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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n4 i- P8 j  a8 J$ j$ W* t4 l
2 l# p9 b6 S6 b8 s+ d/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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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9 R& H7 U6 T; n: @

陰陽師第一卷
: Z- V# `+ r! d6 ?: N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M' i3 F5 o4 @3 d& \

一
$ K3 P+ n7 J# K% |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0 r, S% s6 w" M9 Z2 R
( O6 d# {# Z$ B0 Y" a& r& b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u% C# w! f+ U8 j  M  S. K+ }3 c
0 J2 i2 N5 F3 m: p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L) @3 l4 S& ]4 e) @- h
$ _. q. A: G4 k- H4 l3 k: X6 ?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6 Z- d3 z/ S* n, B4 S7 T, z* K
! s& V, q" M  x# k/ h( N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 `" z) u  B. S3 K, L' @+ d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_: Y" s6 h! h# [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L$ W% w5 n, A6 M, ^
8 F" n* i( w6 a0 H, `; {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V3 [. S% i$ F, C
2 @7 e- E: E: P* C) i; a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 E: |: h& o8 T; W* G  [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i# h9 ^  {6 v2 m, \# M
' X' S/ R8 w3 w; Q4 u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9 ~7 b: `) h" ]/ y/ ]- P8 ~9 c
' a# Q* W3 p) J# D& q( I5 h$ F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7 o" ?& D. X9 S& U5 u3 z7 ]/ I
& @5 r8 w7 E: W9 m) e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 _4 X6 V  K) S
; S; ^* V$ R' g' F& @+ m; G: a/ m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H* b; ]0 y$ v) m9 {: h
: Q7 w: X0 S( {- h* R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H; R, F  I) r

似乎是一種天才。& f# Q7 s5 r6 d/ u3 p
4 M7 O: y" Q9 l0 h$ r: {  K0 D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P$ s$ S; e4 h; A) e, j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 A5 b' ^; S  {% T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j" D# O! u& ?/ q6 o
& v# K9 O, ^3 d$ ?! f/ R2 B
一行人乘車出發。
+ Y" Z* a0 P! T" Z; @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 \/ @# }/ N& P9 J& ?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p) p' x2 F" h. e( u; C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5 G( Q9 K! ?% o8 o$ ]& F7 I7 E
( `2 F% o3 s% _& d" }( q  A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7 W4 d  E; ?. C- G$ B; ?1 O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9 g2 M6 W& ^: {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8 c; y! u5 O; y- Z7 [  I# S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8 e. N0 b7 z3 G# c
' q! g6 j0 N1 d) O
言歸正傳。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p8 f5 l& Q( k6 W' ^
0 x4 y5 u5 @( N/ y; @! {6 [- `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5 @9 K5 m# W
( }& x& M8 C6 h1 `  \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7 F: M8 T" e. f. ]4 n8 S) j+ I& S& R7 N7 ^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 w( Y1 S% Z. ?8 J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X5 K9 n* e/ ^( f9 w
; o* I, c" G! q! A9 h; Y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r7 {" r0 b; |2 T9 l* V
* r( O) l: _& d* [. W' e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e+ A2 M3 _) O3 M0 i* W# J. d
+ z$ j" T8 S0 b6 ]9 @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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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k# |+ a4 [4 j! b* W* v) ?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 `- C# z& m! F0 E: G4 ^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 M3 [* Y9 i! K  m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S& `3 Z1 w; g. L0 X

艮，鬼門也。& a5 F  ~, ~9 t0 |' Q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 x1 l' U' M" |) D+ G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3 B0 [3 k) A; O) G0 w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2 {( A* k- u' p  p' m: H  r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n4 l$ W% y2 m
4 r8 g7 N& E& R# d6 i% p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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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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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B' ~% _+ R+ Q
' z$ \7 d0 o) i* G7 y8 K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 k, ~% g6 H; t5 y  I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O& u2 A  x+ B0 g
  o1 V' A0 w% ^& Z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3 b/ X5 x( B, `* j7 t& P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F$ \2 J: x0 e. S1 q5 l
  r8 U( a2 t9 `9 b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 U$ o! O) S. F# {. G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6 m( n# P0 s2 T* N$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8 f& C; _! W( _. Z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p) [, E% R: ^7 K% d5 _
2 b1 F% k2 J: b6 x3 U% z. M6 H! V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4 v/ H- }. x: l* z4 L(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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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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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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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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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7 L' I0 P; X- N( P9 t# ~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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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8 r) m% f: l1 C" j0 I% X- P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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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R$ d0 v! r9 d/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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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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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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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6 w; d. }: V; u9 a& A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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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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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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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8 M1 o- v# Q5 Z0 e! h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8 N4 b  }# @8 _5 E; p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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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Q' B5 T$ u9 ]6 H# |7 k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u. A* l" p& ~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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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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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2 E9 ]( f' [% `8 Z% \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X- I- m; v+ C/ n; p: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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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B: x( `, r& g4 D  _. M- A$ `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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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K' f: b6 Z. e4 \3 p3 B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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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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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2 l5 @2 e7 @# D/ H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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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我也很想看看。”2 [! p  w0 E5 D
* X5 G4 f4 `$ Y5 N' l. ?
“我也想看！”  J4 p9 \( ?& e+ M/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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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p0 V" N  x9 ?; p" a5 @8 n: g
) G; B& }# q4 S) b; m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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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Y% X$ L- ?8 _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A. w0 F, }7 b7 ~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 n, k/ V8 c! [; q5 q
5 w* b0 U; e4 H9 @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2 q6 ?' R9 E* [7 c( O
1 P( |8 g# f8 r6 J' p% J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0 h$ n% u) L) S' W9 a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2 E4 K1 X. C4 y& U/ G: V) u9 U8 L4 O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6 @  p, t/ y1 m: _
$ A. E8 e5 B. T# D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e: b3 D9 C1 f1 S7 a
  E- u3 L( a. n6 I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7 N' d# j' ?( G. @/ Y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 W) V$ [, _3 M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9 }7 I  J- k/ c7 c
( T. p* m/ N; y5 K1 ?" ~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L7 v+ O+ R7 U5 B! [. K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s- J  w( L7 K0 J- d' j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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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1 Y+ k, C# B/ Q  s3 |9 T2 U

6 o; k& @5 }2 x. w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0 i6 o& w: o% S2 I( T$ w
/ a6 \9 k+ p& @$ U; k6 n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x. E$ B9 L  p# w: d& V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Y' Q; x3 z5 N) y! e6 g) K- I0 @5 _
1 S/ N7 F' l  w$ m2 v/ `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0 \1 ^6 t! e# F4 r. L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7 q( M2 o  D' g8 Q8 Y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B! s6 y5 i! F. l% X' D5 C. [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m  f9 u$ W& i3 o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2 y) N% h. t9 z. o' i% m2 s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P& h7 g, w  {6 z! z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R! b2 i1 w$ B' i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Q2 |: r$ {, {! X& e/ z
" h: v: D' c+ X# Z6 f* ~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 l6 m$ ^/ Y7 a$ C) G& W6 k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7 ]6 g% o* z$ \. t  ~4 M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 u# Y  w  T9 `$ K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9 r, S- Z/ [: A# {  q/ G: L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K: N: x$ a+ {. y
# S$ H  m0 [$ U# _6 b! V" Y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5 Y/ D3 O3 n6 X' v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 V$ @: k/ G# G  A6 b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M9 E' g: D7 C0 b+ I' P% e$ a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0 ]( S: o8 d; Z5 R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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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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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j2 l5 d7 o; \( ~

一( g' N5 }0 W7 E
7 h7 ?7 M- @9 h) z
兩人在淺斟慢酌。& k5 i2 I  C* W; ^6 q) j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h7 U( r! a1 L& g" x% {6 b
9 O6 I3 a! K. J. x0 [9 O" s/ K8 L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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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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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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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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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1 P$ H, s. E2 g! `8 ~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2 d  A: p/ x&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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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4 h/ ^2 o5 x1 m1 i* Z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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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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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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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_' ^: r* i8 _1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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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7 [( U/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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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5 |9 W; j+ {8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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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Y! ~9 p; J6 R4 G# w0 k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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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4 i$ w" x'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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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9 t1 Q2 U' R7 D9 e' b7 q0 \9 v  P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Q& S4 v& x# D+ W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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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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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B$ w5 c) B- s5 J5 o5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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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B/ I5 U! z8 t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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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 I1 ~1 y# q: t5 C9 _. g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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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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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I- S! E6 R; F, E8 z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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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2 z% I& x1 b  i! W'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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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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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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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O1 v: W' h. }0 G& M, {0 [& m* w% o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z+ U* t8 l) r6 U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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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w+ G6 X: ~0 l' P: v( k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F% a' D"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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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N% |; n7 y5 O2 Q* N7 ]; J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  t5 z& W9 e& d0 A( F. G$ X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i8 R, N9 k. z1 w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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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9 K) Q& {2 I+ G- S. X4 B9 T8 r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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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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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F# ~" J4 m* U#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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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5 w& K) U, E! o% z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S9 k4 q  B5 m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6 ~/ n) y9 r& F0 t: J8 h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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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4 ]; w+ O0 l$ ?9 [3 m5 h.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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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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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c1 B; m/ t. c* u8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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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o( o8 A* f, Y6 K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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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9 I4 v& j& p+ R: O( I, N! S$ N% R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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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1 ~3 m! _; x# d: b. J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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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0 h3 B4 P- z, A4 J; p2 C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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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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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 K) M2 G) _% Z+ V; U1 d: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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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2 ]; g. C* e" b/ Q0 M

見者無不驚呼。: e& T1 Z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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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V4 \* k" G& [6 V% N/ X2 e3 a; Z$ y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0 y' F" U- [' \$ m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_7 M8 {" [- X3 ?" $ U8 ]

“遍尋不獲啊……”+ L5 c, |* |, w8 a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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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6 ^  p. d5 E1 E0 I3 V9 H

“實在沒有辦法。”4 v; ]+ r+ D8 |9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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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P6 U5 o/ q9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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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 J0 a+ {9 Y. O1 c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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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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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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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O) P, d. m! _( |) q& C3 ?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3 o# F0 ?7 F6 Y4 ?0 M' O1 N3 G  ^& G

“別讓它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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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4 s" l/ w0 W' w: v4 E7 F. b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0 n$ P9 E9 G2 w! |$ u7 t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R6 M$ u  C) m( p- O( ]7 i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G' f: e; y& M4 s9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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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 n% A! T: |+ X* w  i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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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x# m! l9 L3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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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C  @* n* G5 p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F) z/ Y, ^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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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2 ?# v7 e3 q  a-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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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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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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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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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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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I" v7 w/ K( H#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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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3 O$ M8 k8 ?8 ^  y; N+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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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d4 q' c6 @* ^4 c9 X: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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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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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8 b/ V* Y$ C6 m, h0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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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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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X1 T" E& R5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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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Q# S2 H7 e& |/ W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F: j2 x' ]% B: @

“狂躁之症？！”( t, |' C) C*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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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y* S$ [1 D+ b. Y3 s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j) _7 T+ z5 E3 q9 C% r( V7 e9 p9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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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J% R2 @$ E0 Z7 A. R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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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J9 j/ X9 Y# n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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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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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y0 p) z6 T* K' t) b  a) Z# G4 j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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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3 x, l: ~; i2 y8 r, i7 s$ E4 U

“我沒有那么說。”" p: x* |& I6 ?9 O) M& b4 I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 h1 p- f2 ^1 r( a! k) H3 q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9 [5 [: [; n( U% R/ S5 B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5 j% P6 r5 c+ C$ _0 P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 m# d, z+ ^! k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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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Q& g( o$ O- d$ o; {, B0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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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a  @2 S6 O8 H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O/ @9 Z# {; p: {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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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Q: {* V9 J- c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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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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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2 c4 `- x9 n1 g( K% E5 C( f! c

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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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4 c3 L! U* S3 s4 m. K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4 u, Z% v( |  }$ v, O7 U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O( m4 I% S- _) M& C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7 s& l8 O# a6 S7 R1 s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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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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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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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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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W9 a6 L! [5 k, i; z& P7 V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8 k2 Y6 q5 y3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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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9 l6 p5 E$ W2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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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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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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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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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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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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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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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m7 y. n& Y: ^1 X1 i/ c) z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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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8 j2 \# M( |+ a& ]6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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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n( B2 C6 f2 v; Q5 ], X5 o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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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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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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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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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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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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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1 ~( g/ Y$ N7 U. M3 Z+ K

賴子瘋狂地抓撓。& @) F: y4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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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 a9 R8 y& x& |; o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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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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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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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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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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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z" W. ?0 z/ b# T( ~1 [#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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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 Y9 K' v- m8 E" h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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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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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Y0 Y5 E9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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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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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7 ^. V& `6 ^6 s: c3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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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u# D1 k& }$ E% [' B8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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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f' I, W& W  \6 U3 N/ w5 E

“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2 Z9 L( e! y% A6 F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Q; P* r8 L1 r' X7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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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 T9 U4 b: p: i( A: {& A$ u

那聲音又說。5 z" {) U, r& Z- l. w0 ?. f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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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3 x: l% P% q! U9 u" k5 F1 t% I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3 w( m, l3 U  U5 ~6 {- b9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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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N  ^9 U  ^5 k  c) y8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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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o) T' P3 }( [+ m+ H" q

“晴明大人……”8 d: o2 s2 k/ D' @1 u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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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P# S! X1 l- T5 |) h1 B

六+ p. O# u% b! k; c) Z! C/ x! t* @  B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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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T# I) J5 {6 p. G7 p0 n' w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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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x8 [. ?1 V" Z% ]" c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Q& P1 q. W. w$ E2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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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3 l2 [* T2 \4 [1 D/ l, c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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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 h( |) l8 X1 M" M& r/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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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h" K2 b% K  N7 e+ Y3 V3 |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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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W) v1 R) t6 N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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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1 `3 O, J2 {/ A9 l% H; z' h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J6 _. y9 v* P* {" l5 H&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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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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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0 e7 W; }5 u1 W4 T6 d9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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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 {6 Y9 i5 N1 W; E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5 H. q2 Y1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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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4 {  A# _5 b, T& ?6 A
“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m& i( W6 x( Y( L2 ]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B, g0 d: z" k  T) |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7 \0 F; V# l+ _# y6 J& A6 I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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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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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D4 Z, G/ A- |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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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a5 D' u! G$ }8 N' H+ {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Z. I4 q0 N* L0 S4 Q9 e& Q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8 ~1 V; [+ [+ }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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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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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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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9 s4 L  M0 E8 ^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1 v  Z( ]4 x1 b- B( u& M! g3 ^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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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I5 A! F5 s  G! h! P9 m; F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F) f" N1 d,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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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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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l1 G# w% X6 q6 D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6 |& I9 R5 Q# e( F* G! m8 n2 W

“好了！”% Y0 _" E1 ^/ u9 d9 C" T- P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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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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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2 \* X$ Z# {( [# o/ K! o. v. f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7 x  f( o. j+ b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8 D" t) p3 {( q; P7 A1 f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y0 O) c. {# f4 K7 j0 A4 f! @5 h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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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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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X( m: Z% ]# j/ {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w$ b, l  ?" s5 V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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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9 B, m7 E: i+ D) L0 ^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3 J: J) Y$ ]' J, E*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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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x* k4 ^, c0 l" l; N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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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6 P* [) T6 z0 S, e* f+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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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3 M8 O, e4 ~2 P- i+ X2 b: V: J
8 Z5 ^% o7 q$ o& l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0 ^! K8 A' G1 Y8 i" @"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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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 ~3 x7 Z  M1 O( j# R5 y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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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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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 v$ j+ _, L)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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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s. k9 O+ _. U+ ^2 H3 C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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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1 }3 c- Y5 T' L9 Z& G& [

“這樣就好了嗎？”8 u, e0 u- r, |5 `& h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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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G( q1 \1 Z7 s0 X. S3 x. I6 b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x, q1 Y( f" K

“這就要走了嗎？”6 S' [5 u/ W: a+ l8 `+ k. e5 L2 {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 L) v7 J; v2 z  J9 p" J' X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 q& S# l6 [4 \

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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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z! N) D; _+ \$ N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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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 {, M% y- o2 d+ S) f3 N. O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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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請務必賞光。”1 ~! R7 P2 D: K0 R0 _/ H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g. B* J* B3 x

“好，稍後見。”+ G1 B0 D2 h9 ]: o/ m* E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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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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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a6 z" c- p* d
3 A( T$ z- B2 S" t1 A& Y% _% k0 b0 A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9 Q) \, W3 D5 q+ s- k7 ~. q
2 t* @* P' i" k; K" \6 ?3 U! R# Q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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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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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就是藥啦。”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 S1 @3 p: {3 g& I4 e, M; a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K+ s5 \% B% ?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1 k  p1 S. D9 f, e8 ?- f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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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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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a1 O' b: x: }! V& o: F+ r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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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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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2 I4 b' G& h( K! P/ i/ E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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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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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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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5 F% Y0 }9 l' q; _/ }% k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N2 R6 z; g* D$ }4 n+ o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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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8 ^$ [! e' Y0 G3 D" m+ u5 G: o5 t2 D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w* \% w+ e% |" V

博雅點了點頭。" @$ c* V0 \- h9 |% a4 L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M" E5 d2 I+ \% g1 t; E' @

“是怎么制作的？”, n5 \+ O9 \/ z' W# ~) l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2 _) D8 K, e& T" o. v% z4 X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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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g9 w! J; J, y6 A4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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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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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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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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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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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3 T: J4 Y# k3 m% h' B# N- Q8 u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S/ _8 C9 f/ y$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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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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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1 y7 p. {7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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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g' R0 w) J2 C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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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m$ D" ?; k' p% b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6 O9 S: k) {  Y) K  H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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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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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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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9 P" [3 i! K& @8 j5 m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F7 m  W) i9 S1 G1 V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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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5 K1 ~: Z& M' V$ s# I. m4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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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4 ~: ]# v# M: f1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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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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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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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d6 E( o0 Y3 k% F4 q: O3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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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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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1 T" m2 F$ p7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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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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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L( w- N: `& J" R0 U1 y7 c-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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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8 _2 O% Y2 a+ _- \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0 ]9 i$ a3 y% c% ?6 {1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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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a8 H1 T. s3 ]1 c$ W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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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5 ~7 U, a% e4 I3 R& i#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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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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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5 ]2 N+ O* K7 X# e1 `, Z+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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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z6 E2 _& k2 W1 H/ ]2 D$ |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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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F; H- i0 n: _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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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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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

一個聲音回答。! B1 h( h' H- y. y7 {" f( R; K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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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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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6 T" ?# K5 |4 w& G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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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8 W$ w2 F$ e, n+ b! E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z) f& R+ g$ ~7 u7 n- S! p! d2 p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8 v$ s; j" U( ]8 S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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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J7 C5 X4 V3 U# B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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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K3 C7 A# N: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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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4 j8 x8 V% \* a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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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u4 d6 _6 l. d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7 u+ O/ l5 f8 C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1 o6 g  F' T# [* s& I3 \6 r% {; V* k

“噢。”7 Y/ t7 T  N. W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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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i$ ]8 @- f( p, C7 ~- m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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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0 W7 ~6 X% j4 D) f% E; n3 @) K

“太好啦，太好啦……”  O8 `4 V! g0 G& m/ n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7 d2 F  W. ?! c5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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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4 ]% t! ^+ B3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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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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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h. ?8 U% d- d# S& M& O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W9 G! {) ]# a. y: b$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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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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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M3 a/ J% Y6 y/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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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R: V( z5 E3 s! U/ W( ^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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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E" w" v- Y6 o0 W, Y# j( ]( n( c, o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n' m- K) W/ M4 B4 x'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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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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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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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1 {+ u2 w) G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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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4 \+ ^$ m+ }$ i6 X( C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5 Q' Z+ l! [% A0 e$ j6 N* D5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8 L/ c! }6 [* }( ]) c/ ~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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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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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2 B" b! S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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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5 P0 k1 T- T) A9 c'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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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l+ n0 Z9 M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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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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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N. N0 S1 O% Y'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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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0 E6 y- w+ d1 k& r" d) ~
" [6 B6 G3 C! }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A/ k+ w1 v2 p) h# m5 ^' N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B2 }9 W1 |3 ~
# H  T5 K4 U8 V% k2 M+ E% x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0 M/ n# m4 W8 V  u2 a/ m; {- i1 v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G# D. k! I, F9 ]# Y8 g

“真是好酒……”8 }. A5 F' w- F8 b; R
$ ~* N3 [  K2 V$ X3 Z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8 P/ c' i7 P5 |. s! P2 A  |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0 P8 U: B8 i; V7 P2 ~; k; g+ V5 S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1 k2 r$ T4 Y2 Z6 V
“終於走啦。”+ H0 |; B( }2 l  t
- J0 t2 i8 t( g1 ~9 ^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3 j9 B' m8 a* ]% z* n6 Y* ^7 K: k
“唔……”: d+ Z, z% V# j5 ~# `0 {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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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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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v0 z5 |) c. e1 \2 e

一
( h. A/ A4 _1 O# @+ \$ x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C- V5 b% \2 ^5 l$ ?9 _; V, e5 `8 }
9 _$ B5 F; m7 P3 p5 w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X- i0 Z+ H- ^+ ]9 O5 Q) F% z$ H( l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 g; c% b4 e# L7 A4 W
此刻是夜晚。! F: ]( s: M# [2 a# T4 L' |: c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8 q1 e7 {' p6 v$ }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 ]- `5 t) R* ^6 v+ d# A  L/ \7 E& W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a5 [* m* d7 F" s5 [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4 R& D, g* F' i+ s& ?) v" U
& E0 D" v7 ~3 o& n/ @
沒有風。# w0 O0 I/ i4 r
3 j% d' k4 s: C8 h& F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b1 r8 u2 K2 N- R7 o! D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T+ K! p) p4 G5 m% J& N* o
4 n! S" S5 m+ N/ E8 L  g5 Q' f: e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A. b9 `% @1 z8 M$ H/ {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8 Y5 R$ l  c; w# D9 O
7 L: W, Z( W% p! Y8 w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0 i8 G4 r) K' P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p* Y4 M6 f8 Q7 Q& l2 `9 r3 e
9 B' c; W# R* _& t
琤琤. 翩翩飛舞。
3 `8 y# I3 `8 l5 w/ I6 S, }
琤琤. 翩翩飛舞。4 G$ c3 S6 q+ y/ |: M# |

琤琤. 翩翩飛舞。. @  h# A  `$ \! B6 `)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H" Y* r5 p' v, Z# k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7 d" a2 z2 n0 j8 g0 B7 b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R0 L& ?0 t8 x& U, N1 |( ?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I( V% q& d# o) k
8 f# h7 p1 z2 X- h- ~" b$ @7 L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 d' |* u9 |0 P5 q! m! ^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6 Q3 d' f& Y" {# T8 `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 d9 R" v0 a- A( J
9 }# e1 n+ M( T/ B; v! Q; x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R' z9 u1 n% P& M0 n" T+ r+ w4 n
! g; z) s1 N. h( c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7 X2 O: s4 m3 u" k- w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7 R! P. f2 f9 j$ ?2 Z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2 j4 X& [  T+ M# A! ?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8 K! P# W# N, |8 V4 s1 U* d
# {" Z1 m0 Q9 g8 j# y7 a) N
難道是幻覺嗎？" ?/ _- N( Q0 q" @/ G. C- k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5 H2 L% E4 F2 V7 A* M2 c
+ R/ e5 K' i2 `! [  Z% s: D
又傳來了說話聲。! Q% A" J: Q7 _' O) U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H0 s5 R: |, s! {5 Z( t8 _
" l, ?) M" S2 d7 L7 Z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4 T/ Z0 J+ c$ ?/ B! M, E0 g
- V0 }) m  z; ]; j( k: j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q, U5 G" D  z( Q' x4 w2 L6 O

那聲音又響起……
& G% A8 i4 c  T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6 y7 X9 _  [! r$ \) L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g* L+ x: e' ?6 L/ w
' m/ w# Z' I! K: R2 w3 d3 v- `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l7 x8 ]1 n: Y8 ~* A& m
2 y( w* X- B! q+ ?8 |# n$ \
“噢？”

“我就先告辭啦。”4 d. l. T, _( e4 w% |8 z: e

“告辭？”# [& k( B; m/ r5 Z1 }/ k
* o( L. b8 S: Q) s+ s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7 ~1 w/ |7 {# a# f
3 U9 z: Q8 r4 C! k; R1 o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F* C  v7 {" L9 i
“哦，嗯。”
/ N2 a: [) Y9 \+ D9 ]8 O, ~$ y
伊成不由應聲道。- P% O! M5 ^- c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2 F! G/ F5 r" w4 T0 i: ~
3 `2 O. N* y& p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8 r" {. f) i8 T: i9 U
" M' G' e2 @$ m+ I8 {, ~& n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8 Y" {. j/ k: O- g& G
5 o( F* w8 c3 f1 p# C  h2 C$ Q! w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M' m* f1 D, v8 m% V' P! _6 X
4 e- }$ V9 y, W. j5 U& i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o* B+ f. P$ @. \! j  c9 N, d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u$ B& s) R2 \0 R6 V% F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8 K6 ?  H4 S, \; G+ S  T" b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3 f8 F0 e3 ]4 A  ]  @
- K: v; Z& v3 U3 p4 N7 [3 |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M8 B" K% a6 X; f' X7 C5 L9 B
, r+ x) o6 d  K# v8 O7 o% g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 W% [& v# i! a, e0 Z9 m
“就是說。那個……”# [) N: q; g. B( ?/ f  N; w
6 U; N( h( L' F' j" [4 P9 Q
博雅支支吾吾。& Z' U; ~! ]! V& O+ b

“那個什么？”  k* O! G% z! g) N& ]
( c1 D% ~, Y, j, Q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 S4 ^6 |7 J4 G6 N: b7 m' F: }4 P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4 g+ f0 U. S# r/ m: B; _
“……”9 _5 Q: O2 H& Z! G# y( D: r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7 @! n* Y8 M; f! F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7 m7 |& E, U- \) F+ J

“唔。”3 S/ t& L* ^6 w7 M, o
/ F& T0 [( R% g4 W# q$ C- y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5 s! u0 x& z  M. _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0 k* o! F% o/ ]) w1 F7 G

博雅雙頰微紅。
4 ?# s4 O" d6 Q7 o
“蜜夜……”
( I. g, ?' d; t( Y& C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0 \7 ]4 L0 ^* z4 Y& J
  A5 h7 k+ d, Z0 @/ B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 y. x3 A) Z8 H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2 L0 p$ f' h9 K
1 d% [1 `, ^. b& u* f4 u$ d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7 p+ w; C1 [& D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7 f4 G$ F: l  I0 r( n, _- z
* ?5 B7 J0 z; v; _! O7 g/ `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3 _2 P+ i8 Z7 @. X) r. ?
$ C0 P$ f6 w  K1 O$ s3 p
“你剛才笑了。”* Q2 j# M( J. M% y9 G, i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4 m3 |/ K& r+ G$ s7 v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S* a4 _( w4 ^( T
0 h  h& M+ O2 f4 Q; V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4 i  Z# [& A4 N3 `1 ]+ }

“是不自在。”2 ?2 _6 X  X2 Y6 |( P/ j/ i% V; X: t
8 I) E9 m0 b: a: [1 A; p* E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3 g, y! f8 Q1 H( ]! \
) @0 p9 Z: k, q7 n( N8 W0 M
“嗯，坦白了。”
$ K* F; b6 t$ d  M: ~, [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y5 g+ Q- o% h( y2 b# c; A' Z
“我就佩服你。”$ W, k- Q4 l$ {6 {! ~( a

“為什么佩服我？”
6 t9 W2 g: Y: Z. y* y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7 _' K* H0 X7 Z
0 r  r5 K3 s: }6 V& w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C! Q5 a& i' h( H# @1 N& w8 Q7 k  u0 L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P7 m2 @3 i5 H" Z# L5 h
- X, p$ f0 [4 K7 b
“就是這樣。”
  m! ], c. _" w$ O/ v% N
“怎樣？”1 _, n( L) ^! Y8 K
% X5 w, k% _) i! M. G& b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j) ^! J8 ?, Y9 G; A9 N; ], x
$ }, b0 V! b1 ^. u* {! d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9 J" t# ^% X9 E/ S7 G9 G6 {
/ [7 e; L) @# N$ ?) T4 q/ T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7 `5 m8 @; y( ~2 G

“沒那回事。”, ^0 F  D+ ]: D$ C  }! P) \6 B
" P& u8 z3 q6 |2 b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R* o; m# |5 }5 H. {3 b; S$ v4 z( n
“要緊事？”7 `4 D# h# m( W; H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u5 `$ I3 u- ?% J* I0 g% j$ g
  {$ {  \6 p) w6 B
“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2 m: c$ E  |+ z: ^% Z  a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9 K# ^; n7 f3 y! k. w5 R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M' [& x% s8 r* ~; b  x- B- |

“是什么事？”: ~7 E; B, P5 W/ {& F3 A
9 U" {8 s) D4 b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 w& J  F0 l0 K+ c* c  F) r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 h  ^4 f' x$ j$ E8 b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q; g) A9 B1 a: j9 i: N& e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9 ~2 T3 X4 T- M: d$ |! W
“他怎么了？”
$ i4 E* `& G6 k% X% Y6 n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i# t  s1 ~1 b6 Y! _* A
. y" \: j% Z- |+ F" R
“怎么個怪法？”( R5 l1 [/ N8 e, r# c& U1 P
0 b# `) e8 G/ _1 j9 l) g/ l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4 M* a: H2 H# s! M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k4 b' q$ v" |3 b& w; k6 A
+ l. E% h4 f3 _9 Z  M+ J, `& e
三# b' X7 R% Y' ?$ T& L* a
# `2 K  a; i5 z9 Y6 u2 f4 _2 j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7 {  T* d$ B* f+ C* D
- H. U6 Z/ O3 e, o; r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5 Z% p$ a' a* C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5 W& y6 c; g; a9 z3 Z. D4 @0 O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B! {/ Y2 v# P' E; P( W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0 \8 E$ q, j/ k: n( d, u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Q+ c( e: L$ r/ E4 F. t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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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H9 d. v- J-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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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 I1 K* g! x
* p3 w1 t' W4 M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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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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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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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5 B: M" e; W: q  ^1 `+ F' B% f8 c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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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W* j5 y% R# N- ]- N$ x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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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2 ?3 z. J2 E- x, g: l) l3 e& R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4 V9 @# o/ d/ ?: ~, W6 E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7 z. S! \) ]) Z+ s  C9 X+ t
( H6 S( P$ w, H0 i; l; ]/ m. o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3 d3 B$ g  h8 Q# g
: ?; E- }! l% m3 J& |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2 w7 N8 s! f9 r4 T: Z- J# s9 O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 v. ]1 }3 i. q, }/ o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a; s( ]! C& Y, V
: v0 o# {/ @7 f9 z( H- z2 @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5 v5 W9 `( t! Q# [& N' f( j- m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4 H9 R5 }, C8 J5 p.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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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4 q8 |& ~) O+ M( v  i5 E: l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R6 V0 C& c1 I8 H! ]9 }' ]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0 z% W/ g: Q- ?% U
, Y. L& ~" n( M4 ~. P+ a3 F1 M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k! P; W& L* e

話說得沒頭沒腦。: |* w  |6 e4 S4 u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u" z$ Q& Q2 {3 \5 u: N# H. @' p  n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G% e$ Q5 T* ^$ y5 P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_" z! o0 r9 K; F2 i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h- h5 s+ f. U% m
“那樣挺慘的吧。”
  e" b4 j/ a' M
“什么，想出來嗎？”
- t! Z% F9 f9 {: ?
“想從山裏出來？”% S6 ]# E) l; \4 u
2 @& \+ x5 y( k3 l' w
“給‘山’字？”
/ t" t- T' \4 v  G0 C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8 T& ?% n; w) Q# V  D7 ?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_) {$ l3 a7 e( w. U
& P& z7 i% L3 M  u) D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 ~! c# A' q2 H9 e! B& A5 P! A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  `; B+ O8 C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k% Y4 ^4 Y9 j2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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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0 w5 k7 K$ Z; K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S! X: H  ~7 L  b0 i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O  p  d" @0 v4 F0 A7 g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b5 J" a$ h* q) |- _) E8 P# W
3 L2 B: W& m; b0 x$ k3 m! K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6 X2 R+ y: Y; G, Q; V: D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你說想離開‘山’？”$ I% T% \8 E$ u, H! d$ F0 ^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 v6 d4 O/ r- P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2 M. d  p! S" U% V4 K7 A' M+ e
+ h9 G# \2 T9 ]5 @9 Q  I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2 d3 }3 U- N2 m' n  k0 t+ A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s+ @1 }+ ^# t/ @2 w2 v& e; c2 C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 b9 i' t3 \1 _. E  h
: y2 U! ^7 b' s; S: T. _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 h, \8 r, l' o3 @8 M- B
…“博雅說。* \0 z6 y- |9 x" k; O+ I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 A: Q! y+ C3 F8 e6 C% M3 {1 Z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V1 i8 J' Q7 i6 Y8 b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N; [* C8 ?5 e4 v6 P% [* d1 G6 G

“是咒嗎？”7 z* o1 q, k, l0 K2 R

“是咒。”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9 s. o/ q4 o/ `: w8 E! g( C: p3 X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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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_1 S& C$ O5 b) @" }% E
0 |8 _0 O  t1 w; ]. E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 V* q- W2 o1 G
“嗯。”9 y: G3 h' T$ G5 y

“走吧？”

“好。”7 x3 G; F, \0 l& G

“走！”
& w8 A' S- L& Q0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8 X8 H9 r; L. a" L6 S  z

四
+ C$ Q2 U5 f9 Z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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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N/ j; Z: U; q$ i- f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u! F  P1 k! M2 z/ v4 h0 l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8 h7 A+ a- u( q" N0 G/ o* R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 L$ I% O1 |$ c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2 P& `8 B0 O5 z6 L9 s7 q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 k. A- G9 L5 I. o( D7 Y8 i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2 x/ T8 r* {$ w4 |, C( V9 Z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4 D/ e2 H% v6 b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I  x. S9 [1 t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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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A9 h. {1 W% D. s6 K
- ], |5 ]/ o! p+ P- W) Y7 ~
“嗯。”7 _7 @& X  c; @" a6 c

“看見什么了？”  u  _7 P9 q1 I) j8 J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z: }3 B0 w& z( M, Z* Y5 B( M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i- W7 w* t3 Y! C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 o( O' ~, u: i8 r: q. R
“也行吧。”
; g4 e7 W5 {: T; K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K# H- u" o0 J% m/ X6 m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9 Y( G' a  U! i; m3 J  u3 I' R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 G. L! Z# c$ T- ]* \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6 x0 m5 a5 Q" M7 N/ }# J0 G
1 k' n8 Z: S% y- T% b8 v! r6 U7 d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k+ W# T- }7 ~  m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
- z# b+ @5 S& ?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X6 t" o- Z! h
5 c" M) F- o' n! p$ @+ @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B. f# Y  f! v* F, f# F
: Z5 E7 a, ^6 ~6 ^" Q% ~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r' t1 U8 O) |9 b" z. D8 r
+ H6 W8 U+ j4 u# D; F1 W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0 H. M' H- O- d' P( O! p. W' ?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z3 T6 ?* D  n) {- h
4 m4 W$ V$ \2 }5 W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9 c, z+ q: m+ Z& U0 t; {

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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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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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T7 x: r/ W. C: g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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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7 p( X2 y6 j2 v) F$ H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5 b; |# h7 ~" X# ?  \

“不會出事嗎？”
, ^) r  n! a9 d9 L! f: a$ Z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 d! t" o/ ]- h1 c7 _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w8 t% f( b$ Z/ `7 V
2 {% h7 k6 X- ^) ~3 M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U' G- n- ~, P% Y! w
  r+ [! X" S0 Z! r
“哪位大人？”6 b! g0 l8 ~! v% c! V5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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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5 p- |! @1 y( G( c3 R
. e- Y; ~% Y- G( @7 r# ?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s9 j2 A# F( C  I* i2 ?

“你也見過他的。”1 |8 {) x5 O9 M4 h

“什么？！”; ]& q/ _, [; u! k- }6 X+ ^" w
  t# E) ]  X7 c# D) j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4 J8 M, T; ^( h* g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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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z/ R- M0 T) h( T1 Q5 Q
' p7 f  x) j; P0 H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0 P- t  D/ y- [5 P7 \5 R8 y4 Y
1 F6 S4 [2 k& \; g  b+ V, ]
這是在保憲家裏。% H6 W3 n! x( S# q8 a
9 m, V$ d/ u. U, b) @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K8 G) }) `# A' ^: c& n
0 A) _+ {, L1 ^) h, @2 ?! \1 x. p$ O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 F- C2 u' Y! W" B' K# u& M5 k; Q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9 x9 X: H% T* D" {  Z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
; ?4 x$ Z1 W# Q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F/ h' O6 e$ k3 Z! [. I
9 h7 s# [8 s! @5 m
“什么事？”保憲問。8 h, q! F  Q0 Y: U( }. E0 r
9 P3 T$ J/ }7 V) m' W3 K. s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6 G2 s; a' v4 Q' [+ c/ s/ n

“你說‘封山之法’？”
2 s! {6 ]7 K' }
“是的。”
8 ]. d  i; a8 M' b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0 H2 e) E0 G, N5 g0 E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4 L5 L4 x7 I! M5 k! G! |2 G6 K
“……”/ I  O4 |+ j- c: \: R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5 \' G( b% o) Q3 c$ F7 o5 j5 O
7 N* _7 h6 b% n5 t# L" f- P" t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N4 v0 D+ y! j/ B& J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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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9 Q& K/ t' b3 |4 Y+ S
“不至於不記得。”( H4 D5 |% v2 y- K  M8 K

“是什么時候的事？”$ u4 g$ I/ v, I* b, {/ `

“等一下，晴明……”& j: Z1 M0 }& V
7 H( t! v2 M3 [" E) S* G8 U4 Q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Q( }3 U% Y7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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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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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0 H# b& {, e+ V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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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Y, K; r  ?( `' K0 q( }5 k' W5 G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i) K, y  c1 f: P3 |
# s( `$ @% \$ n2 b/ B2 U
“是的。”& }- y6 b# @  h" M& y

晴明點點頭。

“的確是我做的。”  D5 g* l, H' [  [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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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b% p& X8 k5 B' ^4 _6 u
0 I, h/ Y6 d' n% ~) T, w7 V1 ~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z( g: d- X  j% {  [& T& O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n3 j# u/ w+ c) X* a1 z
0 v5 h6 i3 T1 m$ s, O$ c" c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1 ^9 z, B8 ?9 B
) |0 h0 P, {& a
“那男人是誰？”. k) y2 ]# y  L7 X( [; s9 D' V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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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4 r( Y9 w  r3 l- p
8 P+ |/ a9 [, G) g; V9 k5 v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9 R* j* }3 O/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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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0 h, B2 `& J$ v9 c. U/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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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1 Q4 t. ]- ?1 T'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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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N. ]6 i$ m0 J6 N% K9 ~# {* g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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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A9 I! V4 i; \2 E! Y. _6 d
! s! A2 q& \3 k+ V7 v+ Z& c$ R/ Q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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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0 i9 t8 q( R. ~'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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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C( {! c6 p, G) B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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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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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1 }- E  [1 o6 a0 |+ w1 |2 Z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x5 c7 O& Q8 C" n
5 b& y( y$ r6 w& l8 z
“噢。”5 _& d5 p;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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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2 Y% \" L6 \( v9 L& Y( H
3 C# M, n9 W/ d2 W* A/ k' F( ]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H+ F1 s1 r9 W  S
6 i) t' y) @+ w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t" }& l9 t# b- h
2 U9 [* g4 L0 T% t5 _& b2 d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 v0 f2 v# w: |

“那么你……”/ g& e; z6 R9 N4 h' ~
# p& T5 c# N; @. O0 x: ?! v- I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8 @- l: ~% L: N" T5 O8 B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 L4 F2 z$ F' |' a4 b0 t$ w' K

“這樣我就明白了。”+ l" u+ ]; q+ ^! ~2 f+ q+ R1 o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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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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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A4 C& O* ^( V+ P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Q& b# j/ a& y( o4 j+ b* N
7 m8 E. ^2 d+ h8 `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3 w* g( z; u* B" E5 g; M

“什么事？”" X9 I' F1 T6 y0 w7 `- `# v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Q2 E: h: H" h3 ?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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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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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w% {* ]3 C! K7 e& R8 _3 x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8 }  x( Y3 {( X& @! o0 I

六0 L& H+ s# l! J8 O( f0 T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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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R/ [, ?: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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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f5 Y" d3 P# y7 s5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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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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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 v$ o9 c) {;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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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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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Q- B7 O9 b0 u- G7 Z( X( Y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5 v1 z/ k- r7 {/ K/ f.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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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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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z7 H4 n' h5 i; a4 L5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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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e' q! E) a" J8 p9 O; N) n

“對。”7 l/ E  o2 q# u7 R. f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7 `, L6 S2 N; w$ J3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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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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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4 d' B2 G6 H,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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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7 c0 `" I7 c/ y& s( K, t' Y# u4 i+ a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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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p  z9 P' I5 O1 w" B. @

“於是海尊法師就……”$ I/ h, E7 i8 o! I8 ~' A+ `9 t$ ]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2 y5 ]+ s9 y2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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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7 w+ g! K) B8 O9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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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大體上知道吧。”/ e" I0 h$ y, z3 Y6 ^9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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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9 S, \  _' h.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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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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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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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i( d( J( W' }2 B& x# H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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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s( }& s/ Q  K-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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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0 M* P0 a  `&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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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2 d: w8 Y" X4 i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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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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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K5 c( b0 P, C1 V1 Q
9 K. ^. O" \& p/ ~. I$ Z6 \3 v* ?. r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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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 Y" G! `! f7 x; y; F,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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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9 \) f+ j- W* h, P1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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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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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1 G1 L2 p0 T2 |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G4 }' u! F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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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x' d2 t6 g) x  p5 ^0 x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x2 V7 L1 i3 `8 d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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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大人吧？”% r, T. V7 K7 W$ F6 W*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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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9 _  \2 ^) y6 T; j- z8 D/ s: A# F# J

海尊點頭。1 }! T* m5 S3 c*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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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1 y6 I& J+ `$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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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 P$ M3 J1 @1 S3 U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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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g8 y; l5 M3 R" e2 Y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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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 D8 U$ `* L) m# \  r2 }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g; s1 r9 F$ O: N'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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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6 r3 P8 U. ?9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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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x# e( x9 ?; W$ _% l; ~0 _# Q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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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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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Z' }' G9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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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q8 o2 P( I! _( |$ B3 \* R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7 s5 l/ V& v2 ]+ N7 D
3 M3 s6 A0 b1 o4 v' }
“原來是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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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W! k5 O: P' |6 w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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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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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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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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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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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海尊點頭。( l7 }  J* c1 ~#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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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m* @3 ~, _* [. ~0 v0 e& ^! q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C/ S! ?, e* X" o# o2 W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e3 p* A: w; Y$ E6 e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I! @* `9 w- c8 {+ ^

“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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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d! }+ s6 a( u% Y# r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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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5 R$ O. M" l1 Y/ F: W. K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6 n: C! p6 e4 z2 d* n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q& {  w9 c) \0 K; A9 z$ A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G, p2 T5 w0 }& P. e3 |" b

“他終於走了……”0 I! ^' O% a& V; k% R, }6 K) x

博雅喃喃低語。* _% ~8 `, E" q  K, r0 |9 r3 e
7 M* ^- D6 L7 J6 d
“嗯。”
+ o! A5 w9 j' C6 A. ]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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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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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v2 [( g/ T& Z: [( q) A
" \" @6 N2 B( |3 S. @5 E
2 I* E3 m# ]# S& q1 I
8 i0 l6 O3 @% Y* R4 [
' {6 @9 A* @/ X: W8 R
一
+ J; k& @$ L1 U" |% S' ^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c) S: V; X" `
: P  U, \  R# y# v2 X
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3 Y" U) e3 x* |- Q! s- q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5 |# [4 V+ U4 s) O* j  B* ^& \6 F

是白藤和紫藤。/ d  `9 b" g$ ~8 b, G: Y4 X
( E& h8 W. W. `! }* h, m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7 \: J. m9 i6 y$ G( Z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9 X  _2 I& A" p( y& r4 w$ o$ Y* e2 f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 }  {! p* F; x5 [) s- @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6 o0 Z4 Y5 \% C0 C* h! O& H
! G$ F  h+ s  e6 x9 x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_) b- R( y- G$ V# n: ]& ^
7 C' S' e& @7 J! A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w3 }0 N& I5 A0 j+ D0 R! n
7 I* z9 y: X: V( Y# M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7 v0 U2 g# z+ o0 u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f7 S$ `% j) ~/ n# f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K1 k  T+ T: t8 N% [. I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6 H% E( A& M, _4 e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 R5 ~$ U' D/ ]- }. s2 k& b
博雅臉色微紅。
3 l% ^2 t- P% F2 F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0 [1 I& F2 p+ |5 F; d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7 o, |, ?# N* y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1 _  |" U  X7 q. r% f& H% T) m: z" j8 o

“哎，博雅……”9 A( x  f4 I5 I) w5 Z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J4 b' ]9 {; G, p) i5 z, a
/ n% t( d( u# W' v" u+ z( h% z
“……就是那件事。”
$ i, w) u0 N  I8 r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h+ q) s4 M( P! ~% o& H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對。”
4 T7 G5 v' ]5 s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5 l  Y4 l- ?/ }0 {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t) k/ m3 z, j$ i

“沒錯。”
4 D- S, Y" f/ C8 b  @" G
“我知道。”% @" \. r; G& K% e6 k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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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r/ n2 W& r! A1 |9 z8 {9 [- w/ P- C! p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 O  h: _$ k; Z& y/ V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5 w/ C4 G7 X. R# r3 f& i& T  W
2 w4 J8 ^% w/ A$ U" A$ C" U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7 M/ D! J7 x+ K' d7 J1 K! E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 M) p, C' S# e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O) `! R2 o0 _5 {0 d
# P1 q4 O9 [8 R( a4 d$ {: F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W, `2 ~4 g3 s. Z7 J" D) _6 Y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u* {: s2 u) T( b3 U

“什么話？”
. n$ y9 m. N, F. S; j: B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y6 A# G! \5 z; {0 p. C
0 d) g- D2 z1 @) O
“ ！”
2 X( a! Q7 j# p/ Q3 C. b, X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5 \3 ?' `7 a9 M; @# s/ V
4 C% p; H% X5 Y* M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t: I6 _" G5 v! s! v* S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為什么？”: q2 z4 w' I# n3 a6 F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7 w' j: P$ q9 a& v1 F
“噢。”4 }5 Y, x* A) ?. s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 ?/ Q  q2 [3 D0 M7 S0 \% j0 Z
- a# W7 F7 @; ]( {
“宮中無趣？”4 j- N- x/ L/ P$ t# p& r
2 T" I+ L" `/ V7 K# P7 @8 [) b$ X
“唔。”
. d# t  x! k# f  L) R( X# q, O  A
“不是說得很對嗎？”8 ?* O+ C! w. O  T. L

晴明浮出微笑。$ T  h! {) M" L

二+ s- F# ~2 p" A1 }  b" h" m2 |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4 W7 l) y6 m8 m6 o
6 ^5 W5 v  m+ w$ ~, d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 v/ ^- K. N- `# j5 q
* s& U& r" j& `3 j. i6 e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p" Y9 q& q- Z/ `0 L( F
' f  i: o+ ?( B( l& C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Y, |  X0 P& H' p6 i. D

“那是什么？”' P; n1 ?5 B1 A
! N; o5 M( n4 E' B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o8 B4 z3 E: ]5 L1 t( }
* w2 o" a# z) H; i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6 m; S* `) P) C# s  \. u- g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r5 C& D$ |% n+ |6 c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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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1 W& v' H4 T" m3 {2 k5 k% e
- l' r: p' X* m" z* z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2 T2 \, O, s4 G6 e8 ^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R' A5 m! w  }! j8 x# V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 I1 E; G" p3 J  I9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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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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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G8 b) F) N7 B$ r; [) _3 M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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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9 _1 o# w  B! V# l, s
: n. ^1 w8 k% c0 s# ~$ ~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l9 x! N, ^; W# p#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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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 w' x; f. g( S, H# I% v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c6 _* ?$ ?: J5 j: l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5 r$ V2 b# s! i$ H( ^6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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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U/ I& ~7 p) w3 C3 a! P0 y

“
" O5 ~5 \" t# D; r1 U. H. e( P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9 e8 V. D' q& i6 s/ N' N8 c
- t1 T6 K: L# n) l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5 Y; ]) K. ~* Y+ m  ]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6 @/ c- A/ J3 ]3 g8 \0 h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z: G3 t+ C" [,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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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2 d* I% c( D2 J; o6 b) N# u7 \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3 {' w" i. l. x: \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 R# o& }9 ]4 i& {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 H' @5 O; F4 ]
; x3 s+ [8 {3 P9 K- t# u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G: N  A! Q8 y0 ~: [  B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j. S0 V1 E( q! e7 x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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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5 J  {) Q7 N8 J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8 V7 m( v# h2 C3 p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a0 ?+ Y9 f6 s2 U  U. i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y% E- i4 v2 [! ~' P2 K; s) S6 k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9 _* W2 B, @7 E7 g2 B% F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a+ ~' P( [9 K8 s) s4 Z$ a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0 ]: N% q1 A- J0 M0 ]
0 u5 u; o; w4 t9 A3 K7 W: y6 g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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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 S5 v$ f! J4 F0 Z, i" E
  j/ o; e" {; _  p* T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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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5 e! c0 w6 W  ?& ~, ?/ k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7 {( x' x; [/ l% I) L7 r+ c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E( b, J/ t3 l4 ?;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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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 l2 X! O* K! q" k- K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 {1 a1 i# W/ g2 R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5 x- J/ Q+ L- l
8 ]+ E& U3 S1 T( P. \: h8 W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6 S% K, b5 W/ L2 R7 j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1 `/ c% a& m- m5 {  G+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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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g" V7 H( ^) k2 v  p"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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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x, u& h( q* p$ l

三$ O# o: o, U* L2 I% `1 F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i7 K1 [0 n9 Y" L$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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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Y5 i; s% Y0 Y( d8 X( g'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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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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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h9 h! X( a" j9 q# P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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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_5 S7 k# S' e

“噢。”8 T/ w; U+ r- P7 k4 G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K; e, s: b- g2 B, a' K5 Y6 v- X
) S6 K4 X8 n9 E( Z& q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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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P- T; C& l#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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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f" B) h$ Y" {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 q) }$ U" W' C# B$ T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2 y5 D  T. S( Z' k) M8 k: N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J  z% O9 m- v' }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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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R0 N. k; G5 L- I(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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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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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3 F: C& r& ~4 j7 T& W9 p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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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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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y# G. E" T1 U# B# e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Z( M2 w. M7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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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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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2 ?# j: O- G2 i7 o8 g& f( b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 c7 `: [- S9 i) Y  h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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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H- \( k8 ?5 @7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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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W0 D: l. [* U7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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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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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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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3 d# d4 D. I$ j# J3 ~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7 ?# [. c' s. b1 Q1 q

“正是，博雅。”/ e* \; s2 v8 G2 B& h& Q
5 L. u* P  ]. l/ y. x6 ^! q+ n
“噢。”
4 g& Q* T8 P* g% y0 W' r
博雅點著頭。. ~. _3 Z  E* m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c( C( J  J  b/ N/ }& R( {* t
& R* p2 n3 v9 m8 W
“噢。”( z: Y4 o0 R" ?# a( Y' B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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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B' s" B- I- {; j' R% `* G

“……”, E& _! b" b! ?; N; Y5 Z% X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d$ \, j% n) [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 ?* y! Y5 O* @) }) W4 G0 C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7 W5 l2 G2 D! a" G& F! U3 y/ |

“原來是這個意思。”& @, n' @4 k2 R& Y$ O* S* g

“是的。”4 e7 p0 ~6 }7 @4 k! d# W3 Q( a5 w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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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2 S$ ^& m4 j! r, c6 O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t2 Y% G) r- z. m; V, g
' y$ D( B' C, i  t
“真的？”
. t" Q, h6 o* O: @" O
“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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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b- J: K5 J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N. p: {- W# @: Z1 G4 h* {$ \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3 Y. N* A& l3 Q9 n6 G8 K+ [
' B8 d# q0 o" _5 \; U" l
“理所當然嗎？”. t7 y7 d* N0 K* N6 W7 h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2 {% y$ v9 f3 t2 l% U. d; g2 j
) C. j, k' Y& f! K" ]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6 \3 J) s( d2 j
6 ?) f" W8 p' n) N- Q; y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R9 D) [. D7 O9 f! K" k9 F: Z+ ~

“對。”
! a1 w! G- Z7 \  m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Z& R  q" a; Q. [* k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i- q1 H% d6 e' d+ j% o
  c! n6 g, a# }
四8 N2 `" e+ ^0 C/ y3 a" J0 r. X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 H& Y. y. h& U. J+ h& i, I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 p- e4 f, q# f+ U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4 n$ X9 Z. G1 \) {6 }5 k

“請問是什么事？”' a2 e: n' T- i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8 i8 y- o' T: B+ r0 |- c0 B) v6 v
& M% o8 ~' x9 ]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p5 S' s' i. g. s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0 S& ]9 U( o; ~% @! _6 W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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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 c3 N, T% d3 [* m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 ^  m1 m* b) H, }1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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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_6 y5 A; M% w! K9 v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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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R. i5 H& G* L; y, a9 c, z' E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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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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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w. [; E7 U4 G  [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4 i- h+ k- u  T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5 l& b( A4 D& a7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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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K4 U& N! ^3 {( g! C+ p  l: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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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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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E$ e, C! O. t8 t6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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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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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W1 C& |! `! J/ W1 f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w) Y0 L/ e1 K: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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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9 L+ h' I7 a2 j2 X8 [: A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Y6 d- F) k5 @7 j: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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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z; l5 G+ z" {; n# c7 d% Z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a" `) w9 Z2 y) H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Z2 L, O4 A( _! z( n0 s; d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4 R6 I% ~1 V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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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P9 ^+ U# n2 N9 f: y' |( r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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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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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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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 e2 M1 n& o, C9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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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1 p  |6 S4 J*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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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3 }9 Z% ~2 W& i+ ~4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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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u. G: Y* ]) w' e7 z7 @0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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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4 v4 |& }# r1 L1 w! j

“黑丸！”) L5 y# _: J/ B1 b! J&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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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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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 e9 \1 x6 ?' R1 K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 C' f4 u4 H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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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0 h( n3 H$ S)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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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Y; a$ p* _3 A. d/ \5 W7 i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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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C: H9 ]. X7 \/ M4 E" {8 a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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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f+ g3 P) r'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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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v8 V6 S* h3 u$ K" ?.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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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3 i- F+ w/ Q1 ]4 C3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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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T; t# c" y7 }" W; E3 q6 e2 V1 I&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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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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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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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  D4 B/ v2 q$ o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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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B4 S& f2 b' F& `; d' W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a# W1 P( k3 x; I0 f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4 }, b# E: B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 `  P, Y+ W6 _+ B8 U0 `3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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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1 g- ?- ^7 R8 U& P*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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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X2 [8 P! g1 K4 T  F. Z" T$ v  Z: R; h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0 X2 l) }4 j. c; d6 [# A# a7 N* Z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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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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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l( U% `$ X  X) K0 R) J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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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4 j3 |% e( b6 u# G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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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a- x0 @2 I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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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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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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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u0 q( S/ i$ R2 V; ^5 G! o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F; ]3 q; k. m& c, ?

“我當然知道。”) ]: i$ j+ g0 }# d' I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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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Z( G, }" b8 x( D  k$ B. m; P

勸說沒有結果。% ~$ h; M7 K6 t. F' v7 Y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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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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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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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5 q- Q; N! B7 n' p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5 i# [  W/ x! M8 H

“有牛犢般大了嗎？”9 {6 I: `# B. v% J0 c5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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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j. d# I. s0 n4 p9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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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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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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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X$ I* M) k6 }0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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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R- K  y4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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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3 g. z8 g6 Z  }. l( a8 F8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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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1 _! a1 W- L, k3 ~, P8 z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7 d+ G; R6 n3 t

實之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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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9 i! j* d. R%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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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C- a2 N$ W  B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f3 \2 j  a" g  h$ @5 o$ V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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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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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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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0 g8 z3 Q# j. s) `

“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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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N% g  J6 s1 ]8 l'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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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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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v1 Z3 E0 h& ]. |% J; e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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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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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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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 Q; W$ f# ]4 f/ \' b  H8 B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7 `: H; C. _, S) t) p1 F8 W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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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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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k# L' L% v: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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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9 q' Q$ W. n# B6 q8 a. e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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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x: v; A,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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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w8 X8 a2 [9 Y" S5 R9 V# S% k3 Y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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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V5 d6 S8 I6 t' l* j

“什么辦法？”& R2 ?( I2 @7 X! }% @) w"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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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N, e( h  c' y/ U) h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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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0 e" J6 v+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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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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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Z/ y) w* ?0 l6 z2 |+ }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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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G/ h: J2 l4 Q  w' z!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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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0 A$ G: s8 _/ M( _& J6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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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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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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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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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1 ^1 E5 w  V5 Y) s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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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7 [( Z  ]* |1 d- B# i* h& N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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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2 i: e, M1 ]" d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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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2 q3 I1 C( s. e: y2 ?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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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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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g9 l' @8 D" _5 Y

“道滿大人怎么說？”: C0 N0 X. A;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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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2 q6 w/ J) u% Y  o; T5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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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m. T! Q3 q, B& r- w+ x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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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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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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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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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6 _+ u/ ]$ M9 m;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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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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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8 _( G9 {  s0 h+ g$ [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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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T- @/ T6 X6 `9 C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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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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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F' Z7 a; b, f3 v! H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3 |; X5 r6 r6 A* Q. @$ x

“怎么回事？”/ a8 ~; l+ r  J;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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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l9 O% k* c  [5 z0 N4 k6 R7 n3 a2 t

“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5 o) D3 K$ J7 J% R& x,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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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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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 N& n8 e; j# b: x6 y!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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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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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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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P! V6 s' \) Y8 t; d1 h& P. r9 A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b; ~! j; _8 i' }1 j5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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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t1 }; A- {( b8 o8 Z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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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m) S5 G1 l9 q$ @& P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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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_; b& B9 b: q1 q6 _6 A) b* H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0 M, Y1 J; [; G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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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4 P8 q. }1 {6 j' F5 W% }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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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3 G9 ^6 ?1 J, y8 C) G$ h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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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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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4 `' P; F6 B8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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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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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H7 \4 U' ^$ C7 z" T  J7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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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7 h4 k+ v* `% h#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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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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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 u* }) a  w" w8 c3 D5 }* ^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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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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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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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5 b; q# O  Q3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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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 H6 h) s: B8 d0 `' b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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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a$ T3 A8 b+ E# @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3 \: j+ Q) R  o) h/ @1 l*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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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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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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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y" z* g8 y! }" Y5 |9 [0 p  {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O" T& N7 w0 a1 }9 h9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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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f& t: s0 a9 ~: A+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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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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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L9 ?6 c8 S$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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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p  Q2 m4 z% v! `: ~9 ^. s6 C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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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8 D' l+ j% U0 r3 B!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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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w' F% B8 w1 G8 ?  m% E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6 f0 w- Y/ U* X6 H/ i/ R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c6 O3 W1 @: K& K7 _

“是的。”

露子點點頭。# F7 B8 q, X  A* K*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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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0 H* {9 L  w' E. j- s

“嗯。”; z0 \6 j8 F; n/ W# }0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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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r; u1 p3 _! \&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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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8 {7 r. E3 I& R. _' N! v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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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2 N. n5 C2 T/ i1 L8 {$ a6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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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6 g  {4 I, o4 D' o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h; o3 T$ a, P0 p& g# F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M0 l. t  b8 y+ e
3 |; R6 k! R( I
“原來如此……”
( ]- I1 N. H0 v$ j& ]- ~" q1 z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d) d2 J# C, h# ~6 I9 w2 o$ A( g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A6 k* Q$ K0 `
0 X! Z  D0 _; U: I
“我不會生氣。”: G+ @* N; d0 Q6 s- p
8 ^# K; V- ?, a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O+ V9 j% R' i/ ?% z% j# F

“我沒必要做什么。”5 C7 O$ d' @+ ~0 {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R- ]0 b2 X- Y
. `1 P( C4 F1 q7 u8 L4 p
“是要拜訪。”" F$ j8 _0 z7 _
1 `( p: m% n. Q! t! V; a
“畢竟還是要去的。”: B+ ^7 A# B* W. I' y
5 u  v. j+ }9 W4 U; j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 |6 R2 @9 O" _# H: b* G7 B9 z( t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Y, }" E+ U( t- Y; a
" l; G2 T  g$ o
“為了看一看。”9 s2 w3 c6 j. `% J5 d2 i

“看一看？看黑丸？”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
9 ^: z  K+ H+ T$ d0 Y" P5 q: o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W) t- U( D, H0 H
0 o+ C% M; |! V3 S. [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0 y% S) H9 m. Z1 P- }; `

九* F/ ^& [, R: W* s, w0 |
1 }1 I8 F* ?  s" {* p
“變成蛹了？”! _; ^8 f0 Z6 Q- n3 R5 k1 d" e
: @6 _4 H3 J4 d0 ~& A( p8 b' Z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2 F+ r3 Z# t6 A9 B, }6 K. N: a( y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 b; s7 C4 Z/ I% f, ]( n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n% W# ]; U/ w: V4 j

“等我？”+ y; H% \, W0 ^. U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0 n4 ?7 H0 Z6 ]  l: |* Q: J5 p
“露子姑娘家。”8 N$ F$ Y8 e( U5 a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0 }+ Z1 H% g0 K2 ]" n
" a, h& ~7 ]/ V2 k
“……”" ]6 B! m$ z1 t' v( ~) o
, K3 k0 ?7 R! k8 J" a) H2 M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m" h& p! R' l& j2 w7 Z

“為什么三只杯子？”
8 P4 J4 B0 Q: n& V6 Q+ [
“博雅，葉二帶了嗎？”4 T4 K+ ^1 f, I0 ?
; |+ r5 c% J% y8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q# h+ E, W$ _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f7 w/ ?9 E; L* i
晴明站了起來。
" a/ b* G9 A6 w  M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q: W: j2 Q, `" T6 D7 \" `% m
“怎么啦，不去？”
) F4 D" z* v0 x0 c& Z* ?6 I/ L0 _
“不、不是。”
! W+ x# o- i+ n- R! j
“要去吧？”+ J, l1 @4 d, M3 B8 _- F; k
! D. H% q5 i3 _1 H' V! N9 J5 R
“去、去！”& Z0 E$ S' R0 |* m. K
2 P  ^& w4 v4 q5 p7 n
“走吧。”

“走。”% a- B! |  Z- G* F, w8 s% V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g# @* z5 [( v# v1 X& n
十+ U5 S' B. S+ k4 n3 t, }) f
- C% j" n  l' e1 D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u4 J3 z# x7 m7 l8 D! x
4 s$ W! l" l% c0 J- c3 N! h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 P  T) K) G7 v
5 [: k; }" G. r5 J$ r4 O4 o& h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X4 @5 E! F/ y- ?9 `' q3 {. m
( ]+ @4 M4 ^. H- \
二人已飲至微醺。4 w1 t5 Y) y) P. Y, @' N
6 E: {  w5 E( R/ k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w* y0 k' z& a- b& W! N
% U: Y3 l0 p) r2 d4 c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f$ N7 {' L. K' X# f# |9 N" B  k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k. H0 w8 ~$ q3 a( P5 k: B
, T' c" c0 u& i6 z" E( P; `$ N( d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R3 y4 ?' {; l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 C/ U( r9 e  T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9 @; y+ f2 \8 C$ z3 $ t. r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U1 w4 u7 c- F# N1 s/ {7 l& v

“快了。”3 [. y* j4 f# U, j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7 ~7 B( q0 P; z5 J3 m5 W7 y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0 p5 R" m. X  U+ J7 J0 f0 q
“看我？”* n8 F) y0 ?) I- r! V; W% L
/ S! p4 Z1 d& `5 m  c. O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b4 ^9 L* ?8 E* l% o6 ?( ^* y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c; N" G' `+ D  W# G' $ L% ]
0 G  I( Y; h0 U+ _0 @6 G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E( e7 o8 G1 z& A3 K: u6 w
“是式神嗎？”. E" Q9 A  ?# G! Z# [. v4 i, ]
# t* O8 k6 M# c3 p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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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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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l( I9 z+ C. G5 ~/ {1 R8 W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y8 V: u8 c/ H6 n3 r7 V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 g  A& ]$ T; `$ P1 n
2 [2 H' ^( k& O  c
——正是蘆屋道滿。% g% A  `' n0 I$ T, b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J- f: j* |4 t' b* K5 g

“備酒了嗎？”
+ }) ?" _, e6 p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 H& ]/ T8 s' a" h: M6 v/ v, @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D5 j: X* D1 h, I, Y3 i# z
! s' e$ j5 w" y- |" x& I! p) t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x6 n0 `1 v3 ^
3 ~* a# u( a: H% |% C- @8 Z( t& B2 S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U% R4 D6 G1 f1 I) h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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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z; y9 {/ k5 n) g+ m

“對。閒極無聊嘛。”  T0 H$ J- k+ D4 {. {
0 [! I* {9 ?8 _4 k# b$ Q+ f- R% m3 H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 ~2 H% s3 h6 }* q( w+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 m1 R& ~3 R- ~! A1 C/ K6 @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3 P, E. U' }+ |2 @: O, B- G) x
5 B! h6 V; G0 x1 n$ p2 X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2 @+ o: P2 d, n. F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x9 h, u  B. I" W: [0 h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2 L' d+ Z6 b+ ^: v
* `0 n5 s3 b- v9 `8 x7 w2 Y
“笛子？”
9 V1 ^2 T/ U( u# h; T! F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7 L7 j" ~- B* m( p' j. F% z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8 u6 c) [* H* v& ~  q+ S4 m, Y2 }0 K" p
% ^( s: s; j7 X7 Z  t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4 S( p" g" V5 v, U# N* _8 _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E+ J. v5 T& f. `

道滿對露子說。  U: s7 o4 t, B1 L$ t
- `# w8 H2 Q; H% q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7 A2 i/ M' M, f5 a1 d: W7 b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 Z; T# a% U5 j' r' ~
+ y. r8 K. j+ k; s. Y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W. U% Q- g* x* l  w7 x" P7 `; e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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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2 D3 {* T# R$ u: D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5 @" h- G! v7 q. M  p
) a% S/ n; g% a* ]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2 L; f5 T0 u: f5 D* d4 o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a: U2 F; C2 [- E( \
# M' i* T, u: j' t, A) D. v" a: q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7 u# K3 l, B4 ?9 L2 A

“喂……”" Z" B* W# U; B9 y) t: Y6 F
/ T& F! d1 O* r" a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o- Z# N$ b3 F/ A) G+ L+ t
  [0 F! {" m0 x1 i: F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7 F2 k; ^3 f! a% O) V8 Z6 E
! o# f$ g$ Z+ w& r4 ~
孵化已經開始了。, W+ K/ h* r# @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0 b4 o2 R5 f: B$ |6 [8 ~  a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5 W: c5 u# V) _$ x
) l+ ]. [4 O* k! s' x! e! G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h0 g5 ^- z* s) {3 J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 A5 M4 g6 ~2 _) h" {/ w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U& [- ^- g1 y: ?  T# J
6 n" u, l9 a4 y$ v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i) ?& [9 d- Q" @2 G; j

道滿發出驚嘆聲。2 v. H3 R; D7 g, l& L
2 J! B3 K# q, P; x  S& {' L2 r
“真是太美了……”& Q* L' W- l. |  S+ t' }
, L0 T2 O( Y5 D1 v$ i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 K& @; n7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g- v7 A5 k2 U
( W5 X4 a/ p: ~+ H( g- L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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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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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8 N& }( g" h4 `% p! R; n1 }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0 O) h) a  \7 {( |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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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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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0 x6 E; {" [' E, Z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9 L0 [, ?: \* P* r0 \' }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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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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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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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X4 A7 L1 O3 B$ x' j+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9 L/ V7 ]. r' f" \# Z, G
9 G) s$ K! @$ o! u) g) j* P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5 Z4 b! I: _- U8 `( k2 _
& T8 A6 l1 a: z$ y* n5 s6 K# Y, W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O/ i5 O6 c- D$ R7 U8 F
% Y5 c4 C6 }* n6 h3 R)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Z5 d  K1 I0 H" o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2 B4 b- B* X) `& x/ P  J( S; V
% z# H2 p" C, B* j2 A& U1 T$ t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C6 T$ n5 W8 z. i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l. I5 B' Q; i) T# C+ Q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A$ ]+ ~3 c' h! Z
9 u5 h0 ]! w$ h- d2 ^' q  v/ _6 S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9 ?/ d4 H7 d, L8 V, A# t
* U0 H3 s+ L3 L; c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7 }% W! `4 c3 u4 t. m) d) k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0 z1 ^8 Z9 k" }, z3 _6 ^7 z
' E2 Y% L; ~2 `: z2 h1 E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D9 G% a9 d& r: D. V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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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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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C% t  X0 I: q. F7 m3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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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6 V( s4 O" h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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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9 T' _1 W& o3 W& v

“什么事？”忠行問道。! E. Q# [4 \$ F/ A7 b! M% ^& r7 j
+ E2 F# O9 f  O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7 f9 ~: j5 B# g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 m2 w! B  M# A/ O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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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什么？”4 R: j6 r2 z5 s& E# U
! d( @5 {0 l" u  x' z* `& n6 b  ~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a( k- t: h9 T. m5 v0 u, [3 X: _% Y/ [: H
; y& K, _& e) J  E0 |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l- \- R* T& R7 w, K4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M1 V' t( [% C/ C5 L! |& A! r
  n5 ^' n; D0 O+ h$ s+ C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4 v6 T* T, ^- d5 y3 e4 A5 o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l  z9 q7 b1 s( g. l# w

“噢。”
6 C% Y1 Y- Y. ]$ N& {7 K3 f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d# e- Z4 b! i4 R# m2 V
, d$ U( |* Y8 \* g3 R
所以才問父親的。“6 T* h# O/ E  K8 d0 `$ d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0 ?/ O' @& x5 B- w% n
4 {- G! @" Q$ I
“那樣的東西？”

“對。”0 }5 Z1 e+ D; V$ v

“我還是不明白。”
* v$ e1 F/ c7 p( d  W: Z. B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9 w6 ?, I. l( L$ t

“不是亡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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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X) z$ g: f  G& [5 m  s.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 w& [4 `; \

“……”) Z+ r+ U% A% @3 N+ z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o! c0 ~0 h* F  c* p* A) C

“唔……”  T( o+ ^5 V- g' p3 T2 {
  N' j3 U4 K+ q) D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Q) q! r9 C3 c# z  v$ I3 F( Q, i! `
“是的，父親。”$ v& R3 p- }. R# ~7 o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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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p& o% Z* B1 R* E* X0 w' c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 ~, M( M0 Z: s, ?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5 o4 M* t9 ^  ^8 B: h9 z( H. L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0 k* s% w0 _, h. o  n- j/ H! S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p; z4 q: F' e; D. O& M: f
/ W* o" s6 T2 l; N7 i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o% g+ R) v5 s" H* W4 K0 a$ O6 T
5 A/ c3 {  T; S" U0 Y- \
“是嗎。”  N9 }- f5 Y( g8 `' A7 v/ R; k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e- k) H2 D9 B4 {# G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6 M) N) z( j( U  j2 g
5 ]4 n5 a" q# W0 n! F/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酒至微醺。
, ~% a/ S3 S2 R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5 F+ S: W8 j/ C& L0 N" s# M* G
" k) D8 T' z5 u/ [- g* r# d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1 k$ v# [1 q5 K0 p: P7 S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2 T) L8 m+ f3 _9 U  u; d4 Z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7 Y" k- ?% }/ A8 U3 D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2 s* |4 i) M, j+ x. q4 w
8 S& ], R9 W0 o8 ^9 h; e, v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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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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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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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1 ^  }8 `% _/ k& P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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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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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5 g6 M4 D9 \$ H. B6 |& W7 `

香魚也叫做年魚。5 N. q$ Z% U: O" ~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2 D) {% ~3 i/ ^. {5 U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m6 d- S) ^% r4 V8 ^9 L: J* r& W
+ b" ?' P- Y3 i2 Z  N: w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b( A' J( i! _: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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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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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_$ v0 N0 e9 f9 L, _# Q'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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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 }" [7 C0 R- |" x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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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d; M3 Z2 M; Z5 ]6 l% B6 o-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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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1 F# n! {5 T& z  V8 S4 n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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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f6 v/ Y9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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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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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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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9 T+ b; [! j& u%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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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j0 s+ K$ H/ n' V$ T! u
. [8 Q& A( ]* V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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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9 F. R" I2 A" |* `4 v7 I0 f. v% {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J% s7 m+ ?) }0 N/ Z(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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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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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9 C9 K$ z4 ]7 V: \# k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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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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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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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n7 w4 S) f6 n5 R4 E2 ]

“什么事？”4 x! R8 L1 g. @8 A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c8 K' z7 C' i! \*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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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G& P) @) \1 C3 w%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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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9 e; X+ {$ ^7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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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a; a0 N  G1 @7 k) B% p
, S) E* t4 [5 c
“客人？”2 m# l* x/ n" Y/ e, D5 x1 B
0 C8 d% o5 }2 y+ x# Z2 c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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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L/ {$ O. _+ X% V- {2 w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l" c" k( ]/ W' c  ^
- Z; v# j4 _6 V: o) [
“那位客人是誰？”6 x; }3 _' B7 e6 B( A/ N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x4 x  w1 z: |$ m# E1 o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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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 y4 ~" r' H5 n; h2 e, Y1 E3 }" u

“為難？是你為難嗎？”  J, r' T. x$ w8 O/ O5 i! L

“對呀。”- o) g5 J% q5 ~. x$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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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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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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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1 F& k; l) H" D4 s. U7 H, H' ~$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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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0 ]1 c) y# Z  Z- w
3 A, u% O6 k2 B" v$ \5 P; u' u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 e' ~; E# X" F- m- i(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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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0 b9 d2 l' a7 N& V6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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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8 W/ s0 T/ J) O* p8 c# ^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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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2 v8 c  Y) n) G$ d: Q+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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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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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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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o% M* i1 j9 e

“已經來了。”" G# b  s0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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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5 d: A; `. N7 }; h0 i8 @

“啊……”) Z  Z5 o6 G5 |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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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3 J( f% c: T# [" C

“老虎？！”8 x* ^, b/ j; F. C8 g-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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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0 Q, \* c6 ~4 ^# [! ]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v/ W1 E% k2 U2 N) E3 A9 l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u9 _- G2 X- `/ b+ I)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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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4 C* r6 Q. B  l- e9 l5 ~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U& n. t2 g. U7 M3 p/ B! S. @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Z9 ~+ [6 E4 u9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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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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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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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o- Q( Q* |* L, g9 i
3 F* e" ^0 ?; L7 A
“不必驚慌。博雅。”& T) Z' E& ?4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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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3 C+ q+ ^) D" @7 p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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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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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u5 c/ Y% p1 n* f, P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8 [3 b) h* h; v' v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w' y5 x$ _- ]2 J2 x9 g+ ^,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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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8 ], O: G) G7 E, c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X) |3 K5 d. k2 I& `2 w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C9 J( k& S;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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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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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j# N" T$ V2 N0 P; c, _- C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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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Q! Q3 ?5 e6 ?# q/ l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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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R2 H( `4 G9 a5 ?9 G(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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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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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 E1 B4 Y( t9 v3 C& p# X* L
9 {$ l3 o9 j6 D' ]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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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R3 d: _+ A+ `% q( ]% ?5 ~& k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0 u4 T' A# e( M9 t4 d, Z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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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7 A: r$ C/ |% m; H; O
2 G, m- }( }4 H; {1 A3 b, j4 ~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6 v6 k8 P+ w' I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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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y' E5 I1 E& v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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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k% c" d6 y! ~9 D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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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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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1 ?4 @. k. \, i3 I2 R$ y

三- X) ^; Z( Z/ ?% F

喝酒。# G5 i' l/ P8 i! n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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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h' Z+ P3 @8 j& T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4 v5 i. [0 e& H% c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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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d) W& W, q8 Y$ |6 A0 d0 `& w1 n, g5 n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3 `( x1 N4 v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v; O6 c: e! c" C! i* g4 b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 ]$ I; S" g8 d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 W# i0 f  d5 H  g+ M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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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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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4 h! e3 z6 ?. E7 E0 e0 R1 k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4 K1 L" N- A! e( N' H
/ W( ?! }) s+ G4 Y( w: a1 m7 t, I$ ~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y) x5 Y3 \5 T% W- l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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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v& k! `! j% H7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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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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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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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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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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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2 g5 k8 r7 L! N( |5 D- k

四1 b4 v" n! N0 v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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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8 L$ p, y7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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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9 S1 i. m  Y0 x3 t' c9 d: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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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0 n* ?( n& ]+ 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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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是的。”' L- f4 d. T8 l1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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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N1 E& L9 X# {- |* }0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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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H) n2 H9 s1 H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o3 X+ ]4 }( f# w: h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a1 \! }2 E'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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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 J2 Z3 a$ \: I  ~; g)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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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O5 \/ i+ l*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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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U7 o7 @0 C, p8 |( i

無奈。0 |# q% J$ A! ?$ ]" @/ e' |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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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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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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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0 J) Z& a- C1 j# c% V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9 y7 ?* j1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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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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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O+ E4 o# B% q; A' x8 k! A3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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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0 M0 C+ ^( G  e, h5 ^6 ^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 q( B& ^- g; l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9 B3 e2 M% Y+ z  f&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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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c' y- k* Y5 P2 W' d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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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 E; L( b& i; {6 r9 a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T& u, E. Y; d1 Z" V*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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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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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b: h0 p; e! p+ l* }( z' B, A; |5 h

“原來是這樣。”5 [; ^4 q( S1 [, i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 Z2 F) F1 E/ s+ b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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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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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1 o* ]  Y' [+ c+ S  G

五7 ^1 ^9 d1 h# q- s, y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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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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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v4 P" a/ R$ H  y3 M7 R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 m) }5 n) q5 o" {, o3 y4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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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1 Y$ _( w2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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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0 l& r- P4 V* E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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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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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5 i- f6 Z8 D! k4 d/ T

“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9 b/ h4 O$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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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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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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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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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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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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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l' Q0 R3 b$ f$ M9 \- Z6 R

“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Q, J: Z* Y8 w# b' E( r4 e8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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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I( F- C( D- R% z# Y: ?- ]3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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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8 i. S6 ~/ Q) f% S/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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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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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p$ @8 Y"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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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4 T& H' j4 U9 ?( D8 x# _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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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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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0 _3 _; b" \! g) Y7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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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0 J, \% C: q/ |" |8 F"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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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q7 q+ @3 P" g, E  i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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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C& _# \4 D  ]- Q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1 w5 w3 [# k% r$ ]; s

“然後呢？”( r$ N/ Q$ z. M5 B+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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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9 i* I9 H' @) o: A(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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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t! u5 ], S' d. X/ B1 U2 O, G

“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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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1 U% y) w! y+ E& E: ^7 q2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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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8 ]) b) W3 ?1 m4 _+ m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y1 k, v% m5 r5 g; o0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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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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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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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F- w3 {# U2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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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0 n7 w& c( g; r: G0 I- n% U' C5 h) \. m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v. p2 M$ P5 w/ L-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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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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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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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K7 J- f7 @3 P#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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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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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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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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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2 d( V" _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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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 w8 P6 h, z4 i: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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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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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E4 {, t3 m+ G. |* @* B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5 r$ {' K  O3 Z9 ]8 m7 L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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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L) e; u2 O% A( c1 F: d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0 K: Q0 t'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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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6 X; T& G" a& h, ?2 p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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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n! |6 y$ y) `: D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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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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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r! B. C9 ?$ L) B+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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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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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D& i! C1 Z; v! C+ d

“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E9 }2 q  Z, I8 K- a.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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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N+ D/ O* O: k4 b. H8 E* ?$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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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b# P* D)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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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O  N. D3 y!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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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K3 l* `+ f0 E3 O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1 e  r% W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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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我知道。”4 w/ }' X+ n9 R8 v) L+ t

二人點頭。# x1 V  r( N0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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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P6 G* `9 m+ B9 V5 d' v& q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t" g3 U# ^% V  `* w( s! D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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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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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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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9 I" W1 D  [& @$ n3 L

“求您給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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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v9 o  I$ y7 [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F! t8 E9 x+ [. u  b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o) y/ v1 z( {- c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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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8 r* y% Q- N2 J0 @" }: G# W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I3 F& a/ A  d! R) [0 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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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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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1 N9 x  t; B3 ]( S! @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5 V! G1 G, f! a* ~7 z/ |3 D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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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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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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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i4 D/ w6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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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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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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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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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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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B/ x8 X$ O3 r; a( I6 Q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Z5 j" t" j/ E  k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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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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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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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o( f( N$ u1 @2 c/ L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 `7 J- n1 F1 h# R5 c0 i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7 R$ x4 D)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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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3 P3 l$ o2 Y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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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7 M+ I0 m7 f( B- k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 H1 A- `6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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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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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7 b. W  g1 _6 N!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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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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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O) x$ L3 _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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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n8 o3 u; x, `, b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9 U2 p0 ]7 R5 F; W* z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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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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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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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g1 {2 q5 v5 o" V; H5 P( k) K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O% U( M! _.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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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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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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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0 m. \# Y# U4 y( d  j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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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8 C% @8 g. z1 n. a* G+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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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5 L* Q  R' F" x3 |5 e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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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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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j0 p  B8 F7 m#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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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d1 g! k( I. m7 s, x- Z$ |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H3 N& w9 E3 n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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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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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L/ W, s2 B9 M$ o* C! z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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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L/ J3 w6 U( {8 j$ {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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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1 I) ~. Y  w+ E2 C7 M4 j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6 o5 x2 A5 Y! O( q% D6 t- X1 u' E

“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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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3 D5 K% j4 d& [+ J1 Q& J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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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k3 w9 d. t7 y2 V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r+ j: f+ p) y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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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Z- H  G" c5 [1 k% y3 Z

青音點點頭。% J" z, _. {. T9 q( v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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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4 H$ O- j& o) A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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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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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5 S" K5 v2 s) T! B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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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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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0 G, A4 s% a6 N5 ~  i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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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i8 ^" ?# R2 H# J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6 {, v9 e; |( R: {3 W) c" n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R+ }/ u# c9 q, B' Q7 h3 Q6 M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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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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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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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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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b! x  T( u/ a7 E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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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c# m8 v7 i' v2 m

“是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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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J( [; |& r) V1 h3 A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j* P9 [! E4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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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p9 }+ q( y+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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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D* O$ V( ]# l! K3 O$ _+ a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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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3 b3 @' B+ p5 q5 e" ?3 R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o* N9 \; B: N!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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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1 [0 t% d1 b  }$ i0 z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4 K1 e$ ]( w( f$ V(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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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5 J) e/ k. |0 V& S2 e9 x;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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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E" V) h4 @  M6 |: R) \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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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T3 |+ R1 U, u' K0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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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i, x# X! }5 s, D# P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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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1 i' W9 a! C! v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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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 |  e7 `. C+ y  A

而且，好沉重。, `- Q3 \+ t) r8 M!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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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6 b" s. h7 C" a0 Y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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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5 a  s. x; U( y' V' F%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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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x. H- V6 T: s8 |: L. g8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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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6 ~: F; X8 m2 {/ d( {+ k. W+ S: x5 J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b6 G1 X/ [$ e( F*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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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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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t4 |; [7 q& Q6 Y8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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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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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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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1 Y2 S" b# C% ~. L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4 h- `% C" M; C9 s% Y$ M/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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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F, Q0 U3 Q%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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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_  x9 ]% e*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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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3 x  G% a. h

是從身後傳來的。0 x1 `% [/ D1 K% x7 E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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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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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U" E$ U( B! C& |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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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 N2 X- u0 P  @1 q2 d/ S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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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O! Y" F: R' }: b; b3 \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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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u+ Z; @- t3 C0 s6 `- D, _7 j( X9 f

“哇！”0 v! G' |9 r* @4 w6 p1 u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4 ?6 u' p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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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7 I: L' k, Z& s2 Q8 E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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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0 i1 G* U6 P) {6 l: F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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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F9 u5 J% [3 b) n% e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7 N' c0 B. n; `/ j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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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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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Q; e0 j: N$ `( T1 }3 \% r

“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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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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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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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y) E$ J- U: |4 S9 V: c; S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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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b# y+ \& p0 A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2 T6 \2 u7 ?# A! e2 }

“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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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7 x3 c$ L- n! d4 ?* `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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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4 w7 m- ~, y5 L/ Z) ],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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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f/ f( `/ x* @% U; p0 ]! M4 o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u: Q+ C6 O" o+ N/ a
* U) e$ W% K8 j" z0 b
是血。/ j* v* M! r$ Q3 d
7 X2 x9 r1 g" L2 g$ R# b
“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 y. m) _: \' @; w3 a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1 ?8 A+ V: `) p2 Q$ V

“哇！”; ^0 [" a% L! n/ B9 Z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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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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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v( o( S: X5 @: z+ I( |2 I( F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l" }5 E4 P5 h1 k3 a% ?7 }6 D
" U& G4 ~) @% C4 Z: e7 M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1 n' U9 d+ p3 v/ D- @: Z
: L- c! e6 C1 m+ {" f; l: }/ J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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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7 X4 t" W6 x; o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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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9 R& s" a! q) n! ?$ H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p) y  G# X. W1 q' c+ c
0 ?+ u+ X  H1 ~
“好餓呀。”
8 k4 K2 K' ]6 _3 j& t8 P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R6 {2 I# [. c% b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1 j2 I# c, @% s" q8 O. ?- s3 H: F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K; c5 r6 r3 c/ T: F

“糟啦，天要亮啦。”
1 `* I) E9 y. ?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H1 r8 O% s6 h9 g; K6 y0 l9 @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5 q, x2 T- y3 x# }& E" L( J9 S9 f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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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今晚再去他家吧！”( x- z- J3 n" `) x' q

“好！”$ T: c# E8 z6 O' O0 y* r& V8 I1 t$ Z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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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J7 d! h, r; ]0 n# i$ g7 ]

十& a) n  L& C, {+ v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 p0 _  e: s9 J+ g
5 P) _1 f1 W6 S. H
“原來是這樣。”
: O. M$ y& @& q3 x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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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 _7 R8 V" m+ A. s5 [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2 l. u0 K+ j" `: Q

“唉，太麻煩了，晴明……”
" `& u7 m' C# F# X
“麻煩？”8 H5 n, a# u4 X) e2 C) I: ?
9 [' [7 _) o1 ^& t7 T1 |5 j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z8 q  T, D5 o" o/ E, K
0 i0 [( o. P4 d3 m. U
“今天晚上呢？”1 }( f: ~- u. J( ~2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3 u" S1 W, g- g4 D1 Y
7 e" ]( E% F. q1 a8 i+ X+ J9 {$ ]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X& m, x& L# j0 r- ]
) g; T2 g+ c# N  ^$ G5 V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w' F  ~# w6 m* u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s5 q7 A; n1 b" l, Z
+ h$ M5 Z) k' q: V/ B1 G$ X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 K; m7 z2 }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 Z( o; w7 Z# s/ _9 v  U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j4 @. j1 N9 S( Q: Y' [* u# x

“可是？”! {3 R9 j" l% K# l* ~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Y# t. i. M8 {% E! L

“的確。”
  \# {% \% C# U2 l3 I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我想也是。”
( d0 L0 n6 Z3 e% _/ u; T4 Q' C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 P+ K- v( @& P
“解決？”9 f$ y* x1 m) E- a1 K2 \+ k
3 q) t( }9 r, m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s6 O5 F3 Z# m6 H0 E/ t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
# v  i/ e4 M" k$ ?' G; ~% J6 l$ G
“沒錯。”: N+ H( G/ M( W' g
0 c) h; }3 s# y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c6 G7 g1 p: L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2 i6 y4 S: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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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5 e0 l, l# y6 c6 N7 ]# {4 T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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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  }0 \) g' r9 z) J8 i/ \
) _: I' `9 L7 }3 @# l: y
晴明苦笑著。
2 M: P; O0 h; n6 j
“怎么啦？”+ H1 z9 e( r: P9 a' H; q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1 z. v7 j/ I0 a5 I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2 q6 [0 ?7 \+ |/ A) C& n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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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4 h9 y: R; o7 {9 [% B

“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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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u! _. ~1 B- m( M% @# }6 x7 ^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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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l' a' J/ Y$ A" L& Y' q
" }/ h, X9 M# D+ D
“那樣就行了？”' k& r8 P- ~* c% _0 @0 g
) l6 q& m9 p# _  W% }! ^
說這話的是博雅。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F) g( b9 G4 l# O* K$ J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Q4 ?- O8 y/ ^, e
8 b  L& r5 |/ j$ Y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 }" d# n: n+ _4 }$ M" y( _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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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Q9 M5 V% p5 c$ v9 K8 Q8 L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0 @: l& ^& U1 }3 \3 G, i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 M8 I1 e: Q$ d% @/ ^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4 g- d& S% D4 C5 @! S* T  a# H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c7 c1 Q  x& f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3 M* d. |. S) F2 D: H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6 ?9 v" H* q; E: q
8 s6 v) J/ e$ |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E% I! h0 U4 z$ t0 ?7 j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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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8 r  p5 A; l. u$ c9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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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9 t# q: [6 D" \! v! ?* n8 d2 F

“好餓呀……”
5 O" \* O  P' E$ e: B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0 B6 m: O; y% y, K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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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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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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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 b, Z+ ~( r, s5 Y; K0 Q3 Z9 _: [

“博雅，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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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4 b6 c( T3 C7 q; G8 c1 P! z

“好慘啊……”( g9 X2 {6 h$ m, d1 u# m& d

博雅喃喃著。$ d. s" R3 \" O  [( G1 \9 \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R+ v6 H7 Z/ q+ _2 R# K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9 ]7 Z. e$ T( {$ k9 }" {" a

“嗷嗷，好餓啊……”
0 a0 I- o  Q, _& P4 A3 h5 f$ v
“好餓啊……”
  F# a" K8 u5 G  H1 A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8 v" a! F+ `# F( s% q2 v' v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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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O) v& |4 |*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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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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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1 d( j; d  {! U5 p; a2 O0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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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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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x+ C+ E% [) K8 U2 c2 f- F" |, M

“唉，走吧。”1 X1 C- K+ y1 a, c+ m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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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A2 A9 x1 {- m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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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8 U* p* W( h0 i1 H0 ?: i3 j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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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 P0 h8 X! b& _, N+ w2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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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l5 Y/ f% v# o" v' ^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s0 N: A( j1 d* }: t9 c4 k3 J& i- Z6 L
1 E% x$ z! {' N9 `1 M9 Y9 [; ^, |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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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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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_' }5 V8 _7 r: a* |
7 M2 q6 I7 V- A1 D$ b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J; `& {' s" F$ m
7 i& X8 |5 G$ q/ L) ^* s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2 N9 |  B+ w6 D) @8 u: m5 r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1 g9 K3 i0 |- Z9 \4 Y1 s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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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7 u7 {$ C; N& M& D+ n
0 X. O. Z4 W3 P
淺斟低酌。8 s! n: z5 |: y* N6 k9 y; w. V
1 i& n" o$ H  [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9 u2 Y1 C8 M. W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9 K. C2 a# n; ^0 I; }. h9 @8 p! b) S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p4 r4 `% }/ G# a2 ^1 p9 P5 n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V8 }0 e( r+ k2 i* B% K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t( N* |. b1 t: c8 I
3 m! I' b. T. s0 |. @1 _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k1 c0 w: g# }7 c7 |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 N* B# q" p, ]  M$ h0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 i  f! M4 j7 G% T# W( }0 s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2 e  ~" g: V" |/ l5 C
2 a( u- I+ i- |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F( X9 d1 d+ h) |. Y& `0 V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5 \5 w8 A8 H' P+ o) q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4 g6 q4 L, C/ C2 k$ k" E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t% X/ X& A' Z$ ?" ^
" e( W& T  b. h; F& w# n9 ?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 S) D. ]. D- f0 q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s/ W0 t$ z+ T3 ]! {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2 b+ E3 E$ }; E7 v1 g5 }. s
- ^0 @  X( J5 i6 ]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6 _: x. P% H0 h
1 U! Z% z- c" J8 O' c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 ~8 {' J. C# |' U- l: C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S; [! p# M. S$ T* N9 @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t+ k+ O+ O$ O0 X9 N
6 d  r" d) C1 g' E, w
“了不起……”, P! T: m, V! i8 b: m, D4 M
: }# m  o/ [7 Y8 A0 V0 `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1 z  D$ p* g6 a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O/ `6 T2 x2 T2 F
. R9 n# C" b2 {% u
倣佛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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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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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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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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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陰陽師5》（龍笛卷） 7 y! c( L. r0 h- }

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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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e1 Y9 X- W( e' a3 N+ b$ V  R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G3 A" i3 |0 ~( h" N$ O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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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5 }3 x3 W3 x8 s7 K2 m. N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0 K9 a5 |9 {3 y; A- v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9 a  z, e& Q  c2 U0 d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9 @+ x2 N. N  ?3 D7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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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M, W, V% v% U% r- ]  u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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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7 P0 i# o# [$ u  v, _  ~0 ~

“怪事？”8 [" m4 y3 j! u1 A& B7 D. |/ G7 _# M3 u
9 b2 W: u! Y& B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P- j* W- M0 Y! P8 u% Q7 R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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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x& v* p0 O! z8 w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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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2 c9 Y% \9 ~4 c# m3 O- Y0 K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0 R( i$ O' T: x% @+ e9 P. l

“那……蛇怎么啦？”
5 C" s$ X( l' x" |& i6 x; o
“到處出現了呀。”/ U3 K& e( {$ M/ h, y' ]  i6 u5 e# {

“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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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0 B3 J4 z9 k0 U3 F/ F4 |9 ^5 s

“噢。”

“事情是這樣的。”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j* A; U& E; P  t* j4 Z, x
  E  C8 n; w4 H
二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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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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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8 H+ w( y& S& x# j- Q3 ~: C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w! @; ~7 Q0 T* d# B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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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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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 z# v3 m6 Y9 v0 c& i4 j5 U! ]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6 F$ V3 M1 @4 X0 W$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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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3 L" r, u, v+ ?2 A7 r2 |% r

“疼啊！疼啊！”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H* d  ]  X. y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2 ]7 D7 A8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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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 I6 Z& [$ Z0 p/ _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9 X  W9 J% b: u. Z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0 K* `$ c& b: I6 l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8 ~' Q) Z: a+ `$ N$ P& r: g5 v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 y: X1 p, y8 k; H5 q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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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9 l( v0 b4 P" W7 x& d

“ 。生長得很不錯呀。”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 \- u8 N* T- J( J8 B! E1 A# m5 J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v# \, f* K* I' p, a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d5 m: c. T& S# q. H* i: B, i

“給我一個錐子。”5 x* }: `  W1 P6 w% 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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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x3 a2 l1 l' r  M.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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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2 H/ P9 B7 Z: A7 W- K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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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s0 H0 M. |  @- l" q

“請哪位拿長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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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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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1 w7 A6 p+ U2 g0 c  |. p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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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w0 `; r5 U* R5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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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9 m; Y* f0 l4 p3 f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0 Y( D* O5 l%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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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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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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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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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D) y# V8 k# t9 `. j$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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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d- @1 S! B/ D: u4 {( N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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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7 Z4 |9 _( g1 z! K

“然後怎么辦呢？”8 J6 `! ?5 H0 C/ D9 {! T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4 x- V% Z9 t;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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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G: h$ T, d# E* N7 R8 ]

“等？”

“是的。”1 u( @# E9 t8 s0 A6 m: k5 h

“等多久？”

“馬上就成。”/ v8 ~! A( I) C; w# |: T, g7 U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X( s3 u- y$ Y# E! k

正當此時——“哎呀！”

“快看哪！”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8 J8 N# k0 ^7 @: W6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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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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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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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m# h# |9 ]# S: p6 Y( q2 f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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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b5 [, B! {- G+ O1 ?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3 `4 M%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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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f" N$ R% s- H8 Y) V0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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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7 o# P6 \5 a0 q  g/ W' _5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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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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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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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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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6 H' @* Q7 n8 ]$ Y, o- I' g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9 M. k) n* g; J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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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W5 z/ t6 y& n;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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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y' z$ R  k(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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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H2 p# @! @- X

“正是。”. n; t- [* y" {+ R# Q5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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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U) {: D: R$ h-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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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g: R5 r$ [7 u5 ?+ [6 G8 f8 r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6 I7 W( K/ t: I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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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4 f, }2 t* M, D' @+ _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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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l5 l3 q7 m: x- j" e! f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7 b9 d2 K( u" b  ~, y, U

老人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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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 p9 J: v# A6 G5 T) b+ U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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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v# B& U8 H$ ^- J2 T( j# g7 c7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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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x7 p3 Y  n% n4 _6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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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

三" d$ ?: j- _, [5 l3 y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q; s9 X( U%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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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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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用狗嘛……”

晴明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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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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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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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a# T/ F- x8 q( I: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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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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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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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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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 n8 ~2 W, ~0 v2 N* t#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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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 Y" j) `2 x8 B# b

“可以跟我說說嗎？”1 j5 {4 C; T2 k' \# G. ]" n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H3 h  x# A. o" e- Z# X: ]- g( E

四6 G0 H5 H# r8 |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1 W5 b/ R' T,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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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3 U8 h* A4 f/ N& t( n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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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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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4 _  i! d' Q) _2 h! z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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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g& o  c$ Y0 `+ P8 X+ ~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  ~0 a9 }5 U-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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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9 s( m2 m" U) J9 @+ z, k2 S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i4 G- E5 s( _" t( _" P$ \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b7 x! Q" s4 `9 q) }5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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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N- R. t, P- h+ ~' r"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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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5 {9 Z7 U( A$ l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 Q7 _9 N# k  n&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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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7 r* p1 h# r; V0 _" y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K- T; b8 I+ ^. L/ D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0 x+ Y( W! f+ D5 d2 H( P6 s6 F1 U6 O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v, v. q- d, j( h( B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1 q) n- s* k8 x5 G5 r0 z1 I  [6 c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W: n8 Z! j$ N' g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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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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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q7 j" y/ b; ?/ _$ c. D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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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Y9 Z4 k' I" e. O6 r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g  R% [# Q5 {' U3 B, S3 z# S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c2 D. j0 a+ k4 N0 c( U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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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2 o5 D  k9 @* j' W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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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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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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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4 R/ l, d' t/ Y( p: @
4 T' O/ g1 a) Q, @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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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p+ @8 }2 Y& ?, d3 ]4 K5 I: M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2 ]. d, ?3 X# R6 R  A, S# Y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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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n9 _2 |, z/ s1 p; F/ B

“不要停！”老人說。! M0 t6 J& @0 M: N#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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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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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l' T5 X/ j0 L5 k& J. n(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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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X" o6 V8 ?, Y% v' i4 U9 L;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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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d4 Q; C5 t$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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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g: h: m0 Y3 |! F  m8 v1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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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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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v3 p# X4 L0 S/ |)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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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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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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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p6 S2 Z3 ?2 v. @. W. u" A$ Z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w: y- l2 m4 K, i6 s6 f$ e  O* k

“繼續打！”2 o! H+ F0 c3 \% V0 j: O, `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O- R) H! O4 [  e0 M% E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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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c) t7 B  ?' D5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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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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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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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k% P" z& n6 m0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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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 V" R4 R7 n1 {! J; V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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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 [5 t; c2 Y% ^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那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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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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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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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2 A$ X6 _/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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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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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D" Q- `1 t7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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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P; h, K( {7 R: W) ~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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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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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n$ ]* s% Z$ d/ {0 y' d) `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原來是這樣……”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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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3 h& x; B2 x& }! @+ C; j/ P

“噢。”8 l% O. F- J' E8 }% o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k& T8 n* s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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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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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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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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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9 x  C+ O% e! U; H* l!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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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聯想？”/ h. [  F+ i$ |0 Y& K* H3 N7 T1 C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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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9 p, F. l% u5 u3 T  T1 q. s$ L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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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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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是哪一位？”# X% d8 H$ m1 a! U, ?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g. @  g* V6 D: j0 B* l/ h

“噢。”1 q0 j8 U1 W& w6 ^-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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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6 q) u3 N5 a: V: k;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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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V+ r2 M- \5 P, \  u

“知道。”

“是怎么回事？”: M" a1 s6 E  \% L/ ?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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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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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好。”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C) `2 a! ^8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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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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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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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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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這有什么關係嗎？”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E9 y; c1 v" G* U1 k  ]

“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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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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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T, J" B0 k6 r$ Z& u"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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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 a% s1 v$ u6 g  Y8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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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 W. j) x&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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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9 y+ s: }4 n! O: d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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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l" e/ K0 ~$ @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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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怎么樣？”; Z- S! E" q( b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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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3 B7 _2 Z  B' h3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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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7 u# ]0 |% M# G' z9 H1 E; t0 `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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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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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D. f5 ?8 G) N; k& i: Z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x- D# A; ~/ ]# P; p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5 i% |3 l- `" s7 N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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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 M% T! y2 |# P' _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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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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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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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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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他是誰？”! v) j7 c  ]! V" E4 v

“去了你就知道了。”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0 u/ g- Y0 \3 @3 P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F2 z- ^7 r1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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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 F' h( j$ W# A' M: v5 w; t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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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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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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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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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9 n: d% N- ~) Q9 }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4 `% q$ |, J8 j' _

“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d7 F) }( F$ ^/ H  T4 I; `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1 E1 @1 l' v' r% g: q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o# t# l1 b& a8 `$ M1 ]* w- w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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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2 {. a# L$ o8 N3 X

“是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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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2 {8 T' |2 f. R

這時——“哎……”  f8 C) u) U% t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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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r$ U6 B) k/ z7 l! Z# f$ G
' M. |& t' z( `3 K
“正是。”8 t  O% }0 k# j/ @
; f1 t% G- ^1 b; |. w' b
“晴明，是你來了啊……”
5 G2 d% {/ W% k5 D2 }" [! x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2 C) U1 y" n5 {& e

“不過來嗎？”+ a6 i1 \" Y" i2 K
; w* F+ A6 e9 i" B, t8 ]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
* f! X7 V1 o" j' F# Y! P, Z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1 x4 g3 C, @4 M1 Y7 u  W2 S
" a" a$ D* }. n* p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V1 N* D- c# x- W) y3 W, @
6 V1 A+ V& b$ F' ]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l- c& H7 t3 w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2 @. f7 d+ h# i2 q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0 E; K1 |2 D# a! u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 [% m0 [' S0 x3 x4 w& V- n& r3 I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2 R! [/ L# R  G4 ^8 x
“嘿嘿。”9 K: m6 u# }3 A7 V1 t0 @/ z
- A) S2 V4 o" {/ p, E0 x* M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r: ]2 d  g4 [  |/ t# o" w
! i, e# a: W2 j1 O
“過來取嘛。”+ M& R. r" q% O
2 H( `3 _5 \5 z- `/ `
“所以我不能去。”0 \& F1 }& E' n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1 r. e& c" R- j4 F$ ]  b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c& F! u- w5 T; A# l# Y  L
8 x9 x# M! S3 R7 U8 F" a$ L$ p
“喂，喂，晴明——”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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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 V4 u/ [5 I7 n
; i4 }" Q' j, x7 b- A) ?
“別動，博雅。”晴明說。" p$ _6 }, N+ i/ U
! l" D" L9 ~& d( y8 Z# R* N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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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0 d8 R# _4 d4 C" |4 x6 X- ^
- [# p" Q- K* t+ P# m" \7 B2 v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M: h7 O# U" u) `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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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哇！”
2 c+ F. M  g/ |$ o, X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p- [% u: a8 f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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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r6 u% z) n4 @1 j, k
+ ~2 {7 Z, T, A4 V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 ~0 e4 f" i; p4 r3 A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4 v+ ~% }5 o# b; e1 b6 g! o5 Y; f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0 a/ p0 e8 k5 J, V& B  S" A, m6 ^
' ?$ K" h' v+ L1 P, m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3 ^% ^5 s1 o; @; l3 V+ _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A. r0 j+ ?' |0 `0 O- V
) x/ F: F) V. n8 k+ R0 v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h  \9 ~7 F0 k# `' c8 I; x
" \" j; [* M1 O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2 K" i1 ]5 f7 y% q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n- X; n9 {0 n
. f6 u" ]2 m7 q$ k7 G2 n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s/ b' ?' F; b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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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吧？”! |3 }, ?2 B  z  l! }
" X1 X5 P& m) N' g# t+ c' {3 n2 ~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0 g; w! c( _2 v5 `+ s0 k
4 B# t) k  R& P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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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話了。1 c0 Z+ {% X# |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Q6 `2 ~& w* r0 Y, M  ?. G
, u6 g* v+ x  L7 A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L/ W4 h; {' ^8 x, ~, F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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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S* H3 x6 H, L0 ?7 a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5 o: [' a9 }; u" V4 U  e;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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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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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g3 C0 u8 f5 y2 {
$ t( W. Q; S) Y& v1 A% a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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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 A) K! P$ u: e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 Z6 Z7 H) A9 I

“哦，是蛇嗎？”4 @; a1 m& F* N; Y, ~/ S  E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蛟？”; o6 H- R- |( o: c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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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2 J6 J- }# U( R4 [* F" [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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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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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我們過去吧。”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

“來得正好，晴明……”, o( P* S' p5 s3 f5 N+ i( V& e6 O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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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3 O9 J( z4 f3 K+ D. r" s
七; v4 K' a- [, W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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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q# }9 Z2 L$ {0 g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l$ E6 p& ^$ m; ^: C
( w# o* |  N7 A/ M! D. S1 ~6 _% L; j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8 T8 Y9 ]9 m8 P5 D% z' ]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h4 I: l7 c! T1 {) @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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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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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i& [6 k$ S6 j: a. d.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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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8 r4 @( v3 C/ ~) d& L( W" z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t8 S1 C: [' A  \' w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5 `) Q4 J: a. J( i1 ~7 d/ d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8 Y( ~) f% t5 H) o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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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忽大意？”博雅問。# O9 a* @$ M. c4 d8 a' E, O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9 e7 W, o2 r% W, a7 m

“是明惠大人嗎？”  g) f# l* V( O8 L4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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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0 Q( Y) T. g' W# _6 X(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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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噢。”; E' l& B$ Q+ i# i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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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7 j- r1 L8 N1 {% z) ]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v) @0 ]; N" `" t. u0 y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z9 ~- L0 a0 [7 Y2 y
; {: ^/ V: t' }" {) s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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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j7 u0 a& w/ {5 l) Z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N4 e7 c3 k3 Q- Z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 v! V- N6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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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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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 f! f$ D  @8 V# I"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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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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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9 l# w# \) b* \* t.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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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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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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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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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說……”4 ]+ T7 e) T  W. A( ?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 s0 r! u+ F: p& n/ G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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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么……”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8 v$ {5 R; j/ H4 [,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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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樣的事嗎？”. d& c+ }# ~  K( J0 }( ]
6 T" q+ t2 G, N) ~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能說沒有。”7 q" V; C* Q! C; Q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p+ J' S* o' \3 N

“是啊……”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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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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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3 D* j" S+ v1 f7 p# n
% `' a- ], U2 }
“水？”博雅問。) f5 e+ P6 x) J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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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確是那樣。”6 n2 x! J1 D+ [- ~5 a$ t$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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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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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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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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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0 X9 Q. M/ _2 S(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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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7 T# H. F- |* J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Z. {( v& l8 \. ^& P, z2 L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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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9 h1 w8 ]( Z" z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4 H/ |* N: [: C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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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么回事。”; |, ^$ T0 k8 O7 G( Z7 a; Z4 J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y+ L) E7 f; D9 S, k: r8 X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x. `) ?2 A5 c0 \, ?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 ]. M4 n- i- m  B) l! M# [" u
" F5 {- T5 U& ^
“應該是吧。”( T1 |, j! }* ?- ]+ y7 H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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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什么是惡氣？”9 s9 X4 G" B" x5 i! w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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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m2 t2 \8 g: H) \6 w, g2 O

“應該是吧。”晴明說。; o+ i8 Y; P- k: q7 U8 ?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8 a4 H  Q0 p1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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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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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6 [: p  S7 T4 j7 d: y0 L  P

哈哈哈！* I; w: r  G7 g5 C! i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t# n7 w) C5 |3 k) f4 Q

他悻悻地說著。8 ~' ^& M$ e# [1 \9 q: `& M*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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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宴持續到半夜。. i  [+ E. t! y7 b; f5 H6 k3 Y9 h7 }
. X- h- F+ }) P
八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7 p; U+ W- O0 P  q' i6 ]9 K1 E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x3 E+ [/ Z' H$ T/ j9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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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f) O2 W: O! m1 I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Q! W7 e- |7 A: m# o6 s2 n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 W% E% J% P+ _. Z4 m2 G+ b+ H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9 |& y4 f" w+ o6 _1 W$ H5 A/ ^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Y/ S% v0 x0 _  a$ B2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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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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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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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x% _' o1 n9 D' h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o1 N( G2 H6 H9 c

“晴明！”1 A7 Z3 M' m& q' u2 g! k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Y1 ]3 b. k; z1 [; E" a+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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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蛟啊。”. V% K( S$ w+ G$ K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D' k1 x; [6 j* V1 x7 @- P#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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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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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n8 a8 x8 m) c. y( E' q2 E$ t, c(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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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A9 I) k+ B- v& |.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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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 K% u8 E. A, c* T% E7 ]# |- ^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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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 u! P, I4 |2 T$ J6 O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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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 u! t; o' ^2 M7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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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行不行？”! _6 ]/ {. S: O0 S$ O  J' u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R4 p+ M7 q/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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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5 E  R; n+ i: U5 N. ["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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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1 I; w$ u8 Z; o8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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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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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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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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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A! @: ~8 t' W# Y0 O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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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i6 F. o8 e( n. |9 r3 S
初夏。8 r7 A$ G7 r3 |) x9 g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W2 O; _1 V4 J" ?0 ^9 {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7 E7 m" R* e  J$ F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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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Q5 `* A; m' u$ O% r+ w6 J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8 N8 ~6 M; L' U1 n) Q! @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8 n9 i( x9 @1 s$ i2 q3 L0 B1 V1 W, ^6 q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 N" N  A3 g1 Z: E3 Q/ J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7 Q! b* M$ r& y3 K5 R2 {

舍此無他。. }* P9 P6 \0 Z3 h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l3 I1 r1 P' A3 @: l! g6 c- h/ h4 l
5 x! n# Z! D8 ]6 Q5 ~  \! W$ h8 b3 c- o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 N: C# ~) I( P& Z# X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 w6 h$ T% S$ U
, E! D' C& v+ }4 x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這本書很有趣。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3 }# g, j/ \8 T5 N
+ e- N9 D: V/ J4 ^4 Q2 Q* V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6 }: e$ z9 `6 E& ^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7 C9 P- W: W+ q8 m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R& g* w# t1 n& q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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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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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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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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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3 I" B. j' M) x3 Q8 [- v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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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5 S* U  T$ s  H/ f4 ?9 H9 B' Q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A% L4 H# L0 K$ Y  Q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S4 P/ G*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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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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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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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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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N& n9 u1 \, S8 N- n0 ]: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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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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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o( W3 ?* R$ g; u&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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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1 L  v& i* G' Q%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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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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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忍不住問道。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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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R/ X7 N# b+ u7 C

“就是明天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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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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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i* U# {2 P! O; C' C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f2 l7 ^& P0 a2 J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E3 {. @6 a2 D6 H' p2 n+ H- h

“嗯。”0 _5 X1 y2 N0 s5 _+ y* h6 \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t/ i2 k$ u1 R/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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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p6 Q$ u/ D  v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P& z/ g' I1 h# w+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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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8 M/ m  P  u2 H/ m/ p$ E8 A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 o( j  T# M( K
晴明微笑著說。+ _( H& m* C5 h: T- G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唔．唔……”+ B3 l9 w0 n% i0 U) z& L' ~% ]5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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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9 c6 a9 T: R) W! Y0 e: p
* z6 F9 Z7 w/ R+ _% s8 U) V0 Y' [3 f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1 I! X1 [, I' E) N
' T0 Q) m) N0 y5 N; N
地點是紫宸殿。0 D9 }& d  J( M3 Z! f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4 Y/ o& ]3 F. q: [2 e. }: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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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4 c6 L7 o& r5 }. e) s! j5 n+ M/ [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 D; P- N$ ~, b/ ?+ Y7 ^% g; o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有人這么說道。  B+ N: D5 [9 g%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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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有人點頭讚同。& _: r7 m1 e$ n0 b+ Z1 p3 K2 F8 {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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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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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2 x! Q( D) d8 i4 X"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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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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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n7 R! A7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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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M: j7 u! ~2 W9 _! y# Z  [/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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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i  a" U  B4 q4 m0 v8 z& f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X. a" U+ u: ^! ^' u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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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1 U. ^. s( Y# F  a0 Q- D3 l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  C0 d* v* F# i. o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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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蘆屋道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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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F0 s9 k  N8 @: f'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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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2 `; {  f, M% a( E* S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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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3 v' f' F' {7 T" L+ k1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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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3 A/ d1 |8 t1 D6 P! |, U% G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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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V" d5 }) f/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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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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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2 T% B" P2 @  q0 x) d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有趣？ ”3 f$ }; ^# g2 ?  Y) U% v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8 b. @& T! e/ k- n: G8 H& j( Y

“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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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有趣……”' m( ^* n- o  V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1 V3 F- c  l5 c&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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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U  m2 X1 ?: X8 z0 y& N

“鬥法嘛……”  ?" H" [- d0 h/ o% H+ e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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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1 ^( C5 F0 O. B$ Z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g2 L# }; @: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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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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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i" m2 ?9 f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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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2 I3 x% A0 o8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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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Z1 t3 C% i* ^, H.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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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  k* y1 r* J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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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J2 ~3 O9 |$ z% S3 p, `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3 ?0 D& |: W: C, i0 |, ]8 k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l) p4 s+ t! t3 H1 z8 h# B; s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c/ E4 E! s- {. V- O1 G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m+ y6 f5 f3 V0 g; v. n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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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 Z2 G" H$ g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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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g" ~/ ["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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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2 G* T, n) V8 R. F/ Y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l* W; _, @3 t: {6 W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Q$ o2 t/ X0 E3 h* Q9 }! z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j7 H/ c# X, ^(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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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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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啊，聽說了。”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G9 d/ z- p* l  t- y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8 z- D4 i# B) z2 o/ `0 F%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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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0 @8 ~. P" E) ?, ^

二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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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 [4 @* S4 L( A; Y" _0 L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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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K+ D4 i" d1 S% p; v-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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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 N7 |9 t- s/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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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X0 I) S; I. W: P3 L1 B. c7 J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x/ g: {0 Q1 H- L: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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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w$ {) W1 |6 s( r4 U5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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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h. S. h7 o  z8 K4 T. J)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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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j& n) q5 U/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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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j9 Z' T/ q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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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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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n% `# e) y# E& j4 P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6 D% p0 G* U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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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呀，多好的藍天啊。”& \  m; ^6 ^9 o5 d0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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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v8 F+ R. A! c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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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o& ^' E! A: P' L( {  w5 ~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9 ]8 H& h- h: a, ~8 q: d/ T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0 _$ V& D$ M% ^3 y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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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A" c# R4 f; q) v+ C$ g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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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W) r- K# N, V3 y5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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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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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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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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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5 y3 z3 E.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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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6 i2 e4 L9 w$ C  H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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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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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l0 Y3 r4 W# {0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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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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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5 I  M! P9 h! U' u" s% C0 C8 F4 }

白雲變成了烏雲。4 p5 a  E!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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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8 A, |1 r6 z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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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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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t/ j# Q3 u$ B;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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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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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

“有龍啊！ ”$ ~2 O3 U+ d) i9 v0 M0 h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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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哦，是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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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0 c8 h- Y$ Z! \0 b# ?) S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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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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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3 M# t+ c. b; c1 ~% t  X+ l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0 D* {7 N4 L# y/ q; g2 J$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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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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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j" ]5 w, |: b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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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9 h: [) s8 Z1 j* B4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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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R. k6 M8 ]' w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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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X; z/ M7 s6 h/ a; C" u# p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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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F) x4 ^; }0 g' A7 t- s) c

實賴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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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6 N! Y( W' y: x7 u- i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2 f3 P6 B# b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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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v% z, q0 K$ D  I  [5 Z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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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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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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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2 H" b, c# Y0 k& q7 P, v( ?

“大海。”晴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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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3 s0 o/ W$ S9 [8 j! R5 m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9 t5 I" C" B/ h! N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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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1 _) C! [.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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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a0 H! ~4 r8 I# Y$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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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Z, R% W7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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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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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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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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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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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3 ^$ \: x) Q$ w' i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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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2 S# S5 d+ _
) w( o2 r8 |7 m4 \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浪越來越高啦。”! e8 G5 a0 A3 ^" c2 A8 U+ q9 K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3 U8 c8 t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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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Z2 P0 q( k: W8 p, d+ \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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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6 N' x$ f  A. n6 c& g$ |3 h5 U4 e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7 i# L& U+ p& d1 Y! P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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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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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 L6 @( D* C& V& A0 T

“不得了啦！ ”6 X0 K) a% z9 b" k6 ~: R, t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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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博雅也站了起來。7 R+ x. S1 s" P' x. A: E( M
3 J+ K) _5 S, X7 y! H0 `; L& a$ I7 c, w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0 H3 m3 F# a$ |/ p* o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Y2 h3 m' E3 Y* J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8 M1 k! a6 \4 S: K  U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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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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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v4 L1 ^% ~5 @" Y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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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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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 l3 _2 j2 g/ G8 n3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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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6 Q* V7 s$ i, x; Q7 B7 ~
3 V. a2 y7 }7 J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6 X. F% _  S1 E. r6 H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Z) l/ B/ }6 a. E' C/ p

杯子裏裝滿了水。4 |, S2 |: k7 h% H! ?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請……”" L  E, z/ \0 R. {! L, E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k% V! r: Q1 Z5 P
5 t8 N5 O. F" |5 x  o8 Q
“請喝吧。”道滿說。/ y) C# z" C9 o2 ]
4 p3 C$ \% ?* P- s6 z+ w
“要我喝這個嗎？ ”

“是。”$ f* k* k3 U5 w
, f. K, r+ `9 n$ X8 J( H; \
道滿垂首行禮。# _- S# X* H$ {  e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1 |- u2 ^2 F. v$ Q; G% m, N" Q3 o9 Y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好鹹！ ”& Z$ _8 i( d: d* G+ c
8 B, k1 b3 g) d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1 d/ @  s+ ]& `6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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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7 Y: G$ p3 x  \3 C0 t1 W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s$ U  V* t1 F' y
5 h2 f' ?3 I; m: n
“呵呵。道滿大人——”9 L' @! \8 B. \/ ?9 s" F, U6 c& R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r0 E# t6 i) T: w
1 s1 ~7 a% `9 q1 X+ u% V7 s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A  E0 s. M, H' h( n" `8 O  ^% r
( ?/ ]/ a7 E* R8 m5 B
“哼……”% a8 C! F7 w2 z" N* {( n7 Z  n; Q3 k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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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 i' f3 G$ K8 d6 N; u
8 }+ q+ z$ a4 W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1 t0 J  r1 I) _8 C# z& Z

“晴明，道滿！ ”' v% O8 V: o+ |; B* J7 m3 z9 q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L% |+ a! `2 A( y3 M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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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東西嘛……”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4 F0 J! R$ x- p+ O, A1 R# E
“是射覆。”忠平說。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7 z% G3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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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0 U  ?: r6 h* Q# K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d: I' {6 f, n5 x' u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W( h, f( o+ J" ]) s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D/ y8 ^$ D: x+ q8 c
& u& b5 _6 O' Y
“明白了。”0 s9 @$ [6 I) s! E2 B) Y

兩人點頭答應。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請。”

晴明表示同意。- y$ q) i; P8 x# N! r8 Z  c6 [# l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T  ~+ {9 Z- X& ]. u
7 c! R/ E! B; O. b; B
道滿脫口而出。9 M( m% Z- y4 x& R%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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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 x- a4 s5 U- H* M  Q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G/ w: k. }2 ]4 z( S
+ S' h' J/ @: p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4 C1 V0 M4 l) {# M8 K/ \
7 A. w) ^; @% j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 S$ i, D3 H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d, j6 ]5 `2 y3 @% F7 q# q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Y- b( F; U6 M3 c. d& W
6 _4 g6 v/ }  B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7 o+ i/ E% G7 m3 O; E" C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7 a9 T% X- U' F7 d3 s6 h

“喂、喂！ ”/ r$ P8 ~5 A8 Q7 j
% P( F$ a6 f$ C3 `/ m5 W+ B5 r' M1 g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B! Z) g5 i  r+ C8 _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s; ~( f* Q) y5 s9 v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4 G0 r% R9 e$ [: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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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說著。

“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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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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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g, E' i1 z$ m' D/ P. A7 m- R- p; g3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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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  ^; {4 r* I- F3 ?5 o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
* Q! d9 U' @) y( G1 h
晴明也輕聲說。$ m9 b1 o3 c8 p  K- g3 Z! w
9 k* {; v/ H1 y7 t& E4 V  o. K
“十二只老鼠。”. ]2 [& K% u  P2 V. s: H9 O

“四只大柑子。”3 ^$ N2 I- L- q8 K
  M6 c) k0 |9 N% F/ x
彼此寸步不讓。, [8 }8 r( o4 f2 A1 I

“道滿大人——”' s4 E$ R+ B7 h4 r) E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 A5 v5 ~1 N0 e# k3 k
“不錯。”* x! N: d- {: P/ e) r

道滿點頭。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4 t4 X+ z) D5 U9 j
9 S/ z5 A) c- V! n
“那么，我打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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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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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會……”7 g3 @8 d, j8 a* e1 d0 w$ a# X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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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8 P; f6 l# p. [( q" x'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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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A$ B) }, ]2 J! {# q' s

五* H5 M& x; Y0 h&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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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7 F. N7 R& s7 O7 D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0 O9 {4 r) A9 k7 Y2 E8 \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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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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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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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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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0 Z; a0 p* D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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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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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A( H! H& k0 h
- h3 y' s* X& R2 T. B/ }
“啊，的確如此。”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j( E4 a. L( {

“嗯。”; X8 `  T4 n9 N: \& o* k3 o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Q8 D9 f* n( P" w3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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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W7 t/ Q; [# `! o

“哦？ ”! G& S8 d6 P3 X7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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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2 e3 z) ]4 i6 ^: @4 E- I1 A) N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r4 ^; Y. a. @2 E* i3 P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1 W  h( m' n2 N3 ~! k7 S. ^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9 Z3 ?) \9 i* T  y, J) |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2 {8 n1 g+ X: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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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4 E7 U5 w1 I1 f( I4 f, F) s9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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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 U; I+ j! b' Y& I( u' c& t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 z3 {' H" ?' i* a
子神將，宮毗羅。

醜神將，伐折羅。% `: p7 e5 h: }: ~' H% m6 n( M! T. }

寅神將，迷企羅。

卯神將，安底羅。- e! r! m1 W. W7 X/ {3 A9 D
# }9 F: M/ {3 X
辰神將，安爾羅。
5 m) _& _) ?% F
巳神將，珊底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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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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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神將，波夷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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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神將，摩虎羅。& L6 S' B1 o- x7 Z- Q* ^
3 G( Q: Q, ^% D  _0 z) p, }
酉神將，真達羅。
9 j+ z* n5 s: A4 v$ T0 G
戌神將，招杜羅。
4 K7 q1 ?6 r  Y" [+ ]  `
亥神將，比羯羅。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9 ~8 Z' A: A+ Q$ |* v' v
. a  r: V/ L+ h& t$ Q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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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W( Q- v7 Q% f/ X" D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P5 h9 l: o/ V5 ?! T. N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 q3 Z; {- e;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嗯。”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7 q( w2 i, l7 l8 K
4 ~" m: ?0 {* V) I
“哪個神將？ ”- A2 o; N0 Z% O' r  a
% N# q  C+ n. T" y
“辰時的安爾羅。”) @& n* P* q+ Y1 w8 t* m8 v& l
# `) R4 D1 D/ f: l/ r8 D
“呵呵。”( R+ _- J1 O( R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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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q4 s! ~8 R0 ~3 _6 T

六0 g5 Y  y" K% J' P3 L8 N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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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8 @' r) J- [; r/ X, k* Z' J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O7 `3 V1 J! F8 s- z, P+ F! ?

“道滿大人……”' s( r- E5 |9 r7 N( z" I
# r, B5 Q& {; F6 p. z
博雅低聲說道。
6 E; G& i. w9 O" d! H" I- L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9 G! w7 F% s. D3 a
“晴明……”

道滿輕聲招呼。7 D  R2 a, c' E+ I2 ?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4 Y, d7 [" T* f# i: F. t4 J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N" u' Q* j8 C" Z, x( f
7 T. q* b9 Y- P. A! v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噢。”0 R: P5 e% J. g" g2 F

道滿答了一聲。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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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搔著頭笑道。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N0 @3 l! O3 T- [% N- ^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小東西，真了不起。”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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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博雅驚呼。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晴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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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1 J2 D/ u8 z& J/ \5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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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n2 P: f* V) t9 C"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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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V9 \; g* k8 ~; ^- u0 k- \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 c7 X$ R$ q3 U8 b

“那我就收下啦。”- p  q: [5 G2 M7 t. S4 w, V  a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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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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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h. G" n, b  u% W- M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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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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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 o; n; P, e" w6 B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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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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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 ”

“藤原師輔。”# f( l/ w. _( \0 v9 C2 O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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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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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師輔大人？ ”2 Y/ D$ B- ^, k8 U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6 h2 b, A; h& i;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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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Y! w4 y5 u5 s
7 G( W' r6 `5 L! `, \& k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n% s. e' ~+ N; X6 ]!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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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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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 ”, U1 d4 o4 `+ P, [" X+ ^' Z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 V+ o+ m  M/ b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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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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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0 p4 M, N4 M# r. L5 a5 X! a  k

“什么？！”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 n# I1 t7 Z/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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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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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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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j* l1 _, P: O  s# }* u& E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8 `3 a6 @$ E' z; p8 U

“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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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博雅端起酒杯。) `6 G- T4 H: c& x8 r* @" a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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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W) j4 t9 ~0 B" I4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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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T- n) F9 i* b1 B, C+ @

“回見……”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 w7 S# p* W/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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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l0 R  f/ Y/ w7 n8 K- X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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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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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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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k/ Q# F6 O" ]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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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7 L4 w# ]' g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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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光陰似箭啊。”# X2 O; F% S7 d4 _$ c
4 X6 M1 W; r) o3 T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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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h3 V# r( p& v, F(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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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 b. B+ S9 S6 x* ^& T$ x( C( k( `2 Q
2 ~; l+ ?, e+ W7 o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g  B! v+ X1 S) Z: C# U" t- ]
# ^) G* v$ ?) V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 a9 s+ L6 q% K/ f7 M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哦。”. D6 I$ N- A) K7 v* l8 _1 @5 C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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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1 x5 d( l% n4 W0 M0 _4 ^3 P: T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V4 u1 d/ ~+ J2 f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t5 y9 Y( `/ H0 Z/ N& a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4 [1 C/ y/ Z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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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g) V$ h! r$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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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e( L, s  R6 ^5 }7 ~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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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Q3 v1 O$ g# x! w- ~( E8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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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5 X" j/ H4 U- I' L; i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4 g7 v5 E4 H2 w; i& t9 w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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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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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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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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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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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V. |2 J$ ~3 k& B,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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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8 r% V" s" {% Z+ D: o" K7 P  W6 i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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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1 S& r/ F2 e7 A6 }( \)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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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 d& R5 a7 k7 ?9 {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3 s5 z, G8 M-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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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5 V% X7 q5 ~4 z4 G; m0 y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L2 x. P: q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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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B, A% f6 o) n1 [6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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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9 s! `( g# ]3 t* r$ C1 M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R# o2 F- x9 m3 T" n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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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d! h" b3 a  I: z, D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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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3 [( ]7 U/ C6 m, J: P) _&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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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2 p, @  ^. D9 X6 ~5 a(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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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9 B3 R0 U1 E4 G3 z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D+ h2 P% e' [0 a' ]' j) @% B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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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A  g2 e, U! d! C) Y+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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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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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j" w4 M8 _7 B/ H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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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7 P: R/ L+ @: O/ ^; j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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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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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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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4 Q" C% p,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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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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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想嗎？ ”, O0 F* T; e" O, f( \0 D7 P

“是呀。”2 o3 g' c& P* o* v+ H7 o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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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4 K6 q* d8 U' j- Y& w' P) e7 K! l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 U' ?: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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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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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j: m: i/ x; W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l7 i. l8 x# k4 k) U7 E- y' g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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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4 ?7 A+ i!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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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 g' X& w# h# Q5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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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J4 v! ^& n  x# s1 R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d, ^5 D( Q  t. `

“是鬼嗎？ ”+ f. U' Y9 V" D& u! [4 u) {

“算是吧。”; z. M8 D  c$ b, T2 R2 u* K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舌頭？ ”% s2 Y+ ?/ T6 f9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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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8 [- N) o: ~5 N4 I0 Q0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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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H( T" o4 ]0 ?% m8 U0 |) f3 Q+ L; g

“就是舌頭嘛。”$ u* e- {; x: G5 F1 D" O9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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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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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 s6 G4 z2 h# i9 c3 D. D* [

“骷髏？ ”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1 D* \  N/ q4 ~8 R  B$ y! n5 W6 g. k/ B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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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I- E. H/ m0 Q5 P! b$ |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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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 b* [8 h# Y3 C5 v

“究竟是什么事？ ”% w/ m: X. y7 V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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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3 H% Q5 Q1 q6 ^- t" w6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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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Z. _' E& a! G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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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a" A# T9 D8 p) u: j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h) U/ b; b5 f2 H: g$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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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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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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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2 i  ^* A' W$ Z( a

“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8 T' j9 Y* ~0 R8 l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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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e/ h, H1 h- U4 ]& q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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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6 r; f$ }  F4 {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2 Q8 `% M3 s4 A1 u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 x- f- D& S3 r; `' e  l! d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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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1 r+ N8 g7 ]# f, A$ u2 C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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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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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B% V. W+ Q1 Q- N- N' e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g% [  \% N# Z. b9 ~) j/ ~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G3 D5 i; J& a: l+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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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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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F, ?  ?. W"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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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7 F5 q+ y& _1 q9 z3 g2 B# `: p

然後——“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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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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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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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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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這可危險了。7 {0 O& P* P(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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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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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i7 `' W, z0 o; u. D%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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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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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9 \7 M8 j2 P. V) m- u7 K8 }' V: A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t3 r+ ?# i1 U9 M#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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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N' S8 {& w2 S3 o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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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

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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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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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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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 Q2 n6 W% q( T- [)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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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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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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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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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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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m: L4 y9 n2 K. A4 c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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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r. P$ ~1 s" A; |( c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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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0 x4 D  P6 ~/ u! l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l* k; [3 W$ R; @9 Z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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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F# o! x/ D. ]  V7 x"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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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D" z: \4 S9 V$ a3 y7 ^7 k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0 C' T; H3 B5 n. M" D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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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N7 r  M2 d$ a9 t&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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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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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9 R9 J+ z4 A# h# z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8 E9 j4 E# r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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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 A" d9 @8 x% q$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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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3 X2 G+ Q  ^" K! O*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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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2 T+ C3 s2 ^" C'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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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W; n" A. ]1 `  Q9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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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0 z/ }# ?9 f6 S& c! R) Y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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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o5 v9 T$ p& h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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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B+ u% D3 H' v- F% H1 I- p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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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0 \0 W) n3 y, H/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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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l% C1 i) k7 j2 H1 ^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E# B$ e. r$ x& o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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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7 Y' b8 x: ~( w- ?2 a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5 y, v( |7 d8 W/ j2 Y

“那些家夥？ ”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I+ P. f/ e# F; I

“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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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6 _1 ~! u8 n3 l2 @6 w0 a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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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3 t4 a1 [, R2 |4 P2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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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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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a. z( m. F9 ~* q: B3 t/ t) G: ?; p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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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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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Q1 ?+ e6 @" }* |  Y/ M7 l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0 I: C' K6 `- L" T8 |, v* n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T( E9 ^0 D- z% r. T%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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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g) v0 d7 p8 K: N6 C/ \5 A

“是！ ”* G$ x/ J0 b4 j# h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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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1 B$ m3 E!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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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9 u( y6 r* B& \, I0 }4 c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8 q& M' x/ U3 X* w! ~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p- N8 R/ k5 I8 _. S"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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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_6 U8 y, B; l& C' r" R  @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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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A: W' q) ]6 i  _* M2 `! R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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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 [* d2 X+ q) e6 C% D4 A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0 {" N" _! A; @& t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R! n  E( S#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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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r3 U/ K& |& D" @, r. s1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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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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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S3 \, V9 U! H- a  e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L+ O0 w* A8 n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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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5 e8 _" h0 a% o# q; {# t& n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W$ `4 i5 {" @# Z9 ~

那首領喝問。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 E! p+ j' F.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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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2 n9 N7 T2 ]) |+ B! h&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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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S, |. T. h4 K$ j; v

“咦？好像有人。”0 ?( x2 k1 @3 F+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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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6 j+ H" y/ }% Z) f3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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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Y* Y% J, V$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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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V# G+ @6 r) D6 C7 H3 P* k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h; d3 i& X) s9 E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h( ^/ Z( _5 P/ H4 X, g. }0 \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9 r1 e4 u, k& A7 \$ C2 O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3 H' K" O9 ~' C$ }9 n! D. I' b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q+ M9 I' H" `)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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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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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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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0 d7 {, K) J$ Y, ]( w6 j

聲音漸漸遠去。* M$ [0 Y! E0 ^/ r9 a7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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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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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y( g7 d  e, B: s: p(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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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t  N! T* b-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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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u- N% e  i1 o; n5 ?6 Y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晴明道。/ S, |" |5 u) [6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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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I; F2 T0 w5 m*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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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z. l2 _3 ~0 j7 ]" ]; i; ~8 D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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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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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4 z& L, m0 m7 w, y5 R- u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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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l) R" U+ K4 L.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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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8 n* R3 }/ t5 j" q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k6 P7 d, z"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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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1 }; `4 }3 V6 X3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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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G: F& I# ]8 M3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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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 f8 G; C: X1 w8 K4 U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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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3 D- G1 d  d8 V

“今晚？我說了什么？ ”* q0 y  o& Z+ O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H, Q; y5 E: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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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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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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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去吧。”6 J( ]6 h: X* r+ t* Q

“走吧。”  ~: ^' C) [7 n* R7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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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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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T  N2 a. b8 B4 f; ^6 Y# ?5 q&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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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j" R& a0 S,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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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敞開著。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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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9 n) k! g; r# J/ a  `) ?( W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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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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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0 Y/ M" ]1 u' r  w; Q" }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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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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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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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O2 C, K. {! ^! W.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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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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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 ”  m7 ?$ G5 @7 C& R1 ?* O- E# A' J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l) \9 p0 x  }# Q

“有人來啦。”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3 |9 r; ?, u. H: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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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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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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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 W1 Y7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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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0 b) P5 V$ H8 i/ p7 s) ]7 A" T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s# |: Z2 ]8 O  G& B. n+ R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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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b  e1 v+ E3 Z' {. z# G* L. D* N

“都是陰間來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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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 R  ^0 `9 b" g* D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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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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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說道。+ ^5 r2 c( O& S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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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 Z5 a& w# r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 ?6 p" L' O3 D. V7 Y% _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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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這和尚嗎？ ”7 G1 x: E4 W. [4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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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7 F5 x: w- ]7 W( A1 _& F; c+ S* a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z7 V% ^/ N3 v8 L. Q1 l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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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8 E: n3 x- |) Z5 M, C( Y5 `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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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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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O% s. `; J5 ~9 v3 ~

“你們想試一試嗎？ ”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 N. _/ _% ~+ ^7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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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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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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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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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3 Z" Q& u; q! U2 i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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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7 {9 W* E! u8 |4 x; Q8 w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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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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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p9 p' e& G' c1 p4 D0 l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 r$ w1 y/ |7 G% t' g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4 O! ~& `6 W* c* U# m  l0 R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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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 i( z# c' p2 _$ S. y1 W" A- B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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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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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1 c  A2 [!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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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2 y( F+ _/ \: H5 Y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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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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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3 Z+ u: p1 D'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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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_: m6 W5 ?8 F5 Y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 d* z$ U7 e: |; F$ d( S! ?$ s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x  C# U' H: O' K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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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b. _) X6 J% I- _; Q" A1 J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3 x7 t8 R- R( X1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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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z, h. v: N8 l) q/ v!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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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3 e  [* ^8 x# H: A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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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 d. `4 \& a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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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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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a) X: }: c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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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動啦……”3 I! m/ e7 n% b$ w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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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小聲叫起來。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Q4 h3 E/ T0 \1 w  v; W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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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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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F0 i* O* c5 m- P8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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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這、這是……”2 A6 z) e* A9 P+ V) e# J% \1 b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0 o' U& e- @  o7 d0 ?% @% E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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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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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 [0 ?9 V$ R1 [1 G3 r: _

交談在繼續進行。- [& I8 p2 H/ p1 j# B5 Q# W; s0 h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C, y  k+ |% p3 D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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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K6 G, }! X7 F( N4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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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f: X) {; q( a

“要帶到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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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Z4 A7 m3 {' @( _

“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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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

說這話的是元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晴明對元心說。7 _) O8 y8 i2 [" T/ X+ Z2 k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K( ]8 ^  [2 L)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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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7 k2 `) d+ p7 K6 k+ ?/ b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y8 A6 n% w. ]6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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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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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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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F# E9 x, W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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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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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S5 R8 u! z7 A% {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M2 @( x( M) f* j4 G% J) s; l& a

“是嗎？ ”# g  M& G( A* x$ }(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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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U* u7 x, o# p. a6 _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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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R* R4 s1 c7 H1 {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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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 D) j, j  x# D*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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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4 Q& `7 d. z: r/ C9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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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v+ ?; Z7 f) G2 }1 f(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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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b: `/ L/ F# y2 G" K8 D- v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W3 I5 m1 V.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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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D6 V: g7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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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n! V2 [; u  k1 `. d2 m' t

晴明抱起壇子。1 Q) B0 i& Z+ M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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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3 Q0 u; @' d/ q: m  [7 @7 G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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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B0 Y  X- X0 K' J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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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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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d! ?1 t* E3 @/ U

“啊呀！ ”0 U+ S4 `# L) R! V' ?+ G7 n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X; J  \. C) c' @# z/ X+ X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l. k, ?3 a4 s; t" D0 K3 G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3 J5 `1 ^7 k1 I3 n+ q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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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0 ?0 H# r$ p% Y) f- E; F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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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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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_% `8 @" Y! M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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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這可真……”; j: X9 ]2 [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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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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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元心輕聲自語。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晴明問忍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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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摔碎的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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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4 g. S, o/ s8 j: j: u4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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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p; ]. N1 I4 H2 N& O"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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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L7 u$ H: k5 q7 T* r( G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忍覺垂首行禮。9 e+ u" f7 p- a0 J, T9 r4 C

“萬分感謝。”0 u! o; |7 N' F.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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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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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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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b: e" `, T$ ?0 i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2 h3 q: R/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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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6 x: F2 T- c  A4 w& K( a$ y, B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 |  f$ \; ^. h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 M- ~& v1 C& O9 j
' V4 ]7 F/ _0 c1 m9 A4 ~/ v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 O, v0 W' G. T- _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6 Y+ q! S6 w. m3 z( W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 x- X( E! f& a: F( R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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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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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7 \" f; }8 u&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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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0 E5 ^9 U! T, S9 v8 r3 N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4 i& X( Q3 D5 S7 w% `. ^+ Z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2 J* Z. B, O# Y. T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W- r* g0 g+ N$ d  i7 N1 q5 o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 f& J& Z4 m, M; y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L2 C- m, f1 Z- q/ T3 M7 A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1 Y6 O7 Q( B: n
“好香魚啊！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z" ^; P; P: j$ L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哦。”( Z2 R* Q3 q  D  b
* V" J( ]$ ?2 N: d: H/ H; h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9 i/ S8 m' J( I9 m7 u( u6 A)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9 d* y; ?$ U- ?# o2 S- G
( ]; q/ i$ P6 _5 h: A: C
“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3 r3 p6 ?# b8 ]: h. j
- N8 x: ?# X) L9 O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5 C- f7 K. z* A  {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4 @. N2 X9 z: u0 n4 F# [
9 q" w8 t! ?5 z2 v
“篾匠？ ”
7 m  a0 i- f) Z! y0 E8 b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8 Y3 D9 d: d1 {" A+ q* I: \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7 h) H3 O  {- i2 r/ l# q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9 {' T) W, \! K) {; }, D

二$ A4 Y2 d3 g6 c/ f4 F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2 g2 D+ q) x! I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u7 r3 H3 j) p. O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l: [  A# o' u9 |. `
2 E* c/ J  h' G$ d, U9 |3 `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4 Q0 M" z- s3 {0 P
3 g8 N& [9 z* k/ D- h8 D& S, C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 s0 ~( d' w- }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 h/ p2 h3 }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D- i; c# s. w! s2 Z% ?5 b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0 ?7 r. p0 ~- F7 H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Y) ~7 c% H0 V
2 f- ?- H3 J8 S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8 Y) c: i( y1 D3 Y* |$ y: D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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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v' p% q' B5 J7 a/ e
3 U# s. m. n- v/ \+ P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8 C* H& `4 t+ B7 S/ \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Y+ C7 |1 a* S% y% L+ q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z1 x8 i( v6 A" i! V9 n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Q. A0 `5 A) y9 z0 Z' l7 C( U

妻子抱怨著。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7 U1 q2 Q$ d+ {8 b) R
( V# w" C$ \+ \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d% ]+ w/ ]4 m) ]- k
* k/ {2 }  O$ i. r; d: v  E
“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0 {: y& V5 H6 Q0 U
猿重已經睡熟了。

“喂……”
' k1 c( ~  T- z- x+ E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2 q: H- a6 c1 @" i% r' f
“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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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 f; h4 F; _$ L6 D4 S* K  ~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0 b8 }& c6 n5 B) u/ B/ K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9 Q2 S6 R& n" |7 F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 e* A1 c' X+ p
% ^8 v2 A8 A/ Z1 @
“馬上就要衝走啦！ ”

那個聲音說著。

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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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i4 w1 ~  p5 k' L/ B% g9 ^'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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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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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1 C6 C, i1 L9 [) n2 z
8 K2 |% S( v0 n* d9 s7 j( R4 M6 t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y& v" R; d7 \' R2 [. Y; u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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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D4 `+ X$ ~! Y!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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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1 i. G% h7 m' b+ Q( j5 Q(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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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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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 b1 l: Y/ h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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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9 K/ |- L* {8 m- [. n, u: R
4 a+ O7 U  @/ X6 U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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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w5 y1 S: a3 @& \

“來來！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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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2 L- X$ Z2 c9 |9 ]* I
* U4 t% O  ~( I  f/ o
猿重跟在他後面。1 \6 B6 {, `5 G,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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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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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v3 H. O& z% W4 |- J. A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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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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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來來！就是這裏。”) [, C# u8 m2 t% p8 h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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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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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0 c% `  S& a$ Q4 A: V, F
4 f9 A, I/ k7 X+ B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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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A! v: o8 s7 ]+ M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C! A9 d! }# \. B+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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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7 d; y7 v! Y. }1 E- q- p

“你想尋死嗎？ ”

妻子責問猿重。7 H: X7 I% T/ E6 l. d
! L/ d; e; F: Q- B) E% A! L7 ^, v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o  x* K4 m; m- P) Q+ m! _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X8 n* v!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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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b$ R( W. m  |8 J$ o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8 o; o  b7 x3 ^" w+ z: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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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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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哎……”: d2 w/ T2 h+ S2 y

她喊丈夫。
6 n  {/ P) \4 c8 G3 g- Y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C$ L- `$ h# a& Q2 H.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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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4 X4 }4 S# ~, Z$ W$ `' e
# x# m% s' ^( l5 m' v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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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 g9 S2 I0 K2 w' F  J/ e' U' _
! M3 U% \' G( C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P- @  u: j1 C% u, H5 _2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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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v7 N7 |# [8 r: }/ X0 j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K0 W, R2 L/ a+ W3 T% y/ h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q. Z0 F1 L6 c$ l# n) \, _6 e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8 D4 e( g$ q, x; h& o' S6 |2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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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4 T" R2 m+ W/ z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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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跟誰說話。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Z" C6 P: ^+ p# o6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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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4 w- ~  e9 k8 z5 A  q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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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9 c  P- P- Z# V: F" n
; `# f% e% y) r1 @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_0 M: s% K/ b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7 {- t5 _5 a6 t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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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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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 X5 Q: ~; l0 U- b& Q- y" k) a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4 M$ e2 n8 J) [3 S$ u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 u% C( K5 ^9 x9 p8 z2 P1 l) y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P( B( N6 k9 Z" b
7 R% u4 q$ ?4 a4 c+ @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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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X* ^" Z. Y8 T& J
9 u5 W- e+ V: H: v( b/ @7 f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妻子的腳步很快。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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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J% R0 J/ |* e5 T. g1 R2 e- e3 B$ m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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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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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8 b) D  u% `1 i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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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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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1 [: X4 l' }  g6 G5 m; `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2 u- o: [+ y8 B* w) i
+ o1 ~# x3 q' Y. C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q' G) G( k% v8 M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J1 x" a  z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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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有個女人說。' B2 w2 X5 Z' I/ F" ~: ~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5 ]% |* q( O6 i
9 ]' o& h) s5 l6 U, @1 B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0 L8 }" W+ i2 m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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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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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q+ L6 m5 t: C' `$ n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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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N7 J* C, B3 J# d" u) L. ?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5 W' M' h'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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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2 E" R( W% A9 d$ t( F, b0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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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 }9 I4 y" b* ^# @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4 b/ C4 V( d& |. B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b$ {/ H7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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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0 a0 a6 Q, P. I

“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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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J6 l( W,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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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2 Y3 B/ U- r" |( R3 Y/ Q; O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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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吧！ ”7 y8 H. N  Q$ E" J+ c

“掀開！ ”, a( `' O" t- s: o# ^6 G& r! R!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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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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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o5 h; X& D# c) l% u; B2 a& Y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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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不掀開草簾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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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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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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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我們自己找啦！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3 L% _' O  Z" k) W1 V
4 {" Y' O' z; n0 J) g! M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 G+ a2 D4 g+ ?- u& q. G8 l
腳步聲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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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是這兒嗎？ ”" P& C  Y* q3 S1 `; z# {
$ l) K- V% r* V, }. U: X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這兒太狹窄了吧？ ”) Y( W7 N8 e5 |1 N/ v1 c7 W% M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3 x6 ^$ A' [: c.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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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2 [7 @$ [% Z  O

“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7 _9 k  Y/ C: C4 ^6 x" \9 Y. _
2 }& d, P$ Z, ?3 O/ D( }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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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喂，猿重大人……”% o+ W/ `+ a, ^, B+ ~) o+ @
& B) g" a! N9 S- b' u
“夫人……”. ]% U3 o. v2 R& S- R

“請開門呀！ ”$ g% p0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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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吧！ ”5 A6 h+ |7 r. ?3 h+ `- D

“快說一聲‘請進’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D( E3 p0 h9 }9 \# L* V8 R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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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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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l/ K# M4 X' B: n2 |1 Y- ]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6 X. H' A' g!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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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1 Q( w( h( x+ a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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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c2 E  r/ Q+ t' B* t! [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w( c; T; Y5 ?$ [/ u

“原來是這樣……”- s* L, q& z3 E. U* J- S! `

博雅點點頭。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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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7 X3 X. p' H0 y- k-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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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x$ E; n8 R6 ^. F/ M9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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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X/ l" P; d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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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唔。”1 A/ s; P4 u0 U# m% V9 j1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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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q3 h* i: H$ o" x% g- {7 D8 J# q' t

“唔。”/ b/ s/ K7 |6 Y6 X& Q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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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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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這個嘛……”7 l% }# W6 i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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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7 R. Z& E3 G( a/ G, ]$ ^' [) e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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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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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m: p2 b3 P" H'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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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去嗎？ ”8 y* r! ]!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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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r. ^/ m9 _  o+ |+ F- K+ p2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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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x$ h5 d6 g" \- z) U3 H, J. P

“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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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1 R& [5 w5 \# ^* b

“去不去？ ”8 I1 ^6 _" ?$ c1 V

“嗯。”9 v4 J, ?3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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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8 o3 }/ Y5 n4 N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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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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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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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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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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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5 K/ Z! X9 |- r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 c- W8 b. H7 \' u1 L" w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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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y' Z1 b1 p. f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Q( ^6 T: P% z" w# [+ X

猿重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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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r3 {! W3 r; f0 P8 K2 I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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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  Q2 [# p2 f9 ]4 Z' a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7 r1 N7 b+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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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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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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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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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3 J' g* i0 \/ I,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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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8 P) v, w7 k9 `+ X9 f1 W4 y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Y8 j" l) Z, H, }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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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忐忑不安。% r$ n2 A2 y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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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j' A5 R- W- w# g2 ]5 G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G+ s, }1 B! [5 n: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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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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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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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博雅大聲說著。

“生火……”9 b1 x) W/ X9 b2 N: K; j: b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2 w. s) U* I7 ^! C& p( [5 R; ~$ v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3 B4 T) j. @# {& ~* s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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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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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會來。”+ S! j! g1 z" t9 W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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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r; M. b* M/ m! r7 n8 c* t# w# J# o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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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6 @! r( d! E'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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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n2 Z+ ]0 o% x9 T1 |& z0 n

他們在喝酒。) x- s/ y. u! Y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d- Q9 ]& K8 J8 [/ a/ X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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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N! W% Z0 B! [* B4 w, J% ?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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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z9 y1 b- u5 G% D7 J. R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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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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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厲害的。”* {, L9 ?: Q. L- E$ R5 n6 A$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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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y  T9 |) w. ~9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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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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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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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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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2 n. T6 X$ U# o.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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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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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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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0 N+ B5 m' n! V. M, Q$ k" s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W$ Z: W* H9 E( j5 T- d. [8 K3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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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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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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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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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激動啊。”+ Y! \# `( Z- G& t. t(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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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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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人……”& m# f& m. d# ]( b) f7 A- o5 E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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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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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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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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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1 Z# o3 n; `5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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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打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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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7 k3 Q' J5 B9 `2 l& Q; C! [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Y# y+ g- q# ?! E'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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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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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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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v! [+ G#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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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w- Y3 w9 |' @& @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 v$ ?. O8 y" X5 E

“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0 V5 _5 x" w) n" M1 p; p3 R.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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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o/ E, U. O4 ?6 }/ V, H' N3 j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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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4 ]: W) B( f7 I! C1 i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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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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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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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0 V) X/ @) X9 f& L9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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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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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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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j, _( E" ~! a- k0 ~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6 R* l2 q- g4 @' M8 N2 J,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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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 O9 H9 Y+ n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4 v' N. ?  j$ s0 |( a! [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h+ M8 i  ~7 z5 _.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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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身影消失了……5 b% J! H9 m2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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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來得太好了！ ”

“來得太好了！ ”) s) b( M0 p# Q* y  j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T' w: [0 z2 i* I/ ]  q

“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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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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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0 d; M& U/ [8 W5 C* I7 C5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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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D/ T4 Q5 }7 E. l3 R'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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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F3 d- O: W- `) Z& M9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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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I4 [8 m* `!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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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 J; v% U$ |$ @1 F+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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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p. j! E8 N  e& r' o*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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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5 e* f3 C, I1 J& J7 f. ?9 E, E- l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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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9 P3 {: q; {- s, u&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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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q2 W( T9 [  L* m5 q7 [' }. L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j6 l5 E5 {+ M$ t3 z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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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狂風。+ F+ M6 E% x* x: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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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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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r+ D* R) `( z$ M  ^8 w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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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0 B+ K6 }# B) S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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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高聲呼叫。2 k1 ?, W( r: P- E9 g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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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我在這裏！ ”

晴明大聲回答。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4 C) x/ M# ^! l+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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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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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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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T$ O# q' E, H$ E. Z+ I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T" H" R( Y- y/ |" Q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0 M7 Z/ p% s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L( B8 b5 \- h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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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水啊，博雅……”, `% M9 l1 R* h- s/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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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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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橋了。”6 x% o4 v3 V7 B- ?3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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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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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P/ }7 }1 _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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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J/ M! B# a8 F' t-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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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6 P2 R( q7 x, t( k! t6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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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道。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7 o3 G$ ?. P( V, [% ~6 c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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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W9 _/ Z# i: `: }, K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f5 m: M1 M- q7 Y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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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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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n8 g) \- P: Z' q* U2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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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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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9 F) O7 Q" j: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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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6 j& O: J, u) k7 B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2 f2 I! ?  A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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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漫過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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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0 O, M' q+ D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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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p" e, N& h+ F# a" Z9 E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C, j8 p' X* o$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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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在風雨中。& O# E/ _, ~+ R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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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3 \0 h0 n% j$ z0 v) T. r8 C6 p

博雅呼喚晴明。

“博雅，結束了。”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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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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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_: d. z" A/ g2 `! r4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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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o* _. L# i7 h

“就是祭河神啊。”- }0 j3 p1 K9 w: T1 x

“祭河神？ ”6 P' Z/ q6 c( y

“嗯。”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1 n  ~( }5 w6 q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P# u. o! l' y6 M* {/ f8 r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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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 D/ [, D% U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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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1 i# |  h$ x2 O! m0 U; Q2 h4 x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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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9 P; ~' d, G3 [4 F6 B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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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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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8 u3 ]; M) |1 N8 C/ S% s9 ^8 _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9 @  l& x) C8 n* _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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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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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3 X1 B0 A, C1 f: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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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p6 f6 }0 J" X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9 }& J. ]5 b! m+ t4 e3 G* s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c) @! Y( p' A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那男人哭訴著。2 X, ]4 B& a! z$ v* g) C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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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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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 T: ], n/ E; M  W
博雅感慨地說。( _7 M7 N( m; ?: H$ M: a8 k
& f9 F# x2 l1 E0 N* n/ f+ }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 [2 Q$ v) A9 @8 d9 H- q( G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i: H, q  u# Y
0 Z% G9 ?5 s0 ?$ q6 t7 e
“正是。”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4 D* }- {( {% E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 B- }9 r! B# n, {4 C7 w2 l$ x
“不過……”

“怎么了？ ”
( b, g2 T+ Q. y+ X% z. o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 C( P2 l0 E& J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Q) b, y5 e5 c

七' U3 X$ a+ h* H$ T
7 z# [' Q+ n7 ^( R( r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Y, P4 O3 z4 @  ~  h) c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S% o9 u7 X* y8 W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5 |1 N5 m2 S: k) N7 l9 k$ W# s3 B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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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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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t* \8 l: Y: g+ x" x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1 {& Q& P* c" a& D* o

沒有風。7 ]% P& k* |; G/ W
; k& W* g/ q5 U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3 R3 v/ b) ^) @' R: O+ s2 ~4 I3 o
+ p6 v3 C) F) m0 J9 W
滿樹盛開的櫻花。2 [3 l& ~. d0 A* N; H) G4 `
9 K7 C4 g5 [6 }" m% J3 y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 ]1 l! r% B9 ^$ L7 I- E/ c$ m% k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9 A0 ~: W. R$ l1 \, J
, r& Y+ p& l0 K/ I0 [# _# V% _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 A; U+ Z$ z. u4 R, w# Y1 X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 @" b% ~! O6 S$ y5 T% M0 S% q
“什么不可思議？ ”
5 Q! t+ Z* Y7 S0 w) T& j, u& P/ u
晴明低聲問道。5 }2 ~0 D" P5 V! _7 }

“就是櫻花呀。”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E4 o9 `: c; i3 r2 s) [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 D! U! L. b" ^+ r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7 O1 w- T1 A( }, {+ c7 D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 R& o  D1 g# _8 u% h- O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I+ U; M2 v3 O+ O2 C  ]; L+ M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6 g" z+ d* z# _1 X
! V# i+ x# E( p& }+ e2 F9 ~
有兩只酒杯。) s6 x4 l, D5 O% h$ E
, o/ }" @+ e/ X( y6 L% |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 @$ j" t2 x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V8 [6 }* ^' |  @& X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Q9 t, k9 B, F8 ~( R
% @# W. c( L# H0 I# u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2 {& w. F. V  O* u1 o* n- ~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7 \/ u6 O$ Z* {/ Z# T* Z/ p
$ u1 y* X- ~% [: @+ I+ M6 |
“嗯。”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簡直就像你似的。”
6 f: ], a( K' _9 }& }8 Y
“像我？ ”
  E0 m/ E) n8 W2 s& M' \. f
“是啊……”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R+ p/ |' n( ?* d7 a

“什么意思？ ”: L+ r- R( f+ L0 p
% [5 s! Q$ F4 @& `$ c2 }. s& |# p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_" U! P0 {6 I* u

“……”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呵呵。”7 A7 I  Z& R8 L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 ~/ c" c& A3 \6 x; Q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6 m6 Q+ |; _+ k: T' ~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J% S& _  g$ d  Z7 G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0 j/ H4 Z/ P* }( n5 i% j" `
$ [' O( x- j: A/ T" P! r) l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E2 ]: q$ h; R) g' r7 b3 L/ d
( ^/ ^) N1 _  E9 y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8 G& W3 ]- O6 d) W0 k) o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1 D! m3 l0 t) m( B* N. B1 h" Z
. r6 E0 A& p' N$ }. ~) |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博雅大發感慨。2 Y5 e, |) f7 d, ?: v4 h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6 Q$ r6 `+ V; U
$ y8 F/ X( I" l) f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y1 |1 z. r  c7 Z' |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2 R3 \4 y0 x! }* g
5 E! C" c$ o6 b" e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S9 @1 f+ x( c* b8 _1 g* z2 V
5 w, z7 Z' n* {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 [1 d3 u  e6 w$ C0 V' Q+ D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 C/ u( c6 k; G  t% @4 J! f0 ~7 P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 r& r( k& B# k* B4 k  o' _/ _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v3 ]% u5 ?) j5 G0 G( f3 V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b- z3 B: {, _1 _6 T! ^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9 `- A; r) R' y4 `; Q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8 E% _9 k7 O9 S& {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0 }0 N) O+ M! p3 _* z
4 G7 t9 C7 ]2 f/ {, ?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7 n" x0 w# p; h7 ^3 N
4 r# D( z. r& V/ @- W4 m, u9 n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2 h% K* q6 N, e( L0 |2 m8 }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 I3 W1 T8 K! t: h# A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2 X0 v9 \6 f9 U* I( |9 m4 G
“來來，快點站好！ ”; W& h, B4 f, L% G8 L) m( [" v
: Q( l% A2 `: U, n5 l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 w- C, E1 A% @6 Q- b6 L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老人是獨眼。! R4 p  \; i  z- M
' a8 l! _# R* z
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 V0 ?0 D( i4 G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5 s5 R$ I/ ]7 ~  N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v! [' H5 u' o9 ^3 E
" y4 I3 O+ t' |$ {# I: n' Y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6 F# h7 m. t( N+ O! k- D. y: g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D1 \0 a/ T$ p+ ]3 m7 @5 R
7 l- w8 ^8 q' C3 G1 m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4 m  s# }( q9 P8 h7 B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l# L, |* A+ C3 C  _& y6 g& c* X( w- _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5 ^! ~' t2 I" Q# @% O. {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b6 f3 a% b% Y. ^0 m! g1 Z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1 |1 Z# m) i2 P: E5 G/ ^
( a: \# \3 l: u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H. }2 k2 [+ P
, Y3 H4 C) r  N6 P( k/ H9 g6 d6 ~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S$ l' e1 t, f. i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 e; X* k1 h- g5 s
“抱緊這個？ ”
7 W' D, [8 ^& S5 M$ R2 z% E
為輔聲音顫抖。4 [* b: s# A0 z/ w3 ~, j
$ |3 f* p4 v0 a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  ~! F  x8 ^3 X! z: g

“上去！抱住它！ ”
' q" H: i5 ~  u+ i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7 b' c! S7 r2 g9 T# X) O3 g$ e0 W
; d( e2 X* d  E' A3 X3 E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8 j% w  W% s% f; I$ {; x# ^
4 S" j( ^6 }) Y$ t5 i9 B, }! f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o. W6 H4 C% K8 v6 u4 _0 ^: D
5 ]5 {6 [' ?4 v; }: Y$ w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5 b+ v" m+ I! V
5 F2 {3 c$ r3 T: q7 H0 b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 ?! W* a: s# K8 N2 y: O+ O& |$ l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9 S) \) g% j) R6 ]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1 T0 s5 H7 d4 b, s9 W0 ^& |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8 C- t- [+ G+ {. X: w' _: Y; ~# n  Y
" J" @9 o# s8 D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4 t1 b" f3 [8 ?. Z) X% P5 m
) ~* A. H1 x0 D) m3 B0 m& t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 _/ S( B& Q5 H' Z; L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M9 p( t8 p* u. q) e/ @2 s
$ y8 w, r. c. B6 u5 q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D8 d" v: U& M' U2 H

三7 g) Z, `& U' a, w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三個晚上？ ”
( H/ w" }' }& f, D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3 q; q, d$ i0 y, w# e
0 H4 a/ v9 D) E- I' c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6 O% V& ^1 o1 y' }) p" ?
+ G. |7 P# R2 G  o- f( z
“熱呀……”! l) B+ `7 P& |/ q+ y6 K

“燙呀……”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6 O( `+ b9 H& c: A; T. j& d1 @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n+ u6 W: E4 z% c) |
8 ^. r% O0 k( X7 b; P, n' x! F  {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g1 p7 A3 b9 Z4 ~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4 Y# G! r' ]+ R8 d3 m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9 l' k5 z9 p( r$ ^1 y' _9 ^! i
7 r1 H; V! ]  Y, Q* s2 \9 M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2 @; ]" E; a" w; L7 \" q3 Y3 m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n3 U0 g6 {, }" `) v

“好啦，走吧！ ”
$ O$ O; P2 Y8 F* x, D, W/ d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3 H: R' p, a% z% ]( P6 B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J3 K4 E" \7 {
$ R! _* D. E/ q) Q0 A+ l1 _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 u- s1 [$ d- y4 i' E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 O8 h: [- ^  k. `# f8 g9 E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2 }8 U5 N& B% u
“嗯……”
8 M1 I. j- I9 s9 k4 [  s  `. v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7 X! Q) i4 r/ b) Y9 A
) g; g# H* _; e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N1 B$ u$ t: m5 Z) v

“嗯。”. L, [. s/ f: @# ^3 @! v
4 k3 S7 S4 t) E6 K3 ^7 k
“那就去吧！ ”
& S7 o3 ]8 L* p* h7 w8 U% J
“去吧！ ”

事情就這么定了。1 ~3 Q% i, h2 d7 W* }% ^' W

四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 L' v9 V9 a6 g" h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0 }/ l  p, M( @% A+ N2 O: H5 A4 x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0 \  t1 k5 `0 T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n9 N9 i: ]* U. P9 u) \( t+ F5 V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O: n3 N' _* d8 C, J
( i/ A2 I, ]% k. V& f# w. h# \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4 [3 P  W( m* P9 H, j" f* y
. V! J9 V; @3 r- ?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8 m4 Q5 p; }( x6 s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 ^# |) G9 c" A/ q1 ?( o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c( |5 N3 Q% y- ]3 ]. G: S0 U. k
1 F$ ?2 }" D+ I7 @, C
“啊！ ”, f' {" \# w: y2 Z, ~& V7 m

“啊！ ”1 F) G0 ]# s& F$ B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u; H8 p: I* y4 J: m. S
; v2 B4 w/ s6 F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M; d7 n3 D; B7 X- t3 e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 o. l$ q7 o* Z3 M2 p& @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3 Q' `  `, T. ]$ h) O% q3 O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晴明頷首答道。' y% a0 R! O7 q0 Q" j
( P9 w4 ?; E" o% |3 q) m
“接好！博雅……”
( c1 ^1 Y$ q. |6 }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0 c  F  i( |/ }2 C3 ?7 ?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 v0 n% C. m% i( J7 O$ R
晴明馬上接著說。
8 C* T; {# R4 N
“好燙啊！ ”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v( H# N1 q9 h0 q
+ ~( ~. X* E) r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5 c  q5 C+ o  E. e' R4 j, ~0 w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1 a0 o  F+ O% ~! ]! ?: h
6 \4 J* K- [8 R1 X; R" t& e
“嗯。是燙手。”6 g/ ^9 j: K% Y& M2 G

博雅點點頭。
6 p  P. W+ w( k# Y3 O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1 C7 f; Y3 n/ Z4 A& _1 G
“對。”5 u" v5 i% ]' i2 ]6 T
- a. A# {$ v9 g* k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完全正確。”6 J5 x1 M3 [, _& s) K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  u* y5 g+ G# q

五
! `" p' [8 a! \/ y: v! Q
夜，越來越深。
( a; u% A6 d. E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 r9 f: T. M5 ]9 D% @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5 I7 T( T. e+ d4 z' y5 _2 J& c, z- g$ s
1 t! u) |) J% y0 ^3 g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抱歉，博雅。”晴明說。
: \+ n$ X& L* e: l8 N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 E- q- ]' }3 I
“我笑了嗎？ ”! a: O) Y" s) \. h) \
/ Z' ^3 A* q6 f( e3 X
“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m/ R7 a' ^; m9 X8 S

“沒那么回事啊。”

“有。”
( I; ~0 U$ D( }7 G
博雅又撅起嘴來。
+ d! G* k% @, i! L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 |$ i1 [  ^3 s  {- K2 o6 K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 i# P9 ?& n6 h- Y. ]
“別說了，博雅！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 M6 l1 H3 ~' X/ t' g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來了。”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 r! M+ w9 F! }  V; L- N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9 c5 t* b6 f( w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是什么？ ”
& s. g3 q$ k( _5 D/ S" H+ g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 V; ?5 A. e( t  ~- _1 s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 ~' P  a1 s! ~, |" U/ o
“跟蹤？ ”
% n& M2 B% @7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 J( z% K) ~+ b5 k6 H0 k$ `
“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R+ }- a1 ?. s" x% d8 ~( B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L8 }9 {" X. n- b* e: Z1 F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哦，是嗎。”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C) b3 \8 }/ l$ J  F7 U/ z5 D

“知、知道了。”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7 J4 |6 ~% ], T6 q2 e1 w* k
7 j; D* C; L. ~! e/ v- p/ b& |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8 C- f6 X! c0 N! r* S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5 \& y$ z; Q- p$ s" z7 W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為輔全身赤裸。4 {8 q  _! _$ H
3 G  q, F" z# M) a; V  b- Z% j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2 n# V* o8 G) B# y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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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好，跟上去！ ”* i! n4 Q! Y0 Y/ v# C
) d3 ~1 ]7 G: Y- V/ j3 G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3 ]& m; c' K6 x3 t% b/ A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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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7 t$ C3 q3 Z' j& ]
0 }8 b! j  c  @* v; X! c% J( j5 |
六! E) I1 {' K' l- y7 [
' K1 i" n  q% i6 Y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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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6 b+ B  A0 B/ X- [: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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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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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 _/ U2 P# ]  w: F) D; y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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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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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Y/ u9 |2 U7 i( c% M
: p3 R5 a* I: Z5 H6 V! m  ~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M" a5 N5 Q; g, a6 s/ x8 n& s3 r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x3 x. x  p0 _0 j0 J' v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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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5 R$ [( ^  u.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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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0 [' {: R  u"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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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5 A; W( g& m! J; P5 @+ B! n0 s
“燙啊！ ”

“燙啊！ ”0 A8 {: ]4 X6 v, M' t) q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W& F; s4 `4 Q7 y7 G! F5 \+ k
' H( N0 E+ d* k  f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0 ]" n( i( n6 Z" ]( T# ?
/ Z. p9 d( s+ B, o7 W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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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J9 I# o- c8 W& y1 \
; r+ |3 [( e5 B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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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6 }2 y; t' Y" \* ^
5 v* a  w+ `) [4 X# Z( n' m! _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你已經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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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然回應。

老人回過頭來。7 ]1 _1 }6 ]5 \, @# c(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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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造孽呀。”# M3 D3 F( \: J0 P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喂，晴明……”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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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9 K7 [1 X, I" E! ?# @$ B! k/ Q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6 S, V( q9 O+ G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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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s/ P$ }! `4 Z  V* m( J/ O2 d& C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v# A& W( }8 a6 T; B, q*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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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不小啊……”( u' `6 A3 q3 _! J% ~7 h% T
6 E/ v  F& {: {
老人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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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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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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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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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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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n/ h  c+ o  {' d, ]/ A

“說了。”

“是嗎？ ”/ i+ g; ^* A. B$ `5 o
7 d0 |7 a, _, D. P4 y, j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3 ?5 \  v. V% s* P  `# K; m) F" ~
“真的嗎？ ”: n! ]; `) s2 L6 F9 }
8 H4 M0 f' H% u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 u3 P7 k. {$ o% E
. F% \* z, Z# L
“授人以柄？ ”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T0 K: T. n: \: K, w) d
+ }* v4 q/ S: B( w
“回去。”( K! U: Z2 c# Y0 f, z+ }
! ]; J; {" J+ h. a+ ]! g, H* h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h2 u, ~7 k4 N! @5 d9 n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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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x" p7 _& a%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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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s( {  ]' W  N; _) e  b6 G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I1 a4 S" }% x/ L/ k
+ y; a( a. A# H+ `) e6 A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1 \8 }7 L" x3 e& U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3 W" g3 ^4 j  J- q1 o8 {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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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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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X, E0 Q* [- _4 q6 i) c

三輔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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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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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o8 ^7 T0 ^* O: o( G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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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 z/ K* M$ k8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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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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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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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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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I/ F4 U; \. U' o: R! c;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a0 d( |& A+ m6 K- V' `) C6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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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G3 V& z2 l; G, k8 Q- p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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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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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b3 w" l0 a' _. Y/ B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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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 |8 p* I9 }3 Z' b1 x  W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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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f( L* h2 l( l) h6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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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能給。”8 m+ a9 h+ G$ O" r;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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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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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3 B8 H3 r! h; q5 P8 c
4 U  T" a0 e) c: r; X: [' W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B9 b. j8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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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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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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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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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2 e) E& {" u' v- U* \1 \' [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8 j! \# u# G5 K, l$ C2 l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2 `  V" R$ N! P3 V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9 G3 a* b) k  i& W; ~0 v+ u: r%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4 m6 Z5 X* j8 o
$ V3 ~4 s. d4 u/ e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w/ W' y/ Q3 Q1 D8 R, Z0 l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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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 ”; D2 j8 J5 q' R+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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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你說什么？ ”6 `  s( h5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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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要不要緊？ ”為輔問。  g$ _' K# P& Z9 o  F3 D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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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t% s2 S, w! x2 b, t
0 I2 N: p, Q- l/ A+ n2 W
“酒？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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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 Y, X7 b  a0 h8 [8 I' s- o
八
1 B' i; [7 l8 e# b- }& }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1 ?6 V# h3 c5 m6 Z# Z' |) ^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7 b) z; S4 S3 W- @. R6 X. g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 A* b' J; T, X% r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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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徐徐吹來。3 w2 g7 q( u& J*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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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w# M) m, A1 B8 z: |3 h: V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B3 C7 d& d: s3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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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7 `/ X$ X$ P) j$ F  m" I* k
7 Q/ P, T9 y1 V+ E( h. H
“可以。”晴明答。

“光喝酒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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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a) O3 e. i* `9 I8 B/ e6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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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做？ ”5 W1 I4 w;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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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 X: w) g* B, B* v7 P& b1 ?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9 ]: t1 T/ t- I9 F+ ~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F$ x+ q& v* G9 N7 b+ U9 E
+ d' X: }4 ]; k9 E1 W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好。”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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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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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 T) g9 B. }8 w! R1 d$ v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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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4 Z4 u9 W' }; ?4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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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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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 j* h, z9 ~  C& U3 v! w2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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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8 d9 r" G. z5 s/ s;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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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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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

暗明回答。

“喝酒？ ”8 k  G! d& S* J" b! N
* E8 T" U2 d6 Q1 V7 V
“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6 ?: \. `0 r5 l4 K

“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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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d$ L# G9 d0 G$ o7 W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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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_) A4 [) A; ^, R& ~

“來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5 i; q1 Z/ E; c/ i

“真的可以喝嗎？ ”; _# U+ w5 W% S, z6 b. }7 s! s0 x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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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j' O% X9 Q4 Y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i9 ]! {6 X( y4 m* y: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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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i0 J7 x- j; ?* Y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f0 @5 a* d1 f- g,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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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4 N4 R& m' m, h

“極樂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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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8 w  y" z. [) n9 Q+ G3 ]' P5 c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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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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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都行。”% r7 C( |1 z9 h; P( `' `& w% a

晴明淡定地答道。% [) W/ O3 y4 F' U. E8 p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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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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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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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 `; \0 ?, p" s& b6 C' P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c. J8 v5 f4 `

“對啊。”3 ]$ ^; d/ n;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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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_) G$ N5 @( I9 S' ])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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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7 R. j$ P# D* M4 ?" K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x& W' H! Q4 m$ c1 I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7 Y+ u0 c7 N5 W9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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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u% x  y  A) d" |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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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C) z7 [, t! w3 e  |8 l0 T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G8 G0 C# U$ h( y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V  V$ I9 P4 a. Y. {/ U, J8 k* }4 G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正是。”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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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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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7 Z# S# W+ _  f# R2 g( k: u7 x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5 A' M: c2 N* m2 ?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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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8 B8 `" R2 W& L3 B6 o! c.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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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4 i) b0 s+ w4 t! D' S- @/ k5 G%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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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0 _# y: S: g) `; M1 i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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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2 z) }& f4 ^% R1 i% q! H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6 D9 u) Y- n4 i0 d  u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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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P& D; _& u/ |, x' r8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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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5 C5 w! X0 ?1 O( n& C$ {! u7 P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都是自斟自飲。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2 Y/ K7 j; q5 g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a6 R0 D. F0 b0 R  [' W/ x' e( `2 F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8 T% m0 Q: G7 c* j
! n( E5 x1 p$ O( g$ ~3 X3 J6 B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G5 m: X7 e$ a2 V  e
; y0 H; i. T$ D$ T6 ~7 ]8 w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9 t' T9 [8 O* w
8 |. t, h6 o; W- f/ ]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 t$ C+ y1 N" N* s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6 H9 x( w: S7 b  j5 [- |+ K
% c5 f6 v7 S+ G9 ^
博雅喃喃嘆道。5 s. P+ d8 N8 k7 j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 e6 J. I: n4 h3 n2 j9 c
" c5 B! C2 Z" J3 K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哪件事？ ”
4 c8 L' `/ f8 f! w; S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 a+ c7 y) w5 `$ W# p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7 q- z# Y1 P/ R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7 P! P+ a: U8 ?3 e
2 z, T% I/ b& W5 n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宮鶯囀曉光。”
0 A8 _9 u0 I% _0 k: _! W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d( E: T# K2 P4 C5 R. w
- F) ]9 A/ p4 |( }9 Z
“就是這首詩。”5 X$ G% s, Q" B4 w# Z8 \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b! A, L+ o9 C8 o4 d7 S-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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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A( [# M3 g, v
7 H& `! z# i- w- P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1 o# r# k# J, H1 I! x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7 l. D' h& d/ t- r* ]& B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N6 M) B4 W7 s
  X# v9 J$ c* ]/ {6 S! G7 V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3 A9 L. l$ e% R1 ~, j

“怎么樣？ ”
# s1 |5 M) Q- h/ A
“很好。”菅原答道。

“你也作一首看看。”" |, c8 `. E) L7 S4 `( m3 S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西樓月落花間曲7 j( ~' Z" D4 B
- G2 N0 h! \6 J9 I
中殿燈殘竹裏聲
: [$ @4 ^- h' e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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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8 a: r; S/ N4 l0 \& t; p$ [7 A# N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4 p1 `8 Q8 g8 N; u2 e! ]: w
. `& }; k/ K# o* E+ {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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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 l1 f/ L$ ]1 l1 C# `3 J& Z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
  L. l9 o* r/ c6 ?& [( N& F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6 L! y& ]9 V# K! M5 M" u/ _- I
! w8 j0 k) U, _- n7 ]5 R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4 P- f+ O0 C- E6 z
" M  z+ J' m  W9 W' Q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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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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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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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V) P2 x3 x9 ~; P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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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u1 R  k7 S: G" z, A: n6 M4 j8 b
$ C8 i. p4 _1 s4 v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9 [0 `8 b& E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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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1 W9 ^: Q. S4 |) a
( _3 {# C. c' q0 z9 s% l, H) l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7 ?0 M# @. v+ M+ ]8 s0 z; N
7 j! S$ O! s" t+ Z" j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2 c8 @, d, v1 R& f0 w

“大受感動？ ”
+ Q; A2 M: X/ r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R2 H( H* X( q7 e
0 \1 R) b  D& |9 w" l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正是。”* Y, d" r: |; s3 \' `
* U  I. \1 H5 C
“他怎么了？ ”) Y& n. j7 y$ P6 G- j8 f/ _! m
* P) P/ }/ [" U  l1 x; F2 p
“是這么一回事……”5 Q  n+ O/ P' l. `: \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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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2 O. w: H  ^# k1 l6 Z2 ~* B% @3 o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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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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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x! n! ~8 {& z# c- q# H
+ u. ?6 H+ [: w; X0 @  S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5 [2 z; k* a! d) F& f% \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7 J  i) x0 N/ d* Q4 [' M

“那當然了。”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C4 m% p; W5 G+ B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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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 F" H' @, D9 a0 P5 ?' m: Q& A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9 d5 M5 D3 j& A# a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T" U; A! O4 m/ f9 H4 a; O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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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B6 |/ o$ U( t" {) s

不知是誰這樣說。# N3 r! A+ J; c; C0 q. F9 q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3 v0 Z* R$ U$ m1 M: [
4 ^; k3 i# e- {
又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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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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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朝綱大人嗎？ ”+ L* n9 t2 K' E' g. {' O) r$ g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 x3 e8 z' B9 Y! n0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 K/ y3 m+ p$ D+ z; s5 C8 s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9 B/ B4 t8 A. ?# s0 o2 F
) D# N! y' R* w+ b/ M! V2 d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R1 e! w( g! |% R4 x# A

“對對”

“好好。”
1 y( q0 r! w5 L2 i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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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8 g/ M& b5 }5 v% A+ n/ b- e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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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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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D5 {: j) V  ~; V. \$ L
' P: v+ v: H9 W# r
“呀，這真是……”
1 w4 g5 a0 F( N8 t  a7 x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6 b2 ]% }: x: P. ^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嗯。”0 _0 }% w, ^  ]) {/ v1 _9 @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 Z% H6 Y3 W- c* C0 s
( d# C+ V! t  Z+ Y) k' \3 R$ i2 R$ K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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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4 T: n9 B5 K) W% Y: D5 K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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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2 x( |% X8 D2 l; D6 E- \
  m) |) a. t# O2 A
月上長安百尺樓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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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3 b( j& c9 V1 q# u8 e+ h

白氏，即白樂天。: J% w! G! W, u. ]% P
$ k$ |+ U! C3 H. E' s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f* o& o0 ]: m+ x0 C( E2 \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6 A# D/ X2 }' X5 O( b) c" I8 c

“嗯。”
. M$ {2 W1 I$ C. Y- }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r# I. h4 q2 ^4 M5 P1 U  q: V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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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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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4 [" h/ W$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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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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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5 ^' B- Y% F#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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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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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J2 N& }  d( K; @/ k% O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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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V. T4 i& P* @: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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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F/ k! r0 p9 s2 `' s* l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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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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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v/ x( }( p* \' I, M, T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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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那又如何解讀？ ”0 M$ ^  I4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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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 t' A% j  j4 ?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6 K" W! E) I  k0 L
# i3 e  C; o; N9 F5 Z3 z" l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 i" z5 s1 _
) L6 s' B% T$ ~. Q9 b7 t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0 c; B# d+ }. X: o, P6 w2 ^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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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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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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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0 ^: r3 v( y# _: c: Y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4 E, u2 t" [" s+ k0 B3 E4 c$ h9 o

此宮繾綣處8 a3 x5 I/ d# i4 E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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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h- c) X7 E. U$ ^.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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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9 g& A* s* \3 F9 B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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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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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4 d3 k; J+ J# i4 {% @6 D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5 c& E% L/ x1 X# A

“唉，不懂啊。”8 E2 o2 W* |. P% v3 U$ i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 [$ t. z6 p. l2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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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a! P8 p: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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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r. M9 B! Q$ g
1 h7 I' X3 \8 ~& I* g7 b% a; t6 R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h& |6 [$ D) |9 F+ U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G! v: q# @2 ]7 j# @
: h2 S& M  a) k
四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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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1 G" r, l0 B; Y) p$ E; ]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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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0 }. O0 U/ M: X7 n2 J  H0 t

“原來如此……”3 N. @6 C1 g, x; n. w$ a6 u

博雅點點頭。: X# K; {, T: o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2 }4 w% r1 ^* M3 E1 f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2 ?* M6 z5 r  L! J

“去田，她？ ”! l. c& s" P4 }1 a8 q( t; G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2 V# Z  t$ \& S  N  A

“今晚？ ”/ g2 Z' H8 P4 z2 n- {

“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y. z' Y) Q; m4 \' m9 T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 y" R0 a& J4 j5 \3 e9 `- V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9 P, @; C; E0 N. H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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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嗯……”( v9 [; ~" l) L3 \5 l
; Z6 X4 o, w; X: O1 l9 R
“到底去不去？ ”7 h* |4 e! @" X  Y7 Q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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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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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U+ V1 b+ x3 d6 ?

五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P7 J* }1 e- U* ~+ i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Q; q6 R9 K1 [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 c. v2 w: Y9 ~! B

“大概在吧。”9 T3 b; {, x: z' K, I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y  f  [0 B1 c5 L9 N6 ?

“你要到哪兒去？ ”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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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T* g# r. Q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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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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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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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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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n* O" Z7 p- f. G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Y" @- y+ {# p5 |- g$ n9 ^2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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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5 [2 m9 b" N$ a, O1 `4 @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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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 G2 D; P8 m5 B8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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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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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6 q0 W; j: Z, d" ~/ k0 }1 H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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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4 o; {) N! U# j$ Q

“是。”8 U0 M: h2 c* E9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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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然後呢？ ”  f: d/ @* Z1 s. @' d* p& Z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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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O7 Z2 Z5 i, y+ \3 v+ k- k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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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S- `+ P7 t$ [- K; Z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Z! n1 L% Q3 o, a& U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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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l+ f' {, X( i* C! d4 P

陰影彌堪惜. @5 J! R* D& Y4 C# T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j+ q; r& p/ v2 m5 R. [3 z
; t+ i$ X7 O. j; y% O
踏沙且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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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3 Q' M( E. D* V. Y) q( J'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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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7 O) J1 O; Z8 b7 v# I* X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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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2 Z( F6 N6 y$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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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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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
8 O2 ]2 W2 J6 N, v& S9 ?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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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唔……”/ K: Y2 m! I, B. ^0 ~3 B: O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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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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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

“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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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5 U$ Q. p- x* p4 v(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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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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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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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7 ~0 w! v* e/ J7 ?7 @
0 @5 _4 c6 r3 n0 v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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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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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l$ n% \$ V2 M#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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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瞧啊……”0 n0 r6 b+ _) ^9 P! n9 @/ w!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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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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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Q9 x- [6 |' |0 u5 }: v& t- S
6 D+ ?: s0 {: @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5 q# `5 H3 u$ x)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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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5 y+ l1 I- |! Y# `9 e% S/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9 }# d2 i1 R' B' x1 b: L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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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 X8 D  S2 S( n8 Y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7 C( p2 N4 z3 Q) L

“有東西！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h4 a6 i1 z& M! X$ e
0 M% G7 d; Y/ a5 t1 e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8 L+ I! O% d! K5 h' p( v5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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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要打開了……”4 C$ r/ M7 [7 n) j# I0 @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E7 D3 {0 s; n; d# Q/ Z5 v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e7 Z6 J$ U$ w6 P& Y2 e

原來是沙金。2 x$ p  J- t; L7 _, q* T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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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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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D! K5 C; o% I, r- X" a2 Y6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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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 |- P9 G5 @! w$ |8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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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v8 ]5 @( L, j2 M3 Y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w/ H9 ^) J& L: w7 F$ i9 V' c3 \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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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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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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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 P2 ]1 e( T5 f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3 b1 O8 }. L6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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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什么？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好．就這么辦吧。”

“嗯。”

“嗯。”& }# x! u4 A) _: |4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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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8 i; Y$ o! g6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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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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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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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9 E# H, G, H3 d1 v  o$ K4 g

二人舉杯對飲。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7 H) v5 y, k- ?; y) d. }$ @4 z6 f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6 ^2 w3 }; ~$ }9 u
7 z' a& D1 P/ q/ U( J8 C9 D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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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b. d9 W. t" D9 g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3 h& T3 `, K; a. t- }; K! Z8 d1 ]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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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u0 K' h) E! \& \! @6 {# e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n5 z9 s. X/ Y!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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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f& c* c9 Y6 h$ r* `( d) Q5 S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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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K) F/ j$ ^( u8 }# A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s( c! f' j  M0 E1 ?" u. }6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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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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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0 O: r' P  i$ l6 s: U& f) U- z'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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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7 w2 X6 \# K( i/ h4 s% R  p

“是啊。”% @" C; r% b  s

晴明簡短地應道。# s7 W2 i- J, h" j- A7 E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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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X1 w9 [3 Q  u' F/ X6 t8 M3 u

“妖怪嗎？ ”- Q1 @# |2 w( T: Q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g1 h% g7 b4 s5 A% ~1 z0 q) d) z7 o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7 i3 |$ o, }  u8 @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J$ Z9 R: o/ x;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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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能左右妖怪？ ”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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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等，晴明！ ”( h# \. ?  b) _3 a: K

博雅忙說。

“什么事？ ”
$ E8 b) v9 u7 j# u) h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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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4 @# `% T1 a) P+ s1 c' f! q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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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A8 V& Q: x" {$ T1 [! S0 X: H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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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X7 g% Q/ `4 p( g  a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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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唔。”$ x! d: n0 P  u( C# a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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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b. ?, T'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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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5 ?/ }2 z( b' r; i5 {&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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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w  a& b5 {0 X. \) a' H" Y" D(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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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z" g+ i3 k5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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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哪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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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那句話又怎么了？ ”
3 K2 ~4 f/ ?1 F# ~2 c7 ]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 `# S( _  |+ T0 ?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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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3 \, E, @$ C0 a! x0 b7 X
8 L" E. M& a7 T) e8 \( X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0 I' ~1 r$ B7 h3 y& M0 f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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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 T* Z$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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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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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d9 W! r% p2 T4 o% H# p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 o3 T  Y7 E+ p$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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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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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4 J* J) \6 K# A# C1 c%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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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T+ v9 N! R: ~4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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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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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o" d$ F+ q# L( ^8 X$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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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q; x& t! x1 u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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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1 x7 K6 M) z: z# P* r# m- T- u$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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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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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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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0 C% S& N* O4 I
+ L' J3 D. w2 j; }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7 a- q3 M* ?2 q& z3 r! C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V. b; v- S: O% Q1 s5 F
* x+ V7 M! @( c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h: p. ?. Z! n8 p0 F$ S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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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s. ?9 x0 }% B0 g5 e9 a7 |3 [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E: ?, M" [& L" K

諸行無常

諸行非常4 e: r; x/ h+ q6 ~! q. k

萬物變幻1 q2 e3 P; L: t
' ~8 e  s! Y# o( E8 R# X
遷移他方
8 u! H  }% E' D! A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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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I2 f9 [" V' G8 u) g" K

是生滅法* P" P4 t' D" X# g

生滅滅己
3 {3 I7 v" `3 c/ M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 P7 J# z#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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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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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i/ p: Z7 S" U3 a8 Y)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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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半月。1 h, C4 ]) Q, w% Y8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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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r; [+ z2 W9 c& D* v. A6 n* B
  D6 U3 k1 D; i, v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6 j2 z  H1 L% A( g1 h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0 t# B6 t+ a% ~# t)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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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H6 F5 X& R. S, F9 B, m
+ {$ E. a4 [; R9 j, y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G: C; @4 v2 `# S* I/ A/ k
3 ?/ c  v- G: R, H8 c; P7 C8 B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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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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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s5 }" S9 F( z" X. e3 o/ L/ _+ ^; C9 p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4 t, w0 a4 l* A*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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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6 ?+ b% R, ~: V  Q#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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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7 T" V4 K9 h6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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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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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j( W+ C! b; [: B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o# y2 W' ^0 g4 i" P/ ~, v/ S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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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E6 p/ X/ Q; x  n! V* R% t# m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D+ F, @6 `& q2 N. V0 D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2 a2 E& F6 J: v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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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F2 Y9 }# p0 [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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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h  \) C( t- g0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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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1 C5 [5 `  T!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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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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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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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6 V/ V, F" m- [6 w; h+ _9 S! u: A, y

“是嗎？！”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M2 c5 v2 Z& O  n4 s4 N

“怎么了？ ”8 Q6 G( z+ c% Q/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3 }- S4 Z% q" T$ v( v7 V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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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Z4 h) \4 [8 u9 e&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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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b: D, X" ]- k; Q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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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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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起啦？ ”5 S! V; D" ]% E7 c. _7 L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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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t! n3 [7 A5 j( d&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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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 w4 F( V: f& O1 v3 u" ~  K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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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什么？ ”. f% v. n2 u: Z/ G! h, F6 K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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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R& A. C) _8 b. Q4 j7 h' G( J) A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C" Q; r) Z' u4 x# c# w& {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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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n$ j. U: C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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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別把我當傻瓜。”

“根本沒有。”* U) w$ A6 w; v' x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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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8 `6 y6 F& e/ r) \/ k/ C7 X(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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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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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真的？ ”: v% D- h  p$ s! H' S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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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A3 b# O! E6 `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6 }0 R7 g% O* m9 d7 Y+ D9 B/ m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 \. ?2 u7 |
0 Y! e4 U* J/ b! ^
“有趣的地方？ ”/ Y7 y7 Q& j, h+ N: j) \* o  r

“明晚你有空嗎？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 U; I- \9 `' P' _, E! m% p
5 k' X0 y4 [6 p' V+ l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c3 j" J" e" W7 D
* K; E0 Q, ]8 N+ Y. {
“鬼？ ”

“是的。”9 J% u2 [/ Z) b' e- p4 S

“究竟怎么回事？ ”$ |4 _+ ~: e; R7 {8 G# D: \* ^) F
# m2 p: ^  G! k, P) w2 f" S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 P8 g6 T9 F9 p7 e& d) F1 ]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四; ~7 p) R' q$ X2 t8 ]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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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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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 o/ ~$ ]1 ]6 p" ?4 A) J  M5 Y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9 [# I! y, z7 M- ]
' I4 A7 v3 L$ s2 Z4 c) N) ]2 \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9 `% Y) e8 I% G# ]  i5 c
3 o1 [" f6 a8 A& O5 w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w+ }" D( I# M4 t# C
: Z% F5 a8 C2 F, v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 X) z5 o" W- C! {  g
; v' Y7 i! N% f0 A* [1 y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3 X& p: K" _) m/ s5 |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6 `3 i: L6 |( h3 _' P% E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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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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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l( L: o; k4 P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0 A4 \4 d. z+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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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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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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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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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_, O  j.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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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1 N# p0 A'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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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d+ l* ?* {3 s( T& H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P4 B; Q  P' a" M& q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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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議論紛紛。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u4 m5 D5 k#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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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y; L5 \3 D5 w# T) a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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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3 r) ~3 U# D: B( l0 D2 L! e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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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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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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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5 _3 r! Z5 ]( b7 F
0 S' h& q* H) {  d" ?# @- i0 s2 ?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U5 O. |1 r! A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5 k4 k  j0 P4 B8 Z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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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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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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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C- W/ E' o; k3 F;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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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B2 l. U7 O& h, a9 T
* j$ q9 v; ~3 u& e+ N6 W( V9 f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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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f- w- V" p# F% Z;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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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5 Y  u5 h  g9 W1 e" m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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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3 H( s7 i' O- Q/ `- Y' `8 s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9 S1 ^. _, M: U0 k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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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1 o6 m; t# p. _( x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N" L' E5 ~) b: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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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倒是。”! d& T1 Y6 h1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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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8 b1 }+ `* K0 O6 X4 a  M  p7 e

“這個嘛……”8 f  ^7 W. t9 Y0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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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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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M+ m* o0 j0 Z4 |: Y

“這是什么？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0 b* u: Y/ O4 k3 ]9 o, C6 v6 H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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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x& I9 {8 J* R  R0 b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a% k7 o" T+ }. m) Y2 I- Y% K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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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6 S  J7 }0 S1 g8 K* c8 W2 J) E'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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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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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 }' b% x4 h- e9 Z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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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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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 ”

“怎么樣？你來不來？ ”
8 K8 v3 ?( v% E) R
“唔……”& Y# n9 }/ u$ l7 \

“去不去，博雅？ ”4 ]8 n- N  n) O2 L& g0 D) [4 n; f% g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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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4 }2 u, D) `$ `; ?9 F& j4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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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3 C3 G0 j' B, |4 g3 F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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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1 [! e, t, E  b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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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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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7 ~% ?( s  }4 Y. a1 h9 s& S
7 x  h0 M( p2 G% o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9 ]6 V* d! s) E  Z  v4 ]
“進去吧。”

晴明催促著。+ p  d" X2 R+ m4 @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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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a) |+ _( p" n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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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吧？ ”3 y- }( g: l* O' A( q: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z6 g! ]3 M' Z3 S% d, \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p, n2 s9 O& _# v*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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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0 C, z" v! w' x. N- _; l
( x; l% F% v; X# E  L/ O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3 G* h1 w7 w
" P0 y; o, }: a3 D0 y0 X1 z( t1 x, B" `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q& S) i5 E4 f, t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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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怎、怎么辦？ ”$ r) k  h8 |" _/ G6 \/ S6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4 W- D5 I) G  y: w2 ^
2 u6 B1 a) S# v" K
晴明簡短地說。5 I5 n) o; A- @; F) b6 X' O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1 e' K) T) E% |9 Q% P; N7 s+ K

“沒錯。”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a( C% N' z" \/ O, y2 g

“來，快一點！ ”% y. e* N2 d" F  e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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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7 e0 V  P* s* X) l, ]& `( f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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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v0 G2 E0 M" l' a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q& c- r- f6 Y) d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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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便張開了口。* @. f& G* C  ^1 ^
4 f* n: D: S2 }1 \4 W5 H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X; }1 S* o$ E) g
) X( S7 V- z" _" L$ j# H/ h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p1 p% F) _/ X4 N5 p; L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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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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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0 l7 y8 o" X1 |9 n/ V3 M/ e
1 V+ O. D: C( a7 d: S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u- \0 b6 ]! y, X  [4 d

“晴明，那是什么？ ”; D0 A$ Q& }0 X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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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0 ^9 n  F2 P  \1 B
“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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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要生成了。”! i) {: v! w  P  E* Y! ~0 i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D0 p7 z# [5 ?& B4 k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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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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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3 Q5 U/ Q5 E, K. y0 P! {5 _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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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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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j. z- Z4 M+ }4 N$ F
  M) r/ h* Z: ~0 s! i4 e" G, k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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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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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c# k# i3 z+ C0 w1 i

七: s9 s$ u! R1 n  }+ m# B6 O2 u

快步如飛。: f/ R+ g9 r& |" T* G( b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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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U+ {0 A6 T( G% E& @7 ~" m

“他躲在這裏嗎？ ”" V- @  o% {9 y+ S% _" {1 a2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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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6 u. z7 h' s5 C' c5 D3 W9 G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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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在這裏嗎？ ”7 A* Z: {! Z4 q( p/ U7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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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5 r2 l& K$ |( x; L% P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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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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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K& V& w$ G; }$ Y6 E3 ~- T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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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5 o0 f3 T' V( s- @. S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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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V% L" r7 \4 r)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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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y8 P6 ^" e& v4 q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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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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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3 f: @1 _: _: x& r* G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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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f( p2 T$ @* Z! P3 a* j7 [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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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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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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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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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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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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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8 q+ B1 o! n9 L& ~!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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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1 i5 {. V9 g1 Q" R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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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1 w" u5 l! K+ S* b1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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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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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2 M' D! w& X1 j- {/ B: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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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直平。, t- \% s* f+ o5 a. C. n0 n* j. G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l, D0 f* W' @5 L6 ^' {8 x' T+ K

“另外一個念頭？ ”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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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 I6 q! b; I& g" L# |

寂滅為樂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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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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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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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4 p1 o/ n$ c9 ~- y
一 7 {0 L" @. O1 z' s# j) {8 j" T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7 t# {+ _% t# R+ ?0 r5 ?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6 L4 G2 `; E) }7 Y( v- k3 r
8 P3 b) g3 W; p. U7 G  s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a' B, a4 O0 \7 n3 y/ V1 u* v7 X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0 L6 E- B7 z- r0 u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6 j, N; i& X! E0 B+ l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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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S7 ]# O9 I( Y1 E2 S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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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M" w) }9 O2 P0 V7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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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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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J1 _' l( ~% O; F+ V6 b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X! b1 h3 Z( z* \" D4 n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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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j" T' t- V* V; T7 a; S

“嚕。”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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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z" O% z$ q+ _6 q  z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v( ^5 V6 z1 Z4 [" m; z* S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8 e* \9 ~. W9 _+ v6 i

“我明白。”" Q/ a6 x/ H$ d.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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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3 i; _% ]) A; c9 T4 ^+ S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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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5 `) M$ S1 s)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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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x+ ]/ a9 N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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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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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2 H, k; r8 ]% u6 C

“是誰？ ”3 H. ^' _1 z( I0 k' D% `% A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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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 v. l' v0 v!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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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4 J8 c: }' h5 s2 t1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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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二! p- p8 E1 [9 e" n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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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K" i6 j, S% w. k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0 }7 B, d: h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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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h; m  R' U' Y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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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4 ~4 r$ h7 \$ K; ]4 M4 y$ {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J9 f' q$ C4 k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他正是道摩法師。$ ~* n# D+ H" ~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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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u4 J/ T# W; E; g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_. ?1 i9 @* T$ L4 o8 I* o1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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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H; a1 S& _/ B% f- E0 k* A' Q+ }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t3 b5 L& x" F& ^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o8 w1 J5 e2 O: b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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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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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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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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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2 G1 {! G4 \8 v. E) j& G5 {; X5 O* z

“這個嘛……”2 y7 G" x0 I. E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M! O1 j# j: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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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P7 S" q% A" u9 g/ [& c'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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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p: e" h; B- x) }# R

“什么意思？ ”8 r, p) b! O+ s7 l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5 ^6 D. a& i, M- M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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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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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j" g3 e+ r' j'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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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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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f; ^7 N0 U) T% G1 q- [: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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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唔。”6 e: r) K$ X$ c5 K  B. n- n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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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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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  I( b0 P; c4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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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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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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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t' z9 V: H*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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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a& N( \$ q/ T1 d$ c8 ~" U1 G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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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v% V4 {1 _1 ~8 E8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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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H/ U+ u7 Y+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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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6 d. U# @' D- u: P! b" F, f! U+ Q$ Z

“那可太好啦。”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7 i' e) E2 k3 R6 \"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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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3 T7 n5 V4 A+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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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N: R& l& Z2 ]. q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唔。嗯……”1 q0 c- n3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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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2 J7 L8 ]( l) Q

“那．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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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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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H, C5 E4 e  H,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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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T5 A" |1 ^' I+ n

“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8 i6 ~5 ]4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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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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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X# y2 K1 F; F2 ]8 ]& s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惠珍向兩人說道。  Q( K9 i: X- `/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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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C& t# Z' P% {* ~+ N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6 r. w4 i3 k+ q+ v; D( }7 ^1 ?" f6 t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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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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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p2 w8 W5 K5 R$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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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H2 h( Y4 t# _' w5 j% Y' v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y& Z$ o3 B" U1 h" {1 d"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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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博雅問惠珍。, ~3 [! M0 p  y! ^6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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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D4 z6 c- Z7 @. H2 W$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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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t; W# _" g' Y5 a0 m; a- L3 K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A( Q9 e&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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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4 [0 C! p, }0 m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i) H, k8 g! }& Y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0 ^1 v  ]' m, |5 ]1 y0 p/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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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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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6 M/ l4 j2 Q"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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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有東西？！”

惠珍忙問。

“是什么？ ”

博雅也探身問道。/ l0 _, H# ]& [0 E# F% t7 r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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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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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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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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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4 ?3 A# F; g4 t; _; p  y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5 S+ D5 K' o. k8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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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U& E7 M;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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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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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V1 h. `" B+ {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9 D* R  Q1 H* W: c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0 V  N4 Z, N, `8 q7 N& l

惠珍答道。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m- q% n8 H3 r0 W  @7 c) N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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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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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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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請稍等一下。”/ E) l) h0 O& H- e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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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w" d; D8 i# ~7 O; E8 u5 m& U4 T

“晴明，你在寫什么？ ”+ T1 q9 D+ b. U  q7 m$ Q

“祭文。”: M) r0 C/ M" K4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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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o1 {0 i+ J( g7 T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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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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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 U& E' q8 u7 {* I: X# D2 T5 s: q& I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1 d' ^1 b# E( L" z. }' L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8 F  a9 ?2 s4 ?5 n; z8 V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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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3 T2 Y5 c/ W8 B8 K6 F" j/ I# D# I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U. ?5 Y  v) o) n% V( I% O' g1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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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 f9 V  i, a& ^7 h6 M. o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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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惠珍大人他……”, |0 t) W. X( y0 c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0 c$ F* t4 @" z2 E  O,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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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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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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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O3 y% w4 k, j7 _" ]# h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W% V) ]; a! o9 H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H" a2 X# b* \) H' \) c1 n

“把這個呀……”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y4 U2 m" k+ m3 `+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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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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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Y$ ~4 _- Q- E" g1 {8 w" l  @

“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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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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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6 x8 ?8 s1 r* I9 ]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H+ O$ s/ j$ ^% P% i: C4 }7 u5 k

“看！晴明，腹部動了。”8 j/ L9 B2 x2 v4 {. J2 S# t$ Z* z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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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5 ~* o$ L" M% X- \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又、又動啦！ ”) x1 [( i, {7 {( T) O5 Z) N3 S

博雅提高了音量。, u. m/ u9 e  D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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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s6 [+ o. E+ G* y5 ?4 Q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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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3 t# j; Y( x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這是怎么回事？ ”9 ~2 D( V$ k5 g! j! q$ A2 N3 y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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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y$ R  C# J; D  o. I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1 W# H# a3 Q1 X/ g0 F( {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  R' H  d, i* L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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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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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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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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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l/ O% S# k) i; p! h, f3 {3 W9 f4 {8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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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7 j3 s; u& g+ _4 M4 r$ M" {/ [2 g

“好像結束了。”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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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1 D5 G" J/ y4 l* b*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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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6 U+ l2 y1 o7 w7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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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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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n9 f/ ~  R! O1 v' K: {, Z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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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E& d3 \) U( z/ K7 j7 b

“這是什么，晴明？ ”1 h) C" Y' ]2 l2 `+ A;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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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在他體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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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X, d3 z4 {5 `" c" v# w) C1 [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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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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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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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6 p7 a; I  r( l0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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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1 L- @! M, T+ V2 ~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y. L8 P& H% n%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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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3 F" U" P8 d# u9 r2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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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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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5 P: a: p, M5 b+ C  _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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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7 }3 x5 K- R- N, C8 x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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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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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 V0 d" @' `  G: w) J0 Z'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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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5 @: \" x) p- |7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R1 T* S( [9 z" ^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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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9 Y: W) ^( Q& J. v! }% X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m& A* U6 ]; G8 O9 S" Q2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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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 C. o9 ?* k" w  R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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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9 w% R* M5 W7 \& s) p+ y( U, T6 v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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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0 n! Y9 j; b; F' D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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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b0 V4 M: i* M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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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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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六. _: C% n$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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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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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O. j" n6 F3 @; `6 N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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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6 `8 O, a) f1 K) o; m% E.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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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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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4 q8 o2 F) F( [

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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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8 [) U1 Q! a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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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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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3 l0 p5 }# B9 W1 ^! O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L% z7 x1 a+ t9 J2 T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

雙足赤裸。: [/ \% ^  h3 n2 z$ `9 `" v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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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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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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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r1 X/ c) u: Q+ _% G- R' P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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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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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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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3 h+ n) I5 \* L6 b&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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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3 }! `. M- H& Q# n9 p' b5 @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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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b8 j+ B' A0 ^4 ^, f7 v5 A3 c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E) h, y" A" t) q. q( E5 r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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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j9 i) J5 a- {: d9 d$ D5 H6 M0 M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8 q# ~! W. c8 x*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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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 x7 d% |, t* }

七: y2 T( V) R$ @' k#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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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N; X( w4 x  C& X' A! S6 |8 s

“是。”

惠珍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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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 r7 V: y+ Y,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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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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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了三次。”+ H- [. N$ m1 u

“三次？ ”# _& R" ~/ C" d# Q2 Y0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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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驚呼。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c# x$ `! U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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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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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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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P+ G# y1 Q# e  j7 f/ A4 R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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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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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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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哈哈大笑。9 {  P& c; f: q( ^, b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X3 k4 o0 ]3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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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3 k! W. v$ t' C$ P- h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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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X3 }! _4 Z+ V2 I$ E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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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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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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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3 f; z4 e$ o7 u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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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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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實話吧。”; K( s9 p$ s3 ^# z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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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B: T; H+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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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師……”& A* G  N1 u0 H6 B# |; M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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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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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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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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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 ”, W8 R0 @, F( }& M: `( Q7 ~, p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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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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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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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N4 X6 Q% m*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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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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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f$ \8 T6 H! b  R2 [' Z

“喂！喂！ ”* U' n$ C2 M) s% q5 O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4 m* y1 {2 e6 y+ c3 ]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

兩人在飲酒。: P2 c+ m; r, T" \1 ]8 H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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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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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1 L& F6 Y+ J; _. U3 v# w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1 w5 v' `1 D8 b  J6 b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W9 `  t. H5 D/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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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d$ G4 x4 ^. f6 R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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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 n% A6 M& s1 x$ ~+ d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A" ^% G' b* j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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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了？ ”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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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n1 `- R8 [7 L.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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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又是咒啊？ ”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3 @- |( H1 c/ G1 x( n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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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z& p- v! P$ J, w- k& X9 K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u% z: [" n' R5 a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9 Z% k% a# U2 S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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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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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S- B, o& {, N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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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M+ X8 d' S  S5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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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e3 M7 {4 h+ d0 O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用這個嗎？ ”

“嗯。”6 ~: Q/ c# a3 |4 o& K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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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u9 h* [) i. [( T* s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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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s; X& \1 Y0 z) [6 _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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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w8 }* Z/ k% [1 f

“這怎么可能？ ”  L2 o: Q" b. U0 F3 g- G7 T+ \

“值得懷疑。”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6 Y: t# |& u9 J0 R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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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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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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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T) l4 D  r1 l% \! p" {/ k) N)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e$ U& ^, \5 o$ r4 v  ?

“嗯，是這么回事。”. _5 x0 _& i( J- c2 n  E% n7 P9 h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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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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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M2 \) O! s9 t2 `# H3 X# }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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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D/ B1 F6 p) E- X1 Y8 N5 v6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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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U, X& u; P( g7 d6 O

“真的。”- m  j7 {$ Z1 {# u& M$ L: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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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s3 E# G: d  w! k5 [9 P: Z. c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t; T9 B2 Q-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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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懂。”6 x0 u+ p% V; G1 _" n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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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  _2 s1 d, E& J$ F: p7 V: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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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G: R( p+ w' n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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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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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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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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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2 N" \/ B3 ?# _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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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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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G) n# r+ r+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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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r4 X5 q& V  z( @/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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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e, F, x3 E$ Z& M  R) G1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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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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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8 a: b! b7 y  ^$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0 E6 ]6 u# q7 }

“唔。”% F$ O0 ~9 Y* \! B1 u" w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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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8 r8 A8 P7 Y+ H" a3 h"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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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不害怕嗎？ ”% O) X( I$ k  ]; r

“船到橋頭自然直。”- P6 O' H- {: V( \$ d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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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要起身。/ i3 x& z3 ^4 ^' b;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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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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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影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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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D3 V3 X* J! K: u" E' l3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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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晴明淡淡說道。1 N+ ^% A0 J( \8 }; |1 X

“我看熱鬧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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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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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W+ g  i1 A' l" v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1 Y5 b/ k- U. n7 Z4 V8 V"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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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喝起酒來。2 O. S5 @# P: t4 S

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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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 ]3 j0 o$ c8 X( t7 Y+ V+ g5 f# q

“博雅，笛子……”0 q& N1 ~&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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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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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V- ?8 Y3 S" R+ E( V( y

時間流逝。

突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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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道。( x: `1 `6 a3 P" P& w# G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5 ?) h0 l& \5 c2 y9 G4 ^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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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t% n  X9 S% Z9 }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8 Y9 v; X2 l)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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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T5 i* g+ A. a) U; l. ]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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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4 h" }& `; i2 `( T7 c& Y! T0 T4 U; U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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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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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7 \; R. C, ~; o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P) X0 }: S* V) X!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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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7 h. M/ G$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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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G4 ~. G/ F/ x8 b3 O+ M* m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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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h! e- ]& m, J- `/ U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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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w  g- r8 N- b$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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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9 U9 n$ L5 B9 q/ J0 ]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了結了嗎……”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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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3 F* B) q-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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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Q/ e; T/ ~. V3 h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E: c: }$ T1 O) o& j5 N0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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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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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K1 A( q1 u0 P/ o; D
0 w9 a! i8 u9 N% s) M, o9 u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T) q/ o; a( E) D$ l7 J
( j9 P; M: p% b+ x( F
“真是太絕了……”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4 ?7 T. N4 F6 n, u  \- }) R0 @
0 p6 B/ a* u+ y9 L0 v/ ^; s
“是。”( K* O$ t/ |+ _: ~* B/ V
+ j. ]7 v# t8 P3 k9 `0 D" V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3 \& n# N: k- D1 |3 P# m- X0 S" g
“嘿嘿。”
' S: g( `7 ?2 E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v9 m: \8 k' E. g* J# Q5 u
4 B: Q- i# f0 H( K! \
“喂，晴明……”. j' D! y% V9 E/ L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 n! Z2 Y/ w4 x5 K$ {

“下次再陪我玩吧。”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6 x, H# g2 u  l$ }9 U5 _
“願意隨時奉陪……”5 ]/ @/ T, u0 U# _) K4 {  K
  E( o0 A- L: o1 Z+ Z' n
晴明靜靜地說。8 n& o% N+ y+ T; [% Z; a
0 x2 m, o0 n5 @( ]2 e4 c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c8 }) V. S" ^) C+ P
$ E9 _" P* b8 K* J5 }/ L* R7 v+ C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S- w0 Q' @3 u) P
/ s7 `6 l9 r# L+ J0 P/ X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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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2 Y  w/ c  b  X% P3 K1 q* \
1 m' b- b) g+ }# u% h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5 L- \) e' b$ t; A- u) h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1 \9 s: F/ N! n" b# r% s" ~% }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 I6 a, x* }, R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6 r9 k  g- Q; s0 S( E& W
+ ^2 i9 E9 V9 z" E3 u) r$ R4 c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 n$ E! u* @  Q. |  C2 X$ o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l7 v. ?' q" N; t
8 Y8 D& ~/ T' d/ f! u# k8 |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D! n3 f4 V+ P( N2 k! F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 ?5 [/ Z$ l) I' m2 q8 D6 K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f  z2 G+ D) Z! Y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H, l$ |4 `* i0 S! t1 b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4 q- ?7 x$ p6 e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p8 C: Q' X# G' n
9 t$ i1 [0 I: x4 Q6 e3 j1 W1 h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D! ]- y; b' h# d3 r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S: c# S9 t: v( D- W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F  h$ i/ `' V9 a% ]: n. u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2 O4 l  O4 f2 o* P: Q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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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o" y) C3 k8 M5 Q. y' d3 J
# N0 W5 e0 x7 S* v8 O# z

一) W3 d6 W( G  s  ]

暑熱。
9 h; @: w5 N3 J$ `  v5 K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O0 G- I+ j0 x6 B" o* v$ g

院子裏夏草繁茂。
0 ^9 ]8 J3 G1 T/ m( ]/ l6 S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 V/ g& g. ~# m6 V- x$ U4 X  W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U2 S" x* f) u1 w6 Y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f$ s6 v9 f) b2 y. E% j. K' c
: ~% ]' i  J. ?; p' a; j* U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c4 _) L* |+ l  }+ c6 J3 }

沒有風。
2 H# `4 \9 \& J/ m. C$ G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D- N$ M$ L* I# j* r7 D
0 |9 p0 |) ^  M: u9 ]% Q8 o5 f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B" o( j, ]. b0 [; Z
) [  G! g! b4 }5 L$ p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M/ i5 ?* Q: h$ W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0 F. s, c+ E7 n1 ?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W& j# l' \. J7 B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f- G# a9 F" o5 w/ M, p2 Q

“夜晚？ ”& o7 o! _: Q7 o9 e6 B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P  d! d- f; u; P
1 N8 q2 d3 }' A4 N+ [  m- j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M* V. t" i* _1 B9 }, x* C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z9 J) \% y$ ^) s
  A, y+ b" {/ T9 I' X: U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J! j! b" w, Y* ^$ h& S; q
$ u1 J. Y+ K7 ~. x* q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3 h% A& d% U: ^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嗎？ ”' }0 Y( n7 W! W- I0 P" i. B% C$ g
, l4 U2 V3 H; B* {- s$ u
“這個嘛．你說呢？ ”: h" G- n/ ~  K: W2 `' ^8 n
1 v% a$ {) i# i, O0 Z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噢。”: u- Z4 P9 D4 @1 s
' e0 e8 b5 V4 o, C  G: Q# ^, G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聽說是吧。”" k) E( O0 j# i1 I/ Z5 z9 l
2 s4 h. C# S1 `, n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是佛經嗎？ ”+ r! L& y! C/ ^; b8 \5 H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5 g1 t) v; I" s+ f: }8 E7 m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 K. s% ~' j  y) g/ N4 d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6 e( Z/ t- d+ K
“什么意思？ ”; E) r, g: M: A* \+ }7 u1 p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 d( J- M) a2 E6 h! Z8 c5 u
% F- O$ o7 H& w7 g5 p; N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1 f: g( r+ _. e" d2 D7 E
" Q8 n* @/ t& ^. A; D0 J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d9 f% l: u9 I% f  G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 G$ C% e( d6 `  K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t+ e% y) z" k  l

“對呀。”( U3 n) Y( s  P! P* ^2 L" r$ c* t
( x% o$ U: R: `) {: l' V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什么？ ”1 K: M' ^$ v8 \$ p
' V! t/ ?8 P3 V7 I4 V$ i% }. V% E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h  P% y6 m  K9 x8 i2 q6 I/ a, q+ B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 N8 T5 ~, F! [: `
“人心？ ”
+ J% O8 d) w$ M3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c* m- }/ m: Z* t. W$ O3 x
6 F* h6 Y  @' u3 V5 f8 J
“但是．空海和尚……”
! h+ u0 f( n8 N( w0 l) w1 x% M5 K, X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t9 r, |4 M! ?" {% N2 ?
2 W5 y: D3 z1 o$ P  O- X( _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7 w( P1 O3 t% E6 r1 r0 ?  n' @

“不是。”
9 w  ]% y" Y6 X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4 C* [" V! k. a1 o3 Z0 T
“什么？ ”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 Y4 O) k, @0 t( t1 f- E9 J: {
“知道什么？ ”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3 ?1 n+ d, I) n6 V5 ^+ g1 Q  }

“怎么說呢？ ”

“是什么時候？ ”1 a. |, a5 w. s9 f0 W$ f
- \& F, m( y4 y3 e0 Z6 S* Y' q
“該是什么時候呢……”' R3 N/ O0 j" o! I2 _/ T
8 H4 m( }& ?3 S6 v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S% B+ k& R4 t/ i0 j" ?
3 D1 m* m; |3 ?! f3 c& c
“是嗎。”/ K/ e% y; U3 e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6 M( w5 p  T  [2 O' q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9 L9 ~6 k6 e; G
! c/ G* u& P: g3 j: Y  a' g
“呵呵。”' I6 O. [7 H( R8 P5 t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W$ w$ @/ u. }
2 U+ T0 i% u0 }9 |5 q$ H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 A: I! g; Q. Q" V4 P0 F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n- t5 i5 g1 Q  x4 h
% q4 w' J1 }% y
“聽著呢。”6 v; L1 E2 Q; v" p1 o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7 ?! b/ `: K7 t8 a. a% f( j
“天空怎么啦？ ”3 f. @: @' _0 d$ g- q! D/ f9 i
# e/ o) I2 I/ Y; i)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變涼快？ ”
5 K  x, g5 r9 X4 T5 a9 z/ }- g: z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0 a& M' \9 ]( j" \( T3 U
5 t- M% _: q) B, H. o1 F& b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3 u% N! N# V5 Q* J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 c% p+ \' T$ \, B% A  P
“兩個人？ ”

“我和你。”) e% L4 E; V6 r# g4 J  ^& s! }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 j. ^3 A! f# _' T, P8 q0 q
“今天早上？ ”9 s7 t* ]- s3 U#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6 j. j' q+ ^( Q" M

“我也去？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 Z+ C: m; }$ r

“但是，事出突然啊。”  e" }# K! R3 P- X% A/ m
2 Q" B  F/ L0 C% Y: H3 E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N, Y+ f$ D. F1 v( c7 M

“不擅長？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噢。”
" t$ \8 Y; v, W. T  N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5 a1 y8 ?" X% {" U# @& U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K7 S) u' Q% [* Q+ x6 M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U' O& P- v% p0 F
2 \% A( _8 E1 [% ~3 ]
“是這么回事啊。”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r7 l% c  u& x' a0 u' Y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 V5 _6 u/ P2 \6 k

“是指我嗎？ ”+ w4 o6 u: Q+ Z$ l" Y5 Y
$ W7 E* M: p2 d$ ]$ x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N& q" W! Z3 `4 V3 o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6 w; N5 |: Q, n+ h4 e1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 p5 _% ]5 m2 {4 d
“他的確幹得出來。”# H2 G3 C: z6 a/ l! ~( u
8 n4 c$ [' u: s8 I, }7 k
“沒錯。”' ^; N3 E- ?: u/ }
8 {, t4 j7 x/ {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4 Q4 ]7 Y+ g6 z" |& S+ @9 \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8 G) Z' f. S5 i& c, l9 j

“究竟是什么事情？ ”" M- w( J' c& n# u
6 c+ C+ s1 ]6 g, g* l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E% \" X/ S2 Q" y; n
4 R( h- J7 ?' F% [
“被吸血啦。”: Z* i& s8 Z$ ~9 P' g# c' h. w2 x

“血‘”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 ?- }( t% \* F# \
二+ e+ _1 X+ w/ X  c5 n' F7 Z7 S

事情是這樣的。5 s7 B0 g, i7 X# n7 ]
( W8 H. ]4 U4 q! P. o; t2 O, L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 i8 a+ X5 q- S) @" H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u( J7 g' c. M% V* g$ b* |
8 ?) V5 r' g* }- v9 x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2 [( Q$ O% J, k
* b6 c- c- g' D' k, U, X
“你怎么啦？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y. e. c& @6 }- \
* i6 }, V+ j) @) `. _" y5 u0 l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3 A2 U# ~% ^5 X4 C; E' D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g! n) G' c. _7 e( d, Z
* U, o/ d3 c/ h( |7 I7 ?. t) D3 O& u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H  [5 a% O( D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1 L; a% B8 Q8 A: h) o, a5 P: Y& o
& @8 U4 _, O/ n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5 Y* l7 c& ?& Q, A  I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 n; p5 h% S! Y8 F; }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V3 w" w! U% r4 I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7 Q% {5 [: I- e# V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2 N1 ]. A0 E4 y

“咦！ ”
! D; A3 m9 k( y9 a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Z1 ~4 B+ O& h8 s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L, N8 e3 y* ]2 g6 M$ j
" ~$ }) W3 n- G7 J) K3 w9 `6 @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5 e0 r8 ^4 e0 h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D, V! K+ s9 B8 q. E5 `  g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n. Z: S2 r3 ], v7 w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深夜。燈火熄滅。0 o* X) n, g! R5 u) M" A. g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 i% r) Q0 {/ p; L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0 S0 w3 B' r1 P+ s) H8 w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F1 |  W2 N, a" J: I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4 M6 |1 x( Q2 A* A1 ^3 h8 S6 k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2 e6 k4 d* y6 Z8 P3 E7 X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i) l8 L; O  w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3 P. H% k- k1 f9 d/ m
, [( E5 u. }$ s( n# K' |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2 V4 v8 R4 F+ K3 C1 {4 W
, ?% {3 o- r. [& A0 ]% M; I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太可怕了。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 M/ k; |0 D8 I9 O* }% M0 I2 \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f+ `% n* S+ J" D; r
9 ~: ^; @% [$ k
“怎么樣，去嗎？ ”

“我也去？ ”0 T7 S/ ]4 `& p9 g) v+ C' f4 ^; E! U
# v, [/ O% v; X
“嗯。”1 x# ^8 y& ]' K; j0 ~* w2 C
; Q4 G6 R- c$ V# e: h" l
“不過……”
  Z+ n! w) P1 ?2 e/ S, L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6 |" O7 R- H8 ~: \/ a8 O5 o, y, E6 w

“那也不算什么……”$ X8 ]1 x. `- \9 m6 @

“那就去吧。”0 E- n1 A7 Q# C$ G
( F, D4 Z$ U* S  d- j" {
“嗯。”
8 L5 y7 W6 g4 j7 u3 p
“去吧。”
0 U' q: B* @: R7 M
“好。”

“動身吧！ ”% ^7 n. r; E8 {  D
7 k& z6 t: B, T2 |! d
“走！ ”
5 n8 {% ?) t& D+ _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8 g+ a; P3 u4 @' J! i" a! S4 x
三. X" s0 }% v3 J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9 E& }: @% A6 ]. a$ T6 ]
8 ^/ _' _, ]( E& v, I4 i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9 ^& y& b5 f) a* K5 q! [
# z4 V% x$ L  Q% I! q$ y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D; J& `- h' x' [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P* n; }% I! l7 n2 T
7 p& g: s1 G. Q" h2 T- j( M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3 c" T4 ~+ t! n/ C! ^
8 c( z& N" a. f/ N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 W" y& m$ U' |% x0 s+ a% V
“那就是說……”

“什么？ ”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 C3 J( q* N" k1 |9 ~
“是的。”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L5 ?" @% l! N
" p* }1 x0 r& E5 b; `$ |: L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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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T* m  i8 U& u; Y  W7 r5 ~2 R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h( ]7 T; R5 d+ q8 O. X" b  G

真是不得勁。煩。: D/ y; E8 g7 \,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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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z9 h: ~. C)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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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8 p$ y" o3 J1 w* ~9 ?+ w7 P/ I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4 D. X; X/ \4 ?1 @* X' x+ L6 K( C
" y+ ^6 a9 v/ b. d, j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 E, e! X# S6 Y: K

“那么，我也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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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u$ r" x' y$ B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D, F/ \* G0 u4 Z' k& l' o
; j$ z4 Y& p. i6 U2 z3 E8 I/ M
四

黑夜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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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0 e% f- V3 y; i, E. _' d4 b& e% S2 _9 x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a! w7 D* q- C% M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z  a( M& G( @- K1 m" \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6 |$ _7 T4 |: d) }( h2 }( {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c: W5 [2 |) G' S  P9 C7 N

前面是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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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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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2 K1 g6 D1 _0 @! l
3 z' E6 x) Q1 B, G. @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p( r$ t/ u* j# ], ?

“晴明，會來嗎？ ”
8 K$ s% _# x7 X& G8 {
博雅壓低聲音說。

“會來的。”( A! u: V5 B- z

晴明答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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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不怕。”% e/ r$ Y9 I7 ^: L9 _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A+ X( F8 C* c0 _& \9 K2 t& Q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 p/ V# u, @% o& F& @& Y+ o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 |3 m/ S2 i# h& s/ i! n% o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沒錯。我害怕。”, h% ], F. U2 O  l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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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3 Q. J1 n% D7 }3 b+ T

“呵呵。”) y7 J5 g1 p$ G4 _+ U4 q# j
4 z! R1 p: O0 P& X: w% F0 a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g+ D: `7 f7 b+ \  P

“這個嘛……”+ a; x) ~7 L! U1 @/ x( ?7 ^! H& Y  f
  S& d* J3 r7 q2 S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5 L6 l) C! X& {2 Y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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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 ”1 ]" _; E5 y# i. ^' S5 _

“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1 r/ a4 u+ {! I/ d) Q
“關鍵在這裏。”6 \# Z, ?8 g+ F- @( g. t* _4 N

“關鍵在哪裏？ ”; h, @- }# U/ e$ ~. [*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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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4 C5 c/ i! P& g
' H% c# U. L  d, Z1 X
“……”
3 l; g% R/ I$ D1 U2 B, @. F& o/ `
“你會睡著，博雅。”

“我？ ”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4 b2 G' x0 w' ~; h/ q2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h' h3 p- x. Q( N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0 E7 J* V1 [6 [, [1 \. Y* @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w* S! e+ y) T" j
7 f( C7 H7 h8 f4 O' X" R, D
“什么都沒瞞你。”
  h" ?2 p& {4 @2 o0 _. N# {  `
“但是．晴明……”

“什么？ ”# s# z/ k' H# t2 o$ {, Z

“你總是……”
$ X$ C/ S. L4 B4 S! r
“總是怎么樣？ ”. S) N0 H& H- Z
% K# q3 E! d; E4 v  D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怎么樣？ ”; X( L" u+ R$ l# k0 y/ t
; D6 U8 \- |/ j4 G
“怎么說呢？你總是……”4 Y; D. j  O" f- l1 l% }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五
" Y' l' x( j( i. _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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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D9 \( R$ ^: U$ b  S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 d% @, b& D$ b: R  l
: f6 Z! u! t2 [
“博雅，察覺到了嗎？ ”
2 w. G. b% b- I( _7 t) }$ E+ a' W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7 y3 E7 G# ~) D7 h0 S: K- y) V
“不要做聲，來了。”+ c( L3 D6 b- \1 D; X5 N5 }9 E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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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耳語道。8 s; s5 p5 E+ I- }1 ]9 ~: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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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3 J) ]/ i  [) G, R% G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c7 T- _* U* ?5 Z  e3 u2 O; {2 f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u" m! L0 m: b4 e$ b' @/ c* n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 e5 v. E: p% _$ t! u4 |; i
是個人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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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呼！ ”; l. j( R; f& @4 P, K4 _0 ^9 A

“哈！ ”$ |/ }6 t' \* n" g9 t
! O. p1 W& P, N; C% _
——她在呼吸。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是她？ ”博雅問。

“對。”
2 I6 K" M4 Z- U3 F
“怎么辦？ ”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R, K7 W; n) F
- @. J/ C8 H( s- J7 k$ j2 v" g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n  d# d6 w7 R) e: l# c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2 D4 W) z( q, _) ~: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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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動起來。
4 x7 a0 I' H$ J: a- i$ k. ]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J3 t/ `4 C: |( m( y9 u
1 {8 \2 w; P4 w/ y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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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y1 W( p! v! R+ ]8 ]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i6 @" I4 v6 n) t$ \

“走吧。”: X2 u( o0 \1 j! u
' Q+ l2 `2 ^$ W; `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A6 Q& v7 v0 ]; ~2 i( f7 m5 O- S
博雅緊隨其後。" d* N# P  {: Z- A, g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8 {1 x% Q; n5 }9 w& \0 n2 C3 y% ^
& P9 Y( m( S, n# V2 u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q9 q" s( z0 u' Y; D+ U+ J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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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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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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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c4 ~( ^- G1 x% x

女子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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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0 M4 i+ n# V* y9 ]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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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g# P, r/ P! @% A0 O" p0 N: k5 S, [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l/ p9 [$ [/ l, u8 q3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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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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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葵嗎？ ”& P8 }* ~8 m4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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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O( v4 m1 y% N. H9 a8 q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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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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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4 i  u" V% E! J) C! Z" d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9 B4 j/ K# j" y6 g, I: w7 A  l,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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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s& c4 k% R$ {( [3 B" _
  F8 ^1 J  y. S7 h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5 Z2 U+ d+ ]9 j
$ d  S: t3 m& N1 B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a2 t! H: m5 A2 R5 _, M( t. u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4 E. Q6 ^7 ]; E) |
6 ^4 \- A3 Z% [8 N" A1 L& c9 g+ ]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7 A: i. X( \7 B% p7 c7 e/ z
' }4 e/ Y, R1 R  E
“怎么才能驅除呢？ ”

“讓我來。”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6 _; x* c0 }0 }4 h0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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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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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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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P, [2 ?  {7 r; l; A- m, P, X& H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 ”& @$ [$ R8 u8 J5 r& K2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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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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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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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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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a% H: K% ^0 d- O/ R7 L9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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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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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8 p+ B6 T; v* Z1 \2 I7 s1 \8 X" ?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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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5 D$ F5 ^9 _7 J$ c( y% h- b

“果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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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S: o3 W( _. {$ B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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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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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D* o' e: K/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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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2 t: T% [) ^9 ?5 Y$ g3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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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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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8 G& W% b4 X7 k% X2 r/ l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8 v7 C* n9 _% y; ], z( W3 W5 G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u1 b4 h* F; p4 Z/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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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r2 i9 e- H1 E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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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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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7 c$ D" c% r$ C- U" G5 e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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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7 L+ }/ u/ r" \+ c0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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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0 D4 u. D# L6 @1 X; A: F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y3 O" ^- G4 f4 }$ K7 v) R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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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4 m( @# l6 V4 b8 z9 ^1 \

“唔。”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q& a3 |& f1 a1 L/ h' g. U* |9 R"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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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9 Z1 }' `) g) b!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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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過什么？ ”8 r3 @6 L0 ?" e) s0 k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1 [1 a: k$ q  e- @9 g) O3 ]2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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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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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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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太好了。”
, x% Y/ C1 }9 s0 {
“是啊。”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就讓他那么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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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N0 K  C+ E& w$ @

“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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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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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7 ?5 r3 n5 Z/ o2 m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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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1 n' q1 P5 O& h9 p4 r+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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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y: o+ Z5 I- c' d/ p(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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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世即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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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K- k; ?5 G( h1 `0 Q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5 r5 @% Z# y( {; \" [$ ?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4 t. v+ E( I; |! {' {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6 E6 K$ D9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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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3 D  p6 Z8 W/ r& \# s7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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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m7 o* v3 d2 b5 S4 L/ R  C- o! M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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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j3 I: O+ H) J% @7 l4 k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Y% B" a4 y: G- W, z. h; U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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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分明是明知故犯。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p! a. ~0 ?, x" C- [2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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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5 U/ A, g6 f% f*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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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H9 Y( s( j+ R1 c- N9 D2 G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  u7 a- X2 C, K1 r  s( v  R
& h# E& P' l/ ^- d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b6 e9 C  u& B3 e) U( o6 W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i; W  Y7 y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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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Q  Q; ^! X- |2 A
4 n4 B3 Q: d- W: @% p) v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5 Z# G+ Q7 \4 V2 S. @

二
3 S& N. J2 u3 o# }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 V4 X: }# q  h8 L6 l9 a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n$ O# f9 Y( \9 N
! U5 V$ j$ H! h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 x3 j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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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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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b4 t$ a3 X5 E'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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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Z9 D5 a5 L5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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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u! c( o$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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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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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z$ _/ W# n+ d# h
( Q3 {* D- n0 q4 A8 o
“嗯，真好吃。”! f7 T" Z/ ~' j; Q) O
2 u7 E6 a4 b: i/ ~# U" ?2 q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5 g1 g: E  D. V$ m/ N  Z! T% R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 _/ _* g* W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B* Y- A9 E: U, N- c( o
4 q' M# w8 T! ?( g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x, s5 `% A1 w0 N" c! g

“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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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c4 N+ c8 y1 x, R5 p9 X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 x4 Z1 w) F' b9 C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8 [* x* ~" z1 _; z& H
( X1 P1 j% R2 g  }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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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C# [: P7 Z5 `: y
1 s2 Q; |* f1 c: e% c6 w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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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工作？ ”) I' r7 w, y3 d8 K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 C  \9 ^4 `. h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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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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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托你的？ ”+ [4 n" W2 a" h9 R# v: p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s' B  [" z9 W( a8 N4 j
1 M8 k: R% S) A) [- x" V9 i
“正是。”- @' |& r/ c: o, ~4 K/ u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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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s  K2 R8 z% w# ?: z/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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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 o% R! D5 i( B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9 E& b' z! Q5 H
“噢。”
( E+ a) W% T8 O, J3 f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4 I- Q! U9 x& O# l) s2 U3 v
“撲地巫女？ ”* o$ `1 t' @! |+ ]( f) j: u3 _
# x$ y% k8 r' j6 v8 q
“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3 ]9 W! U; j7 [$ I1 A5 V; L

“應該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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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j3 q2 h" ]/ ]( Q! ~7 z+ n% X  f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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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t) m* a/ t9 {9 d4 V; r4 q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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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
3 E& |! x' _, _9 c2 }7 ?0 v5 z
“這一點嘛，博雅……”/ ^- s. n" t9 Z8 t4 {5 v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2 U9 L( M9 e) g
2 e5 {) b# v/ m5 \) u0 f
三5 z- O; |% A9 w: Z" {
  k) i) i; z9 }. g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8 G- p, \$ q! T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7 x6 S% x- d6 q* H  A
1 z1 T0 B8 S' T) k7 E1 Z
“你好事將臨了。”- V. ]( N  I4 L% v

“不是女兒。是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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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9 H# C8 Q: a; y5 o( ~
4 G1 J% k2 z3 e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N; B) m1 e8 ^3 o( K) J
# L" s6 d7 V2 {) x% y, b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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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a$ W" Y7 B6 k5 \/ `
6 U( r% |2 ?. X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8 a. S" i/ n6 v$ g4 A( g
( K0 @  R% \1 I' p0 N! [, Q# f6 M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4 T* ]$ u3 R7 {2 O; x9 t
3 o" L  b/ f- S1 z- ~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U4 D5 H6 I; W" \( P
7 o+ A! j# @" D" G1 z8 j- C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t6 [; V$ z  [. T+ B" [3 h0 m# d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K( Z; k# n+ d( L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4 t* F7 {% F5 D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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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9 z4 _& L* |+ g! D2 z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5 F+ _2 Q: z1 F, d8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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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 E/ I9 s6 B! b: P
9 q9 k. l: F6 g% s$ {7 {, {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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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Z& @. a3 l' c. K" E% ~
+ m/ y' B. y& e: {/ V' d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  ]8 C+ X8 J4 f" `4 n8 v0 j8 b- f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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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1 t$ ^3 z0 T$ L; m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Q0 {6 {- I; f5 F8 ~
) Q/ ]1 o& G7 F+ y9 a8 q! @* [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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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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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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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6 Q3 \, \) a* C! M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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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y1 s8 Q* X1 b1 C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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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U- b* V8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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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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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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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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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說道。) D4 p" s* V# c6 U" \" n+ `  _; v

“瓜？瓜怎么了？ ”  }! ?0 y) O  I$ j

“是瓜。”3 z: @6 @1 M; \7 U# e9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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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z7 `- C8 t! m. Y& M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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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v' }( t" f3 Z' Y% C: S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9 h! o( a5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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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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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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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 a" W9 X"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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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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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9 ~) G3 _9 x$ J. i& `- u7 W: d: D

“有壞消息嗎？ ”; }( ?; Q7 Y- [" n; z: g" }1 u)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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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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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吉是兇。. ]+ `" [/ d/ I1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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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 k: d2 L: a2 d4 H1 e' v

巫女這么說。2 _" t* [9 H& U6 w9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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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S. f- T  j$ Y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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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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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9 G6 o, F(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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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C' X; e, A9 k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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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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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z/ ^/ ^6 P6 p+ D

“有道理。”

博雅頗為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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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也去吧？ ”" v! P! g& z0 S* A, d
4 G! ~+ ?7 Z$ K. x$ a
“我也去？ ”; ^% A& u: o. h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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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兼家大人家？ ”

“當然。”( e: y& u! N% ?7 R6 a/ v

“我去好嗎？ ”
0 C8 [+ I8 |$ V: r9 G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A: K( I' I. z$ T) I. G

“哦。”

“去嗎？ ”1 {  c; a( s8 ]8 j) w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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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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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s  Z; ~  W4 Z5 U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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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q: f8 A- ]4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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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4 [8 W0 u0 O%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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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6 [! J; b! J& _- e" e" m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B! }, z' L4 K: a. p! D6 I
0 K& @3 e: j% E! D  y! p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4 u; O) k. g/ R: @, ~$ `2 u; }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9 o+ w" U, Q, ~& k

“可以拿起來看嗎？ ”* C0 Z$ Y  f# |9 b. J4 a

“請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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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 W/ K' f2 e4 k
4 o. x5 @/ G) H- i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T, `" M" }  J  M' W$ R5 j8 M) b

“呵呵。”; c1 b  q% R+ e: h- F. o

“有問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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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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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s  r, S$ r$ G5 [9 y' Y9 L

“您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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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c+ |: C0 i( n6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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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請等一下。”$ S' a) l9 A2 l4 A7 z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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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3 q- Y) \$ d3 b/ g7 J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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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一看之下——“哇？！”' x7 }" ~* u5 S+ W

“這是……”( L! Y% I" X! W$ q5 Q! s) |#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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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6 E! q: ]; E% B9 y0 @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0 N/ r) O' n- L
5 {$ m- l# L: |& y
“這、這是怎么回事？ ”& I0 U, I- [8 X* g,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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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提高了聲音。4 n2 ^5 s$ m; ]- @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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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 a  ~# f7 W/ A1 B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3 ~$ e9 r: ^( d" g9 z! R& ]

“快想想辦法，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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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z: W9 I3 f* Q- }# o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6 |% s9 Y$ `3 x; a2 P7 W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2 D0 ?! K7 |% i* V) z0 z

“啊，這個……”$ v* J' M; f% A! s7 c7 K

兼家語塞。# h* l6 K4 q. p" t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P& M1 b% J: a5 L1 |8 o& i1 a! K$ G

“瓜是向誰買的呢？ ”' g* g2 J% y" k$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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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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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托了。”: j/ t! r, F1 o' Y'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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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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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

博雅站起來說道。, }( R' `( X) w9 w- N3 I  Z, J

二人走出大宅。. I* d# \9 J% H+ R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r/ `# d# p" h8 @; w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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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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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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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9 z% i3 M8 u+ f  f5 ]" K

蛇貼著地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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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6 Y1 a5 z+ s( x+ }5 d. L2 v' W' x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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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F6 D" t* P  s7 ^, k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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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3 U' I! s' ^1 j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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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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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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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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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3 @) L! c, b$ z! A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b% P. L% A3 m2 _5 }7 k: ?2 Y0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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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 Z1 J. H0 Q* w$ |3 x3 o6 u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 C8 t&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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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9 _, D# J3 K; n5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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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3 ]# J/ `& O7 j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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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w" w3 \1 K8 o$ n/ S/ {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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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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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緩緩爬人院子。3 S8 m: s6 _& d9 j6 |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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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c, Z) ^(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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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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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n) m% X: }3 h! n7 I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是的。”1 w9 p3 }( b5 X) c, U! a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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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應道。. j& I8 t8 \, Y- W)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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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等著您呢。”3 r/ U* {, t. z4 V7 Y' y& f9 O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8 g% I6 m8 ?1 ]" o$ }% }+ g!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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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6 S2 L% g9 a0 e/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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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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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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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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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7 }; v' ]# R* N.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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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z  d9 I9 J/ n1 ^- d1 p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屋內有兩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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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5 m8 z  f/ Q& w9 Q$ C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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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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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5 R4 F* _3 m3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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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4 K0 f7 E' R) H5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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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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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N+ k6 O$ C5 u1 G. M  d+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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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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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t$ K& O3 ]% S' O/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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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8 Q  Y6 ]  _. G$ u1 F$ `) H6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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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入之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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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 ”4 k; G2 Y3 |/ E( h7 W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0 S$ `$ g+ w+ \3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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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j8 n' e4 G/ [; u
. Y7 s* N* t+ \, y0 |
“消遣解悶嘛。”: g: A# J: y4 C9 @- ?- A4 w

“你說是消遣解悶？ ”" S4 S! }# R8 K3 F9 |4 H# b  n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我也是受人之托。”
* u; E! p( w& }" z) a4 e) I
“嘿嘿。”+ ?0 j/ @1 ?% `6 P* I- K; V7 z
5 l9 Q- S; W, R# l* }4 R" Y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1 h5 B- W: e1 k2 Q- b
$ ^5 r  ]$ z4 u5 d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藤原兼通大人……”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 B) Q4 ~1 F4 U) @2 {" O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 c3 P* L6 B3 d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K7 e5 e7 p" v
8 r( ?1 \  \4 n9 w4 a4 z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聰明人呀，晴明……”
- n0 W& o/ \- j# U: ^( t& h/ Q
道滿哈哈大笑。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 L% \, w6 Y9 e# k% P6 ^

“好啊。”, d! w, r4 u  z
- g. \% W$ y5 Y& w5 v8 r9 E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7 K8 q3 E, e8 j: x8 W. P1 O; i
“我一定把話帶到。”

“事情就此結束。”

“好。”
+ I3 @8 h+ r+ j+ B8 M5 Y
“請回吧，晴明。”2 u+ b5 ~0 p' [0 n7 A
2 Z/ ^2 W9 O) t& @. @2 I# W
“明白了。”
3 H# N3 o: x' C# P7 _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6 x: k3 x) b& y# R
- d7 y! R: a& |1 m3 }+ Q0 Y+ S
“還有什么事嗎？ ”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8 \% S* q1 o  K( _& D9 Y; B' I

“有此打算。”
, h% F) i7 q3 t( d/ H  x% p
“那就好。”

“告辭。”2 a9 O( _+ `1 V# H7 k

“好吧。”
0 o3 n# S* X( P, ]& B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 l1 j* ^2 k" r" i! B) m% i
“走啦，博雅。”. }4 `7 U# F8 c, y% Z- A

六
  ~* U4 W% M5 D; C
“挺驚人的，不過……”$ c" o( a9 L: O. |$ L! m
. G) l% G! j& b5 u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5 {0 _' A) n8 r  E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t# t: D+ w6 s0 ^% L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7 K& W3 r7 x) b
3 z# ]6 q1 S/ F( h
“哦。”
, m& f, E- S' @$ t$ j) u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4 w$ `. J; h# E& f% i0 W
3 S& t# M7 y: A- o! @; j
“這樣比較好。”0 P' ^2 q  |- O! f' r
6 U- J# E# b" K4 Q* q" R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 Q9 E7 }+ b2 q- J" Y# S- O: \, }6 s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1 r" `  U! z. p/ Q, K) @

“好辦？ ”
, G9 T- z& w: o5 d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7 A  U2 k) ^9 b7 J9 L# z3 U
6 ~0 ]  ^& Y( f0 E) l  W6 i9 k
“藤原兼通大人啊。”( y+ O5 s2 e! [. F; o* p9 m5 Q0 W0 _

“……”
  e* M6 ?( R  ?$ f* r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N% {3 D, E  Y
" O+ D$ b8 a( c. {/ Q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B& g' }4 i: F, h
0 V" f7 B% {1 Y: o/ D* M3 z. o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9 b7 a1 ^; W! O( J! O6 B
“不過，說是這么說……”, P& n' B3 ~: U. B3 F- w/ C
1 ?: [! H! T5 h2 ?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那是……”
# u/ `. x, o0 B' u: Y9 T% s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H: k$ k/ l. T) C/ f# P
9 S8 C; \5 e" V% N6 Q* U, J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R9 i. R, W. {
$ t4 I  J4 }& k/ X  x5 n
“你怎么了？ ”
3 S- c7 |8 n9 Y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R8 x. e, z0 L7 S$ p' ^* i4 |8 q0 \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 r7 i) L8 \/ K% `) s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 o* B' t. ]) V. Z0 z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s5 S  ?3 c2 }% O0 }- a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7 O2 L# B6 {+ o7 \

“那、那就……”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8 J$ w) S- j+ z) g
“哈哈哈。”1 D" n* }8 i$ m1 w  O; u  V0 ~7 g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
0 e8 ]1 A/ H7 t- g# l6 S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明白什么？ ”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x1 b. I3 g# @( |; h9 _7 E

“哪有這種事。”- |5 W6 u7 k$ H; G. q8 H
3 Q5 g) h0 ^* @6 b
“真的？ ”  j4 e" `& l2 _4 B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5 J2 _* P8 e" I+ N, o6 u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4 O+ p& Z, V* r# w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 X% M: O, o' [: e9 m6 K9 p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 Y* R7 _8 @* O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Q9 W4 b. M! N- E! [8 \0 {* W8 n

“不過，還好。”$ R: G! r2 C$ B8 }5 U8 R
5 T- V# N3 m+ I) Y- R: G: F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B$ U9 F- `2 p4 C' C3 k: p

“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2 y1 H' n  _# U4 b! D% V5 U) R
“女人？ ”9 X5 k# y7 y( U/ ~( {7 S7 L
/ R. J5 N9 P& X. j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 [0 i, s5 \& K: K0 Q

“哦，你說那事。”
5 Y) l0 Q# t" @: e, ^: o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 H( g3 s+ I9 i8 D$ W( k) l
“就是‘撲地巫女’嘛。”) ]" S" A$ l: C5 b  L
# ^! z# Z7 o( ]: n$ {, X; N2 O' ~
晴明脫口而出。

七9 h6 {* ?8 w; {
$ @% ^" f* G0 n* |; j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_* |+ V, C9 @: V9 f
& F. _3 c2 f" Z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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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4 D, h1 o+ S+ I  _+ K; r$ q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8 O! `# h+ I$ E7 o+ L+ I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 d9 r6 q* r; U- j2 c6 k/ c  C9 {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A7 t' p4 C: e3 O/ p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J  k0 l4 m& D5 }- ^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1 o. n8 P( \7 S. i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 I- b% U6 j' w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8 c% B9 @/ X- [8 C/ p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j0 a, `* n  A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1 o. P& C; }& m6 N! V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7 C% S6 U' ~" W
/ }% F6 }6 j4 X2 Y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 i; B3 E5 v( K; J) r
* O/ j, Q: v1 `0 S! b, H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6 L; V, B. e. e8 k+ h' N. |  h" Z1 b
2 {1 Z# H; z6 |5 W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e  p3 |6 P9 d/ V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
4 f; G% |2 O1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是。”
" T4 i. Z8 b* n7 P% M% D: A% w9 p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0 r" t+ s6 @* O) K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3 z% k2 k- \* Q  t; P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8 F7 E- X" V  b
1 b6 U. S  V9 U4 \- a0 y) Q1 a# i6 i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3 \$ w* T$ C* \1 s% ?( {
$ A/ t7 B' w3 T7 Y, ^$ D; |
“蘆屋道滿。”' v3 H4 d, }2 [* a0 N3 J/ e1 L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9 ~0 c; T% }3 b1 \. N) g9 G: P
8 c  |6 n% z" X3 U# q+ n. r5 @/ s
“對。”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對。”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 V) N0 r2 ?5 t* r- i; ~- {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1 R* |. Q/ f! w, U5 F4 O
1 N$ D6 w' O" m! c) k; C" s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w  c1 ~% u: s$ _9 i

八百比丘尼說道。

“是佔卦的事嗎？ ”
8 M  O' _: Z7 _  I5 }* A
博雅問道。& O6 t! Y) S+ \  L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是啊。”5 k8 S( B: F+ I
9 e+ E% I) C) `7 q! C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1 ~8 }( V" x# O$ i: f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說道。

“哪位大人？ ”) e% T& @; r2 C

博雅問道。7 X8 L* Z0 x6 J& c3 J

“蘆屋道滿大人……”
2 o. q& x% \% H+ a5 x, U, j
“是他啊。”' o9 |0 [0 N; D* @
$ ]" m6 d; b0 H, x/ j% o
“對。因為我也一樣。”' Q* v; L6 U; t; n3 q( n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1 h% @0 j4 F/ j( }! l: g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 U) t" z5 w( X- g
“這像是他說的話。”
: {9 U6 K* X+ p" {9 M: |; ]* K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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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 A; R& N2 ?4 B$ B3 |' }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 f9 B. o* _* O
3 K/ k! [! `4 z- u* C5 U
“哈哈……”
3 I: w1 }" D0 w% n% [" T; a
博雅笑起來。' L* E6 u6 a2 D! p; z& \(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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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3 Q5 h7 y$ C6 I;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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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F, P6 u1 t- L& n' f4 Q; G

“博雅！ ”9 N- e9 A* C" i2 _
9 Y/ R; {- [% `9 v/ E& y1 o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7 i- N, r- U3 a  }* H6 L

“什么事？ ”4 ?3 D4 M" y" K8 F. m3 w2 ?
: `8 l" o4 ^. G5 W; `& F
“你帶了葉二嗎？ ”! G! v! i" Q0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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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2 M& E! Q4 M) l- }# M# o. [* _/ Z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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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i( e# Q; j# d7 t

“好。”5 \5 F5 q' s; g/ V& {- Q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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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4 a. [3 I# |+ i& A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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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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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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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 O* P2 w8 r* `3 c' F3 c

! N; ^5 k5 Q# F2 M  z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0 {# _! ^1 K0 C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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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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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1 R. @0 [/ S$ Y/ E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 t3 x$ @& H( E- H* o0 ~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9 {5 o6 P% w9 j) `. u2 V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5 G/ }& G1 g6 {2 Y9 n8 W; x8 G
, V$ h0 X) R! \% I( n7 X$ `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 q# K% p  H/ S2 G9 f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  C0 I( \& o/ d. X0 }, z1 b# X; w5 I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7 I0 `$ ^5 \2 l) C% U7 s1 }/ j
會向瑤臺月下逢
) L8 v  d- D) N- ^3 o* \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b2 I: [) s$ s  Q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 b* H; P2 b- |) Q: K& G' H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4 O# k* z0 j. n
! O0 L' j) z. S4 C  H3 U. P# K7 T$ K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y, e/ I2 l+ F! l5 N: u! v, E: D( V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3 n  o8 L7 J9 j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m" p, H1 K5 e- H# B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J3 m7 ^  b6 I5 V6 l% R/ A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n/ P8 f- P% \* m1 m3 `3 `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0 S  I2 c) O# b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7 L, Y2 m) c$ K. F2 T7 @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1 |. @: e- x: H, M  _
9 L0 ], e2 y9 ~3 |" G+ h" \+ S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j0 h* k2 u- W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6 K. F# X3 R: g  S9 R' h! Z8 y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K7 [! ^4 h. c) \3 O2 f1 ~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7 l9 g- ^7 f# K6 K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8 m7 |& l( Q/ g) O' S
' D. w3 X1 }' X$ G: S! v7 x9 ^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O; b; H, ?: H" s
4 t' B4 j, T6 D# z. w& \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方人不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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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R+ \  u/ G+ y5 Y6 S- ~8 l2 w
  ^/ F+ S0 B* g0 s$ l- {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 V) G% A4 C6 g7 {: F
( [$ l7 [+ }2 G3 Q4 V8 U2 U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w; I, O9 b$ `6 I6 y4 z: o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2 U+ d3 C$ y/ K/ e5 U2 D8 B
: b0 P9 }, I7 S. c0 M' `2 Y. ?
鶯，二首。
" ?3 l# B$ K; k4 E+ U- y- W/ O8 {
柳，一首。; t0 I+ q; o# }, |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2 M8 j6 G4 W6 ~/ g
  ~! ]& _7 m( v3 b4 v2 |9 _2 |
藤花，一首。5 {' M# `" O% f4 D2 F

暮春，一首。; @: S  ^9 d) d$ z3 x: @/ {$ l

初夏，一首。  g9 W1 S4 [8 N! x; K3 s
* ]6 i$ {7 [5 H9 \9 Z0 O0 H
布谷鳥，二首。$ `3 w- F, Y8 }  r# ]; n9 c* W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戀情，五首。' `+ g2 Y3 ^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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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R- H! O1 |  G( I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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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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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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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7 D4 Q& K5 H8 u#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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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e  m; f+ d: J2 _. m; i& O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0 \) s6 n9 p% ^  j' w& B/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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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S/ ^, [2 W) K- ~1 }1 L) V5 c3 v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8 ^4 j% v3 e3 x0 p

橘好古（一首） .. R. T1 Y" m( H! D+ b0 L0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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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式命婦（一首） .% s+ W% z5 v  z/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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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順（二首） .. x/ i2 E6 {/ @  U( i-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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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望城（二首） .' ?7 d; S" r- k) k8 @4 l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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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 `0 G  Y. O% m$ g* `1 S: g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e2 {1 B; U! z% Z! |- H  E1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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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4 T' \/ F( q9 d, J- d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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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博古（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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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 m" c# T3 a3 U4 [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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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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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u- X# l7 D7 o* i) K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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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5 U: f7 ?+ `2 i* P, x$ o4 Q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z% v# N;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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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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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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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k, A$ ]- H  x3 m: k$ T

也在這天選定。7 N: ]# l4 ]" h9 f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K% t3 P5 a* @& [8 u* j$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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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二5 C) E- J8 \)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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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喝酒。" n! Y+ |0 U2 l! b3 X) j0 I)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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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D6 j- h' r" r* ], o2 o  J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w3 o9 o5 z8 u!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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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R3 W+ ~: n) i" @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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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時間已是夜晚。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u7 _* {$ X( m: L" X

庭院裏芳草萋萋。1 G; l: u8 T! a: c/ g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b6 e3 S3 c) ?4 u7 z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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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v9 o5 B7 j2 ~8 Y0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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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g1 y. @: e3 k" i- ?& t  m7 y( t

是八重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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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7 ]+ m  q0 H3 f7 `0 S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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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r2 u2 r5 U4 T* J9 n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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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y$ u0 @0 C# _# b8 v& F- U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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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j& J7 I  Z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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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S3 ]; D8 z! w1 o2 f3 T4 {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你指的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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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P" W! q; a2 ]# O$ m3 P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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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2 d  `: l+ n6 j.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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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嗯。”4 E- F+ k# E!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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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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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0 m: x/ L1 G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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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博雅？ ”  g; T: W: n' y.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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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n* F+ m5 w. k! F7 w; ?

“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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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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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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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p) z- Q8 y/ l.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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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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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沒錯。”

“明白嗎？ ”2 H) L1 r0 R5 J; w) b" r) J

“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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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什么意思？ ”$ m2 q' p$ M! Q% s' i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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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5 z# P' V& C7 K3 B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_: R7 i  U, _4 M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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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 d3 \5 V% d( C: L6 s+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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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9 B% t+ E& I; n- |8 P

“還是咒？ ”3 W7 P8 i9 u. E4 c0 l3 I2 s

博雅皺起眉頭。( L7 @2 P  @7 S, _4 {7 o9 O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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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y0 g+ A4 S3 ^6 @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Y9 h, P7 F7 G0 _

“真的？ ”; R% p9 X. f5 Y$ L  m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9 [/ R6 [5 {* r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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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c8 }" ^' v0 i* Q0 |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O8 x0 A8 N- [* O% Z$ n+ v( k- k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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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宇宙？ ”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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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E- b, _-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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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T! _- q' H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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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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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 t0 S- E3 i4 e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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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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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談石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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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石頭。”# Y6 K, J8 b9 u6 `6 w(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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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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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0 N, s% p5 K; G/ ]% |6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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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有一塊石頭。”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g; V" E9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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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4 d6 ~- h+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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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1 [" k9 p) v7 e( o  z

“什么？！”5 o8 T- q, M6 X) e! s9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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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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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2 B: d7 A9 D. i# F* D, |-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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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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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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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X( D7 \8 p' j3 r. T" _

“什么？！”$ e4 F5 [1 L2 |- X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P; V8 n+ W& B6 m( |( z& e

“噢。”$ L9 Z) [( s7 d. n' M5 |" K- [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4 Y* e3 H- F. G2 Z0 H! a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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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8 N3 W1 v8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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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 ”' p" r/ ~1 a& x( ^: N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O7 r9 N, Z1 T; C5 h4 n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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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

博雅勉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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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3 A: C+ ?+ S,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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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道理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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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b5 F" X2 H/ b& S& H5 w, C: T

“什么東西不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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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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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蒙你。”( U8 w6 V8 f& P* `8 l' x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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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有這個打算。”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Z0 L2 d7 l  P9 V# O

“和歌？ ”+ _% Q" G% e% Q*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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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e$ s9 W; f! x

“弄清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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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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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B, |0 W7 @4 D7 u$ q

“所謂咒，是語言嗎？ ”" `* r) h  q6 @: r% v

“噢，算是吧。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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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 ”2 S- L. Y& n" g7 f9 X  ]&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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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為什么？ ”# V2 P# n  K  }9 k: [# W*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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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p' Y( R9 u/ u" [. R6 W* v, k/ V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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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B, Q! ^3 F( `8 x

“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噢……”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i; n6 O1 q; J8 \9 _7 O0 Y1 r

“……”/ O$ I: l, I) {* U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1 M% P# R" P7 w1 q3 j0 C& Q1 v( E

“……”/ G! ]/ t+ m! L+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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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8 u% D' l8 B2 p2 K, y$ `# T2 N

“……”' U6 K0 T% F) {6 E' C(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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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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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Z8 f/ V# p& f. v, A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E+ H% i# |# u' |* ^

晴明微笑著說道。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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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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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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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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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7 G: R; U( x; p& ]0 z% C

“你這是誇我嗎？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d1 i2 [( p& M/ p, \-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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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Y  I/ _  @9 q( o4 r4 G; A

“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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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V- V0 c6 k5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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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K5 f/ G# V1 O- H+ O# g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o2 O2 g- X& q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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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3 W8 c1 c9 W# T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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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G0 b; j/ l$ E- b) f! Y! t# Z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w% A& @  N6 s& D8 f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I7 n1 f9 i!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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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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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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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W5 T) ?1 r. Y  [& l3 _

“是那個啊……”: `( u5 k8 ?6 p6 s3 e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O1 w# x; R& S! s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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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1 S! r0 X* d. q9 |9 u- Y" e!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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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c4 O6 o1 f) D6 r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D& {* K. P- S6 r! ]

“請你別提那事。”. j. e& U* w9 x- }

“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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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這可別問我，博雅……”3 T, o8 a  I  g/ c( g& _; E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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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w5 B* ?" {& {2 ]+ `% }% J5 p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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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6 S/ r3 t& b%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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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三( p8 O$ V, }" @+ `%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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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地點在清涼殿。. f3 h) Y# t/ B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8 Y' v* }' C/ ['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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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3 w7 y9 r1 J4 l& n: [1 [* p5 V
- H5 K) ?! h! W; |0 ?4 z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p7 ]/ ]7 S6 l: X- O1 J
0 o3 E7 u, R0 {8 p; y; E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f) U7 O" h/ F: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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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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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D- A& f6 N' x: [' L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s7 g+ P8 K4 M% G*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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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 D' d; V7 _& B/ m* o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D; w2 b, W- f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d" y$ E1 c-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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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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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q7 ]4 Z2 Z' @2 i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8 c  Y3 r4 z  N9 n1 q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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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D5 w1 G/ A: N8 w( V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c  j) L8 [* `# V1 \$ I* c8 c  ?! l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5 ]' ]% ^+ h( e) O/ U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6 V1 e; Q6 x! I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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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6 k9 Q" b3 Q1 S3 `6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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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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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D" h/ G) w) g3 j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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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9 f. l2 t( U; Q6 p( ~3 \2 {7 z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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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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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i5 \8 u3 M9 P& ~7 D" `' z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x7 O  Y! X' g+ t6 C- f. P2 G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m9 t% f5 G' |8 R$ }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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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k" U& _1 X0 b& @7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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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O& ~" e' I# p( V5 T% }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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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1 `2 q' ~- _+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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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者為負。”% @: M$ W; Z, b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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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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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l/ y2 J% Z/ y( ]7 J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4 q7 y3 U) ~0 o) M" n" ]& i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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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E. @% o, A6 D0 l( q% N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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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m+ W4 R7 l" d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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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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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獨自暗相思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2 f  S) `1 i( u  M! ?8 v

深情隱現眉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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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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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是《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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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9 }% W8 S' m& N3 C) B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Y% H8 b' o, C& h"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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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O; s  x  d0 F4 R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 o; C2 w; S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X. L: c) W2 c' J) O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Q# A3 ]( K+ L% M(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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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 f, _- Z. J# T$ D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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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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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6 e: {+ j0 s5 p! l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f. n: W. j% {* n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8 L3 F, n+ j& N*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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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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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0 P  i$ j1 ~2 P; A% m

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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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p! C; u( w- D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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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3 e& X$ O4 c( j! D  |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w; V6 `7 d; E0 Z%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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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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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7 H8 F2 i- m  f6 [5 Z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2 F1 [) A2 B" n7 u1 n2 P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L/ p+ |. o5 n5 ]3 j( _( Z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j+ o" s$ B" [/ F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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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7 o% }1 K% g! l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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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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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3 Y* j2 P: o! O# m7 G! l! [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2 {3 \- @% K. g5 J" v' f% T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0 K* F4 {. M8 G) o3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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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2 v8 N* K* c7 `7 @9 V8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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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 b& M4 N8 G: u- Y. N, \; \. s

“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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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q" V. C9 s% d9 u$ f' D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V9 Q( u+ x* I0 }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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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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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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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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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S$ L/ g" B2 h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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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t4 N+ |) k3 _' L- L" q) P' l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C# H+ }5 E' u) Q/ {- X

“‘他’是誰？ ”( f2 [% `0 d1 z* X' j! O( t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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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5 `( R7 d2 r" s) v4 r0 |$ s4 @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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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9 C! L! O/ ]5 X# S" D! u8 `; ]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9 X% e# @/ t6 S2 j* D! c

五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9 a" K0 c2 C( K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c! A7 T8 w1 O5 V/ O"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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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C( q) l) ?# |/ e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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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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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

博雅同晴明。- J; n+ f; ^" r0 j;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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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t$ }" d9 ~8 j) K) B% q! I*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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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D/ G/ ~5 q. b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j4 g$ ~( g) f9 W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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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沒錯。”' T8 I9 p"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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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I4 t4 b9 @( R  m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d  d- y% G2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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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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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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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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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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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Q) @8 Y$ f7 K5 y; V! ?; w1 O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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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_$ D+ n&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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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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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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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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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4 z) f$ P8 y! L2 R0 u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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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2 x) K' u+ x+ l* K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M, F6 l0 s$ ~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e; }; p! b4 C/ y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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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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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n5 o' w0 M8 T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4 G. i2 P" I; G8 d9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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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5 ?1 d9 `. ~4 Q5 Q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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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a1 _3 l% w! s- v& Z, U1 M' b

看見過的人不多。6 ^0 c$ u5 h. H8 b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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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X6 \) N: u! ~2 Y) n- D' V$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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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m: `+ P)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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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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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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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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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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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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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T/ Y& I+ [, t6 n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0 p, c: T, G9 c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9 F" q$ g( `7 a) |; V4 u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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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7 y) n3 z  J( D0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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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1 T( Y0 x+ }+ m9 W)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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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M% B, P% p. a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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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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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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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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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8 D2 g' g1 h6 y. {/ Z9 Z4 X% q2 A9 |( D

“……未露人已知……”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 j) U/ h* f9 ^$ |9 x% H

“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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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9 d8 F% `" @' P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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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l+ d3 k- A, D* S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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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9 d0 W. F! r

…- U; m2 J0 }4 Y3 J, O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d3 _9 \3 }) [0 ~/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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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晴明問道。5 d4 K5 `" g+ ~  g5 M! \& t3 [2 X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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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X2 S5 E: G; Q7 m+ |( u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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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去？ ”, X" Q: v8 v$ f1 e8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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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1 }2 N/ R# I0 g$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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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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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么意思？ ”( F! x" V8 T0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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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2 [9 L5 D5 l#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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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Q9 N! r! k, ^! F0 D) e

“他……”! g! P! {+ B0 t: y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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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8 r* a, Z8 c% q) t& D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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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3 z7 X! ?+ b/ l- k% A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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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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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1 i2 ?3 u+ t8 n3 P&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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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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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z( F  q! [+ a( f0 r+ U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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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六, z7 y0 j( g6 ~, A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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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6 j; {: N2 X) q1 W9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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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 n- J4 I0 x. }) n3 p  a& Z; s+ q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8 D3 D; Z; i8 v' i% g$ M8 w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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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5 P7 ?9 d  t. `0 R4 P& Y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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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k8 v: N- J0 B! k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G; t' h2 x" P6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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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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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8 q* T" Y. a+ }6 J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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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p, ~, q1 P$ F0 s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4 _  F7 B. f- Q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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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5 h) @$ F. E' h2 v: P" {; @

“是的。”" d8 Q" b. N1 B0 Z! g( x

晴明予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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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2 x0 K8 L5 y1 h6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0 x. [7 S0 Q-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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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c  l' I' d7 H( Y4 C7 }, B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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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a, Z! y7 C; c/ |- v

“再比賽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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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是代作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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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0 k( y3 _' K9 K  d3 _, \$ e

忠岑點點頭。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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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4 B3 R# l0 T! n, y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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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8 C9 ]7 w- [6 N! `( a1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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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2 ?' Z7 b) s& k2 p* X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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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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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8 k8 b( f0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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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e8 d; s& m5 ^1 E+ W2 X" k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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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x$ H4 j6 O$ I

“那么說——”; j) j! A8 T- \' l/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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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E0 K; b! q& I% B- @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 a1 C* i0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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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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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 X& w  Y- X# P/ E5 h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g6 y- ]8 I( R+ W( M: G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4 h+ F) _: M5 n5 b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1 |/ \( C.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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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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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m$ J1 j1 D; n2 p& f9 U3 K-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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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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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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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Z% L, L% t  R3 x" c" h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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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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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d$ x8 U8 w  g: L* U8 [- R( _

再也不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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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p: [- _6 |; E! g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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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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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B9 [9 M: Z' F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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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X% j$ f4 ]/ P7 ~* Y,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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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3 B( L' w* N'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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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d! e% Y5 y3 g$ }4 O2 C8 m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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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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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 G" L7 F+ Q# g. ]! o2 ~5 z$ F; M

離枝尤香是櫻花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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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對了，是《萬葉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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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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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T  n9 Z. m5 y; n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I7 b5 l0 N# e7 E7 H: Q2 r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g+ _$ s9 D8 s3 }0 v& a4 g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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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t; U* B! I9 Y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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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6 h' }$ b" o# \; A1 R4 v) t

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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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2 ?; Y, P! U%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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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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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9 r( ]% P8 P2 `' r' p!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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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 _9 T& j* i* ]6 M: T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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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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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1 |  y, _: t) ^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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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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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美？ ”- O- Y* U. }+ S& m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3 q8 [8 G* D/ V9 v1 I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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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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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 r& D) H( @$ i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你？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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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G- b3 X& r( Q6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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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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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F1 j2 q3 z* s#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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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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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_; ]8 Y( a# F. y  x;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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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A2 T0 a5 w+ A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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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y! [0 U, b8 g6 a) G2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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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 v; r8 b: N5 M" f3 a" L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1 n9 ^  W* l7 O6 S" a- c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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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6 G& G1 d; P; R2 i. z+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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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參加歌會？ ”

“想倒是想。”+ l5 C' I# ]%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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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W3 }; R' x8 w( H

“行得通嗎？ ”: U/ X6 o/ p7 q+ e3 L) I5 @. ^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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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2 ^( y/ j/ Y* J+ z" G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v7 ~3 i7 W  R) E, `* X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z$ t1 r3 l8 E

“我來啦。”鬼打招呼。8 s& x+ q+ j7 o8 A/ }" c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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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0 X) ]- ~, S* m& a0 l8 R" l! P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h0 H4 I" q: Y- t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2 r& }3 i0 Y) J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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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e3 Q  `9 V! d7 m0 _( p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O1 N/ L: [, O" b6 v) v' V, x

“是這樣……”' e# T' n* [1 Y! M1 A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8 U& C# x5 G$ z3 _, B, O* A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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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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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5 n5 v" S8 c+ i' K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上面寫了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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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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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0 K* L: f( J# t4 R/ C' f; ?

“究竟是什么？ ”/ x9 _4 E" @  J3 Q" A: f0 p8 F  @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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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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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 ”3 s! t& q5 c* y& T)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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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 {' N+ M% G( Z# X2 p$ x4 i!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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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1 y5 _- r' V- C1 I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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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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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y4 I: m1 g% N9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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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n# ?0 _7 ?. l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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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會不知……”3 ]" Z% O: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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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T" K+ }5 G1 N0 U!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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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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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O- `$ D% p) b3 G8 q5 L, i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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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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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y" m5 C- A+ C$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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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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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c/ X0 u5 y  o7 G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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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B  A  d$ |9 f- z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 q. z0 v7 }/ X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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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博雅，你也可以吧？ ”6 V( [# \! G  c" Y

“當然。”博雅答道。5 ]! T$ i+ s-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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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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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 C' k5 k. t1 R" `5 |3 t

“是什么東西？ ”5 M0 m1 C9 d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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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q$ R; B6 R* [4 E- Q;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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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U( P% J, u5 Y0 G* h-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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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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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L& b* n6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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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明白了。”2 @3 {% Y- S$ E1 s# C, k+ c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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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A3 d9 o  M. d1 A1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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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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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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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0 t- i& T- }  c  B% i) H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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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V6 x7 U: L+ {  ^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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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I- f- X* c( w3 m$ Y9 G

斟酒的是青蟲。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N0 i. }0 T3 \# |! d( N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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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8 A1 t& g, G5 R# \3 Q0 g& I

夜深入靜。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7 H4 X/ ~* o4 f% ^' E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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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 x3 t: |0 j! B* Y% J3 e

“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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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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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7 R' [2 h$ c  b" r* s7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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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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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4 X8 e  l) o8 u#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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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w5 X1 @% w, Q# ^! A8 S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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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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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忠見大人……”' z& P4 k0 ~( {# E9 x$ K) ?

博雅壓低聲音說。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 x9 ^/ N! c: @5 I) B# R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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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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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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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忠見！ ”" d. i: S0 `3 B#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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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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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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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

眼睛凝望著虛空。

“……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博雅茫然呆立。) L0 X( w2 ~3 J! P- z: u$ l8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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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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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X$ k  g9 Q6 T8 R, l* _  d% V  Q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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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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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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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聲音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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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H" J2 u. K6 w.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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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他拾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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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W; Q7 r: n; P

是淚光。% h% A. |% \8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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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5 B; F9 g4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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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C3 V5 V8 ~* t1 N! c7 z& d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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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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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6 Q  N! P5 v: X. L0 f" X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7 g8 _7 f: V4 E# c
( P' n( ]7 S  K) w. i; T; ?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7 \* @+ S( I. h8 f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0 R0 s2 Q& a6 I" [4 N9 R- k' h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0 Y; u" y% U( o) T3 q+ _
# v' [1 B" h9 R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7 ]# {& j- [' E: h5 W
. y# n8 s" U% N" e6 @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1 f0 a1 Z! U5 h( N, g% \! ]% P. R
但是．鬼答不上來。- h$ ~: V  m* I4 j( G
* ?2 u. m6 F# N) Q8 v6 j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1 c1 z3 L5 {3 |

弄得跟我一樣。“2 E( Q5 }! y+ f
( e: l6 \+ {7 G- N2 O4 H: b* z. t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E( d! t/ w$ k& F3 ~$ R1 m$ p
% ?& {& I6 c: E; k2 z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4 x- P/ N+ @6 l0 c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1 ~) Q$ ^# N( R4 ~) c$ V$ h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w' T  S* T/ d! D2 U
* ]' z. G* h/ [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W: Y) K- W! Q; h* ]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所以，他們需要我。“& w9 U$ ~' V) z- K0 ?! w- S! d. ]
; F. ^# r( v# y$ L4 I- W3 w& x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9 r$ u& ~) R5 ~0 q  _6 l, V$ J, P
  a. U% l- f' `  g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 P7 U7 L3 ~0 c( H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0 N$ B8 N( t) S* J6 d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 h" S) V% f/ L+ z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9 N4 [# m1 n3 I: S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3 p/ v% C9 t: L& L6 i6 g. E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j# B0 d5 n2 R- D) U1 Y* f
8 T# c# \4 Z* Q- y7 Q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對呀。就是我幹的……”
5 |1 ^+ i1 r2 q1 p6 y
“為什么沒有實施？ ”8 @" b; z8 v6 p! K3 V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2 h2 ~( Y% K$ A) g  z( I
. _4 r& ~9 J1 E) H
“沒想到什么？ ”& K# E  ]7 ^- d6 M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 t" {) t2 |2 c9 K6 {- I6 w* H
" @9 [/ x8 G' f- b
“你的？ ”4 R. w; \" Q7 }. j! }# k$ \2 x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z, o  ]. U) }1 @3 [/ X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6 e( E  Z9 ]  ?1 U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4 ?+ T$ D$ O% C% J: X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  K4 [- j; y8 z
. P+ y6 p/ O0 K. e! g( J
“‘深情隱現’勝了……”

“對。”

“……”! E5 ~' |3 g# M4 l8 x9 `
- u9 j" T0 Z; W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 e0 I% C6 l4 T- l/ Y& U
“原來如此。”6 D& T: W. m7 R1 P7 P1 r1 |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Y0 U" Q1 c2 Z7 W) G6 \

“不。”
- s+ W3 I; r& r. c5 a& _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4 H& s5 l% D7 D5 l
- ]7 p! n3 T7 x& @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 P. D% o, q/ ^% Y; @  r8 d7 x% j
“消滅掉也無妨吧……”
- F1 r9 Z$ c( m6 v6 w# m- E
鬼小聲嘀咕道。, z$ p+ r: z3 s. i' d4 F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3 o9 O+ j+ O# k1 ?, {

“嘿。”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0 h9 l7 z. Q7 V/ i6 `
9 m" H/ ]8 S% t/ Z" n- ^( d5 o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5 `9 `, D; A2 S8 U; z: r1 h$ M
“鬼附體啦。”# b1 J1 V$ s! w9 I/ o) k

“鬼？ ”
0 a3 ?0 Y: {( B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
5 K: E+ h7 z$ a3 I3 g) Z  D8 ]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T, J2 u6 A0 F1 u& H
. x* J9 n. K8 G* [3 R6 }) s; u
“晴明．鬼呢？ ”( x: x7 [% D" ~6 C% t; ~

“走掉啦。”

“走到哪裏？ ”

“哦，去哪裏了呢？ ”

晴明喃喃道。
7 ]8 K, a% u( ^' I# h
結束# y7 D/ b0 P! U& g% T* Q
" Z8 g5 c& j" N$ P0 W) A! u
“竟有那樣的奇事！ ”
( j: i# D* ^& ~8 i6 M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K1 k( ^1 U4 R/ L; A- x# x
1 _; ^: f/ W- y9 \, o8 A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 j# }' s8 @9 D' ^% T/ k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 v7 f, ~! F8 j
“應該會出來吧。”
& c8 X; e) H% t# J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 F0 j: Y, U2 B* `! a! l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 H; i* Z, X4 o9 y& i8 ^6 H/ o
“是啊。”
! x# l) f0 ?% m6 D4 q  H
晴明點點頭。* c% y! o* K  S& F
9 V% v% D6 o! h' S! Y# x! I
“要去嗎？ ”: D1 C& r! {. e! n2 U" b, H( k
* g" a" m& m0 ~1 c3 m/ O; h
“走吧。”* r' Y# @, u% m
' P4 Y' I3 J( f7 ~; ^
“走。”5 ?1 _$ B: r/ W! J( `7 Y# P! g
0 _* q+ I6 V5 G! _# o; H5 z* v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y. b' Y/ o, g0 [) A( @1 H
* s: j+ y) f6 v* n  n( {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s' j& [9 X1 r; R& z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1 Z6 W# c2 P6 i3 y1 b$ h1 K, v: u6 v2 r

“是啊，他喝不喝呢？ ”+ b# J. o& v/ p
! l. P2 t, U( I7 A* Z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月色好啊，晴明……”
! X- T; t2 S  ]% W  i8 G. u, }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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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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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 a. Y1 F$ C& K- Q; Z% g4 \- O! ^4 d6 H

9 a/ e" M. P8 C* |. N
一
" `; f$ {: B0 y5 h; t
櫻花盛開。5 |) x! j) G, m/ M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f' e9 C+ A2 W8 l
; e) o6 o1 c1 g! i0 R0 Y- s
沒有風。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2 N* X+ N; v- [+ [5 M1 U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 p9 O) b$ [0 W& F5 \% R# n! G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b0 _. Z1 z" ~! {$ A& o4 r+ n5 A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那是夜光杯。% H0 f" V% B9 k! r+ {& E$ \
; W7 k3 _6 y! G+ c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7 U' [' P; c4 ^( a: u6 i+ ?* `* o  }8 @
* b1 O' L% G5 y$ z( n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7 A. O) Z: c7 n5 D& h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3 ~( q8 i' K5 I$ H/ \/ n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 [! r( |: Q6 f2 v7 ?  [" @9 I

“晴明啊——”
/ Q! [" ^" ~2 u+ C9 O, u) T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什么事？ ”
3 z1 h, c! G* ^6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 n( N! {4 U! K, E# d* `" E8 l+ T
“看見什么了？ ”
2 J3 q4 z7 q; r$ a  U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7 N7 g- X0 |4 J1 |6 Z/ g

“哦。”& z, ?# d# n$ N
' _+ w) R6 D9 {! t) e, Z' P+ N
“你沒有看見？ ”
0 V1 _1 S' |+ P0 l2 m. @6 \7 S
“看見了。”. N2 n* U* _4 Y6 ]
/ U+ n+ U: T% \* h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5 Z! x) F8 r, m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沒錯。”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噢。”$ B( ^$ Y! X6 L! _: V
) c& Z) p; w9 s% F4 X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 N) c5 J# M* F
“然後呢？ ”5 D% P- ^2 z* y0 f( M, W) D2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倒也不是沒有。”0 z# V' M: ?% ~* y3 e- F
& x2 R9 H1 |. Z2 A$ \& u, O5 `
“還是有吧。”( E  I- r# c: i- `3 V
! b; i* g8 E' I, w; T
“有。”

“想了什么？ ”
( K' H) w; O' v# `0 C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p& P% `$ ?% ~& P9 ]1 A# N

“你說什么？ ”3 w0 K8 O4 W# v2 g+ G! Z6 B* f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 B+ B+ i; @: n% L; r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r# ?7 d* ?$ S) m! H4 R) @
2 R) @8 R6 f3 }- p
“什么？！”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4 Y7 n  s9 O5 M$ b+ q& c
; P6 V" \- |* q7 f1 P
“正是這樣。”
" J9 T* i( p' I6 t( m3 B$ P( R
“我不明白。”. V9 |, v4 X4 f0 ]' i
: \' C% z2 i0 P0 h# U: K
“聽我說，博雅。”

“好。”5 l! W7 ^4 M$ o, L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6 i5 F4 W0 |" M. l; x
“嗯。”9 @; \* L4 W6 P
) h3 D4 g7 K  Z9 D/ @' [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 @: N( L0 V" I6 W2 w$ z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 p! n3 G4 w+ M6 c* U
“聽著呢。”& D0 v4 J6 _. g- |  ]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6 e* {7 t3 F( Y7 f; i' z! t

“美？ ”
8 b; ^, S. B5 O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s' p1 n# F# }. h. I
/ D4 p' g' @9 p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p1 D+ m5 r3 o/ A
“對．”, k8 u# R! U* Y7 Y4 s
5 H% x! v  B3 `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9 s6 Q( j4 K8 Z2 u
“會。”! p4 D; `* K& m9 g6 }$ }# [0 s
/ k" H) J( u9 m7 l3 w* N  `  _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U( f" ?# B6 {$ K! n$ \6 T/ r* c6 `

“那是當然。”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在哪裏？ ”
, P/ e8 @  R8 `$ @. a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A1 T2 U5 q% ]- R5 U/ B! E
# h6 _$ w, G- o0 t* M
“唔，對。”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1 t; Q  A2 J2 z/ _8 ~

“對。”

“美也就是咒啦。”0 Z' F5 B3 E4 N
6 ~/ o) y6 ~- R
“對。”
9 O( B. Q, L$ ]) k+ r3 Q/ x6 u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R: r6 r. }! M, P1 r. L' k6 h
( s. Y6 D  [5 T1 O5 x3 a
“對。”
7 z( O' \* L1 p. h; K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6 x$ h" I7 }7 b0 u1 t/ K- `
“你說什么？ ”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l. z0 p8 k* F, |  B4 u
" N8 N* l" F# S7 `* A2 }2 e% u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f8 q: S2 }; R+ V1 R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s! }9 o! [/ ^/ N, V; A
2 @7 t% \5 P1 A' c0 q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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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 o* v; I5 l4 w% I
! a& t8 C  c4 i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博雅泄氣地說。' ]+ a) ]& M/ t

“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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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是嗎．很奇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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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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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啦？ ”6 P5 W7 \1 A" {2 ]#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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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z" t# x) D  l" C: E+ n
/ O5 }1 ]& H1 P* J. q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 o3 K. F6 m& [: [. H  A

“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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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8 u8 J) Q0 H

“什么‘是這樣嗎’？ ”+ p9 O3 H* O" Q/ V
$ `1 l: D/ ?0 y" X1 C6 C8 L
“櫻花呀。”

“櫻花？ ”, \  h4 q( O( P7 A. G4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V% g( E6 \" H! Q

“什么是我的功勞？ ”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n4 S% q' i' E, Y9 q4 e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1 f) ^" {( {+ |( {- ]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v" ?& y; N4 K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0 ]+ \7 s1 O& U; {+ K8 I3 Q
  i! [1 d/ Z; u* `- G$ m: R- C6 l; ~
“晴明，是什么事？ ”: q8 C, M) i1 r' v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7 O0 f) h6 y0 s

“什么事？ ”1 F2 V3 `2 q# O9 y9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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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 Y) ~2 s0 u! |: W7 p0 N+ z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 ^6 ?* U- I% ?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 n  H4 P1 n) A*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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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g' J" r# o) m7 [.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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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0 U, }5 d0 j  J( k% e0 q
“就這句話？ ”9 F8 D% f3 b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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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Z# n5 m1 t( Q0 H( A

“接下來呢？ ”
+ b7 {5 [% W( h! F; ]# c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N" g+ B/ k9 i( }% O) q0 m

“準備工作？ ”  t0 }5 }. Q)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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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5 n6 \; R  ?7 g. N$ C) }6 B: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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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裏？ ”0 K  _8 l2 o7 h5 o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9 V* B4 D% g  o/ @) }" q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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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晴明……”( D3 D+ a7 ^: _4 Q; W! q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O, b/ o2 m2 v. a+ }; R, [$ w
“為什么？ ”0 b  x( w/ H0 y4 j! N" }  H: g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a* H- w8 ]8 b; ~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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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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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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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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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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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q9 A! o* \5 R/ n0 h# x+ e0 |

“不出所料。”, z' a: H1 k" K. g0 X7 B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6 Z6 J1 q! F0 B( n0 S

“地點呢？ ”; u) w( x: k/ ]6 w8 U

“在京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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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v- o# q" K5 d7 o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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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8 `4 r; K  b4 p( K! L
  f) T# Q1 z! t; v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U; c; N3 E5 h0 L" F9 q

“我是櫻花？ ”1 c5 P' k7 B; M4 P/ d7 c& F+ K  L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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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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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2 N, g% {! q( Q1 e( |' E) P, U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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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名字？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p, X, @& J. X  R* Y$ |# ]
, i" i6 N* m! f5 v; e5 c" T. R
“那是怎么回事？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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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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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6 t2 i, B1 @! U% L* \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當然有。”& c0 ~( s+ g8 g5 E! d

“是什么名字？ ”& V, M9 Y7 W- l2 u6 c  K( A.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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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 K7 k! B& |3 v( R6 R; [!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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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連忙加以補充。2 y: R5 {3 [! k4 M! q
& \! R% I, ]& a, j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說有也是有的。”

“發生了什么事？ ”. @4 Y$ ^& d. S7 b$ g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L# a- E2 S+ I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u. z; f3 p1 b0 w3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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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6 \. x' g: n
+ ?3 z$ {! w( n) l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Y3 F, J2 j- v1 K/ m+ m9 T

“唉，先不管它啦。”, x) b6 f& g# G' h1 {; N7 q3 H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3 U8 r- d' J; |3 P" g$ a7 R
“沒錯。”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K8 }' m* W6 i4 H4 a7 G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6 p# P8 ]+ C  E+ R0 k
“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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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2 k) G+ q. J) Y- b$ U/ c0 L# H
  T0 h: U/ T( u2 v! J3 @/ d
“唔，也好。”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能動身了嗎？ ”
- [( H) X! ^( `" O
“走吧。”9 i9 w4 ~$ d2 ~3 @" ]% L% l1 \- B: l

“走。”9 k( A7 U( p* j: p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4 e/ u. Y1 h9 B3 H7 J;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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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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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C5 w7 H0 ]& n' p4 W  _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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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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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該從何說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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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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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說起吧。”9 G' b$ V; H$ o' \6 i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6 T! M0 o( l$ a* T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然後呢？ ”" x  ~  e8 A7 W1 _9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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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3 Y  c4 K  H, h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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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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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u8 R) e" H6 ]. a' i8 p
2 ^, W$ b1 B% _8 {0 d/ k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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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J4 e1 g% l3 w3 K. S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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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W/ C3 p% i' c& C( g# R) T0 |

二人琴瑟和諧。# l6 e7 F5 E- ~+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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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C7 b( D& A: W#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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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4 J, C+ }0 O5 k2 x% e1 n8 G( T7 |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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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0 t0 A! \! }& i: B/ q) Z, @# E& b& J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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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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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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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U7 N: w  Y* i. {6 F6 L- N

“很遺憾……”+ x3 E' I4 G+ ~4 i" f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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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只是搖頭。8 i+ a# _% b: \, u0 d6 i2 F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C* @# h: b6 Q9 F- f& p8 A5 G6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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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0 @4 n  U5 F, O

智德法師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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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原來如此。”; h+ u% z1 T!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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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1 s! }; Q/ l9 j8 Y" n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5 X& O) s. c$ h2 Z. V% A- {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O$ s$ t" a  R# q2 s* V  T# Y% _

“今晚會來嗎？ ”

“明天會來嗎？ ”, b8 P$ Z# J$ l# P
6 W2 u0 N, _+ p, s; C: K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u/ r# m# `* [, b! D/ a5 A1 e. L0 ?# E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s' T$ B' e3 G$ e7 c9 K/ X$ t; D

笛聲越來越近。) [) t+ M/ {3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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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_3 [' M8 S- ]1 @$ X$ B: Y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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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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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6 J- a0 f, o- C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3 G( h* o" J; W+ r8 o/ m5 n9 U# d! F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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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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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y2 u& r& I  L; p% X0 @" \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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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5 k( b6 ?# U. f& O( U& Y

“請打開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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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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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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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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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6 G' |0 f- g% j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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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 Q) W8 Y9 B# [8 r

心傷失故人1 ^3 u. I. R3 V1 T
  ~7 D" r8 ~. }2 u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8 }; s4 a' B* S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1 ]) A. S% H0 D. Z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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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4 {* v3 m6 s  u! S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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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6 Z) u" \+ i0 N2 d5 r  C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q; Z+ h& i0 L8 \/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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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7 Q# p7 G! Y; ^) J" T% G9 \

“噢……”% D7 ^; @4 \& w9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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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9 l* t& `4 @) R: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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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r8 R( T) R$ E* u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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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4 M: a3 ^# i3 r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3 ~0 X0 [5 C2 O, v$ D&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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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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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B0 K0 Y0 \% N2 i, U4 {, I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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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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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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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O. D! a3 E0 [9 B'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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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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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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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0 j" X, y. y7 J3 ~

“什么來了？ ”* i, r: H2 b: ~$ m3 J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g# U. ^% }! A8 a' _

“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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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q; [6 n+ M- u

“為什么？ ”) k* W$ n+ m# q)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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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J0 H5 G3 E/ G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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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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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3 P' T" W' }# ?/ a9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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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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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w5 J5 x. g: @1 h

牛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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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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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A# ^+ d- o; n+ F6 ]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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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J* V) t/ B7 g' y, H1 x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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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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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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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0 r: Z6 |) A8 i' O0 Y

“那是什么？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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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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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3 a" K% |% n$ ]" v

“晴明，你要幹什么？ ”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博雅跟在後面。5 t7 I; |6 j" ?" r8 v# j' x2 ^. z: v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y2 G- }! \"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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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房間。5 N2 x' b9 o: R9 w6 x2 i# }0 h

半間房子是泥地。; U" w- n9 C  d! ]( a5 K#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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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  o& w* K, m3 U, V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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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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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y% j9 O4 p; {. z, n% R4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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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a: H; }- L5 U1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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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酒味彌漫屋裏。

“晴明，你來啦。”2 O( E6 V( j0 _) h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n8 F1 {1 k% w1 _$ c# M+ K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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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3 z: D$ V4 O: @- P% r& z" J' v* Q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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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k; N) D+ y4 c0 ^& d+ P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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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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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c6 w! m" `4 p# h/ u0 X5 p, W  `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道滿笑著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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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5 D8 D* a6 w! v3 K; @6 M; {, Z1 V: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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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1 d9 t# X* c; l2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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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3 u0 a6 v. i' K3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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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2 x# }/ |& A;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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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1 S* _+ \( A. j8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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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4 H1 U6 j  G: _/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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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沒錯。”5 m' p  w7 T&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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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I- l0 Q% H: c' S- o7 J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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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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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u2 M$ R& E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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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O6 Q' I- j7 c- }+ b" T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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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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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z$ [7 d& Z/ `!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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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h! l) T2 Z- w7 y- I6 e3 k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8 U! T' [$ X" D2 p( H- q# V5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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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 n& H6 Y9 q& ]: d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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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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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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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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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J% l4 x, K  d

“為咒而動。”3 z+ l$ a1 C. Z: g

“那、那就是說……”. s' G. p- `. B* g. F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t/ e( A: S4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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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7 j" _4 i# x; H! H: f- w: u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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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 J4 ?" |2 u-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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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D% b* k+ l0 Y! F) P! o8 x& b*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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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4 {, D1 x! Y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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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G; o  i. {, P3 M' S: W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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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d2 U( i! ^. F5 C$ {5 g/ i, o# v" t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9 y8 M" Y) {

“行啊，你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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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M/ i1 n- }4 I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g5 l# u: C  N8 A6 m8 v5 `

道滿還是笑。+ R1 ]7 X5 D3 H* s! G( {9 s1 M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8 H, G: L8 Z3 r- \/ Y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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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9 e$ v: H% b7 K, @/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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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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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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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X/ B; V* |' e0 A7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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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6 B' |& N/ U# c3 ?9 R. p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3 a  Q; @6 k9 |# q4 C# Q' V; w

“走吧。”0 I- J: L* d  ^) \5 i" j; F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4 @* T+ S% P)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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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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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l0 \8 X, {2 M9 P$ ?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0 R6 S1 s2 F&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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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 u3 C. m/ `3 N8 @% V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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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b* o! |, A; |3 L( X3 \7 t!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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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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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 n: v( b& C& x+ U, O* B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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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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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對。”; H( b. U! M* v# H) I$ {0 ]2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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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3 h+ o6 |% q0 }

“他是想要。”2 K& m$ X/ N' l4 D; F0 B* y

“那，您給了嗎？ ”9 ]: H9 T- e/ T- H( [" v8 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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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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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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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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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P; ]& H9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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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q2 f, r; e0 d7 q3 F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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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Q" Q* D9 ]3 u* c! L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5 O% Q7 P; o' ^4 U2 b&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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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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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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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5 g2 X7 H4 [$ z) b5 a) _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o' s2 b0 N4 s7 Z& |2 Y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1 E" p' t  b$ ]. g; `; k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 N! o) ~3 n1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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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M% K8 n0 f, }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3 W8 @$ q$ Q7 g8 v# W% S3 ~# t! j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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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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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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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6 H* u; k- l* x& D( v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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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T( l: m/ r# D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1 d1 Q9 C! A1 D- ?+ ~" e

“什么事？ ”8 b" G& c. `: H5 |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m& A2 @& |+ p# n& F

“最省事的方法？ ”/ r" j0 s4 V3 D, R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5 U# I4 r+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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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t4 ~& S+ k! E4 v%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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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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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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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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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h# [6 \: z2 w)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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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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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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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4 u8 f  [, s2 T

“我還是不明白。”8 @. R# G/ N& f* v  Z.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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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a4 j& c& k- d$ t) D; V5 [

“真的？ ”( e6 |4 V2 G/ x"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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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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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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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8 T- N* s. G  I- K!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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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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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J8 Z0 Q4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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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1 O7 n" w5 k$ B+ K, M* X1 R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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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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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3 u3 d! ?8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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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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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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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3 Z' o- v, w3 @0 r6 j' @9 g) S6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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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5 t% @7 d3 s7 h% Q1 Z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4 C6 _7 A2 t,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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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Q4 X0 f' l2 T" x, x' W-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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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O9 p3 _2 m! K& }

博雅緊隨其後。' F. _$ _; o3 r' P$ K4 e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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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接近了。8 Q' r8 O. ~) z# k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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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M: {( h( F9 {. K1 E! u

是個男子。8 J0 d. g2 k9 f, G7 S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g) _3 S% R3 F! L

“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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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5 }9 K2 q0 r+ J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q% O% b0 j- Z$ }  v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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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6 k7 w. p2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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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l% W9 V3 p& Z, i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3 t4 @- k1 Y- ]8 x8 A7 X4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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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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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1 S% X# k' r- w)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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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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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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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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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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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T* {9 b: o' Y+ h& N+ g0 K

他臉色蒼白。: I( T& q& g% t5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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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Z& _9 b3 y$ {% A- e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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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3 b1 T+ I: _' u' r, B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藤子熱淚盈眶。

“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Y8 e2 z, i& N' J- r) \+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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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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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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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6 U- o* M# K* @$ ]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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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3 \- w- Z& p1 F5 a+ T& i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3 m5 e/ T* w* i- Y;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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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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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X3 {- \  s+ Z8 }1 u0 ]& o& d! l6 X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 Y, d6 v# G, E( v! _8 T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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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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