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跳轉到 »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c, ?" v! p6 u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w* @! x9 _$ Z9 W+ `: y: s0 E6 D
# F; R  E: s. E. Q0 p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c% F- a) l4 S6 Y% @0 O7 x9 e5 d# y7 b
& {( @2 L9 N9 h( E3 h! [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w% ~! B" L/ D4 V0 P/ M: S8 s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z+ i" c; V1 W- J* {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h. \- ~- ~7 E; y9 P
, ?( M: l8 w/ H# M3 P2 r; L/ b9 E1 `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R9 n) ^/ f/ [6 g
( d' Q( d- ?2 t  j, e  {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9 Y2 |/ }6 {. @* `! _/ D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7 G* G9 a& x6 [4 F# T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w  D6 f$ N  X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d6 A# {" ~- Z, L/ a2 W+ `8 C" E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 l6 ^3 l$ U! e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C" X# S, {0 K4 S, `" j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4 m. c0 x& u  L- ~# ?1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Z3 l7 P6 }' h$ i
# H7 g$ ], i6 ?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8 m. y8 }9 {' T; H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9 k3 B8 j  B/ k7 I8 T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Y2 S1 u; u5 y+ E7 Z  m5 ~; K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8 g4 v( D$ {2 _' ^- m2 C. l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2 t; R4 o- U$ K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 p1 f3 j2 K4 j  u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c, s" Q4 A$ I1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 W, ]( j" ?4 J1 N  v, p4 H0 I( [
“噢。”
) E0 R7 {7 @( v- c9 m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d  i  X! }% o' N. d

所以才問父親的。“3 G: w& L1 B  J, Z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T, j4 {9 x( z! A8 o

“那樣的東西？”
6 L1 M8 z8 ?) t$ @4 k$ c0 m- ^6 |
“對。”
! f2 G( b6 R! Y" q# Z
“我還是不明白。”
7 ]( C, U/ k0 Q3 G5 W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  M- `- T* q6 |' q; i' g6 J

“不是亡者嗎？”
$ _4 M; f0 t. s0 s1 t1 G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 ?+ T; `+ G" Q) r9 U2 M8 e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d8 H8 [$ N! ~8 F8 P: O

“……”
0 O; P, O1 F! P/ k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X, J7 m/ y4 D: ^! X& m

“唔……”0 t# g- ?- x( d; W# ]- K# j; l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3 ?2 c$ J: x0 _6 M$ K6 {
! q& }# s2 |) W6 u) L+ ?! G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B: n/ q; i1 H
“是的，父親。”
* E2 d1 ?; r# O% k7 I: M& e* Z8 c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0 N; Y% D; K' _% _9 f
- t( O4 D3 D" D1 |
“是的，有時會看見。”
. L) \  j9 V* K  N
“嗯……”5 T& _5 L) r% y* S% o% l! c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4 }8 R4 v8 f) K- a" h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5 x/ w* Y) V  O0 ?+ b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b' ^) g' W  K7 t- H( t- g2 Z+ y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 f8 f, I, T+ S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K, ]; J; d7 ?: a# R8 X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5 L  X1 r7 g7 I7 h& a. K9 m
# _2 Y5 t# u% G4 [# J& v+ {( V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3 G5 X! |+ g* Z% L2 U# F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r) x/ c! I+ z$ d

“是嗎。”9 g, w( |2 S% N9 z1 I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g& y0 J" i3 U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0 x7 I$ q6 @7 ?* A
4 w! \9 G& g0 @/ u# U.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J* t# Q& {7 p0 f4 W* b
二

酒至微醺。. r: Q5 f! q% {5 X
0 W9 x" j6 o. i% Y+ s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4 t/ K* O8 d4 M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6 V1 b' \3 l0 `% S0 `! T+ ~3 I! L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U: y2 q& U/ H. a. S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X: q! g+ p$ g6 }% d3 t: w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A  m; R+ v9 @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 w6 p" M+ _6 p* `. A" J6 e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l! Y/ O% v: ^5 ]) W  {# r
4 E- M) ^% d8 e* e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g: k/ Z, i7 K. l3 }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8 |2 R, o8 l1 E* M- z  d* k. x2 ^
( z% D3 T' Y% t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w% Q- g! n8 V, F% Y7 E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7 e- Z6 e" v4 D& B/ |
" c, n( c$ Z: S7 Y- G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7 U& g1 [8 T9 `, h
“唔。”
5 ]; A$ p2 B4 B  r* O+ J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X" [3 `/ x1 u2 {0 H- f

香魚也叫做年魚。
! f0 a5 p8 K' E. }3 Q1 n! a0 G) [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9 n6 T  x  ^/ {3 y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8 N8 f0 W# g+ ~/ Q: ?/ @% _1 t2 a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9 f- S' E' ?2 ?6 _* A
0 O' P1 R+ P/ [5 A: @
“哎，晴明……”/ K) s9 g% N+ ~0 L0 V* X5 }4 |. J% l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o0 F4 j' n# M2 x- I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 N4 B# i8 |$ k$ C. v  V4 U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5 K4 r* v$ ^! l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 X' d0 Q* a- l. A& w
博雅放下筷子。, P8 z9 D+ d! N
8 x8 Q5 @. g3 v! E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J& P7 D* |% U1 P% ^+ X! T6 x2 x
3 j2 H8 d; |+ d1 c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k6 ?; S+ S% k5 W' d% W! m" n
; U7 w& t- l" p/ e- W; z( ^  f% T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t  d' ]: y/ g) ?2 S  x- Q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6 \+ V8 P" G& x3 J' ]
) j5 t( C5 y9 w; U. [$ O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 m* `) W3 S2 s- s
( O! i! u& h/ W6 [  y3 d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6 H1 @+ e+ u3 \. ?9 V! f: Y
# p" T( Q9 m+ e+ o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 ]! v' m9 u$ f* r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y  z3 `- ^1 y2 M$ D+ `" ^3 G0 l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3 C7 v4 T( X5 U

“什么事？”+ P* G! d6 H& u! E; G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H/ R+ e5 c  L4 |

“什么事？”! z8 @3 k1 }8 T9 R; h+ L+ ]1 J8 {
) n$ Z' F" ^* I" _0 s8 c$ Q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6 O! \, ?1 N  X- K* O
5 _$ T6 \& N, c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0 P* `" e$ E9 _7 C
“原來是那東西。”: r$ g0 Y; r/ |  \% y' E* X
( m$ N, T7 y) N8 t8 x, C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j9 D3 ?  l$ e* x- h

“客人？”
8 `5 y. \$ h- m7 i+ t+ ?+ i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5 @0 O8 V" u0 ~, s! m# I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k( [$ l8 `2 T, B7 i  u$ B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4 \; F3 z1 S) B' x" c& [
* ]) U" w) K: F; d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5 c' X* L3 j: D
“真的挺為難。”9 m( D+ a2 n# L2 m) ^' k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r( N0 c8 F) `! z5 U: e4 x; a" \

“他究竟是誰嘛？”
- b, L! {: s, [% L  b. C* `. ?6 _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Z$ ?' t# ]3 L, d
4 p2 U. y. x: [# z' L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3 m4 D2 {! B2 l

“噢？”8 {$ [4 J+ Z& e1 ]- y
* _- R1 O- g! t5 ?$ I! M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4 c  l, l& v" |7 H- j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Q% V! R6 t$ v: R+ n( C5 @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U5 m& D4 S0 Q- L& |* Q( z' {" |
: j* P# ~: q7 u! G. x4 L
“為什么？”
, ]1 y/ |$ s) D; T+ a3 b$ {4 q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v4 X9 z, l* `1 q2 }9 p$ I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r4 `8 Q" B) r7 ^- ]8 \) q) f7 k

“晴明，是式神嗎？”. K; T6 h. Q/ C' m# G5 h# _

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 l+ [* {6 g/ |- }2 v9 y3 W# B
. e) D- |& z" v% Y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6 z  |6 N4 j* ], X. Q' H

“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 N& D# J$ N& M3 e( u
( ?. |! r" _1 O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 R" `4 V1 F: ?2 H: {
“啊……”# Z/ n8 j( w) E* {0 x& U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o, C- c% h+ B7 o' q+ a3 @# P  M
8 ]) E4 T) ]6 b8 ^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R/ G; P) s: ]" `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 F, F( `/ E5 X: E4 Z* Z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5 Z) W1 w9 s7 ^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N; Y+ a  p7 u/ e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 U( g6 d- ^( I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 ^4 r# y- Y
& E+ S6 ]1 H/ _1 c0 u) Y1 Y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3 i4 J3 P/ k4 ]
& ~$ Y& }5 ~1 j" U  f0 a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r& t. k8 e! l- \/ n. d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 U1 x$ o! C7 n$ J2 D5 T6 T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I' s+ T+ n+ e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T4 {' D. c% ^9 r. E
0 p/ T# |; r9 }! T% r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 {1 l3 s, S  \4 O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7 y, A5 L- k8 I3 Y9 Q8 j# W$ Q. i8 s$ z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 y% r* ?; l6 E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U2 J  Z6 H4 M1 `0 p  F  h3 k5 O: \
9 v% I: j2 s9 c7 m; B  ^$ x% n; y
“真是……”" l5 I2 I- ?+ A

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9 f' j5 F. D: x6 a5 F$ Z8 A
1 V, A* m$ l1 A$ u9 b; P9 {. O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 N* v" X6 x+ G8 Q# d7 {. ?5 w$ d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4 A3 l( |7 ?3 c0 ?; X3 _7 F" z
6 Q# }3 j4 q! P; r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 U6 G5 X2 B+ r: s' e1 T; ~

“嘿！”5 U+ I: L4 ~. P2 U, L" V* A; b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6 R' L5 g4 y+ c0 n$ f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r" l0 \# l: ?7 J; t4 S) e# p0 [
9 w9 v9 H. Z# ]* L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l! o3 o( n; w: n$ c! R5 [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 {! @2 l0 T4 U4 W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 c& f8 c& C9 g# q( u- I! b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4 n6 y8 h* u/ F/ _7 E2 D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1 X& ]0 s( J( e9 t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0 N* n0 d: m7 c. U9 D- n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0 Q- l* a$ H% q( Z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5 G* h  [0 y0 f! Z
三

喝酒。
0 ^, J: I% D5 J( B0 A. i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y( e: v0 B  _, I: [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R: C: P% C( T7 ]- m  S
& H+ D" F& [8 a$ N3 Q* |! q7 \, I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7 Y! L3 K# q# u1 `- U  J5 w  ^
( r9 Y/ X( g8 r3 N; Z% @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7 p' {) l. Z3 X- c0 c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3 @5 f) {- E2 u5 N1 v: X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L; N6 z, a) j7 d
& |4 j: G$ i& ~0 P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 X7 \$ S3 U. u! D" H  y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7 N" `4 U, I  j( J

保憲顯得很輕松。: @) J: ~' G6 c9 _7 c

“這酒怎么樣？”% }$ N9 R9 r) B$ Z$ Z! m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I7 d" r6 A* R# z% v9 c

“噢？”
5 ]: V  j" D+ Y# A1 ~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 h) p& \. v, e! O  s% U* X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0 Y$ j( p2 q2 S
5 d8 |" e+ u* b- F% C8 }3 q) `
“是什么事？”4 d$ }2 W" I( y# @! c8 [

“頭顱。”
6 U- I3 i$ Z- R3 p, T2 `
“頭顱？”/ p. _: ]2 \- p  X& x$ S$ Z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V: r' C% v* X9 q; L6 f

“是奇特的頭顱？”+ d" r' i& U0 q& U/ q- D" J
+ Q  Q2 P( p) P; ^3 ]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H& e0 a; ]  Q, b$ F* k
( D. k& W$ ?9 N7 j$ W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W+ \' j+ [6 ~/ e  P5 N- w
# R; N  f  i7 E5 `6 n
四
; J3 ^( J) F- [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4 f: v% F: R( V4 \# d+ u" c* |+ J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v4 t& y3 J" k2 V) V
- n: Z" a8 v: h6 p/ T$ M( A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y( l% j" [- }& K$ C3 c
8 m, D1 p/ J4 r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5 R. r) t0 E3 g8 h
3 x+ K7 w; ]9 {) i9 x. |, a+ _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 ^  l8 N& S$ P+ t) M. d& i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 R+ Y# G" r6 C! O' i( {0 `" x
“您氣色不佳啊。”' @- Q1 I; I: I6 n9 }
9 H$ y! r3 }! I" V% M
“氣色？”

“是的。”; ?; {) ]: v2 y% Q3 H* v
% x! L/ P: j7 |; f7 k) z8 q" a" W
保憲點點頭，說道。. G# o6 m) c- D5 a/ @
0 H9 @. S/ F# c9 d; F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 j% j2 o9 Y2 W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H1 \  G: A; p4 S# Z, w% k. p& q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4 U! c" z- }* q0 L: T. O: b" h( C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9 W8 Y$ i# v3 [# l2 ]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O1 \, `) r8 |% ?" s) A- `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 J: b& h+ H5 a+ M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6 W' Q* U# p' y$ ?1 L; @$ o
  U. J% ^, j" x& g$ u6 @+ x# v
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s4 O" }3 s3 Z) e

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1 X: N7 B9 [% z" j; d3 d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7 X- u: U) ?! Y% W" j+ f
( e+ Q2 [4 v- R/ w1 K! B, {/ A
“很可怕的事情？”3 U& z* K- d  W. H  q% u1 r9 ]
# C2 D( {8 a; z: ?, B8 M& }. }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w2 w- \6 y" Z) {( A. }

“噢。”3 C5 H& c6 F1 v' `/ x( L
" T" M8 X$ q9 I+ V6 K/ \& V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2 O6 R1 N6 \6 s, G/ B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6 r$ G! A4 T# K4 T$ K/ q* @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8 v5 a8 w  ?" W& c( a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7 ?, _! M& R0 U
; l7 z" d2 r" C9 z$ A  L
“那，也不在宮裏嗎？”
; n0 a8 M# f) c) K+ X2 n# g4 D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E& c7 c$ I2 a7 s

“噢……”3 r% M1 n- N1 o' F" P# B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p6 k- u* r* {; Q1 j. U: i& |, O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F( @% p  `- S* T* n1 F! E
" V/ x+ [% e; K% c' K* ^2 b; [7 f, q- u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4 C& p6 Q3 H) z) J; w& t% ]8 I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8 s+ V2 Z6 c% Z( C: B' w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 M* i4 h2 w# M8 P4 x. V$ ^+ h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 X0 R, w% n, \7 r+ ^+ U, |' e: P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2 X, v+ X% _' H3 @+ q% D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8 D2 u! r" U$ k" s1 r; ^( z$ L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C. t% T1 F- T# y. o. L3 u& e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8 k( ]6 l  T6 e9 q4 W0 m+ z: G
0 w' n- {6 T& s% v
“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0 J& \8 V6 t9 D" V
! Q8 {2 W. w- S% T+ P6 o) W
“抱歉了。”( v+ |, B+ t8 G& A! q6 Q+ w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5 l/ z) j* C* w& g8 X
& c% ?; O2 Q. `  @4 \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P9 K8 d/ W8 u" @9 ]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 `& T) n# I" P( c/ Q1 T: B

“我去了。”
7 h/ V. U1 `9 D& _
“在哪裏談的？”
; @/ N& m: G- Q9 E4 e- r
“在車裏嘛。”保憲說。3 x7 V; B  d5 F% |) h9 R! e8 g

六; I' A/ j& C9 P. ~1 I% E& Z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8 G3 h$ l4 _2 c; H* P: w; d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3 o1 e: K( }% n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c: k7 ]3 j8 ?9 t
" M9 N; {, m& o; }  \) N
為成壓低聲音說。. K/ ]  z' Q, X, X  V3 C4 A8 n$ ]4 {& E

“噢，女人啊。”' p( r" \" p9 U% j; c$ G( a5 n% j7 C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9 g$ u& r: u( B: \" c

“發生什么事了嗎？”7 C8 @9 n+ z9 V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K% h: C) P% S- Y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0 A# ~  h& T, x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y3 ~0 \: Y, Z9 `4 L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n" x2 n% b+ k9 l+ V5 V0 B$ D
+ t6 i2 f8 h3 K& l: l
“哦，寫信……”
: {7 l5 w* N; O7 V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9 W+ }3 C7 U  A$ {2 \0 |+ H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4 y! M) A) N: ^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0 b8 p. q) w/ C, j& Q: o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5 ?# `7 T# T/ e9 a, R) f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 n5 R1 f  }, m2 C4 c5 c1 |3 d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 u/ Z9 l* `) ]# d9 {. i7 N# r  u
“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_) }4 K3 ?  p* K; @6 S3 V
3 E% X5 A% S- Z5 I$ t2 X
“於是，你就去了？”2 b" m: `* d/ v" K! N7 L9 D

“是的。”" e" c# v) W6 g
; E1 ~* @; y! M1 U2 D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 b$ d/ _) {3 D% k- x, ]6 T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 f: D6 v" z6 n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 n/ P; _: M$ @) q. P+ Y& ~' w; j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N( K$ `3 B& Y9 L6 F
6 ]- {4 m' P9 k! D+ o0 ^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g9 f8 r' N9 Q* F" ~; @% U9 T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 b3 s3 z% I  }- A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7 e3 ^) g( n7 i
遊戲呢？“: ], @2 G- A0 U. z6 v
7 |: k8 X2 @5 z0 e2 q& v# R4 i" X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6 ^1 D/ }4 B0 }# q) h6 u

有兩盞燈火。
- n; ?$ M$ Q3 a: e  s6 u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3 s  x: u, \" B! n$ T1 A2 S9 H
1 B1 F% T: a8 |; z9 W) f1 @
三只杯子。8 {: j- N9 h* v- F- q
: K8 u1 b1 g% ^9 f- N6 k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2 O+ U3 o) I% q: Z7 ?2 q& N; _/ o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3 q1 L* I8 t* X- R3 T: T* x: {6 K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1 u; W0 f+ v% q& R" D" X- p7 h1 H. O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9 K( c, s+ h" r+ Y) G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l- n/ `8 L' I+ E1 V* C
" L% w' X5 ]8 C) d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v. h- V9 m, X! L. `: i
3 c+ Q4 Z6 t* {/ p+ U( ]: V" L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3 j2 t1 ~' m9 S) q' l; Q
“喂，來吧，來吧！”
0 ]# r7 Q- z+ b8 B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 M1 m, B; q9 C' J* @+ @" y/ t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3 {" M$ v6 n; b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8 [5 o  E$ I0 w  ], n. A, ?# |* ]

“滿月？”" Q( }/ t/ u% @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P5 k. E% ]" s$ _* S7 w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 M* k2 R( T! }+ D! ~+ Z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l6 D5 V0 J0 z' S: q3 e7 J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 |# K, c  v, H- `7 y) R1 ?7 \4 ]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8 G( `! |0 r6 y% ^5 h! x9 n
" j2 A) _, R$ b  f* Y
“當然知道。”/ R) U1 W% J( c& \

“我知道。”6 ^5 U9 Y" ]$ n: A. D

二人點頭。
# R# n4 p5 i! s' `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X: b7 a( P9 P" A( U9 U$ `; p& ~
: Z$ }! J" H, _0 p7 a6 `+ D9 G3 W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9 T, p1 k# ?# c' l1 H% n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6 Z9 L: A7 C3 n$ V* _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Z( c5 b/ X% D  [& D! F
2 w$ ^  M& X' G2 X. F' G! F8 r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6 y. o8 W& |5 x% m0 z. s0 y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 @0 ]# ]6 M, {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好餓呀。”+ n* [0 v% \. r1 L: ]2 c& P& P8 B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2 s! ~2 m, K2 V4 ^8 N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 f, h5 i8 `, a" w! `2 A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1 @0 @! z+ r( c+ G' `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1 {% P) K+ h5 C0 t3 Y
1 S! _+ H! [% E2 p7 i  ~- o# I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 u3 v* @$ |4 ^7 Z8 N) V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p6 L* P( D  {2 M5 b
4 ^- J! J) \# v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 g7 x$ H( g+ V2 x, e$ E! Z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K6 {& t  S$ [- U
6 Q/ B* R1 i! Z" b: p: _
“好餓呀……”2 g' w6 [+ j* r& Q( t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3 V* y4 s# Z& d5 ~
, M+ P2 W) S- F4 Y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 E3 F* X; M" M  T4 C
“好餓啊……”' q3 q* W, z6 \" K
4 l6 f4 x# M/ ?0 S3 W/ U
“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  B* q6 G5 B
$ B" p0 v/ ]4 q4 b/ P
當然，這只是傳說。- R' r) Z- R5 W8 ]( r- r+ s
5 Y) n( L  x2 o7 s2 K2 v! v9 \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g; N+ u' U) ~5 k2 h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5 I% `) z! R7 `% _! @, Z
七$ j9 e+ f8 l6 \+ f+ F4 @. i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 ?5 G- K" `( |1 e; ]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d- R7 I/ z% I# B  A( U# B
$ ]: P: u' d! Y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b2 y: r0 o$ A; I/ g3 }$ e
3 d7 u* L! y% D( m& v0 Z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d; W# y9 @( ^6 a4 P4 S& w& h
  P+ \4 }; c5 e1 N0 H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3 q' z8 C: H1 r. h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L. k1 N* \$ t' a
+ C9 y/ T! E" b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 p2 h& E+ {1 \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9 ]5 }5 o( ]1 c' n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K3 i; Z& u, V- Z
4 _7 R9 W- L* o- q8 l
發問的是為成。
8 y( }5 D  {" `5 l! `4 B/ y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d+ K3 M  ]  A% u4 v5 n2 K* Y
( T1 N4 b7 g/ x8 X! j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k" p( V  ?% u6 `4 F4 K! y4 G" m
' c$ P/ K1 d0 K" @/ {3 J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 M  a8 I/ |+ r6 h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J9 o* i' s) a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c  f# ?. Z9 b3 x9 a6 }0 [
; Z& K- b& P, G7 k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5 ?3 l. H5 U. k, S
. A5 M# j% F+ Y+ \! x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g. A3 k1 m9 @& s% P+ Z6 B

“噢，去了。”7 }9 {- I. z/ n
% h* R7 Q. V! P3 C' n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 w8 \* `* @" g

八
/ N6 u7 [7 H, ]# A3 e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3 m3 q7 D- X$ M9 }2 y% v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 z& V% a% Q# X; ]4 T4 y' r0 o& ^& n+ i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 v+ p+ h' Y# `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1 x/ y$ t* L( u9 R) _3 p6 J0 c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k6 \+ e0 J* F/ {- B
6 Y0 M- C! ]  n% b* s: N( M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J  g3 M) n# A9 K# ^) |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 h4 ]+ S1 b* M! _6 ~5 F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P" s8 w$ b4 N& J
2 V4 p1 J$ J/ v, P- R9 ]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3 W0 c, p/ e/ m/ {2 ?# ]2 s! e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 T: F$ p" D7 z& T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9 |4 N: |8 r6 h" r$ k" @0 R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4 ]5 ^3 o$ A# o4 \/ `7 f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N% a- G) b( f5 i
, U  s, D# S2 X/ @' E  q! u) S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 d% g: ~; C: o5 ^) h' }* O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3 Y/ l; D; x1 J8 `- `  N5 x( m4 Z
9 {( N( j, Q7 W( K, k7 G  c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9 G- @: U) i/ A9 E  I1 V  P0 M0 P
“當然。”

青音點點頭。' y- l" y# i) s: L

九
6 n; ^* v( W, w8 v
為成在趕路。

夜路。6 Y/ o5 _. _; h; y. c. M- d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0 d' z* k3 |( ~" g
% t" I, ?% Q. W% x) ]+ ?" m# R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i5 d: C' }# U4 f/ Y3 M5 r
. l/ T. R- ^3 g" a" w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E3 C2 k5 {  d( z+ S1 E
' U* _8 m6 J' K; M- ~$ n9 N8 y7 D! F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E! }) D2 m: o/ a4 d+ Y
) R* o5 Z5 D# \5 d1 d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 s1 y) k$ z5 }# i7 \2 T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7 p! b0 _0 {! t: _& ]
, q$ [' _4 z' Z3 z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I" R- g7 @" T3 e8 j7 e

四周一片昏暗。: `% e8 ]" }6 R2 [7 r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U7 G! z) W0 _+ ?- y! W2 \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3 ]2 }. u5 O! `' H0 m7 |
; V+ B+ I. |  n; v- Q& n) A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0 X7 ^6 b" h9 k5 Y8 f! z
/ ]* J0 i' K- d$ ~2 l/ X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 U0 H# Z" q2 _+ ]0 N7 j, z: i
5 O) P2 q/ F1 d4 a1 F! }* M
為成脫口而出。
4 T  N( X. |5 {9 O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V+ k! [! f$ K

是血。; X- E" ]8 W) C
! A( w( {+ u6 j$ E; y. Y; u: j
為成大吃一驚。
5 L2 h8 v5 D0 P! U" j, G* u1 Q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5 c# t" \! A/ {+ q' d' i1 y! x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0 I! K$ ~5 ^2 V$ ^
衣服裏是空的？！; C( I! Q/ R" ~: X. T
2 H  }3 g. n+ O  }$ t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 i7 B% U7 m4 k- j" I  G( F% {
5 F8 C2 m* s7 p, G% B  {: Q; g, \! e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 j) P. _/ @( K& j! q. l9 c; W/ D
5 ?* v2 q0 p' A# [) t1 G, c% Z
但是，他站不起來。7 V  j/ F- T: m! a- v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 i. m4 e4 `) N! F% `/ U6 W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 R8 ]( a) c9 b. I% P6 F3 ]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4 p8 ~6 a# F0 G" O8 H6 V
是景清的右手。6 V" I" Z& C; I7 s; X4 E% b
# ^3 Q4 U2 W$ }# o
“哇！”
' q" j; I  S& {0 W6 Y$ e6 C7 w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q% c" U! T9 I- @' g9 X0 b

而且，好沉重。5 h4 N  X/ d7 l- X% E, v" x, S
* P* i2 v( n% R9 b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7 p+ B  b! s) p  `" j8 i6 w3 k
# N( z' M* }  P4 j" a! P+ U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1 w8 J# \8 r5 l3 ?/ L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1 N3 N# f3 u7 `! N; ]
3 p5 T$ t0 u+ S$ Q& z' a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 K8 P- p/ o( d+ A5 m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1 b3 F; L1 [% p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8 g1 P& n- W/ Z4 Q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 _: z4 u$ o# C5 x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3 m7 P# J, a6 [
* j0 y" U5 i) c' e: \) n7 S% D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 X& J* }/ d& h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2 D, i0 d4 T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 S, A  _  m8 O  Y. T
月光灑滿一路。4 t8 F# _) t; g
( X0 C/ n( F9 {, A
為成熱淚長流。6 \- y% `8 V; R* v, N
0 ?# I8 F( u3 A4 B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1 Z( [; D8 Q5 B" o# j7 b* }) \! x! o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2 P- j& c! C' C% u
( M. d+ j0 B5 \' R7 s5 X
不止一兩個東西。8 u# @" R& ^: ?2 h* Q( R4 J) |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 @* I, e" o- M  W' a# b/ B# |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i! s$ n# z# [" o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o* ~! s9 y3 v- r
* U* K, ~( z/ c9 `" p, N9 A- i; s
好可怕啊。  P( F' @( C  `, G8 ]6 i. H7 E
, U1 l& O$ X% Q- S, D( k- Y; v# I: g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 S2 C0 s  r& v6 h6 o; z4 S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3 U0 Z% p; y) e$ N7 i9 E! w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8 r5 ?6 [( p* F7 ^+ V( p3 S' g) O: r

“哇！”
9 }0 y( T  o- v& |$ ~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 {: c0 L* O- Q! j3 a: H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9 A  M$ @) ?6 i8 ^$ V
* ^* w) P  g( a! c! G4 n$ ~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3 w' Y7 r9 j2 S
“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o; M% L# G" T. C* k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a- p, |- S0 S& i
& X3 u% y" g7 ]) p; Y% n- u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Y( g. j7 H* ^
, ?- s8 }. h+ i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 x, B% u4 ]" ~6 m# I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s3 t$ y) r8 g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 _' m) I' M: d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p4 e% J2 l' H# W, }1 f+ z
, s* @& t2 _" b
“姑娘，姑娘啊！”( `4 S9 q1 |, r! k' V
4 A5 \1 k4 C2 b1 s: S% y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5 H% O/ q+ o; y% E$ ?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5 s/ |3 ^6 x, k# V  L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A8 X0 s$ X+ T6 P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5 m+ _# x; x+ ~- B6 w9 O2 E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8 C  a  V/ `9 y' r* Z8 O! _( D
“這是怎么回事？”  G) E0 Q  }3 r% a! y2 n) n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M1 Q3 Y" V+ a

“哇！”5 l3 Y( |4 c! h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b; r6 C3 Y1 B, y( \! f
$ d7 c6 X5 Q9 \5 y. Y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1 W7 e8 i  i9 D% `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 _5 q9 o+ r1 W8 d2 N7 k7 ~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 ?* _, a8 Y$ M1 P) C- @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_7 {" h% e) h8 Q$ L
% d, |9 L6 _: `3 q) c5 a4 q! u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9 |9 b8 Y  B6 v: h: X, A9 P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B. \. E. r. T' _% N% m' J' @9 V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6 {3 k" X. }3 _; y! y
9 y: G% b+ a8 l: w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 s0 c( q  z' k2 e4 v( H- n
“糟啦，天要亮啦。”
. T  M' H& W: V+ G/ P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 e, t1 N& b6 j& l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H5 I2 n: W0 k5 {; y2 X- ?

“我也知道！”+ \* B+ I( j9 _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 b$ N) `- Z  v, \# s& I
“今晚再去他家吧！”0 Q! x6 F; Z+ Y4 f- R8 u* q4 R

“好！”! d" @9 L8 W, K: i3 J. U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a+ m) p$ \1 s' R4 Z" M: e2 _% T
. U$ c5 ^2 W. \, o. L) W7 B/ d
十: b  K" V( X# N3 b4 T2 D
8 L: L" z2 N9 r  p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9 k$ E" n/ ~/ c" c! [

“原來是這樣。”
  s1 }5 \5 l' I2 N: _
晴明點點頭。
. w0 _! I' J$ b, D9 l; m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 h2 |7 r- a( V  F+ P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g+ W6 q, J+ X0 {

“唉，太麻煩了，晴明……”2 l1 L' {6 \5 C! u& W8 V

“麻煩？”! p$ V2 Z+ ^8 K) p1 P  Q& i
, g4 s" o1 b  L1 K# q5 v2 }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S4 t$ Z3 ^  ^: t

“今天晚上呢？”
+ m7 E) ]: }, B0 @( Y: T7 r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 ^! i* v  J" Y$ ^2 ?  I* x# x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 j  o* K$ ~1 _8 p- a" r# g" U
保憲點點頭。
" ]% f9 d& r6 L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2 r& y% A+ s1 e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5 P1 E) c0 D! R1 t
6 _% b8 ~7 d7 d+ S# Q
“可是？”& v! ?6 V% ?) ?3 S3 R
* s) o4 y" f2 ?6 Z" ^9 m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 a( o" M6 d4 D. D
“的確。”

晴明苦笑著。1 G. x+ \' A' U1 d7 U
+ H  m- e) j" J& P; u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 w; l) ~- y5 w
“我想也是。”
7 |9 u3 Z" |+ E' L: E) p1 U9 s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6 `% F% i1 v  m% k" _8 w' @
! j4 L7 _& x; N" L1 j+ V
“解決？”
: h, X- F  k  C! d'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 O0 Y) E1 Y4 W; m: t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 c0 u& Q( T3 b; ]- K
8 K" _& r. z  @8 }% X5 |
“沒錯。”
6 X- o2 f% b% _, g1 ]9 Y/ l2 y$ s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0 d3 l. d. H7 Z; [
2 m& Y; @8 L$ b# ^( S5 d5 i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 R$ F0 u/ E% v8 @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N2 w' Y  E0 U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6 S' Y- C6 n- ?+ d1 e' S7 a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Q2 N8 d* \6 ^2 v/ G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0 z8 W: d) e) O- A9 D- ~$ I1 q
“要做倒是能做……”  G: {, g4 `3 H
  z2 F# c0 h2 i! P% i1 X3 r7 j/ i! X
晴明苦笑著。
1 z% \/ d0 U# O/ q7 j/ T8 m
“怎么啦？”
3 X) w4 W  ^9 _7 u9 Z; k7 b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x0 }3 K  Q& n0 c
9 b- n0 |0 y: g! k' m- O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Y0 m5 x2 Z. [  j$ S" K& k

“在這裏。”
) b0 H! i, u) M3 K& Z/ h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T( p* t3 f( z2 Z# D
; R/ x+ T) M% }2 g" [( {$ c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6 s+ z$ o* e# \8 X% Z
十一- ?% t5 }/ b& \

“那樣就行了？”& X' d+ R/ E! Q  ^- e, A

說這話的是博雅。$ `" ~$ E7 H' ^: y; D
% o; \& r" i+ K0 @; z* H0 h$ d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 J7 X. z3 O) a  O, J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 x, |& A9 n1 o1 l2 ?  z
“行了。”
- A4 k/ t- k) Z0 I2 D+ [' C5 b6 p
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F% A7 H* V" x4 z5 m3 z+ T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3 N! V/ f' O) Q7 D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 q! ^1 b$ J: K/ Q# e2 O
: }! B$ E* O3 y
十二+ A8 j2 W# a9 @; z) C  m6 z4 G$ N. I( o
( L, J2 I+ t* P; y; _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 T/ V. x; _! V( e4 E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 e& h+ r. Q$ l1 m1 m, q7 I8 x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2 j( L7 p+ j- M& N# }* f! }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 ^- D' e* a- D" f- i# {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T4 B" k  G5 m0 ]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1 F  j8 W5 j* \! A! U; n5 \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6 ?; S. ?5 s% {1 n  N/ N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M4 k) |& ?& f& _* A1 f8 s! Q

“是狗肉！”/ ^& I: R8 B3 e4 [: d7 X5 Z+ P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 C& D) B, y5 b( f- ~1 s. n
“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0 b" J. s6 ^/ r  \

“好慘啊……”
% {5 R2 Y8 L) @( i4 ?  J
博雅喃喃著。9 M" Z, L9 q- {, Q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 A9 _0 I) e3 \4 @  Q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B* h$ q+ z' C* b% P$ a
" x' \' W/ C( Q0 Y9 l* H3 x2 [/ |
“嗷嗷，好餓啊……”
. {  E$ _. Y5 b7 [- y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3 K& v1 x  J6 @- K
+ F6 ~& C5 a0 ?+ p/ ]7 A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 q; T0 j- u$ v5 z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i8 D! ?, @9 c! b) ~- _
: a3 p5 B# s$ r, B" W9 m" R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0 |: S4 ?; |' P( F: n

“請讓我們吃肉！”$ F' u3 b) g' C* R1 R
% r0 t  k6 u5 M" Y" ]# p. c2 B
“為成大人……”
( g" e  J3 w( X. @0 |8 q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2 f9 A( E) r+ M. z. t( i
“唉，走吧。”5 W# i7 W- T* A! v/ D- g$ t
: s9 I" \* B" E5 J: o! F4 a" O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U' x/ I' {0 a& e6 Z
/ u. \! ^$ t, _9 e% l0 M- G- g
實忠肩扛鋤頭。4 a  N, l* @  h! n" l2 |
* M) B) l8 j8 {: J% r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3 s! U' n( v  }8 u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6 U4 C( Y( I5 R: i. w
“過去吧，實忠。”
  k" P5 L, I0 O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1 b' d; D; |! C8 }& t: q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c6 f3 P/ H& `/ e
2 b# e5 z. f2 c! B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3 y3 q6 x, S7 d2 ]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N# Y' ^# k+ {% b, G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2 H1 B* }" K2 ^, h) g) p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7 N) B: g, R% u$ n! J, a: @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4 M8 _8 a  j$ a7 S; |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d' _0 }% W, j# Z9 q% O* j
) D+ c% X  R" ]- e
十四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 K0 U% I! v6 `0 y; G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D; v# e6 C- K) |, C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B' S) y/ m7 C2 f4 J8 \9 L
$ e8 T+ h; k! \5 r4 e! G) S  M6 j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8 V) `6 I$ a  a5 r- b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0 X9 ]+ H  U! q# h4 J, a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W* N6 n8 W+ G( O' y5 [9 \
# l, h; C7 }$ ]  L3 T! v& a2 D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 s+ @. S  L: i7 u0 T( e! s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7 s+ l  w8 r6 s7 u: U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A( F. K6 _5 o9 C( T- h
, R/ s7 o6 w9 h  `1 `; I& b- e2 O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8 `' b; h! m- o) \1 n- ~. E  `% D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 h  r. u) j$ K% E
“嗯……”' ]5 J& z7 O: u4 l) _2 h- t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8 d% ], C' J3 u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O8 f$ r  h! k% ^& v" ?: P3 ]. L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 P- n! ?4 k1 C1 T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9 d  [0 ~; S# O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 u. s% m: }2 K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8 n" g$ b( B0 C' c5 [) a( D3 R
! `% y- `9 Q3 R  C& G5 T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2 T* n6 l" S3 c; q- M

7 |* d4 E" C0 \# q1 C

! ?' \' M6 ~' e. C: W5 e; z3 f4 Z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 u& [2 z4 M6 u. \# X& H9 d. r- N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e, ~- ^3 `4 U: Y) i
- [6 S- P; E. s( ^+ p: l+ _  v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0 r. ~- J4 y0 O( u- @; i' ~
, B, l3 \: }; x$ ~  k% _( c0 h  m) f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9 c8 F+ c8 R! r1 y$ E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8 C! F  N2 ], j: F2 [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Z( A) ~6 z( }) B1 M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_* V# _% d9 Z% [* `. g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 m7 a! h- h: u6 V7 S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8 Q6 R6 b4 a% l3 ]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9 x1 j2 o7 v1 u
& x) M8 X% l# D; b0 i' C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8 Y2 t+ L- U/ G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6 V6 r7 R9 l6 q3 ]6 E% O1 P0 G
蜜蟲。

蜜夜。' n, S% _7 u; A8 i& z# G
7 f# e; e  z1 u$ M: E4 U/ ^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v% N: D; c0 ~& c5 J, K
- V( A# ~" m, Z+ f, K4 o" i& }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D4 R  c5 c9 j) X9 {5 F' w' Y3 w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B! q) H1 r* ^7 G7 a7 r
3 U, c' F, T7 h) P$ ^7 z
博雅臉色微紅。
7 _- p8 c( X: o0 r; k+ C7 g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3 o; U: T+ y# a5 F
8 e6 v7 x0 j5 K5 D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N$ {5 |4 ], e; s- t
- |( s3 {2 H$ k' c  T. T, Q! T+ [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G$ K7 k& r; r. M! r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M% ~, p  _4 Z% l
) x4 b  ]6 C! {& O0 `1 Y, E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6 o, A$ v: y# M7 W) n* o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V* S, U% Z' ^  b( F- A$ f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 j* X" S6 R9 h2 `& D
“抓住再裝進去？”

“對。”# W! `! B) @( A" c# a
. S1 _" F2 i! Z5 s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 _9 F# A( A0 d+ m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2 Z; `3 Z) y$ _- j9 A- ?
9 }! W  [# r9 g4 _/ T% V# V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 m. ?3 T% l: H% q
“我知道。”  z0 w+ m9 y* ~  ~

“見過面嗎？”
1 h; \7 \% {+ Z4 i; ?
“沒有見過。”  o! x9 t5 n& ?  a

“但是，聽說過？”. H4 K5 L" p: r7 @9 ^1 c
5 g4 y+ w0 O' v
“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Y  g" D4 [% M& u/ R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 Y6 G" y; B( b8 [" p
0 e. X% M" V: ~7 @6 h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5 g0 ^6 e9 a- b

“嘿。‘蟲子姑娘’嗎……”! k0 r% Z( S* r% [/ k4 n7 s3 w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u, p% G0 ?* {' r2 L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T1 F; V6 f' K! N
% t1 a9 W) B/ y% l$ P; n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6 g( x7 _7 Y4 f! h7 E
+ Y) s# F+ F" J
“什么話？”% k0 a6 P% {$ n, l
2 _2 i+ {8 @; Q3 e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P! @$ P( ]- a4 Y
“ ！”
* S7 z6 i+ e2 L) e! ?- ]8 e# s- j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 d6 i" _9 \- M. T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8 G' j8 ]$ s! E; E) N, H* d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0 \( `" D$ G# a+ M& [/ h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T# V, K& S- Z7 ?# q
7 [3 H9 R" L8 E. t* i! ?0 O2 H# z
“噢。”( {5 P4 b) f3 n2 ]2 |+ J
$ F& Z3 u' w0 ?0 m' k- C6 p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x: m7 a! l8 k9 _8 J
: i% {7 C+ O9 T) J6 C& p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 [$ u- s% ?" S

二1 e2 B5 w  z; \' l' ]* ^/ e$ k
  K0 K+ V+ g$ y+ Z' b9 W7 v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7 ^7 c- I  ]+ S4 P$ P
, l0 j) m" E$ Y7 x6 \0 z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 I1 R8 e) k! j
她喜歡觀察事物。+ p3 {; U; [7 a8 E. p; ?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 ?$ h* D0 ^3 I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v: h8 g* P9 k" x
  d: z9 K5 M1 g, Z4 y: b( O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3 |. ~7 S9 O' o' h! I

“那是什么？”: H0 z5 n0 t+ K. t! A% s4 m
2 c4 D/ T: b2 X0 v; H" T9 A, P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Q! C( F6 s/ N3 X  w0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j. p5 h% T  `: e! `7 D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d+ R" ^  z7 h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W* E) X  w* S* F2 o
' q; h: {& i% D# q1 J5 h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 V' f/ |/ p' K9 w* ~7 n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n; Y8 A+ f- W8 ~! f. b
8 g4 X  i8 m5 G( ]: d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 B1 ?9 \: Z* D5 f* u. S0 i- ]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O' t, G# m  c3 g, n
  {( c3 d+ L: h$ G) Q' p' B" u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 O9 P- W; n3 F* i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d6 _+ F  H* i& L+ x
$ h7 F( I' a  a4 N- X( e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C& F* e) v. X% @5 p( e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f" ?3 M9 h  Z4 M. m' s" m) Y
2 o5 P0 W6 g; U* P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W: s0 p: n! J" Q- D6 L( w+ X
: X4 @4 L! a  h7 K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y* @# j: e. Y, b' k

“$ M: _5 @/ P) B4 {6 B
* L; X1 {+ C9 o8 r$ F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5 z$ O& [6 ]) i7 q7 e. k2 g* u; ^. d4 e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I' \/ Q$ y5 _" O6 I) P5 y: s) P, j
3 ?5 [% q* p. l" W/ L' g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4 W- G) G5 u( }' ]1 X2 Z$ P
0 N& s" C" |9 N( Z, U5 _: d6 I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 d! j* p5 V: y( B6 ]9 h; U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 s6 F: h; _  E& |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 W" t/ S/ F. j5 \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Z& Q  W# t- Q/ b/ G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 F: M# u' f$ |( s/ O- M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 q8 F2 D9 B* D4 p" H; c6 [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7 N5 v3 U0 B( Y
/ P/ e; X8 c: @! H  a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6 Y, S& A' C1 ]; B$ J0 X& d% `2 O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5 y- r* j$ F. ^0 j- s+ k7 i& z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0 h5 |0 c* G+ ?2 t" Q, M! X
& l# Z! _; B2 F0 m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g2 o: a8 B% V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U8 Z/ B  v; o: H; y/ v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 q  ]2 E" P$ v% k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A1 s: U- C1 b
% J, e6 `  e5 s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 U* v: \  J; f+ C6 I# ]2 {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w7 L* T; O5 F* r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f. A( L% N$ A2 m% J9 V, i
' \4 a; x2 l' V& N2 l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S+ m$ v& n# K  Y: m" s. v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i( e% y6 ?9 c
. a' }3 l* A- }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 M6 E7 }1 H7 {3 e. l$ S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 C; K* o  H3 b2 B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a% x3 ]. r. ?; V! G8 D4 k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A6 B1 w& o. e5 m) r4 [+ g
. ~' O  V& N/ l- L! J* p* Y- X7 l6 z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0 S0 b  o( x5 I4 g3 |% q
: i$ {( h% U0 B( k, u# g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g# V" X" ^% X: F7 D7 A5 e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 T, [4 B+ {7 h3 K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d0 y5 r5 |: y. T

“不過，晴明——”8 ?3 n3 B7 o$ T/ M& C$ g

博雅開了腔。$ `$ o' i3 I/ S. l

“說吧，博雅。”: M6 A" j9 I& U* k
% k: j) i0 q5 f" j7 `5 d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0 ~; ^& G, j/ i& S9 F
4 r! i3 ^2 g: l5 K9 p
“怎么啦？”( U) n( R# B* @% i* U  Z1 Z% d
* ^) ]9 x' Z& X, w; g! q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O' a& P1 K" d+ D1 P
7 G: T/ Z1 b6 Y
“噢。”* i- b6 u0 E& h4 }' k- E6 b2 m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7 B- @! T& k/ e$ i. K6 G9 z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 [* m/ m% f- h& k. e7 \0 r4 o* }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c4 C) v1 V6 e% e" |
  }4 T) ]" ^& H
“……”
% ?9 ?  S9 t$ K  J  k' i( k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Y! P& f& n. b

“那倒是。”8 L0 @+ c( I! r) v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0 q) z$ K$ H5 k  |6 S
. i+ P, @& F5 n; O+ f+ s
“……”
0 s# I& i9 E9 t8 {2 V5 L'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h. o' S. b" `- P
* z' a2 `7 ]7 }0 E. {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6 S: s& X/ t4 R* a# N+ y

“又是咒？”
0 `2 u6 c0 e. H/ _9 M
“不喜歡嗎？”! `* J0 }) f1 Y. p& p# s
/ M8 h, V- O( d8 ~' \' V: t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7 {+ w" |2 E+ P. Y4 w7 }" Y8 L/ i% K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2 a9 s% ]: w& Y: ?9 o- D
5 ~/ a. |- R" C5 D  I' ?3 ^+ D2 Z, v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6 n. I- Q: H- y* ~
“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5 w- t! h7 y  o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9 _. J4 C: I- u& @0 ?

“鬼待的地方？”5 Z5 `- f! ?: U$ M! P) E; J1 D

“對。”
: ~' s, q; s; r( X4 E/ W( p( A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8 N+ n( S( Y+ \9 i5 H2 j. V

“人？”' D5 T2 l; M9 l7 E0 Z7 ^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 y! I# Y7 b8 b% w
“正是，博雅。”

“噢。”

博雅點著頭。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 R* y& _3 o; u* {3 P% s* G# ^3 p
“噢。”9 i; ~/ I3 P7 ]/ q) y2 `8 W
1 W, Z0 Y' _" n* o. z! ^9 V0 `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x1 t  \# S3 Y! I0 r! t% U* O4 r1 R$ W

“……”+ e$ Y: b! b" R' y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g% m/ E. N6 Y6 l9 r2 H8 ^2 W

“……”. S4 ~4 ^7 P6 u
+ z: K3 l+ F2 ~* Z) R3 S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3 k+ b: q% `. k4 q( }+ w6 O
# i. x0 R  ]6 j% A% W2 o# U
“噢。”  Z2 n9 T/ G* E6 E2 Y7 n
: v0 O6 I9 l  \6 ]3 ~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V8 w" k. O( X% F: I( Q$ v$ X
: Q. y0 T, {( X. Y2 u$ J- p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 k" K2 D! q! b
“原來是這個意思。”- D  H7 M0 y% x& N

“是的。”
+ |  n: n+ Z. G9 s! S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 n  b. x) K. S% }) ^: z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7 ^  L% U2 H- y$ |: _8 d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a: B( G+ z  t9 [" M

“真的？”) E, ~, C+ N; [' q  w

“不過嘛，晴明……”* ~  `, [; a$ i

“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5 E7 ^5 t! z, O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8 U0 w. w. V  }- C4 N# M
1 @. o1 F7 M9 O' s0 S  C
“理所當然嗎？”
: l1 N, q2 e6 j( i! W
“人就是這樣的呀。”
; I" d5 r/ E) d6 L$ m. t0 m4 t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 _; X3 R5 f1 ^& I# a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6 k: F/ D, {2 ]
- B+ t1 `% I0 w) a( k% h: \. @7 L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q; j, y% k/ K9 m# k
! B1 ?. p' O* K9 i; V) H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 {* [6 a0 A6 z  X' a2 x  z- |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 g  H" v! Y, A' W2 _8 {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Y2 J& ]# Z. b* c/ a
/ O, d" p+ I* W* _! L5 Q1 R3 P9 w
四3 v1 w2 y" Z' T$ A2 R) L* |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 L/ M1 y% g" R6 g2 X% Q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g" F3 k# B2 r+ @0 M* L' H/ R1 I
8 ]1 z0 p/ l3 _  c& h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t% ]/ ~0 l/ x& o, w2 K
+ k9 {$ e  i4 a( d( Q( C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9 c2 E$ d) F5 G7 P0 n. s
“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 C% W6 `) S" Y& B# f

“是的……”, I/ D" j3 N1 a! \
! Z' @# t$ i! I, f! ^$ ]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0 _" c7 b! a6 J; H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 a: M! N, f/ k! j$ H* Z. ^3 _
“就是烏毛蟲的事……”# P' E  \& c3 y! |3 C2 R
" y! [6 I% E" o& x5 G( Z) c& k& r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C0 p  a6 P# j! ~! ^- X6 H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j9 }" B' _2 L8 E8 A: I' B$ H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z# Q/ `1 P% T( T! G8 U" E1 D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1 ?  U: ^, G8 L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9 j( ?% o; y9 ~. J1 C
! U# t3 |; J' x% T( H! r1 R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 u. [8 f3 _# C& m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 N2 ^5 {6 R
6 I# s) q) m0 b, T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6 r. n( @6 F9 {" t& n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w8 a' Z" E4 P1 e7 W: m" q+ E( ~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3 a8 k* J9 U4 o* Q  N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 D& z9 X- {* ]' I5 i; h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I3 A* O0 l5 Y! {( A+ A
& v* F7 c  _# ?' i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1 I7 l# ~+ ^. P
. q* R0 J4 s8 {8 C/ g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 }/ f. J, \0 k3 u, E& N, W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_! M' X" l: I. C% u" G( h) B) d
2 l2 }6 v; p1 _6 ~  t! d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x0 T7 `8 Y7 i  y# h( w: ?: M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P3 _" _0 Q6 y' u

“很能吃啊。”% z" x; T% t* a1 y" |; B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7 g: I! I( p, Q- a) ~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 F! k: A. |+ O" a) F; ?7 N8 M: ~+ ]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5 }7 L7 |7 r+ T+ ^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k- ^- p5 w- z6 p8 _' }7 d: I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1 b* v7 k0 n3 k5 d2 G2 `" ^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W/ d7 w3 B+ j' s, |" v. R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s8 B  U% e: N3 I  B( a, @
1 m. ]$ L1 Q- v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u' `, b3 ~3 s( O- i# g( {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 k& [! n2 o- r4 Q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8 r% f# W: m- Z+ |2 r2 B- Y
  R4 e. C3 t5 w# ^) y+ `/ v
“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5 ^: i9 k. z% Z) f" }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 v3 ?; T/ l" D3 Y( E2 a3 ]2 t9 O# b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0 y% t# g$ L1 U. {! @( r" [. }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 @$ X8 P8 ~& @% X" B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 w) k/ P; H7 I* R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5 O. z' d, `, \$ w8 A
; H! {2 A9 S) U. z* g( o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 n$ m& _( g" L3 P! A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3 T! n, u* @* D6 u" _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9 B7 w: _, A% M8 Q  F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f" u% W" O* I2 C2 L# m5 v" t
$ V' N7 F8 o. \9 G. g2 k
“淘什么氣呀，黑丸……”6 ]1 v/ w  s, Y' g+ R* Z5 ?# i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 ]& K5 W$ h8 R5 I( q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3 j" T1 S9 N( v1 I; Q
“您這是幹什么呀？”4 ?- b5 y  K, [$ ^, Q. O$ {, W
8 c% x# C; Y/ i+ @# T3 p, B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B% u& C( T/ @( G/ ?" e

“快扔掉它吧！”* h6 Y6 E, D: v+ c. k$ [
/ T) K+ P: X: y! X2 f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 z' i6 O0 E8 \( P6 E2 J  }
- J9 f, p" W" o' R" K/ y$ u1 J  [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b- L$ `6 q5 d2 ^3 I5 ?7 X0 h; o4 S- o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 ^( R5 P2 r) J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4 ]5 |7 Y- t; q0 x* k: N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D2 b: T9 R2 H7 O. m) w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 {7 L, {: L9 l8 o7 [4 u7 l. \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r' v- N% d) @
, }) k4 N& q0 ^+ ?; f* @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3 G$ {7 T3 K* G$ p( F
* ]1 ^$ y. A6 z; ?& m4 ^8 C3 A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 X9 q7 k, z4 W# P5 w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 b8 k' z7 x& c% R! b0 l9 T5 X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 f/ K9 u6 J0 x" B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x8 o6 d0 ]. e  Z
2 b2 X8 y* x, J; Z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S, a/ L0 m$ @3 {! K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K. I2 ]6 M* D* m) r6 |- K' t

“我當然知道。”  o1 H9 t: S5 m5 [! v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7 Z1 w" T' z. }& f' N& J
勸說沒有結果。
8 C# Y( B2 v% g- g# _9 U. J0 y4 z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x6 r- ]" }# S  Q

六5 x7 V, a: `8 v7 _! {  h
5 s+ J7 k, |$ w: A1 Q9 R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實之對晴明說道。* C+ c4 E' q7 E
" E# ^- z+ d( C& h. v" S# u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4 _/ v0 F) O: R4 w& R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 h" |1 w3 l3 }, B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 f# y' }" F6 i+ e/ V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C; L; q) K2 Z: B7 F; N0 F) j

“我帶來了。”6 s$ ^2 r3 }( G6 p5 u/ V
! r+ @2 a; r/ \- v+ R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 }; I! \1 i) c  d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 C( ]. ?$ H  Z
' a4 |3 E( e% h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9 L% v% I0 s! K3 l
7 D+ P3 L8 U% U# f% R% P& K) Q
“怎么樣？”
, N5 u, C; p8 l, I/ n
“實之大人——”* s0 b8 S! V: k( c% M
7 r, C' J/ M2 E, J6 D  i/ |) P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6 k6 f. [+ ]4 Z
( G$ H' f& Z' h" L5 o" T& M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 v- s% n1 Q9 [3 X2 B7 A" h) J' |# J/ ?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5 K7 h+ Y6 j* n; X# G' Y: g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 ]" _6 A" l/ X/ S" \/ R' W
: f& L- j1 E; J; ~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n" e" P8 i% ~1 M  Q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T# p  C) ^5 m  X
+ {* Y' W. R/ W
“晴、晴明……”1 H- T) C9 v9 A' {( O, P  ?& d

“回想起來了嗎？”" m+ i, m$ ?" Z4 b
9 R2 h9 G6 M* a$ d# T! l' u
“我想起來了。”
6 y9 I5 H1 N: `3 Y! k3 B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u2 L$ l6 d# w5 M+ [
) S' p" y- S5 g7 v% O) l
“那就太好了。”6 f1 G, a. D; B: f; `7 e

晴明微微一笑。" h0 \  t. f1 P  }2 {9 u  J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P0 s/ m: V1 {$ z  b* C. w+ X3 z
0 _* T. V# |3 U; G# `6 L
“嗯，是蘆屋道滿……”
; T$ E  H/ ?! b9 K& u! v6 m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4 N( q8 Q/ Q5 J5 w' ^- E
“去做什么呢？”' y- {) m+ h8 Y. [  Z$ s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 B+ N/ \  l+ S

“就是為露子的事。”
+ M0 O7 F7 d2 V; \$ p6 O; F4 T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4 ~7 W) z# C1 n4 ]
- e, o6 P' K1 g# d7 E2 ~. k
“噢。”
1 H5 s* c, b0 \+ q- z* ?' g' B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K$ |/ }1 i1 L6 R3 O7 |! \
: x% w: E( S# x  f( O! }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4 Z. T) w( o5 m( g/ J$ q1 c5 B( H
  |/ l- ]8 l2 ~) I% U6 f5 Z8 k" o
“他說有辦法。”
* U2 x4 C' l/ P: |/ G  z
“什么辦法？”9 l% k7 w7 ?. I, x4 g' ^  o7 r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 N# W# T! G, ^: u5 B2 W

“噢，原來是蠱毒。”
2 m/ Z/ R7 G4 q" L7 O' F, e, j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K9 K, c' ~; ~2 N( B, X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6 b: Y; C8 `6 B" s
- r3 y% h# ~1 L+ \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w: g, D. V! @0 u3 D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G7 H6 U& R, x. }
6 K6 ~) {2 S1 u0 `7 ?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4 ?1 h1 @% W/ X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 P8 U( v7 x, u* B& [, b* E; c
“是的，我照辦了……”3 S, B6 _& G( y% D: f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1 b$ D& N# M4 N- `8 E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U& L! o5 E3 ~6 e# r: @" g: {7 R1 u& f
: {8 E1 c  S9 u/ h9 {' q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2 P" W$ U+ V4 i9 K, H0 D2 F; Y
. a- I# j; c' a) _3 t* G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8 X1 g/ r; p; D( E) a- }! z& o  B# M
% L- R$ G, y; p" a( N5 H$ b7 |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2 N. q6 c& C. u; y& }7 s/ t( u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2 q% K+ b( S" v( q! p8 I) H
; ]6 V0 [) {4 M& ?, Y' c5 J
“麻煩？”- Q, i" @# _: T% c; Q0 O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 ]3 b' [3 N: o  X
# S) }0 U" Z, R4 V
“道滿大人怎么說？”& I9 b+ r/ M/ w. ], U! ?* A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4 T9 P, D3 c1 n  I/ M) n; j" N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9 S) z1 e! O* A2 L
. G# `  m* P' v
“一點不錯。”2 [8 \/ e- l5 W/ B, q) P4 [' C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1 T6 ?) P4 `* |
, S( W/ r* @4 C9 c- {1 u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8 U2 w) M1 Y9 Z4 e7 C6 }" p. x
5 X) ^. O4 Z! S7 w5 L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 o& }5 z, X+ f+ F) U6 i/ i* j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3 W  I& r, Z' ?1 w3 A: Y( L) q" Y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K2 E. e2 w" A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q/ @( x' y& O

實之說不下去了。4 a4 q/ I( Z3 W
* w' ~+ z4 @9 }/ [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 ^8 A3 x8 K% b( q! M/ w1 P) k: X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 C* C! {4 q. z1 C& l8 z8 j
“怎么回事？”' b6 `" @+ z( z' I
8 I  ~! ~+ n$ ?1 z1 H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 |& e* B: \9 Z# D5 m6 {: K- H0 n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3 h1 H! n# s6 w

“等我？”/ G/ y! v% V, V% @' U, d0 j5 I8 T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2 Q3 i; l) }# c3 L$ l
6 i# X' h/ t# `. K
“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n4 k: P" r  U2 a6 P/ \% M2 X0 I
4 _4 H4 F6 D6 A1 c& r' D
“可、可是……”+ V0 a; y7 ]4 V, ^  K' B( h
. l9 Y# \7 C  S5 Z0 k$ ]
“怎么啦？”
; h' [  Z0 z" ~, O: h8 L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3 a9 r+ N+ \* O
" f2 @9 R- P, l2 u5 @& O$ b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 ^0 w. B! d4 w, T  _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 f% j  u: ?7 C: L
“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
  W9 g  [& V' t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3 F8 Y; Z7 L' R; K% Y1 W' U2 W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 w5 \! D3 |+ r( P
7 Z4 t% `! X3 }# E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1 @& @; {% W7 a
“噢——”
, R5 i9 T  A, P8 G1 ]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h5 }1 _9 _# `  r2 L2 G/ H. k

她究竟為何而來？
, i% `- V2 r( l5 ?  A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C$ W' x3 \& f' X0 M

“請帶她到這裏來。”$ N# a' j& R9 }& b2 T- |% b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S0 e% p+ B7 ~4 K
. o1 [+ v8 N' I1 P( G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Y( [2 A8 b! H6 o2 E: ^1 A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2 E; P- S( u, G6 u6 C2 U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y% m9 Y4 o+ e- z8 W+ ?- U/ H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 T8 Z7 E, x' r- n# Z5 [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7 p- X: o* ]' _+ K' W: K! v2 g$ C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7 }# g- v2 l* q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 u9 E4 n* ~1 n' n6 J/ b: f6 b: |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3 _* M; m$ W& O0 n* R* @: j) C
9 Q* U* z( M2 A2 J3 g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0 I7 P0 o, ~1 ]/ U, B
2 N% O5 C# k0 m2 k$ ~( ?# n# N
“庭院漂亮極了……”. g. I8 G& q$ m5 ~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 D/ E8 `0 y* T; Y" d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5 U5 C6 A4 V3 t& F# a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 _( ?* `5 p4 ^5 A& u8 V- `
2 P1 ?9 y! J2 K- O' p' R" q7 h# j  P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X/ ]. V8 C# d# r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9 J$ V: @+ F. ]" @" K) P8 v% Z
# m! [4 M: z) j* E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 f! O' ]: k/ L% J+ I5 y% M* O2 K+ @+ e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7 W! r( z2 W  a* H  K5 V6 f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G- [- @: a- @- \5 M, ?

“是的。”

露子點點頭。5 n, z3 `: z9 `9 I9 g
6 N8 r6 z  o/ S! N6 h+ }
“是晴明大人？”

“嗯。”4 x# E" f8 c; Z# {3 V, k
- r+ Z: g/ W! H! w' k4 i
睛明點頭。' D/ o+ b2 t- o5 x: h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7 L3 d% {2 C6 n4 o
“是的，來過。”3 G2 M7 u: T2 R0 p" ^, R& `6 c
# n- |7 l0 ~+ X
“為了黑丸的事吧？”8 h: `! Y* Y: `* Z1 n
4 p9 M+ m' |* U$ @* N& r1 p
“對。”, h3 [# e4 \( u$ F; b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7 `: B$ M% }3 m4 h; I2 ?8 H$ ]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j( \0 m5 s3 L- @
, T" ^' i+ W% R1 @! U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D$ q7 R! x+ K. e

“不過？”2 s( C0 L* ~5 k5 G! L; c
, l  b/ R8 j+ N3 c( {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8 C5 k2 V  A) O
5 ]$ B/ p$ V( o0 M% l
“我不會生氣。”0 M, k3 n% m" I6 G$ O7 I- _! I5 S
, L8 U% l  ~  @6 }& V" Y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7 S4 [+ h( ~. v& m

“我沒必要做什么。”2 {2 j4 L. i  h# Z
$ L% v' A7 j$ A8 N: a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 w, ~* z+ n. ^1 `0 P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F3 m& K! f8 `9 T, L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h  R; p" s; J& c* Q+ W

“為了看一看。”
4 J9 W0 Q( N' T; E( ?3 f) o0 ]
“看一看？看黑丸？”
/ A8 S# r+ H4 R+ B/ v: N" T
“對。”. m  z/ L& T4 Z0 y2 r6 B
8 q" B0 ^5 O5 `  \7 U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J: P* t0 n, l- B. U: n3 `; D3 y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c+ n: n( p: p8 c+ V- |8 @
. i2 w8 Q* [& s6 X/ u$ s0 a
“逃走了？”
$ |3 p: V) m  B7 ?7 B# W( W# F7 A' l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j1 h1 B" B' ~. `  w3 `' P8 J: E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A- ~& z. O1 M  p/ `+ u

九
' g& D- h' ]% x
“變成蛹了？”
7 i  e" J) r# G, v5 p( T7 Z& b
博雅發問了。" ~, E5 T% b! x& O
& q+ v$ j9 V+ D/ ?: I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 @  [+ a. t" T% k$ ^% t, l/ m: v9 i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 N& U" \' i7 c! v! C. J6 u' O: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H, g$ Z) F4 C# k# q4 }

“赤蠶蠱？”6 K$ e; z3 w) t* }$ C  m$ K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n/ r8 ^* E5 g* z4 H' e4 g

“什么？！”: ?& x  b0 _8 [8 D/ h  I+ G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k8 U, Z& C" {6 J

“等我？”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露子姑娘家。”& ~/ _- O4 Z" O" }' r! d
* P. d: I4 y! o6 c& t
“那……”0 ^+ X, ]$ z1 A7 k) o+ ?: E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0 P0 w9 h5 N" Q( T- t

“……”, J9 }0 u8 @& R$ x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l$ s  ~% l8 T& ~
3 v% v4 z% H4 P
“為什么三只杯子？”2 o% s5 C: m5 C; i  d1 ^3 q* r% I; |
$ }+ I% J) K: B/ s; W- w
“博雅，葉二帶了嗎？”
- ^# W1 m5 I$ ^/ e6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d5 N* j; @% x, }5 h  y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E0 I% ]! v) l
晴明站了起來。
# k# w" a: U& L7 f7 e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9 t6 _3 I; q# w! R
) T* v9 O7 y! T- `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要去吧？”+ h( H0 e7 b# x: C# F
0 ~  _+ f& \8 o& [# `* R
“去、去！”6 Y  m. d% k/ z

“走吧。”6 g. k# w& r6 H- T' [; L
9 a  d5 X( C2 m6 L7 x  I- G
“走。”4 Y9 R$ T. K( s2 u/ c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4 A- l/ [  }* \- a! U- y6 I
十$ f( x5 X# d- g9 s  o2 m1 ]# Y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7 w4 C6 [: n! z' _( a5 F2 T
1 d6 \5 u, K& J0 Z& X. B4 M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6 Z4 S% W  N/ k( t% x+ z9 K
3 A4 _6 @- {& j. n7 ?; x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 X! N, M8 w. a; `- \3 _. T) }
3 ]) d* s$ e8 {! D3 n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I1 {& |3 Z/ Y" w) R! c5 e  J" S7 a
8 o7 D. T9 L, e0 n6 O) \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m$ U- R1 m/ U
5 G! e6 P3 f/ c+ Z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Z( U; ], W9 A. T/ R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i0 \7 J( H, R* v, c0 \# J8 e/ w
1 U8 [, i) R) \' ~; l' X/ n, c7 D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b; u6 z9 B" x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e7 i/ d. y: p: ?8 V% S( Z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v3 ?1 W# h0 n* y4 \0 U

“快了。”' n6 F" V; Q, w5 P* v4 `3 M( H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f/ l5 N- H- Z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V9 z0 [7 R7 n4 R; m: S7 r8 o: e

“你不清楚？為什么？”6 P* G7 P* v6 @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4 W1 N4 \: v0 z/ _. X1 f2 y
* X$ b3 L4 |( W) O% k" i! k- t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A8 S$ Y& s; e5 M& G
  B( W; t- h, P$ F, L* i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H. v$ |6 `, y7 V5 a. j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T( O4 R; A( H4 |+ U1 \9 s: d+ ]  Z

“具體說呢？”6 Y  k4 q  O! A% G6 E" L
6 R# |) G+ Y3 q7 U+ h9 E& S! f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v) Q  x7 ~- U# y) I7 d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4 @3 R0 d2 H# n. e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4 z0 z$ Y5 J4 x9 ]" H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9 k8 I$ b8 }  f* J3 o; B' b
! v/ G) r+ v5 L9 x6 X, w* M
“你來啦。”
- K$ W  d' Q0 L3 x! R. S% s; j
晴明抬起臉。
4 X  Q2 k% V+ i0 q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K- b2 z4 ~2 _* v- C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h1 P1 d1 c( V5 S; X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 T' e2 A: {6 |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 L4 g) S; E0 a3 ?. I& C9 s  K5 }( {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4 z; |# b8 F  v
+ {1 V) H4 @( T* _
“喲，備好了嘛。”, c( |# b9 t  e5 _
) u6 q; _$ m# C+ D0 j. x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2 Q) \% L7 E2 u( k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5 [( A9 _: z,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5 P; j% _! {; h3 a* R: o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O1 B* ^3 a- m$ C0 ~6 i' |) R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I4 c& p- d) ~, c0 x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m; s$ S9 u6 R& X1 S
% X3 q5 [7 M) r9 o4 B+ o: G' A( i% Z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A5 M. ]6 R6 z$ r: e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5 _, X" ~0 j# i# |7 o& p$ y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V: t" \9 K2 r- Z( A5 s
7 x6 M1 `. t" e/ c  j" S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Q* r! E  b2 r; g$ D2 X$ B# u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2 Q2 c5 b, p' p! b( l, ~2 T6 G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4 N; t) k) q2 o
& v+ Q2 ^% Y, ~6 {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b7 ]+ q+ b$ w3 f
6 \3 S/ o, T: y, K& V0 `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9 D& [6 t, x7 P: [- M( w' o
“嘿嘿。”- g: y, K: S, r) Q% x7 n

說完，道滿笑了。
, f% s9 \7 X  ^- f6 u+ J2 p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3 W5 k1 Q/ f" W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T6 [- D. }% H8 T4 S1 K
道滿對露子說。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3 M$ }: \) n1 b4 a5 |; j, p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6 @9 `* o; I0 ?% Y
“好吧。”
9 {, C: K* a$ K) a; _  M4 Q- I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o6 Y: F1 ], G+ e4 N+ u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  L: f/ H% q- Q% R/ [
“好！”. ]: X# {2 s; D; A% A% @- B2 N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 }4 e8 V2 N1 [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4 c, ?, l3 K5 Y7 v% J

“太好了……”
( M9 p, X; c% l! M: d( w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F$ F/ `- v& e
5 g$ ^  l9 {6 e# S/ i& F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4 g* @2 V, I4 s1 W8 t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2 k$ G* z, j/ S# W- `  x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G2 C; C7 Q0 ?5 F
: |) j  R* h9 o  z. v  t+ ?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c4 i3 T' A5 K' ]0 c# @* }

那是一個頭——臉。" ^9 l4 H! ]) D

有著蝶眼的人臉……* ~& W* E8 I: z% h" V  Y1 ~
; N( G# U3 c6 a& f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2 x: f! D8 a! B; F# C5 }! s  ^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5 L0 S$ Z; I) A. L5 a8 G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2 L# c9 a% a; ?( Z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4 V6 J  r1 G
! X5 O  M: q% C
“ ……”
2 t+ D7 p' z4 k$ A6 G* D; C
道滿發出驚嘆聲。( ^# C# I4 D6 s8 s0 L
  B0 J1 |9 u* b/ k% z- C
“真是太美了……”. E! e5 b! K, O. y. k* |* b5 [
9 m# h$ T0 e: Q- W/ @7 K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W8 m/ V. ~. B& B3 D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 J0 k& [0 Z. |5 J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9 v5 Z5 P" q. c2 I$ H; n1 W
9 L0 r9 K+ E# q% y, c0 b3 B  F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5 N8 P9 G2 V, p9 {
“給我？”% i" m; I0 ]+ I

“對。”) m' G; F2 Z4 H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 A: a: D# z: w" z& J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7 v' n( _: W/ M8 V: b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9 K$ |8 @7 m( v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s# |6 c2 d  j4 P
6 F& P6 S) H" A0 z, ^
, g5 v( u$ ?* c7 u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 g6 @/ V) t/ b! C) m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t1 l# c- O4 }(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X' k) j0 C, m6 K; @

此刻是夜晚。( B9 n' N% I, f1 Q8 S
/ J, e) g- F8 a8 o2 i# ?: j# u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6 v3 j2 `+ n! l  m; K
& s; U3 i3 O, K& ^) K7 y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8 c3 r( F6 n& I8 C( \% b9 ?5 r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d/ U' |' l) Y) c

沒有風。* b3 N3 z/ Q8 G( k5 a  Q8 }* G
4 m. V& i; K7 q$ h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c: K- Z* K4 H% p# {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 U( j* o) K; y% D) a' y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q/ }- z! ]1 N
) U$ C+ A1 y& ?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M* E$ i7 U0 P$ A. k& D' c% G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X  L5 O9 l/ a/ `2 V/ `(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y; ?) o" G4 O
. Q/ R. K' L6 z! t' c4 Z
琤琤. 翩翩飛舞。
1 V& s+ ~1 y$ k2 H( y; j
琤琤. 翩翩飛舞。( A% ^2 |) U) K; p9 i
; F: K3 K6 N4 G* @$ l
琤琤. 翩翩飛舞。! R' ~/ I& p1 r% T# S; w: H
6 d; M# G( U' x8 y'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0 u9 f! I$ j4 n7 I4 a9 y/ \+ h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g' L% h) e  _) R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 _- C+ h+ A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y( w$ f; @4 R3 s# _- l3 z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 w  X+ k: y! `7 V* t) ~: |( w; g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2 F3 `3 c& Z; e, X8 W
5 u* d! C3 M# c' r; g; I  n* H: c+ z- E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7 g  {( [  R! q$ S7 L& {
1 w0 h" o9 b( I' T) _9 a3 `; V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0 ~9 K# g) c; ]1 w/ Y4 r6 e# n. Z
& V8 V& Z+ n2 z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 Z; K) J6 D7 J2 z6 }( `5 W8 n2 x0 k: }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q6 a( K7 B$ R  A# k5 {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v3 \8 v) Q6 Y7 h9 }2 T! [+ I& p( I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z; j: Z( }9 v$ Z
3 A/ b# Y+ P  s: ?5 i
難道是幻覺嗎？
% X5 e, i1 H1 w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 i  B: K9 f2 p* j% e, ]% q0 }, E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F" [- ^$ A2 B& a1 |% i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n9 L% J5 R6 g- B1 ^) I& r

那聲音又響起……0 _9 q) ~% o% X) X! Q6 ?/ J  q1 R" U8 ]
* b& \' ~0 A$ d  ?3 S4 n  U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 G) S1 ?5 g- n% p) m4 V3 C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7 A9 _$ p. R( E1 N3 N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9 y( N$ K0 l& X* Y4 z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 }9 K1 W6 v$ k: c8 ~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N/ i) z; P( r1 s! U
' w; v0 K5 p  g: ^* Q  O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
) G$ S  o) B* a( R) Y" C2 ?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8 [& L5 V. V  y% F" d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s( A# u2 e& K* d# w5 F
* u; S: f% |5 B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U7 z- t7 M# ^4 `# B
7 w( _" N  T) k/ v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v1 e+ q9 U% |" [, r9 u3 r) i8 a7 I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p8 @9 q6 W# c& B$ m5 v: l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2 G: ]/ k/ f! C+ X# G
9 m+ A3 z9 h* ?0 p) f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4 ?0 N- ]* o0 j  ~- J8 r; J
: B7 S- A3 O4 k- W, S  t, Q.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B3 T" S& N& s/ s3 ]
. K% w3 q+ z  G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R. s0 K# q; Y. W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m6 r; v) r2 W/ |7 R( W: K6 N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h$ Z: @. j7 Z1 |4 n/ i$ }6 z8 q

“櫻花怎么啦？”
9 I( E$ N: C4 Y# {4 D
“就是說。那個……”) V6 h) j  c: v5 ]& S, Y
; v9 h& s5 A  x  L. _
博雅支支吾吾。( ^+ E+ R' o( ]6 C0 k
. z. c# n# P" f* I
“那個什么？”( z2 k* v& e+ R6 J
; O( @% p- Y( ?' ^7 J: Z/ A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j, Z3 l9 D% K3 I

“人的生命嗎？”
# r6 S  L1 n0 y8 v4 \& b& B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8 b3 R+ F0 Y+ i1 S  d) T3 z0 C%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s7 Y" L! x3 n- o( K0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 q7 l# O6 X: h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m7 M8 y0 p* Y' O5 A6 [  z)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 X' F5 S& L& @. J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k8 t3 v* [0 r4 H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3 @2 V6 f( U. }" B+ X/ U: G( f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z* A5 _0 v* n) V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 N0 P/ C: b1 X& [5 Q& O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4 q6 V+ p$ o! Q9 }% `3 D: {
9 W8 R% \; `6 X% t8 h- K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3 D9 U# \9 a/ W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8 ]' Z. A* Y* J# K+ n0 P7 y7 @4 W
9 T7 x6 x) e3 Z: v
“又有什么事？”
. V3 q* P, b8 d* z: o7 r7 r( ~
“你剛才笑了。”
* m* g8 `. Z5 ^
“笑就等於逃避？”: q, k/ {* H* G( b& |

“不是嗎？”+ j9 {+ n) }6 u/ W  q4 V' n+ S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 P. f1 Y% \  D& ~" l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x0 I; A, c" `. v
& M8 [2 G* C/ d; x( n: o
晴明實話實說。3 @0 E6 h/ C5 G

“你總算坦白了。”
/ b* c0 k% U2 v
“嗯，坦白了。”! L! H1 Y3 Y# u* ~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2 ]- n' X* ~5 C$ ^0 l
% ~9 ^) ?# i; q1 F) J! |3 T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8 u5 C; A. N9 ~1 b' A  x( H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7 ?: N, I; D. c; J& h( ^/ V) @8 U- x

“就是這樣。”
  w) z) o4 j( s0 W1 P
“怎樣？”, {. @7 b! x; p% [# R0 g# Y8 p
& s  x( n9 d1 V' @! ?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W- p: ^$ _( Y& A- u3 ?. a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0 I! p; e  |1 c, r" z9 `4 D% j( C, [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0 K0 |. _0 G# c* u6 F
. P% a! Q! Y- k! a" I# J5 t; @
“沒那回事。”3 ]9 S2 U8 X' P
; `8 N+ V$ L2 K) d8 z# L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H+ B1 S' y1 ~  b! M: z

“要緊事？”& s$ z. D' _; R; U; U4 Y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 l2 I7 Y* p+ O. ]+ {
“嗯，有事……”% V0 a6 X8 v  d0 |
! Q9 Z9 k/ S; o% }% \, W
博雅點頭承認。8 J/ }; K; N+ d  p- G' a
7 }3 c4 q9 w) Z% p, b: h" k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2 I0 ?: c- p9 f5 a: w" [
9 k* r6 K) `/ T" Q) v/ g: z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8 Y0 [# H/ f5 _$ ^+ e3 P
/ C+ _0 A9 q8 s, d4 ^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7 E8 u( o! t4 m2 q& z6 f
& u9 v$ m4 g0 S- ]- @, L+ ~0 h5 U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_" O6 C; r0 ?0 l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4 U: w' D- u! ^9 \$ Q. ?2 a2 i% F
“怎么個怪法？”2 T# B6 [6 D, f! s8 i/ @' D1 p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X% e& }" m6 `8 d5 r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N7 i2 B+ z' A0 A# G% _1 O& w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0 B" B" }+ `* T9 i3 u* s6 P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8 P$ B; W& g2 b0 D2 e. h1 R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v$ D* `  X4 p4 C. ^5 ?9 i8 d, }& T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I5 J7 r( @" ]) S& J+ Z2 S% X/ O. ?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7 L/ H% ?5 v7 t1 v) G8 N% x
* I8 T8 |; ?! L# W& {7 F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G' x- ^/ H' v$ x8 }
1 ^! }- ?) x, k9 `: ?/ U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t/ q' ^$ D* c3 y2 @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2 ?) Z4 G$ A% }0 Z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y& v' }* p2 I9 W1 G2 u$ S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7 `7 s0 k, q, x( h& z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0 r8 z/ C. L  e: a* Z2 V
) {" W# ]; q5 q$ _8 @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u2 ~6 h3 ]8 o0 |# J4 e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0 L9 U- J* F9 P( z4 V1 L) O) Q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 K2 \' }, v" j: k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Y) p, S1 o8 n& a+ ?- k2 x( h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 ~4 p7 S$ o% X# |5 a! n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u$ ?& C, J0 p. c" M# }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 `) n( Q3 a  g9 L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N% D* U  D  W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J' C! J0 M2 A' k/ @. a9 t2 M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7 e% _4 {( Y( e- O6 B4 G+ [& q) I) I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i- h1 ?( ~; R

話說得沒頭沒腦。/ Z( J8 g7 o) b( ^- ~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3 X  |* r4 D9 m2 F8 ^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v9 b5 s4 Z6 l$ ]' U, e1 f4 @
# n5 h& u- r6 N* [. g& o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r' o% x/ N* q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7 o$ @' ?# J& ]+ ]
' N( A3 c4 H& ?9 }2 w% P+ \
“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6 x9 T8 [; ~" S/ b+ e2 d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2 u$ `2 G% k) c7 b2 B( m
: }2 X; n0 l# K8 w: ]5 {# H+ N' Z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7 r- Q% m4 [* |3 T. r1 V  n) O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x2 u0 C7 i% a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 w4 W) E+ P$ h5 f  _
$ _* X# `% I' t7 Q6 t/ l% ]  j0 f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4 p5 W: ^& r0 v+ Q, q  i6 v) z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Q. ]3 r* b5 t" H' w2 D2 ^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8 D5 O" l4 s' ?8 h
( F# u+ a5 c) S4 S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 Z- T' ^! L" ~% A$ H6 h( B; W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w/ B/ `; ?' C0 m$ E( A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 I# i5 V, A  x; R. z! J- C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z+ R& F3 e+ P! S) r9 S; `( a* N5 b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0 V3 y5 ?$ T+ Q2 U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n5 C0 v( y; ]' L/ V  B4 o  ~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e' E8 ^: F0 H2 p$ e9 Y% K  A: }
" D( h8 V2 _, L8 n5 [8 |' B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7 \3 Q5 A! w, u. n& y- C
3 d% v* d5 \* N  e2 V6 @5 k' s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F0 w' N/ u* t* c) k  c
) P/ N: `' W) z) ~% K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 P- C) l& d, Q6 L! X2 n
“是咒嗎？”6 g8 M2 x4 [5 p2 A6 W

“是咒。”/ c' x3 J% L4 ?  u: Q4 j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a* x% u* b. b5 m
6 l% n7 l" f( [6 `$ m) S
“不。”$ x7 X0 L) o2 `8 e$ J  l& w& G/ C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 S: M5 f1 h& H$ J' v9 f: c
“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8 }8 T7 b; ^7 ~0 O+ R$ v

“嗯。”

“走吧？”

“好。”( Z6 B. A3 g8 q: }
9 J# \3 s" c, ~1 d  s
“走！”" [& P8 [/ r. d0 u: n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 p7 G; r# J( h0 p! d; Z6 |1 \
四
, G% A  \6 j. B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O9 ]' o9 b/ r7 C
$ d. E2 Y! c+ ?" f# L* E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5 s9 s% t6 s) u& N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g# Q: Y( E- V8 r$ A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 ^* D, a3 Z9 A8 q3 g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7 M3 V3 {* m' T8 y* u+ \
( b8 T1 T. P, u* W" W& e2 {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 t4 X" L; \9 {  ~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 x/ w* e( ]% U0 h
“你說‘山’字好？”% r6 w% R, `0 B. Y: W% T
( F$ P& Z4 Q  g- R# d% d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1 B5 F, \! k! S( T; d+ ^. Q$ l! s
' j6 J, f# J3 n3 ^  ^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8 m% g  G9 Q3 ]5 \9 d
2 H+ i+ q9 A0 ]3 j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4 j  }- U) U  q: \& R" x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g" p1 r6 k' R+ m0 \* c0 C
( c: @0 u2 m8 Q; s: G- w6 G: d/ ~7 c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1 V- v; H# Y4 }0 G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C9 g7 P- ~2 W$ @: b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 ^! b7 H9 g

“嗯。”3 \9 ]/ V! m8 g( H; H- ]' m. G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y( ~4 a: Q8 a. J
  ^) D; R/ |% o
“想看嗎？”$ V% A5 ?6 m1 k& m; k2 e
- T1 `2 Q9 v7 _5 W) _8 W, k% ?
“我也能夠看見嗎？”2 S: o, C- j+ M% U/ ^! [

“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K! m8 w. Y6 {8 S/ ~5 l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y1 C. q: X% u* n( b0 `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 l3 m+ Q, M7 X* ?+ {: `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 |1 i# _2 N/ N4 {3 O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U, O  m& _/ A, b1 V- I3 U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 \3 U! L, s1 Q; [/ d  X# h- a6 y* u
“啊……”
) R9 ]2 B/ O+ S/ l# g9 O- G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x& D; U& L- T$ K, {2 \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1 w- Y! ?, ^1 \. f$ |; n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N! ^7 G" Q- `5 B' v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T6 M( Z( x2 u* M
& B% F. M, n0 g( ^) Q2 l: Q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1 S8 o4 e% O# F  R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 m' F$ m7 q" J! S
6 K, `+ W. C& |
是一個漢字。
# {1 c; C$ l0 {  g1 ]0 n
“‘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0 |# {+ D; R3 \1 a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字。+ P, Q. l5 [+ }9 V: ^6 g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8 V3 ?4 I: ^6 D
“不會出事嗎？”2 i4 U- q, H& L0 q& r) ~) H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4 {8 j8 m! ]0 Q+ P: r, G
; W0 q3 O; Q# [. y( L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 P; R4 p- e; b5 ~
“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R. v7 J8 ?* ~" \4 v
4 k- g4 P1 o0 @& N- l+ L! {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9 r! q9 ]7 y; w8 w+ J. m$ U& b
“你也見過他的。”' ~% N- [* |1 y1 `

“什么？！”
  V& i% C: H8 K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 t* x3 W  h. I4 Z( I
五4 Q% J+ T& l* r4 n% o/ N+ Q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 l. t6 {" q* f$ ~0 ]+ V" ?9 a6 ^' S
  {% [% o  f3 ~  {- }3 f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 D( f0 s5 D7 g! L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y; E& d( ^/ _
6 `, b+ ^0 w* v4 ~
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 g- f& \9 X& n# H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3 r# K$ P$ h. u; }$ O( A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v( G, o! P1 k  R2 G+ n
. |) w( t2 K: X% Q/ I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 y. c8 e8 K2 }3 W1 B

“有一件事想請教……”
9 g- d/ d$ V. U# M( O! J" J% {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l2 ?2 Z3 j6 B5 C, p' ]
* z% i: V) _' z* i0 m3 l5 q+ D
“什么事？”保憲問。; U3 B% Z! S0 |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 g' J' ?; H4 j' ?# P/ v8 u
“你說‘封山之法’？”
+ y0 v8 O  C( O/ s' U2 `+ y, F8 q& m+ K
“是的。”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7 X, m, t) n$ `7 \) Y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6 Z/ `/ `* O& H" V7 r/ |) P
( u/ H1 P  H3 e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 u& k. }2 a( @; B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M6 J& E: M1 C/ c: w! t  [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X( {5 @: [$ Y! j. ~+ j! [
9 I. b7 ?: `  s& H5 [  ^; {  t
“是什么時候的事？”  P) F& p+ O+ `: f/ K" ?
/ r! J' l! Y. U% q4 v
“等一下，晴明……”7 e0 {/ I4 E% q' Y3 @/ q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7 a+ D& h; S( @4 ^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 u' m5 ~% s% R6 @; a4 ^6 C' I! O
“是。”
/ B; u2 K: p4 O8 E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F: _6 o5 c0 A  f; T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s3 b# g) c: E% `) P& v
8 l' s8 J: w3 q" e3 J/ T. U! [
晴明點點頭。

“的確是我做的。”
$ c4 _( ^3 ^  e9 K  |) O
“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u! r& Y. L4 d5 }7 S" }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c; G1 }/ V' F' _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Y  \' T, g& `6 d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3 a: g5 O/ m; O( K; I9 M: [4 g, n. M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 `' y+ ~5 g& v7 i
“那男人是誰？”; @9 x! O1 C; P& c' x( f

發問的是博雅。
" h& E; J  d' C6 Z. T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 O1 U8 q+ z- m
) A+ u2 ^0 n4 }  |! t; V3 ]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R  b. f1 K7 H, o1 y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 i0 C. y+ M2 V. ]1 N" T
“這是指聖上。”1 D. ~$ ^0 a! u3 M0 g5 e5 H

保憲對博雅說道。
% A4 ?7 f8 L# l4 S! ^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s3 R+ V6 o8 [4 o. S
2 \% e: q4 F9 S3 Q6 c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J6 O* i, |; B- i2 \

“沒錯。”, P4 U1 X; K0 N0 ?8 f  o/ e

晴明點頭。
9 q8 _2 r6 j6 \$ p  E  h( p3 Q: ^5 m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8 _( Q/ G; L8 P7 K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 y/ F1 h) s2 P
“然後呢？”5 W, P/ S' N1 B6 l) D

“我射出了回頭箭。”
3 d* B! G; N. J- {$ v: I  U
“哦？”4 I+ J2 P5 c+ l
. @# N) ~+ l# L# S& {( x+ K/ F- A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c+ E$ P( T. N) y, @5 v5 o4 k6 c  i: }

“噢。”, H/ r" p+ |- l! }0 K
* o' \: o/ u& Y# A1 L  ?" h- ~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p  D3 z* S4 S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8 X6 c/ ~  u' w- Z6 g  c% W
' a/ d& E# x, V# N1 V! g) J) j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 ]0 y7 ?7 O& l' A0 {: A) F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0 K1 ^& f; i3 N1 t2 \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5 O- ], N! _9 ~5 A( d8 K
“哦。沒有回答？”. U% S- r& i( ]3 _2 s0 O# X  Z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M# G' `' {8 b

“那么你……”( l% V$ J2 C# ?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4 ~) m$ x; X' e2 D
“於是，你就封山了？”
- Y& d9 f# g1 O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 n8 X3 z% D0 K6 I0 D; t+ E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 \: F( }/ ?( h  V
“請問。保憲大人……”

“噢，什么事？”: n4 K1 y; @: V+ U% `' Y7 C, D
6 c4 |4 _, ~$ N3 v( I9 `1 l- U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 q) \0 R, ?) O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 W/ z6 B, l4 D% o! j
“什么事？”* T8 T( `; F' R) C! F8 k7 ~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F& x) X: r6 c+ D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 s  u% K0 K* M, B" |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p; n" b3 |/ V- ]/ L; _
2 `; ~) M# c6 z# B- o
六
: Q& q5 |: z% v, w1 x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 u) S) L6 j- q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V/ h7 O2 p, z% J9 g
# o7 C$ z, P- [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s( T9 k8 b8 k
9 |) {# n0 \7 p- |; s4 E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6 q( H6 `0 K% M7 d3 Y0 n
- T1 c: l3 H% Q# ]2 ~. c; S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L, \6 v# u  l. e( u. e# c1 L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9 [5 }2 x  }4 N: U- |6 @) u9 m8 R
9 U: {9 n5 B3 a9 ^& U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5 f0 X7 o5 o% m! J
% P6 n- F/ g2 q  X0 `, z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7 ~& O  G) x! h3 t3 h5 R  C' C) i& r# X
) @0 O4 ~3 r; [* p0 e8 H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S2 T" E) _' K" K# f7 R2 n

“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2 \* t$ p* ^6 ]
9 D; |4 y$ @9 s, ?  A3 r* \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6 a5 s5 [. C0 z! V! M% f: f2 r
“封山的咒？”
( _$ `8 b4 @( X, {1 k) j# k- U' c
“對。”2 C# D& e" A1 O& D6 q
+ {- B  u: z9 c* a( I& Q2 `5 v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0 E3 X4 ]# @, g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w$ z+ d' G; X! T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 m3 e' N0 x# M- d2 p& F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 o5 t( S4 A) x4 c" l: g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Q! E6 C+ j( Z4 O: M) }" D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3 T, I# p* \, O& z- c- v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5 M/ d" [0 t0 _6 R$ J* g4 v
% v+ a4 t$ ^. E8 S
“於是海尊法師就……”7 Y: l% L& u  k" Q
3 y- n. K9 a8 |" a# K6 T( R$ Q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6 x: F4 X0 C! E7 b1 o7 h4 C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4 C/ O& O2 \$ h5 I  p
" y: l# A; d' M' q" l( w0 M& W1 Z0 E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5 E( Y/ R6 L7 e" I" j3 [# K' p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B* \( M% V& d$ z+ y3 C0 @3 c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6 D9 M5 G' F1 L9 N, S2 L8 k
  ]% V6 z! q  ~' C3 A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M. `2 Z: P$ K0 b9 n

“喂，喂，晴明……”$ _5 G: y- \% \% [% |% q
0 C* i& }- g( `# u* ^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z7 e' }+ T; J6 x, a6 _
7 w! J- G( I1 s
“蜜夜，準備好了嗎？”6 G1 k9 N3 Q. s7 c& Z
4 L& B0 E  v) R" }% D+ ^0 Y) y% g" t0 `+ c1 ^
“是！”
+ M3 s2 _; _: o% f7 E4 ~% a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 U; _' z' Z4 V! k: _4 X" U. a( ~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m0 ?' a2 W5 g0 f
6 b" ^1 e" B- N3 @7 P* D4 V
“就是做這個。”; p2 q9 ^, f) C# c/ D* L3 v. e
% S$ K5 _( e3 o5 N, ]* M4 r8 s% _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5 j: I( R3 b/ C" C8 L
“山”字變成了“出”字。! K" M5 d' ^2 |: E) |( V
* T- I3 s; ?1 l0 W
“這樣就行了。”, G' S4 @& J0 g* j7 b3 _" Z
% B% \5 Q. v6 s4 g. @) T" h4 h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b. g4 s) \4 Y3 D6 a4 L
# J+ J3 p$ ?$ a2 O; L; ?) y
“晴、晴明……”% b* S. ^: P8 ~; m1 R( c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7 f' V: x4 v' c% l% T$ u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3 q( B. L6 r! ]# T: h
* f% ?+ k6 t* M% [: j: u) v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0 ~: O7 W' C* `! J5 V( b
“櫻花嗎……”( G- r0 a3 K# ]0 U; }# Z2 m) H
: z! ^- ]/ B7 C8 g6 H( g4 E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4 y1 D3 R# k/ S+ Q9 r* ~4 u. ~0 Z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1 z; I% j7 R% E2 P$ K7 l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l% F& s* f" z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l& p  y; c% q& C2 Q! K1 V' n; P# _

“是。”

海尊點頭。7 x' C7 P6 ]) ]4 Q
; B8 s0 k( G/ Z1 E( s6 h9 u1 q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F/ k3 P4 w& @  K4 t5 E+ j* F
  o1 r9 h, M2 G  G# Z" u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_* p$ f0 F+ K7 j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5 G% A! l# E8 }8 y/ S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2 \( R% x+ b4 A$ I: _  \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1 w- v* }5 w7 _5 L- S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4 d$ Y! e/ [7 ~! C/ `! u$ S6 e/ [
字。* y1 u% f, \* z; C3 u

“原來是這樣。”/ i$ ^, @5 i( ]  Y3 n" ?: n
$ B- s7 b" e' |8 R3 a* Q2 ]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m2 ]+ B0 i, f3 ~( c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h/ M) I. n: b, \" a% d0 v6 j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5 I8 [: D5 J/ j5 k& A# d
" Y  I( s# E+ f/ T  O$ T) H% h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  {) J+ T. A- f4 m  |
# W- t( u- `! t3 g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 j) y, }4 l  X5 d8 P
“我想要錢。”
- Z5 @! Y7 O5 K+ v4 ^
“錢？”( ~/ C' _8 \. G* \
" [' S; C# }& E6 J8 v' a
“錢，和欲……”
9 d3 k! l8 h3 Z
“欲？”: O1 N- A' D% m) v3 S) _4 ~1 \
' C! R2 p  K) _: _% r3 d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3 ?# n6 i9 E0 U0 c8 l! X

“是的。”, L. B7 Q3 n$ ]3 T) P
4 [4 ^. J' Q* E' M& u# o' [
海尊點頭。( S; t. D, R# A, r7 ^( e9 |" u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2 r4 [+ f8 a; H# C0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 R' b: ]4 ]5 G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 \# N" z3 F  y
“多美的櫻花啊……”- d7 O! l0 ^1 I+ d4 T
  D* r" L4 H! Z) U
海尊喃喃著。
$ V4 j- D6 b' |1 c7 a& p5 N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M) q: U' U/ @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5 q4 ]: [& k: \( \. u
9 ~! z" z* l# h( N4 i2 _0 ]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H. ~. U" S4 ]) X, f% o5 R
3 X# n4 p! D( S6 ], |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G0 J6 \: y7 J# d
" ?0 F5 b" @' X7 L" A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F+ x0 e  j+ A5 a
0 `$ a4 H$ n: |9 l! M7 j* _! T
“他終於走了……”
/ s' F  R3 _% D( f
博雅喃喃低語。

“嗯。”! J- D4 d, \; V% P
! W$ _5 P( A) q! A6 w3 t$ P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k: Q# g1 `2 b- z0 a% G. I8 @! n
: C; R: z  o; D; Q9 P+ O

( h5 U- Z3 Y9 F$ _
一* w* d" G  q5 ?# X

兩人在淺斟慢酌。! N: C- }. Q5 ^$ F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6 P8 U: }4 I+ q0 d% g  B( j
. B1 [8 M1 L2 l4 v% g! k/ f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D$ @+ i, `$ ?: M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5 Z/ Q0 U1 k- Q; ~( P
3 i$ [% J% `1 x: i2 y" c
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K. S$ b8 Q) V7 R
: E. Y9 U/ l$ r7 r5 h) h  n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 B- d+ g8 R/ g& c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X% D) n7 f- \
5 X" [) T, x6 N( I7 d$ B6 c& V0 J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Y# X4 B6 E* u
+ C7 o7 C9 R9 W6 m: s3 J  J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 @; c4 @0 O' q  A4 M( z. X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t' r: l3 p! M/ k) t
& g" W% b2 ?" y! R5 V5 m
“真是不可思議。”3 }5 x9 q2 J3 ]. D6 t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u8 B; {5 @( h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A1 E$ Z: K. m) U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o4 z) i# q9 C# G0 e- ?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F# L* D% N: l/ ^& Y. E5 k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W1 Q! e' y, z$ L4 C" M
  [  X$ M5 R& O5 g% Q2 A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Z4 T7 w  ?5 q- m" h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i7 N' r# q+ t# C+ x# G$ M$ I
# U) p" d" e: M, G) m3 w) X! ?& L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V+ V1 k/ @5 I- h5 X# w
- D: [4 w8 J! m- ~! u
“什么時候？”! s/ a8 U3 S$ J% e. {! i# |
. V) U# q" T+ [* {. |5 U" r* o* j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 B, [. |0 |! l0 V
“對，對。”) x+ ~: h8 v* R4 F. i: L& f) I
, _, H$ n) `1 S0 j
“是有事而來吧？”2 H$ t8 j* @1 c# C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8 \6 o8 A& O6 j; V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8 N1 g7 M  `- L% l! p" s- ^! F  q
, }; n# ~4 \% t7 o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7 a3 N  ^, B; Z  g+ Z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 a( t- M; ?1 H. K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4 x5 i! r9 R% {( a* V6 I0 A( r
+ C. c) L' |, e2 `  ^, f& q* _2 A9 I2 z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s5 i8 P3 S8 W* X# f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 n- r2 |6 w8 x6 D6 y. ~
“是啊。”( W  M& M7 I) N. Y9 s1 j# ]7 z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D/ u1 f' b9 O) Q

二  F5 q% A. L: h! r0 T; b. U
2 c% }' [& M9 X8 S- F- t3 e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 }; @" e% a+ o% U2 \1 T: h

“喲。這可怎么辦呀……”0 X; {" Y+ F: j6 Y7 l- k) Q

是這樣一個聲音。9 Y! @- `# R. k: o2 t
( d; t+ B( g& M4 _, Z4 t: |3 T) p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u& [# a- V2 o: c" W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4 M+ A* a, S8 b" Q: u8 a: a7 [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 V, V5 E: f+ D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7 ~) {* `: Y8 w" h7 Z* P/ i7 v3 f+ }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 X0 W) H# D& U. ]. ~/ V. q' P2 w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v$ N6 {, @7 W- o. n- X2 h0 J

是紫宸殿的方向。
% V0 O" V, _: Z1 [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I6 c) \5 g& Q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2 T/ M+ v& \7 a  o0 s0 u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L* v- L! x. X+ {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z7 u( W! d6 x4 Y( q
, c7 [0 X% b& _0 Z" T% ?5 n4 Q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5 Z' Z; M. x6 e4 P& v
1 \  H6 }- w! Z* h& F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L6 n; y, @- N3 a
1 l$ o4 I3 \' T+ x3 |
“就是它吧。”成親說。
5 g9 }6 E. H) ?1 m6 V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 i1 d. H; I2 O1 G5 d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 H( X! c* v( \7 l1 T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m0 R" r0 b* V( C1 h

“哇！”
+ k, |1 x( D1 i) i- V: v
見者無不驚呼。% ]+ f: j& [8 q
3 _' {" d; z8 T( {) ?! p/ Z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 a) `8 w1 J/ l0 H5 n2 F
“遍尋不獲啊……”) f: j  ~, l% ?) @4 A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4 [' v# l$ E/ O$ o- w2 J+ D- n
$ r- D( V6 H. J8 B% C% `' P
“實在沒有辦法。”
( U! F2 B4 b/ }  [6 }% p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 ?* a9 `- B: Q, J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3 x& z# W" C7 Y; C1 }" w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a. \7 }9 N( L& f& o/ w
1 F. ]1 u9 ^8 G8 x5 d; |" j) L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2 m7 B$ K6 D) F4 }8 h

“咦！”$ Q$ Y3 _1 ]6 f% o1 d0 O
# ?: i! l' v* z5 r3 e/ v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0 B+ D- F$ D1 b* E+ A' @6 y& j: ^
/ p" l: b3 m6 T; ?2 [( ]! R
“是誰？！”' P6 E0 i4 h' [4 A2 [: V
  b2 e! p0 }3 m. V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F) \) \. Q- s' Y( o/ R0 S7 k

“別讓它逃啦！”' L) N  ^) \- M$ |9 z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L+ x9 P' w- ~. @: K5 r' b: S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3 B8 i) D* ]/ ^" v: }
' R  w6 u$ V( t0 T8 q" q& |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6 K+ F5 X, Y% G
" x0 U6 U, d0 _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4 ?" c# A3 P- e6 J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 x' ?# Z# ]: V& X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 Y& i3 b, R3 T9 Z  C- n

“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5 p1 @  m8 G1 t  W) T
* k6 ^9 K  y: l# \9 L6 l) ?  y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 I4 m  I( p& e2 d& j$ B/ c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9 b( P0 A# V; t- c2 ^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h5 w! ~: O6 `/ |
' b; V9 M+ X: h1 s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1 S: |+ A; s9 ~$ {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x9 K% T4 \5 O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 U# w9 d" H+ P# c6 F- E9 X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 ?1 ~" [; \- P& z* x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 x1 `; }0 q. D; w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 s# o7 V2 h( S) s' b) j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K% w3 S+ J1 f6 F6 ~4 D

“噢，我倒是有好藥。”1 g+ ~$ v1 h1 N& a& `5 J
& ~/ k' n$ `8 C* e+ }: o+ \- {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0 h' s) o3 C6 b! g
& W* K/ q% n, q$ [% [& U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f8 V$ W& J( I. M. ~; \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4 c. S4 r3 v+ h* T# j' ]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Z! o0 R/ _. k" @) r7 d
- J& a9 ^$ W  H* _# _
“讓她服藥了嗎？”: O9 A8 E4 J, y: ~: t/ y
0 i  D: S* c: a% A1 i, U2 `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z2 ~; ?( |5 K: x4 j8 `) h

“沒有好轉？”) }8 _' F# s7 }
* n  J6 J7 E+ N5 m$ |) k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 k# j8 r0 _" V& T- W# L1 v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 x/ v% _0 Y& ^9 K$ H+ I
“狂躁之症？！”
0 F9 _+ R% F" j  M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 O6 L; e- I; q' k1 r$ X0 k: Q: J6 p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2 P; P: q% F% K7 M1 S
& x' S+ M9 I8 y; K
…“

“啊！”. B7 A  G' |. a) ^/ P  r2 ~/ O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U5 _2 Z- G; u; g4 ^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r% M3 Y9 T; S/ X0 P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0 u5 d7 q7 [* t- X3 O. E
6 Q, }( C1 A5 j; n0 T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7 P  m0 U( A+ q8 Z6 x- s+ m7 c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 A9 n5 F1 j$ x( }7 `# d1 b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 ?  v: ^0 e/ `0 t' B9 Q) w

“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X; D6 _7 \! c0 L, H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s4 h- p% d3 p3 v/ v3 @6 P
+ S. O  ^% R/ t# @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 i6 G8 l/ V8 _1 S* T' `
“天啊！”

他大叫一聲。  [* n' ]9 ~9 s  ~: @% K- g5 Q$ j

“怎么啦？怎么啦？”
8 `0 v* Z, Y6 t
家人匆匆趕過來。
2 i  s% [: ~" Q' _5 x# @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 ^; j, L7 ^4 c) E: b- o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 p, h7 ]+ \0 S, _9 `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6 D0 }3 f5 K; L* w" @8 D
9 Q; A; O8 s; R' n# U8 y% |+ G3 j' q
三( a) W* X! Z" g% z4 ^9 S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 \* _9 ]% Z' n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 X8 N9 {6 n1 g' q7 u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I, q7 X$ E/ N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B1 W% }8 A, A, J, P
* X8 _) x2 o$ |3 p. M5 B  z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Z. {9 l: o- u* [8 j  Y  p% W
7 h/ o0 w& y8 V( s. O# Y/ |
“明白了。”6 W) \/ G6 J, D6 v+ z
/ ?5 o4 u* g  D; R1 W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8 q! Q7 Y3 _4 _5 p  y  |% t3 c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6 ?3 {  i1 g+ t5 S* D$ o, Q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S: U! k) D& ~3 V9 N
! C1 Z; E: X& n" j- D  y( f3 M8 z  k3 {
“哦。”
0 y2 l* {% O) {+ Q; ^3 `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W/ m( {7 b; W

“說話聲？”
0 B! c; {6 z# e1 H- A( T% b* S
“是的。”9 H; F5 Z! u7 h+ X  u9 |$ e( d' g( }$ {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v, q, x7 c0 @! R
5 @5 Y9 f2 U' @& `2 O: Z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g$ r# `" i, r- ~1 Q7 f  A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 V6 c, ]0 C, p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 {9 M5 D/ _6 A) X& T2 ^0 M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Z1 F! r2 ~6 m5 P* D& W, n  }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q2 P0 @# ~3 J( d& M  d
1 k5 Q, r+ k1 x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2 {; p* M2 J' b1 u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L/ C5 w5 \% L- y) R! i4 K
4 X( o% D3 l/ T/ W2 O, ]+ e6 X) Y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 B: J7 w! W0 F

“好癢好癢。”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M3 y' j/ o3 a# a8 r2 J( v- i1 Q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 }5 |! t  t0 d: U! G- l
“蟲子好癢！”8 F8 q- {$ _  x8 t" {8 r

賴子瘋狂地抓撓。
* ~# O0 F# V- l+ h" O( f' i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J8 Q& R8 Q# j% W7 C  f! F
5 g/ o  F2 c; c1 h8 n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A3 e, _! r, T0 m, j, p% q8 z
! o2 N& O0 l. Y# S1 b* E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n. c  ~$ s! Z1 |( b2 T/ N
9 H. O2 X5 l4 I; Y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 s% A0 T  I) R3 F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_$ Y/ s% P9 I  A0 G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C) V2 `/ v8 Y1 M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 {* x% Q& _9 H/ D" D$ C) L0 ~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4 Z+ ?' T) y# \$ i1 Y9 V6 }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U8 x" O; x% @" V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5 }9 |- F+ n3 S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4 {; a" V& d' n6 j% g8 [
! f  \* b9 o' a/ R) y' b9 x* M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3 y( m) P$ }- S0 s: |
" a! s' D" z* j9 d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3 i9 ^% p4 Y: [* a

“友則大人……”
3 M2 @, [5 N* W! g, g; x
那聲音喚道。" ^5 y- A7 x% g4 _

“友則大人……”
0 t8 u- z+ a: {  s9 }7 i7 e9 ^" s; P2 t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b" B5 @% a" b$ D' G
7 y: Z, @6 S: G, @6 u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 c) M+ M# D( W9 G! x/ S9 E+ r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c; W4 z* T* {7 d9 c% {5 T
% Z1 Q4 r, C8 J! Q- S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Y3 G8 f' i8 I+ H; V. W
) G8 H; k) V$ d
“這個嘛……”' J+ h$ ^8 C6 ^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a; r' L8 f( f9 w" H
! h2 W7 Y! R% S( \* m# F
“陰陽師？”: U, C3 @% O" J% P; I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3 s: r* Q0 l; V  M6 t4 l) C- ^
* {, [- u8 ~8 Y/ t6 K) k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O. w- ^9 ]8 N0 @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1 b: R" H# ^# p) j( R2 Q4 u. s2 m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 P8 q0 A" J& U7 `
六! }5 T) M8 X( q, E. D. [

“好癢好癢。”
& d' B) R/ J0 j$ J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4 `2 x* P. m- W& c; y6 n: d. c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7 w, d8 U3 i0 U, {5 X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5 _$ q  c$ v$ y" F7 K( C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A$ T. O7 h" w: W; ^% y

“全部脫掉嗎？……”
& w2 ^' }$ W" J) U- A: W% X3 T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2 b, R6 L. o6 d1 |8 W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 m# p8 H( g6 L& c# Z0 {5 w- e5 G( G3 ?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1 V" V( @# I$ C; K! E; m
6 y' _- l' b* a1 A! t8 s" C7 j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M# c# r- o- V2 p2 w& f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8 ?) }3 s0 A& Y$ J5 H0 O+ I% F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3 }( V+ M; Y* {# f3 H# A# o2 e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7 L9 r, v: E2 O$ m; f, E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6 ~" M$ g& b8 H: P2 @3 A  U
“啊！”
# p: x1 `5 l% {; ^1 w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D. x$ ^$ q& G! Z# j0 }, X8 v" ?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 c1 w( c. n# F( E$ u$ s2 n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 p5 d0 d5 I9 h4 O6 Y
“開始吧。”5 W; ]/ E9 l9 L0 D! r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t* E* ~; u" A+ ~
& Z/ H- O0 ?1 L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1 `+ a" a) C/ A: P1 o- A7 g7 x
/ t8 J' c& i6 c7 i" [: n4 E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 E2 z# m. u6 o7 h: J0 e2 {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9 c1 N* M9 h0 Z
3 T! W( E" x& n- f1 X- q# X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 A" J& Y  T  l( h0 B! I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R* H) I/ g5 k, J! M0 O
& A  I1 p  u, t2 s" \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9 o: B( M5 v* p* v! }1 }
4 h" K2 A* L; D* v! o( Z8 p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n2 d% u! ?! Z! Q# r
0 [* w, H7 R/ ^: R3 [
“寫的是什么？……”  g3 X, m: K: @% G: o0 t% l

友則顫聲問晴明。  A3 B8 C8 P. U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7 U% r% k3 p8 N6 R2 K5 y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F& O9 q: ~0 g5 A% [/ K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8 M) W6 s8 H5 `' c' }  H

“來吧。”
5 f7 z- B; T, q0 \  T: b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2 C3 P# M8 K9 y* M
- F0 H" N+ N9 G. G7 [/ M2 {& J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 E. E" V* W0 c. r6 @4 x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8 \4 w# d0 s0 u0 o3 b) E3 Z" l
“噗噗——”
) P+ \; R7 i& I% J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 }% j9 C$ e1 ^4 ~/ b4 A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3 S5 j8 c: R( ~3 Q% G; S: ?/ K
“啊……”9 Y* m9 {" n, F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Q2 S, A* S( S& q4 z/ L* h
4 f+ n9 F1 C5 A3 }6 C& O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 }4 L& |6 G8 f
# K, ~3 t) I( }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2 ?9 Z, M. Y1 I) i9 Y) c' q
/ b# a) }4 d- @; B
“好了！”
& G9 ]) G/ f0 m4 F! x% w9 Y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 a+ e/ |  g7 N% @9 y% y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0 k( M3 N% N& y2 D7 C- B
/ e' ~) t0 ]4 J2 \( ]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 q2 g! N8 N0 a" s( d0 d7 l7 H
“啊！”

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0 Y# b- d5 B7 _6 x9 j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u. G0 s& j- {2 W% |' a' ^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2 l# B( U2 z6 ~' m2 G8 R
有甲蟲似的蟲子。4 B7 Y9 _. @6 i$ u0 E
0 F: Y) ~" P7 Z& K) q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r8 Y1 B" D' u. G

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 I0 s, q4 X" W# @

有蟬似的蟲子。
$ e( X1 P6 d4 s1 u3 _( \1 ?) Z. V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F2 P- q! w  V
3 z( L3 Q0 x5 c" |* j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s/ ?2 H2 W8 G2 }2 R
7 F( _: M8 m# I1 U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6 t6 t+ J9 a4 X& h5 L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u" v% o" G: u3 E4 g$ }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M! u& O& ]5 w- D; b& n3 B. x
# }* s. F* h( Q5 ^  z+ N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_3 v/ e4 I+ ~, P* s# }& _: J

“是、是嗎？”  M3 k: Z7 {- j/ ]4 L8 d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3 @$ B( s& {: [5 |1 d) D( X, [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 l# ~, s1 Z& C2 M6 |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 R! \& g& f& J9 I: Y" k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i! U3 ^. r  l9 ^) \8 m9 ]" X
& I; h0 G2 d$ g4 V: s/ U0 |" J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X" E. z) ~+ e- A/ s
  j' v* d4 W& A, x& u8 T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 _; b# U6 Q$ P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 f: [( s+ _4 Q
0 b& `( |5 o" y9 J) Y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G( c, Q; P. j# B7 `  s1 e' _) S4 G5 K
' Y* A( x  B& q/ _8 B
“那可是求之不得。”/ n3 x% ~) }' W" ?" T- m6 I

“請務必賞光。”
$ @$ C+ e% z5 |% r" U2 }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 g1 ?" b: ^7 q- D, K# D
“好，稍後見。”; z7 R' b8 n3 X1 y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y% h+ T( q( [9 i. E8 x& W3 W# @
, [8 J$ Y  d# E; H& @9 Z: w4 @
八+ ~1 d2 D- }/ E% m6 j- g
+ i; i$ n' x( w" z; d( D" E
晴明和博雅對飲。9 t7 N* _- o# o* c
' g7 F6 ~# o& J9 V: t# T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R8 z( E, j# x- h0 N% g8 O5 ~9 o4 S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 P( K9 J5 K0 f% T# T) m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 R, f9 B. |4 _# D) t, H1 L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w2 w+ g* i- l9 m
3 r! f. A! q  U/ }' z
“仙丹？”' b% H0 u/ J3 R; j& v- T+ t

“就是藥啦。”

“藥？”8 s& ^' U" o' s  D$ u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 U, k% b8 F3 C! p- l2 q; W" T
“成仙？”
! S) A* q3 p* b! r' `3 E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 c% V- D* r! ^/ d1 m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Q+ a. f! j6 z! p  b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8 c8 s1 y9 V0 Y6 o8 ?7 \0 n0 o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r8 Y4 U7 c. N0 B" C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 Q1 W- u8 B; s+ g3 ^% A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 H0 \; T: ?& X- ~. A6 |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 p9 b. X9 e
6 L& l. {: T% L2 B8 v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S9 ^7 g0 `/ T, S  i& V
* @3 Y3 j# a- r5 H  l- h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c1 M6 n5 B! H5 J! x9 N7 O( _
; ]0 C$ e" t! {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2 n+ p" b! y" P: f) s
# z2 M) X9 M' R3 ]" q! r& B- u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6 S  _4 r- I0 r6 f! s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1 M5 K9 L( G. X
4 a8 a# s7 t5 o5 G9 M9 L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y! y- U' O7 p- v0 c% }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 d& X# i; \2 g4 Z' e+ z( h2 @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6 I8 c) h$ K* o( C' w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2 K+ {& m" t' e, _& p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5 a: `) V% J0 ^3 O& n( K! t
4 `8 R+ P2 x9 |2 b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 t. \5 ?) k7 h& l3 ^3 w) p" _% \2 A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8 \" ~8 T& O, \  r; {
8 K" a5 p$ y. t7 N) K; a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s9 J* p% ?' C( \# @3 Y7 o7 g: o

“五芝？”* t% p* A& ]  S
* R4 l3 k" j2 G* c3 |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s$ k% Q8 K( p. N( O
5 j& m/ A5 j; V* X* Z- F; w' P
“其他呢？”, ~; w+ D- I' O; K: D0 y$ X
" Z& U4 Y! F. G" f6 t: @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4 L- \; }1 f: s" s
$ ]1 y+ y  a; y& U& I, E
“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4 ?4 y& g7 `  O- f  X) b$ @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5 V7 R. D' n$ j5 b" q
8 K+ n8 f' n3 v8 U7 Z8 O
“這個嘛……”6 u7 m; u. _) ]# W/ K) B1 A: z
+ v/ x9 n7 m1 ?' [7 m8 F2 q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K4 e% L% k( s9 I+ g4 D& M) v
. V+ h! l5 E1 L7 ]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 H! l- j* J" m) u% T4 n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5 s+ Z$ m# R6 W" q3 V) i" `0 i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 W% M  O8 y) Q' d  x- ?1 S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J1 I7 N/ g6 }$ `, v

“還不行。”; h) _9 m9 L1 q/ }: J2 k$ }
) a0 L! f, f0 T+ p, P. D
“還不行？”1 ~0 @5 L, |5 d6 ~3 J3 h9 A
. C: d# [3 v7 w  \7 T" s; }# o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J8 J& s* W( x1 o$ e
+ Z$ J* v; k. ]) w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O; {( M& H( f$ }" r* j
5 g# E6 G2 d! J- B& @9 Y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0 ~0 q' O  U% |+ x- t' ~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6 E& O! X4 x" ^9 [- _! c
  H' ]; V* U" ~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 B4 J$ }8 H: r
“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I: K8 A) s( W  P: L+ Q6 c
  x. P, a. o7 G" N- f( b
“噢。”# l2 x0 t5 Y7 t  w# H3 }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 D; x0 }- G5 ~! W2 g* G! a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 o, o! h) y! \+ j0 J
“他是怎么得到的？”
6 Q5 n' X) g+ d9 s; g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f: `- ?! j4 r1 D* e! Z3 u
1 h& y7 k8 F% t
“撿的？”
9 x: f* R& k2 }5 S1 \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0 y6 U6 w8 o- I9 {  Y3 M# V
“布袋？”! G& q  s  @, _5 V' n' o
( a" ]; \7 G+ d2 ?- J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2 P  L4 n5 T1 K6 E
- \7 n( H1 x3 a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A/ O' w5 j% I: d/ Q8 y0 o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2 F. r1 o6 a, h8 V0 L; `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c5 H  U# u. ~9 _  L, [' E% n
9 L; [) ]6 F4 ?4 m$ F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1 z6 `0 i0 P3 M. r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8 Q- h! |: l( H4 H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1 e/ e( t, g, `: m. ^- s  [9 ?
4 O0 D- i0 V5 Q+ [/ T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4 Y/ N: Q, p8 w# B6 j, Q
# R0 I% h7 ]0 y" |7 u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F6 q. r0 Q  s" d( b5 Z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1 g" |" u* y& [: q; k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 o: x0 j7 q) V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S- O8 W3 j7 w  Y) P% r2 r
; [+ ]7 C6 s7 |* e) l7 m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i- u' J+ O5 b# z0 X' Y0 I
: }% y# U2 K& [. ?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t' t1 U* r1 K' Z! P" X
! n+ Q2 A7 U2 v: Q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 \6 D6 q. X6 c  r1 o7 t/ l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7 m0 j& S1 H6 k

“問他本人？”
* W( x; `& t, e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c, _$ u) K2 p) @% j% Y# N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8 Y2 O; g; o0 n% j" L' Z
' u1 K/ X( y; p7 d+ v, y
一個聲音回答。; |( Q* ^- @6 G# T$ g: v/ W6 U% ~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9 j0 R3 u( U+ {3 C8 s# m; f: o
7 w1 ~* Q. `% b: C8 X9 c
“啊！”) n- G: B. h3 r
* K8 X. ?1 [- A. [" M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3 j6 G% O$ I6 Z+ d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7 n) v; E' l# X# ~4 y  s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3 D3 t$ Y* z+ _9 O4 K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P5 D+ Q; k$ t: `& D" p7 S
. p* o3 k1 \$ i7 W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 j! g' Z# B' ?2 s: t
“承蒙關照啦。”: R+ a3 P4 g+ n5 g
: ]( b7 {9 Q. V8 x5 L5 b/ ~5 Z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H& b! F0 p( L2 t
' R6 Z3 r7 B5 Q0 k" Q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J( J9 E$ H  C9 e
, g- \* o, j  a" Y; F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8 Y/ c' I8 @$ u! R  [
/ Y) z* X0 t2 W' m/ j% r
“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Y6 H. T9 R, R& h. C
# g2 y; M+ v. S3 b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s6 d; U; s; j/ K7 _* j
) r. W+ ?1 \4 T/ w
“噢。”2 a: X# p6 x$ m1 }+ d/ i, G
( s, y9 |( o  g9 _% r7 ~" v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 |, z9 b) U: d# R  F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d6 A0 B" I1 V7 ]0 \  ?

“太好啦，太好啦……”& H' `: E6 g3 S* |9 z/ C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 @* s. [& K0 c& H1 g( D' m+ L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H) T. `. V4 j# s) v- |0 b1 ~' M+ K# F
7 H$ M8 D  t( N& I# _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f& D1 q4 z" P4 d( u
- i* D/ `6 K3 G, q4 l  K  e
“然後呢？”7 A$ O' P. S7 ^) W9 n6 y7 t
, X( F9 J( E5 a; c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Y' u3 x) F. m. b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 \9 N, I& @/ j: E! i3 h8 O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 s9 y# F: h" t, |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s5 {+ Q& n$ d) S- o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0 M5 c& a; U/ E
; E5 \+ z/ r! S  P$ Z
老者凄然一笑。& K2 ^: I9 u1 k6 J2 a3 w
5 D6 @3 t  B+ Q; H; z, i4 _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o. \$ ~" \  r
) w' y, o9 D7 h5 J9 {7 ?& m. D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 J. Z- P$ H! A0 ~5 f6 L" J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0 i+ a6 m1 M8 M- e* Q2 O* r" V% |$ \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t5 T' |) o9 E* E8 k
2 i9 U  R; }6 \/ @+ M* y3 |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r+ _6 B2 O1 k7 Z( J  ~/ C6 K; ^3 ^
! W+ U8 J  B: e5 I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A$ }3 v3 u- J& i8 E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3 u8 V2 [, x# n0 w( A7 b# f9 b9 S7 y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 K0 q5 |6 U6 c0 ~) H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 E$ c3 Y+ e; Y7 X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y/ \; k; E- t- q7 d# b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v) |- }) I) L1 d& c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Z+ \8 G( G9 G* z% f9 o5 h
“應該不會吧。”* p  c( T; F% M  X
; P' x+ T  ?# n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6 J; r* j: b4 f3 w8 Q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l7 ]) N3 o5 k  G8 Q5 P0 v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 p. w* `$ D# [2 M8 T  B" B8 E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9 j1 @0 k' p' r, k& m! [' @1 n
' \5 J( d/ n3 j3 |1 E/ F! M/ g3 s& C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 _. |! [% Y8 p! H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 v  T) u1 _4 F( |2 E6 ^# w# y
向空中。( e- T8 a: p. T0 a$ H4 q
3 S7 p3 k+ M- n1 F$ x# V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4 @$ p0 x7 ^$ M4 M9 F0 I( U6 ^2 V6 |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 p& A) c" b: ^0 o& ~  D% s, l
, T2 R) z* Q( Q9 x2 m8 g6 }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V5 s: U" b2 ?; r; J
1 [4 q* ~1 @* X$ B8 C( N+ ^* Z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J6 O3 F- M  H  p
+ {* v( h# l, \4 S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 U+ J7 w" G( o, {. K& E( Z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4 S% s5 d5 Z0 l; y# h' ~0 A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U" o- V* ~  h, g
" q: F, B* n  E; o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9 e- A  e2 i9 Z; z0 h# r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G* _% q, N& _: s/ D- }% [5 h
5 X$ k% G7 o5 _! ^) W# X3 F, q
“唔……”! [( C2 ?1 o; g8 [, k7 g
$ h) D9 w% V. W/ U  S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T, ~! z- g: D
9 B! R6 H3 h+ v" M

" c# Q2 `1 p) P5 {1 r) ^+ g* \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 g3 a8 e3 S9 z" v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H: U- W' n* F2 g5 {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 K4 K; J- h+ s  j8 w8 u( Y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9 X& c7 R) H* W0 M, G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4 E$ l  ?( z* d! V% b' `/ q
, V, Z9 q6 s3 u9 o" A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0 H& `/ k3 H4 f5 H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5 \( b1 O/ g: ?( T
7 b% r' |( P) h' D; e4 k" B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 e& ^* X" d9 G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w. B* \' e0 {$ w8 K
: P5 M6 L7 v, _9 h3 I4 J( h3 j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F3 F7 B+ k! ]; s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N8 M/ f8 w7 \
. K$ L5 {4 {2 N( ?+ L4 O3 \9 X  w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k0 z- e1 ^) D7 ~; d; U$ M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N) j) m" K; m6 m' F: V
+ m( y2 {8 o/ g7 j+ x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k8 X0 c& g; p( L/ U. _$ }6 F, u' e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8 w5 \! F2 K+ w0 r6 w( B2 d, H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w/ D7 L- q0 }3 @& T# ^- C7 ^" T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9 W, i- G3 y* P% Z% ?3 m
7 A: I2 c6 q& p( A- C* n' _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b  p5 D4 h1 r6 g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7 S8 n( i. N3 d5 D- l1 p
6 l& S. V* k  |4 r. [; L* E" Z5 b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0 M/ a5 d7 W4 f' c- H0 [) L9 N+ U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 w! v5 M. q7 K0 ]9 h& L  {# E( N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2 ^; P& x$ }5 _- s& T  e# g; O; w4 D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 i# P" h6 l( I1 z' O. B. P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6 z- Z( o0 Q; H  d% J9 j/ U& P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