o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V- l3 C- Q+ D1 A/ P. L9 Z
( r) P* b; f, O( E7 P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2 W+ x& |! G. I1 U
七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0 ]) [: F$ p' u8 U# m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k4 a6 @) z: ]( @/ H6 k/ h
) d4 c2 H3 _% t3 D+ c# w! e9 b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3 E4 V+ C5 U! N! f
. j5 C% x1 d( J2 U1 M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2 [! Y5 o: R* t0 q" I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沒有風。, B( _; N: w+ e7 u
6 p- }6 o- F: a; X. N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6 P6 w: X" k; y+ V) \' C6 ~
滿樹盛開的櫻花。- {) {7 q9 Q7 q8 S5 |/ t* x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8 y- |' \9 M" n! p; h0 n8 k9 K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g. R" z+ k' X& j
: Y0 t7 r0 ]! o% S* W6 U; ~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6 k: e- M" I9 J! b* k( b6 X5 \
0 s/ ?' C1 Y5 K9 m/ U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 G- t% y4 r9 {6 M7 {4 N

“什么不可思議？ ”
1 n# x# ^, Q8 Q1 r: e3 p2 m
晴明低聲問道。0 k' ~/ P' P4 W; n: {* k
* F6 t% @1 B7 h* P2 J6 ?5 O
“就是櫻花呀。”2 d5 e1 A+ y3 F) ]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 a# y' {5 v' Q7 [. j& i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y  s# C: {" [2 G, \! b7 }/ b- D
4 Z. E5 {& ~; N* \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 w) [# R' D% y9 i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 n4 H% N- K; {/ J- U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2 @# {) m" d7 `) Y. r* G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8 K! k0 G5 ~: I+ ~1 {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8 `) e" @5 A5 P* }  H+ T
1 H" @; C. o# D. J* T* o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 }5 X2 x. C5 `
有兩只酒杯。
9 Y, M- B( G  t& h0 u2 s9 E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a  S% R5 j" V% c* f
4 x) n4 D/ q5 V/ g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y, Q3 R! h* B+ I1 C
* m# v) s. Z# x- [6 ]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9 V# T! b3 |' T
+ j) c- a1 x8 o3 G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 y( U/ V+ R5 `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嗯。”% L# R/ ~8 k! c: i, E
/ X2 A$ W/ E* }# K. P( E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n& a" r3 q  [& ~# j" u; |

“簡直就像你似的。”* y* Q% ]3 w+ b5 z* M, p* E- I
8 `" s% q2 E8 h
“像我？ ”
0 r; u7 j9 L6 E* g) u  |
“是啊……”: O5 U" x7 X. _, {6 s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8 ~) Q7 H) W
: @$ D1 s5 A. z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e9 Z% z. b$ D9 o! p1 a3 z
. X- T2 w5 h+ d3 e1 h+ |. j
“什么意思？ ”; G5 M2 v8 X  D9 n
# i, d( g7 P' v/ e" ?/ D3 N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 l2 V8 ^0 x/ y
“……”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B1 O: y  G$ d5 k, S1 R" H

“呵呵。”& }/ q; i& {0 B' z! i5 J3 g
1 D! m5 n: }0 N. @1 s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7 N) h" F9 o# z9 H* Y3 T
. b" H& V1 x+ P( o4 l% H1 _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 D2 y+ ?0 ?3 _0 I( ]# V5 e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v; u* X3 C9 D( Z# K9 t; X2 E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9 n6 r/ n' Z8 h5 o$ N0 J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 x) X# Z6 N. A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P  I9 S8 m+ T$ M9 M
$ X7 q# ^% b( ?5 e" ?: q
博雅大發感慨。: _$ ~6 P7 i; c( y5 V; i
+ E6 U0 I4 ^6 I5 B% f& |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z; }6 S5 H; h7 i' i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p( l: y0 x0 J  F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Z. C% h" `) N4 Z0 E. P1 g" k
9 W7 a# ~7 p1 G9 Y+ P& C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2 W+ f8 U8 G- G  n, ~# h4 u0 F5 l

二
0 S, S$ V2 D+ D0 c! b2 D. u% s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 I: V/ X& x! Y  ?8 @2 C
“喂……”' _- @0 ~1 h+ |5 Q" M/ `
) I- [& m& I3 d# J  g( H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5 i( V2 L7 c" w( ?8 _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5 [* a- q! h; H) Y. I+ i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3 k1 o+ n7 d, t1 {) X7 D1 ?: r, P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7 }3 Y6 p2 t& q+ |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D# j7 X( i7 g5 j! }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 W) F/ c2 c4 m7 E9 l- E3 f( y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O6 v8 O& U7 |* T6 s' S
$ g5 ^3 Y6 }& Y1 x) ^
“來來，快點站好！ ”* [3 h. ~2 ~, k  u. ]" ]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 G  m! Q( H# d) h0 h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 f& n) d- Z- w) O3 \! t

老人是獨眼。6 `/ p1 o+ w+ `0 R8 |

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 K* s- p: j. [5 X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1 k( ]/ e$ m. Z7 _, K& Q. z: \
: m+ e8 J9 [+ b4 ^7 ]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d! H! e+ {) F3 y$ R; q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J9 }% w9 B9 y4 H$ M. \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1 U/ t0 w9 I) k" \. e% H3 G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1 _4 Y- h+ g0 [$ y' M, f; ^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F* _0 G) x; C  M8 x( ~
! m) ^0 d0 T! C+ v: _7 o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6 b! y' r3 U# i' j+ `6 a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6 @$ J5 k9 a* ^7 M; I; m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4 ?2 }  q! `- M5 R; i* |6 U, r
1 ~  b! i6 f% ?: d% @7 F( c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l3 \+ C0 t1 G* B
& t. l$ q" |4 r. f9 i- p- G! a
“抱緊這個？ ”* f/ ]! z& U9 z1 k" c  t! Y

為輔聲音顫抖。
8 b2 X9 L) Q3 e& f% V/ y8 J" O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5 T2 d! i  F4 d; |" R

“上去！抱住它！ ”: b4 C3 e3 j8 h5 M. ^! M
2 b& N& ?8 G& k# n2 l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9 I9 ^# C3 o1 u3 s) X( y3 G# _
, @# W& g$ R; |5 \, c$ N" s5 ^7 M# A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6 `% C; U2 f; }# g8 ]/ F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2 `  h; |! ^7 }' _
' b' s+ U8 R8 z1 Y4 l1 v& u3 k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2 f7 Q3 |; Q# d) s5 f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6 o' c) E& H9 k0 A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0 P; j' @3 m7 ]1 I# A
0 w% ^1 t; b8 q* b. Z; Y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 ^" k/ V6 C+ [0 |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7 G4 g9 b9 z6 u, K3 q0 i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q9 I; ~5 d: ?" |
% m8 X/ O$ V$ k$ A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 R( Q9 q  t8 I% q
三
8 I5 l; Y. U0 c3 Q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E. J, U/ o+ h" Z% X
1 f7 s! B. _. S% L
“三個晚上？ ”
# s* i( }* Y" p(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n1 |( u. }4 N! I: H9 X! P
" P8 P' x- H9 b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g2 ?( ^( X) z6 K5 w
3 R$ X( x# l' O" a0 T& D( K4 U/ }: l, `
“熱呀……”

“燙呀……”# M* ?7 x$ Y! O1 n5 Z0 T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 Y- X  U* F/ H: b! B- G3 _1 a2 C0 _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4 D7 I0 a$ @0 e- E* c2 M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d% t$ J' g+ O8 i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 U1 T4 g+ {# R* V/ {% ]" h. f5 f
“好啦，走吧！ ”
+ ~, u' r" }3 i) n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I2 g: X+ K+ r0 Z* f) X0 V8 b% q) r- h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 X3 o7 i, g  o& G/ W9 E& }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 s7 B, M0 I5 H' q
3 K. p% C" H$ o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f- u: T/ Z2 \; K$ p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_  Z$ T. Y* ^

“嗯……”: f8 B1 E6 g, X
+ b4 A8 r0 d! B5 p4 T) y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0 Q  n3 H& F5 D, F  j/ z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嗯。”+ G8 U5 ?# L9 c0 j/ n9 ~0 I

“那就去吧！ ”
, m6 J; O4 T# f
“去吧！ ”
0 P. L# `" g/ I, o/ S+ V
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6 p1 A* n9 \2 @9 c, L6 N
3 _: {- U- M7 p4 N, q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 x, X( D. c) X- u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4 {) b' T+ z2 M; b" r/ Q
) W# c! ~, J4 N; B7 N5 Z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0 c  X0 ~+ F/ ?; i) a9 C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j, |, u: x4 l1 z7 g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D* Z1 E/ V% J; x, w( ]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k7 \& W, x# K% K0 u  t! y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6 e9 R$ d% h, K/ e$ B9 {  M. G! W* G# Y
( h; ~* @* k1 J0 w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m: U  \* i) u: s( n' j, S+ t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 o9 _1 F9 [  P$ B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8 T( s7 b2 O6 ~2 b( G' V1 d

“啊！ ”/ l$ {8 s- [" z8 u
- P/ b+ Q3 m" l) x$ {5 G0 ~
“啊！ ”( o- ^" s/ K4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3 ^7 k1 y& Z) b! e3 j- S* r) k' Y- y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Q3 A& `6 ?8 t( n$ _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 o, f3 Y  `& e3 O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2 J. n; C; A, E* @* {/ `, k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H4 ]# E- u, n, f6 P3 T
. O9 x% f# c+ F! N+ J3 _% h2 @: B1 L- e
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x) P0 B% Z* j, l& k. [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1 ?( l) m0 F% f- D, J2 G6 L
晴明馬上接著說。

“好燙啊！ ”. _, K" i+ u  F5 O1 Y* Z4 V7 P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U) r, i1 x* b" A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
1 W7 \3 S3 E& M# H/ c/ ^
博雅點點頭。; N9 {  B. y0 |2 w; O; r' j- |* I- c3 `" n
) h! y  L3 J7 x5 M0 \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 N# I# D! V$ f" h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6 W+ p) q* v# q+ U% o
“完全正確。”& S: B: B! t0 C9 C. N2 O7 W, Q5 r
% W( g. y3 e# D# v9 t, v/ \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6 H/ ^( E% q, Y/ H" U( Z- @1 h
% ^3 C. p  i' V$ m, I% Y- }! Y9 x
五- G1 m! O! \# f+ O9 P0 N6 F3 Z; K5 z

夜，越來越深。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 `; A' Q! d% [/ g! s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 ?* G. q4 q( d1 B* ^
“抱歉，博雅。”晴明說。. r) W, e- K7 L! }: n% X- U& Z
! J  U8 K; `2 v  ?3 X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1 {- ^0 o/ G; Q: T

“我笑了嗎？ ”$ Z  q& q- v# O( w$ o
! `3 p" I# |/ n0 u& i
“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 A; Y% j- n) b! @+ i
“沒那么回事啊。”% c1 g5 x% c+ _9 m2 B
# p( j2 F* B9 z( s- G
“有。”* w: G, T+ T( F% ?; R% [/ A
$ V9 M9 z0 Y2 S0 V
博雅又撅起嘴來。: h" O% |2 Z- m# `0 b" m. y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P3 A- R7 S' @3 V/ b' d% G0 r
# M# u4 }4 z. C/ T5 O( q
“別說了，博雅！ ”. C* q$ E$ ]( e# G(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 @) v1 }5 N* c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Y' B7 l, C, u& X  g/ m7 T
4 Y# C6 Y6 ?3 l# J) n! i
“來了。”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I. s% f7 T" _6 Z3 j
+ `! [: S' l8 R0 s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y; N; |) l6 j. x# C, \& |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 A7 E, I$ H4 c% _- g. I7 R1 |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6 U) G) J( o% M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是什么？ ”& N  `. E8 y- E6 I# Z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 u7 O: s) x# |% W
“跟蹤？ ”3 v+ E& Y3 w9 s0 j! A" E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j9 J! V" v: K9 E) ?5 E" b
6 |) e: y* f$ C) [
“哦。”8 h8 L6 G- I: _, J. ?5 n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N* A- R5 R; _# B% C& F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2 ^3 s  H5 d* Y: {5 Y& M$ i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i9 d7 s) d- u
9 _2 K) \2 Y' z) x# z( t; n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0 o* y. ~( c+ m. N$ Q; t7 l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2 \8 Y7 ?# H% Y. h- ?
6 D- @8 K" l% E1 {$ b5 T& Q
“哦，是嗎。”* t# W. ~& Z1 k+ T0 ]3 A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8 F  x5 a* _, H3 u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
, y2 z. L; `2 `3 j3 i8 I. M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5 I. d( e) h' A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 ~& |: x3 j9 G7 ~& }/ q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7 O5 b# Z2 p5 i! C: [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為輔全身赤裸。5 \: o! H3 u/ ~; `0 B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v2 u: i6 _, o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7 c) ]1 \% k( ?' s% ?( c+ Q

“嗯。”' j2 q: D" p7 ~* T7 o$ X
8 O  Y7 [% Q- h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u$ ^6 c  c3 N; h* V/ w
7 N5 q- z' a8 F8 q9 t3 e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u1 C( X. J# ]  l7 ^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5 p7 [; F" ?  B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9 b" L2 T3 j) l  z  _  Q0 _/ X2 a: N4 d  X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d5 Q: w$ I  a6 d! D: [$ a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4 B' o. `) a+ p) i+ [( g2 z7 S
5 ?% K, L4 }3 ?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D) _6 f- C6 h# b3 X; O& y
2 h" k% H" x# q; ]9 t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2 q! \; y  H4 Z  B( c! j# [! g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3 Z5 W: g  }! Q; D7 n/ L
" s1 w) C( b' [/ Q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2 j9 @6 F6 c+ s  u3 J, W% y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去吧！”- p) J/ k2 G! d  ^4 U
' G0 w8 k, k. i* x, _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q# o1 L6 q- ]3 V
4 _" g$ Y! ^! ]1 ?! E0 Z( y
“燙啊！ ”
8 Y' r; O& E* V' @$ H
“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 b) D4 J& g/ y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0 N2 h; Z6 `3 U+ H" `' q1 @0 D
1 i) B8 ~" q0 ]9 F8 J* o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4 F1 x( d( H6 J- M% e" k, x: M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 A8 s& \# i1 v- Z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好小子！ ”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 x/ a6 U/ w- e& J) I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B3 O3 W5 S, ^) D0 d  n% ?4 l3 Z, `

“你已經明白了？ ”- P7 p0 N& E  j& {' Q, X

晴明悠然回應。

老人回過頭來。4 l1 G3 g! a+ I( I2 x

“你也真是造孽呀。”
; y5 A" a" _( ]- |6 x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f+ G3 c# l( c% D$ p3 L  S9 G
6 M. M/ j$ f5 o: h' H" m
“喂，晴明……”
1 n3 N! B3 s2 [1 B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 R, }3 f& ~7 e3 z# J
“哦。”( e1 g2 D6 G$ C9 j: z1 O, m6 i: P2 E1 F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T# }8 n% T9 t6 B3 i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E: @+ \, G. Q& E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p3 s! Z7 o0 Q
* e3 U7 c# j3 E; F- @  L3 i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6 _2 \" _. }! w
3 y' L7 T) @% ^- [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1 d- X* e$ D' h, n" y
* c4 J  T: Z( T) n) q4 d
“口氣不小啊……”

老人姦笑起來。
  [! E6 J- u* x4 M. ]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9 l9 m6 A" Z* ]; v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n7 P' m( M4 f) }* I5 I/ h' ~4 j
1 R, R5 K: S- H' r' n* Z3 [/ b+ P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 l# _8 R/ `& E. t( e
4 ~% ^  X% q& c- j. _5 K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B( e( S" R0 C9 a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f7 q- M& T2 M+ H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7 m. I+ B5 s2 k) K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D5 F2 |( v1 {9 U  j$ E
, ~( w1 {! }- j0 V' W3 c; L' w
“說了。”
2 r6 I9 Q2 y( d1 w4 t  X& n
“是嗎？ ”3 \0 \$ Z+ q. k  W2 `; G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3 k# A1 ~% \% m3 {
“真的嗎？ ”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3 g5 [" Q& b# U/ ]& c" y
9 }' ]$ W! ~% [  r8 [
“授人以柄？ ”1 z6 V3 W9 w$ J% N# b/ h3 H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F6 ?" H" A  x

“要怎么辦？ ”% ~1 C3 }8 x4 R/ |: E9 x0 `
! ]* n; g# P' N2 U5 ^
“回去。”
" x( N6 e9 ^3 B) c0 l% r
“回去？ ”- c- f. v0 z/ ?3 E, v
! L8 _* w% Z- l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Y' g: m* J* r3 l9 M" K) J

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 s. V3 H7 ^5 f- ]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 H$ x3 t2 C- K1 Y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y! P% L6 G2 _- V  i9 t
5 n$ T; A  M0 Q9 t( H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9 u! ~/ [! C- h: x$ e7 e. M

三輔牛車。9 P$ L4 `* C" D  ?( G) n& R! C& l

幾個隨從。" q. x9 i/ x; a0 Z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R" t- [- v3 x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9 H$ e& M, e3 h% w+ q# d6 R
$ Q5 `- P1 |8 Y" v, |! K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 H2 W9 M/ m# i" C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3 x5 l, m# G6 _2 }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5 C2 ?( Z4 e( X1 q6 r. j
& Q+ t0 ?6 |! @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 ~  I; M  U  k  W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 K/ K2 I; e! q&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 l. Y; W# W5 N9 c1 o: p% |  C2 M8 C, k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2 I, |& n1 S: V3 B/ n+ o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7 ~3 E. @" |% [9 c! ^5 @% P: }# A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w) p: D0 N4 [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5 ?# g4 x3 ^* K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 w2 ]4 e4 @
0 @$ a8 O! U- D* w0 b7 c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G1 b# {7 V6 j- o" c6 e" L8 o4 |8 E6 U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 h. Q4 i9 D2 S  o( Y; \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7 J2 U/ ^. _( w" T4 k% R
“酒不能給。”; |# j/ E4 u3 a  I8 v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3 T; p9 G: o( Q! ~/ R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T, I+ n+ y0 ?& n  ]1 y- V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d) t. \/ K) X' r2 G

“啊，好燙！ ”& n/ E1 H& q* a
9 F4 o: V5 c# O+ \- c6 m0 P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O" v' ]6 N+ f* Q; A! u7 `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4 ^& I: R& n" @: I! B: k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6 u+ M- ?# Z/ u
1 f; i: v! G, p& A5 \: C3 _" L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n: O+ {) y- C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哇！ ”
$ {6 Z; e. b, f, y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5 m- ~0 H1 {: }$ N( C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9 J) ]0 n. O; S) Z5 ]6 z' j
2 Q( d% I! w- h" O6 n4 ?. R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 ~0 ^* X, Z8 s2 Q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g$ e2 i! a3 w% x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1 C) U! d5 p. \, R! C3 u8 a
% C5 {6 x5 A9 l+ r# R7 c& l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8 F6 M8 c9 S9 U3 P. ?# @8 M' I/ @: J% B
6 ]9 @) J" p7 C4 E
“你說什么？ ”
5 J& N- R$ {; p, ], O7 x( C  e3 v
為輔看了看博雅。3 `$ w: g( Z) ^2 \0 V5 ^3 @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b9 T, p- |( d( x: a! y

“要不要緊？ ”為輔問。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 [1 L5 Y* T/ f: _# h
“什么事？ ”$ h0 Y; O( M. X3 j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3 c( x/ d3 c1 H7 W# l) ^$ V
“酒？為什么？ ”( }- A/ w1 G% U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9 U/ b% x* B! `1 E! x* @

八
* i! C3 @, k' z3 j5 Z* H+ B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h+ [+ N! `+ O/ ?5 f. s
% h8 i  V* x* ^: e$ e( I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9 w( M" V. m8 e9 e/ Y6 p" A3 A
. `: Z5 Y7 I. Q$ ]3 O* B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微風徐徐吹來。1 `) ^! Y/ t8 V: b* O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9 H6 x9 O0 Z$ B5 [/ _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U2 r; h; \+ z, D+ ]: z- i. l
7 D2 q/ Z8 m# X3 t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

“光喝酒就行？ ”
* @- {5 z+ {" q$ Q$ ^3 y
“行。”4 d+ w" c5 W- O2 }$ h3 G

“什么都不做？ ”2 }* G, v/ X) X( C; O0 t
- D  @( j  B/ [  [
“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5 J+ d8 K- J' r) r$ Q! ~  ~* F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8 S' T6 E" {: z8 L1 n7 d7 K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D6 {+ B+ {6 ^; c( `+ v; k
4 e8 p, Q9 v3 V( u8 w, q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8 O4 q5 K& }3 j' [$ h) a. w
+ v9 s/ @0 S  S/ {- S" Z! {! ]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8 a# V5 ~2 D/ }
5 f& c! n4 c3 {/ _' C! e. r# A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7 ?2 {: M  l1 I% K! P9 {

“好。”1 G% Z3 k5 l& }7 ?# p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 |8 P7 e5 j7 c7 E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4 v2 J8 R7 S/ w4 K, {3 P9 _- O" u( [, {
& l7 c9 D+ C/ H" v9 l" d0 h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7 K7 L1 b- N% m0 ~9 o! q7 V3 }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 G3 @) H" o( }4 g. @  v
“來啦……”+ ]. T, ~9 C, u& W! G3 Y

晴明低聲說。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0 j7 w1 K" x3 x
  i8 C3 b9 r+ a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u9 q3 f: F; }+ D8 o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8 _) h8 b9 }9 O' g( p
“來喝酒。”
- x* C; L  V- v2 \: c
暗明回答。

“喝酒？ ”$ k: D. F+ ~( [0 a7 ~/ Y9 ?
5 B* g$ f- w) h6 B/ n* Z, z
“要不要一起喝？ ”
3 @, l- V: d( e7 V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 ]1 U  D  M# J# Q
“怎么樣？ ”- w8 Y# `# L5 |" B8 B, L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P' d. Q1 g3 `. W3 n& ^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n/ H  v7 W) z  b9 ?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 }* T- i% [+ v' r$ W! [4 R2 a% z
“來吧……”4 u! {$ p3 Y$ j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4 l6 l" b! I5 v8 P7 H# l8 T3 J2 k3 j

“真的可以喝嗎？ ”: ^4 J/ \. X# K, n. {5 ]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b0 w9 R3 Y2 }7 L( l' f
# l  [" z) S. u1 h2 Q
“唔，嗯。”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H1 ]. l2 ?9 T& W

“啊．香如甘露呀……”( H+ s- l9 D3 O0 c
5 P+ c! m# ]( \3 ?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 q0 D: \1 R5 p+ Y3 t$ o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3 |/ {5 z1 ?6 O6 y! ^
, L6 L4 n- h+ E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5 @+ o2 Q4 O8 Y: b& a) m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B6 i9 n% u/ J0 M% k
; U* N7 f1 R) G  W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3 n4 V5 T8 o5 `$ |
$ Q, d2 d2 I: u! g9 U: i/ |
“從哪兒都行。”/ H' g; ~4 x4 G$ Z+ l/ i# f2 t
/ Y' w# e( Z6 d) T; e
晴明淡定地答道。! U; ^4 u  |0 ~
1 ~8 ^( N; m* {! O4 Z! l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 o- R. ]2 j- r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 [: |( q5 A$ N: L  `6 \4 n- e
5 y4 W9 h, |* d# o8 s5 v  p
“我本姓史……”) f% I% m8 t7 d+ h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W: X6 B% l" z2 C2 v: `' @5 q& I% ?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1 z/ R: x& G4 O) b% K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 P7 m& y- ?. R0 Q5 _  ^2 p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8 {# g5 j( V+ v% }, R" z3 z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 E$ B! I! h# D2 z# }' P) t& }1 @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0 _% P, m8 ~0 l$ Y9 ~
5 U: p! Z4 X" }: G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A' X/ h1 o5 G. t$ ]* ?) A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I& X. L7 C4 u) C! N
/ ^  Z/ \" F6 d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t9 L" m. @0 w* L+ b5 {
& P3 |* N2 J% q7 H' \+ x, ]( r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0 \2 b, u- U5 d1 Z( J% F! J( C

“正是。”
2 E: i+ U9 A: K+ P0 @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h% d: }/ Q, `6 U. ]
; H# y1 N4 n( @2 X4 _* b
“對。”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 k  [$ B# J: W( g5 w: o7 v. l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 @/ o! U. F+ @2 ]- u
: p$ }) y7 U* B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 |8 e- E* y2 h8 n+ [+ ]
: m$ P5 D3 S& P3 S5 v8 X: r; S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D6 v+ O* x; L7 E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 Z1 w, t4 t! X6 R2 t# r, @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 s; U8 E- S6 R# P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 ?; K" D$ f& T' R' N, N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4^#

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7 ^" H7 z0 m9 r7 U% ~5 q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r4 w' u5 T7 a' p, z/ h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1 g5 f$ u* _8 q5 J4 n: A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r3 G+ E& |0 E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1 h& |: K- T- Q- k9 b
- a0 i, w( S' Q7 E/ a! I# h
都是自斟自飲。
5 `, N+ p: Z0 _) w. d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H* l. `0 P: |2 G( t% I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2 m3 @" P, K. u- c( E( L9 r8 x
* V: K7 I1 _8 a# n2 _& n0 a" a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2 a) S9 I9 k8 _' ]
' v# y* c# o0 b% T* h6 m' y* T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0 x1 n/ Y; u- G( x0 j! w3 C4 [& {- T# w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嘆道。$ E2 D/ L( _: c; B7 C
3 K5 R9 b4 I: ^! @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6 \4 @2 M& @. F0 @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4 C% ^% W- M" a* K, p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 g& V/ w6 h# d4 C2 S. Q, w0 g4 x
“哪件事？ ”& F$ E8 O* C( Q& u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9 E2 I2 T' ]. ?4 h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 A- D/ |/ b! I' b/ k& l9 P5 X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6 c1 M2 U% i5 o. J! J$ m
“宮鶯囀曉光。”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i  m- d3 U4 f, }5 ?! X
) p' k  d) o% x  `2 j8 t
“就是這首詩。”& c+ u% c, t/ b+ }: n: |
9 a0 L7 q; [4 _+ P8 c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b" Q+ b8 F( l
, p8 ^6 C0 W6 y  k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M7 G9 ]/ J/ E) v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 }- T2 o' M6 ~! @$ j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5 |$ y" D9 K6 S& e4 Z& \3 ?) n1 |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K  t/ W  w8 _7 q; b  x; k0 T5 k
& O1 g' Y# Z( |9 G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H6 f$ s+ u& f4 w
7 K* ^& a5 ?& V: u% ?6 y/ S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4 w' ^* H0 J/ a6 K( [
“怎么樣？ ”

“很好。”菅原答道。6 L/ u" ?. s" }5 S" W- L4 u2 S" B

“你也作一首看看。”
6 M& ^/ ]9 [( n" [; ]: Y6 u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8 t* V- W: I5 M- j- w2 R6 a
% g7 q4 M# @" G* {6 G0 A/ t; h- r0 @
西樓月落花間曲

中殿燈殘竹裏聲( }, k& F9 U+ w
8 `6 X1 c; _. S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8 e+ M' J( U0 o; Y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R2 e% S9 M! T: E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7 G! u! F  p: M; Y6 Q: z- s! a
“啊？ ”
4 w1 L- }* b8 a9 j& i. B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0 M% _5 a" W9 f' R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6 i# u) C9 Q9 M( P+ m7 [
$ f- P2 f$ X2 u+ u& y' p& ], J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7 z- f$ S' n8 \- P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V1 X- g- x  M  [# U
. R  c+ C. \% {- Q5 [$ O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9 U2 X8 H. k; r' I
* n. [6 N! K  `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3 s, E( p. g* k+ C7 y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h4 r* c) e7 b4 N. C8 g0 n* `" B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l( ~. g1 C) [. x7 M% {1 q
5 ?% w. @. V+ @4 c+ {/ l' D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8 U1 a9 `" W' [, ?6 f8 k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2 d  ]' ]" b3 X8 W: ]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 D& A$ i/ \4 k2 Z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B7 R. L# x  ~5 e3 r- j
1 Q1 U* b& e- ^! |: ]. o( E  d" t# ^+ Y9 y
“大受感動？ ”
$ G, f9 N( x0 _/ i2 J2 s% n- x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g$ w' F: S1 T( w3 q' w5 D
, _, X6 s6 d, u! N/ P0 q7 `; ^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h% m; a4 b- [( A. b  H
& g6 X, l1 Z; H& U+ H
‘“正是。”7 z# u( H) N2 d( ^  o) n1 O

“他怎么了？ ”- h9 d2 Q' \; ?7 p6 e

“是這么一回事……”7 y) I6 z$ q3 g' V: G% c( ~
" Z; [/ v7 l, r0 O, B3 X6 h8 l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0 c2 X% A" i4 e, Z$ ^& Z5 j3 d) P
二4 m  R0 R  m( G2 F
+ a  l8 y/ f% T/ y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 s# [: w$ c" J0 y- e7 ]% C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 ~4 b5 E# b' f1 Q8 Q7 U3 t. m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 ]. h9 V0 ?# ^2 ]- V+ S$ o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9 U# Z' d& @- F

“那當然了。”# N  H9 q( f( s% o  L6 p
6 @) _; K( t$ H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v6 S- i; @! S: Y' `
! n& I7 d* f: Y) j" g  K. h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0 |2 D) c: ]: m9 v& q1 ?) X) n1 Z
+ C7 {9 e2 F4 o* j5 D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 l  h5 S; v% F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0 O) R5 v$ e( x8 [7 m; P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3 P' z  F  }/ t6 |+ }8 @
& x# R! }& q3 M9 y; m. p2 `- c5 R* A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9 F' [4 j$ i, w" g7 ?$ s7 K
! U5 |/ G: I  W6 X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 K) S  g3 A% M
不知是誰這樣說。4 @. N' y" {% H- E. j* c9 l$ a/ S; p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F. f  S0 c- N" ^+ E$ @$ [: E

又有人這樣說。$ z9 r/ K' W* f  E* l9 ^# i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1 W6 i# |6 l: k( Y, K! r( k' ?

“唔。朝綱大人嗎？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 B* g. f; [( g/ G2 W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f2 W: X: ^2 F2 X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W9 o% o' u( P; Q6 w
* |$ r0 S8 d3 D$ X- U) h! F/ l& O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 L, i  k5 s5 q) e2 R

“對對”
( \) d  \/ ^- _- G! c* h2 I  c
“好好。”+ Q0 P& j& ~) Y" ?" s" |9 P- l4 y
: O' U% Q8 g% U$ p9 I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 J, P+ R6 m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6 H, q2 [! G- q" @' @
8 O2 S, @) ~% k  X
三
0 s% v& k5 V) P% i: {5 z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 w, J* X9 c! g& f5 @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7 N, x6 q$ X, E2 i; [

“呀，這真是……”" c/ N6 M9 E5 e7 e; i5 B, E2 b9 J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_/ S! C8 r2 Z! J3 @
' k- ]  F# y2 P& S0 d* Y0 Q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3 ]( ^% @1 e* R  j: D* f

“嗯。”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7 c; w% C: u: e4 c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x" H8 k, J& |1 ]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3 w/ E' |. X* l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踏沙被練立清秋

月上長安百尺樓
3 Q3 Z, E8 u  m  p& }& [' N- |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6 q( |. g7 t1 W3 \, O3 }, }
  j, _6 _  R: h: H! o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O3 U- w( S* w' [8 z
( m/ n( |) s9 _; q  B0 p3 N9 }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N" J6 l! l2 l  D

白氏，即白樂天。: C5 r; G- B$ C
" C0 f* S2 o9 p1 U' o! I( n6 d! S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Z) Y0 S% T5 O- T0 A0 l! n) |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H# V. f6 f1 w4 A4 l

“嗯。”2 E" R8 Q0 p. C+ A2 G5 s
- f3 w3 g1 e0 f, c/ O) O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0 a5 d" q& ~4 f* N3 ~: M( q" _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 E7 i3 z+ `  J8 w% D. e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I& e% ^$ C- L( m( ~" a
( L; x8 d! B" z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W9 T% [) u# ~0 G( ^
; Q3 w& q5 c' j8 _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 W) L! D+ |9 q7 p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2 p/ F* P& F: G: k6 f! i1 k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 T. j3 x# y6 l9 }  F
女子又問道。1 J; \! p" G5 D7 {& E0 G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3 M: w6 ~$ i3 v; O, c( O$ ^) j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1 j: o, k3 q+ ^/ z& {7 q
1 M0 d5 O1 }* O  C, ?' e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1 R5 W1 s( P' P8 @: z/ ^+ Q( ?/ L8 ~& r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j5 ^. J; R* W
0 `0 A+ U% d/ Z% N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O: \! a3 ]3 b. Q6 v( d" m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4 y( D4 O# @3 n4 ?. j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z' `/ \4 j, I/ i& \$ R  A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 y, O. w+ M' o' E( W
“是我。”
& Y+ |/ A5 I3 S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2 o- L, ~7 [! X- e8 y+ P  I
6 x  K5 k0 u8 P% X5 X) z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5 c# K/ e) N; c* U. W
0 M  t! ]. D2 a+ G# R, a$ V6 c+ [) t
“是嗎？ ”
, E; z. ?2 H9 a8 X# y
“那又如何解讀？ ”
- A+ P; d* g) H& K# F) Q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V, ?: p) m4 n3 E* }2 U1 \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 N; ~: `  q7 d" H' l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F7 e, L* y* x/ F5 {0 X- }6 T. _  x
! q5 Z( T/ I3 M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 X9 ]9 v( E/ I" t( T6 z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 O! k, ^9 ~# r6 a' W, a2 c. l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9 C( Y: |0 t4 Y5 s
4 b4 ?6 @" Y0 p0 `' R) {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V3 k2 t$ u. M8 g! T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L* O# p% y; `4 U7 h
# {) G6 C- b  ^" y7 I, z' [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W( W# n( M4 r: H+ S" @# S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8 H, ]% t0 G7 n* l: b, A% P7 p9 m
/ _, r5 L2 r; ?- D# \! T. w
“啊……”( F7 X" ?# m8 Z) L1 u' z$ O' r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 Z. D; z- Y3 X
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 w+ L8 r. u6 h, Q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G% @# ]# P+ D- _0 i
' F* V2 d8 R: N3 `0 @
“唉，不懂啊。”+ {# L8 t/ Y! u
' p% ^5 t  C( R/ ]& L9 X/ \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8 l- b! F+ D6 b3 m. t* p1 n0 {/ t- e
; H5 w  x# o% k5 ]& W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  Z! Q: d9 Z/ t( B

四' j9 a6 Z# ]* l- L4 h: O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V; F: m& O8 Z+ h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  Z5 z- E3 T% K
* T5 x4 {1 K. W/ c% c% ?5 X  Y# t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 b) P! G$ h! T6 ~* f# Z9 w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4 |7 @" K1 _! |0 }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c1 o: ^! w$ y- \7 T6 j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j: z) \* r9 c$ F* v5 C: Q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原來如此……”
# A2 F2 D, I. s- M" b. W* m
博雅點點頭。  @5 o9 w  }/ f0 O; |
9 P/ y7 O+ \0 m  U5 ?! p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u9 b% c: S) J# c* E1 w
$ U7 B6 i( m( [. [! P% q. B& s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w  F* p* d: _! n4 @* C/ _! W0 s

“去田，她？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今晚？ ”
  T" i% R$ H9 N& g5 S6 j+ L
“嗯。”; J7 @& w- a5 I
4 R4 Y3 l9 t3 J' g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8 r9 j. {+ s0 a9 h3 o+ e# H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J' F( [) U3 w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唔……”, B1 v; ^' v. s

“去嗎？ ”5 i5 l. \5 c9 f2 f8 A1 ]; a

“嗯……”: r' R$ q6 T9 l3 i$ x( y) L3 L2 B
" x/ ?4 _6 E( {, v$ V
“到底去不去？ ”
  m- j" A" d% I7 k" j+ T2 g
“去。”

“走。”
5 G/ q( H# O" T" w2 p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3 K  Y9 i5 F# `4 S
五
" o, b  w. H8 j, U3 {! X) y- I9 q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_9 s1 \) j3 Y/ R" g; X! |
$ m( m; v: b4 M3 b: A) M  d# Y! K( X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N8 D/ Q" t5 C. ]6 Y

“大概在吧。”- k8 e) N9 X) P. W+ ?  U% @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 r8 V7 G, O3 T6 N: G

“你要到哪兒去？ ”$ Y' F' @7 L- B. P- L
2 y% ]" K- O* l$ k8 a; S3 ?  U8 E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 Y6 }' g: J/ w% y6 R) |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i' E2 L; F- b
  P) n# e! A5 J% y% S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 ^7 H+ I% V$ s& M4 x* U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5 D" {: [3 W( `; m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6 S& \5 {+ o0 E4 ]( y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k& a6 Z* F; k! K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i" `1 T6 M" T/ O) e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3 ~4 V) u2 n8 Z+ ]5 |
( \0 c9 D* i. f. ~% e4 j5 q- W5 _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8 v/ w0 u, x6 u7 o2 b  c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什么事情？ ”
/ O0 p) s- @0 C- W1 ^. z+ }& J
“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 P9 P/ V# T/ I( Q8 g) I& _
“正是。”% Y: D% T* \8 Z/ b' Z. [: U5 j
) I" i* Y6 `9 _' b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8 u  @$ Q, A: u0 I
“是。”) \# |5 f4 G2 s; m0 M
9 n" n5 I/ ~5 Z, b; e8 M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然後呢？ ”% t) t, D8 v5 B4 O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2 u4 U8 O2 V1 V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 D) s( r$ K0 x& `$ E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0 F. }9 Z! n0 e1 o. r0 G# ~4 v
% c% b! C2 k% j, |, q8 @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7 c& G: `9 `9 t3 H. h6 Z' R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a' w. m5 U" ~
* r' e2 b5 h; @
此宮繾綣處
6 t- Z; Y3 y& T3 a% C
踏沙且流連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1 g* j* {$ S' J. y: z8 V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B. x5 I* y% F- u! g  _4 i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 `% y3 e1 S# u, S3 w1 S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6 q; I" m- {6 U4 B9 v5 \) j( p: p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3 N8 @% u' l- c1 U! y- x. W

“月牙兒？ ”

女子低聲應道。& ~; U3 l" O- Q7 k% a
, T/ o7 D4 ?$ b7 z; m  u0 R7 `: k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3 H8 l4 w" W' ~1 i5 V
0 W5 P, L- b8 a5 K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 m: m5 P' G: o0 S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x( w8 I0 `; w; @6 l5 q* _

“唔……”
& h$ p3 {: A1 i% T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0 Y5 B2 N5 l/ r) Z: w( l# j
8 J7 [+ b) r4 b8 H
晴明問那女子。7 [& o% \/ d: Q" ~9 h" `; y
5 W/ J2 i/ Q0 q! Y* M+ t
“我想起來了……”! `4 {" H3 Y/ y. ?( M  T
, S1 S% ]5 u2 S& b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 I( S( E. u" q' g6 W9 k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_) ]& h( U8 w/ S6 y7 v4 O9 \
( ?" U" |8 y9 L: l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 n) K8 [6 _7 k( J$ B6 q% |# |3 C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4 z$ I- f% f0 _- }7 Y6 c, Z
- F7 s4 l8 o" `2 {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i8 D9 \, E5 \1 c
+ [  ^$ T! M, j9 n# e" D6 i1 [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w0 ]& v9 A' |/ ?& v! F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6 B5 R) w9 u0 _' I; X0 b" o

“瞧啊……”) K! \7 {5 J5 f" O
6 \9 w& f, B- F/ R# l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1 ^# J3 }7 r2 `" E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Q( E' h$ h2 G1 u" o3 C( ?
* L( V, m- T' M* `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啊！ ”
7 d4 }; X2 B' W4 e. B) l( Y& R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Z* f" V* y; T* |2 {5 i# T
7 Z6 q( Q& `2 O2 n( A* i/ |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8 w4 d' T7 `) Y! r  |
# k5 N# V9 S2 h- u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 ~4 N- [6 F; L# K2 k
“有東西！ ”# L5 V$ Y3 |4 z, v0 ?. R3 R
  D9 M- c: f" U8 |+ `" I: u" Q8 f+ h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3 ^. [2 D6 K1 t. y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N9 I8 f% }  Y9 x
: U2 I. B1 I+ ~7 X4 |- c3 _; r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來，我要打開了……”5 h5 _! U. h" I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9 C& Z( y; H5 ]# L; ]0 Q, F
% G7 u* s5 a8 ]! L4 E
原來是沙金。' j% W9 [, N% D: z  C5 n7 N- @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 `: v* l1 B1 \3 z3 \1 E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太感謝了。”2 t1 P5 ^  S7 I4 F
7 g& _, s8 _" e9 S; X8 `/ ~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k2 ?! I* J# U  V
4 ]1 n, k& H# U, h# G$ Z! o! [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5 `8 J# X- e# f; X6 r( l2 k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7 B5 c9 s% P& F, Z6 @7 o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0 A: R0 M; f8 ?: B# ?, b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 u+ r$ D8 Y, N9 F% l+ N1 w% G  c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7 L5 f& \- b: ~( Z3 p" Y: Y
“好．就這么辦吧。”( ]; @" ]- c1 d% i$ I: l
( X( [, f3 {2 A! E5 ^1 b
“嗯。”

“嗯。”
6 X; k' i5 z) O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8 a  S+ h1 ~8 J) }" ?4 p8 S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N2 {* F8 ?4 y+ I  o
6 U# P+ ]6 R4 q$ u1 i8 J9 c% H
二人舉杯對飲。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3 C% i/ \. Q% d8 n8 ^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 `$ g* R6 A' G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 C0 t2 n4 n- o0 j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k3 b0 C+ d9 p$ q* O% i% Y( f, D
3 e# n) |# E$ L: ^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0 N) Z! j# c- l& }/ s
/ T+ l$ A- V" H/ X) U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N9 q4 a6 K8 x; K: F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2 d9 @9 |9 W0 @: o# O# i
; x* u' c4 T3 [' ?$ p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4 s# j8 X8 F, @3 K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 q4 K3 B1 ~! z5 m; [9 J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4 g. [0 W: Z9 j$ v7 ~
2 }; V; N  X9 G' F& [' {7 s) ~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1 i5 O  z/ F) J% l
! C$ ]- C' U) T9 A6 o( r% d" ?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0 Q: j( s* n, R- f, B8 i3 g
“是啊。”  k# u' z1 k& X# n8 A, k" V9 _
8 n5 X0 m4 {" O. L; |3 e# K
晴明簡短地應道。3 x% F. d0 e# L8 t  C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 n& p  e5 B0 k4 v1 @5 Z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O) A% {6 o& x

“妖怪嗎？ ”
# G% k" z1 ^  T2 S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 @* H3 A& p6 u! G( Y8 S& _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 }8 f+ y3 [0 Y, T9 Y3 R. m8 u. L
# r) m/ E4 `( v6 R4 q! r: f" \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 H, v* x  T

“人心能左右妖怪？ ”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等、等一等，晴明！ ”
! `! ^( ~  r" q8 P. H9 i; A
博雅忙說。
3 \4 |$ t. c' U* D9 k) e
“什么事？ ”) W; X0 e$ I. h- [
' B3 O. N0 K# l7 B$ i9 |, x% @7 T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6 ^8 u! Q/ H6 d0 n9 o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W$ c# M' F. `$ P1 d8 P

“為什么？ ”
( H: F" @  g" m& T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是嗎？ ”
7 M- [2 g( h9 Y& R* T$ [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9 l$ |0 r* {8 H2 ?% |
“唔。”
8 ^1 q- ~/ h1 O7 f. N  ]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是嗎。”, ^6 _! j. E- X* m
- \" }4 H4 z9 n" w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 I, W4 z6 c) |  y2 y; `- n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z; {- G+ Z+ {, J0 m7 v
# T4 z5 y; V1 E$ b/ O
“剛才的哪句話？ ”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b+ \6 @+ {3 w8 k1 D0 x
“那句話又怎么了？ ”  m! H5 f/ }& o% W
6 N- C- S6 K/ q3 C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 k6 S" }" t% f, ]8 |4 m
“遇到了？遇到什么？ ”( h9 L: F- S3 J/ v- Q/ P* Z; m, c

“怪事呀。”

“呵呵。”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 n1 M$ E. R) I: u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Y* A4 I7 e% ~* }9 r- G! K: r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女人？ ”; s3 d/ V% ^6 O% u5 T
$ {$ B* N' R7 {. y2 d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7 F* S7 {+ x( k% J3 {; C
. L9 t7 x1 x# O, v( j$ x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b: K% C" a) n' |: r' A* {9 u. _
1 p1 g% b# z1 b! g) t* d% T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P# G4 w8 R, r0 z& g* n. v& B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1 p0 ]) o0 z3 y, P8 Q7 C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 w/ r- n9 |) P2 f4 J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7 s8 G7 f# w) }
. N5 @, x! N' A# M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 N( w7 j- {$ U8 x: d1 d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1 W# z) a" b+ i& [6 x) O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S! Z1 c! u- K# E( ~/ P4 t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5 H3 C, Y8 c1 p- T
0 J1 K6 y2 p8 x* N$ w6 X+ S6 ^, S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 L/ I7 |/ k$ O0 ^" y7 @' x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8 ~0 E! Q' }* Q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1 {$ D* ~9 Q0 T* L0 a! C) w8 k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i4 v5 v. s/ y; k5 C; {6 P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7 W2 C; f0 Q2 h! @6 S9 x7 U( ^$ f5 X% m
5 p* d6 Y6 \8 \4 k: _# z+ W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S3 ^, k4 T/ c- ^3 K. F; x- a
  X: E- u# s9 F6 \1 `  S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 l  Y7 d2 H. n! ]0 ]% N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1 O% J+ p! [& F7 }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n7 L! ?) N$ H( K6 \7 w% z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2 |* I+ I( r7 U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諸行無常0 |$ Z0 e2 C' n/ d, d

諸行非常0 n0 ^: L4 o9 [( t7 V

萬物變幻
- V" |3 s/ ?6 ]* B
遷移他方! i/ h( @# g4 {- G; T3 |' E2 j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r4 ?0 N2 J& o0 C! A
  K* W; }/ i3 S1 O" K
諸行無常
3 t7 q' D, w, E2 b5 T: P3 Y: a
是生滅法
( {* i7 ~* S( ?2 ~6 z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3 `& [, t: d, \# r! H% n7 i; s  n
奇怪啊……1 _: F+ Q8 J0 R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8 W5 T; t3 z" g& ~9 U/ d% x
4 p0 m' w* Y! Y7 v. l: u6 G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7 H+ G- ?/ z* h. y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v# d. |& L4 R# s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0 T) \0 i& R6 M( j0 u3 u3 W
& j2 k1 H; f) I. t6 @4 C$ `2 l6 t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M, K. a) m2 @6 V4 ^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m5 ?! S+ c( ^7 u
) O) o) k, G: A% f) t( N# N# f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 x7 c4 W* S, X1 L) m. i0 U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j, Y. T) P+ u6 @3 V1 B: M
2 Q: ^, `! V0 u! K. d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n$ a* F- j9 g3 o' y% [% k' w) G4 P

三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v2 W: `7 Y& M4 ]3 U7 {  x: q2 I
" ]( u& E* V6 L) M& I% l2 g$ }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9 G3 {& u* t& K/ X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1 U# K( Y! [  Z  h+ M; Y
# N" {% v6 A# @% H- A( [: X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K4 `" U4 d* ^( J1 X) H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4 G5 o& E( O# P. o* C
! ]- p6 @8 ?. ?, u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9 M8 O4 g  \5 m$ z  L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2 ^( D. p% G& T
% U5 ?, \- X: |# V& q; k/ ~% \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6 @* \% v: o% O* f8 Q. N( O: [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3 n. Y0 T- G4 |" |4 A! p; D1 I% C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 o) Z: v( ~: i3 P7 j# h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 V, X$ ?3 g1 S6 F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 t/ Z5 c+ n1 S; m2 ]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 g/ [$ N7 d9 w% {+ t, }1 R1 @+ s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Q0 q3 y. \; V% O
5 _) y& o( H9 ~# x2 b- P3 \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1 z8 x# ]+ N9 L" @9 T, I- O; i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 `, G% I! u5 \8 j/ O1 ?' a: m) l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 i3 H* \1 T  m

“是嗎。”
5 Y+ M9 L/ K( P4 v- R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是嗎？！”6 k; K# ~3 [7 q. T, Z% d8 k" A% x& i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7 r/ l% q' G7 o/ e; u+ [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6 j5 M6 C% h+ k' y; ?1 K+ R( Q0 E4 {
“什么意思？ ”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b8 s4 P, s7 L+ k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J* _& F6 }3 W
, [1 {1 d- x) _8 ^" V; [9 ^
“怎么了不起啦？ ”- f" H* Q3 {: p  A' B2 P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5 `5 e$ ?# B# I7 L7 e' r2 z

“……”+ k: w: F' j' [0 }  N
- e: f2 _" Q7 s; }8 U- E7 `$ X6 ]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R$ _" R% x7 ?; A5 D7 A; e+ o

“什么？ ”
3 ~- W$ A/ _2 Y6 [. R9 J$ t7 b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 e. i, x6 r2 k0 S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3 u+ C6 Z4 o; I
9 C% W& T! S6 k7 |* J' w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d1 {. m/ @+ o
! Z- i# c4 g* p# }  l7 Z
“……”" [( O2 h) M; w4 I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3 i1 C( U1 c  h2 a# r  t% N9 l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0 ?, n2 w8 \" E3 Z  U6 z6 ~1 w! u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9 P* p, H. m5 }+ C/ b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2 A1 ]/ ~% i6 n$ J/ U& p

“別把我當傻瓜。”

“根本沒有。”

“真的？ ”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G' M4 f. ^* j6 Y6 p* b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c% T  n; l0 O% r% \

“真的？ ”

“真的。”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I6 g: |7 y3 _9 w. _2 A+ y3 v6 E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9 u, x; \( z: h% v8 i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0 [( e; O* q' h, H' B  k% l4 l
) p: y1 W) O. Y5 P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鬼？ ”

“是的。”
- w, k! U- I* S
“究竟怎么回事？ ”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 Q: o% r5 t
7 z$ f  r' g6 F# |2 T3 Q% u  ~' Z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5 _; `; }6 D  M9 L3 \* D, e; U
四9 k9 m( ^- e$ |9 i! P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 P# T8 ^- [, S- g: v
$ W! ?# j6 W- d% q" \9 g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5 z+ ^4 l- \4 X# u" h0 U! |' n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x! r4 @. o, Z9 N
. K8 W# q" \" g1 h, s3 ^4 j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8 o3 f( {+ @4 {7 `) I' L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o9 f" |' g, @2 U7 {( l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 \5 [" O+ A7 z' M- ^* f% ]9 u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 u; o5 r1 v& w5 @3 M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T; e$ m& F. h2 q7 f4 Z) q
8 [5 s! J" `9 z( A9 a8 u, C* b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  q2 P6 I9 ]! r# T% W2 D5 K
3 j9 W0 q/ }, n0 @; g+ [# A' ~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7 |9 _/ c  ?& r, h3 J8 L! o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1 b0 o( Y3 n" J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Q/ g" n' }) J
( K& l+ N: g, L) S- q" y' ?& o& T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5 i- l- ?0 N$ T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3 p5 k: W; w$ H4 C* i7 z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O. p3 G. W  P1 v( \! v
4 `2 C: H! C+ r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l* M8 ?6 \2 I# u; [. b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_" i4 B" w4 G0 Z& O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t- U- ^7 ^! K2 U- G
# u& E3 V( i( O1 |8 A, o
鄰居們議論紛紛。1 H6 c$ t5 ^5 @6 }8 N$ _( f
/ s) v7 K" l+ q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 }- T: O* `) M, }4 ]  I- H- D  n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 A; N, j- H
6 a$ e7 a6 z6 \/ }  I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X/ _( \& X- G4 w6 o, e3 ~
% d" _# w0 x/ q$ W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G# d% z+ \/ `0 E, s9 b2 B* o/ I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 N( g1 L( W/ j$ n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9 ?5 S' n) s9 a! U+ G) l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 c+ T2 n2 I& B, T) d# P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9 ]9 b. \& d. s' Z
0 P7 ]0 G6 y" u+ C7 F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7 m( x8 W* [2 v1 T
9 ?  N7 ?% E( T6 u5 H& M* d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 p# h; `# a. g" X1 h0 {. ^+ D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R5 e! `/ d5 S# Q( L
8 a5 P3 {5 p1 f9 J% Z$ H" H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B! U7 X# C* Y

五( U" a# U3 G/ B. ]) C9 C
& Q7 N% Z6 D; m! Y6 s8 J8 J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u; K6 h# G3 e! ]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9 u  R' X( ^. a2 L  L2 y( S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Y5 I5 n3 J1 R4 r! r% X. `9 v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2 `8 r! {: B9 ?; e( ?3 K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V  C6 X- G* I1 Y
6 n# K4 S- k* e; n) h- k. M; j- m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y1 N6 I: c# z7 Q6 t# M
6 q7 }* T( U6 h0 A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準備？ ”
! C5 U4 @4 i4 J- ^1 F; _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M! S4 S) }9 M) d/ P0 U" K$ `& q

“是……那倒是。”8 B1 C7 c! s5 j. W2 v  x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N9 @& q  D  I9 S2 U
6 a0 }/ T/ h/ c- I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 v* `) Q0 l) h+ Q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5 r& O0 h( B  _2 A/ T

“這是什么？ ”# n- X/ P( D' e) x$ M3 j' i% s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 B( ?$ H4 E( v, O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8 p: [/ B& ^7 \4 p& s; U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 F: u# p& f, g0 e
“是啊。”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_9 @- j5 C/ T
& a8 Q3 t/ Y% N0 e0 M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2 A: N( D0 j5 O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S8 |6 x9 M1 r. {

“去哪兒？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i+ g5 V( O2 s  E( `

“下京？ ”

“怎么樣？你來不來？ ”" G& ^- [* X/ ~
" Y$ X  }$ Z1 _, O: v
“唔……”
1 S' c6 M% \6 T3 h# S
“去不去，博雅？ ”
6 s; ?/ k- P! H$ I2 }& A
“嗯。”" f* |5 a. F7 n  t

“去吧。”/ z' _4 m3 V  K. O# O5 v+ l1 z' J

“去吧。”
4 [5 K9 S9 E$ w5 q3 Y$ O3 [
事情就這么定了。

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0 ]- X1 U/ b
, O' m$ I8 d- N( u* }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T; N. H& p! E4 ^5 h( G+ D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3 L8 E- I6 r+ Z3 v7 H

“進去吧。”
/ [- h8 t/ Y# v  _$ D/ L
晴明催促著。% M# W, C' s& z
( |. C2 \1 S8 F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不要緊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 p+ v+ P2 {' v8 ^8 f6 d" c. N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 \  T& R; `: b- I- {; ~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l% l* a3 [/ @  F! F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7 }. Q: l( \' O! r
# C& @$ b1 Z+ l' g; [( F- ?: E
“怎、怎么辦？ ”4 {+ v) C- {" w
9 t& @) c# ~9 P$ h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8 a, l7 Q/ p! t; N% h$ k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D: m4 K4 v/ n, }4 C

晴明簡短地說。
) I5 U3 v3 v3 f" I. Y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k& O. c# E0 B% g' q: u
7 p, o9 F4 R- \9 t1 {4 {, ^1 K* A
“沒錯。”
' ^( |7 }# ?3 Z0 R: e0 u+ n9 s2 j. K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
; X  L) P; p! g. B1 O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p" y) i$ _9 m9 v* E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5 s! B6 E9 M3 E3 H8 Q- g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6 P7 u6 g9 ?+ O6 L+ o) [5 q
1 e' l! y1 X) ?! z$ l4 N0 g) h4 R" j
直平便張開了口。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k6 |; w/ g* u2 `
4 g8 N6 C# Z! c6 H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v+ G' }& i5 }+ E5 }5 G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Q$ j+ K+ c; E& I6 |& E: _6 q
6 A- u8 n# K; x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0 }" y# b. Z$ l# A: i) F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0 q9 \: V* u' G0 `4 Y2 a
& r8 M1 i" C8 p$ w, o; M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7 t9 P% }+ O6 o1 F: |: B- U
- y' t3 G6 o  m+ o7 \$ o% {2 N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 q# J5 Q. K8 q; w9 x
“晴明，那是什么？ ”& f$ H/ H5 {) K2 l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4 }* P7 g! {6 r- I

“哦，快要生成了。”
0 X6 l1 E* F) g, J
“怎么回事？ ”7 L$ _5 J  e4 K& e& e7 z7 n

“鬼要生成了。”
7 x) U/ @' m5 c( b1 C. X0 L* y$ U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n+ i, s+ A/ W4 I: @& Z0 q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v# f; N6 w; }" ~2 [# h# a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3 V9 }# }9 K9 }$ Y0 Z4 w; U+ ?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k! C# M% g% q( Z- Q5 d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1 F+ D( c" f( o* ~4 `
- b5 n3 h& Y" i; _/ D. @+ {1 C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4 j6 u  ]0 U4 v  l- ]. ?6 V5 Z
3 n* _& s3 O& u" i1 V! P2 U7 d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 N" o! h* S7 ]: q

“直平，你在哪裏啊？ ”$ t; g' c0 v3 m8 n$ S3 P( ?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9 ]4 ~: c& h# y6 O3 l" d& u
5 v" T5 l7 z7 J4 R* B
七) Z2 @( W4 w" n8 }6 X8 @

快步如飛。+ i/ Y9 s- K8 P3 X7 L) D% B& X
) W0 g2 j" \" u1 @, Q8 S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3 O1 x8 j5 ^4 q( v
“他躲在這裏嗎？ ”7 E( h, u6 r4 L3 d; Q5 b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2 n" V, n# h# H
: A1 H+ \4 t; b5 C5 j5 f1 V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y; ]% L+ n/ m# b! ^2 O* u
9 I, Y3 n, U& E+ L
“在這裏嗎？ ”; I" S7 c6 @  @! c- o& i7 R
3 w9 `% ~- C( J) f$ ]! N2 J4 n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8 ~( v  j8 z. R& W, `/ x5 o
7 f" s; e3 `% l/ j  G- O/ R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2 s9 b9 K. y5 F3 \5 Q8 v4 T+ _2 n
' I; K5 R. s8 N, m- e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9 K/ _$ s4 t5 y8 S7 k$ v: l
8 }1 `, l2 o1 [! j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R% u' Y: x4 }. f- r- n* T( O+ H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n& Q: J- B6 P- X( b- s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9 G$ ?9 R" E3 N  B1 [; E& R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z! r4 h. S7 L0 P* b& J
, }# b" g; Q- ~( M, ]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 ]" ~0 e: Y$ i  ]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6 L! W5 \$ H3 q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 m; C+ D# w* x8 e+ U  i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 K2 G  t1 @0 L0 j# y' S3 _, T
八0 R& f2 o; n5 v$ z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0 N6 Y) Q6 s" x4 U) b( @) d0 G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9 v: X. b2 I9 d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 P! Z& t0 S( I) w/ Q# [  I! j  |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0 p6 w( G5 ]& R' `1 K1 g% p' O
) H* E! N6 x! N' e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 W' o' I; x) Z0 r  w$ U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 s' e5 z3 b! e- R) R5 {9 b
“不用。”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1 c6 \1 w+ k3 t1 t* ]# E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 s+ p; s9 y" P1 d( C& R3 j8 i2 q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c/ X6 W3 \5 K& C# n9 }
/ W( B2 c; b" f, [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 ~. t, ~( x% M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博雅問直平。9 x; l6 y5 |* t/ b* P
9 r$ I2 ?! y  {7 h0 r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 H4 }) n8 `+ M' P' @1 [# m, ~9 T; C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e: x4 V, q" r

“另外一個念頭？ ”
$ H, X" L3 b( x, W. T! ?  K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 `% ]; |" ~' P7 o. P5 D" m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Y  y. {) W: }. u4 Z) I* u
! D$ [( U: j. f! X, V, [
諸行無常9 G0 a& ~+ @. [6 V0 F0 d; Z3 i
' n, t$ X( d0 ^; X
是生滅法4 I0 y1 s" D- o% e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 A' J* ^3 {( |. f3 c
7 d' R9 @! R" j
--------------------------------------------------------------------------------0 O; E5 E/ A3 K% C

陰陽師第四卷

一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9 U1 y1 u& t2 M9 f, ^' [* y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 ~, M$ s+ G' d, E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 A1 L) o9 j. q9 ^* `; S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P2 Y& R4 q. y  D* A4 b" n# N
& W8 M4 A+ f5 G! y  U2 v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3 m1 d0 t, C1 A& x4 [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 D) ^3 m. m1 V! D2 U$ z; J
" c! P' l% ~. v5 x9 ~5 f' s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9 p2 T1 J6 q" R/ ~: k) y- E% Z  F: O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5 K, x. n9 _7 i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 ~- M! B/ }% C  l1 W% F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4 q( ]) g3 p- a& m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W- m8 ?0 A% \0 I' ]  t$ p$ v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g" S. N4 S. V% p. A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 p4 c+ [# e& g3 e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k  Y/ @% ]" s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0 n3 D' P, U7 N7 T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嚕。”% b2 x. N% C7 S. v# P
; c; K6 C5 ~$ ?$ m: B  X2 c- i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c! f- j& ^8 _5 z1 U+ ?

“嗯。”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 u) u. J% W, `4 |% g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 `# ?7 j% X4 l/ S  h$ C
“我明白。”) r# F% Q$ [9 ~  L& W2 I# f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h; g* j* s% u# ^* a# x) L; a
7 J* D! Q$ P9 j8 ?. K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q. m: l) |: ~1 T) x( P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4 m$ I. g6 u+ B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W, ]: Z$ U! y4 G) `  x: h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5 ~" z3 V) C( A' ~$ t
“是誰？ ”

“好像是道摩法師。”; Z, x% K. T+ ^3 F5 N" P

“蘆屋道滿？！”
6 j! K9 \. a) s" [! r/ }2 e+ G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t* B+ O" w: ]: \0 p' j& Q

二2 \# G8 k+ [4 g3 ~2 y8 z
4 j0 I5 u1 y9 s. a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3 c" j7 e8 x7 c3 z5 l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4 e- M9 P# C" \2 F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R! r" f; u$ n7 o# E. Y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B! T9 G6 e# Z% T
* H$ p) y, Q) o3 [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m! N; y: b& }9 {: I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 \2 ?4 O% a  O! |, o8 I6 ]1 Z$ P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4 N, u& R5 s- c2 G4 g% V% q% r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W) E+ t1 R0 @- N
' P1 e6 j1 g% X2 p6 A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0 A. a: V! B! Z! S* O
% ?/ k6 P" C& L2 m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1 t# ?$ k2 Z: Z/ W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x! W/ k' J% @& w6 @# m- b0 `$ x+ \
6 G4 _7 C% Z$ y2 J; g
他正是道摩法師。( y- j- C$ }) s8 [+ G
) w# g) F- G# c0 z2 n$ v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4 z0 }$ b8 H9 k# B. `

“啊？！”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x& s( t2 i, X, ^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 m5 z! d3 W, [2 P# a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Z% ?3 ^4 |3 o
: M) T- {" O, P# h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5 r; |; R. P, {0 n' W! s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p7 c1 C3 ~! j, `% Y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 R- h; _2 Y2 A4 k) L
三0 }( r2 x3 w9 G0 `
* B. l* w' u- M$ b0 t) X0 B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0 f" a' W! C/ E, d9 k9 f
* |  G  U: r3 i" d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6 Y0 E; k: v$ N9 ~' D- ~# M4 \
“這個嘛……”
( B) m' d3 J4 V. K  x1 V/ f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A! b# B, F7 Y; v+ `

“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3 o# Q/ j; g1 O0 l- e; R2 h, }
“什么意思？ ”" ]+ s! c5 ~% m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6 y5 R7 ~' q1 S- P: U
& j9 F4 S/ A6 b$ W, b# U% \9 x4 f
“結果呢？ ”( `, s' \$ M. w* p
3 q) o' O5 u; S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2 o: @7 C0 E: q+ X9 J2 h6 u" ~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Z, k: _) `3 {7 X1 C5 `4 o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0 G8 S" A" l6 o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 g2 ?) p! G: l/ s, B6 Z
“哦，原來如此啊。”
( y9 m  Q* v; u: d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唔。”
! ]' O! R4 ]- L2 S4 q$ h! B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
& ~4 L% I& M" k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0 ~5 u; A# [$ h% a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8 a; w: N( q# [; O: Z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 d9 h' u' r3 h' f, g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 Q7 x2 b! d9 ~  @: B
“你肯去嗎？ ”$ ^+ |* J7 ~9 R- x$ J2 m8 l7 \& E
& E2 y( a  V1 Q( z5 T  e" o
“嗯。”: s9 c  A& \% i

“那可太好啦。”
# a% R1 D- }* a& f0 @: w3 Q. E- i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4 [. h$ W$ L: R+ A0 A8 S" ]  h5 b
9 k* g* ~$ R& R* r) s
“唔，哦。”

“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5 N! G- f+ V3 H1 |: e" m# Q
“唔。嗯……”& V' T2 U, ^  \2 p
2 B3 b4 l5 B( \, X0 C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P3 ]$ I% O3 c4 v. u2 N8 f+ X

“那．怎么辦？ ”
2 {4 f4 D% X  k  ?+ |
“去吧。”, y" n4 Y8 N* u( k( v! d7 i8 f
, F" D* m4 z1 X
“嗯。”

“走吧。”
& d( M5 ]) t' h5 O6 O6 _
“走吧。”) S/ B# f4 s, ~7 g8 q/ U' `; I

事情就這么定了。/ O. G1 r9 x7 c# G
  Y. @$ l3 x# p8 S  h
四
3 z9 s! z7 B: _5 C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X  F& M; K; F# s" a5 Q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c2 N, y; I% S3 @7 V/ |
2 O# O) O4 f  q, M  j+ K2 x
惠珍向兩人說道。7 N" j4 n4 S$ W' c5 w. U% a- @

“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 n% j4 v( ~2 m' T4 ?
5 j6 F0 y) @) e% u" d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 T. v- x) a8 o7 S" o3 C

“正是。”- a5 \% x  k/ c
3 }! t8 h$ F. e5 ?  H8 |
惠珍點頭。" J4 m1 ~$ t& j, Z
0 M# b* o& Y: e+ g& l& y! u) M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 B. |* i0 `$ {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0 b  W" u6 H; ]# X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 f: b! J& ]% T% ~
博雅問惠珍。2 t$ u" ^  h; G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3 ^- v7 l0 W3 K4 c3 x8 o

“那就太好了。”/ f; M$ `: g1 i* B5 }- ?- D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i; X2 Z' P- |6 R  Z0 }
& A+ t8 Q: J" D5 _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1 a5 E* I7 P% n+ X( J2 ]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Y/ }0 i# M* `8 D9 M0 G
5 h4 c, {- n# @9 T$ v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Y2 B* ?+ K) T' m% _) Q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8 p1 U6 h0 |0 r" m
1 w6 K4 V4 t' s! B' M/ d8 p+ M; |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c% L' s/ n$ o% g" r" T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 p. ~" c$ z
5 H6 n! h4 H8 H, t" J0 p
“有東西？！”
% \) ?, O1 m. D& X/ `" U
惠珍忙問。
( K( N6 h- {: V6 C, t' z: Z
“是什么？ ”2 |$ ~* a; e0 W+ S! C" `0 r

博雅也探身問道。$ R5 E! T7 `4 K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3 q: k% y% L' B9 \$ h! x. @
. T, E: M& F9 z+ x% h3 [1 c6 h
“……”/ }' B8 Y; G: h. w  N1 }) q
( ]+ ^* \% @- T! {  M  c0 Q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e8 n# S( M: Y9 l7 {( a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 |) A0 [/ y, j9 g/ o
“只不過什么？ ”
  |7 y; s+ j5 m+ A2 w' S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 x" }5 ~" q7 R4 n3 D2 U7 H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 W6 R& v+ l3 K$ w% w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3 c% s5 ~- X5 s9 j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z: v) Z; A; P! o$ ?$ ~5 q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 N" {/ b+ ]7 Q9 a' H, f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8 ~6 K( H! A) X* A( x
& U* {2 H7 N7 J, q; J2 j$ y. o
惠珍答道。6 L5 V5 h1 ^* y9 y
* j- ^$ j: i! ?! e0 A( P; F: |3 A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 P* J5 T' p8 Z0 d: F# S7 g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Y6 g$ _$ q% l7 {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 l( Y1 A" f$ x/ u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K  ~  i: p; G. R' j% a! A
, N8 e: y# x: }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m1 y, r  n4 |* l+ s, p
3 |! P: _7 h  F  H) d( A
“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晴明，你在寫什么？ ”' `5 e+ v2 U; V  a9 w
: {/ m# b0 e2 o$ g+ O
“祭文。”& D& a. I8 v5 ~9 `/ h% T1 ?
- s& `- e2 }4 j+ C/ v
“祭文？ ”
' |$ F) u$ T1 H$ D6 `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2 z  ?' k6 e' b' d. X% w& @& k3 e
. G8 @8 s6 F+ z% v! B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2 D# Y3 q' l( A; r) @7 N& N
% G* V& a- P) C  q. s! V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3 P% T% u. W1 L# E+ |; q; q# g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R; U: P& m* k5 T' n# O9 b" U6 I# q
2 t- O; l5 \: h! i
“念什么經呢？ ”. v9 B" C2 G* i6 n& q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c7 Q4 m; @9 r1 I8 a8 H9 M
* ?5 Y6 f$ M  ~. D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4 Y5 c, j7 u) @8 O2 E1 w
“
- }) r' L. I1 G4 o, t% ~  H
“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s% q" o; W' y$ z. M
! I8 I. |3 p; j1 ?0 F7 Z% T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2 {6 t- J. j2 `% n7 Q$ ~: A3 T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 `2 X4 \7 ?2 d! H6 m6 ~; Z
…“+ [& a& i! b. I/ V
2 k# g/ E% J, Z
“那，惠珍大人他……”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f3 r* _% {$ {
0 R" a1 W! {! U& j
“怎么解決？ ”
6 S2 a6 ~/ C2 Q
“就這樣啊……”
" @. @+ _2 `8 p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 ]6 w. y2 L" b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0 N, G2 W  a( }, D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_/ Q! h! V9 `) `: I
. f9 X" z' H, Y0 u  I0 h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E7 g8 q+ w* d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 ^4 J7 P6 n8 y7 y7 t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3 v: I' N% a- [+ E: Z
“把這個呀……”1 }& i2 L! b  I+ _+ A' d: }1 c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 @+ I3 T2 ^$ u7 p5 o- v
2 L# E; E( t  G1 D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6 N5 e1 d+ _( v
“你這是在做什么？ ”
# a0 t: s  w) e8 Q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0 I4 l# Z- |+ {7 t& P
& _7 L1 B( H7 j: v0 U# z8 q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 Q) Y2 j% }( ~5 T  g" d. |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3 ?3 c3 q1 G- G' H  a
0 h# q# Q% B$ F$ P& [- Y9 c4 d' ~
“看！晴明，腹部動了。”0 [8 a& `( W! d3 N+ n' F" P
3 B7 ^& r* k( Q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又、又動啦！ ”9 I7 {$ T# K6 n5 R  I

博雅提高了音量。7 h2 h" a% K$ d
# @/ \0 o5 y1 k: }% _0 {" I8 x0 E- O
抽搐。) a# w' L. w7 G# w' I$ Z' h& ?

又抽搐。) z. c2 d2 m6 \
8 L0 T7 m: H& P; f, C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 D5 G" g% q" I& x' J# [( \# Q
“這是怎么回事？ ”) j' q' T$ N( M# X  Z% ^! q
: q& q; x5 l2 d6 q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j. k$ C! n. T9 B
+ |. C. E( L/ J  x* l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5 I( ^  w7 O; h* C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j: q7 |* |6 V! q4 B: z1 ^7 s  _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 ?! K% Q6 S3 ]9 ^5 u: L/ J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9 W6 X4 C% r3 s' \, n  i1 W( S- y0 ?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m9 Y$ ]& t+ A% A
; E! e+ C5 H$ Z/ J6 t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5 {- ^1 J2 d3 \
4 G4 r- D  P+ Z* U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G* {6 r6 s0 L2 A
# s- U* Y4 p& r8 X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 D$ R4 [0 y$ m* q: t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好像結束了。”
' N5 [( ?& P0 X/ B* U! e- L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0 J" a& M4 Q+ h( [" i" P8 ^
. z' K4 N$ Z$ W
“晴明！ ”, W! K1 k# i( |) f( a/ q0 a$ Y
# C( H: E) s( y: n6 l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m3 q# d' X. f1 j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 p1 H9 y7 f2 A: ~
“結束了。”  u* H6 L0 K* S8 R5 g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y; u7 V4 j4 H! n& Q& D2 |

“這是什么，晴明？ ”9 M7 B' @3 F2 C8 J1 h# B
  U$ Y, x; Z, H3 |3 |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W9 q9 T. @# [1 E9 q2 C' t

“在他體內？ ”* C# E9 ?- ^' V+ M4 n7 D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X6 @0 c% a/ D4 V1 s6 Q! N4 `) g3 g
5 v2 W' r; a, b, d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s  X6 Y# }( U# J  V9 K( ~( e! a
9 x! J6 M, j( Q* G2 D( W3 {1 L7 s
“讓它動彈不得？ ”
0 Q3 ]. k& ?9 P( w& r9 U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那么，智興大人呢？ ”- w: m" t2 B+ b" {
; \: A8 v; K4 z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5 Z/ m% I  f% |8 r2 F/ x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5 [" b) B" I1 I0 f9 t! y
& N: o" e2 c. X+ G5 j* j5 Q" l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F. I7 |) r9 l/ P* Y3 {, t
# A* P5 V( S9 s
五0 V4 G! `9 a+ ]* \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8 T  K. B1 B/ I* A* t+ i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p, i4 j+ X. D0 [* X9 s
/ x0 {4 m/ [. I9 j  a( H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0 C9 N: l! P4 L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H( A2 l1 I3 H0 q- j9 J. @" D* Z
1 `9 k6 W  ?& V" u0 y1 I9 e4 e
“接下來……”
. n6 F3 @* ^% i- M; v- {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2 D: i7 n, j" j, G! M* b% S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a4 I" L  {5 l' F
/ ]7 J& L7 M, m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B( m1 |" j, p8 {8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犯……犯色戒……”
1 l0 B. }: N5 p. f! K, c0 X. Q3 ?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i' B& C. b. o, X9 N. ~  [
- y6 e1 G# C9 \, j. `" i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4 e2 C9 v6 F4 u$ h
' B) `  F5 |  ~" W: k" N1 n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L' h2 r  J7 M
3 R. m% q, X# c
晴明追問道。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e3 R3 K& K; Z! Y' b) H* @3 G% ^, E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7 X5 z4 S( d) M2 l) R/ E6 Y% P
六
( K5 p) f( s3 c! G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9 l- b- v( |' N6 N) @, T% Y, b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2 W; B5 P6 _- m/ i
( O4 p$ A9 M- r, I; r; Z& M& H' I, ~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 J; P$ u: o" `0 G( o+ l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8 y/ V" h/ O1 y- g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 b( ]+ J+ Q0 ]! Q" Q" r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 c  u$ g2 @! K
/ ^% e+ x% ^4 }. T+ H0 x
…“& _, D2 s' _( o/ W2 J0 _8 o

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k5 u' ]& y& v8 G7 g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 L7 m4 _% w% S* s% {9 ^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 a1 w& O2 j- Z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6 g1 E7 ~. s2 u% a7 s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 U& y1 M5 a7 W2 \" G; ?; ~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 {1 e4 _& @, R
* ?0 g; {8 U$ m! S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 a9 K, a& i; Q) I3 C  T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 W- [& X+ @9 w: \: B+ x: V8 G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O; P; X2 o5 R' J
$ K) H4 w! s5 {7 L1 |
好奇怪的男人。
) o! K& D6 A6 X- c( Y% `- O
雙足赤裸。' x# V. ^# `6 z; u
! M) F9 T# v# R0 n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7 @( H; h0 K8 y1 t0 _
2 A- ^7 w1 r$ K0 A/ V7 W/ S4 i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 M' J) Q* v' ^7 |. P6 D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_( z' @: c, g  C5 @/ {" ~
3 J) D) i" M' n, o1 s8 Y
“想知道嗎？ ”

“是。”
$ _2 y  M1 T1 i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Y* G# j0 o  e& y0 _: Y
* i9 {3 J4 J) H( z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X  H, k- P2 m7 Q" \7 U: D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4 a0 B; b, R9 H3 N: q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1 Q2 e. s) v7 |5 Z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o+ @5 T" g/ o) V5 ?4 N6 S# \
2 R! z, n0 Q3 A6 X5 x% g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t6 P* ^; `# L7 o  q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 v" k* J5 r( @5 m* B
七. k. O/ T7 {9 W0 `
4 `! C9 Q  O8 v& }$ m0 J: {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X  t* O& d4 _- w, x5 Q6 }5 A
  `5 P1 c+ {0 f7 [5 ~! g
“是。”' h2 f- [3 t# \3 |* R. p4 ]
, r+ P" B; t9 u3 M
惠珍點點頭。% T1 d3 X# n( O4 d5 ~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智興內供奉做了？ ”
  A) k2 }& s6 m+ T1 Q) p0 R
“是。做了三次。”1 L& `2 S0 ?$ l, I7 J! c6 H& j

“三次？ ”
) a8 u/ ^3 `7 l
博雅不禁驚呼。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看見啦！ ”. Q( G  e7 o% S2 T- J

“看見啦！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4 X" z! T3 Q) W; ?% M$ `0 s  U) O
/ N2 ~! Q0 }7 Q7 C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4 G5 ~8 f, L5 M4 m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0 }% c0 R! L0 e! U. I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4 \$ |3 r. b! Z8 E1 p
& P7 i5 r9 j) Q3 e( G0 l% _1 O# [2 |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 q3 ?3 ?2 Q+ M" D$ a. n, _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7 X2 g% m$ {( L! r& g2 L
2 ^# [+ m5 f: x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Y7 S' D% m& U! ~' [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  ?$ ]5 B* s" g- I" q( y8 y
. H$ E9 w0 z" V  n& ^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4 ~. @7 I. A" k$ ^% j6 a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是。”+ |8 g3 A. M8 E! J- S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7 T. L3 I/ x- K" ~. |/ E7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6 t; r3 n* \7 G9 I
6 i' `) K( x$ @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 @" i' Z1 U/ a- H/ w: c; J% ^/ E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4 F  w$ F  c) L
, T+ h# t' M7 t7 C% s
“這大概是實話吧。”8 U% V, O  J6 j3 ~+ l! u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0 b7 [% u) }  y% Z
“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 M7 S- q. J) y5 B0 I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e: P% t8 }4 f  M0 Y5 u6 }$ H( O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真的嗎？ ”0 M$ Y3 }3 |# Z9 B
( `7 s# f7 B! Q2 F" S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4 U. {  x2 {0 V5 u, }6 ]
& w( b5 |+ h0 X) u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x" ^9 ]  S: r# P
+ F/ L6 w2 j; d% \3 f& ^; V; N
“啊！ ”' m# c7 e% \0 S' s. r
, c! Z% L. X5 x5 H7 t8 n- U( s
惠珍驚叫出聲。4 t' T7 h. N7 t. K( _  c) d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F; i$ A9 a( I6 M) o4 @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y- V6 v  }& }' L$ o7 M
% q% @; I# [4 h# ]4 X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O* e7 J2 o0 y  E0 ~8 c1 q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_/ S, R$ R! j9 A9 m( u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g. c7 t9 G. F
/ J" f1 t' O$ q! [
“喂！喂！ ”$ \9 u+ P' S* I- l+ }) m9 _$ Z& O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w( M" u* ^* }, B+ ~
. j; ?7 N$ m4 g7 O5 o; Q5 R% X0 \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1 j4 ]. W+ l, S  c
八9 u* |/ ^3 c* F% \

兩人在飲酒。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3 i& r( K: m/ ]0 T
3 A2 @1 X+ V: s+ x+ }  \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1 U9 {; s) t) M$ r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5 m/ N1 A% O
* x. G: T0 Y$ c! Z$ l! s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m& M' F( G2 O' Z/ d" d5 g
# w: i* g' V- W% a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7 W+ m. x( |$ L; [9 G/ c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 [. k- v) _/ H2 e9 n8 M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v. j9 D, Y" U- T' Z! P9 A. E* ~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D" F7 ?8 X5 ]4 K
* H* I$ t( t( x/ T  T! n9 G; Q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 w/ R' i" L/ L
5 h  ~' l7 O& W' L3 u* u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7 W* {1 n$ Z  N# }2 r1 _
7 D! l; P: W0 R$ A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 c" t# D0 V: U" ]6 O" _* c, x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a4 B5 w( H+ g7 Y2 _
, J, b8 E0 g0 ~0 F# r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 Z9 @& D/ f. N: p
“你說什么了？ ”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 K8 Y2 Y2 K- k+ s0 C8 W6 W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B2 a; h* R" k/ @8 k/ i9 f+ }) M/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3 P  P4 f1 r; e- x9 g# |* G  Y2 p4 p

“又是咒啊？ ”( @3 @( \  `4 o( a$ E5 M5 y# \1 ^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哦。”" ~; e4 n  p" d7 D6 [; Y1 F
- g1 V$ k3 `$ T0 o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g! \2 R. p6 e0 @
" _( t+ c9 [5 `: U; l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0 h6 I- t8 M7 Y) I- V
9 u+ U6 `$ o9 Q. w6 \& C
“這到底是什么？ ”7 q. T* ]! e2 ?' a: T* z" X( V) Q3 b, N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H  x: c( F. X/ W( Q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7 `) @; I9 }% W7 ]- }( K8 I# L
* }' e9 e& @6 O
“哦……”
" m4 x$ e- n% l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 d( V) _3 u1 b5 h6 N9 E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6 z( u& U% n! O8 p" d

“用這個嗎？ ”
* Y7 _0 S  n! u1 o0 L( r/ c; P4 D8 e
“嗯。”

“會孵出什么東西？ ”2 D" o2 ~* M% \
8 i+ s1 r+ i( t+ q/ J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7 H2 L9 l4 F, U  @5 p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F/ G" B1 ~' X* i4 M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8 R! X+ \. }0 d$ |/ U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E  B7 E2 ?( C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 N0 M/ h( f- q/ S  E. E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 f2 |$ y+ R  n1 W
“這怎么可能？ ”& ]3 Y2 n$ L7 E9 x* ^  W

“值得懷疑。”, b8 n- w6 x& f" K4 J9 C& G  C- U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我是說了。”9 \( N; O8 J. k
4 ~, I4 e; y% v$ Z" s: J7 C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 P5 U- l5 w9 \, o: X% Q" b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z- C" R8 X" G; @+ f0 c9 U) R
“嗯，是這么回事。”/ N  _$ ]0 ^4 y6 w# `% f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3 L( g- K1 E( z

“嗯。”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9 S9 w/ v, q- q" y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k1 p5 F  m# [3 M& H

“真的？ ”

“真的。”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我聽不懂。”4 V: O  I1 c8 {) O# `6 `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5 J4 T& G3 B* {$ J0 p3 @. ?
: [, w7 a1 {  G
“……”
8 O& U" Y" v* Q9 p$ A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 T( c/ d9 m& n, u' }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U9 ]+ u$ P2 M* W3 v. [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 l9 t" Z4 R" ]: S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6 P) ?# M$ Z2 X" Q9 m5 Q
& S2 h8 s) N' t- ~- o9 L
“我搞不懂。”

“是嗎？ ”
: F& V3 W2 a1 g1 E2 u" W% p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h. k/ F5 I, l3 t# R
& i8 C% \! D. A2 b4 N: a0 {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9 _$ o3 c  h0 s9 R  y) g
2 B& H0 Z7 L$ ^' k& R- w9 U' A6 d. C2 p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u# i  i: \2 Z

“想看就可以看見。”2 f) |: k- r, B. B4 M7 _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i) d7 \. c3 I, R/ M( o. N! n+ e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 ~: v% g- p9 U4 p

“唔。”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4 Q. F) A" w) `1 T9 L
5 G( J. ^! U6 r/ |: c
“那么，你不害怕嗎？ ”, C7 h& y$ x3 S% T" `/ p# l1 b
4 O: P/ a7 n5 c; R/ o
“船到橋頭自然直。”4 f4 C0 x0 E3 X4 H
# R7 B8 c3 j# Q" X) u) F' K* w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
& M6 N+ W7 l  ^" e4 u5 Z
博雅剛要起身。. a% k& W# o" ]& K9 }3 c

“是我。”
& K4 I+ @  s) g% }
那個影子答道。9 o+ P% |* p* R* Y5 J
! `# ]4 @! X% R& k, V* F- r; [! v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歡迎。”5 y+ M4 A4 C+ O$ l: C4 S2 G- N0 l% s8 i
& ?( a9 }  `8 C8 \! l' K. r
晴明淡淡說道。
% `( _! M6 c5 V; b5 r; ~( e  u" p
“我看熱鬧來啦。”/ z; Z& ]- b/ g$ }1 I0 C3 X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V: a2 e: s4 g5 f6 W
" H+ O1 }( K$ [; K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b0 g; p5 O* |# d' `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5 s/ _/ O7 D0 Z, p8 j1 I/ E
三個人喝起酒來。" ]  S. R, l% l& _# \% |, c* R

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 {. p/ N( N; J$ U" Y5 G& U
“博雅，笛子……”9 o7 B3 Z3 _/ y# ?( y, K  |
4 u2 {( V; k* H* _! D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N  m& o! {) a6 m( q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 n7 H) s+ ~+ x
時間流逝。" D! I& O& _( g7 o% o2 s& u
7 d: }/ m7 R8 C, Y; _
突然——“來了……”

道滿低聲道。2 [+ L3 ?9 ^2 C% r6 p& c
' l* _, `5 H6 y9 \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 T2 v$ Z; M) c2 \* a) u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8 Y3 W7 y. L( e, W9 V* G
1 D$ o# v( z1 A) u  B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m. Y- f0 u' r8 d& i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 {# E# F: ]; k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2 ^+ G# w& p6 W, g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7 w/ H  o  x  y5 O+ D3 p% @* V- b* w
: L4 b3 e7 x! n1 ]) q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3 k4 |7 E0 ]/ |  ^# \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i; d7 u' p: {9 A- y1 o) p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 G$ k. t' a  \3 |. j& o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 k0 K) w3 i+ T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 j- N" c. |5 K- D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9 f9 b. H2 u4 {: [
0 L8 P  M# l5 b7 ]# j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0 b( q3 B; \* y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d8 t1 N& g+ g0 W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p" \' N# P5 V+ L/ S- _  G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3 y1 v/ G% S! F! w0 y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3 H3 O% q* O5 S1 Y5 e, \+ N. F7 I
9 K& ~2 y, v. U! p; q8 C- g8 K
“了結了嗎……”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 W+ v  x+ h! m6 {9 I8 _: K
“了結了。”. [" @4 {, t6 E$ m

晴明回答。
7 _: C6 ~0 R# k" ^2 }  @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F: Z8 f/ t( i, ~) g! F2 @' ^% u9 b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7 ?% Q" ^  r$ z+ P$ r) E5 ]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W3 B9 b  N7 A! _) e5 l1 G" e
8 H# w% @& j) L5 c! V3 O+ _
博雅問晴明。8 o5 d* b7 ]( A( _* @

“沒錯。”6 p' K" ~/ \4 P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9 ?: @9 f) m- [4 t& T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N$ }/ J4 e! F  k4 {

“真是太絕了……”
' {& |2 u1 L' V; X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0 y1 F( K+ i. V# y  A3 I
/ J" ~; G) b0 k, c3 \/ o) P5 F, ^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0 H3 k! M4 l; T, M5 K
“是。”
5 q3 s( q9 G8 [0 L5 P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0 ~3 b: {. U, c+ W) `9 S
“嘿嘿。”4 ^' P# ]" E  h7 |$ `
5 p+ \3 N/ f* g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喂，晴明……”0 E# G$ {8 N  j; ^* H$ A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 T/ {  @/ T" t; s+ E' t3 O' T

“下次再陪我玩吧。”6 M5 {: R1 I4 `* V) d+ v' S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願意隨時奉陪……”

晴明靜靜地說。9 q" a0 O; |$ \
0 U& u9 I& M( d% e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4 n( a4 _* [- f7 F! ]% f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D: `2 [' U. V
- ^0 v, J1 T7 ]) N& ^$ A6 W7 E" e
+ Y- M* p1 ^+ Q# O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5 n! M; I+ B4 N! V  j/ f" }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6 P' @" e. N+ `& T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p$ J7 ^  P; r9 c/ r! I# n
4 ]" _  O; r% P: O% t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 k" L; B1 Q& X" X+ p
( E8 p0 k; A$ {' f9 b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E+ l! X5 ?0 ?7 j+ q% P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8 [/ h0 V  p5 F2 Z
0 g' ]9 H& K  v  G  R- V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 |' j$ }# \; x8 P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 T: n4 P) O* e8 X+ _  ]2 l2 f1 `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Y2 W, j7 s1 Z2 C& g6 I
4 E- U& o/ N/ T4 ?% }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g, f3 r2 m0 l8 p" b' |
" m5 c2 p0 j- P  Q$ N7 {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I% {2 H) I6 U* c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f/ a1 K' M+ u; i) s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 C7 d6 P: V4 Y9 b+ i* _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2 p* {: o/ G5 R( g5 ]3 L- x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4 ]# w) Y8 K  _- f% a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2 G0 L* f) [* H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0 m! m& r2 B! H9 ^% O" ]* B' {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 Y" m& N# k+ v7 r% [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P8 _6 V; Z' l' m7 H
, ?; J$ ^5 U) n. O4 A
- o1 R& O% f: \# t0 h1 I
# N9 ^+ \! C$ r0 T+ F& @
一

暑熱。0 L5 g2 S' t8 i: Q6 C! I
: T2 m+ l1 N  o1 x7 \4 |2 P1 W1 b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M. k% [1 L7 @- s  P3 c" @
+ |' w3 l; w9 g, I1 W! K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U0 h& T7 I) v
& w1 _2 W/ |! c1 b0 o0 X/ }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2 R# v* w5 N2 [0 S/ o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z5 |3 }* P! i+ a1 P
$ D- c3 @! ]% {9 c$ v" b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 k, m9 k0 a/ b
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F5 [. D2 ~. }0 X" ], ~& w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1 f# i8 s  M7 Y
8 q  q1 _! ~. V. `9 R: E, V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f6 q9 l2 h* S
0 G4 S0 E( B- {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5 s$ U2 N( F( i! Z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 M; V! |' z5 C2 q2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夜晚？ ”$ Y& v$ G5 L/ N2 Q# W9 K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 U6 w9 _1 B+ U; q  |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6 Q' x( R' l0 a8 r
- S/ o! u* c; a6 a0 u9 V# r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u, x, p, V3 G3 c1 n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e, Y' w: a  Q  {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8 h: `1 I5 P1 e6 z: F' t
  s' U# L0 L1 K3 W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w6 P" T8 Y: f% B' ~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C& U2 _6 W' {: }% z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2 N' }% V  S, Z
6 s0 O9 I5 v7 p2 o
“噢。”2 u2 M$ G$ _3 m1 k* r! |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1 U: f0 b+ A9 B8 F& d, x; O
( g! G1 f0 I# f; o
“聽說是吧。”
: [6 x, F& l, k: ^& q! z: f# N# G9 ^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r( y! X+ x- x/ ?9 |
% K  ^- @6 c* O0 e/ r& q; @% ^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 S) k  _: L. W" ^7 K+ u4 {6 n

“是佛經嗎？ ”2 n% w; @0 k& U/ F
' r3 g' K4 Z: t3 D+ ^! T( `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O5 [0 ^: x. Y& u3 W
9 [5 a4 N2 |8 f3 A; B2 A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4 r4 v2 d' {& `/ S+ X5 V; A
8 h8 l4 Q! C3 E7 h$ K7 Q  U/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W- A- q" b" l; q4 N( b5 u
1 p6 U" R: u& U% @, i# t! ~9 G" d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3 H% C1 X+ w4 R* @/ V' N; L4 m: @
“什么意思？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 O* T4 d; |$ U! |$ n' H; _# T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0 Q/ S. j/ O8 O! f+ {# ?" d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t# r4 e6 F% |; P( H7 _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 L$ A% s8 d$ [+ |: a
“對呀。”6 t. O3 B" g  R4 A0 ]2 ^+ m3 k& N
* j" z* u5 k4 D* }0 N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 m* S. R2 |+ K! [
“什么？ ”
: a. G7 G5 a) ?" p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 u' m& ?6 i
' X  T' }9 i& h! p
“人心？ ”
. W( k1 w2 m# I( w)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3 ?8 |8 U' c, j1 t# I

“但是．空海和尚……”' V# V$ f1 d8 l4 b2 ], U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4 F0 r: A) `. i, B, a0 u0 X8 Y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o# ]7 S) k4 Y2 W
# D1 S2 U7 v2 R$ D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0 \( x( d* q' F& ]8 r1 X

“什么？ ”
- X2 L: G5 k; W! m* t/ j- z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9 a7 h. S7 M4 z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知道什么？ ”. ]8 M7 k2 L4 n/ {% k; [, h! v. X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 y( G. T( |2 a- y0 P! d) x% r. f
“是什么時候？ ”
1 e5 a; M3 I0 K; |% r
“該是什么時候呢……”, U: g3 ^' }3 |5 |2 z% x% W! N
: s; g! L# b+ k2 A% J6 G4 P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8 Y" G" p. M% w( b( [
' N; f6 q7 D! b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4 h* p. g+ l2 ?5 L, O2 W+ M2 T5 ?( b
7 D: ~( S" ^/ l' u% i6 c# |
“是嗎。”
! U* n2 B. h4 L' R5 @* q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3 A- b- k0 x( R8 v! V" `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2 r/ b/ O; W5 N
; Q' p2 K# T% N0 P
“呵呵。”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3 f5 r9 U0 q. t% E, g+ T$ [2 j
. L0 R# m# S' W8 M+ J  v' a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 s; c8 c7 t6 u4 i* ~6 u1 w8 P
“聽著呢。”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O# K& Z/ A7 Q( e8 g

“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u  t' ~0 \2 c) x% [9 x6 Y) w
. A* i. V6 d9 {# Y- m+ }2 ^
“變涼快？ ”
5 \! f% v  |" Z7 r) ^( v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 j- l' n8 L# ^; U* E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L+ n$ m% K. R1 D: M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8 q5 h; P0 [0 n' F/ ^
“兩個人？ ”5 S, e8 p$ d. e% c% n. i4 b
. i4 _. w1 \( I- E
“我和你。”0 @' D% Z( J) J) w. [+ V; Q  T
, y& c4 ?! ~1 i' Q; h: N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Z% U8 y+ ?# E7 w  O# k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F8 D0 B3 W- A  a  c6 ]: p

“我也去？ ”
7 T/ y. W2 n2 r/ F' m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但是，事出突然啊。”
+ {' ?4 z, ?# b3 Z8 T; Z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不擅長？ ”1 h- c1 _8 J. \' I. j' \,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噢。”! j- t4 r- a# t) t) f$ ~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4 G* H1 i4 E, M4 S2 P% ?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9 I) d5 C' l, x! g
: m" L, J7 Q# X# z. `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是這么回事啊。”
6 Q5 D- w" ]6 l! \6 M9 a/ N$ q# L1 g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 r2 E) s7 J$ r! |9 i5 o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2 G, x4 z% O* k9 y
: R5 d9 C8 h  {! ~& M1 S" x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7 a% C5 ^: ]2 g3 F
) _! r- k  G$ q* E( C- A
“是指我嗎？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0 u+ e3 U; A% Z/ d3 V3 h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B: u0 a3 ^& p; e+ @8 h- U" W

“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u5 H- F0 @5 v/ o. ~+ O  w  s
( n1 s8 I9 z/ b7 d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q  S2 ?* Q, p
  u+ ?9 ~8 @. [& B/ W0 p7 t% s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8 p9 Z+ R/ \1 S5 R6 ?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V+ g8 H1 `: D7 g: j4 l  Y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 w7 {  Q) `# f0 ^' W2 W- O
“究竟是什么事情？ ”
% ~" @8 a, D$ u; J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被吸血啦。”7 M) X6 G1 V$ X& E" d

“血‘”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
0 z9 M( U1 M' X. |* i+ z8 L, b4 h
事情是這樣的。' s  G0 [' M% A8 F% z3 {8 w' M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D, E# {; }) I  T) _  N3 ]
% @9 x+ R) Z4 S) G; B: u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G; Q+ L; H( L4 \" G1 c
8 g  M0 T4 U; e7 s  O1 ^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 Z0 }- s9 X% I8 l0 I1 U
“你怎么啦？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 o% P; k. A" ]- }) ]. d: g3 i& b9 q
  d) [6 O. T$ i: }- u! I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i2 |1 ^9 z/ @3 n8 t6 s  |: y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X" j( q& b2 {
8 ?" D! w# ~: z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Q: Z; ?# r' s3 }: t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0 o8 I3 B& B5 u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3 ]5 y/ g  r! ^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2 F% l9 E5 Y- p  @  F+ p
  A/ O' h3 N# \, c) x% S/ |
“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 A! p0 ?: l+ f( F9 C) p7 f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r9 O  h& d  d8 Q& R; a! D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 c0 G3 S$ p$ M( G8 [8 Z
, n* N& t% n1 x! H& t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C$ `! R0 m! |4 @$ P% D6 d( g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8 ~( o* O7 |) A9 N1 D$ F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深夜。燈火熄滅。
4 }4 s6 K# o8 l5 K7 l7 o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 R- V1 J! K  B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M: B% T/ ?( s* W$ y1 w
9 j( T+ n, P7 u+ u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9 \5 y& L$ a) W
) l7 h: x" Z/ j; q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5 Q" g' I/ J$ |- F+ Y4 u0 [
  C6 p0 ~+ |% u9 ?% d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2 Z) j" H, g% Z: M1 d- w
' `: o5 a: ]0 C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 R# {) k' R: o/ O5 q& ^! e1 t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U; ^9 @) Y! l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P+ N* M& A+ o' ?3 x

太可怕了。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9 e7 Z, k* w6 T$ c/ s! g; i
& N. f, S* G) j% B; m# g& e
“怎么樣，去嗎？ ”
: n% H( |7 x3 b, Y- o/ D5 K( W
“我也去？ ”) W. _' c0 W% e6 D

“嗯。”  V3 k; Q6 r# s

“不過……”, Z! r# j. L  g' l
8 B  j, u6 ^- m3 n0 T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e5 p0 F$ E$ ]9 ~  U  e

“那也不算什么……”  d: a0 s& w/ i8 Z! }& r, s8 Q/ L

“那就去吧。”, _" k0 L" C4 O3 Q

“嗯。”
: n' q, ?5 }6 N: }
“去吧。”
; g% q2 W& l0 ]$ y% x' t* |
“好。”

“動身吧！ ”5 z. G  v8 F8 t% w+ D

“走！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9 y8 [4 f( p$ ^* T
三
6 W5 b7 e' J" ^* E) X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v7 b9 ?# a/ ~+ n# O8 h6 ?6 h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 Q2 C, p0 d: B% x3 T4 D/ ?( Z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Z) J4 h& j9 y, q5 w" m+ |, f
9 g% W+ K; V3 J! ~9 J+ H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4 l+ r5 |- k+ c. ^
“那就是說……”

“什么？ ”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 g! C) T2 n$ I0 l
“是的。”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P1 W2 f" y5 b2 ^" w& O

“這樣好嗎？ ”
" l( L4 m/ p/ d2 I* H: E- u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5 X& h0 s2 k* \1 X- Y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h+ ^5 t5 m% J' |$ Z3 I
' o- n$ i* O( U- q" f0 d5 G
真是不得勁。煩。. S$ j, P6 h: M6 N4 q
2 T; x$ w' @* [/ G8 x4 `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 w) s% W# L; d* h" B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 k1 L6 o7 r& z# n: G* I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 y9 g; ^+ Z4 B2 A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8 [3 O1 M3 u6 ]0 {- z& f$ u
“那么，我也一起來……”
, u4 s: `5 n8 j' P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 X4 m6 V  `( b; q3 S$ }& e5 ^% e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四7 U5 K) Y' [. S- ^. C1 C* X1 R
' O. j$ e+ A1 |, @+ y' Y$ I, H
黑夜沉沉。
& ~& Y' F& C" L' b2 m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d5 {0 K4 V; P' \9 `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7 E/ q  P. X1 |. H; v* T) j" y
2 h1 C( X/ t6 Q/ b2 d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3 X. K6 Z: I5 p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B+ r% f  Z1 d7 }% {/ w& J* f0 r
# j/ Q7 e% r2 B1 u& A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c! y9 D& c, K, w- U4 p, I

前面是庭院。" Z) M6 c% G/ A6 X$ e
! [: B, Y( K$ {4 R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 H: A5 t0 ]# g3 t$ ^! g+ j2 p; H. v! I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i1 A# l# _3 ~7 Y  V: ~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6 W+ p. s+ z8 d
2 B4 ~% Q% ~8 N9 T! ]% G
博雅壓低聲音說。4 C4 k) B4 m; P; `' a  O% v

“會來的。”

晴明答得很幹脆。4 M/ |) x0 O' v/ B8 V, M
# p6 v+ f0 }3 E; s/ [, ^( e5 T
“你不害怕？ ”% Z2 y6 c) y$ Y) _2 b! o

“不怕。”. l7 D: X% P; D- z
7 m' b) s  `5 m" i4 Z- {2 h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J! H0 g6 l- ?! l: D% K' ?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5 h# E5 c' ^7 F0 _; o6 n! E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3 Y; f5 C: a7 A
# A: O4 Q' T; h; U& v, T" A$ s# T
“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Y1 C) S. @1 f) k6 w% C- L' x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沒錯。我害怕。”; Z& `6 V' Q: q0 U
& n2 ?- z% z4 F) ?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  T9 u: m) \/ w, N
  x+ O8 I' W5 U2 v- [+ D4 \# q2 g) X
“呵呵。”! q/ r: E% h" {% _2 X! t! Z
0 e* H/ ?  z5 m; _' q, q: z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 ?$ F, O+ t8 W  F
“要是來了？ ”5 H2 Z* c, N3 G3 J' k: ]
9 m) ^1 K2 S" c8 v, P* D) n% U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a2 e6 W5 P/ M/ Z$ b7 l2 F3 }1 H3 ^3 N

“這個嘛……”2 G: t) u: W4 _* O; S
% H. a, m. ~+ W7 P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關鍵在這裏。”
" w, Q0 J0 ]4 L4 l. g  p, Y" s
“關鍵在哪裏？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k7 r) \; |1 n9 R; H

“……”
5 p% J8 G0 T& \/ m/ T
“你會睡著，博雅。”/ M) `: k7 g5 v# O: G! U& C: k, T
5 w: T: T4 A& J" T! {
“我？ ”* R9 D) o2 Z: A* Q2 l: h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 g$ y+ _0 L; t) v$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 `6 m$ E& n9 A& K6 `' y5 z& u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 |  ^# W; i5 L8 w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5 `, U2 v5 |9 o0 z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m- e. n3 h, l

“什么都沒瞞你。”

“但是．晴明……”

“什么？ ”
6 t9 d+ b. a, G5 v1 v, w+ \, l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0 O# ^; ]3 o9 X! [1 D$ ~7 H2 U
% R9 n$ w9 s: P1 V: F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怎么樣？ ”3 P% W2 `+ b4 M4 n
. t+ F( j- u5 u$ F
“怎么說呢？你總是……”
/ h; y/ J, c9 v! {% E. ?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 s1 Y$ t+ g. w  i2 h) N1 H
" R; W- `' |0 \; m6 Q. W, v
五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w8 @' H) ^' r/ E8 c& q  ]" J
. e$ {! d! \( `8 P$ n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Z! [; ]. C% x3 E+ W
8 L& k/ b$ [; Z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6 J3 A1 W+ @  Z: |. z

博雅睜開眼睛。3 g- J+ M. I' P  D+ G0 L
( G4 v6 T4 X3 ]( w* G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 d5 D1 F6 l( x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i8 |2 _% ^5 \0 J# e' [, p$ {4 q
$ W  u! O! |& F. u
“不要做聲，來了。”& b/ b8 S1 ?7 L, D) a% x4 b( R# A3 f
& q0 H" O: D  a9 \# _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H4 }) I; a8 D

“啊？！”. a/ h& [( w+ @/ D7 F+ N# \, l) u' G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n' n  B4 H  Q/ p6 m' {) `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 Q6 L4 S- v, V$ N! W2 d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5 h' P5 n$ [  A) c
( M$ ]  ?5 l( p$ L) ^- n* J7 S; S
是個人影——女人。& K: o4 y" d( A( K" Y$ S& {$ {! j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 A) T. I) x, e+ t( l
“呼！ ”* j( _8 D4 t: s# y$ Y; [
: V, L2 v4 H, l) p# ~! R+ b
“哈！ ”8 ]- p0 E& i' ~- s4 e5 }. u

——她在呼吸。
9 w2 g- E% I9 a! T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是她？ ”博雅問。
9 s, n# z, s% r# w1 t' ?
“對。”
5 g, u2 t9 C6 }* n& B: [
“怎么辦？ ”
) F+ J" n, h1 E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9 g# ]" H0 _5 I; x0 t# r
. x( J% j# V3 v" m9 w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d- p3 L- f: v3 R" L; d3 }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Y  i! p2 M- ]' c0 P
  T  {( O! O. S4 z# @( r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 |. J* K- z  D+ F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8 M6 {- \+ Z( U* i  i! q' Z& X1 n
  M$ q) C, P5 l2 G6 D9 J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9 i6 y; x4 T/ Y* m
“走吧。”- w0 N. g% |  z% }
6 L0 B) E# X/ Z  P: B" S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h' \" q7 L' z

博雅緊隨其後。4 v8 I: Y8 x3 Y) E9 B) i; D4 u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x, f6 U! ?0 w5 l2 J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W* o1 @! Q; C% p. U+ W6 d+ e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k) v- |! m: K1 ^
1 B- \/ Q. n" F, W" n
女子站起來。( a- p6 c$ Z+ R7 o& a) f( l
* l# y9 r$ l1 J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 k5 N) S$ n/ ]  }; `% E$ b% X; M
“噓……”

“噓……”& v& [2 j  C. X3 p8 m: n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4 D* p7 ^1 `( t$ w/ S2 X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 J$ X% e, T) X4 ~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8 W2 u' d9 z. ~  h8 U  Z

“明、明白。”' w1 G/ k+ [7 |7 O; h
7 I, d7 \" j) P9 v  o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1 z3 K) C4 `" N% W6 q# N' h
六! T: S( }7 q# [! V5 z
, M- M. h* L# {* T7 y7 i
“這不是葵嗎？ ”0 W# |  R# W' N! s2 k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8 c3 R+ J; r) Q: E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4 G: \- k+ P' U* Y; v- `+ `$ x
# V; s0 R& a! V) B1 @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F+ k+ `+ k* Q' E5 Y: c" Y% D
; \  k& D' ?3 W; z* c, V( m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0 ~4 j9 o( y5 @- b, D  H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P+ X4 l6 n1 U$ O$ n7 ~
- K5 u( R1 V& W! M8 V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0 |! H, h& C2 J  O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 n& g" m+ E  v+ w$ I, J: @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K8 \/ T1 b# v3 e
1 Q& K/ \$ P7 d% R. O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k* X& m* m" Z6 e% J
: R" W9 a; U0 y( g+ k3 `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S2 W* q' g) Z/ e+ Q( P
6 X, |: L( d- r6 W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3 R3 w# g; S  P, k$ [0 J# N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P% @0 L1 g( O7 P1 Y
8 c4 p: w2 j0 `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E8 }3 t9 b, L" G5 C4 }9 ~

“讓我來。”; O" q# ?" @; }* y% |* _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8 ]4 D. u" s  D( O: f0 \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2 h4 i6 z& @+ o; A4 }9 ]
: b% j, s0 N" Z) z% c% |7 K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 t& v# I  |# f2 }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i$ o3 {# j; [7 A1 p! Y: R8 w( m+ z" v

“哧！ ”& l& M0 P6 P1 A
% Y" W! \6 ]* N: \. o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 o1 N, K- I" U3 _5 Y  @. m
“說吧，你是誰？ ”9 ~. z( [- O/ a; O- F6 c# @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O5 O3 K  |. d& v4 x0 r, l
# D& [) j/ N& W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然後呢？ ”9 X. y+ U# q/ S7 P+ o+ E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G3 p; C; K! Q: `6 @+ X  j" @: N
, i8 P. M. _2 e& c: U! q0 R8 y% X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 t; Z# _; \, C2 A1 F
“果然不錯。”
# N' q6 V& K4 ~3 F8 p+ K' D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7 e4 r, h1 U5 O4 Q9 b
$ {) q! d) X+ b1 V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0 A, b$ [# G# F, t0 H

“是的。”" ~4 `% J$ y! N; ~# Q1 F
% d- H( f- h, ]) ^9 p) a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 V; x+ |! v0 d3 s- o
% V* F5 `. c- F6 _! U( T( M2 x& g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7 J, F$ a$ u+ [
0 p. I1 ]4 v' d* Z5 j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 }; l( E2 I* A4 c+ s7 z% V
“怎么？！”
" s# B$ U4 V1 J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4 b* _" G4 m4 e  F) T
( U* Y# s: |6 s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 [2 P- U+ K7 a5 v/ [& y
, w; \8 `' v1 Z0 ?  M7 z( K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y  y( l! ~6 Y; x
4 H" s' @  D7 s* Z$ p' h/ s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8 v& }! Q4 c4 K1 d+ J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3 h  N& ?4 y9 g; l# q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B0 D- L3 N( I- d0 `
. r  L/ u- b. K3 e( x/ K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8 z$ O+ j8 Z3 Q6 I7 F% p

七

“哎，晴明——”
" P! ~5 n5 @. l* M* [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 T0 L- v: p! W( {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3 X  I/ N9 M% g% x
5 T/ l8 p/ }2 a: i, j4 X3 }/ Y
“唔。”( J9 Q; z( N4 O$ w0 g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A- t) t; o9 j9 j2 i; ~7 B) n  p2 `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b4 c& g' i8 G) i' m
“
4 S& s' r7 t7 F8 N4 ]6 K
“說過什么？ ”7 S) R6 G. _9 i+ a
; h  e: \7 T% |2 r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y" W5 J% t( A$ Q# e+ T
- u6 z; y: V6 Y6 s4 K3 j. K! W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 v0 @0 [; r  N2 Q4 ~4 p) o$ {
“呵呵。”* }5 V* {9 V. j5 U- x: J; B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a: {. R% j: h# Q9 S$ p4 ?, N

“哎，晴明……”/ o6 T) |6 Q; D# g8 E' A2 L5 v6 P

“什么事？ ”% B' V2 d! K0 S* e* [1 l
4 ^* `% c4 g# B3 j: b* @) J
“下雨太好了。”

“是啊。”
6 L, D9 @+ a- w, f6 r7 }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8 L6 \# @3 S7 x' K

“就讓他那么想吧。”5 m; F2 J. t! H: l6 ]& `  P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 p, W2 Y, U2 s+ {
. k: a  \( e9 H1 o/ P5 o
“會。”
3 p, q) c7 E- x4 v3 l  T+ N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0 T3 c. V2 w0 N- h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m& k% O- @5 G6 P3 f, ?& F6 r2 s

6 t& d+ T: m- u$ B3 B! P. Y

一
  e9 p4 H/ V6 v2 K1 Z2 c( z
此世即我世5 T, T& X6 J; t2 W9 f( N
8 e7 N( X  D7 I
如月圓無缺3 B3 n: m1 ?# x  ~( b0 F5 F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_5 p2 V; ^! p5 O7 F! K
" n; \1 o! K( e/ A5 x8 u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U% @& v+ J. V& R
! z  n7 r- t. N7 }( i) L2 c* p3 c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 `1 m. E0 q3 `& I& x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 B) e3 q: h+ G' _& s6 }: l5 b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 L4 c* {" B; [  |( Y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1 w. Q1 s: W, w7 r3 h8 @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 I/ d* Z( q1 o" b/ A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8 S  ?! a+ r& F* b
分明是明知故犯。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y8 H- h0 H5 F9 c( f, U
& s- X! }& `5 }- t! }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E6 i5 a3 _# n, H" l; E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 z1 d+ b. W9 w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4 |) Z$ {7 E: i$ G; x" u& N, |2 s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4 E' b! }3 p" o! H" ?  L  A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4 C: n# z6 G0 o
: ]- ?5 ]; [" m. c1 @: a8 |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9 Y# I* o& l" u/ P3 M' \' M. O+ v0 C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1 C. ]* F: P- C9 t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d% ~4 A& v6 r# ^0 z. ]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二6 _. e) Q% t) S, D+ {& C9 L. j0 E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 B. J0 y! x4 V8 L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p/ H& N% `# ~$ W+ S9 S
& ?, M# Y, l- C2 k' S  C2 n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 A$ v3 n( I) u/ i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 w! ]% z5 G$ Y- V% ^) z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l. P- R: j. f' B+ b4 X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 e, i3 e- u+ U- l

“嗯，真好吃。”
  T$ Z! r: _8 z" m; F+ O+ I/ B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s+ o9 t; _7 p0 ^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9 b& C( I3 P. ]( p& R" ]/ n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A+ U# H. G6 A

“好的。”
# V7 i$ @& b8 E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0 J. W1 F; |! L2 f, r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 E; l8 s3 c6 H5 L# H7 V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0 S0 H. m) `- m* B" D
: K8 u9 q. p! U* }# [2 q" Y) i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T1 C9 I  |; X% O
: P5 ?3 N' T# `6 ^: y* z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 @, W. A' S3 m% I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x. M0 j" w& B1 L
$ A, \$ L/ T+ S% S4 B& s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9 f8 c2 r+ A1 ~  j0 a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0 }* \, W9 A3 c9 {1 R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3 p) K1 A3 _! c0 i* h: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4 E: H. x1 E4 B1 W6 O, z1 j( X* }

“工作？ ”" X0 {. `% c$ I
/ x2 x( k, T% u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 s) ^" E! a- L, T* a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 a  B0 }: \. n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3 O4 B; d" k, ?( m; D. d
“誰托你的？ ”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 c& |7 _1 b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我也聽說了。”  A: |, t$ n7 t, L7 V/ l+ F! i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8 N' G: a) h! _9 M( B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J( m6 t' K; D, l0 B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L: l. l& g' k2 v9 G
, \5 ?- o; O: F3 Z# G
“噢。”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9 z) l! g) D9 c# L# m. M2 K
“撲地巫女？ ”

“對。”& z# k/ |7 ^9 ]8 ?; L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Y1 a9 r! m* C" V' x( }

“應該就是她。”; o+ k5 A3 I% `0 I) p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5 X# k- {; r' Z/ @, J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h& u6 |% l: h6 b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那是什么原因呢？ ”; T  Q4 L4 Q% X* l, x$ Z
$ _5 v+ d# z, c; O) |
“這一點嘛，博雅……”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8 Y2 E( s9 S( d( F2 S; \/ w6 U& [
三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H0 u; Y) R8 {: W2 e
) ~) x5 M. \& P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7 k% t8 J" F3 E5 `  ]; j

“你好事將臨了。”8 V* j/ w% n6 ^

“不是女兒。是兒子。”: \, I& V6 @7 h8 [0 f# S
! K1 u  U& B" v; p8 u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2 [0 y- W: j$ V/ z6 I
6 w* U5 N1 H: _3 P6 G/ P0 I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L# [9 G( m0 L/ w% y
9 V3 k1 d( H5 i8 X4 S5 R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4 j8 ~! D2 Z, @  W+ e& H' d
; Q# f& m+ D: q: n9 U) \, V# b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3 K, N! f+ {! J. |- S7 r2 H" _
4 ?% k7 Y5 F# ^& {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9 z4 @& _/ G+ o+ Z8 G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6 g( Y" w9 q; y' U; q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 ~, o2 n) U9 _9 O2 N9 F7 f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0 p/ Z% f& g2 T% F9 B
  }# t6 i/ ]- g2 D# d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V, g0 l% w% R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7 R% \' S; @  J# C+ Q# a
: E0 V! @5 z$ _6 E6 `8 X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E$ ~6 |! e7 q1 P# n
6 [$ M; f" ^( e- h: I9 O7 d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Z4 ~9 z# u) f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Q! z9 b' @% ?5 f/ s1 }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 ~7 m& x, E" h; n4 O& @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 L' o) j' o2 B4 l$ W: Q# T5 C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S5 v; D% W3 L) b; e
3 l) g/ I* z9 R) V" G6 V, j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4 L# _* d1 p: e( Y8 x
1 u0 |; R- }; ~3 T; q5 |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N$ P( Z& B( K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0 |( Q2 N5 U5 o+ \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7 d! _* X) o- |" M" W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5 k6 e& D& U6 ^* t7 s
- b. y" A' \0 P, l) b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6 O! Z; a/ R4 N/ C# I  ?' f  |

晴明對博雅說道。, b  O& V( h6 r3 S. ]* C7 B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 E9 y2 y5 b. m& ?
“是瓜。”
9 Q2 a7 P; i1 v8 K  O
巫女說道。; ~+ G8 j: q* M6 u8 v8 M  x+ C

“瓜？瓜怎么了？ ”

“是瓜。”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h% N4 z& Y$ x! w, {) {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 d6 }$ ^( @" a4 {/ l9 |0 e
事情就是這樣。  Y8 o1 k6 {. E% h+ k3 O2 `; o( V+ d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 S8 S+ ~9 N* D# O! a5 L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 y3 b( z. k4 A5 i6 y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O" c- r0 D2 M0 B
/ x# G$ z' o' A/ z, Y3 @% `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z: A; M+ V2 |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8 Y) r: l1 G3 z" j" l8 M8 Q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有壞消息嗎？ ”

“沒有。”
1 J/ ~- z1 d: y  x$ j6 ?  B
不知道是吉是兇。3 V& y% o: n, W# h' |  |
* B+ l- S* y. Z, w3 {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s: g6 |( k+ l. H. a& }

巫女這么說。" b& U- ]# P4 i/ Y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x: @% B0 |6 l' X2 n9 O% |" e# E
  K" c) o& U/ O% e: N4 J
晴明對博雅說道。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原來如此。”( b% x( g! `% k5 I; z  ~
4 C* {  |1 Z+ R% i. B; J
博雅點點頭。
: @5 n* Y0 o6 i! M" {" S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 W8 m" v* l$ z9 e
博雅頗為讚同。: \; U! X5 t0 l2 O

“怎么樣？你也去吧？ ”
, o. `* Q* j8 n* W1 a$ b  F7 B
“我也去？ ”

“對。”

“去兼家大人家？ ”

“當然。”

“我去好嗎？ ”
6 K* m  D7 N/ L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6 e, }8 z3 _. |% T
- H( e( |3 }4 M: e4 q6 B6 q' J
“哦。”% N, j- ]5 y' s- E9 E
5 y5 n- Z' Z6 @
“去嗎？ ”

“好。”% E/ e# C0 G4 d; E; t
' m6 }4 m9 p, l% r# r
“走吧。”

“走。”! S7 P( `) t6 N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 A2 y+ {/ g/ i" K( a- A/ w# Z  L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0 S+ w; d& q( s: ]8 Z1 J/ n
7 e' O4 @  o5 B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4 r4 ~* e5 q. o! _7 F
% @' z% N4 @* ?$ R* y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5 s/ E" @" ^" Y0 B% j# t  ~0 i9 g
; {4 g: P: I8 x+ y# I
“可以拿起來看嗎？ ”6 b5 n$ o1 Z7 X0 u; L1 B( k

“請隨意。”
4 s* z. }- q7 X# E' G) ?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3 w: k2 o% V7 t) G2 s
“呵呵。”

“有問題嗎？ ”4 u- S. r( D" V# T, R+ O5 Z) w
# R  ]$ m# A. o9 m
“這瓜不行啊。”- L, G; [+ `1 D- G& W' [+ Y
* f* d: _! i- W
“噢？ ”
. ]4 j3 x& m# l* e( d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Q6 l- Z0 ^8 m" Q! Z8 s' ]$ l. a

“咒？ ”

“請等一下。”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4 d# s7 F6 _. v7 o0 z' V. j1 P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 N7 P2 R3 u+ V  k, v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c6 p8 |; @9 J% r3 _: q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1 {$ m! x; v. A$ i6 G1 R0 n: y: h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3 E% A- L- g3 \+ l+ T9 Q( ]2 T% n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4 _; N7 X% N% I' F
. X6 d- v+ x4 U3 r: M1 P2 C5 I9 j- R& H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d; H3 r$ D$ G. @# v
5 S9 U3 Q& U; ^' I6 u' n- H% y: U: U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4 j! l2 S8 v% o  s: Z8 w1 S

一看之下——“哇？！”( T9 P6 K! u4 ^+ M. y2 A9 a! }+ E$ S
# r: {" N. I# m
“這是……”+ y$ O4 {% @' ]6 _: e
0 S" G5 E+ p3 l% n  F! A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0 A7 ^, |9 x6 a" T, ]- C) ~
0 r' o& }* U4 Z, ?6 t- ^* B* E  y% m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2 y# U; d2 O8 p, Z" T5 m) I
“這、這是怎么回事？ ”

兼家提高了聲音。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h1 F1 s0 Q. e$ S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1 M' M, R) x! _5 ~1 ^: G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 O) y+ e$ [0 _5 B. @, P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7 E  G" L- Z" T1 P6 l
“快想想辦法，晴明！ ”

“是。”4 m7 U  f  A) b5 O% Z- v" a7 ]6 s( Y
6 k* o# N  R. R2 [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 s) V. H- u$ v9 n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X( {7 ?: ]: {. {( `3 G! j8 Y
. m5 Y# w# |' H5 h1 G9 d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 o" i+ u/ y2 u' m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O& X2 t/ o7 y
: U" |1 u. n$ w. A/ Y* U3 ^
“那就是說……”9 n# m/ j% ~/ L4 r5 e0 d: q9 P
7 P1 J0 D9 N6 ?# B7 Z! M; m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 @9 J. A& J) i5 x5 N5 `7 J! n7 O7 F
“啊，這個……”

兼家語塞。
2 M$ m3 R9 ^) m# T% e7 X8 K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 i3 A( y+ [9 I7 a. {
“瓜是向誰買的呢？ ”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 I. P+ F$ z+ X9 _  f1 T4 s8 t
“拜、拜托了。”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那當然。”+ C/ K+ l) s2 Y0 C+ B
7 Q+ Z6 \, s1 B. S4 D. M
博雅站起來說道。
& R/ M$ j! Z3 ?: c' k$ v
二人走出大宅。6 N; q  j% Y/ B4 D5 F4 Y4 Z9 k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3 P4 @- v( y) C" O* O# a5 ~- k; o+ d
" k& F" O$ i7 W4 z- B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 `1 _4 {" A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x1 b& t( D8 M* X: ?- O
& B4 Q# Y0 c+ B9 ?, t; C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0 G  ?: ~$ f! U4 K! C$ y" b

蛇貼著地面爬行。! V  T0 ?* b, _' s6 H1 L. {0 ~. U. z
6 |8 I( a+ ?% f" S$ u* \& F0 a9 A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4 G4 R9 O! _$ G
) P2 w) U' M$ c+ I. \, |0 h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五  @8 P0 r! d6 `  I
" A2 Y7 y4 ^  z+ e0 R( C& }
來到京城的東端。7 ^2 k; |; M* h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v1 I6 d8 ^+ d; r* X+ j8 g
' {4 R& ~- f5 j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h0 v5 f1 p3 A! q: c
2 ^* ~3 X/ D# @7 y5 m8 b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8 P5 j* }3 v5 v' e) Y: x( }
/ i. l3 K: n' |, Q8 _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7 m+ U, o. V: O- d
% V0 u1 }" D, M: Z, Q6 |+ n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4 J& S1 `: f" V7 q) y% Y# }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5 r8 ^% m% O8 L- x+ G6 z% L

“看到啦，博雅。”
$ Q) ?- j( u! H2 O2 i. R! a8 ?6 p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w7 r3 k6 p5 I8 x0 z
/ g) j6 a9 E% j1 z5 y/ F- q* |0 C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5 i9 F+ b6 U3 P$ [1 z5 S- z
7 U/ b' K# F: W# B8 A( J
“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3 ?$ y3 o: P% `$ i
% a8 N  [0 k& M1 F4 G8 s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6 x: k; g/ V0 x; Z4 F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7 I& I' [) b% @. v
/ X' s/ X6 I5 P0 H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2 E1 d0 ]8 B# m1 E3 {
蛇緩緩爬人院子。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是一個女子。
! N0 Y# v! }, I# M6 ^( N3 }' Z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P0 @7 {! L5 t/ Z. Y+ u) J3 c% I9 T7 W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0 h5 V7 \3 R* ~5 O) z+ `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v/ V; ?! }/ L- |3 T% J1 B
/ U& l4 \4 j# N
“是的。”( @, F2 i% q) H3 r% B
( w; u5 c1 e1 p# V+ v
晴明點頭應道。3 p7 R3 P' v5 q$ J7 I: {
4 [' F6 H& e, \. ?
“主人等著您呢。”
- G: Z; b" E# c3 V/ @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0 r) B1 M7 G7 w! L6 ^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 J1 U  v7 Z8 X  p' H5 z
“止步吧。不必進來。”9 G( L- M& R' R2 l
9 j% {6 w- ~0 A- t% _" ~; B& H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u  M1 x1 C3 c5 ^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 U" Y. |" ?2 t- T2 v9 h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6 Z! Z" L# f( d7 p) J

屋內有兩名男子。$ W9 D& [: O; l8 A& H6 Y
- l& I% Q( D8 l" I8 H* e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2 p, {1 x7 j9 |  D0 z' Q$ f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g$ l# j7 P, j. K9 D9 c
% e; O) z+ ^' E3 v( O/ h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T* A' ?7 p1 |0 r; ^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1 V4 p6 K* D# A. z$ U" c# h2 V
1 b* }8 G7 m6 r0 O: A: O: \# U2 C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 x) Y0 _  ~" n9 [/ s* h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6 N6 s' c5 |3 O) B. E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M3 V, u: t7 |2 k& @% a
# i: A1 B+ Z! c4 ?; h0 I$ w% ]
“果然不出所料。”5 m% `& X( W' |' {9 N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B2 W+ H3 g1 x2 }
5 \5 s1 L0 J. T. o. O* y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 P% u6 Y9 r6 H4 \
- u# ]; t+ C2 f6 Z/ y+ l8 ]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 }# z) z6 P: D% i" G) B
“蘆屋道滿大人……”# u. z7 A( `. d2 X7 G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a" x3 k% z$ q0 Q: |) U
: B( a' ]0 D2 \' N& T
“沒錯。”# x" T" B* R+ L" ~( X
& r7 M2 f0 V. @: m& m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5 ^3 O7 c4 x1 v
) z' ]8 `4 m' u  Q3 D* X+ d. k% A
“受入之托啊。”! f, q5 F6 b) y; o# i$ l

“受人之托？ ”. D  }0 P7 v6 \4 O
! V# ~- D: v# B( o" [& N7 \; v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0 j" x  i; [" l: G( ^. @& a
3 Y7 \% x1 X7 Q" r& C/ c* M- x2 o
“也是。”
; N. c, `6 @4 J3 i+ Q+ y
“消遣解悶嘛。”

“你說是消遣解悶？ ”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_+ M3 {$ a3 O6 c  Y, k: T# y5 L
5 e2 e& ?, j% V9 k$ Q  i$ S
“我也是受人之托。”
; d' A6 C* ^: k. `
“嘿嘿。”2 G( `# L/ b) {% `( [4 u. y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 ], p3 ~8 [4 Y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藤原兼通大人……”
$ h6 B. y8 X) N6 n  n/ b) M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 H, H; n4 W9 H! Y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 g  n- p+ a; a5 _$ T$ r; B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 T* O0 {9 J7 [( k9 f
; K3 p- ?8 \; w+ J  j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2 p( M7 S( \# O7 D* d4 N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v0 E$ W9 J' J$ D; L* r8 `5 x
6 s* R' G0 U1 Q; @' ?2 Z1 h; [+ |
“聰明人呀，晴明……”

道滿哈哈大笑。7 F3 r% _: h7 p4 ?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好啊。”- L1 u1 ^( {5 u% ]
9 ?5 R% ?% P& M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2 s4 n, l# {0 x, w2 @9 H0 U+ H- |
“我一定把話帶到。”

“事情就此結束。”( r: _7 V0 @# Z2 F1 g
$ R& l5 N3 t* n. T) d
“好。”( Z( E! a& \5 g& J5 V2 l
9 G. U# b4 V2 n. v$ H
“請回吧，晴明。”
* @' P. Q& Q* ^0 X* f; h
“明白了。”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A; l: Q) l' a% Y0 q% U: |

“還有什么事嗎？ ”1 z1 X9 ]+ ?6 r- Q$ b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有此打算。”
0 G" v+ g/ ~/ q; v8 Y, U- T& Z$ R
“那就好。”6 p6 ]2 ?/ O& \9 d7 R
8 _3 s3 V9 i: S2 |+ A# K3 q7 z
“告辭。”- d/ Z  A9 v" s  C) v0 D6 N! T3 e2 I

“好吧。”7 a4 `+ t3 ]9 Y1 U' l0 R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走啦，博雅。”

六; J$ ]* e6 @. o8 l2 i% U. _

“挺驚人的，不過……”
0 r9 l- `7 M- C3 z# O5 D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 ]0 T+ n; @/ W/ x* |1 X# _5 ^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 k9 D4 _7 }2 x8 z$ ?) M" ?  w. N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h8 k9 l. U, y- }% z6 X% Z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3 P7 c, _( [: E
“哦。”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3 Z0 o+ p2 ^! A9 \& ?  B
+ a/ l6 A' e4 h
“這樣比較好。”
$ r  z# U: m1 L8 r  T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_6 U, t# W1 G6 \3 V+ u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7 t5 _# K+ g# p& L6 s" C

“好辦？ ”$ n* {% |. {! z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Q2 i% e% A" H: M! U! `+ k9 Q
, I# ~% o6 B1 @' |0 n9 {
“你說的‘他’是……”' Q) ^* |  T# L, \3 j7 z

“藤原兼通大人啊。”
  |" l- L5 m/ n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6 l; S# d5 g, L6 ^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8 V$ Q3 t8 _/ W
# l( e* M: D6 f7 ?* e$ ~5 M" }0 T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d$ {9 i# i+ @( T
' w; p1 G, b  q; [- f0 M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 B7 L. J" ]) X/ O$ `% \
“不過，說是這么說……”
5 L! X- f1 s2 j8 d9 k. s( V2 j0 r1 ?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V  P) S/ d; d- K# t
& A9 Z/ {5 Z# [9 B" K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4 w" x( n! A9 i5 q/ h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c% `, E. n- p3 E& h

“那是……”5 }0 }3 x+ b" I( _6 |9 y- x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0 M8 X: m2 F* }: ~# z3 k& q

“你怎么了？ ”9 d0 \0 }! j+ i* k( s$ C- B6 q
  ^5 D6 ^- N+ u0 {7 Y0 g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2 M$ U1 L7 t# V4 O7 t1 n$ ~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 t/ S8 o( W/ a: }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7 N2 v3 x7 @6 _+ s. Y: ?
. Y. d/ K( W7 X1 h1 n1 b
“哈哈哈。”
0 Q% I( E& m1 P0 }* l: Y9 `# v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S5 K7 e: D' _, s$ l

“……”
" _, ?0 l9 k' A% K  k6 }2 b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U$ y0 T/ m. a/ ^

“明白什么？ ”
1 E' b/ K7 Q0 f0 z2 s  w* i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哪有這種事。”$ N+ x1 p! @) H8 m

“真的？ ”3 |6 |' x$ g" p/ N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D$ N' t0 ^  f+ w% T- K% A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 ]2 n$ D# x) A3 k# S. _* j
“傻瓜。”+ n5 \5 s( k2 V, z( L4 y, O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t9 I* r; i. a3 z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3 v+ B; T( D$ m" ~! \  v2 l
“不過，還好。”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 V2 C  \( b/ v2 @4 z/ r
“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8 ~& q7 a( ?( J% I1 Z

“女人？ ”4 b" f5 ?/ \0 @5 v" O# N/ w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9 J" d0 b( Y; E5 C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d3 h% r, W4 g( F

“就是‘撲地巫女’嘛。”
+ Y7 f( _" x& S6 X* y3 X  s
晴明脫口而出。- O$ U8 l8 C0 N
, u5 n$ O' K$ K  g5 D% _# c
七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G" T6 d, N, e) Z7 x( S  S' j
' O; J! g+ X- M: p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1 M* ?7 {0 {# |4 ]5 V: J0 L* x5 h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 \5 b! k5 F, \' V( z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y. l$ M& k4 t" w; ?- E: @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O2 a6 b4 D; |- G" \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 B0 o9 }, O. z; k1 G% U! ?( Q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6 w' D. t( P: D9 X) R2 T& N! y0 H
1 K; x& s: ?$ g$ L) O6 i7 {! W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Y- j/ `3 [4 L6 }# o5 F- H; Q! P
+ ^# z0 L  V! v4 R: \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6 D4 j$ t7 G& L, d6 v* F0 W
* O- N9 e& d1 t: H, v! v9 ]+ L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7 q! M3 p. @' d$ g( j% i) h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1 a+ c- r5 D: a( l9 V) ?: ]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2 y, q4 E$ \2 g  Z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 z" b4 b4 J, d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3 x- \' ?7 O' f. T6 \7 v  j- m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0 p$ H) ^6 u/ C7 r
4 B4 {7 K$ c* ~& f7 k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V9 N" o& i/ l9 Q" s% G& w
7 @- l& p- O2 B; |% W* T* n1 h+ \
“您都知道了吧？ ”7 ^9 x+ ^* f" g9 `. \+ r*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 K/ w5 B0 b7 c1 p
“是。”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4 {- L8 B8 j# u  I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  Z( U  I; d2 l: q. {7 F$ L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L9 E6 d  g" U0 S
. F0 y( t2 H* L% S* r# Q- U3 G; w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蘆屋道滿。”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z( l4 a% N( F' l# |+ m4 B0 u
0 |# e# k/ }7 f: ?
“對。”7 B6 p$ b, ]4 [2 {
3 n* j  Y  e1 U4 y$ ]7 n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5 J) L3 n% ?8 c& j' e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8 l2 t/ S6 j0 T4 j

“對。”: I1 V/ ~. c# @! W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 i1 R. s) x( c& r, d3 M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 S" r) i6 s8 B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 C2 d( e% M+ ?( F0 L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八百比丘尼說道。

“是佔卦的事嗎？ ”

博雅問道。/ q$ y9 V, Z; K8 n; O
; b" _4 f& A% O2 R1 V* M3 p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是啊。”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 v5 t$ c) p+ J( L) h
八百比丘尼說道。7 u# I( U5 k( e5 W' S4 K5 X3 @+ S
' K6 D- A) g( {3 L
“哪位大人？ ”, H4 U3 m% p: |. j
8 t9 q0 G' F! Y. p/ O" S  z+ E5 U
博雅問道。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 O. |; n9 a1 F+ T" w% g% ^! m

“對。因為我也一樣。”
" t$ u$ `, T& Y+ W( S9 n7 ~3 K
“一樣？ ”. |7 R2 Z6 Q5 E!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4 `3 I( D- O" @; X' p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6 q  u0 k+ Y2 z& p1 x
“這像是他說的話。”2 s4 q& j9 ?& m9 G: `% Q
. I% B2 F: G0 W1 ]* z' Y7 ^: Z
“……”& A* f4 y( h0 R3 e5 d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 l' v" o9 C( ~1 X
“哈哈……”
8 Z- _# c6 p, K5 K2 l* C, I
博雅笑起來。
6 g; v! s. A6 m5 n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p+ v5 Y( n" R8 L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 i2 o9 |+ y/ P* j$ M1 F

“博雅！ ”3 U  W3 n" J# C  c: @* K# T! y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5 C. U% {9 n& F+ |/ j+ S; z# |- g
“什么事？ ”" ^; ^2 G3 r, ]) `& H  b5 V  v

“你帶了葉二嗎？ ”

“帶著。”9 H$ X5 {" t9 i" Y; ~% Z+ J. i
2 S7 a0 Q4 k& w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9 I1 n6 l* X/ Q+ J
) K* w$ x- b$ i* K
“好。”3 j1 w' p6 ]9 w" I) l% c
9 M8 l3 L  G+ e$ s$ N' `& Y1 d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 \9 x2 Y5 l" G& }' J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 t! j% ~& ?' P# k) W+ C4 i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4 a6 [" b  W( x2 s+ {2 U! O0 n4 ?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1 \9 D' o7 I( C! f4 q5 _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8 O6 B5 E; I$ x* H2 }1 k: D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6 I- A: G& Z( `" Q: s- }* A

一
+ u9 u7 R( E3 W* ^$ Y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 g3 Z0 f5 t$ l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 W3 H7 n$ w6 w: Z  F: b: D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d. j7 ?+ z! B9 W. G' D3 X! y! a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0 w/ V% N, u  p8 S; n/ j* p, K; X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5 A: H% _0 t+ O$ \* s* ~
' }$ G% S+ N. S, j4 J% b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3 j7 Z$ k7 D# d: E0 D4 m
: s8 m7 Y. X' j( I3 J0 L- n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0 |( I1 e8 m3 @5 H, Y& U1 d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 z0 h/ ~" U' c  V9 F

春風拂檻露華濃) |3 \/ C7 o; N7 m$ ]/ U
6 g7 O4 c# H) n/ G- m
若非群玉山頭見
* Y# c+ V  m* J& q2 e& B8 @( G
會向瑤臺月下逢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m6 a! ]3 Y/ g/ }* b) D7 X0 N4 Q* g
6 f2 k% X& o* P6 x9 q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 _; ]  P) T7 K) \2 h" q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4 t: g. d# T; O9 m% ?( u2 f
! x$ T+ m/ d  w9 _3 H8 b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8 A& o% _- y0 [; C  f4 c. }
  h% ?, h" E" x) ^+ N" a5 [6 R  j  X6 {& {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p  Q5 o  a* S: n: e$ t$ c
6 v4 m! q0 A* k; f- s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e3 d2 X3 d' y0 Z
1 c7 I' ^, L0 s( R( N; X, T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2 b+ B8 E* I6 ]$ c# m8 X: f6 H5 J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 s4 l0 r8 f) h$ N& I# ]* F) H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 k8 l, }3 b' ~6 j& j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7 C' N1 k+ u& w: }6 \% l7 v) ?7 [" S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 a; S& G5 T6 ^, n2 B6 U* O: S, E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H% ~0 q0 g$ x4 A  }' F. h/ s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B- F" X: y+ r) A  R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8 W0 c( _1 M# e( v
/ g7 a1 e2 H4 f+ c* A- O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 |9 c4 P( S4 N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 Q/ K1 s& Y; F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2 M$ {5 j, W7 F: o( u- x& M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 {' A' V+ u+ Y. L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6 [( I2 [! C1 ?- b% _
" {. R0 _2 t3 _$ `- q' q7 }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6 ~% |) D% |3 w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7 h# j9 m4 J8 w7 W% _9 r8 l- U4 K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b/ h3 P! I9 b! f3 k7 U7 g8 o* g+ U
3 I: n* E+ ?: v$ a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方人不作和歌。
/ K: M. H$ z5 ^- i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0 ~3 h  O; A5 z1 R; B+ ^! w
6 ^* c/ h  `( d6 y/ i6 ^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 q9 f5 v/ R7 n5 ~% p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I# t5 {/ {* j1 K1 _% ?& }8 F9 c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鶯，二首。
% o# v; E  I* j1 H# i/ E3 ]) f
柳，一首。9 A. Z7 Y3 ?; y1 {$ H2 G7 [& t
' u$ l# P- U% i* }, r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

藤花，一首。
' f  v; _8 ?8 T+ Q. a! W+ Q
暮春，一首。3 Q0 c; H* `: Q$ m8 R; ^
" C( v. X" w; B$ H) g
初夏，一首。( `: }# a8 @% E( |/ P1 ~

布谷鳥，二首。4 _& w6 v- b1 h

溲疏，一首。3 a' }1 T. F) c1 K4 H

夏草，一首。

戀情，五首。! C3 w7 b& t; F1 h: M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3 k7 b, o8 Q# G* J! N1 ?; j6 I& R
+ P" z* m0 ?1 A  H) A  i, u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 q: `# ^; K1 p* S! G% {0 U
“請我吧……”1 r$ p4 o/ j2 n$ |* [5 T: Q
8 r, e0 K4 O0 ?( |! q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5 g4 f( L% X( @0 f$ c
) G1 f7 C- O4 r# H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 R9 P* n& X% C! x2 P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y0 S9 S  H, _: w  r
; p# v1 T! S+ j5 ~; N%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W6 M) S% A$ E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E& ?; T- H9 D5 v
0 j' D: _6 Y" T. o: j
橘好古（一首） .

少式命婦（一首） ." y5 O4 l0 d) n

源順（二首） .0 Q$ E: ]9 W2 H
$ D. i, G: n7 R* O" X# w7 O( Q2 m
上望城（二首） .
( v. l* _0 ]" R  k& p9 v1 o
大中臣能宣（三首） .
7 L2 i5 R8 ^  }' R+ H8 s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P1 T! ^' Y* O  \+ Q/ ]" u; [  G

藤原博古（一首） .7 h1 h! s; D$ X: v) O+ {2 |
" f: n" m# n; M2 k! J
平兼盛（十一首） .
4 B! u5 ~9 r( ],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4 E& S' s" v* Y0 W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2 Z  ^/ x: [( ~7 X, Y
9 G' Y8 J) i; r8 k4 h: |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9 K' P& d" s; ^4 o1 i# o- I. A
% g7 R$ U( K8 R* G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 U0 k$ z0 a6 G" D  ~
. z8 M) F9 T, \+ c0 g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a, }7 z; y! \$ G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 v' }9 W2 E0 m) h. h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 K4 g7 z7 C/ {! R1 R5 _5 y2 s7 _3 |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M: ?  Z$ `4 L! h, _
1 J0 Z' G+ q$ [# `9 \; P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9 U4 `1 H8 a8 z+ j$ I" W  {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p+ H  f. X5 P7 D: X, n
1 V, R/ {! j/ u* N( E5 Q3 G
也在這天選定。1 }8 h7 c2 w) F& M; @' x- }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3 U7 ^  k. K  N( J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E1 W5 w6 A. g/ f8 X

二' H, E3 ^' W% P5 p. @& A
* R7 K9 ]: E1 L* _3 O3 D
博雅在喝酒。
( N5 g; F) Z# |( s, }  y* @& D, Q  p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9 a6 t! k1 g' k) @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7 S( x2 y" {! ?- f5 O; ]* P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3 i& h& ~  D% w( W
; u1 v) u/ c! O% p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0 G" O  K$ J) ?/ W$ R4 P

時間已是夜晚。
( m. n0 \+ ?; L0 U) X4 A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 n) M0 n0 F( R! J/ z
庭院裏芳草萋萋。
8 t) i8 O$ B8 N% ]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y+ E4 ^6 y  ]8 f% Q3 [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8 F0 N- n& G/ {% \2 ^' z* E
$ M# l" B/ }) x4 N/ ]- \0 H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 G9 p5 @( W1 n* K
# Z: z4 h+ @, E1 U$ h* u) P
是八重櫻。) i- b  R5 ]2 x, f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2 S6 @0 w3 D/ y3 b( l2 h. u" {
2 f. c' l/ R( W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 i) I: H% ]/ h
“哎，晴明……”
) c# l7 J# b7 l* T& c, h, w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2 `9 p2 o+ _$ [2 ~
“什么事？ ”
  C& L4 ~6 O6 @5 r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8 d4 |! I. r4 ]# ], A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你指的是什么？ ”( S( D% u& o* D) J% E' n

“比如說，紫藤就是。”
# L3 I) j* Q$ ~) ~+ O: p6 ]5 p
“紫藤？ ”
: i/ P5 ~5 l& E% J2 r' Y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2 B# u( @% i) t  g  p
/ d/ o1 l" g6 e) Z9 W
“嗯。”
: F% E" s) [1 n7 c2 m; ^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k, B5 f6 X- w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5 h9 a  w0 ~$ I7 F/ G
/ i. _- ]# N4 s5 H& Q6 {$ R* c
“嗯。”
, X' d1 T9 s7 z5 O( e( m* N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2 i+ w3 K/ d  k9 ~
“你想說什么，博雅？ ”1 N) W4 ^3 x) f! M$ z+ s/ g
, V0 ]4 ~) U5 j& K% ~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l0 g! t# m' m/ u- G) G) D

“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 a* [" C/ L$ Q1 [
“嗯。”9 O2 T) }: L! p- R1 N4 s. B) r# W' u0 i
* s' V& l1 R+ W7 ]9 V" S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 Z! ]1 J7 N# w# C( u6 }
“什么意思？ ”, y9 P+ T* c  v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 e2 z5 D. n' J* N& j+ x
, s7 |; V  z& J5 Q7 o. G7 r
“噢。”
1 ]* h' M5 ?1 C8 _/ \3 B( ^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2 T0 Q$ k0 p1 a$ I; O+ X/ _
“沒錯。”

“明白嗎？ ”
- b" j* R( H: L
“然後呢？ ”

“‘然後’是什么意思？ ”
/ p- ~' ]" L- g1 H" s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i4 r  \# i$ Z4 n" X
) Z' _2 @6 C% E0 F" [  ~) U2 G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 P4 @. Z1 G9 F" k3 x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S! ^$ p4 l4 K! a( I" _- ?, h$ h' G

“是這樣嗎？ ”! F  i9 K- G" @# u
, q6 _. R1 _3 K; E( x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還是咒？ ”

博雅皺起眉頭。1 o& \6 Y# B9 f& P0 ]9 {( a
: r: g! E9 a) M  ?# d& U! I  g1 j% }
“是咒。”+ x; W$ E9 o7 g
, o& P! r5 t* J& I- l- q9 I2 Q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 J" R& X# z% s; K
“真的？ ”
4 s+ O5 b% P  U3 L$ \1 i7 F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b2 @+ t2 e0 f, Z3 I& c4 m  m) n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什么是宇宙？ ”
4 _) ]0 j! X2 `4 a, Q* X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2 e* E4 H8 N% c- o3 Z+ V' B
5 P' L' C( N! |% @( M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 B8 H. P5 A* b$ I; x/ w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5 ~; d6 j) @' J
“啊？！”
& G: `/ Y$ o2 l3 n7 S  b: o  {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什、什么？ ”
! f5 X  w2 f* ~% {0 C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 |( D& q% g% p" `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9 B# n, E/ ]! `. Y2 B+ t. b  t
“哦，談石頭吧。”1 _7 G0 F, H! j% X; b" z+ N. m6 Z
6 Z$ M; {6 v9 B( \
“是石頭。”" z& ]/ ?, I+ o6 N% W3 R; j; ^6 F
8 I, N5 i: {+ Y* m/ p# N
“石頭怎么了？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 W5 S: L- E2 S. z
“噢，有一塊石頭。”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_! I/ r  c: }6 ]8 i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K# H' \/ ]3 H: V

“什么？！”
! y: X+ D0 e7 p9 W6 ?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W/ H5 d  j/ K8 X# H6 `+ H" K- ~
& k  X0 M7 C4 V8 D( J( w4 l6 K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 s7 f% x7 U! o1 z% [6 z
“對。”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7 E( a! X9 z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 Y2 J( T: l* c* d
“不明白。”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N* `( B: [* h6 z2 A' v0 T
+ L0 n7 Z: T1 M& H
“什么？！”- W1 I! D% Q% H, n& B* W; c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6 u. e; c- H  D

“噢。”
+ |9 U7 o- H9 O8 C9 `( {: a* c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8 v6 @9 a3 e/ b3 b0 N& @( }
“噢。”
% W0 Q% n6 Y$ a8 l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 g7 i6 O. v- D* i( g! z9 J; U
“你想說什么？ ”0 d5 E& d2 i3 ]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明、明白……”

博雅勉強點點頭。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5 y% p  M6 x/ E$ G
' b/ s4 X$ t' ?) ?( D9 ?' U
“什么道理一樣？ ”" Z5 V' o% r% w, Q&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8 z# C) D6 s% {& P8 l5 A" `- h
“不可以。”) c# W- E& }8 z0 l

“什么東西不可以？ ”0 H& A9 I. l8 O- ^& o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沒打算蒙你。”& A" e$ {2 R8 P3 j2 |9 G
6 y% m# [  R: L8 `- z. W
“不，你有這個打算。”* Z9 p; c1 n6 O( j& w) p
# e; r+ L+ b$ N$ Q' X2 h5 l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 Y) V3 |5 ^) P1 m- Z( U3 n

“和歌？ ”
0 Y6 V2 L1 m( }% f! N# b" M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O: G" ~' @! c+ V* |

“弄清楚什么？ ”* D: e3 }- v, k* x( c3 Z! E. C) j5 |( C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 G0 w6 Q3 p& t- {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所謂咒，是語言嗎？ ”; N$ D0 O( l$ P3 [, h3 Y, L" [

“噢，算是吧。很接近。”# p" n4 X/ W4 A5 `
% ?# U; K) I1 y( k4 i- E0 g
“接近？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6 f) Y8 c  G# y& Z1 V4 h
“那又是為什么？ ”
8 q/ v! a  u, A/ M6 z: X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什么？！”( }) P: E1 u) B, q4 J
9 E% U! E2 ~+ W& s( ]: \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E' v4 M) u, Y2 h; Q2 O6 }

“我不明白，晴明。”
, x- N8 L& {8 }; j" a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8 m$ v- B- p8 n5 S  A* O
“噢……”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6 [, D9 Y' u5 i& n8 t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1 O; h( c/ v5 i9 @) Z* v3 N
  |: l" F, x  Z6 B/ ^" S
“……”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
$ z# j7 {9 \$ H, s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 i0 |5 J% w6 D* x: Y% d  U
“……”
! k" M" q: u& K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o& D5 L: h2 L  t, o$ c
' ?5 p9 E9 O2 ]+ b8 [% j( w/ [
晴明微笑著說道。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g2 R+ f& c; \$ N8 y7 z; ?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k9 N9 p5 ]4 W. U

“什么那樣子？ ”7 K1 @: _1 O1 d
3 y3 \) Y2 d7 R9 y) \8 M. C; E3 g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 D: K# N5 D& i$ b+ F# J0 Q* H

“不．你很明白的。”
. I) `! i' i& z/ Z! h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m5 [9 G0 c9 P" g4 h8 H

“對不起。”% {$ P0 O; X' F* `. `8 q! X
, P7 j; |% I  |0 h
“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 i4 G, d2 A. c4 Q7 q2 y. d2 o
“你這是誇我嗎？ ”
0 d- @; e8 N. r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哼哼……
& W" e& I$ A4 }$ m2 [
“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0 r2 Y' _4 a$ `4 E0 E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0 v! \, ^- O. e; Y0 y5 Z" {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6 a2 U1 W6 i4 \6 Z0 g: _. _: a
“哪件事？ ”4 C3 x! c4 Y& P3 E9 S; S" Y
" Z8 i8 E- \4 R5 F2 `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8 ^: d7 r* U  q% a: l5 ?  B; y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 V% S3 D" m7 l0 G, {' l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 Y8 N+ w# Y( B, _. O7 [. V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對。”
+ }( G- V% n1 Y$ Q2 B+ o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 a( W1 v5 R0 f/ c' w: ^# b) G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2 t1 v/ G* L% B; w3 G) R" i; D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j# P& r7 q5 p+ A" C3 N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4 Y2 `- N: y8 w( {! E! u( K/ `6 s
5 B. A! Z( R1 w9 X- X' {
“是那個啊……”
0 S. n7 s! T$ \& e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呵、呵、呵……  o' [# P9 A7 ^7 ~) b, D) L9 y, e3 k
1 y$ @7 J8 I2 U6 ?) ~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 M. \5 I, `* q6 K4 F; F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 M/ s; S. Z6 o# b
“這可別問我，博雅……”( H. }2 f, x( ]& m
  ~8 y5 W) K' R8 \1 z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j7 r3 t( }7 a, `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A6 x/ {! o: w/ D, {! y

“嗯。”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三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v" \5 Z+ ?# u( F

地點在清涼殿。1 P2 w5 m" ?- l, A* _* m0 q* E7 U
; O/ ]5 r5 h7 E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 ?% q+ u5 E. f3 m& r* {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2 B& G* d' F2 ]2 x+ [( R" l$ Z5 u0 B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0 H: G$ n: w0 p& V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 L5 C% H% [# a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u9 g9 P  ]9 a+ E" I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9 e  j  g8 F: E# B" N/ y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I0 Q- Q' h* n$ K- P6 I  E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9 ^! w) x( ~" g9 r
& C" I# m6 k# K- {; M+ d- t0 V4 u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J( t; \+ A6 u: V/ O
' F, D8 E$ x7 g9 ~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r8 t; C) L" V9 _4 p+ B- b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 t( }# S3 [; _4 A+ |" I0 s  Q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8 K: U6 O3 }1 o5 r3 o3 u) a- K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7 f8 ^" F. @  _. j' q
# Z% e. `5 K. y4 Q6 }( e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7 F: K  c% x7 u
) \# }7 V" q; t/ n8 \' ~. P* R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x2 j4 E8 k! ^4 y, Z6 Y0 {
7 A3 }! v$ W, d6 D1 T1 I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M# ]: \4 A. w3 o2 w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9 L) S1 [- p( @, {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_4 G8 c+ I/ O9 A0 a0 o( |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C9 w: N8 u6 U: t2 C
8 G0 d  I4 K3 s4 F7 J& W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 A+ F' k( o3 Q& Z+ a" K) k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4 N7 i1 E8 z% f4 M! I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y% _0 ]3 r; g
) G2 m6 s8 p& p' N) ~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P5 X! M  J# K* S" P8 O
. }! {4 c1 C) v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 L) a* F5 |/ J6 c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9 a5 I0 ?6 I% ?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 \3 X6 m3 E, R. ~7 L( [; j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 i0 G' @& M6 V8 k& C: L5 l- s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O$ I( h, {+ Y' M  s, C+ q& ~
7 u0 c6 E3 m0 a5 l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a3 j0 K7 d: y5 l1 ?! O
2 B4 P" `; C8 K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4 m4 C: j- }* L: Q- r' J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0 \6 n, i; t! K: |6 W: Z
& }* m6 x. S9 V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b0 M1 K) z8 P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O! G7 {$ X! P4 h
! x1 x. X. ^7 Z8 p5 D2 C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 d4 u' ?7 V8 }. S0 y: J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A& `0 Q; P. H. U$ w6 |
戀情未露人已知' K/ N- H2 q/ @; ~4 j
3 ]- M( K  ]; O
本欲獨自暗相思
7 u" {  `( }! E3 {6 r9 z: G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深情隱現眉宇間
' I" S+ O) f8 y# [$ u
他人已知我相思

題目是《戀情》。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5 }( T( D+ ?( s- z- f; p
# l5 \( a6 p- Q+ g2 K$ Z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 p+ Y- f4 i/ y5 d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y3 X/ i' i4 F# B5 d! N
7 i; @, e2 z7 B, E* k5 v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4 K* D3 Y/ S8 b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9 t; O" l) K3 I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o4 L& R; A, |  r
: z/ X6 f# S% t8 n8 p+ a/ k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P' o6 F. d3 ^# p. [4 P" }1 [
' ~9 U, j/ v! z* G& ?, z) \
這樣的話。
/ p2 h, s, t& ^9 w2 a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 L' ?: c* |; e+ B2 G' N6 X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4 b/ @7 v, R& h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8 ^+ g  e7 T# s2 Q. V" m" u8 A
% R% S2 w- i- h  Z8 O1 t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u; r: r( q1 x0 @3 Y
; I0 j3 M' G2 g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6 J; x' h& V0 c) x$ k. \
8 f4 L" A* R: V: o5 o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3 _# t* x2 ~

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 {* x/ \6 S0 ]$ N: N3 z( T9 b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F7 X1 |) \3 a

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g7 g. j6 X) x: ?3 |7 }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t: f9 _: e. d8 u" k
3 v9 U4 o: P& P9 P( ~
右方三首獲勝。
) i% Z6 k$ h  @. @8 m
平分秋色的五首。  ~9 X7 t. f" _1 `( n/ z
# i, t1 F/ f$ \0 s% Y' d1 y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f5 {4 G% b/ d' p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X+ K# _! q7 k0 G( Y( r* `4 V/ G4 C
: p9 C3 u+ p- |2 p# t* l: J- I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2 d9 K; S( `# H' [! \: X$ K2 a9 Q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0 W9 @% u+ b1 I" `* h, S8 F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h' J/ G$ T  E  L" ]$ `2 s5 y& ~
7 W- l- \6 y- G) \/ f" c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  c% U# X# b9 G3 |5 v, ?( h
' G. C& s; p( S4 ?* T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7 n1 b8 D5 q3 j; p: w
沒有不散的筵席。
( z% L9 i9 D5 }2 {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8 E8 V9 O- h  l7 @/ P. _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3 S% H, w; f. B3 P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1 b: m8 B6 M5 v$ m- h% T
" ~8 C  @  y# h+ G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I' O! T  v" V" K2 @0 D1 ?5 E6 I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2 R2 ?' E5 ^5 ]7 g0 t* A  x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5 Y" T, ]: p3 }( t# _
/ m+ R- j: J6 d" _! X/ d" m( M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8 p9 |, [+ _; d% x0 d" _8 g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 m1 ?/ G% Z/ K' u! F# S
四& j5 u/ U9 f$ G; O. o
! |% m6 N9 c* z
“所以說呀．晴明……”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8 |/ W& W( Z6 ^/ w% Q! w# d9 R; P
9 o9 r5 {' \9 w4 U$ a5 |3 u6 E
只有些微的風。
2 L( j' F# Q8 ~; @& `( R0 Q' F$ _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R* _" C" q! z% ]' D8 y; z
6 D! R& }! n* T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 ]3 s5 m/ |2 \  G; a% _. _: H" S$ G
“鬼？ ”, A/ s- O- h/ i( u( b4 q2 U& {" [

“忠見大人的事嘛。”
# `8 G, q! _3 ~5 |' i( E
“忠見大人嘛……”8 T' v3 Z! J7 t$ N! k8 Y
' d% E! Y7 }* a2 w( f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他’是誰？ ”
, `9 q! f% h& ^0 A( K0 Q0 p
“聖上啊。”; ~0 d; g7 \1 @! J4 h' L* ~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9 s0 G! Q- V6 |+ h6 N! ]

“是嗎？ ”4 i6 v3 C) D. s: V
: X' A/ B( Z# C% x8 K7 t5 g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4 O! E% M3 }$ f( g2 z& Q+ g
$ `; z" M9 Z0 ~+ j- G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9 X5 u, X: K. e8 M: m' I

五6 {% e% @0 f) ?9 I% u' x$ k6 D9 i7 G% L
, n! G; g8 Z, q0 O+ E! O! y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2 f6 [" [* r3 S$ v# o* w' D7 m
4 ], X  \% u9 p7 X0 ~4 v1 t) b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M5 ~5 y* [6 B2 I- |1 {
& r1 ^$ v* }3 \& F; G# U2 D* F# g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 B! o1 h6 ~: @# N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4 z& P& W4 |# @: ?* p: [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E7 J( a$ z$ N9 [3 S. ^- M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 m% Q( e4 {2 S/ R6 H
6 q  D- q5 F6 y$ I8 X0 c  j" O
博雅同晴明。/ t  C# S5 n2 u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c. T( I7 R/ R- t' a* a! a  i
1 O' O1 I( k. J$ U1 m$ e  p! Y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C7 O/ H3 o8 T# u! S
$ L. U& k) v" Y4 ?8 |2 v7 Y4 ?- y: Z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4 }- O/ d% j9 k5 l+ k- ?
8 W  G- f4 p  o. ?+ z4 M  C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j' U  K8 i" y0 X! z; v% Z
! `) R, ~$ |* d4 O% H; r; r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3 j) x7 \7 g$ P& {$ D
' m; [% T9 F& T, U4 X) N, {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7 F* Q3 Z* O  G+ V; ~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1 U5 ^) Y1 e0 M, c, l# J
8 W& F& E! w, A$ W9 X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m8 o2 M5 ~, N* X" F8 h* D

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 u- H& B& V( X
( N9 g% W, a6 ]; X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 Z- g8 q8 b1 k* y7 o. f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_5 T. Q1 @. i+ `/ \8 i
9 c$ o$ P3 @* y9 j+ M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 G3 ~3 a2 I& y. {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 w, V( [6 L/ |) L4 l% P! h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9 w# v, V% e! z5 F
3 m; S* r& d4 n: ]! r* T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8 [5 \, O( T) c% d5 P  T% P5 V
, N6 X3 e8 }) o/ S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 h* {' v5 w9 E3 `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D. d' x0 Y+ U% N4 I$ e7 R6 I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j0 U! t+ u! d) O+ F/ @! E
5 q8 R9 }0 [: M/ ~) Z1 m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8 D# d  k6 v" [2 y( I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r3 I$ _  f0 ]; w9 \8 }. ~( r

“戀情、未露……”
- P3 Y  @' @: }& X4 x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0 I6 P6 C/ t1 I; p( m7 S* k8 x) ^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n2 S. U$ M& p& P" r
. V4 w! [' i' A2 `0 k; x6 q- ]; B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2 j7 ]6 a) c1 }' s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N' a4 p+ C# K" b! O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4 t" p8 x' o* Q* g1 P' ^. w6 [& l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4 ~  i) E! ^# N. k9 [8 E: D# A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 }  v9 ?/ r* l6 R2 N  t
“戀情未露……”' {; H- S6 X+ E7 A4 e! I- @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4 P$ ^# u# Z' S# o8 A+ V3 l' N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c/ x. |, C: k2 ~6 |6 G8 l

僅此而已。; Q+ `+ [( P3 S3 F

看見過的人不多。2 z1 s$ P/ a3 d& q* D4 k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4 K& V! b& v' x% z
( T9 {7 e& l+ ^7 Z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w9 ^9 }5 k0 A; `# n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0 L! n0 U0 z* v7 a- d% U0 S
“是在苦吟新作吧。”+ K) Z- t" K5 d0 b) a" o1 v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 r. k) I5 x4 U7 @( z2 V3 V" I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 K+ a! V- K: D7 z9 x
“好像的確是這樣。”4 d1 G7 ^6 N' Y* b9 x) u
- q1 i; F9 Q( @! Z; ]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7 z- i! h2 \0 ?1 j4 X) d

“怎么，你也知道了？ ”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沒錯……”
" [4 ^- L; M6 A
博雅點點頭。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p4 v+ S$ f6 Q9 a9 d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9 v2 S% `% w7 B& |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9 y7 E4 G* ^! x1 e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g0 X$ u8 R+ F' h( _) p5 P6 y0 U" ?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7 [3 B- x% }& V& p- i2 K3 v
! _/ t" w6 v% {8 k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9 l5 C, U3 b, Z  k$ z
0 Y  K- w& z3 _/ m1 [& W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r4 u/ o0 R! d0 o  S$ ]2 z: k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n1 t) T! J8 s; L* `

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 w4 Q  J- z( z. B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 F3 X. g& ?# \- H% P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6 h/ T* F7 P1 \+ c6 |
: n1 t" R& V8 g/ }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E) `8 a3 O% s' X* k/ N
  z/ M1 S4 H4 X8 @
“……未露人已知……”
! l3 b/ T1 i  ]4 J; S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H; N9 t; r( D

“本欲獨自暗相思……”
. d4 E% c* F) i1 F8 D" \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J6 ]  D) X) q# }# ^1 v% q( x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3 D0 i$ W. g- [0 p( V/ `/ u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J' b. I; S5 F' a$ i3 B3 F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6 E$ _, ~" M3 g& j. |0 m
…
' s, }6 y: W( o3 I& x+ T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3 s& v: ^1 N7 S
3 M& t0 e6 m' Q' O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6 B0 p4 |4 y) w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 u6 Y4 h+ V0 g2 g4 w0 v, |
“對。”- b. y& _9 e& J! {" n, M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e' H% S: l3 N4 K; |. L# e. u
: N) ~# G2 E% ?3 ~7 p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4 F# ^: r, Y! i% r+ y2 S3 x( }$ ]

“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7 x0 U* Z! G* c# V* E9 M( g6 Q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他……”
1 j+ ~( `0 D! H$ [/ O1 y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0 Y$ H% V- f) g7 ^. b0 p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 }& G$ P3 y4 K5 u  ~$ |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Y6 `9 u  T' g2 F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 T" H" G7 K+ U2 Z
“帶他過來。”
) I. y* T+ R- r4 c6 l$ ?# J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那么，我且退下吧……”
+ A2 z4 [5 ^5 F2 d# v  k( r
博雅想站起來。7 R, U$ n* B& [; ~; k/ Y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1 o; d/ c& B2 i* A; T5 z

“這是怎么回事' ”9 S! j# i2 g/ U0 I$ l2 O" A! q/ m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o5 U) K" |+ t) _% ^+ s

六
  _4 Z  Q2 h9 D0 c, K$ {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_- G, o: }# [: [$ _- H& ~& Z# O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l! @" L9 Q, U! I
% a/ u" g1 t/ Z" A) V: ^: ]2 w3 }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 j8 ^* f0 u2 k& u8 O9 P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 B- P& S9 f5 G5 Z( ^3 M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P7 L9 ?: P% B6 U* E* x/ x5 J

誇朝影朦朧0 \4 p' u1 [7 w' r+ u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G3 o+ h1 c" V  a- ?1 k
# f$ H5 x8 J0 n/ f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S' `8 j" \/ F, \& \+ {
# e3 z- j$ J* Y7 f) T! p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S  O2 w: v* x  f4 S3 M4 ?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6 @& U7 U. \) o7 X+ e$ K; T% }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4 t0 Q6 `# w; N9 i" T( K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8 J# g# D2 ~. O  B) f6 _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
: T1 m1 l: o+ F. r3 p- Y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6 F' B4 X9 W) K* q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 u$ b2 O! o3 u2 y. t2 N; A. I$ a
“是的。”

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6 _7 b* _3 E$ m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F7 h7 K, ?% \$ Q  ~1 f. Q. I0 Z( @
6 Z# U4 k- @6 Z. A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S6 {, d  |4 v/ M' I3 \% G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2 I3 O1 `$ I; @9 C" F
1 w1 B, S7 L- J9 B( D8 f5 T0 S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c  O" R: ]1 }3 F! u: L3 \6 p
0 X' Y% h, c3 J0 D) E) k; R; |
“再比賽一次？ ”
- C! {; X  \$ n6 ^/ B+ G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A; B% H8 W) E+ n2 j
$ Z% j! w' h& r0 p$ b% P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1 s0 j4 q) q  w  E

“是代作嗎？ ”" ~9 H8 t; \. e6 r

“是的。”
. e+ V* U2 J  G
忠岑點點頭。) P4 a% _/ b' m- P3 v/ i/ q3 v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T$ c. b& f1 M2 h) o
# E5 q' K" X/ Z1 _5 h- T6 ^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4 f2 x" t& S) B( Y$ d' y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7 |4 C0 Q8 S) [7 r. e/ |
“鬼？！”( O- W6 k/ l! d, i2 Q0 P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4 L8 A: n1 l8 i, t& k9 W
. K, |  x" `- Q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O) `/ b2 ^! K2 {( Q3 E2 j; d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 `1 C1 u/ j1 J' _% g$ U" m; V7 f
“是的。”+ q' }+ f/ C8 y: q, ?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P  O* ^3 s. y% V& u  l$ \5 E+ K8 p
) }5 H. i3 v# G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M0 N& Y1 J" P+ e
“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W) s% v4 Y0 T4 z; O$ T

七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6 Z8 W$ \7 y1 E6 y! S' g6 S# E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 O8 k$ _9 @- o+ m. M$ B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3 ?7 ?% x% v' H2 w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 \# }, ~; F! W$ F& ?! B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 t4 \& U& ^/ R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 u6 I9 Z- o& [* G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h0 d! h+ k+ I& l4 E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2 A( G6 ~7 x8 \9 K% B* I0 _$ B4 d& g
' \& ~. a5 j! T1 I# o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S+ M" _- J+ Z& e- |9 Z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x3 ]9 F7 {$ b# ~1 K9 h$ h- E
5 r9 t' ]/ u0 Q5 k" {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9 P) y' x2 E' T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3 a! s% ~1 E2 F. c! p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0 Z' v6 C% R1 O/ N! v5 X( n2 G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0 d: V# |8 K2 Q; m5 h' A+ j, w
) z' S5 N- ]7 `; x5 x# z
再也不作和歌。
1 j* t( J! }3 ?7 n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p0 w( v1 Q; ^, F. R1 s

多美啊……" _  b1 D1 C6 J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t1 u! h4 u$ T% t6 F' S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R3 {% I) @( y% c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7 |5 U* @& I2 a1 q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新芽嫩綠蔚成霞

離枝尤香是櫻花! l/ C; d. S* W
1 G7 i* {# f; z$ T( a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 U% B- ]# e& {6 D1 I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 R  d8 m/ F; @5 d2 R
那么……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v" `- n/ Q% C; ]- S* l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對了，是《萬葉集》吧……' S  A  F9 t+ W" _6 r+ a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s  T. u) k) K. X2 a( ~* B3 _0 u
: u) M  x! T3 J; B0 {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c5 h6 ^" t" q4 @( w
1 l; Y5 o0 S+ i* f. s# s% }1 j  i2 v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8 R0 T) @1 t. |' s  H7 c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y8 K( Q( f+ R) O2 ~
+ J3 S6 E! Q7 s# U8 R5 U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 N# n. M7 t) R$ D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0 w! ^; F& w' c- B4 q- }

“入春——”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V/ a' ?- i  l, H3 u3 w$ ^

“入春——”
2 `; p% d7 F" O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l% ^5 R, m4 f/ ^
" C; t) e6 F0 w) I2 Y
“吉野美？ ”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5 {' E) A) T$ \7 S9 O8 X
得一佳句。
8 L9 T* b2 `8 g& K  U8 U) Y6 M
“是誰？ ”" $ E$ ^+ O" q- e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2 Y/ G: G7 C: t. Z) d8 A

“你？ ”1 ~, Z- e3 ~, H4 G  V. r/ x/ E
- }- Q& p5 _& O, @% B1 x- B' y5 Y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 A- ?( J7 $ K& l
“那時候……”
: i- M* V; U, V, a* j6 U  W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3 [% u2 W( T& z# N( Y4 E
" M( w8 o( N% x
“作和歌？ ”  s9 f, N3 H+ A) }; p2 e
& @; p8 s5 l4 t% M1 o+ c) S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B: d$ J* y/ \
( I% ]: a- o8 b" @1 Z- O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7 [+ ?2 n: I1 V) |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0 k, T/ R7 v3 L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C9 x9 G, L( M4 a; G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 P& n  ~( o' ^3 o/ ]
“怎么……”
" f; y- M$ z8 H: N; [5 Q, E, v8 U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b# h7 u/ g6 u1 n9 O9 j9 o4 b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A8 \3 ^! x9 o; A  x0 d
( t- m5 [2 r1 w/ U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 R5 F& l8 i5 l3 m: k- Q6 a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 n6 i- T0 E- q- o- o( F7 O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8 B( B9 K. C6 Y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7 G2 D9 t. ?4 b* p. n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1 |% o( G  b' @) a/ m* V* i

“你不想參加歌會？ ”
5 B  E! F+ O; E1 w  O. K$ ]
“想倒是想。”+ T. R% `7 n% y3 \
7 b5 X; A/ ^% @% g8 Q* F: {2 U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Z1 l$ f" k0 Y

“行得通嗎？ ”/ |. E9 E) b' T) q  T2 ]
- G( i  a. r% m7 U" u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_' _/ r. w" H8 ~* O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1 J) U3 L: {5 w0 z4 K+ _, }: N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我來啦。”鬼打招呼。
. O+ O4 u2 \( V. W  F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6 i+ a+ T! T! A  P4 o' |& B. F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5 w4 j1 E5 M3 ^( @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 l- X- m0 o& v
八2 r# Y3 N: k; j2 J# E: N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8 w! Q! j% {6 P9 u0 X5 p% s
1 ~2 s3 `# X4 I, S+ {, `8 F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1 F7 V1 L$ H( f) U

“是這樣……”
- U8 q  v6 G2 E0 {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還有什么事？ ”. l. S) J( K# g* f5 w6 E( V
0 A# B& O: I4 X/ A8 V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b" ~. [8 F+ X# A: L1 |
0 D6 t4 X# M( L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 c0 D7 K2 E5 a" S/ g
上面寫了一些字。1 p( J/ ^& e! n, K  I# K2 w/ b
  @* C9 [2 p& m8 z
像是和歌。4 f$ t  b" F/ z- N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究竟是什么？ ”1 P9 x' L, V$ _7 q& z8 [4 M! a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9 U, d+ [' \# ^3 O  u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 J% C% j4 N7 K/ l; n* P9 y  E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的確一模一樣……”
3 L  o4 e3 Z% {, W* z( c5 j- M
“怎么會這樣呢？ ”
# A7 F6 m, ?; b. J: u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 B% ^$ }- s7 ?9 d, B. T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 _6 Z4 [- P2 R  A6 H7 F" _* s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 ~3 h+ Y* p( I1 \5 S4 P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是的。”( n0 o6 W. Y0 r# i4 p
/ W0 t7 M! A# P. ~- m$ x: y3 }% e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恐怕不會不知……”# A$ m$ C, a3 S5 G5 M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V! `+ V, L) z7 u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A6 J& {1 h  ]6 r7 d, Q7 Y
7 e3 Y- K! J- Q# {" s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4 U2 G+ m' S8 s/ C. |
2 i0 C5 Q* ]3 e5 M; ^
“事情就是這樣。”
: u% w  ?" u# y8 E+ h+ d7 Q! D2 h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3 z4 n9 B4 e5 B- L# q: l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 U# i: B; j$ [' ?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8 j4 l1 L/ u" B" g  K' x9 J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x; U# X; [; i# P7 k+ c
6 |: m. s1 n9 L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0 t, F7 |. ^& d

“打擾了。”4 V5 X$ H8 {( c

“博雅，你也可以吧？ ”' k. E1 L- y, g4 x$ Y5 h( R% x7 g
5 u* O3 f  A* B( H# {7 Z( z
“當然。”博雅答道。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晴明說道。5 P2 [# k6 g- a  v

“是什么東西？ ”
- T* `! G/ H2 w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y$ |3 e+ d2 j4 o* J9 ^7 D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b, M; k# Y" `, M7 V# U9 i7 R
- Z0 W7 t( ?( b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6 J5 v" k( |/ ~/ L# J2 D6 S

寫下幾個字。6 E0 Z+ U* ^# G- W& d+ d
4 E) r8 h% U6 a4 O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K  ~  ?0 O( \  T* K
! Z9 Q" C8 K- I4 |8 f6 g( A& r: Y& j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m5 n" _- N5 S- Z% [

“明白了。”" B' Z% h2 e' D5 K" k6 M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 T) @$ x( i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r1 C+ G2 u/ y  {
  |6 `2 G& s& r7 @! m
晴明朗朗地說道。( |; T" [) P: B' D
: e: s+ \0 ?3 d
九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5 j2 h4 ^# v. l" t
. S3 v; W1 N" _! |! C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O7 n, p# I: _2 k9 R( Y1 J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A$ X/ r4 @; o5 B

斟酒的是青蟲。
5 ^: q1 {0 \7 @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L: k8 j" _# x, U4 I
7 N7 D  J: z3 @+ p
“對、對……”+ L, ]  J+ e: v3 u
* g$ {- v# B( r/ E* m) R& V, _# P: E$ Y! U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 V9 o; j9 Y! u9 U2 ^
; _8 `7 b- X8 S9 `! \
夜深入靜。5 l+ z$ ?! f& H3 C( u& q# B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0 Y7 d4 o# G0 H! X6 `( i7 ~% `2 N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7 B" @$ o( H3 q. }* _7 _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會吧。”

晴明端起酒杯。- A7 _& v8 T' p: o/ L' N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來了……”, ?/ W4 ~$ W) T* O: m

晴明小聲說。% C$ r$ {% ~- ?7 Q; \; N$ `9 b* e" \  h

“……人已知……”4 i1 r5 \/ u; W4 i2 c) b
) @$ b' }3 T# t4 y( }( G+ K
聲音緩緩地接近。- x( x! i: w4 x# ^3 z* y4 P2 b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 ^0 M' z$ g4 ]$ O
% x$ j2 q5 M* j' }
博雅壓低聲音說。0 b, n0 X) }( a
' H) Y+ ?4 Y: m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
4 |5 S) U1 t$ m( K2 T& l% l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8 q7 e" Q7 c6 y
  {6 N3 P' C/ @4 g1 ?& ^
“本欲獨自……”
3 s6 C- M7 T# l. X  j. Z0 [6 v1 m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8 m" e3 {( S1 u

“忠見！ ”
! \  i: W2 K3 N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 e4 x) m  b4 d
——他只看得見自己。

他只是走著。# w6 c# ^! j/ l$ k

眼睛凝望著虛空。% q/ _5 ~/ ~6 Y6 l
3 j; L( u$ G: r9 t$ J6 R) f
“……暗相思……”" I" g' t# o$ e0 u4 l- ]4 o: f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u0 M4 R( _9 n4 O0 `: h
( e  N* q2 x3 V
博雅茫然呆立。6 O/ M' q( ]& b+ v. u& G" S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V2 W: Y$ h$ u0 h" L/ A' f
; a/ {" O# ^# ^% T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i9 D; g5 w) `$ w6 v

此時——“忠見……”
' e8 m' \; \7 k0 o4 A1 `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 j7 f+ u5 }5 G+ t7 H! _% g
“忠見，忠見呀……”
" L( l+ \  I1 D6 u" h* |
聲音奇特。# d% n3 L7 E# C% V" Z4 Q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9 S# P+ u" M9 d' j# r8 D& Q
! F' s- e* w- O$ |$ h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9 ~- Q9 N* u4 F) C
6 ]: O$ E* f! N4 u
他拾起頭來。; A$ b( t. ]+ G  Z3 j' M& k" e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是淚光。
# w0 o1 l4 W, }6 C& d, o
忠岑在哭泣。
  y6 L- f/ d, K* ^  q' U
“忠岑大人——”9 B' Z% e# s0 x* s
5 F8 l( f+ D( h& @6 [. c* v6 |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0 \8 ~! ], G  ~7 c! I- _
! Y% N' [  m7 W) @0 P2 X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D# P( P# I5 z" J; B
% ^6 z! e' b: x: u( n4 y
“你說什么？ ”
" l8 y9 j7 y( ~1 U; w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4 T8 r7 u# U1 Y* d' S! y
; O! l4 S2 s1 S8 ]# s8 z1 O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2 E/ S3 L: B- ^/ z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 D+ z# x3 w* B' U: _& q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 F( ^8 ^0 f$ M' a: T5 F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2 V6 n1 h+ t* _* [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3 o2 L* `4 A. ^" x, L4 k  w3 h  i
( h2 d0 R( p+ m4 w7 O7 H% S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但是．鬼答不上來。
' X, `7 N) G( v* y* }8 `7 a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弄得跟我一樣。“$ C3 e/ H4 Q+ P9 ~: [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 H) B0 t6 ]5 ~( X% o( |% P
4 I1 [9 U3 u, q( D) p+ j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6 `2 ]3 Q) ?; m5 q; \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9 e2 K) P1 M& ]; d0 V. G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4 U8 v6 o$ T' d+ M1 U0 J, |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 I$ P+ m8 J0 u$ N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所以，他們需要我。“
- e$ Q; Q& c: ^; t  U
“……”) L9 S, s- r: z$ |9 m; m0 z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6 g1 c2 ~  t3 P* g" }- _
* q/ R3 T( a3 F9 U- z" E/ M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7 w0 A: y: Y) @% D  ~
+ y2 X" U8 o7 W# n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4 e  ?( I6 u1 E4 W- r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0 |- I; Y% t5 M, O* g  @$ ^0 p2 h% q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d+ `3 ?( b: \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 {+ v. n8 ~) K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J& V' B! D3 O) c+ q5 p. A5 y) X  a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 z/ K3 ?9 ^, J3 R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對呀。就是我幹的……”

“為什么沒有實施？ ”" E! ^# T. E2 f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P1 J$ F. c) S7 Y9 n4 P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 _) _2 W# x* C, s
“沒想到什么？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你的？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 f9 Q% ]" e* @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X  m7 f* T: t# [& B' Q# N# M. Z# ]
9 J5 f& X$ l5 G/ a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Y7 }+ }8 b3 J0 O9 q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 j# c- L% r/ g' d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深情隱現’勝了……”6 ~( t, C" z, L

“對。”3 i" x5 B6 V/ V) m7 T2 g9 D( ?& ~# _( n4 a
1 W/ X* J0 X& ^! z7 t, v
“……”
- y: K# S* d0 r* t9 W7 Y: ?/ p  _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0 @  `6 G- }6 [9 [; y

“原來如此。”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0 [( W3 M, ]3 [

“不。”# @. X6 p$ b! [0 w% [, W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4 e% O( W9 ~. `$ ^9 |' B4 H
& {& I2 Y- w% w6 K+ x( S( I& q% ]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x: X9 Q% q8 @& H8 p  ]$ x! Z: B$ J6 w

“消滅掉也無妨吧……”9 ~7 }7 w/ g& L- R1 M
+ \# F6 \) M0 q' j
鬼小聲嘀咕道。; ~+ x) t) [; R# E& v  q7 t+ g. q
3 }+ N1 a5 X2 d2 f$ E" S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4 w2 q, g) M7 b$ [* u3 c6 T

“嘿。”, _$ S# R( J6 T8 a* V/ J" X
$ g4 T! t3 Y3 h/ n1 z( W. f8 W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6 |7 g) T0 r& d! v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D0 o/ s, e8 o1 ~
8 U& x( J7 C* q% b: z$ J7 q7 M! _$ b/ ]
“鬼附體啦。”

“鬼？ ”$ p2 s5 ~4 B, X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
. l+ P4 h- z- M! Y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j0 e4 I0 ^3 j, s& \. m

“晴明．鬼呢？ ”

“走掉啦。”2 p, q4 d0 m# u5 C, x
9 W; H( G; V  ?2 }* n
“走到哪裏？ ”1 i6 w0 I; t+ h* G# S& V, m/ V3 t: I

“哦，去哪裏了呢？ ”
5 n) h9 U  t6 `+ {. ~$ c! i
晴明喃喃道。5 K3 V# t: ]6 G7 @' _5 S' h
; s" c- n' x( }( K+ |
結束# k4 T1 N9 w- L$ ]2 Z( x- G
; L/ C& k$ Z. Y) F; h& I  J
“竟有那樣的奇事！ ”/ U" t* |/ P# y2 E
6 x/ K! X1 J" x( j0 X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1 L; F# d  ^8 ^" d( g6 D: _
2 P7 N! I2 p, Y; N5 C+ Y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 }$ W: I4 X& Y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應該會出來吧。”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N' @$ F( r) |$ ]2 z4 U: G
/ N2 [, ~$ s5 S' {2 H, C# d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Q" p: @) ]$ D# U6 F$ ]- `
2 t9 T$ q! R$ z4 }
“是啊。”6 o" Z( U: J# B. n
4 A$ A, k- S. v
晴明點點頭。
) \7 \& y0 U4 }, A
“要去嗎？ ”% ?4 s, M* o+ N4 n* d

“走吧。”4 L. L3 b) t# H; F4 [% ]

“走。”
1 V% \( \/ c1 _2 Y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T9 w9 n2 D3 l4 z! D( p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7 p* i( `) X6 `0 m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 Q& X: ~3 m
1 `. V2 }+ D. K+ b, {) @
“是啊，他喝不喝呢？ ”
# ~; @( U# v8 c8 w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r: m1 Q/ B8 L& Z: Q* }# ?5 t

“月色好啊，晴明……”
1 V) c8 }4 o9 d. O
博雅冒出一句。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 Z: m; J% p3 x2 p
' L2 U# n4 r* G/ Q9 G

一
8 ]6 n4 m. P; v7 h% Z
櫻花盛開。
! m  V! p) p& h. V; W7 e, z; q9 J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 h- h' \& o# W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o. k. i0 I' A3 e/ W
* Y: z4 \$ y/ {3 H& w) a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U2 E& @$ B( D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7 |  u% e8 B; R2 G8 e. w/ B

那是夜光杯。
7 b/ v6 D5 a; K
葡萄美酒夜光杯# r: S+ \+ f4 L
- [" z6 n/ ?8 |) ~. F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 S. z4 U% U/ n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4 d4 ]- q1 z. d4 K7 C. t
" h  H( {* b7 k& R0 E' r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3 M# T. A5 G) ]+ O  ~- B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d7 T: `' @/ x
5 p, j# _2 d6 r5 X( P; u; R
“晴明啊——”
2 r8 v8 h0 a+ q! B; i& P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 a6 z: ]0 v' X! q
“什么事？ ”& i: C9 w2 l( M! ^' X9 f$ y! r
: C2 j6 h# g; j# C5 f# w6 W% d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a5 e0 A% e* ^- \1 b/ Q; C2 f' V
" v1 c& V: [3 T% Q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看見什么了？ ”+ M8 P! S# y+ X; d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哦。”1 H$ m; r5 i2 \0 D2 ~
7 }! h1 X. k4 c! ]. u
“你沒有看見？ ”3 X; U+ o0 `! K! p9 t* m6 t. T! y

“看見了。”
; x9 Z" F. ?/ E/ A7 K+ m3 w2 C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4 V2 {. V, }/ s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z% D) s7 g! Q' E7 A

“沒錯。”2 n# x# h% v. @
, k' N7 D) g3 S: W1 D$ w: r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1 v' ?' u+ ^6 l. M
- V7 o1 p, N0 G* X/ N" [
“噢。”
0 y' G5 g# {6 j2 d0 u/ m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A/ V# D5 R) v3 Q$ X( @

“噢。”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M) l3 l! C( u1 k% t& j* z
0 D0 Z5 V$ i7 O% r* C*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J9 I" k8 H+ J

“然後呢？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l+ H- `# q7 p$ W. d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9 H5 ]' N+ I, b9 E' D2 L
4 i0 H+ r3 l4 @5 q3 g6 o
“倒也不是沒有。”% x  w9 O; t. s$ ~
# O7 ]- v7 V7 I# x
“還是有吧。”

“有。”" Q+ R4 ?8 {* ~0 X& Z3 Z1 \
9 `+ m  q5 C7 L
“想了什么？ ”
7 d8 e$ q- y' J; K! c$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w5 z0 }$ R6 C1 {, V6 N+ S

“你說什么？ ”. A3 F" ^5 J1 q: u+ z
1 U/ z/ a) R7 ]' z9 K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 \+ U5 t) e- m% N( W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1 f0 e3 b) A# ]
; K( Z$ G2 R# {  @# r9 @1 ?  u
“什么？！”+ L  T( C7 q  L. a
3 a0 _3 y8 \% |$ B, u& p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h0 g7 Y) |. n& z+ e
“正是這樣。”

“我不明白。”

“聽我說，博雅。”

“好。”
- p9 a6 s# Q0 \) J( K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嗯。”  A9 G/ g' ]* H$ ^: }' u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1 {$ S6 b; k/ ?; o6 V; l$ F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聽著呢。”% S; I9 ~) w+ `
" A/ r" E) Z2 Z! X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2 r) F* s" ~- ^' g3 z+ w
“美？ ”+ r( D$ E0 e' y. l& _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w' e! S$ y6 \
- y: T' q& N3 v( [% T9 s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W/ C; o1 k. ~& O* M% Z3 t3 i

“對．”; Z7 p/ S/ B7 ]4 e% C3 t
: g2 G1 F! i6 i2 c- x! d8 W7 I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會。”5 X! C. q4 e5 H0 I/ a9 p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K# A' F/ @: E6 }. a' R
. u8 i1 X2 _- R5 x# {( ~
“那是當然。”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 W6 w2 P, q+ |$ w1 P0 J: y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4 I$ i  G3 I- i! X6 l
“唔，對。”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7 e0 q; N6 X* B  _1 g0 t
7 e* B! b. l3 V, d/ v  G
“對。”" c( g2 ]5 l5 c6 c% ~0 Y
! k% \, v) d; F6 Q
“美也就是咒啦。”: G' w+ e8 O+ q2 E+ l
6 h$ o5 q; X; n% n: ^
“對。”; O9 T& ~/ m6 r+ T4 z* t' H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g+ x  S2 z: m( A; Q3 v0 i

“對。”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1 q& S7 f7 o8 r/ {5 O8 _; Y
7 M1 i( s3 Z2 }( s$ z. K% ~
“你說什么？ ”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5 M7 J. C/ o* V: h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d& n( p" W0 ~7 Q
% e7 S% S" a; ^
“……”
# l0 e- X' b5 @9 Q8 _- b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n4 h2 Q: Y8 X! @; V- ~2 T' q$ ?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 f! a8 L1 L6 _0 S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L: E. i# y4 P0 V& K) E& J) x
- d( A4 C1 x7 N) D+ z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E/ R: ^5 ?" e2 s8 C9 i

博雅泄氣地說。

“不復雜。”5 v, A# Y% }1 u) b: H: ~
) \) ]- w2 T' N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k: u9 a2 o; z! d( C( c0 @

“是嗎．很奇妙嗎……”' M! Z: E9 k4 F" A0 ^
1 X4 ~% o. C) M8 n0 R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z7 ?1 _, j! j
8 C' m, Y5 p/ R9 f' E; H
“喂，晴明，你怎么啦？ ”  u! a) o' A) ^" r) P* D; Z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 W. z1 \8 h0 |/ r/ n; c* N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z% Q4 f. s! Y

“喂喂……”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D3 [! s0 ?& C- R+ |
8 i7 v2 {/ p# K5 w9 e
“什么‘是這樣嗎’？ ”; B$ y$ d7 g3 k: {, c+ s8 Z
$ s6 m- z- X$ A# \, l  D
“櫻花呀。”. {6 i0 [; i0 p- q: J
8 ^1 k7 t& y; S) I& P& p' M2 k
“櫻花？ ”6 u8 U8 t  I( U0 K' f, s/ Y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 i3 Y( B! n, Q2 C/ Q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g' J# S+ R9 \
# Z0 I. v2 K. z- o; Z/ s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 }, s; L- C# ?) M+ c
“什么是我的功勞？ ”& I7 z  Z) b% Z8 b5 t5 i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S$ g. h& _( E- g7 c' T# Z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w$ r& P9 |' {2 d4 z( c# ~5 W3 f0 s
. U6 R: M! i( y* t3 W) x
“晴明，是什么事？ ”& S' i* Z) ]& }2 F. j4 u- ^( K1 V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 D# O3 K! w4 p/ }1 t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 k- a% [' T  l7 W* P
: q7 B4 r0 Y2 \7 ]1 t) o1 I% P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 g, b. L0 @& ^  |/ T# r! k0 X
“什么事？ ”
+ b5 C% C  b8 d5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就這句話？ ”
6 r1 ?: i! {9 m! J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接下來呢？ ”) U% R% y& H! M+ R- p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3 g2 D7 k4 M4 n" F# B) G* Q
“準備工作？ ”
6 L+ ?- p2 B# k5 N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去哪裏？ ”" c' c- O5 P7 ]9 O& C8 l/ F
0 W0 E4 c* B! e! j% ]* F9 |5 y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5 Z; h" K; N+ p! H6 ]* C
“我不明白．晴明……”1 x) k3 H. U* k  w8 J
4 v/ ~$ V8 u5 u: n9 G+ l  l2 R" j" U5 J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為什么？ ”% d1 s+ Z8 F/ D4 j
8 U' G& U' |3 j8 P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 v6 y4 J0 t! Y$ P9 J! p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U! G, P1 X8 P% t
& [& R2 u; j7 v$ H6 G' x1 [! ^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L: Y: e/ K7 V6 w5 |* F* t9 y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 J3 q0 Y! n5 z2 o  S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B0 n# J) E8 M- b, U0 n5 ~2 n+ W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8 o  w- |3 d% O# j6 b
/ I$ S, m  J! B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T0 }5 Y8 N& X! X' S
* u; N7 u/ G7 O% r. w6 b/ f
“不出所料。”4 _/ ]7 B2 y2 S% |% C3 h
4 s  \. Z! s- ~. G# O8 k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o, C# g- h3 p7 o

“地點呢？ ”; P- V6 l2 U, q9 `7 K
& l" n* G6 X7 S8 H& f8 d8 F; i
“在京西。”  [* C5 E) f$ y$ m9 @. S$ O, l

“是嗎。”/ V! e2 `5 `* n4 M' d$ q2 V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9 C! [. Z6 m8 \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I& G2 p. p4 D; H! |
7 |$ q, _$ g' M. C! P3 e' u" ~! v
“我是櫻花？ ”. [0 M* d# g4 c9 V5 t4 u" W7 h
+ K! g% f. z: H* s1 p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 d  q9 ]) p! _: y5 X
“跟你說的一樣。”
1 w  u' e; @& ^2 W# s
“那就太好了。”( X6 `& Z' t! f% k* u1 ]' n
4 p! I- |9 M$ S8 j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名字。”. M) w) C# P$ t( _
" M. V' ?6 ?: ]& I
“名字？ ”% w& i, f% U% m$ a, j, u- ^, b
. Z/ l) R! i- p) E/ i. W3 A8 G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O' Z& R9 _8 M$ `" S& w3 F2 n

“那是怎么回事？ ”5 @2 E, n$ k5 A, m/ `& G, {
* y: }2 z4 p$ N$ l%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G9 a3 |' u6 q  K  ^2 ?) \

“為什么？ ”
' e) I! o8 m  m  `7 ?) @6 d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I* l/ [" _" Z6 D5 m1 j6 D8 E% f! L: b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當然有。”

“是什么名字？ ”
3 r0 R+ ?: V) {6 p8 N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3 B1 `' C0 f% x8 \  u4 M+ X6 e" t
* E0 _. v1 b, n$ {- x: p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N( s; {: r6 i" @' I; c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2 n- G9 b& u( b. G" W0 U

“說有也是有的。”6 X# `9 k6 U5 |- v

“發生了什么事？ ”" F2 P2 V" o: y8 R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b, S2 b- x0 r$ K; u7 _
4 `/ ^- Y/ L$ C) ^, X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 q8 E& k% [1 N. ^
“算了……”" {$ n. z! a' R6 W/ d  w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v, o" B# _4 g. T6 r% r$ g5 O
/ \( G0 f- b$ B3 R- t1 ^) G4 M8 Q
“唉，先不管它啦。”
& U" E; X  Y2 D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 @  R" \* \+ Y
“沒錯。”+ P, ?  @& U6 C2 N) G5 D) R) U& q4 o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f. K0 G/ w; S
7 F' j7 P9 @3 D# }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h: ~4 _, C. L5 \
1 J, p* Z. b  T+ ~3 }# p, A; E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3 W3 m- ]: k6 Y0 ?( V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 r3 I- V0 R3 N% E) ?$ M
“晤……”
5 P( ]; m/ |* ]) e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唔，也好。”
: f! l- D9 j3 U% O9 s+ `' `, h4 f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能動身了嗎？ ”
) {/ s! O* S6 D; z' h7 {1 J
“走吧。”

“走。”
: c# k$ |: i# |+ u  s4 @/ x6 f' m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9 b+ v5 }0 \2 h8 B2 W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 ]# C1 q. T/ B
- i) n% Y% v; S+ r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o" e1 k1 K: c2 B. t$ `
) [' R9 T/ \2 U8 T5 w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8 [" h- s2 Q$ t& c6 J8 D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j2 e" P$ m. H& r, ^/ N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4 v/ e) R% ~. i: F. I
“噢……該從何說起呢？ ”
5 F6 q! I5 O5 v9 Q- m* K, G7 t. d5 V" s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從頭說起吧。”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 b4 _) l4 B/ x" v; F( j8 g  y8 s
8 I1 n, W, I  I/ ~/ a+ Q. W# M; x; N8 ~#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然後呢？ ”6 n' z2 d6 N# j
5 C* C$ x0 T+ \" v: `+ c5 u2 s/ O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7 H( D* T2 u1 O  Q% m5 K
( t  ?! z$ x8 ~. p6 o9 ]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5 V" W. p+ v* W8 Y$ J+ G3 q

四
2 }/ S1 N4 |  G0 m1 b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B- L) X: Q6 a; ?) L% Z# D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6 A) y2 X( x1 [$ F( |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 J) U7 i7 E* q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 N% Y) ?1 |1 T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b; t7 b) y; O, ]3 F, I! t/ |( d
8 f* I& T3 U7 G' O8 p6 z) J" I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2 `6 n4 u$ p( q6 m; J
( M3 M% x) D: z
二人琴瑟和諧。% O0 p3 T5 I% ]. w% b5 n' v- y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 k* ~$ a  g) C3 k# `: r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b8 i* l6 c1 t6 H7 G0 _& U# X. N9 X$ F
) t$ |; D8 l- ?: `& [( z  g: F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T) G" ]* r- S5 |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1 A6 _, ?5 S9 d
$ q+ D. V* ]6 N$ o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 H& |. ]% x& G2 t: u8 L/ D  `; V
“很遺憾……”$ Z/ J' p+ _3 H( @: j6 u
5 ^3 j: K# a3 [* m7 `
智德只是搖頭。
) v( i6 m6 T8 B- M4 l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 H$ |; F# w- y; {# x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0 g/ ~  {# O# e( Q/ W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8 k% f  I9 W7 I' H  b; {  R# c
8 j% P8 M' N( q$ D; M3 T0 P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J/ R& ]( p, ?; z" K3 o
6 M4 A8 \1 q# V) A1 x
“好吧……”
  G# B4 O; l  Y5 z
智德法師答應了。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b! a& x0 @. f- p
+ o9 S( b2 H$ N' d3 U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 b! [- B% H8 v3 i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 E" B. L9 z, ~
“今晚會來嗎？ ”6 z! C. }& S" H/ l* Z! k

“明天會來嗎？ ”0 @3 @  K7 [* }# \" S6 g6 T' [/ G
; \4 m/ }; c% [& L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 p# r  p' s, i' t; E3 S0 I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H9 K4 n% \& J) ~+ T- N

笛聲越來越近。
9 e2 f8 _0 V; I, n- n. o" L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9 r& s5 L# \6 }: c1 ?: a
8 A  F$ \, q3 J
笛聲更近了。5 v9 `, k8 K# V7 j1 q" d* X# [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U9 {8 ?. K6 P  c5 w
( @9 K6 b% k1 ]8 y3 q  q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X6 ^, Q  j+ d  ?2 g# z( m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R0 }6 N( {5 K0 S4 d

“藤子呀，藤子……”; i4 _2 d6 y( Y* T
! K) z, q% G+ m8 |0 S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J* [  X( s- P  |% L1 q( F
  P7 H& t! h& Q& l! d: U
“請打開這扇門……”. v2 r3 x9 A6 z  P1 F2 ^+ i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 Y$ t6 y" {9 J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R# n; N7 ~- B5 s" Q4 @$ b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d8 C& r% }7 I" ]5 b4 t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F' k& K8 ^+ h
' g$ ]* ]/ M' c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1 e7 V" x( z2 v7 r5 V8 _, L
7 e) W( Z; ]4 E. K6 v3 j- M$ x
翻越死出山
' `" `& B( E) q
心傷失故人
. F% M9 j" T' h2 H+ M& c' ]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7 B  {7 Y" i) M+ P  e8 ^2 ^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E5 T$ t' v. ^7 U
" G% Y. t) Z& l+ I& D. u2 o( ?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5 m& i- x% ?8 [& F1 `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6 X" o2 E  L' ~5 l2 Q0 x; ^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 n8 ^) F8 A' r, b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q  I6 O: u6 ?1 Y' ^, e0 z: ?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I4 v/ r$ Z2 M/ _* f/ ~* C
' X4 a( q9 {/ @; M
“噢……”
( {/ F5 I7 h. _' ?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F8 `' f9 o% w: |* ?
3 {# N( u4 c$ R1 }  O( |+ o8 o* z" j- W+ d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3 E5 A2 p- G& b4 `8 N8 a
6 K5 c# g* p% b: Q4 h  G. u' l% q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6 s3 M4 D6 T- ?2 p+ U! O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 [# d6 Y9 ?3 @9 s7 r
藤子被冷落一邊。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0 [8 ~" ~2 \6 e
: [* V6 g5 H8 ?$ a  V! T8 W. ?- R. i
“原來如此。”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 V0 \- J! k) z) [+ z: j3 H
+ |5 n& y" H) w/ `! i0 O% ~
“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5 G+ |2 [5 {9 {% T4 L4 A' |8 ?
  r* ^5 r) [0 `' z: j
“是誰？ ”
; X! y" [: ]7 z+ ^5 L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 Q8 _& n4 {1 @8 _8 ~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1 J" c: Q2 f* k

“沒錯，已經來了。”

“什么來了？ ”. g- y- f: v4 u1 f6 ^- Q; o&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接？ ”6 Q7 M9 b' t. [7 J" ]
- C4 j4 ?+ |! u/ n/ n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I4 _" ~( d. ], @3 }1 E* v

“為什么？ ”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H4 d. u  B. h
, }2 e, w6 e4 }  I; s7 _) U# H. n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3 a9 \! A0 l% Y. g" C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4 M& A( _9 n1 Y1 }+ K

五
! a4 A" |1 M$ I6 E
牛車停下。4 L' J, T; g' ^7 H; {! z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9 [7 ~- G# Q% u! L2 Y5 A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 s  a9 w# e$ j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3 d+ t: m8 }: ]4 b
/ o7 I. _2 J& h; s) ]/ k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9 Z( l6 N, X3 {3 g4 w1 P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H1 ^1 j  n* t; n
2 }5 I  W6 [, x0 w/ f
“那是什么？ ”博雅問。
8 B# h6 I0 l) b% R6 Y
“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幹什么？ ”& b; B5 W& n6 M; t% W1 W8 \$ E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博雅跟在後面。6 y9 c) \) M4 m- p9 N1 x7 h) T* F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W+ a6 X' K1 X- i5 {: q8 m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 k$ U& ~, M/ a/ d; g3 R
晦暗的房間。

半間房子是泥地。+ n* t+ ?7 \4 k& N: V
. ]. N4 S' f" f+ _
有一個爐灶。4 W. @( f7 b# W4 [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 |& T0 u4 B4 P0 N5 q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 d9 C( Z0 s8 ?& j; o
/ ^& v. h) O& x4 F( i" _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 T5 \' W+ H& |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6 \/ G! G" L& P8 ]# x2 H$ v
8 a; t1 T9 S7 k. v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i+ s" h  ?' S, |( Y1 }  J* ?
4 Q0 y$ N$ Y! z4 }
酒味彌漫屋裏。
# @/ O9 m; [, w4 D  W: j
“晴明，你來啦。”- n- N( @6 u& @2 j# V1 F" a+ |- w
5 L$ v3 \  A6 v  k8 r! z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P7 ^( W4 N6 B5 t/ ^- t
) a% x1 a& |/ ?4 ~( M
“久違了，道滿大人……”- t' @: b( j4 H' s2 y7 l5 w
, w6 Z/ o# ]) u' k+ Y; w+ j# z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m# Y* y+ g  F, u9 W1 {! J
6 }# V6 U0 k' n  x) v" o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g6 c( s* M: u(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1 f( `) g1 |- u8 ~3 c7 k0 H
3 j, L% Y* |0 t" R+ u, M
“怎么會——”& v$ Z& u5 `- @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c6 |7 D3 }, S) i: E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 @8 C" ]2 t* K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 t0 b" V+ l, h) W0 Y6 W
道滿笑著找話。1 u' |! b! u9 F2 N% C% g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2 W9 y, D0 p- k6 Z1 }5 \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O( [$ L& n3 N, I: J  g/ g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 a0 U; g+ w* t* @
, C7 ^8 ^  _& b" V  D: h
“有何貴幹，晴明？ ”& t  H- P" e7 i$ T' C( ?1 {
5 E3 W( O0 f8 C5 X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 e% B& u" d! v4 Q' Q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沒錯。”9 o5 ~8 C, l6 B; O2 T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p1 n# Y/ |$ E4 B4 B+ L) A
1 S; n: Q0 `! H2 g' h" g1 W7 Y9 Y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b5 {0 y% \' N/ l2 o, H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r( s2 T5 P6 P4 B; f5 g- e
8 h( j, d7 K# a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6 f1 }- x. U7 I/ B, M$ b, x9 q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n, x$ w) k2 I1 Z# ?. Z2 z2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c; s6 W5 {, W1 V7 |. P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1 @/ x6 ?/ t$ s% V% H0 f3 X
1 m$ c# d. r: R6 c$ N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t% ~% g1 u1 s( K

道滿哈哈大笑。- H) Z8 J" Z8 ~9 ^! H4 X
) F2 y$ ~& e8 ^# M4 b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什么？！”2 X+ q3 G# F8 a6 q

“我們要做的，是咒。”$ D, E5 b% |3 s  \/ J2 {+ e- x) G& v

“咒？！”! z& d- n7 S: v  U

“為咒而動。”2 `; ?6 z7 Z5 T* M* Q# Y) Q5 L

“那、那就是說……”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4 D0 N' N( m9 o
. u- @6 h8 r6 Y) s5 j7 v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 p0 Q: o6 _7 r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 p# h9 d5 j: z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2 K- Z7 [$ b5 h$ @( a3 P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L$ C! P9 |0 B) A9 r# C#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 J' I; @# U, @  v+ J: Y+ f. L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 t: W7 ?: O% v$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L" |& Z+ D& `+ _4 q; L
3 |9 ^7 @0 p9 c& H6 [5 V; _2 {+ P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O, I$ T% A# G, ~
/ C) z1 m% |# \& o) |+ V' }" s' z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c# i; q3 I+ E: h' t3 w1 C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 R9 w0 k% n! ^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 S; d) g3 E. Z+ h( j& j' a9 W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X6 \: O0 c/ e- b: L( @, v  l

道滿還是笑。8 m& O( N/ f% p0 z6 ]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Y. U+ t2 f3 o0 [  y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 s* J+ A8 o1 g3 B$ T5 I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 z) K6 K3 f& B& B- g+ b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4 b; [; i% ^$ h; w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 _' d# `3 c2 |3 D+ \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9 S* C/ y6 d1 [; b# i! j
, Y/ R) g  _7 u. F$ Q
“行。”: v: V# ]% y/ E- a: P+ F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4 ]5 i9 S& B; ~
" E; h3 R, l$ j* F! f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 u' r7 ]' u: S  H, d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走吧。”) J  b6 e# r: q6 }8 t* o9 W6 T
% u1 N) f9 ]8 y' M8 f# J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行了嗎，晴明？ ”+ N; r9 o; n, f& c, e) ~
* N7 u: @( e+ ^% ^! _* s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9 z; a4 o0 G% e! G2 v. B) k4 K5 u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8 c' {+ q" m6 }4 a$ G
六  b! Y6 v; H. g4 _, L% E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 b. X2 }, n$ x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 l, B. i  l/ S) m& b$ H# |+ K: C: n
“請問——”

晴明向藤子問道。6 i& `/ @: Q. }. \% a- }9 \7 T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 ?9 ^8 `( b  b% {5 D* N2 W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j+ E) j% o) g  _
9 o5 d+ i  e0 }: O# W3 }* G5 ?
“給了頭發？ ”

“對。”7 q  J* N. X4 z# L6 h4 r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n0 \9 c1 }# l; h& J8 w0 G* s

“他是想要。”/ Q# n# A* R; G+ f1 r
7 V: @2 M0 K7 d1 B  o6 g
“那，您給了嗎？ ”

“是的。”
! a* j2 }1 b. O- y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Y! V* g/ W5 `; R9 `, w: U- I

“是嗎……”' Q0 T0 m: }* o& D( e7 C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8 B  [% `5 @- J

“怎么正式法呢？ ”
5 V/ ?3 W7 w, F  f* H4 I: }" i9 |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2 C  [2 \( x2 ~9 [; W, m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2 o9 `7 j) ?$ `) p% P$ T' j
“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0 Y4 V  w' c. ~  b

七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N4 }3 V5 d5 c& Q1 _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E/ m4 W2 ^% `# a/ u& H1 u# F
5 M* j* }  u+ R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 u9 V$ j7 N% d% P! O: s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 n9 l( S( V4 v' ]/ I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1 D% J, u: o0 Q4 {
+ R  i- i+ U! f1 v$ ^6 x$ z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5 Z) @! o9 k$ P& ~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0 p$ q# `  m, ^6 a/ E

“哦？ ”& A0 e7 g  A, _5 q' x
2 Q6 I7 ]! y6 q0 n4 n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啊？ ”
' m) }  h- i( O# n5 K4 y0 F- c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 [- C) k7 u. t: L( }. c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9 T6 e, r; b8 Q3 V3 j" F! S+ o" U8 ?! Y
+ C8 C. {: @( a"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5 a: ?. O$ u& {& O# d5 n( N

“什么事？ ”+ g  b( `$ @, \3 F& W
  m7 N0 c% p( S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z6 m7 o1 q) g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2 X/ d  F& R  g) e7 y- \: c
“最省事的方法？ ”
& Z# U3 z$ x* P7 S9 N" P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8 g: h) K/ @7 L, N9 |9 k8 z

“……”4 c3 h. a: C! u4 @: B6 c- s
6 l) X; q% `* [2 W7 i" c, D7 ~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怎么修法？ ”4 L# ?0 N/ a9 o4 u6 Z
+ H* O# S0 c9 @: a- q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 J' J' O0 o) E2 W! w5 }
“原來如此。”
+ `2 W5 W, S4 s- b7 ^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L7 G) _. Y! n7 G
1 H4 x9 u; l2 o4 _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g- I' {" @8 J& c5 {. m

“花瓣？ ”8 A  u# u! A. R# |
1 i  g! z# n6 G6 F/ h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u4 C# ]9 i. j9 X1 u( v# {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 T% i8 K0 {  A! p+ B2 c4 T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7 A/ p' j6 m$ X; F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還是不明白。”
7 _5 J$ G4 v* Z; ?7 Q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I7 N' j& W3 I+ Y0 i' Q2 J
, w# f# f! p' P+ {% T( L
“真的？ ”* R2 `! H! {+ p1 a$ ~- l1 w
5 u# K4 p7 ^( e3 ^& e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1 l0 E2 p& B' A! O2 J. f  p

“哦．在我懷裏。”% a8 L! Q/ T: `9 k3 B6 x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八. i& I$ Z$ I) ]) P/ N. L) e, M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7 K9 g! o( r0 v! x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4 T0 \  ]  ^- W8 g

“沒事嗎？ ”8 l. s- ]: D; L- J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5 i5 z8 d/ T  E9 \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S3 O% O  r1 E3 S: v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F3 P0 z! f- C% j" z) o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8 \) `" N. R0 h1 C
- O$ I  ?! E3 ], c! w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W5 b. M; H" q7 e+ o

此時——“來啦，晴明……”% r! o% S$ w: M/ `7 j: Q: \( M

博雅低聲耳語道。
- T1 A3 z! a6 ^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0 o& ^" Q  `8 G. N+ a$ D2 T5 a9 `" V
  ^% r/ o! h2 A+ v6 i. a. T
“開始吧——”/ z* @/ d2 x; }; M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T; K$ _) g9 K$ a* }! S4 w- u& o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博雅緊隨其後。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 o' o; B2 {1 v3 F( S2 R1 a6 h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接近了。- m* A' ]1 {9 I) T9 L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 Y/ i/ I/ a/ L6 D  J( w7 V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是個男子。2 N. d* @5 g# u! O
& P$ c2 o. o# v# i$ v$ L7 D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T) Q4 @* }6 U
3 J: N; Y$ y0 c- _/ O
“博雅！ ”3 d2 U+ s  c% s$ k+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R4 j0 C2 G5 @4 x
, s; c% e* d! y9 C$ n+ Z2 J* X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 }5 k) f/ _4 }3 J% }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 P7 o- u+ ?, Z# m" m6 V$ v' f$ c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 o+ H; N2 n$ a: `7 S& i, [8 ^
# E0 X- p: i  s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 b' N* {) j# P; b; [6 D3 I6 n# }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3 w9 h8 J, w  b3 J/ u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7 I% I5 f2 i3 K& M. A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0 f8 O& R+ N& k* T: f( m" c
9 c0 A. U# u1 c) Q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4 X  S0 |! W; c5 o! i& v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E' ^7 {4 v! s( ]9 ~9 P/ K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7 x- H& B0 @8 B" r2 @5 y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 Z7 M& _' d4 W' v  V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 G+ ~) e1 T# s  E
藤子熱淚盈眶。
1 B/ }$ s1 g# m' m4 _, p% c
“那是不可能的呀……”9 J# x6 n5 {5 s# @! s8 x7 N
% ^& e: `" U4 ?( i- R- i9 r% j( t1 Z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5 I% p+ U: |5 v8 _
" M# P0 ~: Y% h* p9 d
你可以放心了。“$ w, w/ w3 e; l$ A. i

她哭著說道。: _9 `5 T! }3 l% n$ ~
8 a- j! c! b1 [* E2 Y: O0 O, c' S6 A- D& b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 D+ y! D" g0 P$ g% E2 F" ^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 r  Z0 P3 Y  I# O! Z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4 p$ v* Y4 n9 K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8 ~8 k8 e6 @9 V0 U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4 g, E9 @# C, S& S; h% c* r
, n+ Y) N, u/ x% K7 h$ B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N; X5 p0 a9 e
) o4 u+ D4 C( x9 G
“您吹得真好。”
6 f& l. A3 W% y1 Z5 i- j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Y. U( q1 `! ^) N2 A/ ?3 j
, {4 n0 L. o1 R: d2 p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1 C$ Q& f" _% D
& z% @" X( e' G5 s' }" _* `0 m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j# }# S, K, e9 _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 T/ ^; X2 F- ?7 [3 S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0 F( B8 J% U, ]3 f  h% F8 J

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TOP

12 3 4 下一頁

返回列表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收藏此主題] [關注此主題的新回復]

[通過 QQ、MSN 分享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