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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K! U* m0 y$ H$ f; @/ [# Y2 e( F$ O* q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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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 U: W! `( b0 }& t" |7 q2 A8 }2 ~
5 ?% Q0 A2 ^( G6 A, s5 D
$ F: i+ n; E2 ^2 {+ F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0 c- i  D2 @- g" C  Q

5 s$ e& _2 z1 q4 d. F
一
0 y( P! [% g8 q  n: Q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2 A1 Z: [" M8 Y3 u* [% f6 v
* b/ V! Z" Y) N- a/ `2 S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3 B; j% b/ }3 D. `# a
% N$ m  W) q- \  H" D  a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3 O3 b& b1 t% s8 {' D3 K2 e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 _2 \' x/ v4 V. Q  C5 U+ y7 Z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P: G  T  q& w4 i4 [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1 o1 }4 W; N, Y# N# w5 m' t/ d
6 g. u) E  A9 C' r$ I* ~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0 g! n: f. I3 w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 E. ]) a9 o# t; b! w/ D% n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3 g1 q- g: E" A8 p6 [0 x0 \2 W
& B4 R0 y4 p4 l( M4 ]! @9 S4 t5 ~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 n* L4 S/ t! z  R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 h# ]& s3 w: e" S8 {0 i0 h
( X, ~& t- }1 w: F' W; n% C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x9 v  r7 W/ j' Z; m% v( w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1 J9 t" T5 t5 J( m* e
" v0 X9 `& y8 C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4 z! b3 s5 R. {) ?& i5 Q5 J
似乎是一種天才。  {' o. O5 j' I* j; h( M
& V8 [  m7 j. _6 r. _/ C) b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e( N2 [8 t9 B  Y1 c
# x% _# w' }( }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 o) E+ ]  Y% d; p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8 k& |' G% z+ o# Z" A6 x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8 `' i# T1 B9 r0 Z! K7 Q8 b6 y
' ]) N, n! c7 W2 X
一行人乘車出發。, o! w& b. k7 I9 w8 [5 \  H+ u$ ?
9 h4 _4 Z- z8 @( W5 h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 T* M$ B8 j- c! y& ~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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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0 E4 V! O: z. H7 Y: k& J  @: t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5 ?3 z0 T9 i4 a+ Z4 Q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y0 S5 ~; S1 h  W/ H9 c" [  k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k9 _) p  Y3 v" v* R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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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q% q0 ^& y5 X4 U: U
3 y8 i9 A3 f2 X( Q" W" a
言歸正傳。7 D& o! j5 o, p  f9 N9 T. }. H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9 `6 G8 B+ W% p! s4 j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F" o' R: F, A& @* C, r  ?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2 E/ ~8 K1 ^' C7 x
. v5 [1 L" Y/ v( V6 U+ I2 G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v# q  j3 X8 o8 e7 ~% H- G
! \" _! Z4 s0 G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Z7 B9 J3 F% i' k8 q
5 U! [$ ~: y$ g* r# Q& f6 H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h) U- c+ C' c1 W" M8 O# y
! M% j4 i, e1 u9 a# K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4 I9 r$ X" e: {! p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 d6 i$ V+ x1 }( ]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 [/ ~* r( c$ H" @& b, F2 e8 x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1 N# ^. ]7 Z, T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A- m7 ^/ k' B; t- t4 `! q
/ x. `' i% s# U' p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A9 C% E* T- o* j
" I6 ?# D2 O+ t' C  n" G% E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艮，鬼門也。7 y- o4 F& T5 S4 u1 ^& g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7 M1 Q# V3 @: H* \6 z% L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3 R  d  q: D" k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 ]& e7 ^5 {& V( y, M# z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 n# f% }, p% B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b" h/ X* K, ]" y+ A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t. P$ n+ Q4 K; q
) m6 ~9 J; R& V7 u! l( o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4 `7 S, k# B7 _, m! y3 S2 m& P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9 u5 a1 m1 T4 v4 h( m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 C. [$ V) ~5 U  j7 |2 O) H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k( B% U% Q! z/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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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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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W4 K+ q9 T6 g% A2 J. C& Z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9 A9 }' m: d% \$ U2 ]+ z! m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 `( k) I6 F  u. n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t, u" e( |% d7 Y& Y8 Y! v% R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Q2 Z2 Z' @' M. E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0 g* G7 g8 z: T" o4 F! R8 {9 @
: u$ F1 L- p1 w7 t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J* i* y2 T* Z  G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 Y: P1 S( m% Y3 V% O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1 g, q( o1 o!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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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W6 T8 C) z- O, Y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x7 f; N1 H" i; R6 d! j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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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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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9 p0 V0 R$ [5 B, C! ~/ U& o
0 K% F# x' `) t9 \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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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c* n% r# t$ |& z+ u3 ~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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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r4 o( y6 N1 ]; S9 W7 }/ j
3 u; {- I0 X& }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A+ b) ?( [) \0 ~/ I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k3 H4 |3 J. {! _*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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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4 R; j+ V  _)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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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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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e; a9 B$ _% m7 D' r. I1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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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5 u' R# x" R7 X' Y" |
! P/ H9 `3 x: H9 @( }3 S5 Z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2 C7 e" }7 ]( u* y7 b5 K( H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1 H- q# |8 y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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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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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C8 R9 Y. |* f/ {+ U3 A0 A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j7 @( M. R8 u/ t8 X. Q3 j: R& p

“哦，沒錯。”
7 y0 f2 \) i; s( s. b5 ?# v( Y( ~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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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M' L! Y: M/ [) P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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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D+ v9 V) i. s' i% y

“我也很想看看。”) Y7 E# ^' x0 Y* Q1 V
8 U! A3 A, ~# K2 L
“我也想看！”& f8 l8 B+ V- e+ {- }, r" S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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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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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 x8 G1 m: j3 V' T3 W: t% d7 d: Q3 W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F4 |1 Z9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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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T9 e: r( t9 K8 q  D# m3 q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M1 {6 m) S1 @; B/ J
4 y6 U3 R0 g0 Q5 ^6 t) C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 ?5 S: r; f. w1 D. \. P0 `/ `3 }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3 P7 S1 k9 C: r; Y! ~, I5 \/ d/ T( A
- F; e  g: b. s, r: {$ Z: P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d. p$ s: r) l7 K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9 m) Y& {( @5 \# p- C# J: w
& l/ i2 h# j5 ?$ f1 W1 Y6 m; j' l7 C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4 {9 g' W  v/ y2 k) s' V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6 g- [& t, q2 F5 g9 ]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w) q3 s/ B$ a) h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2 E3 Y3 D- E* B3 L8 Q0 d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i4 \, ^! ?0 f! r0 O- ^4 v  E4 E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O8 u0 z1 @2 D7 i: t8 B( G
! D* f- Q4 Z5 T% |# J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4 @" g, w; o  l( }0 r" _0 O: S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g$ l$ R2 }) `7 g' ]' |, Z3 k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k5 v2 r+ d" V3 U! e
: I9 U" \8 d  F( ]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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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e# s3 h! O) J5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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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 `) P  k$ y1 j# |3 T) X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j9 O! m8 W, T
3 N- ^; F2 f! {( ^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0 p0 Z9 e( `5 \6 ~
% G) M8 u+ J8 ]5 Q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7 F" L9 D# k! P1 {0 q( ^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1 c* @- \% a  H
" e  X, ]! K- e6 f# J9 y" M' f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M# _6 A0 b: M; l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8 ^( G! n, z2 z1 @) U
. D& \/ V! U7 `! o, I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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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2 a# J1 }$ A8 O: }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h1 E' q; p0 v3 _2 F, `; W7 Y7 ^
$ `' s0 G' v% a. P7 F+ d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4 z6 B; d( K0 k% l
/ l1 _/ ~& P, K: A! k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S5 H. g7 F3 k9 a, q0 Y
5 p0 e: @8 i8 l( x1 x+ Y3 p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h' P  s0 a. C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K& t! w, @. h# H- F% }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1 j5 m; R" ?$ G8 C. E  B+ Z& c* ^2 h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p- \8 z' N  Z- ]) Y8 y) a2 H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l6 N, N% M2 r; ^8 b( t7 z
. |# k/ J% i0 T4 I0 m7 b+ G/ c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 F. i: s" _5 @0 l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 I% C9 S8 R, C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t. x/ ~/ s" B! n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7 r1 z( E% ?3 }# n9 G& }6 j$ R
" G) Q0 ]1 R+ M, n% q( |. |: `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7 _, A8 W' v! H6 }' o2 Y. T
+ e5 `2 U4 L6 k# L- @+ F9 q- t/ d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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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1 ]1 U1 [. o6 t1 j, Z& f

7 v7 V3 @! y+ _
一$ H7 t% G" }7 O% U5 s3 [/ q0 [* w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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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_0 m  {# Z# ]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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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y# L) D- Y6 F0 Y

梅雨已經結束。* I( j3 |& K7 _( U( Q9 J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s9 {* G+ K6 |; K0 A  l. Y4 P3 m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2 i' [3 A; k' U+ S; Z/ C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Y3 H* C7 U: `% L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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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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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g% {8 [! g$ t% c- }8 E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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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2 c9 m  [& q3 n1 j8 S

“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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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9 Y% ~' I. I9 P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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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U8 d3 n9 r4 T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 i# p# j( W9 G4 D; x8 _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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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r, n& t1 x/ j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1 g% k% {; w6 s) p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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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m1 M  f9 I- Q8 i$ x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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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9 G+ Q4 N; p/ S& J/ }*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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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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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 V( h3 T, f9 A9 p0 n* e5 C

“什么時候？”" Z2 K5 g3 @6 G9 j1 |6 x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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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E: }( N$ ~5 A$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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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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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 j8 H! H9 Q' {: U! k: k# v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w; r) \6 j4 h4 m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1 _0 m% p+ i% F' q& d! Y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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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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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5 \) G7 c+ V0 `/ `2 Q  b9 T6 L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s' B8 I' C- w2 r% d!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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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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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5 ?: `7 m7 O3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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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S6 Z; ]+ Q% o) y2 s/ ^9 O& U. ~( \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T4 ^) V5 d$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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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v2 k( a4 @1 X, w* a4 n: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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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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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K9 j" v5 ~- X4 S4 S" c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y) H( b) _: ]. ?& j& y; d( [  u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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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g/ n- O% b2 l* v  v" p3 A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 J$ J6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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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i9 x: R- k; |( ^6 A9 o9 Z$ U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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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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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i2 V& @# ]9 ^# I- X! w4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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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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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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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U+ l  n# W$ t0 {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i3 j1 K8 x- J1 ]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Z% i) C! D: k! Q' g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c4 s& ^# C,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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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 g8 c! w. o-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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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8 Q: b, f# t# D5 c- J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K* C1 y4 P+ N1 A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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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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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 E+ f2 ]6 F7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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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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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3 ^. R2 h4 W! Y' v0 E) B4 K$ d- P3 f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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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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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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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M$ a8 ~7 G% [6 p; P6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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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X- k% p% w(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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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2 T! g. j+ u8 N+ y8 C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P1 Q9 k% }- |. O'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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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r* y9 ?# E8 j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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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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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c% U* ]" s$ `; x/ y;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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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5 U( L0 X6 ]8 `6 N# w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4 P' n/ f'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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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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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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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3 F& s4 l) _" U' O$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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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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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K5 y& g& r( }6 J; E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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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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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K9 p! d7 z3 H0 \

“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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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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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2 {) \" [2 k6 D- k!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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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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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0 x9 Y1 ]4 k) m7 j$ B) b; K0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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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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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0 |8 M. i) B7 A5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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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L0 p6 ^6 _& z4 V" H7 }) m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G: i& E; ]  x2 ~$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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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r. ]4 P% [  X# Z3 b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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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A9 ?& z& v* Z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b  S' g& b  @4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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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O9 h2 |& n! G-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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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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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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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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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P9 ~2 u& Y8 L5 P7 _) ~' W9 P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z# f2 a, z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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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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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9 v* R8 f+ f4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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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 D: R6 D7 S6 l1 h7 k: M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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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l* ~; K' T& w! ~/ k6 i2 M, f4 @' l

“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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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q8 X* R2 X! b) _: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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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t) Q  j& T% O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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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4 K" x4 ], }' {, P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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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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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Y! k/ f0 q+ _& Q! K: b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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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T; ?0 U2 ]/ N9 v% p3 S6 ~8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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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q  b6 N) B) d* Y. P  g7 s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x: S; s9 B  D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U) d8 N, Y- D  x2 r9 j6 j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l5 p4 O" B# A2 t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8 O2 l: T# Q) U- A& D9 _- O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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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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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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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8 y5 M& L: y6 n# {; q1 ?7 X

“天啊！”$ p1 F8 k# w9 ?8 p. m

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V8 Q) n0 S: z8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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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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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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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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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4 w- ?# Z3 n" S3 ~( Y2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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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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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V$ [0 _" g' V,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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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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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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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J; |- F, |! ~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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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5 X5 ?6 h0 y5 u% ~1 w5 n6 Z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D+ D5 G9 w! J1 c

“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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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3 [! f2 E! b4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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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3 @3 W$ G3 Z5 A- C2 j2 U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3 k  p! @: }1 L" @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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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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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7 p* w  N8 J$ E9 V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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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e! [5 T' t( n) V' y, P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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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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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1 u0 `! N8 {$ V' k

“好癢。”  e4 B4 ~# M0 F; `. s( s% }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j6 U: i& t, |- P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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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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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i6 J  I. Y5 q7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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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6 L8 z4 F% p) G! k

“蟲子好癢！”! |4 ?* ?- K# \4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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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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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j; s/ F, r9 R" _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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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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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Y, h+ z4 m, j0 ^8 Z4 X- p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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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5 U% o3 d! \% t7 C+ H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Z' ~5 b+ {! p: b% J0 P# h/ `- L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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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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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d2 z/ Z; b0 k8 z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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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4 X9 h$ I. E: m1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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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G  e% x% [5 B  Q) G) U. e( X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Q9 B& N  x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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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9 y" K3 d3 w% a' j/ {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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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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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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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2 h$ G+ h$ B2 e+ ?( Q( q6 n, Q/ j

那聲音喚道。0 n3 N8 \/ q' w9 u$ j% @" A

“友則大人……”4 X1 o$ y% Y% B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0 ]: d2 X7 M"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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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7 N5 R" l: G% ?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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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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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h$ Z8 T9 u( U( t; N, `

“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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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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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v# M0 @" M2 Q2 i7 A4 @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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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O' V( A0 p: v9 Y" d, Y: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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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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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6 O8 w  _/ W" O! v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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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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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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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2 ~2 G' g' L3 \( E6 K

“全部脫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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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2 T4 N( {; q4 D! r) X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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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r6 d8 g$ Q" ^# d9 z% c! G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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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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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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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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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5 P" V1 d%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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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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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q) y7 k5 R5 r1 ], l6 [: ?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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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p9 v0 k) Z7 |5 n2 l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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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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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x0 h# ]# V3 J: _3 q& q* O, C9 D  \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6 |# u; Y; f* k+ L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6 ~  V0 b. h+ X  z6 G( g# b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P( _$ t7 K9 x: L. o: A(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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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2 o: p- H! ]8 T) k5 x8 K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2 h. Y* D3 @* A' L. h9 M! B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9 ~9 G$ Z' [1 t! w: f"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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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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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2 a0 z- S1 y8 L- J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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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w% ^. P)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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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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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Z9 Y" X& W7 Y2 n/ o# `+ O: O4 V9 Z

“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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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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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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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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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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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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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U9 r6 A$ y% U6 }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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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I3 k; A2 z, \9 ?

“咕嘟、咕嘟——”# [5 B" N: G" @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v- J* t4 e7 W5 B(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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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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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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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Z% V* q" _3 p" B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3 @0 W, C& N# D$ L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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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4 i( X% `5 l" e+ D( {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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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C6 j& p! w6 w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0 s6 E5 o" e1 n7 T+ k) w; ]$ n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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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4 E! G& k6 ]9 y: r0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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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3 v. W! F8 Z+ C6 ?8 e&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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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d. g! k3 S0 h6 C  J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8 z1 m, R3 `% ^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e5 }2 D/ }+ S6 Z; g: S  N

“啊！”. {$ ?% _6 B- f: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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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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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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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7 w. I7 r- |( P$ j/ \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7 s. `( R3 `;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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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5 L0 {# k/ A" v/ u/ I1 G% N/ G& D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D( i4 E# q! F( _$ E

有甲蟲似的蟲子。$ B7 n% J+ ?+ N  Q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 |8 m; O* |+ h) O) t( H

有蒼蠅似的蟲子。, L  z5 ^# R1 Y* @' @$ r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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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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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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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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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8 C. H; z1 j5 J7 x5 l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3 P2 W' \5 X& J; v- D# I, p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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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o9 L, U* X: _& z) ]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J0 V  z' F8 u& Q- Y  j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3 m1 [+ \4 y& K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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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z% f; [2 @" G  w8 |2 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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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 \$ G1 y& i

“這樣就好了嗎？”7 y4 Q* y- \9 ~+ _& _# Z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1 R8 G6 c! ~. B$ x" R2 A

“是、是嗎？”3 Q  a2 r. q5 ^  Z$ `: F* c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l- ?+ }9 v- g* e# p( Q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0 c/ m% l, k) u5 ~8 f. y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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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9 F5 z( }* |" x; U# E8 b* H: s

牛車等候在門外。3 t. a9 {# T. Q- i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9 x* b$ g" K* L" E  S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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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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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Y7 g+ p*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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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s! b, U, \' ?9 I4 W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9 g. B6 z2 d5 \# w

“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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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 X+ k- r! n- A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f& n! B% D7 d

“好，稍後見。”- E' i, S9 L2 K# H) E6 c: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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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3 j" s; T1 {8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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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a) S& @! X) ]  i/ r: u/ g) f

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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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 B/ `" \. a'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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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w" l) {% h2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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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_; t: L& E( ^5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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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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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6 M! V# h9 ~3 F/ e1 Z/ ^3 u  q

“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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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藥？”' _8 o: b0 H% [3 x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Q. {7 _: h) s; Q3 x9 ]

“成仙？”0 X9 `/ H$ ?, _* A+ x' f
5 i! p5 u9 J# K# I; t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4 t1 `- h9 B5 V' m3 s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T, e" Y- \& z# @0 d5 c- N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K8 t# P- B( s" \+ i)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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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4 s$ n" E* z' z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T9 R3 m9 a, h. ^! |"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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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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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g7 _; l/ [# y  a, \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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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9 T9 ?: J' D' Z0 g# j9 L4 p) i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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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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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f0 ~# s! ]0 C$ A  g. m3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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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4 Y8 Z' h: U2 C9 g" _# w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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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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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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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d5 w" l8 v+ [9 U

“是怎么制作的？”4 S1 w- y, w! n  E  u/ ^' |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o9 V( w5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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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f% Z. [$ {0 u/ S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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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Z, W! I! F1 S  X5 b( l

“煮多長時間？”/ t" `; Q! ?' f' V2 M- c. Q. E5 f4 d- F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U' m6 j9 T/ I7 b9 m- k& F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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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6 @0 c5 F1 K2 _7 O& @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還不行？”7 G9 u; J: C: y, |( P, l" L# z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D0 u! k8 m* ~$ @1 K6 c1 @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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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5 P+ ?0 H: t/ b8 j6 A" w' k1 U% d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1 T$ z% n, q1 N' B+ P. ?# p%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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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y2 T0 d" K; Y, \3 T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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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O* j' v6 b. O9 I. E4 a,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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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9 \4 d' v$ Y! W. f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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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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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r! \$ X5 _5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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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X% w# B, ?6 r3 u.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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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s5 G1 U2 x9 z( w, {# L, v/ m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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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N( ~: ?- N, a5 H0 d+ A1 ]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4 ~  }7 L$ q  |/ v! X# C7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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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5 Q  K. g/ I. J!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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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2 o5 E' |/ t" i/ g5 @1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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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L& J1 K& x/ w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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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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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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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5 ~- T% Y6 d1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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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B# ^0 T1 N" y8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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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k& |8 a) l. o. g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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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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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P9 m# r2 K% x# j1 m  T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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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7 C% |+ U  ^3 j) d

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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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B! y! v: M, ?3 z!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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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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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6 U8 n8 V/ _1 t3 v"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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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3 S4 }1 `& U: ]( E%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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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I, a1 m7 [& L3 a- k3 M/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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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7 ]3 k8 V# r$ M/ r, Y,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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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承蒙關照啦。”1 X& H6 p, e2 b& X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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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z% f' A! X4 n,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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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5 s: b( |  K) v, Z3 K5 V* m(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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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O  ]+ v2 P* u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_7 U7 Z)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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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v+ @* k$ U  k, ]; r2 W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o0 C: K4 R# i3 _/ r" B$ U

“噢。”* |- J: `3 u: w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 b! |9 y0 z$ ]3 m0 ?( Z

“太好啦，太好啦……”) Y$ V  m& n$ M2 j* b5 C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3 i; t! T1 l% c% n4 G5 D/ \7 W2 k- {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M( j7 p+ f! y4 j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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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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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6 y- h& Y- V( T5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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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w$ \5 O7 y. ?/ d9 ~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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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7 R( e* a4 K9 S/ D6 e/ e: z% H9 x( q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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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z- w: a' ?9 r9 ~$ f( O# `
2 a; h( C0 l$ z. k1 w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d& Z2 J$ a6 z5 p- e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3 V# T3 a& U0 D& s
) A. O" F0 Y/ v4 Y$ R, H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6 A1 H3 Q# @9 C! ?0 Z# x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6 D+ F2 I" D6 n0 S+ i) A" i5 X! y" c/ A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 D9 o0 R! c* S/ A. r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T. `. @% n! }  E: ^% k
8 s! Y1 {! \( Q% j# f0 K! l% Q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3 L# r) \9 g: S/ n4 F. f/ d

“應該不會吧。”5 E3 T; D7 \7 J5 }  d: A
3 a7 o# Q% u" a' P3 ^% v  \! I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7 L' j9 Q# S7 g! X$ K: x  x" L* o
“原來如此……”2 t" O  W- l) c: m1 l5 h4 L! T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p/ B8 B: t2 R4 A1 W0 ~3 y7 |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 F7 b9 B- m+ P1 n, T- b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8 _% m8 r: l- u% h% _2 B6 N6 N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 e$ k6 s4 K/ e( m+ p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2 J7 y+ i5 E' W/ U
# o! T( A; g4 ]2 N2 J, w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 s: _& K: v$ `$ s: w" J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3 [: h. d' ]4 l8 k/ {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V) ^, ~0 ?1 g8 ]) P+ ]% N6 o
! \  J& w  f& d
“真是好酒……”
7 m, ]6 v4 N4 G: \; m9 P* v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x3 ~/ Z+ ^: c4 j% O' K6 s
9 q0 q+ }, U) h, G: v6 v' z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5 m& P5 l7 @) |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Q& l7 B4 m# c% c9 \
* R! ^/ N  ]$ U2 B  l
“終於走啦。”4 z: @# C% t9 s# X& H3 W
5 @) C# `4 y( I: w+ s3 @/ g% W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G" u( U7 y3 Z' k9 t
“唔……”

晴明點點頭。; W/ K. E# v4 {" k  a& O
8 J. x$ C$ P& I4 V* f" |4 o2 b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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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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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一: f! _& e: M- D( S+ Y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7 I: V' Q- E# |. o: Z3 K, A6 [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此刻是夜晚。; f$ H! d; R1 R7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9 n+ i/ [9 A( T, C+ Q. z3 j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K$ R- S5 j  s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n! d( c) Z  L8 `9 v
沒有風。3 f# s/ ]( k4 h
% T6 K5 @$ f6 k/ _. }! Y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4 j7 y. |" `: b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2 P0 n& R7 J& u" L
/ A" `% v& j; j' `: ~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h% _! ~4 a* }* r" y' y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1 O3 {& s: r  l: Y* s0 y$ z- I
# y4 l$ V" K% \1 A$ y2 [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 J& g) K, X5 q! N  j( a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H. x" h  ]0 F2 J7 @/ w# Q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z: Q6 \! D2 y  f, G8 U
琤琤. 翩翩飛舞。, K- U) M: w- y- I
- J* q' \  J9 H, Y) o
琤琤. 翩翩飛舞。
  _  ~5 L2 G3 J" V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A9 B" B& o9 @' J2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1 D! j9 K# P' p
4 o- J6 j3 c- ]. Q  I- U6 n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3 l& s2 }7 f. |6 E) m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 {; B. K/ E1 F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C- q7 ~/ a; S
0 T" b/ k( E( X% C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 F! M9 Y6 Y6 b7 F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O: ]8 ^4 y6 E/ I: m- b4 ]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F/ @2 g( _( e. E
2 _$ d; N" C- z: x: l( Q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g& B8 {1 I- v6 M2 v- x
7 v: Z9 T# P' t2 t& Z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7 P/ o% @  g6 n* [3 H* s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l. c( a+ b2 l# [% t( u
% |" O8 \! Q' b6 f7 N. n
難道是幻覺嗎？
  C9 Q. C( V; ~% ?) |7 D8 h+ K; t# J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M. {' m6 D1 G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n5 w! ]0 S; K& l) N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 E, \8 x. Q) G+ a. W4 J, I  _) y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9 [' @6 X) H  W% Z$ A
2 v# ~1 K- E6 F* u9 c
那聲音又響起……
: b6 o: p2 e+ w& S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8 F2 i+ \: a, t+ r

“是伊成大人嗎？”2 I: M. o7 u( g2 p. |# t% Y, {
' A/ f4 v% l8 I, _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7 M6 v; N) n; b6 a9 _! n
, v' K0 c' a3 m4 q6 T4 t
“噢？”
7 \0 ]% d" [6 t9 d; r+ c6 ?4 I* _6 i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Q# \9 C0 U9 u7 j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5 x6 d8 E$ y; u) Q4 N, r. k$ @
% V0 W! f* {. w' {9 L. ?/ \
“哦，嗯。”
/ I9 @0 g. L3 m
伊成不由應聲道。
$ T$ l. Y$ b* [. c5 p! B1 Y% P/ _
二! u/ Q' K" x) [, y. A
% D( k( k+ N7 G/ I' ^& r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 w4 Y. o& h* V. v( \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1 t$ M# u8 B$ z( W' u7 R. P4 S
# @& T& [% Z- m5 [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a* f2 g& m( _3 K7 O5 G2 V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 r+ c$ n2 l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p! j# y% `1 R" M, k
  t1 F) j2 K# L% |4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z+ }' y  }0 u( m" @5 g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1 o6 T* e3 I' B7 l6 z7 i5 V
. Z& U5 T1 S  x4 ^; @) _" Y1 U2 w( k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K2 n+ F1 H% H9 \+ ~' s& d* z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7 ^( G, [* i6 a3 }$ @, s
4 b9 b# b: j% v0 }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x. ~7 ^$ `! w* ]5 R$ e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_0 Z* K+ P3 u
! k; S3 s* B1 l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A. q9 }6 L- A+ N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b! I- t/ I- Z

博雅支支吾吾。
$ x; {: t( B. t
“那個什么？”% e3 P* m# }) i2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6 K4 Y( R, U, w/ F

“人的生命嗎？”5 f5 `' x/ `: z' b) B* G8 G! q' N) i
! U5 ^& i; B# X/ y/ b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a( r2 s9 e1 K- X; w# Y. n

“……”. |) Z# N! o: P( Y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 e: k' o4 y: V- c( T
“唔。”
8 k+ Z; Y  {( d  M' G3 Z: U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V! ~3 O5 e! `, P* w* e8 W; t0 ~

“……”! t- U% g& y' e$ K, N2 R.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 ~) ]2 _, W- e/ `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0 V3 T9 d  d0 a' S% j
; C& z- @8 y" i0 J  ]; D
博雅雙頰微紅。# b3 z+ R8 _4 H3 a

“蜜夜……”4 d# ^* w7 b& L5 `. W9 b) `
1 J* b0 `+ \' k1 J+ I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 _- z; g) W/ b" E% J1 ~2 b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 ]" t$ J3 c) f1 D
“逃避？”
- U. U* B0 h* H: K9 i. [. K: |8 G6 A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 C" T2 L( I6 d9 W& @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9 k- P# h4 i) h
* h% w2 q8 ?" ~2 \
“看吧，你就是那樣。”' a5 U! Q9 t4 o0 B5 f/ z- t9 z1 a

“又有什么事？”# o  a/ B" y" y3 d' ~1 a& o
# v2 ^# \2 O& V$ ^3 B6 ]
“你剛才笑了。”7 v+ o2 T7 b- V8 |
+ [  y0 f% V+ D8 t( \+ W
“笑就等於逃避？”
$ d7 A( h) T$ i2 x3 O* e# C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6 c6 \9 _0 c' ?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I) e6 l" t* \/ i3 S
$ h% G; W% J' ~4 |% y9 G
“是不自在。”- r" k6 B( `+ X" k, Z
1 v( g: |+ |& c( i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 f+ N/ w) D3 B( U: U
“嗯，坦白了。”
7 m( u1 q3 i. Y9 C; ]0 N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1 ?  R' |/ l4 x' t! \: i6 X
“我就佩服你。”/ e; d. D* F! m4 Q# G: y9 P, W
9 _* \$ W- [$ e; K  }
“為什么佩服我？”! z! m' c3 o( W9 E% b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y9 a6 a% I; [
8 {7 q/ `8 }# H1 C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 S# x; e" a# r0 C) Y+ k
“就是這樣。”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_( U/ T! L% |* a8 K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3 `' e9 _7 S9 K' w$ i/ N) Q/ X& s
“不明白才好。”
, o- Q; g, O1 o: C' D; p/ O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I9 f' ]" q- H9 u7 l
; n( }8 _2 }. e( r# q% S
“沒那回事。”
& D$ {3 E2 \0 Q8 K3 H6 g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 V& N% a0 H( _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8 P; [6 q$ ]: Z! ~+ D! m+ S
“嗯，有事……”# F: p8 q6 K; k* x0 p, Q, J* N
# n; {4 b. h+ J$ m. `1 Z
博雅點頭承認。
. F# b9 k1 f! H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 ]* j( w  q9 f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1 v4 Y# r) f8 I! W& x, J
- t+ X) |' b2 E
“是什么事？”
  k9 \/ B+ j( @1 g  N! j9 u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 a: W  I# H& E  U: V0 y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b% r0 f- K) ^9 t+ Z6 k. ]& |3 o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 c, N' C$ t6 V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S- s2 z6 i: n0 z% F
0 g7 e% O) a, P& j* U' {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U4 i$ O! Q0 K2 v9 _
$ ?/ j& x* @, s2 i: S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c: c/ [1 S" C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H6 O% ~- x. @, \" S! @; X

三0 u9 T) P' f% `( |8 R5 [5 x
4 r+ s) z4 q& }* ~4 H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f3 X2 M* g* {+ o. O* t* b
; Z2 m3 x- v* f+ U- R( C+ P% Y5 c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z- C- T! }) b8 C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w5 M' O% h- W3 K! V
, G0 C/ F( L) Y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 `; @9 M: ~, J  k# L6 W) H
據說他這樣說過。
, S; z4 c+ \: D: F! V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7 n$ K" e& Q. S0 d8 j; j( j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2 }  f" \# d" K, J
6 v, f* C/ n' ~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q  O) S' V$ h! ^$ P# |
* c' |) U* K. o7 i2 Q. U* y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r6 e% F6 o  d$ k% E- n* Q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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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1 D/ K0 B; Y( `' i5 v" P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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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z$ s  N. M4 ~1 ]1 I$ }/ u' G
2 c0 R$ M( A; H% v/ g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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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4 u. M$ y3 J; b' `) [+ N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 r+ c8 e- x( [2 m- n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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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t) z4 W4 ]* z" K* H8 X8 A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 a# h" I, J% ?  s! ^: k) Z) K' e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v# k7 n+ A" T1 l$ M; T) k0 z6 e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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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1 N" F- S/ z  ^1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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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p1 g7 m# t+ g0 O6 I; ]* }  D6 F
“那樣挺慘的吧。”0 A' H4 [  R3 [& X  N  u8 v+ @

“什么，想出來嗎？”3 m4 c: n  O8 M8 j; E* w. _8 L" Z" M: _
3 @/ a( c3 D. F+ G$ V5 A
“想從山裏出來？”$ y4 Y* ^! |  F"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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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2 X4 T( j$ A8 ]7 o2 {4 A" j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t; ?& t. E. _" p1 d% c8 a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 E4 ]# _8 O% @, V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7 o! \0 O0 S1 I* m2 [6 C; g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 f  _8 N' p/ v0 V) P5 P2 H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伊成大人……”) `8 v+ q, X8 w2 `, |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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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2 j. @2 O; c* K# B- o6 \! N$ N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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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 K+ R+ ~* `0 H( |" f
“你說想離開‘山’？”! s8 d9 Z: z# }+ r- q& @: k
5 W# O# d0 E0 ?$ A# ?' C% h# D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2 B, N% q$ ~+ V0 k/ }% \6 J, H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M. D& ?* ^; x+ W: }
8 E* z* w: z9 O, E. r; c3 k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i) G! n2 r' D0 z: l' R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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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m; J, g7 c2 V0 D4 }* |
; X* L( j* m" D7 X$ N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8 |3 ^0 `4 _$ k% ?- P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8 G. n0 s' B5 s0 R#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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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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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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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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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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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A  U# N; x  R- ?6 I4 ~

“是咒。”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2 H9 X) I6 @2 V. x* R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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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h: }( v- I! F8 r! Y& _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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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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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j, w2 D! Z/ i/ n6 H5 i5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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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6 e$ V9 H/ n* @! Z

“嗯。”; R* o& T1 H7 ]&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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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8 a9 ?; B5 _( V/ d$ s

“好。”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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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b' L6 n# G2 r. J! v

四8 e% i  t" ]2 z; j, ]' {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L7 r1 ?  h0 S8 t* E& T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S6 w% F- t, I7 V5 {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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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9 w" m( ]! q8 ~$ p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Y( f% g" J* K0 s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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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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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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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O; c# G/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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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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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0 S8 z* S$ Q4 ?- j: D- S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2 t+ ?1 i) {& j4 D% d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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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4 O* {+ J5 x0 J2 F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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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H0 t; M8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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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 w. L0 o. f0 N# U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9 B# K  \( Y' ~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6 O2 |! B4 q1 |( G0 w4 u2 g!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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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1 N/ k% ?2 h% R; i; q6 r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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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c* s( A! Z3 B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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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i) T. `6 o4 q!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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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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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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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2 v9 r  g8 I8 W-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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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W% M1 j5 }0 c' ]+ q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5 W+ G: L0 c6 g1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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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3 l6 H8 k( N( J2 e  l! Y9 Q

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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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6 `0 r: T9 D/ G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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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u2 K/ W% e/ a# R7 F( K/ C) g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0 N' Q. \1 Y8 `

字。* e* E/ ]- `: |, k1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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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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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3 }# K6 H+ m( U  Q& j" u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 e( l6 Z% s) j5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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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a9 H: _' Z  f2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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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X4 p# V- e% t9 {: M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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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5 c. F5 x9 q5 ^4 p0 H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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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 ~( \! T.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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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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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 c5 j8 R( ?; s, x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X5 V7 K, n( @8 q! y* p0 x& _' C! S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 k, A2 V3 s' P% @! L. a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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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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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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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p& `5 I. i5 b

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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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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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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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8 b& |# O5 _/ V$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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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3 g6 \1 T* m' }1 `. _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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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G( f6 ~6 G8 I" o8 S1 P# o+ [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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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q5 G; {* Q2 Z0 {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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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P5 ~/ E1 k6 t$ X9 _- m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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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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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5 H3 g  N2 _6 K9 j! g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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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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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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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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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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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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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E9 u. s' O! J- N8 K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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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C0 k# [4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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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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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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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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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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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m9 M, |4 K2 ]$ L2 j! o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0 H/ m$ z8 }( l- W2 ]; J4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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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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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 A" w) C& C" n) O! i

發問的是博雅。- }4 M) v# l2 b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1 Y5 ]+ G& x, S3 ~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O2 f" T# r# E0 d) O$ S4 C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d; m$ z' w/ c7 _) r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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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T) r9 J-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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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5 `- q9 Y, }; M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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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J  [% o& A# E0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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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3 t$ N$ p$ J. `* q* x9 ?0 k'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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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0 d' N7 m# r& V6 s9 }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2 ^/ N- _: L8 n1 `6 R.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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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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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D+ L0 u/ z, \/ G9 `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W' A' @1 T7 l0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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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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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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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1 t5 |$ a  }* \* N# n0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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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 T, i# _2 s7 C8 b) Y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U) B1 F+ b! s6 ]4 q+ C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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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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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I/ w: s/ G4 q1 c, m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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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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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_3 |! {+ u/ @, N2 ]'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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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1 t9 O, d/ y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H3 m5 G! p& l! w-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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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7 H5 G: S- j& s  Q( R$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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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1 ]$ Y3 t) w0 q. L' O+ x: F!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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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5 M* V: \! b6 a7 w* N, s6 v; _) V

“隨時歡迎。”0 U+ k! C) g- G' j- \&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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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q, q5 {5 k. @9 [) t' U5 z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 Z" \3 t- U  U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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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9 S; |& ~  q. G* T! p" U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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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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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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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0 H1 H4 K4 p3 D" Z; b4 G2 ~, s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5 k& t4 u; n$ d+ Y3 m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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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y$ z  s" G2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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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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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m. _3 ^  w: z7 o) M) w

“為什么？”晴明問。& i* ~& n& m( O1 j: L% U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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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K. V% z( [6 f9 [0 J5 X)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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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Y+ c  g$ Q! |" T$ y- `1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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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對。”* T( U) S; L& ^% l) ^; L0 R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Z* ~- S; c; i) i+ Z# `

“就是它。”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a+ e$ M. z+ h6 z! ~" B+ s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8 [+ u6 L( h; Y% G4 L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W) ]: |. U; [7 B# x1 a" D, ]8 a

“……”  Z/ f% P( V5 Q: v5 f9 H3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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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7 B& y0 W&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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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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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2 A" l+ o  h6 l: C

“於是海尊法師就……”3 T8 ~; o( `5 Y8 x(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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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s) }6 b7 @: t) k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t+ |0 U5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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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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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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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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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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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3 v1 b8 F, b. r( E- Q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4 Q. @& g" ]- y7 T- r

“蜜夜，準備好了嗎？”& F) A2 H5 g9 Z( p7 d( o5 S" {3 L5 }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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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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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g0 N$ X. N& G' [6 T# w

“就是做這個。”0 c! E2 a" Y, i; h$ @( e$ g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3 |0 x& S  y4 g8 L7 I9 g7 `* o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5 x8 e5 N5 o" P; L/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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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v3 ?! @+ r' |5 t, i7 n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9 E: V  N" n! B6 i2 G/ Z/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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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3 r  ~6 j: u1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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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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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0 p$ h% e  |/ M* V: V' i- l6 y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7 |$ V! ?9 g4 J$ H+ L: Z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V5 P# @8 f- }&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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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大人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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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9 f8 }8 |$ o4 {  u. ?. d6 i; v*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p; Z* J( G2 U6 y3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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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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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T  ]% ]2 @6 p/ g( }, }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5 Y8 S; Q. q8 Q4 ~" `0 ?8 r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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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j/ [; I5 L! `$ {& W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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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K4 ~$ H' L3 `- h2 Y" I

“原來是這樣。”1 M7 Q8 \% q*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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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6 f0 y  I: K2 f7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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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L  U& V& K4 S5 H# a% w6 L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7 r6 P: [9 C% I1 e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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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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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T  J9 ]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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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h4 [: L+ j1 K2 E+ z  C7 ~$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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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E. C  s: w; B) z9 l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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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G" W4 \7 R;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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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3 V% {' V/ g! U# G: t1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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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海尊點頭。( l6 }; D4 i2 c6 L$ u1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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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d1 d" @' x/ I  `9 l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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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4 s# ]2 x/ \' y/ j

“多美的櫻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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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著。3 z) N+ O2 \7 F& q& J3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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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C+ \; o" G7 c  D4 _+ z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V. T* {; n4 Z) i+ i' g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c% d* T1 u4 o6 u%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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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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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3 Z5 G. N( S6 s/ E7 o* {8 |
5 G. ]5 n' T. Y: B
“他終於走了……”
! b! N2 o4 c3 a
博雅喃喃低語。

“嗯。”
1 z+ p( m7 B* E  d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TOP

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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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n- @, Z# z0 D: K/ E' j( J
/ \) A4 m( ?9 c& |7 N' \" ^! \# z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 W; m) y, y; a8 i: r! ^
6 Y2 Y2 q) i' m6 o$ z, K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9 f* f, \# `' r8 k
$ n7 D! J* _- r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J, t6 P% Y- H' e+ h: T9 S0 p; F9 I
) C1 M& I2 Q& u; ^- y3 N, t' g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 V/ ^, N; A+ g. G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5 }$ n! S3 g9 }3 W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 S6 ]- g% I% [2 U8 a- H. i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U8 z/ k; @; t8 d5 u9 H+ M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I+ a' @! T; G
' t: q; V1 z- e+ Z4 P, ?" V- k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4 x7 x. j1 [; r$ L( X: M" `
; x& t0 Y5 K& q5 D& ^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q  G: }! ]  [  q" N6 U% z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蜜夜。
1 b( R! M1 ?1 J: k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L. x1 W2 D- y
5 q( G; G7 N+ J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5 f% f* U) c% L9 I( S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D9 n# H) o: n6 v  f9 P( D8 ]
0 k4 V5 t% A) w, G: P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4 p$ q: x0 S" b; A5 Z
- d* m& t5 b) }
博雅臉色微紅。6 I4 f+ R# Q: u. b
1 s- ^0 }3 t) w8 ~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k6 \$ |  F" V9 r
( I. S* O9 `3 E2 x5 @7 {2 m. k: Z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 m& k, B1 }2 Q' T2 r- j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6 a! J8 p% V4 F; k+ i3 P4 F
7 D% F" F- J" A8 w  D: m: g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M! q$ I- Y- h

“……就是那件事。”
2 i0 t; z7 l  }+ K! ]- F* p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 ]/ b% r9 h* F
“抓住再裝進去？”

“對。”
! P' k+ k2 L' \$ }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e4 H; P' w2 O2 b7 U4 E; R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5 }+ I! t+ m# Z6 }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c, `7 T: D; E
' V, i2 W- k4 m
“沒錯。”
! e0 t8 j& w; X$ C/ y, \2 n
“我知道。”

“見過面嗎？”; m& f; h7 i8 Y* \6 A3 b3 w4 a

“沒有見過。”
$ ^3 M+ B( I) s/ L
“但是，聽說過？”& E0 O3 n$ r2 J7 w: Z" E1 F

“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2 o9 u# ^2 ], r5 U. p3 O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a; ?2 [, g" L3 _* Q* V
/ J  @# V* i# G8 E$ e- `; o9 B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p0 Y4 R+ M; p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F# ]" K9 z6 s  N
- o$ v* n4 X. z6 }( ~# m6 E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m; A" z, S& `2 `* i6 `4 a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 q/ ~1 \. Y5 O$ H
+ s# o5 v. ~; n+ a$ H* L( ~, O/ }
“嘿。‘蟲子姑娘’嗎……”% N8 ?2 u# {# R% c6 ]# u( i0 k
7 _0 ?" \: ]) }7 |5 _- q. ^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 `% X+ R* k8 Y3 s0 f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B0 S! ~) W9 x% \
& @; V7 J* h9 `+ c$ {; y
“什么話？”, ^$ r% w" q: Q
. @- `% b' r* B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R6 p, e( @* r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6 l4 S* T0 {8 V$ Q% W0 P3 ~
: T/ A2 C+ x6 R% v! @7 W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W; B. r6 C* ~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 U' ^, y5 K7 t# N8 M" Q
“為什么？”
+ R2 Q; x0 T3 {& e) z& o* {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R% Y" T6 ^9 G6 Y9 u* z$ d5 F

“唔。”
5 t; v- T# {# L+ ]
“不是說得很對嗎？”7 C# L; N( I) q0 P$ m
, ?7 S8 W; e% O$ D% F$ j: a
晴明浮出微笑。0 {7 ?; U  W& Z( ~

二' l+ Y) i+ l* \" h& _2 V% b# O( [. }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_7 [, O- b& w7 q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P+ H* \, m& J- ?  z! ]8 y
9 v9 y7 ]4 i6 @" ?7 m: @- q' R7 Z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 n3 x4 i$ b6 l9 @5 z: e; ~
3 d0 S1 `4 {  g9 o& t* e
她喜歡觀察事物。: Y& ~( `8 b1 Q, G9 ?" F

她喜歡觸摸事物。
8 ]  P7 U/ k; E- J7 J" o- s( Q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e9 `) J, t2 g+ K' Q6 T6 C+ A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 x5 \( ]) D3 T# T, y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R: q) n/ A$ U' c
/ s: A6 X9 Q+ @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 x7 f/ I2 b/ s  b$ _' z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 A7 f; w1 N* L9 n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u9 }0 u/ _* O7 T. c- _5 T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Q# p- ]; n1 ?9 s6 |1 N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h( F. e; w: W& w6 A% R
; E# Y- Z' c! a% _% F+ M, k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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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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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  b( [( f0 _' `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2 u7 g' l& ~: B) K& c- L2 J8 v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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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r! L+ c) h1 ?' W% L) O(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0 u$ n" J0 {& T2 Q6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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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 U  E$ q4 x+ @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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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j+ Z, u. s- r" a3 n% v3 s$ p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E9 [# o$ O9 g. O

“) k. f3 u- }) ]8 j9 j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6 E" l4 W& f1 ~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7 _# }9 `  q! t" S6 N7 K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h) b1 V% p4 |# H9 _'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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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Z: D$ q6 {" ]" u0 B
7 d" e- s+ h: u7 s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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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H9 B9 C8 J8 \; o5 u, Q) }; }$ m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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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7 d1 [8 Z; L0 m/ z
7 H0 W1 i  n6 @* W1 G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r' A& W5 k9 F0 [" Y  _2 ]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q) l4 ~, U9 C! s! l8 Y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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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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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 ?& z8 A+ [5 R9 @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8 z* V2 @4 V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Z( Q6 a: r6 b& }( X"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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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1 U1 L9 [+ b4 ^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3 d( C$ l% n) p5 {1 q' t5 M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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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6 o, g- X  p% Q" I8 |* H' ?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O2 ^+ b; `& @% j* k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5 {+ _% ~5 a6 z& f& J8 W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2 v; a+ g; i! w# ~1 H. |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Y0 |% m: I' v7 r) G6 s, y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 F  b9 L& x  v4 P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1 `% D2 q( f3 S( ~9 h% N( ]6 E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m, B& W$ z4 S$ m

三" d, h* ?0 w9 {5 {; Z3 A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 Y& p' Q% }: B* J/ V5 v5 m* A. z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 D6 a4 r6 t! g) P  w8 o1 p; Q
“不過，晴明——”. {$ U; z" @  P$ |' f1 M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 z8 e: F. u% y: @8 h  n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P0 n( g! p# }" L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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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 k  w+ b: W; D, \
& K+ @" m0 g" K4 X- L  k5 o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Y' N7 w/ i- n) N' b" ~# c- v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1 D8 `* w#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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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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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g) ?2 B. U; u9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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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1 M  `4 c+ e/ c# n2 p$ [

“那倒是。”; x0 B+ G# y6 V* e4 p4 o7 h# W9 f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0 k0 X. H# M4 s2 Q7 D;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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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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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 A0 L. L* @% f7 I* t4 H- K9 l
7 O+ q0 u. v$ w( x" m0 }8 d. O
“又是咒？”

“不喜歡嗎？”' M( S* O+ b( Q7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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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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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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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u: _% z5 _+ p' ~2 V( q, {7 w! }8 Y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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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9 \7 ^: Y3 A1 A, v9 o% T" J% N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3 |  u8 t3 l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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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7 @# _. h; ]  E5 N: y

“明白啦。”( s" x$ ]2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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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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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R: ?# b: e/ d1 n# C; ?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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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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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 R! J" B! \. J/ I( p' G

“正是，博雅。”! M# Z9 `. P4 ~" H& M9 E0 Y4 P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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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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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6 u! o8 T. j* W, d/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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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N3 H7 b3 ~% m3 R/ \

“……”6 i1 L5 S; }# U: w+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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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9 E8 q8 D9 K. P$ D&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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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1 T; m7 t& d: b/ Y5 M.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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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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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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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5 x6 U" U) P$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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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9 ?( K- s5 x6 ^/ Q. {"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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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p7 d5 h! s& v, d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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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r" c5 {, u3 q7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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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G5 K, K/ [( l, ~! m' K+ b' i  m

“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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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J& n& ^1 \& H* x# K: A0 C2 \

“理所當然嗎？”) i. i: C+ o- R$ z;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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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C* v" t6 C9 q, p4 L+ `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7 q# Y5 f5 l) A# M3 K6 x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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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8 ]' P9 v3 e9 A4 d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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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6 i1 z* i6 C6 I  N2 Z
9 A! x# j2 }. ^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J7 O; p$ w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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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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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4 S- w( ?) E, X0 G5 |" N% \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8 _1 z, S/ e& B%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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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2 T3 m% p  y( I) d+ t' Z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b- J8 X4 f& Z
8 M- T! [. D  z# y
“是我女兒的事。”  m* l, O7 Q)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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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8 x' O+ O( b+ C
; }$ M7 A  g+ @% _& C; L+ }! A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 ^& L9 E6 O  ~6 @& @
“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 X) W, }. b' k  {/ f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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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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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Z" c- O5 w- ~: M# p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9 _8 U0 c# N% p5 B

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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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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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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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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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B3 ?. f/ c7 u" F+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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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3 V* _, j3 c- A4 o: J% E%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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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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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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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d, S1 j9 E. B: o0 }$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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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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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G: W# |" l1 m3 I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l6 {( h( _! o4 \)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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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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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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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_# d, w; x/ g& P8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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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i/ p/ T/ {  R0 t

“很能吃啊。”) U0 _4 d$ p& H; ^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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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8 p0 k6 b, a( \/ {, b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v/ \5 a3 M) N5 U2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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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  k3 v$ T, C4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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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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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Z+ B/ a5 e( ~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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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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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7 n" o) a# t: L, W- W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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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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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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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i# j5 f$ t% z) s9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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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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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w! ?) R8 Y7 J' \* x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d  x$ k8 g2 E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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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J* J0 }6 Z! D- k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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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2 X6 \) p$ ^; k+ A+ J8 j$ N3 d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6 |" N! u/ i) t- \  W9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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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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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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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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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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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A0 |& J3 I1 t1 M) O

“快扔掉它吧！”4 r9 f1 Y7 K% x: Y6 r! W+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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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f7 [2 S; ?8 Q# c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i; z1 l: i2 \  b: F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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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b0 a4 V/ h+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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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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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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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V% x/ U! B, ?, e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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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H. u, O$ }( O( I; L& S+ a- w9 ]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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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8 B- t0 V) n' r0 i' b: _: \: {2 q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  b+ A* S- I! A, \) C- b-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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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O. k* t- W! S  W$ P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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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9 Y: f2 N7 i6 g!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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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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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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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8 P: i6 W; i/ B  z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9 U8 D$ o.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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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 Y$ [, a. w&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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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1 ^# \9 N0 {2 [&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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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t- W) O% M* g#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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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1 S- |( p4 L% t$ ?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2 x* q, F: _2 N. z( c#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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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O, c7 W! U& u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3 P% l1 a5 v$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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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實之大人——”" A1 l% h9 R/ Y& d! J/ g* r$ Q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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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Q- ?, R0 A  u

實之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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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v& i( b; w, Q$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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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O: o, d+ h( c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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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D7 [8 e$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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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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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0 ~# e3 X: F% Q  F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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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b' t' Y( ]' H0 I: |) U: K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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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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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E  E- q6 ],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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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2 i& P& T0 w6 i8 ~( z) p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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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H: j# s5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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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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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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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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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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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 s( E0 e8 m5 H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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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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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I' @# i" R: \9 j1 a8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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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C* v1 {3 _: e( Q+ `3 i7 N$ i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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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Y$ H* T- [; X. w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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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6 d5 e; ?' l  U"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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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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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L& A1 ^8 q7 Y%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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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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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z9 d/ \5 m8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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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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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2 b3 o: z/ o% `) E0 u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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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G9 W; a& V3 {7 b* j6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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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W- J7 ^1 \1 J! ^8 e- N2 b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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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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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a4 |7 Q, g- F8 g; ?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x. C& P& p. ]% ]( C4 ]% s2 a8 k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X* `' P' R# V: i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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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1 T9 W0 j  P/ Y% w5 l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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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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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J. ?3 z( Q! x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0 D7 ]" G- D" d( Z9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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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x9 e8 K: D. ?" D5 }3 O$ \

“道滿大人怎么說？”. {) n, ^4 ~! _" t. {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1 h0 P  d# F4 o4 r$ p8 n6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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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1 I  v. F, F" C. Z/ |5 Y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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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m1 z0 c2 p/ j1 R' h+ e; }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8 O# M& {7 Y8 K# h1 P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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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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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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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6 t; X/ B0 F9 b) u" r& B9 M* ^1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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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e2 k  @( w* ^& A9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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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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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2 `; e6 N5 O5 g1 Z* v$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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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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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p3 h3 O- i- y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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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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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D# d- M3 T' |' Q5 o

“一起去？”' f6 Z7 o! l  d4 ~% U) i" ^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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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B, _# f/ X9 v$ B1 Q% |5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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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x+ t6 U!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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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J4 U. N5 @: s9 S* E  o8 ]

“她來過？”" i, q! p- l1 s: C* [3 _/ e' s- @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2 l/ M0 _# o1 A9 d( I  m% |' X

“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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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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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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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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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t' Z9 g1 c6 r: d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0 d/ y9 a2 ]! T, q8 Z  n$ }8 z4 u( b, i

她究竟為何而來？5 C0 @* v% b+ E0 [3 s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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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F. t( ^9 k9 V8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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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4 `7 B* [; K  f% P+ n" c$ [) }* \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9 V+ {# ]. y; q  N1 c% }9 M( t$ S' O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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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N) R+ L$ a2 Z4 a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p+ t3 c4 z' V#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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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 e$ q* s, P# y9 w' A  [( [/ t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F) z  Z( X9 V  X# V. H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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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y+ N1 g0 i' ?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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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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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g$ f/ T% N9 [+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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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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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8 O( U& Q5 g9 @7 A( x1 h0 ?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  Y7 G/ C  V6 C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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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6 G( O( F2 _5 L  p; K3 [  j# B4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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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6 R8 y$ E4 M! M" l) I; E1 D2 ]  Q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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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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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1 @5 u, G+ Z  o" q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2 ?) w+ E6 C6 v

“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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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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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J/ w/ H( _7 H6 w) d4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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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5 V6 `7 O& J!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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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G3 _& x" d% D3 v6 u+ q$ U) W* ]" }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9 T5 F0 L+ p% ^* r! N: w6 g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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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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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C* R9 o! ]) @- g+ i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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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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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3 Q1 b7 S* l

“我沒必要做什么。”$ `( o- }7 {' B( b5 H% g" a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4 l( |7 O6 a4 a

“是要拜訪。”' s  t8 a* I8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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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P3 ~* T# s  e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2 c: z2 {5 m- V, k$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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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j7 v9 z8 i1 K' c  t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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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c8 k, h$ Y( f! {

“對。”, `: n% o4 \7 ?% U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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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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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4 a( q4 q7 D# I3 Q" I* L4 Q/ H

“逃走了？”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C4 J% Y( E3 {& L% n$ i

“‘找到時’？”, C" l! Y6 }0 S4 J, z: n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4 n& M! Q3 |- @: v; \; Q
九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 \& r) u$ ~& E& H: a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P# d. W! D, S9 }; A, Q  f4 b: _( W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9 U; \6 B4 y0 l% R7 I% ~
“赤蠶蠱？”# N* n4 Y/ k' m0 O$ f7 ?/ f
4 r, u# P0 r8 c1 M8 z# Y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V8 b, v) p, X1 R1 [( I, P9 R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K# d# n0 s+ ~. x: q2 h  C' J  {
8 j4 ~. j: B, c6 _/ [4 y
“等我？”

“是的。出發吧。”
" d; I6 \' {+ v! l! w8 ~
“去哪兒？”
6 @( {: k( Q  s: w1 Q
“露子姑娘家。”
" \; E. u! N1 Q! s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O! p# Q) t1 A" u
“……”/ {" g+ A2 ?# j5 P! I: a3 ]
4 ~; n8 w* j% l$ A/ ^9 j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f4 E5 M3 T6 Y$ q; `+ F3 P) ^

“為什么三只杯子？”
1 i( d6 {7 _, x8 o6 \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7 _( F$ k6 h1 r  x0 O' B: }" `9 h
; l3 [) q5 [# A% N) e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1 o! H6 R0 q4 x) V6 N5 G- V$ q

晴明站了起來。
0 z; k) E! v/ C8 {1 }+ j4 X. m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 v  v) t6 H5 d, c' e8 k2 h0 ~
“要去吧？”

“去、去！”4 g! |8 a9 l8 O" F" X% C

“走吧。”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t: I, c) ~; J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3 p$ ~* P' x6 s4 [2 e
( N$ k5 p6 Z! W  d  O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Z. a- T/ u; t0 k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7 {4 V# x& `: T9 {4 ^& S
- }$ f; d+ h8 I; B, G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 Q" j7 ]; e! g  [2 k  v8 u1 c0 o; C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1 {0 H8 q. `* u# }9 q( D( w3 h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y) {: y% W+ y( {

“哎，晴明……”3 \0 v( I& r  l7 F5 b; k
" ^( B/ y# |% C6 Q" C8 |6 }& k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9 Q  a" @' M- L; l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
$ C' |* o8 O5 G1 y# J8 ]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4 U0 K7 a, E5 K' F
. I0 S! W8 Y+ Y2 h8 H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4 u% O; g3 W/ g+ A* a
/ L) T4 c0 H  H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9 ?- |7 F0 m; J; H8 b  @
  M+ Y! v$ z# |6 ]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Q1 ~6 Z* [0 Y8 S6 Z7 N- t$ `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r* c7 I9 C; Z; _
+ }! g9 l; v1 }! h9 \2 W
“是式神嗎？”( b0 f' v. c# M& v" C
) G2 D" A! U  J" Y; N5 ?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z0 p% p# ?* w9 p

“具體說呢？”
# f% j7 P1 Y( n7 d. ~$ [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n- d6 t0 O/ R- ]9 g, a' }% X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b6 s6 p1 y7 K" b9 f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8 C, p: I  W" k: v3 j8 s# g( s
“你來啦。”
) T" o  C3 e' z! ]) t9 T
晴明抬起臉。% Z$ H& w+ `; j' h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5 z. G; @9 T: Q+ p# W4 T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_5 v4 M4 m5 G' l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5 P/ s2 j" G6 E4 e+ X4 `! q6 V. F6 a
——正是蘆屋道滿。
  f4 [+ Y6 T3 b, o/ [% V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F7 D" ^  M8 E8 P- d& Q* F/ ^& D
* W' L+ M% p# t1 Y# r7 r6 ^6 S
“備酒了嗎？”
3 n" P/ O( w1 K1 g1 S' T9 o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 _6 Q5 C+ e" p& a  l
. `, a$ }+ Q3 B  C
“喲，備好了嘛。”
/ @: T5 I* |* `* G3 d; h% H% ]1 E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X( A6 c2 y/ M) b* O2 \4 p4 e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R' X+ r4 o; D. {/ i0 H# q3 i
+ d1 i" n5 k- ^, t/ K4 _' r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c; J: }: L: b5 s! |5 E2 A

“對。閒極無聊嘛。”7 b5 t7 c9 k! b& V: s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L- [3 `! ?5 c! ]
, K0 `9 M0 U( N/ F1 T: d: T$ o+ ^3 y' K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6 Y4 M! p% _4 ], k2 U3 M# l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5 x4 F! L  R3 Z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 r% Z8 Q7 U+ v6 q9 P- y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H" |4 v8 }- e" p.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9 ~8 |: F0 n1 H9 b- Z3 X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D2 t  Z. Y1 k. ?# n6 u
, A+ D9 f) E! _' k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v; n; V3 j! a4 o- G- q
8 U2 [$ E. w( R
“笛子？”
. A9 w2 p( h( M# M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2 `) M0 c  L" X3 n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4 v6 }5 C* {1 J; q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N9 w  z9 I" m4 H2 R! }  c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y0 s6 _0 V! P# }/ [
* P1 U' i+ c" w: s% w8 m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t$ d1 p3 @6 o
* H& q3 u' ]3 q) _( M+ U6 R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 I7 v* Z4 N6 ]& f/ `
“好吧。”; T9 T2 m% r$ _# d" s
/ e  _- x: ^9 i, J# Y4 P) Y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4 q  A: Q  v0 K1 j) L1 i, N8 D; S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 j* p  p; m) C( p0 I4 O1 k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9 L4 e: |  T% e+ W1 U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p/ ]5 U3 k& w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N; }. ]' w0 @; Y
# S7 Z9 Y% z$ d2 F+ f' u; g; M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Z* ^; K4 l1 `

“太好了……”
! @6 L2 ]6 Z% V* [5 l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P. K0 i' U- |/ z: \4 U8 K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3 }. y$ f; t# u' ]2 n) |
& H- s* G8 b1 c1 Z1 O; m* j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5 U( y! d7 f& ]/ ~9 z
! ]. H% m, N" \& n/ K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l7 d: S2 k$ L, G8 s, K
3 j' R; t5 G8 g& t! s" O" t8 o/ H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6 ^' Z6 v+ K2 k: D2 v5 k
# U+ Z$ Y4 }1 O& m- A  J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0 T9 v9 p3 J5 ^; E1 a5 t; G

那是一個頭——臉。- X3 `; B+ Y2 Y) b
5 H- b: q* `$ |# f
有著蝶眼的人臉……
" p! u0 D2 a  o: k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3 [; s9 R% X% }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4 H( O: z1 G) O1 _9 f5 w
/ u  z' X) {: a5 @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7 v( W; W5 A; u. p: D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P& Y/ {$ m8 {# ~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 u  l9 B, X7 A

道滿發出驚嘆聲。
5 ^% N$ I' i) H, ?4 _: p
“真是太美了……”( D2 |, V# |/ |. f, Q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F! `/ Y6 ~6 ]2 F& G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A9 D0 |8 ]" @
# V) h6 i4 |( b# v0 h
“真漂亮……”
; L5 Y2 y* L2 t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O- A2 @5 ?  G8 b0 ^6 j

“露子姑娘……”6 |+ S7 p" a, v& z; B% _. [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M  I) ?  [0 e4 o

“給我？”! j7 r& S, C2 J: Q( }# K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1 [3 E9 i8 p! m  Q! r' x! W" P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7 t. J: g# f" j& ^( n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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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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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6 k7 z, }& L' ~7 O' K9 N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 t5 ]) g  l" F. l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 T8 N: e+ n7 E) D4 e' S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u# d+ W5 G) G2 k( O4 I1 i6 \: `' j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G* `% S5 c  Z1 M1 e4 M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L' r6 u3 x9 ^! c& l7 g8 ~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 s9 O4 o7 p. o) @# Q# j' j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5 F8 B6 E% c& y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f: |, ^% l1 p" v' ^% d1 T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Q% ~+ Z. h1 F# _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3 @) ^# f$ J7 G0 j; j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J- K/ ]- z0 \
! j% W3 B! w, h- G7 u6 X" T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7 ~$ o; o  ?* k4 R: R! _
1 D* [" g8 F! z( H7 l& U! X. |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 _; `2 S/ h* ^' k9 @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F' s# O& W" j# d' O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I7 G" Z3 d: Y, Z4 W6 s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K' w1 }$ s, Y
& c9 |+ s' T8 `
“什么事？”忠行問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0 ~5 t* T: h9 q) o
“哪些？”% h/ G+ A! w9 Z
" z3 C( R1 q: n/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y; {* ]( C. y, }
“什么時候？”- w) d  z9 T, Y( I6 Y" U# r
% O3 A  o* `6 o/ R5 {/ ?/ L$ O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A8 n3 d; Y6 A1 ~+ F

“你看見了什么？”6 v* @) ]4 k& T
* ]& ?1 k, T; k6 J* M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 @' [7 J$ D+ Q5 U. {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 u$ B; E6 D# V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m4 D! f5 M9 g1 J
% L# m3 q5 w+ a+ b2 n, a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j" ~$ F) R4 Q4 D1 x# g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才問父親的。“  F3 r- Z; w$ S1 ~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 a" A5 V* U* @
6 E# A! P: [: G/ w- z! u! k! x6 i
“那樣的東西？”( k7 C2 s1 Y- v. x! ~1 {9 I

“對。”
2 l/ _! T: N' ~
“我還是不明白。”( m5 \$ s1 @; T0 t6 C( }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C# A1 b. m' p6 f$ K. P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v6 [4 _. }( B- H  ~&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
2 q' J# s& F3 v5 ^( \$ Y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Z4 M9 U* B# `( p. _1 M3 R
5 u- T5 k, u! h+ l. L- K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0 k) l7 [* f" m, u$ _
“是的，父親。”
3 l1 d# T/ c; q0 f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
% v, r6 d: N1 B" x9 N% q! r
“嗯……”1 @( h- R- i7 G7 _& ^
( G9 y& ?0 E+ c: G, N$ s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 O' e; Y/ T& ]* V/ Q0 H
“挺有趣的啊。”2 ?3 J) h9 |6 x& X' ?  Q; l( R
0 @% R% k& U5 m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3 \3 Y# F& B+ _: O; Z) c3 t6 w
) C, [. o, P3 K+ K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8 }3 C& T9 H- H4 j. _6 O9 [
- E+ u; J; B  F  P7 _$ g8 a1 l2 k: o1 M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P: O: {1 @  n! P0 y7 r& n. g
1 m  R/ J/ ]# h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B( r) i' T. C
* f9 X: L1 x) z0 Q$ }
“陰陽之道？”
' {5 I4 s7 M  M+ _. D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6 c2 V: d- Q1 e6 J( i& \* Q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 X5 G3 m1 m: i, K% @7 X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 ?3 Y) p! g: V2 r- ~0 m
“是嗎。”9 N& Y$ x' p5 V3 b2 e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N0 a8 r5 ?) Y2 b8 \' y
8 q+ V% w. \6 |! T" L4 D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t% u( W2 Q# N* ?9 Q
: t& [" \+ w. L% e+ s5 S
二5 g+ m& A" C! E' o

酒至微醺。
6 |' i# F/ z$ A( D7 z: G5 ]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x( h8 ], A7 \2 ]  e/ l" g0 r
; x, U/ N' L( e& _* g) J( y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4 N8 `* G6 b1 j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O5 Y- R8 b0 g- F# A
* H0 O# y' A( e5 {4 \5 K* Z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 A* a) T8 ?7 G. s; [: N$ z. e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8 k, }. i2 ^8 X4 ]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8 f3 G1 A0 i$ a' ]" \* a( T$ z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 [8 L$ f# B  r

“唔。”$ R" P0 t) o3 ?# |) Q8 i
, I# s; Z! a8 y" F$ |$ O# f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h% Q) e- x# h0 G' @( M' w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5 N7 D& ~3 K& s' a3 M) f
& _2 k+ Q, ?3 `' K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 [0 H8 Q9 b4 c6 P# \2 d
“哎，晴明……”+ i. T! Y& O7 {7 P3 N: [' ^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 X# {/ o& j+ S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k' j2 r- m$ h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 C4 k) B) ^6 b6 V; C! I' x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4 x, `( s' M  _" Q: h

“噢。”4 n4 O4 D% P# y$ }- w8 ]
) M" V+ @( Z, e- ^  _8 u  |5 h3 K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 i8 B' O0 R8 v( ], a) k: p- O3 d
博雅放下筷子。7 s: j& Q/ Y4 O$ ~4 d0 B
. L( v5 ]0 A  y2 B& ?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6 ^3 |8 [) l  k
) F  J+ u7 b- _) [7 S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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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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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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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M" F. P/ V- Q0 F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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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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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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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6 A% y/ X$ Y" z# m
3 j' T* K$ a5 @9 @/ R# W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F6 U: c8 l3 l/ r

“什么事？”. t% i7 P  D/ a,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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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k* f$ e' @( M" {1 f7 D1 J

“原來是那東西。”6 T8 M, y5 h% q+ n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4 ]1 s* I7 M4 w6 X4 |/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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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8 q; m& G! ^/ L7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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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3 K4 ^3 S. w% [/ d9 f8 H3 C0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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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n" O% A+ n) q+ e# v& O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r8 p( z2 r# e: s/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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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7 @& r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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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c8 P9 S) V* X) V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S+ E0 D, Z8 f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0 T# B/ q- o5 Q9 s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4 b) x  Z% C7 f3 P2 u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d" s, d( l  K8 A/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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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s2 f3 c3 e5 h3 m

“他究竟是誰嘛？”. k/ g* f7 D: t0 i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D, R6 i- x. |5 _% t* x" `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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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 w) U/ }: R2 U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k! X" }. W" u0 ?; o
0 B% ^- y, y; U% Y7 e
“為什么？”& L4 E5 s5 K8 Z/ r$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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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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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O# n4 ^1 ^2 P

“晴明，是式神嗎？”' h) w( y7 U4 p( B# t7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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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6 D; g2 z" j' P1 ]% g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V" z& ]6 ]3 R6 i7 d" \8 ?- A( G. }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2 K+ n0 K; ^$ L! P1 k8 x" \- P: |;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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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9 x! F3 e; w7 i

“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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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o0 v5 F7 s' s: B
4 J1 q3 G' Q( {1 `/ m) E
“啊……”5 c+ y6 h8 a- |* d9 J% ]3 ~1 J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y1 W+ z- L$ \( u9 ]8 ~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1 j2 o8 a; V4 L;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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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e2 I! V) R' o9 \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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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5 ~+ @2 [5 z& a9 @* Q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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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6 l9 f- ?+ A& p. {: P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4 F/ x$ k# G  F5 _* ]% E! J*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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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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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 ]8 B0 [) z' x) I3 ]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v# X0 ?: ~. s% F8 _0 {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3 y1 m' Q( z! n+ B. S& w  Z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R2 l) Y  o6 R$ H: O- S. `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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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x2 e) n& j" h6 J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9 M( S" R3 v& L% }) l7 J6 I' D/ v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X. T, S( |! v4 P% ~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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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6 n4 r% R* }& B5 c/ B, @

博雅脫口而出。! x& d. }( r' X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5 X/ w/ s/ V6 g: B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h" }; }4 A# D' W* n( y/ j0 d
5 y  G$ O, i- l# ]4 ?9 f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Y. ]9 x( f9 t, v" e+ v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X( [5 f9 ~3 {) I$ L( U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t: {6 G2 Z0 A5 C!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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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9 ?' g: k, V3 D+ o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x2 p& I( p3 V+ W) |  P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5 r; H& {& W4 n7 v# [! N  |' y5 Q; d2 d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G  C3 f8 T. T'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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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5 Y5 L7 [( b+ f( J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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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0 y0 `$ U6 f& r6 V" T- I#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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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U6 A7 J8 M& z# _( R& ^  o/ i

“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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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S& A. \; s# O5 F/ l% y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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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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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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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1 O) P+ X- @& e6 R3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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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t$ D: N# n/ Q'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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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O% L& G7 `6 o$ d$ S1 @( Y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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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9 w) V& c( M& a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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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9 M1 y* R+ t3 {3 E6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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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4 a- e  C" w6 P0 B; c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 ]0 F* B1 E'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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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S7 V& b! ^, x: g

“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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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S1 V9 `) k- S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L) B" D& B* ^+ j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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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7 d* l: P) g) Y6 W: ?+ T5 ~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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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1 p/ e' i8 r6 c, Y0 g, F% p9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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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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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i% O8 z9 [, @+ D8 l- G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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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v$ T& Y3 l8 G- |7 M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3 P3 u* _3 }# k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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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9 J7 W5 z1 m: z

“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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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o5 I8 ?0 r% h. P3 U(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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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2 T! p3 d5 t) Q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f+ `1 |1 f# G6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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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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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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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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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k' j9 D4 l' l5 F7 j+ R% B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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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6 r0 l. |& y4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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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g8 ^( M, j4 p( w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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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U$ M! t8 \; D: _% x.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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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D1 m) }. M+ H
: K; Z/ h. i$ i, ?
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U$ Q  B1 e7 C! Y. ?0 C8 ^% W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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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v% ~2 ?8 T6 v' n9 T- n' F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I+ n6 O" j( ^8 n0 e+ c& ~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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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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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F5 [0 z) q* ?" j4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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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G, F, u)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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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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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4 K8 T2 ^" R0 P( i% a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1 H6 X3 l! H" U9 t0 |6 V5 ~1 n

五4 \  n3 L, t7 [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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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C7 I+ V) v0 ]+ A0 I; `&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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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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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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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E+ p7 Y-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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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p# \1 r, c2 p3 ~7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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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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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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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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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l' b6 h. W$ y2 G#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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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5 D- t4 D! G0 a* A% K/ @6 g, h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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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j7 Y3 o9 g7 m3 G' u6 C5 _: O

“為成大人的事嗎？”+ b. p; C( J, A( E; _"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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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8 `7 |% _4 U1 Y0 g7 F

“我去了。”) r7 ]% [" e" P$ H: q

“在哪裏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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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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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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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4 x# P3 m9 A) {3 j4 l/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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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w& h: r% G9 h( x3 i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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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9 ^4 ~" b7 O4 k

“發生什么事了嗎？”; e3 u% o/ ~2 v7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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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2 W5 N, m) `$ \: S/ e% W) ~+ I8 P

“呵呵。”4 J) |! y  |! U( ~, ^- E1 w4 r9 Q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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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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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2 U; w5 z' e6 }1 X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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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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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w, Y- R9 Y$ b6 h: k% I+ l0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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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7 ~3 p  A" q& y. P9 p& [+ k( u) `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2 _) X/ `/ K" z. {4 _3 G/ `9 H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J/ o, Z* f) J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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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l! y. K0 w* d6 q0 n- c: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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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m; a% C  i1 T5 o) y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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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2 O8 S6 W2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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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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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D8 V+ O# v' t& ^* L

“於是，你就去了？”7 G% O, E, V! p/ p; R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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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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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  w4 w* R0 c. e'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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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7 Y5 N! A&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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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5 H7 S8 y5 J4 g: O2 k% r6 \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 J. D) y1 V7 y0 V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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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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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L. ?. D% e; P- c0 ?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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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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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f$ @( Z% K5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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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b6 m3 t, _3 p% W5 [- B0 \4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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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j" T8 ^* k5 O3 h1 h2 k3 c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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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O8 ^% v; S  A-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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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c9 T  [7 m5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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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5 \8 \3 Z  g" Q5 O2 l- p# a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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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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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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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k1 O" }# D, M; Z5 D( J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T1 b% P/ M+ F3 {4 e4 _. X' V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7 c; s9 Y2 s+ u- T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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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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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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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2 H$ j7 s2 T, H' B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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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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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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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V: ~2 B: g4 Z& Z" t/ o( a2 z8 o%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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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V* F  L0 r0 J5 s$ G

“我知道。”

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Z# H0 V3 `# b) X  O, H5 a2 m+ u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9 \1 ]4 V; ~) ]; C6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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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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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p  R, M/ M' m5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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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0 q- O! I! Q# Y! q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1 I6 Z7 O4 v8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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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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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 `- a8 q0 \* n+ {2 Z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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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P7 Y  {& t2 L) T1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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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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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X' A) M, B; |6 r' W& W% y/ N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h$ t3 s# j  W: j1 }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3 ~% w: D+ {" X- s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7 S0 m. s4 E) f+ C  A+ ~: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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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u  V5 b$ m8 V+ c
! X4 F# C% X. i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r7 \4 G: B: V; A1 Q$ y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N+ m( A( a  C& N

“好餓呀……”5 o8 w5 C" O2 e6 c6 Q,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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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A/ U& x: s3 o. b8 |6 W0 j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c! g' i" b! b" U4 J$ K

“好餓啊……”

“嗷嗷……”4 {# |6 D1 g5 u, E2 g# k/ L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1 D  t) `: E$ W$ O4 G+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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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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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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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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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n. \, r' H3 ?0 |  }1 I! c
4 t1 x+ M; e& Y
七, S9 W6 s9 F( @3 l0 R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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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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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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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3 g8 p2 {6 p0 w& X7 `
: X9 \; P% C- z9 q, o  T. ^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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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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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 \( z% W% Q+ y( F4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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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s+ K) f. w3 l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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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9 n2 J& g) d  ^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B' a! o4 [+ W6 M) J
, N7 \8 O0 L2 C1 K7 _0 [; U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9 d2 W$ K. `1 i) k# {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4 H# Z" E/ v% c5 {7 m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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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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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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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1 M$ h! E7 y4 t- V6 \!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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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f; F, J% x% \3 ^" A1 N( Y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x" _( ~- B$ ~4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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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i0 P  p/ ]" J(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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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8 ?2 |! i( u7 R3 M8 H- {: U

“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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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l  [; N1 z: T: z/ j# S/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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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J! d# q$ {  N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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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q& F; w! P& m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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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E0 `: F# g" k*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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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n4 s5 }' E)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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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0 N) m8 n+ k2 h) g$ r2 w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 m5 r6 B; y$ h/ J/ U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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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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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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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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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4 |9 T+ C8 V/ G2 s1 J'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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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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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o! d8 ^( X2 F5 ?2 I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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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8 ?" b: G# U( y! w( K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8 f7 K" j  |/ u# r0 z3 ~! O! e' U4 Y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j" x; r$ j+ e2 Q4 |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u: A( A8 F. D* `6 \2 c1 ]: A/ @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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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0 R. u4 j, K$ m8 q  B/ f" u( y

“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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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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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H4 Q  z1 D0 U6 x; y0 S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A3 y* k6 V, X) k% E; L

“當然。”2 E) w$ L: B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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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4 n9 l, A  L" a5 G! S7 q+ t# m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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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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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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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7 A$ b8 @0 a0 r% [" S* B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X+ F5 k7 h; c5 E! o/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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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9 k0 B+ F; ^0 _9 U

內心不免害怕。( ?6 M( n+ ^) Q3 e& v7 f" j: L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l& G- x9 y# |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q( ?: v8 b) e$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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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 P8 d7 ]# ?1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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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N4 c$ K  Y$ v-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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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x8 |# J; V& t2 X) J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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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T: |) E  ^% b) G( A1 T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S! ?. X6 c9 n9 `/ D/ S

“是景清大人……”) c/ o2 j8 P7 _9 L! W6 O# b( l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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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0 W9 y2 a6 h3 b+ a  d

是血。6 E' |0 h# D1 ]0 Y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9 p, R3 w0 P$ U* D% r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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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i- c6 B" E2 v/ c) _9 d  }# q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5 F, D) Y- d1 a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m1 S* G5 F; d: k" z% _  H%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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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6 s' T- i0 Z3 N2 w" p5 b, c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a, ^" ^/ U: u3 e4 I$ n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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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  ]! S& t( c; o5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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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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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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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S/ t1 t* f3 m! z. M4 ]! E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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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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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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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6 ?' u8 \% ~9 d9 ]6 n9 h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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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z9 K9 U  Y9 J+ O,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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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a6 U! Q+ c% y' W3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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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X0 R. @!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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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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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x% U, S" F7 y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7 R$ W1 \0 ~( t* x,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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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9 v: m7 S' n0 B0 e- X# o6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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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9 m" j$ \' O#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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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M6 s4 m1 ~+ j& ?6 i1 N

為成熱淚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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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S3 h: c. k7 J$ H+ b+ q) |. @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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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3 n2 `) Z. h7 n, c3 c6 j1 a5 R

不止一兩個東西。( @7 |5 m) H3 ]9 W0 r$ x$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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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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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t* n" E2 e  f4 R'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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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_8 V1 L$ u;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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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 g0 q! O, ^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5 ~; i8 d& U& q3 S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P/ ^: {4 {, D* w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d- V' a8 h  q1 X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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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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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Q& ^7 u, t$ z! X$ ^; n-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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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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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x, L5 A& o6 n: @& q4 _  p* m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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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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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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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1 v1 b9 _* O% ^- c" Q4 m(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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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x3 a% u- h  A/ O$ p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8 }% w; q2 H# {+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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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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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D3 ]2 F( S5 m) n  N) @1 ?
0 U( R, U4 ^7 J& o# W6 O5 c) u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4 T# M" f: u! {( Y: z

“哇！”: _! q) i) q! }7 }9 u4 a( z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j- x+ U" j& ], i# y: [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4 N% O2 S* M' g)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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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f7 Y( K8 s2 |+ \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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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L) H/ D6 r& U3 L2 I6 o0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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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 @8 V# u2 v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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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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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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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B" r: n% f9 v5 o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9 `9 X  ^" s: V- c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I6 j) M- q( H

“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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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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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N2 R) X; v0 C. Q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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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b, F1 S* X  A7 b& d. E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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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5 d8 T  x  O- A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X* ^3 Y" K- Y# _8 h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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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Z* K$ l; M. ~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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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6 t$ S# R3 d! |: w# B9 g: {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d0 V+ [* X- B$ C; a# R8 A9 I( Y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W7 o, z- y! T+ \- i

“我也知道！”( A/ ]6 ~/ X5 ]# Q1 Q" D7 R4 R-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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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5 m; a! n2 y: L+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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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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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I3 ?  x' L9 W, i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s* C9 A& f4 \7 C# o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 Z9 z5 L+ a& N$ Q# K/ \+ ^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8 N. h4 z8 F' `5 |; a( h
% Y& d( G  H! A4 T- D$ ?3 Z9 w1 ]- ~
“原來是這樣。”  T- ^! Y# Y9 U% n6 o5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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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c- a7 p! {1 k% g+ ?, I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T8 |% I5 A8 n9 a  W! L8 J( U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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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U  Q' R- R: m; h: T( E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2 }7 X7 \8 u* y6 v9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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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呢？”
1 [  J. h- U; M: p&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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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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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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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4 D6 W) ]: s6 B9 w7 a! c+ r
8 j! D' [3 _+ T8 P! @1 g8 w
“可是？”" ~$ o/ r2 {* u3 g1 H5 _8 n. y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 Z+ m4 `8 N" ?8 m( S3 _7 ]
“的確。”/ ?0 M# w) w- F4 d
. G7 r" p' }' A& q" q$ P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A2 ]2 T. \! u" g7 c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1 `& q- p/ u1 G* R# ~) \6 {$ M9 {' G
“解決？”/ t$ [' t$ {) O3 h, Z. f
+ V3 K2 N+ ^9 W6 y- [!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 w; u/ n- O$ A& ?1 |
“我代你？”5 y0 q8 D8 Z9 w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 m6 `/ Y$ L' ]% j
5 M( K* H: C  |0 H( s
“由我來？”% N, P3 p" o0 I! J7 e. @2 k8 V

“沒錯。”
* q' t/ I, D; j" A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2 L. Y3 r- S' f/ M% P! \) {  A
; {+ y8 a- u( ]$ p) m$ z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8 m, O: R4 V# a- \& J
+ ^. m. s  q& F- j+ W$ K# H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_! i$ [# k: i1 X( y; e
: u* K0 k9 ?' C# Z6 b( e  {4 X- G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7 F$ u) a$ E0 r# ^
“要做倒是能做……”8 Z. f! l9 L3 |, k- F+ V/ \" M

晴明苦笑著。8 _, g8 [" N3 }/ F8 @+ S

“怎么啦？”- \7 R  S7 w+ k
4 X+ `; u8 F3 m( c+ g: \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I1 P6 v6 S; Z9 j) C5 d
0 `7 Y0 A& K; A2 V; \. J4 ?- C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b( `* x7 a3 o# D3 Q
  v" D% B4 Q- o! R2 o8 Q( L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0 h9 d4 L$ L0 y  O- h( X. h" p2 s
5 e3 c/ O. f! [7 A* y
“在這裏。”
; c% G6 E) B' x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2 Q; i3 m. f9 u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4 Q; S8 l/ H" J5 w- S

十一$ d. @' R+ ]& R$ w, ]+ |; C+ h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5 e: G9 d6 j: R) M: w3 Y9 d
# g2 l! c# V0 r8 P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 K; a, o9 A1 \) w# x( w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w0 b! w7 v, D
" Y1 G# d4 y6 a, A* e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O4 [2 L3 F# g7 M7 g$ z0 b7 h
5 k1 [: c! U  W7 @# d6 ]' L$ m9 M7 \
“行了。”2 i3 P6 E) H* ?2 w1 A0 U
' V" i& ]: ?8 c4 b4 V! `( ]
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_+ n. S, d/ [$ [- K3 y' [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 @* e. p. C% i
1 g* W! q. z' j" D0 e0 Z9 h; d
十二! ?' [1 e* t; N  L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7 n, }9 G1 l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L1 u! E# j0 r
& ~* _, S: C% o0 \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Y8 o& S4 ^. y
( E4 j' ~9 G; d& w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 U3 y3 T# c: f7 L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6 ^5 b0 A( q3 \: u/ W  }5 v% V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w2 j0 r, Z: U$ r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z2 z, k9 D( R0 j3 \
" T0 j- M$ ?) x# ~' a; ^7 T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x! h7 d) U* S; h) j

“好餓呀……”2 P0 o6 q4 k! ]
- P2 U9 H+ u, `4 \8 N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8 w4 H- m( E; x+ z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 G6 n$ d! j5 O9 q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B6 h+ D% G4 Z5 X
/ ~$ [$ a9 |" r$ k* J2 X
“是肉！”
1 W/ |4 F+ K: X7 t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6 d' O% n! w) ]  W
/ q0 e( \# Z0 F; z# T0 V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3 D9 O* G! p' |5 c8 ]  \1 k

“嗷嗷，好餓啊……”
3 N; d/ \. W# P9 I! y5 q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 o' a1 `" G5 y" |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2 B: h, e( ^7 k, g6 B; K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
) G" ^* F% m6 K. t8 B. P; C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3 j& P( y' \* Z
# u; k) h+ R$ s) L+ p/ P1 I$ L
“請開門！”
( X$ m( S1 y2 y; @" Y
“請讓我們吃肉！”! \' H% p$ i& t- I; D
, Z% j3 R3 B/ ]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 j% P2 v$ _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m4 ^6 P4 y" {% y

“唉，走吧。”
+ n1 |, n1 H8 Y4 O; K% t. p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p: o+ l9 C! l& ~' i6 K

實忠肩扛鋤頭。7 g4 O+ ]: v: w* `+ e' [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D. Z* P" z: Q9 g  ^3 I* p9 j
8 s3 N7 B! J; G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l0 w% a' H, I, R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P+ j. [/ j' R( k/ K, q

“過去吧，實忠。”
+ K$ K9 m, N" p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 N5 n4 W; D4 T( _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 p5 P, ?5 f5 W6 G* r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R3 m. i" K( H+ I
/ W) h9 \+ h: u0 ^! J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K8 f7 l1 ~8 A, d" w
' |" s' B- y6 B* a* x- e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8 j4 I: _5 r( J# V& h) R9 a$ |
" v& I2 N$ {" n& b* p$ m! R" c* `
“這樣就解決啦。”' K0 C( N; N$ G6 l6 j: k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9 }" a: T; H- N7 O. u+ n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Y+ ~3 L( @7 E+ a+ y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 L/ E, I- _( e8 b% Y/ g$ A. R2 }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2 K1 Y9 G+ K/ f$ {3 O: F

十四

淺斟低酌。* E8 s/ |& a8 y5 H# [7 Q
) E+ Q% `* n# V) G+ l! |( w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 ^/ U2 x: s! p
3 k3 [7 Y9 D8 R6 T9 o5 k, p' U3 s: r0 o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 e- x8 I9 r
: |/ w  _, w+ K* j! ?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3 L+ z/ o/ e8 c# k0 E# E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 J) G0 {( P: w0 f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v+ i0 y% F; u! ?5 H) x- l+ U6 e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I$ K( |8 a1 b* X; U( ]# `' m
) c, g8 q; ^. z& ]' i3 O3 K+ M! n7 {1 A%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 p! ~, a6 r6 m" Z+ z0 H) F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8 O5 ?  A4 ^" [6 v$ c/ h

“嗯……”, _3 ^; N2 X+ W6 N  u! Y/ N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a# J$ J& P# N; @3 o5 |9 e" ^
$ {) N& z, ?9 @7 f& `5 s8 O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 E( {, ^- f; v0 E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9 [% e% \  g8 J% f0 f: k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Z( P& l9 F' M- ^$ l* v6 Q3 b# Q
! q* m: }. n$ m) F( b) T4 }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N1 W8 ^) ?1 y* |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8 }+ h* i) W4 V
“了不起……”
- U* t3 `1 T1 t1 z/ C: u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g0 b' Y) q* @1 F4 l& I$ {7 i9 O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 D; B4 w. Y$ ^7 M& h& K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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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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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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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g) h  U4 v* ?
2 A2 b' `- `4 L2 F2 S. A5 v$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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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 G: ^3 i4 N- D% l; a: |8 V" S' K
《陰陽師5》（龍笛卷）
( s8 ?6 a) O5 N3 F# u# t
1 Y! M' T) G8 W+ B4 q+ H
怪蛇2 F) r2 }4 Z9 |. F5 t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 ?( `" t- A8 c- ]. J8 [% [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I4 R% D. a/ n- E: ~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 H- [& a) v- e; l' _- [6 e4 a  l5 ?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 _$ x1 ]) l% t3 k8 A  W/ L, a% G1 n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h1 C9 p" _; J; I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 C8 m/ u3 R$ s* `( L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3 e7 x/ N" P# o9 y2 ?  x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D1 V& \6 H6 r2 Q, p  o
6 U& m- J- M+ Z0 s: g0 L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怪事？”
5 f) `! i# W, H. z# A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5 i7 K$ C3 s4 ~0 ^8 n9 P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 L1 @" f9 p* p! I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1 u0 |" n6 C: r
“噢！”, z; k1 }' ?7 N! ]' U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9 x, U/ @% e
* F9 R) {: a3 ?
“那……蛇怎么啦？”
; \- Q$ d$ N8 b6 Z) E
“到處出現了呀。”
. t* Y! p  E. ^( s3 }
“到處？”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噢。”1 E9 O: |, O( J0 i: A+ [8 A3 `

“事情是這樣的。”1 ]4 U5 e6 ^  p: j+ r; R8 |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1 {9 \: _, q7 {- D

二5 T9 N$ M4 w8 z3 _1 ^9 t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7 i' \( _. d0 L% @! m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你怎么啦？”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 `! T0 ^  A# H+ t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5 R& V$ O7 Q9 s3 r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f8 ~8 |9 B; {1 M$ i
8 ]! _$ x+ n6 Q" Q+ V* g4 `, e/ t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4 N3 A* L8 @& {1 |, V
$ `6 X* E# H1 w
“疼啊！疼啊！”( d0 ^1 E1 x2 q) y
* U; m% ?8 u$ P! U, W, w. V# B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 c9 W+ h3 R; h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4 r- c; t- E% D1 D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2 y3 i" R( F& b  }) h1 z; Q& ]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z( y9 j% x5 R2 M) o
# b! o+ o6 K$ y/ e+ @/ s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 U" u( z$ Z) ^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3 i. b' [* r+ B" _! @' p, B/ \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2 N8 \) M9 L. C  g+ L6 N" P
“ 。生長得很不錯呀。”! G: J5 u7 T- e- ]  P- |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9 O8 ^2 o: m1 o: [, ?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X/ a, t/ G  f7 O' a
( I, _8 O5 l# _. ~
“給我一個錐子。”
5 q/ H7 d! C: I' y1 Z3 M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A" C# i0 s5 U6 b! ?) F( }' W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Z  I% ^  X; ^5 Q% u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N" i9 O2 x3 P7 m& |5 `1 J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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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_) }5 G$ K3 v7 X
5 |/ Y4 y  V- e3 }
“請哪位拿長刀來——”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可以。”' N* I2 [7 {7 _4 s
( l. w6 ^: S* _2 T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0 J' x/ i1 N"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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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 S8 a3 N' g0 t) \

“哇！”
/ b! V) K4 r' @* f- K8 g  k5 \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6 B* N) j/ {) S+ I( e  @( K1 T. {
' H) p8 y: E; M' P  G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這樣子行嗎？”
" A) W3 `0 ]! K/ i/ x+ K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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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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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Z" E9 X% |$ ~% p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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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h8 ]) }" a2 }7 s" p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S4 Z; @' R/ w;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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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怎么辦呢？”7 F- x6 j/ R5 i0 u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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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i. o" l! M+ y+ ~! I"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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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是的。”4 j! x, `8 ?# \8 Z

“等多久？”

“馬上就成。”7 d# h2 A3 _7 k$ v0 d: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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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 X% m' x. ?. S+ ?
正當此時——“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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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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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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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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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8 {; S! l. m$ i, ~- m#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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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9 i8 y# E3 h2 F9 p2 V4 r* p
  S+ h3 s) o, J" U, _5 g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8 T. f) t' |) F% N" B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U1 V2 {4 S' X1 L) J1 s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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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8 x& d2 `1 d8 ~% z+ l3 A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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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W' Y, K* W/ c4 w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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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0 l8 O- z/ T! Y

“正是。”% J. f% ^0 \5 J4 r, ]; Z6 E# T4 J
5 W  p# f( [+ y1 O0 g$ X2 v! q9 h6 d
老人點點頭。' }6 j0 V' ~4 E6 B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 W! Y5 c, F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0 Z) N' k: k0 f- E# j* I) i3 ]
“其他的東西？”+ ]) q* y" o7 P8 M9 J2 g. m4 d4 ]3 a
3 B* ?- Z, g* O  k; o& x
“是的。”

、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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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老人沒有說出來。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 E7 H" S7 b/ B* m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9 p1 @0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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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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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7 [9 a4 p' F5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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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I& P. m0 \- N. f!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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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0 b- {' _" V3 h! Q+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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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 j; i& _; c3 I2 O6 K2 B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e% z8 |2 d: S$ |

“原來是用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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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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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P+ u; [' r  O# e! K" L1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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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K; k' y3 V6 z) d/ f  Q( F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0 b: Q* S- G3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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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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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可以跟我說說嗎？”8 s" I6 Y- C& Z; f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1 I/ {$ Z$ T) y! E- e  R" q
* D/ y' ~3 ]" R" ?! }( @% G
四9 X# ^( Z2 {2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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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r" U3 q) n- `5 X"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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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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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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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3 ?9 U+ a7 d/ A8 i/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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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0 w' T5 m0 K; f8 g+ A8 d/ V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u* n- o1 [5 U5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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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b& ~, m% U1 X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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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9 ]7 C. B( q! i8 n' e/ Z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j4 u0 Y, e3 h8 d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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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1 q0 U2 Y4 _2 a0 U8 M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L+ v$ G# K2 y. G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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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_2 a. s* j+ a8 N! w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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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F" V4 {# ?( h) w+ I( k, R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2 k! x) J0 F;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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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k) F8 ^$ Y3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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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g! e2 \# E4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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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5 n! J3 h2 E! a+ o* [+ J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7 }  H6 G5 f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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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E" I. f' H9 D' Q! r6 s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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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0 A+ t# [. s;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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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6 @; U6 ]' a+ x0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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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K2 u. T'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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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R4 _% R" q. S/ \, T'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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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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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W. o, e# R) _) k+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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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3 }/ l7 j$ p- `/ V5 t

“不要停！”老人說。" v, w& T' D( {7 C# o5 W) b6 y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x* B" M. ?.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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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7 s" b9 t) C' t, K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J7 K& k5 K( E- t. O' E& {; y2 ]!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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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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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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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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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快看呀。”5 |! B% U# h: h# m- ^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2 U; y! r1 u* b  \/ a"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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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1 ^* R  [5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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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a- {- G: {7 b' \, C8 e+ x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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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g/ e1 |& P+ l' J0 E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O' A/ n( S$ b! N1 G6 K# r: G  }1 I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3 d% v! a9 R1 Z# v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 e0 x+ a% Z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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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h4 G( m* w$ x, y% H# }. }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個我要帶走了。”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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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0 A, ~. }" m4 h: M: X. }9 z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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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Z6 x0 t' @/ I8 U'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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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V  A1 b6 U6 d% P4 P! Y$ H

“那好辦。”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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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8 S! E2 y0 g9 n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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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6 {9 d' ^1 ]2 a$ @% X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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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S/ L8 w. o' \! I9 C0 q.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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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8 j) ?2 X2 R" E, F) ?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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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2 K( C: ^0 d1 _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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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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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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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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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M/ y0 P% ^$ j9 P" `) C5 `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7 h6 I7 P) \' h, E& b0 l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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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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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嗯。”. N6 i! L$ O3 y) @2 C

晴明再次點頭。8 o/ g5 s+ }$ J; v9 A" E0 Z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j! b1 o! s5 b0 u+ h8 d) f: L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聯想？”

“對。”0 H# u& D! Z2 i/ m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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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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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0 ~: g7 H) O: |1 M"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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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是哪一位？”4 o. g4 ~1 a# \' Z2 ~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s* ^. f. D" a, Q5 \5 F) K( \/ D

“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Z) k3 u' W( F# \; _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知道。”) Z$ y' J/ E( i

“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2 R9 [# v( X( n+ E# H1 L, R' V; f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6 c1 ]$ D7 ~0 b" v* T4 m& s8 t

“這是什么？”' L- ?+ F' [: o1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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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C, U9 V3 N; C- j

“好。”! w2 ~! f, T/ }+ w$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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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這是怎么回事？！”3 y; l* L# ~2 e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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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 v  `, O+ b! z/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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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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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6 C4 o* C% r+ @; M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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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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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_! p+ T! ]/ R,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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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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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5 @1 {6 S2 h* l; j4 m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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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 f. d1 U# N% {$ R1 J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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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外出嗎？到哪裏去？”& T, n6 o0 J3 `7 y* X, F+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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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 L+ A: ^7 x- C. O4 }

“西京？”, e; T3 C% y% n2 t(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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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唔。”
( b0 H, X) e3 j4 J* M0 ~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Z1 Y6 m, \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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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K# N0 X. y, `# F. n0 {- I1 Y.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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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2 T; S! n0 L5 a8 S# A%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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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走吧。”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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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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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M4 O/ o% B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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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 C4 d1 @! L" r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I6 c5 v; h*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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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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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不過，晴明……”: q% u- V1 a  T7 M+ U: h  `5 n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8 |* P2 O; w7 u8 l  n( H# s2 y/ [; O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9 L- L$ S. O/ s3 a9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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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I' P! M5 C; ^- g/ M

“有一位大人？”8 [; i; \$ m7 A' T# p

“對。”4 \" e4 a  f+ u' A

“他是誰？”; l/ ~/ {8 [; S1 L% U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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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你就知道了。”+ K6 h+ m9 T3 n: Y" p- O0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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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k% I; Y5 h" C1 x' F+ I2 u

“什么情況？”8 ~- R& D- u7 A$ h

“它原是天竺之神……”4 o3 _( u$ b1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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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對神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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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 c% j. A2 Z$ o0 m" e$ P

“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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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x* h' y6 ^# }/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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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3 j# K( w: P& Y4 m- U# Z: q

博雅自言自語。' R! A9 D- j6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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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f8 f3 ~1 q4 l$ C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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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 m( c; R/ Q9 x$ x2 q$ J! K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M) r' @3 r4 |0 l  Q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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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8 v& E# w5 N" p  ?"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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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6 R/ e2 K$ f$ M' H( @0 \5 P6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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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A0 A  V) P8 f) @+ j; _7 n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O) j! [4 y9 ^' N-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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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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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N  [, X; b. P" i' J( f  b5 ~6 \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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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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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過來取嘛。”

“所以我不能去。”8 v+ ?4 E* \/ w3 `3 F3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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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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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7 H0 N' s: u7 ?( W2 ~7 y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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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7 T" ^, s7 c9 ~4 l- k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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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別動，博雅。”晴明說。; X6 _3 I  N+ q. c% i$ P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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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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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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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8 w5 i  M5 @! }6 d' v& h4 i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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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3 j3 {1 v  W3 @: c2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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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M8 K' O% `6 g' H2 r! a* F* q#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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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P$ r# r; G( }5 v9 i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6 R  p, |* Y& [" A) y2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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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 Q7 T% c  A# Y&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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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p$ s8 U+ W5 q3 W- Z0 n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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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p: I5 c7 R*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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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h: w# {- Q0 @" X7 Q!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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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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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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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結束了吧？”1 X( k! ]$ q/ z  j# c4 p3 s* }9 W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A# p: M. K1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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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H# O0 ]: a/ o7 V+ _" I

博雅說話了。) u) E/ Q  r1 M/ r( z/ ]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4 z8 f6 b8 ]9 y5 q% Z5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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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e+ x& e) T2 }4 z2 T) U% l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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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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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j" c* w/ f- A- H) M
8 m4 ]; q4 m: }) @0 k: T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f: d7 _  E& `  b; _: P6 [& ^* P
+ D1 C$ L% B3 K$ u
“……”: ]8 H& [3 }6 z9 q8 z, U, c
; e  U- H& r: u. {. r( j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7 C+ F+ _$ e9 K/ W$ Z+ W

“哦，是蛇嗎？”
2 m3 \3 z+ [3 x# H9 t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E0 p9 N9 Y: A$ I: h2 m8 q) o

“蛟？”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 o/ p4 M" E" H& `! o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9 C- Z9 P/ b; ~* S' a% j$ `$ [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6 @! `$ U! F( B' @! i
* s, W( q% M! g! T
“噢，噢。”5 j# U% V; ?' s
0 \4 p/ J0 ?% N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我們過去吧。”
- x7 X3 I; T; J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9 f+ N( z' V: M+ t0 s, d9 v
: b( _8 W* T" @! D
“來得正好，晴明……”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4 K/ m! [" H8 S  {; u
* `' V0 e8 C- T5 b+ N
七; O9 a* W, A. ?  Y9 C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_) o) @- H/ M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 w. G; u9 Q; Z8 U: S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4 K: j/ k- O/ T1 M8 n& E9 J
$ x9 ~& I1 Y. u& W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K, {; m% K9 N' D1 W  u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7 @+ f( c' o, x8 d  V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a; ~4 r5 m) k  x  L) i) q9 W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1 f* M# c; ^
+ R2 b: `2 u4 v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A) J' k) v/ H
+ J/ L, _" e- m# G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9 @" ?# ]" U* G0 u* V3 E
“疏忽大意？”博雅問。& O1 ]0 v' e4 y$ \. V
% W5 z) n/ ^- W0 r% E* e# k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 L! `3 E9 q) ?' F8 {4 l
“是明惠大人嗎？”
0 B6 [  u: @: P; e( ^7 K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G8 b3 o9 Y* L- f9 E& ]' V
“……”
1 `& N5 }- q; A* ]4 f8 C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噢。”
) ]& p# n9 F. H; a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B1 F! R/ @' m. v- \& B, R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p% v: M1 X+ ?/ D" J1 w
7 N/ N9 r% a, v% j5 m8 F: D4 {3 ~# d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 z' [8 Q0 l" k) L" [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6 Y5 h: ~! @0 {- B  h2 p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  \7 V" i* \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3 K& J* b0 J8 ], P2 o# z
  h' C$ t& o  w$ l1 _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 `1 K' d* Q5 Q, R
“對對。”
* `2 G" L" ]" G  c3 ~% V& R1 S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5 e+ f3 @. M* N  h3 Q$ s  B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 H! M- z! W6 o5 v8 i9 g! N
“噢。”
* l3 j3 L0 a% ^  C/ V2 y2 B% y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 X, T0 C1 c0 ~) t- J
/ J! h7 l, E! C  Z9 F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4 m+ P4 P' ]8 p* j
2 _1 b; z* u2 e/ h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u' `9 i% h3 w: _2 _2 @3 J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7 R) H6 x& T- `1 G' M/ L
8 L, U: H$ h0 s( l8 ]7 p
“為什么？”: E. z  ^  p' r4 }. \" ]- w: q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2 H! S7 H% V( N: o2 Q
8 Y! j* O. Q* Q' O. P& i% t- _3 c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那、那么……”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7 @" m% j7 }# C

“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a- ?& b0 E6 U  V. L

“不能說沒有。”
7 B4 Z  _' ]- I% b+ V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0 p0 g, m$ d4 f: r9 q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2 I7 k. j( r6 l. f% g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0 ^0 x7 ^7 b) I- m
! G2 I; a/ w, N: K
“水？”博雅問。

“對，的確是那樣。”
) Z7 p- Z. f* l" Z
晴明點點頭。# s( q) ?( T' j6 |

“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H4 u, G" e. G. @
: n) }  t- l9 ^$ B; p3 c
“然後呢？”0 Y( j  m) O9 l, r1 P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6 f4 i4 L! F5 L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7 h8 g+ F4 M1 b) K* ~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T% A. l* {+ J! {. ?# c6 j+ O8 C
; }! r4 I8 _: X/ i& t) k2 V- \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7 u! L7 K( L, Q
1 K# A; w* U# a+ {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 [) }* L2 A) l6 K% c* V& h1 K) k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8 j, }$ u* S( W8 I
' P7 n4 ]5 ?! b2 s0 [  U# ?6 a* J
“就是這么回事。”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T, `  p1 x' z1 U% I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w$ c, h+ I2 k  y& A, W

“應該是吧。”! g& b* f: b4 V  U- \. Z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s) m1 X5 r( O; y# _/ x' M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什么是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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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 R. r8 ]7 |0 v- f6 t
“應該是吧。”晴明說。
* P. w' F" I& r, w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 [$ b2 L* o0 O7 Q4 e) T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B  f+ v2 K; {# F0 T3 g: E% |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哈哈哈！7 F7 Z) F- h% N. c2 X/ p# F: y
6 \5 B/ ^3 S7 b$ O4 n8 F% k- Z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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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悻悻地說著。

飲宴持續到半夜。, U+ _& D1 K* I+ `& J' O

八% C* Z9 ~4 r* W5 W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g7 j% J0 c1 ?  z! O0 G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 z9 P7 m( {0 I9 a

“什么？”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 Q. T& D& `/ ]8 N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1 l1 A: |. i* h: e! Y3 f" M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0 c- Y2 g" \. U" T4 S5 ~) I; q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8 c  `% V( W8 x+ s: V

“是這件事啊……”: F1 l$ N: F: [; F/ q7 M
8 C( l+ g% S7 [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1 c/ f0 p- }7 o
1 a& Y) E1 q9 h  ~% Y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7 Q( J, ^6 D. a7 u, T
3 C! h) P6 o9 x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I/ \* f6 _2 i/ \; l7 F/ C" l) Q
“晴明！”: s- ]5 Z& X* i; G/ o, Z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 j, D3 S& I4 b, w$ S0 ?4 v
“這、這是……”+ K1 y, G6 E( U$ f( P! y
5 ^% D. }, t  s! H+ k4 h2 q' W4 D
“就是蛟啊。”- ?/ q, d" q' n/ R
$ H# L( x1 W2 x$ B* |' y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d8 S' g$ A3 n4 @
2 n* d& K9 o4 n, W8 {: |+ P, n# |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0 q5 b8 N; N9 a. t
“什、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0 a/ |; D5 z" P! p8 L" h3 S: ]; ]! E2 q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3 D+ V/ w6 f% y0 p$ f
“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 v/ f' A6 z* t- N. Q% |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4 S$ m7 J$ P4 V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他們不會知道嗎？”  c$ d. |) b% j' U" \1 |

“知道什么？”
; A. a5 q7 b4 ]( \- v0 K& `7 ~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q6 ^4 h( l! N' c
/ l2 v5 j$ m, E0 `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8 T6 ^  `6 W9 q7 `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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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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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0 F4 j, s: }0 `- `

& Q7 G7 n) I1 |/ y" Z3 \5 g/ u

初夏。3 T: P  }. S* o1 q5 L
# E4 G" i. ?/ s. M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d! k; y/ P1 ^. r# ]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 k! t' |; J- X+ p4 t$ w5 T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0 X- I8 f7 z' N5 L- p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H, t& s4 m( O  R9 f2 u# o
8 p5 O, r! B* l1 Y' d8 x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O2 L7 @4 v' l% G9 I8 L6 W$ ?& G
% I7 T3 L) [0 j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 n3 i. S( E$ t, }0 x1 o
舍此無他。0 `2 ?) I$ ~4 g+ }; \
9 m9 h  ?$ W* O! L* Q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n0 C% O) f0 X- G7 |
# z4 G. L1 H/ C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m4 B% O# T) {6 Q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 w8 N8 F; |1 j# p$ _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Q  F# H0 Q  E0 x- e8 `

這本書很有趣。
$ f$ S- d1 Z2 b% k" V$ E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3 y0 ?5 E3 i3 s2 F0 U0 w5 h. b# r, `. f  i
( a/ h- Z( R9 I; N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n. q5 F+ v2 q8 W4 I' \& \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9 E! m2 O# \- i3 S8 }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 \6 [$ {8 Y/ `% A7 i, \7 b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O( `1 i: ]. r1 w) g! U
! C/ P) R  ~+ Q! z( [6 _5 Z7 _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q5 i8 t) O  @/ z4 j1 Z$ i
) K+ K# n$ [' a: U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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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L; K; a1 z& @5 N% f3 S" g; R
. k* R5 g$ [- g+ M1 t- [) Y7 x
春天已經來臨。/ G2 X; Q0 z! N! k: U. v2 f3 F) ]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u( l9 q6 x! U6 I" R2 y0 l; a' G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O$ y7 r  r; e9 C6 Z
8 u  r" C# P; E  R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H3 e! r0 U/ b. p; N8 v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 Q2 v: \) y6 R9 D/ ^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A3 o0 k7 ]6 r2 r* W! A, T) n3 J
' r; [( S9 T) C% a( x& E4 ?8 m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8 K& o4 z' R; L
9 k7 M5 {( W& U! ^& x! V+ z! ]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0 z; A  S$ }: L% O6 ?, ^+ w" ]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 Q) V! i% V! [' H5 y* `# u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7 Z: t: @+ H0 r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h5 i+ ]% w( S1 |
  n( _' m. B% e1 z- Z2 I$ W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O9 y* Y- T' m  @+ i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 I* U0 g4 f+ y0 a
“什么事？ ”
, }! V, w! ]9 J0 A* |6 E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P4 a( e+ ?! Z, S

“就是明天的事呀。”7 |+ n. l0 P! U! u2 X- [

“明天？ ”
2 L6 \  ?- M: Z( v) A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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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0 @  u+ a4 Y" k5 t+ v8 K* ]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3 h. A/ q3 b7 s" s7 {# j
/ L7 H/ @- g( X; `! \4 W3 G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_+ V) h$ {2 w  E: `
9 z$ Z* E) v5 k4 `' u% P/ ~8 L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W  K9 a, Y# z' E) }' p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 z/ e3 ?& \: I4 G# V
“嗯。”; `1 o+ U& V0 V) h8 S9 W# l& Y- J. z8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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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5 r! p8 k' }
, p4 ^5 S, q2 Y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r7 f. I. X; T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6 U( a* ?; {8 r9 g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8 d3 A: D8 K+ c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 Y9 n$ u; [1 G% C& {; I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 ?* j# t! K) r2 O' c: p1 {0 S7 I
晴明微笑著說。8 M3 ~" r! p5 O) T$ _' i2 a# @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唔．唔……”, o* f. B& y$ t+ D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r- l" V; |( p6 z  Z" W
4 U+ x# I1 p2 M7 P, I& P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0 w( F5 v: ?0 l: O; @

地點是紫宸殿。9 D9 C% v. J) ^4 X6 a
, N6 w& E! p" y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 U" @2 o6 w  ?6 n- H. m5 c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2 d+ z2 v: y2 y; [4 N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y; N: P- H) M4 n( y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v! [) B1 K' O7 f4 S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M# i) V' Q5 }% n! Y& S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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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0 {$ t- Y& d- C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a1 m6 |/ v7 L6 ~2 {

有人這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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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N, O6 ^9 u4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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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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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點頭讚同。) ]1 t! P8 k* G3 d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 R) z7 k0 Y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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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3 F2 H, F2 s3 t#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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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  y* K) ~8 u8 ?' ^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v( t* V" Y+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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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7 |1 u$ D# o. w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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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7 H/ B8 W6 j8 j# V4 _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Z" l- e- J$ p$ Q9 S/ Y' ^

“什么意思？ ”實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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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b! Q" z3 E4 h8 V

“是嗎？ ”7 T9 w0 v'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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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3 z2 \! k& l# b7 C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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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 E3 x$ C1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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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F& p$ I5 v4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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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5 e  r* ^) m, t0 h( S* r4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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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r# K3 w9 }& H2 T) t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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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G; C) c: T5 d- j0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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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u0 J5 D; T0 N5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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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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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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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是這樣啊。”8 }! G- G" X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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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有趣……”6 S9 h  X' z" D, s*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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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2 P  x1 v- X# s( Z$ R* h

“聖上覺得如何？ ”5 x: R7 a% m; j* |3 J)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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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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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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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C6 @) w9 y8 V  T) w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2 C4 _! h" j! O6 q2 k4 j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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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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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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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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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7 y: v( \- H- ~1 F# C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Q. }8 X- k" ]& b# k9 u& N1 x: s)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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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m8 g5 r5 ~% K/ d# I0 n! Q3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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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1 q4 W. H. v( h* C# G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T# o0 n9 d: W$ K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8 O' t, j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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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d% t: M5 X) n; }% N% N2 D7 p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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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W# P2 e3 k6 h& ^" R& o3 M4 @( M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9 O* q5 K. c; k0 z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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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F8 H, Y& p/ r5 P: `9 F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_3 ~$ i% h: X+ M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A! D' E0 ?: x,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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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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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啊，聽說了。”: }0 b/ _( p, W) M# B. w" ?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r: \1 L! @' e, u3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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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5 I) n) {* p  ^% G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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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 c3 k/ a: u6 ^

二4 S8 F5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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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0 v9 w" ], x+ r* Y: q. B* N' ~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Y" P* B* x' u: l9 g9 ^5 z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k4 {5 g9 R, U" A$ Q' N$ m" b0 m1 m3 g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6 s- A* J+ Y" h4 f$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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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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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K  Q* D% N4 T3 Z- M5 ~# y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I+ y* j+ [% R" ]: m) ]$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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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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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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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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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0 D. N( j6 z! U1 T* v. g- h# X. z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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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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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5 d" Z! j; v4 d+ C' I#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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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R- n( [" E4 G: w5 a$ V# ]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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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b& m& s% a7 b1 ]- k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雲彩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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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5 ], U* D(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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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A$ a$ k" S4 y% d/ I%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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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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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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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5 ^. g6 I& w7 D3 A& A" X0 t' ?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9 l7 P* z6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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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2 H. T9 i+ U" j) g/ [- J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1 A, K! G7 ?8 S%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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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E  F7 t' ^& b3 D0 u

“啊！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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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2 |; B8 d2 S8 I6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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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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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 h! c/ g  ^9 J8 r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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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龍啊！ ”2 N9 C: P0 V3 X! P7 E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哦，是老虎！ ”

“白虎來啦……”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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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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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 i4 N' O$ N  h) J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5 y: {3 Q3 y7 g+ K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l: |! q- R) i$ D9 C  Y8 m/ Q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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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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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y* p; d8 D/ E5 Z# N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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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t( Z) g; N: Z7 B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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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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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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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7 m! A/ v9 [$ _) y. W9 W$ T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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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c5 z) [$ d( b8 O$ M"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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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c9 T) l0 [. N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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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 @) `: e' c6 D: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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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n: z% e" T( k; W  A: }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5 V' Y) Q. Y5 Q" J* })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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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8 J  P% N2 i$ `0 f- x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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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 @3 d. F) u5 A+ B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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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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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P) ~( r" `0 [1 m7 k; c5 ?$ y6 I- O

“浪來了……”, V9 A( y- z.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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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 ?  q0 \3 D- i. o4 a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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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S. R& y% v+ F$ B1 K, v% x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浪高起來啦。”( M+ d) H% X  o6 \$ a7 Q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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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P) x8 S6 X+ ?* u9 X

“浪越來越高啦。”4 ^. M( V. N: K% {; v, C$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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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G& o- ?  y4 [2 d" [" n3 m% ]1 a! {

“啊！ ”

“好涼啊！ ”# ?  A. _' m6 M; l4 d& V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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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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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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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 U. N. r& _/ z6 _6 ^7 d% y,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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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 e) Q' @* B$ f,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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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9 b5 A  R7 {& J8 F9 k4 F: B

“晴明！ ”

博雅也站了起來。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5 R* g- m! x5 \5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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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t, b$ z8 R* j: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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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C2 ?+ v, u! k4 ^8 x9 }  O5 Z- H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p% }% N5 t+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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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9 H5 T: e7 Y( G% G6 F, P% @2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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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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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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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1 J, p/ D  V9 Z0 n" e8 @/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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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5 [  [2 u7 L7 f4 [  E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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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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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 n9 K" ?9 n9 S  ^

“請……”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請喝吧。”道滿說。7 U4 e# r- O! {3 I.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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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

“是。”

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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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Z# f- ^; w! Q- R*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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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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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  E0 s' L! ]7 E1 H5 z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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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1 R: e+ b5 q* m, e& w( X9 f

四6 @* G/ a) e3 P8 ~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M) g" r1 Y' H- P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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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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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道滿大人——”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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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6 U4 L9 t. P% ^

“哼……”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3 j6 f3 b! g/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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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 Q# V3 D; z9 V4 S) y$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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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 v. G7 j  V&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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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4 @2 q3 m* w. a& m2 y1 Z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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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猜東西嘛……”* Z) |7 E% {4 @+ Q8 _;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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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是射覆。”忠平說。0 z, ?# G$ Z: _8 H: W6 F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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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P" E; b& X8 A- _! g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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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Q/ d# A  ^: ?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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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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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w/ X# X2 X8 s! K9 M# O$ r8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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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2 z- I/ p: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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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點頭答應。7 D. c9 d9 ]: U8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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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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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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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I! G7 @( ]4 d- y1 X! E

道滿脫口而出。

“你、你怎么……”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5 T2 R4 i% x0 D4 G( F8 w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Z- c/ ~) {/ ~+ R7 Q+ F6 }( M4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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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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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T+ H; o# o9 {$ Q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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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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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8 E/ w0 C% u4 `& E1 u* P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4 N4 S+ @6 S5 a- K-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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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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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就是酸橙。5 p, o/ u) u  a" O, E" K0 \3 f  j  j/ ^
/ O* z3 |' ]: N# ~3 Y, n
“喂、喂！ ”2 p6 a( [2 L8 A! {
+ s3 t# I7 F: h9 X) `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d$ k+ G* i$ A5 K) E2 t% W( y& L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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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道滿低聲說著。5 @6 x+ d2 H2 c7 n2 J$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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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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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b& C) {# T# x3 {+ U- r& |
* \* Q. ~/ |& |* A( `* |) p5 A
“四只大柑子。”
2 g: z/ u. [9 m) K5 C( r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r( x+ {4 n6 f2 r6 s8 |"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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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6 N8 `9 {* i" i1 ?, b+ s  e; a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輕聲說。
. T6 ?' K- M8 n  y
“十二只老鼠。”6 q2 G% |2 G' _  x, |0 P2 d- ^

“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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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
8 D) e; K: d8 H# Y; L' E
“道滿大人——”
2 E) G- B/ Z) M0 v+ G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r' H) a2 i) y9 i' n

“不錯。”3 F. W0 K' w1 @$ i3 F9 M7 O
/ ~3 \% C3 v  `
道滿點頭。; P9 i1 `! \! W3 A# h7 D- x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 j6 {, v/ z2 @+ O# m9 k( F% e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5 Z6 ?2 q& m$ K( I+ v: c4 E5 n

“那么，我打開啦……”
9 x. D1 _4 X) u4 k3 ~* c+ X4 t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o- n0 X- k4 P5 J: Q
- H! \. j6 Y- e/ F3 [
“怎、怎么會……”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W: e2 ^0 d6 L, g% K
& W" w5 V: }5 @) U# _1 h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Y8 m5 O& M7 {4 T) g

五
+ V/ I; f8 e4 M2 Z0 ~5 Q0 x- V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 A. N! Z" m- z3 o
6 D' _" l  m  [( N% P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 c8 f. H, p5 ?) K: n( q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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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 \- T* \( w  U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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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 X# ?' k' A1 L6 ]) S
! V; A& S, j$ d- h( t% O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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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8 @: J4 L9 @8 Y, u, k+ \# K; F
5 Q7 w& q6 s9 c. G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7 _0 n  [  f* N# x# b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啊，的確如此。”2 `1 R* U) e7 l- V5 E6 |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8 A( {5 Z9 a2 A( m9 x3 {0 |0 M
9 j# t4 y( h9 I
“嗯。”: B. v# C; g& R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i6 J! q# N( a" @
“……”
: \4 D# @& F' b9 N5 n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4 r+ F: L% E# {. s- k; Q  Q
“哦？ ”
& A& X- Y9 j& y6 B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5 Y/ y) D: l* W6 o  H' S9 O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1 h% s5 ^! P! G/ }3 j  ]4 O  ~" `, i
% O4 L, Z. Q9 W' L2 @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4 }* j# z; h! x4 D: U& ^% t, |$ Y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0 \# F- K* K- q5 C1 ?/ l3 p
5 R1 L: Z0 r# M# C( k; H) m, f" p) P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6 w( m  d" N& D5 p
4 c- x4 K1 S1 `$ B' A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c0 V& P3 L! W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L% H; B+ f  f1 U2 a
% s1 D$ T4 z! R2 o2 n3 K3 Q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l4 e) C1 \2 A  `2 @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子神將，宮毗羅。
: O4 b; t# t* u4 L! J5 R6 T4 q; p
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
+ ?3 [1 q0 ]  v/ w0 a
卯神將，安底羅。
7 @. [/ X7 d: D* h1 M5 ~$ N
辰神將，安爾羅。
1 g  @( ~) V' c( D" a# ]
巳神將，珊底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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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8 u3 W6 @# }1 ^2 D7 L1 r
未神將，波夷羅。

申神將，摩虎羅。& @8 P* ?, r( D4 y, a/ c' F

酉神將，真達羅。

戌神將，招杜羅。$ N  ?0 e" |4 K
- K$ y5 O( g4 s6 }8 ]& z
亥神將，比羯羅。$ T2 |  h( I" @! m- I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 a/ @% G+ k) r  t- D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 j( ?4 {+ B% g" \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5 L% T6 y2 v. J" w/ g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 b; ~. k" C/ J* s1 b2 S# Y/ }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 c* |: s7 m$ Z" y% d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x1 R& W- F  }8 U! I3 A; [5 z  H
2 A" g, ?6 ~) R. I
“嗯。”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哪個神將？ ”
9 E* p' R) F  u* {3 C
“辰時的安爾羅。”9 o: V) l" o! c" E4 J
3 G1 u5 p' _+ }4 c& e
“呵呵。”/ Y4 P! m1 {8 v8 M4 u
- o1 j6 C& l. r' z5 o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X+ |' n+ j' P  w; C% \

六/ I5 d, u2 x, m. P: M! L% ^! y( a, K4 h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5 F+ G" n! l, y6 ~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_7 Q7 _* s( |. p5 q# Z

“道滿大人……”
8 b% [! M* G/ U9 Z4 V6 A
博雅低聲說道。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 Y' r- n! d+ }' y' s5 b/ j
“晴明……”5 D  Z. p# y7 n9 G
& M- g3 l9 i7 P" w
道滿輕聲招呼。' N) y, S: ]" R+ B7 D
" O( u# R# I/ ^4 b/ V1 J' P! r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3 F  i) B2 @% z
/ @1 i! y! V% b3 G4 y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 m. S2 u9 T  M
* `" |) u+ A) V7 x1 L2 J
“噢。”0 N! a' f0 k% f2 Q* X1 e% N

道滿答了一聲。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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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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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搔著頭笑道。  H. H+ M2 [; O( T- J+ E" M
" E: u1 s  M' _- E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o7 \2 m! w- h2 z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Q. k# F+ o/ O& _% @) P) j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g" E. L% S- J2 E' F- N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u; @2 N5 V! o! y" a$ i9 k) s7 m
8 R  s* @8 o) W2 A3 q
“小東西，真了不起。”9 X- o1 p- J, p: x& o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這？！”6 e2 F% ]& q  I3 F

博雅驚呼。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P$ O2 t/ P+ i+ G
  R% x" o# V& R! O" |
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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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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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1 f5 X( K# c  T
“請吧。”' O$ X8 _+ S! k, x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M! \$ _# o& N$ W
( B  ?+ w1 M4 M7 X2 }8 y" [
“那我就收下啦。”8 F+ |% G- {% P9 E
8 n4 [2 i& a. {9 _+ \+ ~! T5 H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8 r+ d7 E  S! E% ?3 g1 u

“沒錯。”  E- F+ }+ ]/ |8 `2 d3 u3 Q, h
+ b8 F  O6 u% q0 x  W9 E
晴明對博雅說道。' V1 k3 F) y3 ^- N! H. T
0 p9 o2 L, c  a" w5 a" Q3 G& X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0 K. i8 ~6 L' D. m7 }7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5 e# [* Q, V. j
0 n& L' H. ~% b& S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v! e$ Q7 j, e; x5 ?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 j  E* F/ Z' }& V! ?) A
7 G: H0 d  c: m; Q2 q! ~0 |
“那小子？ ”8 ~3 B0 R3 ?( ~& f! R% w

“藤原師輔。”& U5 x0 I: R6 Q# \

“什么？！”% [) u" }; B8 v- ]9 ]. y: W' U  T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0 V/ x, A* a  t( g3 A

“怎么。師輔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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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G. E1 |( w) _5 a  T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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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 ^0 C0 V0 m6 @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 S# L: a% y2 g# U8 C!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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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F$ Q9 j" b* ^! I

“什么東西？ ”
7 U& @' z4 i6 p) O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p% Z  o, G6 Y8 |& o, n
2 ]# ^" o# @$ m
“為什么？ ”0 K' \. U# K) y8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F+ L: U4 @" I1 s. J2 g6 f1 ~( D6 ?! N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5 R! [* Q7 g! B7 z! \# u

“什么？！”1 v5 @" v7 Z" w  T, Z  K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6 Y$ J: E: k1 @( e5 T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K$ O; q9 {+ D1 a( o7 O' w# `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A6 K) i* C7 a8 [
6 Z$ Z9 k6 @" O) J  z
“來，喝酒，博雅！ ”8 Z/ ^4 F' ^) z% V5 s* f
: z, t- A8 {% u* j& o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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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9 e. b4 n4 r1 P, u/ h' L  v3 X

博雅端起酒杯。
# o3 D9 l) F" U5 I- y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1 {1 f$ Z; v# h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是啊。”+ G! q! w% T5 a' r, `9 v4 O
$ b3 A! n4 L" ^- F) D3 M2 o8 J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回見……”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o. o+ e! ~* j3 e' B4 }6 [9 P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y& R" F* D: P$ G& w/ Q* H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v% G0 S! ?" t4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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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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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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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2 H3 P) A$ U$ e+ a3 X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r! W  x6 U+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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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W3 I0 Q5 d&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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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4 Y8 v8 N9 W7 I+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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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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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E! i/ k& N4 Q* W3 j

“真是光陰似箭啊。”; P, Z4 J9 g  o2 P1 {$ u& P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y: G: N' q# T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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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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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 ?- J8 D! I$ [) R4 P- \
+ p" o5 X$ N. s" b  P) V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p3 M  S1 [, A0 b) D6 a. R;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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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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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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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8 o# A+ I& e4 Z  X. C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X% h: ?3 ]& ]" y7 G9 ^$ A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 F. s& G3 o0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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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4 L/ ?- R& w: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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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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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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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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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2 P# j1 {+ T- Z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n7 m0 Q& b% K/ z5 f$ _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6 ]1 }( I7 b* v( }) `2 y- c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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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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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 H: f! w4 l& f% V$ h: t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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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c% v" a, n4 I& b4 d, l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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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B# p/ y/ F  z- R1 }
0 g  D7 O& \/ G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s7 a+ y" U4 h  R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2 m# c5 g/ ]( k3 ^/ |7 t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8 ~* P* Q% H) C0 U7 r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9 e0 {% E( D( B0 }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u+ v0 r2 J- y; q/ o+ ?  r
7 b" H( k2 k+ N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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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o1 E# ?: t# N
9 x2 y  b- R7 z- O8 s0 Q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2 U. A* ~2 K4 F$ V4 r7 r9 j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0 @/ q2 R0 ?' t$ U7 c  q# p0 S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2 L# z, u8 l1 a1 c& m( q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E  U8 [2 ^& N  _
; X9 ?6 _9 j- |4 r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Q5 d: x4 _8 K* ~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U1 l' U4 b$ I) S& k" ?# z8 r- T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9 N* V. V' J6 }- a3 k' v* V. E& K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 F3 R! R. i8 |/ n
6 F5 a! c( O9 z' J3 S! l+ @- i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9 q% |! \9 }; H0 f3 S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6 o  @/ U5 w; r+ G0 S7 o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5 u; ~( l+ `7 F! _. \3 y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 A0 c, q" G! d9 h- ^$ j+ _. Q%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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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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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Y/ ]7 E% f, @0 C% J

“可是什么？ ”
; B* A( c. r- N; q2 a7 k( S3 g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y( C! z0 G, q

“的確如此。”; a8 v: Y: f, \* G; S& w3 c
3 z7 v1 X8 Q& j
“你也這樣想嗎？ ”4 B4 E& A4 G" h  d7 t' a

“是呀。”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 ]. }6 P. u7 s9 l
" l, G: ]# q" z6 R% L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晴明注視著博雅。

“嗯。”
* I+ X1 _5 ~8 t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 |! T! O4 i  ?  U
“呵呵。”
4 U  z) s7 O- k& |* b4 L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p4 @9 n7 h* L  G2 u1 D

“……”$ O( ~1 f0 ], }: y# J8 s- X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 D, E* Y) ~7 R# z, V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v; f6 D5 X: d! I7 D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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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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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P3 Y4 T5 u# U" L/ L* W' [! J, `
5 g2 A2 t# r0 V0 V
“算是吧。”  j- l2 Z$ D# P/ o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 O! a5 W% @9 W3 I0 S# @( P
“舌頭？ ”3 R2 j: L0 f) i) r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t1 v2 F$ q6 `" l; _; b1 X

“你在說什么？ ”

“就是舌頭嘛。”

“舌頭？ ”' i+ M2 Y$ `* o. L! P
5 j( C/ j# o" A- N  ~
“骷髏呀。”+ K1 v6 v) x9 k# z$ Q

“骷髏？ ”; z7 U$ [  ]$ {6 Y- m! `& X! `0 |  l
3 [. R1 B9 P7 s8 ^5 {& V/ l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3 d& V$ @% O" a2 p7 ^& r& L# B
& _- v5 @" _! G5 Y' l; j
“是嗎？ ”
# F/ h4 {- Y6 o
“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3 B4 P) Z% x" @& X
8 h1 ^$ {' Y3 [4 c2 C0 `
“究竟是什么事？ ”
' ]8 p/ k8 ?6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E( k- J0 o7 q! G" u3 Y5 O0 Z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9 b6 h  q- T' U% P* C4 k* f# r
( J. C! k/ c/ T) c" [/ w* |: R1 Y, g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5 ~. p* z, m" |- f% g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三7 ~8 u' z* h1 A% F
( n" g9 K: Q8 E1 M& c- U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5 s7 m3 G- F" \' N* ]1 o$ g# R. }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 o5 R' E* |" X
; ^+ N3 ?4 |, U) P5 R2 T5 A
他呼喚道。
4 J4 w0 M' J) d5 r" z3 D9 B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6 ~+ i, k( k5 @3 E# q

“忍覺大人！ ”6 r- _2 G& u. @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5 Z+ _+ }  x" D( q* q- u: |+ P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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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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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5 D" p: r4 f) t7 e2 @) f" N: _

“忍覺大人叫不醒。”! v$ k& L7 }. W3 X9 u4 e+ t(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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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3 T4 y' D- O3 }1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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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5 u, G$ m0 y7 Q. Y8 m3 q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F0 S2 N/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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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6 G3 t) w2 ~5 |1 x+ L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然後——“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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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Q+ x9 p, x, v" F
2 M9 ]3 [- t4 K& ]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4 m3 y5 ^9 O/ M: D$ T8 [. r6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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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2 l+ o* d. [4 ~( P7 y( V5 i
. A0 f$ n! u, [  }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g( ?- J6 Q  k) s7 `, v$ K
1 K1 H( g6 C# g6 O# B
“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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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G- m( ]4 ^# ?4 y. y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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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您醒過來了？ ”

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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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輕聲自語。3 e$ K+ q  N$ u, m
& ^% p. z6 s3 ^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9 \5 S& i# O! z; m
# M6 N4 U- ~' ^# V- F. h$ O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J1 C5 @& s+ C/ I1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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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0 \3 l1 m6 H7 Z/ ^; V) z
1 g4 X" b: {' T$ w: |# s
“可疑的東西？ ”7 X- w! Z- S' E' z' n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l) w9 s2 v" c: l( [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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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r- t' s! r; g- Z. h' ^, v
( O6 Y! [3 m5 k0 J
元心向眾人報告。8 n/ ]0 k* U) v1 c/ b* f
4 s2 b9 d' A8 G( E5 `- B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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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9 t& m; n  O% x- |
9 I: \6 f9 m3 r* Q2 i; W% r! ^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0 [. Y, T2 M2 |, Q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o% E1 Q. j5 f# o8 p' r* |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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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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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2 \2 B9 c3 k: U9 L* ^$ N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Q! R6 s: c,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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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四) b# p; k8 Q1 t$ t) |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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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1 x. {) l3 a1 w7 R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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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3 c3 H/ t9 c" G: g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s) v- v. M2 X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X1 D8 Q6 F, J, v% C
6 b: w$ V7 N( ]8 V, o% k: Q# b0 Y$ x0 g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4 {# {7 o)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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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2 q1 ]& Q6 D# w$ k%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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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7 {# A( G* Q" e
  I, j1 D5 t# d  I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r* {& o/ e8 k9 m+ U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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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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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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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5 ?9 M' U5 u/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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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r- q  x1 n2 K& I,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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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4 y2 x7 m- X3 s% f9 C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V, ^) v8 Z/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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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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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那些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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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a; \2 U$ j6 R  o9 w3 d$ q- P

“痛苦？ ”3 D9 c9 t2 t. P4 ]. X. ~- h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4 c8 A, c  V, P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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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E' E6 Y8 ?) e  U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V) k7 M/ p3 T- _& U" D7 @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Q* I8 s$ B!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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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s! C$ `1 v' g. D( Z8 Q" q8 f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0 J( A: X& K/ e8 E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0 E4 w- v; }! Q3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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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s# ^! f. q% w7 S$ E- P+ l) J+ g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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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2 _- r) W1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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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7 ?5 V. C/ ^& M& [' L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g# |; G# f1 N- s2 x1 q
4 r  A! }, j- j- n7 t' o8 A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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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4 v8 Z4 k2 d' J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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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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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1 T- F/ \4 L3 \1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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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7 P) J- ]* r& ?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8 [+ d5 O9 [0 t9 `; N: \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w, `2 }9 ^9 L* R
; O4 ?6 L! L- B1 C' }) p. Q. L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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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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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c/ H! v; |. W( B( H% \& }9 G/ k$ Q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7 ], `, q2 L. Z, g# X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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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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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Z( k, f2 U5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0 V4 d* s/ c- l  k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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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L& s6 N5 N. S" @7 c: U0 ?5 V- k* @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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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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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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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Z/ F, R, R!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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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1 q. k- r4 C6 c% B1 `# ]  G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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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U1 O; k+ U0 e" Z; c
! M7 l1 j9 `, h9 n# E- ~9 E8 w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1 D9 i  G- I& A/ o/ o0 ~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U% }4 s. `. C+ N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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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Z8 B) w: y: ~, c# ^& A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T, a: r& z, h% f  q& g5 ?( ~

“咦？好像有人。”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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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H5 R/ j' K# d3 e3 J  R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b. d# D# @, e0 a7 P  E% l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d2 p3 T  y. ]  z  |) Z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d8 l8 K7 D. g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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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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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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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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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7 N1 \* e+ w" R2 W7 ^& t0 g/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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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9 V/ M: i: g- M# l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8 E( S/ @6 _/ F1 c  v1 M

聲音漸漸遠去。5 t. H! i2 f# @1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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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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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I, ^7 r6 m7 o!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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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_0 j+ F! Q( R% O$ I  M( s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五  b/ D, v* r" G+ D1 \  u$ G6 S4 O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M1 m; p% L% G: B5 C# O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9 p7 p9 x* X7 l7 N. f1 @" T0 Q$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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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k: k& D7 a9 N, Q* p3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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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 S" M& |! g  X1 V- X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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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k- K7 G3 z$ h8 Q4 n, f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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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f+ J: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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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9 S+ \5 \7 Y, `# z9 l+ q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N- B/ t8 J7 k; f/ G8 v7 W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j, V2 S! d0 K! }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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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F# W4 K: K- M  e- f- n7 [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W2 B& m8 k+ h! N5 }! u, A2 G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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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h$ M8 x: b! M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5 o3 L; d- D1 E3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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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2 {! i4 q: |; l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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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t8 Y" a9 t, n2 i7 }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9 a1 N) Q; i3 T! Y- Z  q! I3 j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5 q4 |# ]; c9 \: O. P1 M3 k
$ N; ]) t' l4 C" E
“嗯。”. q8 J7 x1 f0 W% p- ]: C

“去嗎？ ”* D  _1 ?& t" k
+ h  D# p6 z8 B6 i- I
“去吧。”+ O% d2 S: ~3 X- N

“走吧。”- ?) ~! _& _" f  S* E) v" o
0 k% n1 M$ [0 h6 ^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 R, c3 v" H5 P4 Q4 s: z
六

“奇怪……”9 m- Z" V* h+ t6 |! Z7 @/ r3 V8 ~4 l* C0 r
2 L7 z7 C1 s" N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f: x$ _0 B% k- \: [4 q, F
& @+ p" m4 g  N' e- a/ W6 t# x
山門敞開著。) e8 _; O; t& T1 P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1 A3 G7 T' E+ g, y9 t; @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9 O5 `4 {8 A; c( k: h1 V3 f
& w0 ~( ]: Q! M/ Z- V/ o9 C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i$ a! Q9 f5 G; m0 m% g+ R
6 h# i8 V" E! C0 S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d0 g3 e; E0 c  y1 B0 `" _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y( b- e$ m0 }! R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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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 _, N# C, o+ K: z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K5 ^1 E) v" W* n8 ~2 S1 \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1 T5 i3 z8 [8 b( s
9 i3 a# L4 I- L' o$ a% Q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P7 e/ ?/ q$ }6 n- j8 p5 w

“怎么了，晴明？ ”
+ y4 |; F1 o( r4 S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3 V) x  b$ Y7 z# _! p; ~( I- ?

“有人來啦。”9 n9 ^0 x( m0 L( H6 g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8 F" i8 w) C7 ^; A. e4 ^0 O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1 D  T0 z) E* r$ a+ g% g( l9 O3 `8 Z& Q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1 Q/ L3 ?* s3 Y) ^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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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都是陰間來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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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 @/ }, Y4 z  a# {8 n( s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D+ q. S3 t& q5 D, \
! j7 m  _# H- p' v' y3 h
一個唐人說道。+ a7 G4 b: C+ D( J

“這兩人沒有睡著。”
: H0 V6 d* C+ V7 \1 E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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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0 F, p1 Q! w5 i
“你認識這和尚嗎？ ”) A- ?2 I1 U! ^# B1 E; T. o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2 W' B0 T/ @1 D" u6 [9 O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0 I* i) }5 j9 n0 \3 B: _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3 W; [3 w% y1 n' n3 \
; W3 v$ V! d1 u, r' C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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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放了他。”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 i; Z7 K9 q" O% @4 m* i# W
# e) I# \9 h6 H5 ~  t
“你們想試一試嗎？ ”; n, U5 {2 e$ t! M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3 [5 i  x3 B" {4 d, h5 u6 j: U5 V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1 Z+ z: h: g) J0 o8 `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P1 P. |3 J1 X; p1 }/ C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4 ~; r4 v" }7 r# B$ o) m# s1 P
! d1 C; g1 `# O2 \( u, n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E) K0 p$ v. X
+ V1 V$ i. o) p  b- {7 k; W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6 P0 v# U$ g9 P: g: p
. R; x: Q2 V# m) m
他大叫起來。  I" U+ x; ~2 b& \2 y# }% t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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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2 v2 d0 p! q8 I* I% i7 [- f; G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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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 N. M  y4 f5 E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3 z0 y  |, H& E+ |$ [( _2 n) j0 p
2 V5 W4 G" D: J2 h8 Z
七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 w  j+ N. R# _' r- t5 S+ z9 I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F# n/ t( a1 m: d1 J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7 _* F6 O0 m: u/ M3 C7 `) d' R/ I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q* `# o" g$ h# q; R
# k, K8 }. z5 m  A7 i' C3 [* U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 s) b. s1 r, C; k, m! B, N4 [" F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 \1 @9 d. f7 |/ @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7 v$ i( j' H( X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0 m* ^) ~/ X! F
$ G; [# J3 D) I2 P5 @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c1 L/ b& S' K0 a) i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3 h3 U% I0 u5 F
“那好——”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是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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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6 Z0 ]+ }. K( `5 {. I
. |% X5 S0 V0 G- R0 X1 _/ F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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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2 t2 f! j7 B  _

博雅小聲叫起來。& U5 w5 X1 @( m  P1 d4 ^7 t
* v3 _, Q. a" z5 O2 m" o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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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9 Z) H0 {  O" t9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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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Z# C' o% y: ?4 I! f% N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8 o! x! \8 m2 [  y! b3 D$ ?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_: R0 j) Q! v7 Q( l4 C$ m

“這、這是……”! P* V; W$ X: q4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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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2 F7 z/ K( h. Y' z( Q6 E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1 s4 x/ J2 W1 T+ X8 i7 \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w2 ~! d8 K  Y& P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O6 @( P! n4 B8 X. F
& ]6 O6 ?5 p. z6 |: ~: a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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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G3 T, l+ p! S

交談在繼續進行。! y. M' R1 ]; a) @# V  {
- @, H/ y4 {( q) J2 g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 Q: K8 g  T9 }* B+ d1 d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h1 P/ c% t" I" |( G! |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o  f: F5 ^' t0 M" n
- E1 b* o) l5 Z* Q# f3 z- D# I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5 V! U, J9 x  i. }: f4 y' S. R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8 ?4 `- J: t4 n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m: b7 Y+ ~0 d( ~% s, P

“要帶到哪去？ ”' l" v# N$ Z4 \: C
& I6 S0 s6 B& D
“藏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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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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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4 Y8 d! H2 ?0 L- E/ v
  C6 ^9 G) k* Y8 S3 m, N
說這話的是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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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晴明對元心說。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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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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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M, l+ W& t4 j) S! C. p+ U+ p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z, }. B) p' _0 L# _

晴明問忍覺。% D3 j9 n; s6 X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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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這個……”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是嗎？ ”0 O( Z8 W8 x( i( M
3 }6 e/ B5 w+ x" x! W5 t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_/ H0 [# ^9 Q/ a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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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R- W/ G# B. n/ G; c. j- u3 x
% C5 O+ M8 H9 ?  i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 L/ w( e- ^5 S

“不知道。”2 h, ], ?2 o# f
& u) R( `1 @. \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3 M5 {+ n) j. H+ B+ ~0 @

“懺海壇？ ”- R8 Y- P9 K1 O9 y" v* W, l- f  z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5 b- Q3 I  V* h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 x+ j' t1 T8 C( Q0 G
“唔……”9 C5 p5 ?/ r7 K& A- w% Z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4 L0 h. N& c# \5 t6 ~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v9 ~+ U' E3 l$ J( ], r+ p
4 D9 |/ i0 Y! F" [; c0 v, H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晴明抱起壇子。' F% B- r7 ~" `. \5 e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L) ]# Z- e9 a  D
! ?- |0 j: D7 V3 D$ a! X  H" w0 c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6 ^/ {7 P. q( \# J8 s7 N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 s; h$ a4 L: g+ I) x- J9 R
“啊呀！ ”0 `' ~1 C! H  O

“啊呀！ ”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6 Y7 Z( n' z/ Z, R4 y2 t" @
; j9 C2 A6 t+ B! ^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a% D8 F2 [+ @; S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P: ?% G4 c+ m) k, p- V# ^" u
1 z- B2 H% p& s9 L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3 |: Q; u" O2 Z: F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2 u, G, z3 B, @& t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6 b3 s% {4 N8 d, _& s4 O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h2 s) Q# ~, T$ v7 t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9 L2 P; Y- w, k1 F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M8 D* P7 z/ u( W% u- e
$ o- y5 f, g" V  A5 l
“啊呀，這、這可真……”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R+ G$ V6 P(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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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Z6 o& i4 D# u8 q
1 I4 W/ M' w& C5 [# U1 g
元心輕聲自語。
/ o; \8 D9 ~9 i: I' v/ o5 k7 z, N; N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B9 n4 B$ ?1 ^$ Z
* G  J8 ^. R5 w8 p: i- H
晴明問忍覺道。

“這口摔碎的壇子？ ”
: X3 N3 @0 e$ L. \3 e
“正是。”

晴明點點頭。
6 e' U/ X+ T  w6 w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5 N$ G  Q7 O5 g5 Q' L# q; x
- L4 _4 @" H; J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4 r$ s- t8 G; U/ {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 k2 a( Y1 r: h: U# n5 B& ?4 M& z

忍覺垂首行禮。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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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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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S8 A/ O( T0 {  a/ E3 i5 t' }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K! `( I0 N% q9 C) r
  S( r9 Y1 r1 y# y' @" T% X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 r$ M& m2 q( e, y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4 q- m$ ]# d7 \% |) V# C
7 e  v; @8 r3 \6 r# A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2 x2 ]9 o$ U0 h( w+ E4 z3 y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 }5 O% @8 R. e4 A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i( I- e4 Q" l8 Z8 g5 }, _# O
# n" I  O% Q8 o* Z
熱。& V  V$ z2 w% Y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8 ^: `: R  e+ j* J% H3 j) A
: E: w' f# }/ M: Q1 K9 y4 g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l# {$ L1 J' N: s; a1 E
- l+ F) o3 m& M9 z" A) W0 ~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h5 ]( [5 T: T, b
% F. `0 x+ r; Y: G& t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2 Y6 B8 ~! |8 o5 K$ G# p6 m1 R$ |, v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T* O$ y9 K: Z9 z7 B! v
) i/ `6 ?* G$ G+ k4 T0 `: t" h9 l! a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1 S! U  N: p7 F, F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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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 }3 P' `/ f6 ?5 i. q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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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 H1 T, l( d; k. u: t+ r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k- Y4 `9 {( W4 [) X3 l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 b7 x' t6 u1 @7 c0 w8 F; M/ s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當然。”  [1 |2 ^' k( a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 ^0 P* s6 j: R4 N3 B, t, r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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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o+ H. d0 P* L! f% [' q1 G
( p- d$ o- {- a( ~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R, L' Z0 T2 y- I9 v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5 |% v% C& w' g/ D" `/ ?

“好香魚啊！ ”" b9 m0 T6 v3 ^8 d7 i4 i$ F
7 ?4 Y8 A/ n" t/ u  \  s) p7 O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2 O4 L& G4 j: p; Z; o* f5 o& v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哦。”0 @% u% L) s# K! B! l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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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4 P* ]3 B+ w: g8 Q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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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9 v6 I! x- e  K2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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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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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T( v: c9 g2 X4 c5 R  i
4 Z; W3 P& y2 Z: U! i$ s% W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4 J9 l/ y4 C  ?* U" M  S4 c. d! q. i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g3 G* c; f. F' c2 b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A- {( n: E-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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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 ”$ V6 Q/ t" I+ d8 L* F$ }  q  \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5 X' S+ S6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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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E) V# T: X3 t
8 A, `0 \9 v5 X% h/ T, h8 Z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z9 h9 C) r0 w# b3 M7 C
" e+ O+ M* @  L1 T- Y& _- \* I* a) k
二& B8 [% u  e- T, y. M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B( J1 f- p# f2 C' n# L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 R/ j4 A! Y3 Y9 f- O8 G& I6 s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8 J+ i0 j' v: d4 W" J, ~$ x" L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s- z$ V4 q0 E2 }# x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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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7 b! u9 j# @# C% |: o0 ^,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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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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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W: U  o4 H( \3 k0 ]4 ~# `4 S6 f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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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h0 P2 d6 u9 {! {3 N# m' c( K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U. ?7 E/ b! Y& A3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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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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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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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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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x9 D* t7 |0 v; U5 L2 T- d2 C& h, A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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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3 M6 ]  b" P. e9 g. D  m2 G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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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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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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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E! Y* r1 n% i- I& |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p% b! ]5 X) ]" n: d  g; M4 F* o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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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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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6 J' i. [, R! Q+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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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Z& [' p$ C' V' }. b5 s/ c/ N8 X$ _

猿重已經睡熟了。

“喂……”7 ^+ i; j" A+ l$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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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 X# f; R% _

“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5 u" |% F+ ?0 O3 q& u" Z2 C0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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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喂．猿重大人……”) t$ M9 c5 I9 E* J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c9 W' G2 U; x: i.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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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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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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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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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C% i9 K* }/ ^& e& L

那個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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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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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0 R" C& @  x$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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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7 Y+ }; n2 c/ t' E0 ?) ~+ \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9 ^- @7 R/ b$ W; l! j6 Y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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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7 a& y# p8 [  T) w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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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W( Y0 [4 \4 o5 h, L& Y&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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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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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月色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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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7 f  C, t1 p& y& R1 h9 P+ |, Y! h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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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3 R" I6 |5 C. ~; l; l) x+ Y7 L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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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4 @5 n. ?) S3 k2 Y! o  Y4 V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6 k4 x' q8 g" Z# f* Z5 Q+ t4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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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G' {$ ^8 s+ \2 b2 W4 t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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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w* k' g- \" j/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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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4 ~: h0 T3 q# M: J& i#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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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就是這裏。”# @# V1 S9 m# B9 A7 d- h9 v) L+ Y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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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你幹什么！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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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L: Y% p% S4 O$ X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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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你想尋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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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責問猿重。. C- n0 [3 @" u'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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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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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9 S  p% S9 o% T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H8 V) T7 ^% S7 `( h0 _4 _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 G, L!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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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5 K. i  _9 m8 z  D  V,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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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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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6 ~  z$ A" L" ]# y8 [' d* n, ^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5 [" d9 p4 h- Y5 R0 i' z  G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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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K3 ]4 h8 W& t' p/ J9 w

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R  n1 ]0 u8 `8 ~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e! g! Q3 v& [7 g$ o9 |; A9 c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9 A) k! h( s# Q% M' |: ~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r! A! O4 q" J' m6 o9 x' ~) ~$ ]: U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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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3 Q* u+ T0 Q  @1 E# v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3 A  }7 z& r; |/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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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m; E1 K$ u/ S4 W%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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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3 l' W4 K) Z" U8 U4 f!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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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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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L- [, C7 [/ `6 z+ M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d5 f, o) t# i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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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5 Q. X$ ?;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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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a2 R( ~0 I- [$ }4 ~. z8 v6 [& M# a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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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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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7 |# R7 Y$ q$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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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p8 H3 k6 q4 c7 R0 E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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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1 x' g$ n9 I7 u% X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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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妻子的腳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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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1 {8 K$ {! G8 y$ y0 }$ A/ S1 v- F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4 t! x9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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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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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_$ G, j: e* r/ Y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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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D5 a) B$ s  }6 C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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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2 X. [& }; p( ~2 O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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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j+ \; ^2 ]: Q+ F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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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R0 x, |/ J* u/ V# ^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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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有個女人說。: B) u' f6 i  ?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J/ w! e+ B4 M)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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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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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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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6 ^* A& p* K% E( @* U& M) _; Q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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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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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u, X2 l1 u  B4 m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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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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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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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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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出來呀！ ”- ~2 H5 M( K+ c7 h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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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C! \. q2 Q8 [: T/ M! Q, B)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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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A( ?) u  Q' _

“就要衝走啦！ ”# Y1 p* O" m7 y3 W, P4 j8 l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z8 A! J- j6 M(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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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吧！ ”

“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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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 r/ S6 K) Z%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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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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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a8 a% i% @4 W% k$ O

“不掀開草簾的話……”

“我們沒法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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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我們自己找啦！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1 e7 u7 ?+ N8 J" p2 j9 }8 g0 O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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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5 b& s  {' {9 h; S'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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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是這兒嗎？ ”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b! j, k3 E' z$ ?# O) ?, r5 g; V

“這兒太狹窄了吧？ ”# _) y* D6 @1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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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2 c% D! d* c+ m, L* [4 m4 ]. f

“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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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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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g- y5 u! v5 B. ~

“嗯。”$ k) H3 s5 [% D'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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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u  A5 a" _% ?6 p* U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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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7 i, u% N& Z' [* E1 J8 B0 h0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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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夫人……”5 d8 b6 h$ W0 X. c.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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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 {, \2 t5 \# E4 `5 j

“請開門吧！ ”9 Z5 C2 u9 N+ ]6 F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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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I6 h' b5 M- f4 Y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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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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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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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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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L: l3 ]+ B, y$ g& ]0 p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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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原來是這樣……”4 t" H! Q; G( j7 W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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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4 q; H$ i4 q) ?  G-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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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E1 D3 n& u3 W+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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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噢。”% B; M4 Q, x& c( b%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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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唔。”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9 T5 j# g6 u0 M2 e$ D$ W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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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2 a5 z1 O/ \6 I1 T0 |- u-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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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今天。”" K. |6 A1 D% ~& l" h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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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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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6 q- |3 I; z  b* I) B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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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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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0 `# r" |1 `' L. E2 ~8 r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9 }5 I) J/ u# m6 m9 P0 `. v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 R: q/ O+ z9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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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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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z% P# e! H5 C+ W; h0 s: Y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a9 t$ k! P2 ~! P(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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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去嗎？ ”

“嗯。”4 @. ?6 D( F2 w& X) J

“什么時候？ ”8 b  |- \' p) Q6 r" H&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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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7 l* c0 z0 M  E" V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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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9 G2 B, d: f# j) E/ i4 r

“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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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5 l' O7 X5 ~7 G$ K1 q5 x) Z4 r! e

“去吧。”& A9 ~9 s: z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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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u( w; D  U0 Z/ B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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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F" j5 Z3 |9 H% x2 Z3 \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T- x( U) t* d5 t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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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7 Q/ _* n. E! D8 P( B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F( b4 Z( j) ]% L1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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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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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J+ j3 x: n( u2 ]

猿重受寵若驚。0 i7 D3 p' p+ `  d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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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5 I- T, x6 p3 i  v,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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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8 y, |9 f% T2 s( X8 |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9 y: t! M. f9 H4 V6 n
* h$ Q  H7 h: T1 u3 P; s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X$ |9 b4 d( s4 q+ H+ x
1 Y) C) ^- U" h8 ^1 H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D/ x0 J% `% z. H4 T4 p/ l" F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猿重忐忑不安。* ]- S$ H! D1 `7 ~1 N/ }0 t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 {1 ^4 M3 b- u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n9 D# {* |- G$ P

博雅大聲說著。1 v. K5 K$ z/ I5 i8 T& f2 d
0 ~: G" Y9 n/ {6 x+ O
“生火……”
8 `: N6 i- b' P" x& h& }. [$ }5 Z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1 h) Z2 {$ Z! W3 J" m) Q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0 t0 m! M/ N5 D* }
0 @' ^2 n/ u5 k; `" a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 W7 V8 j1 \4 d
“肯定會來。”" F/ w/ Y! m5 T3 [7 }/ ]
. N* P" t, Q: W  Y. y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0 h. L2 g3 |" A
: L: o8 y4 ~7 f  [# i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 S8 Q9 m" o$ s# v5 m" |, B
五
* s9 _$ ]' o% ^) t
他們在喝酒。, G3 l  X5 B7 {6 N" G% @
% t/ X, ]3 a' i/ M4 J' i1 A5 n9 g( l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2 `0 M% `) E) ]+ B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E# k5 r0 ^( w8 ]7 B* S
  r! c* [4 M1 A9 H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0 b. S% o8 V) q
3 d2 r% o: f% T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 Q. j* ~" k" B( q/ h. C9 |" Z1 k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H, y5 A# s2 H5 O( {' b8 |. Z

“真夠厲害的。”4 Z$ B3 u6 o% I& s+ T

“噓！ ”: T8 t) q+ q0 Z1 E
" @: I  }' ~: [; g& Z+ |; R6 Y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 Z8 ~* d, p; l! r

晴明平靜地說道。5 \# ]* ~5 j+ p0 p' c- j" [
! n$ W. j. P# ]0 k8 f0 W, w8 s* |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0 \; F! E! E# ^5 ]
. s2 ]3 G& H2 u: z# ^# d, g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 ?- t" j, C  r2 C, x% ^
3 }6 e8 I: l7 x/ H
“喂……”
; D# i# _& ^- o2 J4 D7 t  }/ j! R
“喂……”" r% J( L# l6 o( k6 [0 I4 z$ U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 Y+ J! @/ _$ k( w3 ~9 o' u, J: R; l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 R1 u9 m) W$ }4 |5 ]% H: {& w  g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a/ a: t/ ^. B/ i9 }8 u6 |. ]

“呵呵。你也聽見了？ ”) R0 V" Z& |$ v+ B! m+ U

“嗯。”
" h6 L0 L# P6 t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8 y" k; `. I( `
“我可沒有激動啊。”2 Y8 j! ~3 T8 u0 P7 i; Y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 R! @* F2 r; {: Y
“猿重大人……”
2 S& w/ x+ _; W2 {/ J. [. t
“夫人……”6 N2 f" U0 `4 F- e( r% G
6 J, I' Z* r" j9 B- v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2 N" B8 W4 r7 k2 J
* ?& K2 K( l2 D. S* E6 h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馬上就要衝走啦！ ”3 }; e; f- |8 C8 _) M4 s

“來來。快點吧！ ”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L  E4 H/ Z" V0 T. z

“啊，打開啦！ ”
  |3 W1 T6 k# q3 L% l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4 a$ o: O5 A* r8 P5 k
2 \5 F, A9 @4 `$ j2 H' x1 g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 @7 v5 Q6 I( H8 H, [4 [5 D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 a# Q, t* d5 c0 ~
“是、是……”- T- g6 V% I  h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8 g( |' c" R' y! x% s$ t& R) f
) V6 l* ~  V2 u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8 j2 A) P+ Y, {1 \) C, n+ y
“馬上就出去！ ”2 Z" c' Z9 `; v' p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啊！ ”' z  A2 }; R* P0 y" A4 s9 N
& u) Z" [( L$ S8 Y8 W' h) o
“哦！ ”
) S6 K/ g2 e9 }  f7 i7 e; Y) l. y
“那就快快出來吧！ ”9 a1 f0 f. b. n4 i: X2 H1 _' q
1 X7 Y1 A% X5 r( Q! F1 b+ i
“那就快快出來吧！ ”
* J/ Z5 b* i; }2 B( B, V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P# d# C* V7 [3 F* x

…“
2 I5 L# o; o, ^) l6 u# e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2 f! M6 O! x1 e# Q
: H0 B% U7 F0 p* J7 X
“唔……”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8 [0 [, d, C* d9 z$ h: R* H) C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0 N" \3 }! ]  K" U" T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 O! w+ \8 `4 q* k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s3 F* p- j. j5 z. a7 A" b
# G& I1 ^: W0 ^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來得太好了！ ”( t* U4 h/ t1 x/ I' n  q& g) Y
( ]% J8 V5 ?7 y$ A
“來得太好了！ ”
* G  i6 Z3 Z' A* f6 z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g7 d+ f" E0 G2 j, n% o  `' u

“快走吧。”  W* ^. c1 ^/ d( d6 ^8 N3 X

“快走吧。”$ S' v1 F% [: E, z8 a
5 `4 h) g) U0 R7 }7 D. i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 M9 q' S; A) S/ g+ b( n& z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 z" H2 `0 y4 B
& J& n& R6 }% j8 X  b( E/ b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8 R% X  L" L1 z
9 L3 x* T8 t) g# Y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8 A$ u9 _! b$ b% |1 [) p( e5 i
4 u8 F- V( K' Y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v9 U( S' k4 P# V

“等、等等……”1 f+ {4 J# _) ]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9 B' k$ N' X7 u% n. c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S6 p: I& k/ t% w2 O5 I
  ^* L* F4 |5 q+ I7 i/ H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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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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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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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狂風。
5 x1 ~' `5 e" M6 S4 q" H# o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6 R1 n) V' q, Z) c2 X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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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博雅高聲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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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我在這裏！ ”2 M6 E4 X, |7 d- T# J. K4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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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聲回答。+ s5 K$ f$ d& l1 R0 x
+ q) H" P. ~  R" v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E0 i5 Q( m3 @8 i6 h/ r9 w# c$ q
, u) C4 M- C( N! f& ]. `7 C7 o
原來正是晴明。( R' Q  s6 Z/ {, i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 Y6 ?) _, w2 ^. S! o9 T  Y0 e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2 Q/ A, ^2 G. t6 \0 o
0 C! Y' v  Y" D& a& C7 z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好大的水啊，博雅……”0 U8 w6 ^& r7 s* f8 K! @& }2 n8 I
% I! I, T- s7 i/ r: f; ^3 Y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7 G1 u+ l) Y, K4 `5 G. ]$ y
& {" T9 v3 `) p( C6 w& [$ N
“這就是橋了。”( `  d6 J0 \2 }- {

“橋？！”: Q# l( I. V, G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6 Q: A) _1 Q* {+ B/ G9 ~4 ]: `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y! t+ f" S5 n, _2 D2 W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 F7 i- l: R# k% o' u* R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8 D! g0 l9 v" B4 Q6 @8 |
, q- \; V+ d+ @' Q
博雅大聲說道。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8 y- B, t+ x1 K4 o% j4 c: f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j5 u" _3 n; X- |$ S% N; H
+ H0 p, e3 ^! X/ i0 Y$ \& f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7 c. b3 f, d& a5 Y- O# z  W: V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e, j; C+ O7 w/ \# T. T) q' Y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n- i  G8 n& c7 }. Y+ W0 @2 e" k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0 n% s  q+ v; P/ _8 X6 N( R/ }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6 M+ I0 Y/ ]  O2 I; l0 K& ^+ j8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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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4 {  I( A( H8 M! o) P( A6 k# q8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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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y( o* r3 `& G8 _" c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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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 r3 N8 ^3 r' q* D; r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N! z* J2 k; X, ~. p# x6 ~) I. K
, g% \2 ]0 P# o4 j% o! v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6 x7 I" `. @/ D1 B% X- q- {; _

“啊！ ”0 t  I+ d; n% R7 p) |; e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 m* W& Y- {. I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博雅站在風雨中。+ Y  P- b# f. ]9 L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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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6 q& _& H: T: K, X# ]2 t
博雅呼喚晴明。3 i) b" U7 l/ r! B3 u
" P: A$ `1 [* I
“博雅，結束了。”! H. T, [& a3 v1 i* I

晴明說道。; ?/ i/ V7 J' x2 N/ r* G7 Y% B
* n! k+ a0 U( H- a) b
六7 r- b; F$ [* r6 U8 e* M# i
  \  J- E/ [5 z; P2 U/ ~/ _
“其實啊。博雅……”$ C! P) [# [+ H$ |, {, `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N: H: i2 ^, L) b( F/ L+ Z
5 `$ T: K# [7 t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d8 e9 t5 o3 v7 @
0 U, Q& U! W  C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
4 x2 z; |9 |* `6 P* c
“祭河神？ ”

“嗯。”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0 }) a1 I+ y* ~, R$ `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X# i9 w8 ~5 _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v, K* F7 V8 C  T: _1 u
# |( J1 c$ Z* x4 @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2 }  }' X; W7 F) n6 Z. h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7 p  W- L9 N9 d1 _+ `, L6 j9 X
& v! k7 Q$ B$ s+ j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t5 m- K7 u$ ^$ m2 R4 W7 V6 v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 y6 V+ e7 E! s9 y3 N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k3 q) y9 u% L+ j& v! ?5 Z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 @3 r/ r$ R! w1 x
9 g- b* l: u) U! v8 r+ t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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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 N: ^' ^' x" a, N$ I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 ]$ R' d( u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U  ?) L1 i* b8 N# A+ |
. R9 f8 I9 ]3 h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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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d6 w& V/ l- X5 m+ a* D5 r" e5 s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 O5 b8 E7 l& o- C  `) Z+ Z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3 W7 p9 x6 v$ A" y! U) o1 M
  C9 z& A7 [( v; ^& O& r! m! v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5 b1 t! R- \+ F. m# i% D$ P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l2 M" E' V  L# X3 f! F. ~# E

“正是。”8 g1 v& z$ c3 Z4 T0 V) @
" X7 V) z" ]; M( r. ]' M5 d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Q* l) x- Q6 W
* t4 u0 z5 W% c! I! n4 H* Z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D6 u4 J4 W: a3 w7 h+ Q* s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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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m6 E0 C9 |% A! G5 x) y; H2 F  j' t
! e! I7 V7 b2 `& H
“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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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七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 ~) }- Y: s) e, a' h) S3 f. J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4 a# q6 ]8 _" H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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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5 y" Z& [* ^+ t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R' |3 h9 D: g- U' u" T8 p
0 c2 W6 z0 V' f7 O* E2 j9 _
沒有風。, _* X4 n" J2 |3 u$ E0 [8 K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3 |' f- y+ ?0 {7 w  F5 n( i
, T9 a2 _' z. P4 P  j# l
滿樹盛開的櫻花。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G; V0 M+ `2 s% \1 G2 f2 b+ H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R( X$ F: D$ D0 d& g
1 w& q% C: M& }  F* y* q, Y3 l
“什么不可思議？ ”" K; m' Q, q% d. V/ l: {
" r( X6 f8 Y+ O1 q. y+ }  S
晴明低聲問道。

“就是櫻花呀。”
! j# R. y, A2 m' c2 a$ N2 f/ t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1 i5 I" ]6 e1 _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_! R# o4 u* l% f9 h
& X8 y% a- C% v! o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Z' t! m& [" w4 c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Y  z/ u+ u4 w# x& l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K& |" ^; T2 ?/ e
2 h2 ]+ o$ m7 [" V5 v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0 @$ U5 R3 ?" J% F# L' k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有兩只酒杯。0 ?- ]6 i9 m' _0 m# T7 Q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8 \9 x; z3 B+ W6 ?. c5 Y
6 m8 f; V+ `7 A9 Y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a) b: t* A  P1 I0 n( J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N; i9 a& H: ^1 P1 l
% x( l; X- O3 o0 B( {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D) N. W4 F4 {1 B; J8 M
1 ]$ z9 c1 }$ W2 b5 d6 R2 ]+ \
“嗯。”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k" U& W- H2 v" R& G% V
5 I1 F* D2 K; e8 ^
“簡直就像你似的。”0 a: y2 i; P/ x$ ?

“像我？ ”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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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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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2 o: G+ {) Q9 s2 a. v

“什么意思？ ”: i0 I2 H; ^% r0 a- @2 x$ |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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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3 A, _  ^6 d/ S, x/ Z1 t8 j3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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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N4 B& [" X$ h# x. f3 J/ h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c( k+ B, E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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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N& @6 J8 y2 E% c) d& m/ J7 V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2 z# T! v!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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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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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1 i, n; q0 x# Y/ p8 a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5 F+ l3 G. g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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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發感慨。7 Y$ P# Y" h1 M" |# R# B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L9 b" `# E7 s0 W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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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W/ P1 w3 k! s! j9 p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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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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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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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7 H% C# [; @5 Q$ E9 {0 E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w3 b( e. w0 n  F3 d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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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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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h* G$ T4 Q6 C. Q7 z' s5 W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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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7 a; q: D$ X0 ~3 @) Z$ E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 J2 c% _" S) j$ x;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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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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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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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9 p2 B1 S) e0 s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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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0 N! U$ k& @9 D0 m2 _8 O7 c+ s% z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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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n" y( k/ v$ g0 L* a. E
  W6 u$ a/ z, Q' b! S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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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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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T4 q/ Z3 Z4 {" B3 `

“好。咱們去吧！ ”8 |, ~# \2 K, K  H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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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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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獨眼。

左眼已經瞎了。: L: ?& v0 c5 ^% v- Z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N+ e/ i3 U; ]1 W; z+ a+ k$ r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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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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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5 R' V* h* a/ I$ k) \) h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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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U* e& M' P6 D- ^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n# N( y5 T  r- Q9 s%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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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Q1 }8 }! X& K6 R6 z$ g" w  S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c# @. [. C4 I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x7 _7 K+ X& ~' w; I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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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t- l) S9 ]5 ^+ x
7 O+ N  g& G$ ?; x# T7 s) [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8 ^) e9 z% i3 e) e2 M0 {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9 E( m5 v9 ]. _5 W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0 z$ q/ d$ w5 F.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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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j% d! R' Q)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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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m' J9 Y+ l, l8 D& P9 x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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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抱緊這個？ ”& ], m" x. x- ?+ x

為輔聲音顫抖。/ i9 P- l0 b' Z. W' d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上去！抱住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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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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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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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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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 L, d7 C) w) B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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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H1 x9 D* q" R- [  W: N" F  F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2 E! o- {; d( I. d3 Y+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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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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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7 i% T) k1 v, }% l, V. o9 O8 f/ z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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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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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A8 m, y1 g$ e; Z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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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 _/ y- b+ }2 j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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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6 o9 ]7 {  G6 {& b' ^- u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熱呀……”

“燙呀……”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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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4 w$ J3 b5 X' ]1 n( f# u& {* Z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U9 b3 X/ @' m4 y$ Q"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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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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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正在熟睡。% F0 z7 s  ~/ I9 {" T4 {* @# T9 x
! y, W2 \! H0 o
“喂！為輔大人……”9 R% K* g1 H% l+ C+ f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U9 t: y) z/ G( N. o

“好啦，走吧！ ”) H' P, z4 B3 w5 k9 X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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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1 e( ~6 R; f, q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7 Z* u5 g0 K& e8 }' M: p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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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8 Q' B: W1 i, Z* N
“嗯……”. c9 M1 L' }- y+ h8 T/ t9 ?8 s& W
! S% B4 l) N) o- k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d/ M% {  x* P8 S1 ]+ {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a/ |; Q( p% s, r/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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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6 I  k. O  ]2 R- F, I; w, j$ L
“嗯。”9 _# v2 d0 ^, s0 W& ?6 Z8 [

“那就去吧！ ”

“去吧！ ”* Q2 C, T2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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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9 H. j5 w5 _9 [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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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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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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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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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y/ Q& L0 Z1 L4 p& D4 ^: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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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 P8 g" p& z5 O2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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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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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H2 M2 W* Q7 n;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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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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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k# Z/ }4 Q&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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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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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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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O/ C2 j8 ~( H0 V& l5 J"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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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 [' _. z2 Q3 d7 q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0 a0 V5 T7 a! ^1 O2 |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晴明馬上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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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h7 C. |4 l*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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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n/ b, o  K* z* m1 j;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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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W  j/ x; P, @2 v4 u9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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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 R/ p' ]" J3 h- _6 t7 H

博雅點點頭。5 h5 L% b4 E* i* I$ ]( Y/ q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7 T$ M+ {/ Q5 E7 ^4 x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F/ H% e4 t- c$ v!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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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r# R, \8 c& D& T, a  @, g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 k9 A& Z! k7 O5 M

“完全正確。”( A0 `! V: x*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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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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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g. E4 n7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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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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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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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 _: M/ {" t! z5 x6 V: K9 s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抱歉，博雅。”晴明說。1 o) [! g9 U6 a4 Z7 i! U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 Z* l8 L  f/ h3 _5 P, ]: X

“我笑了嗎？ ”( ]; N. M; x1 D1 d% K! @" M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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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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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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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8 i5 W) K0 L, P- Y& f* \!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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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撅起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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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c* ]5 K6 m(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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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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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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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來了。”4 \5 n' g: a: I& b. w2 ?- A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A1 Q' z2 q! c, p8 j8 v/ Z, p" m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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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2 ]( l) t. n8 W7 `/ Y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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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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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Y) E1 T7 J% |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n5 U! V" G; q/ ]; [

“是什么？ ”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G2 i5 S# S7 p5 p7 v0 `! ]: u4 o

“真的？！”1 \  h; X. @# y) p9 h: X: y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3 [5 m7 `6 K: R4 P3 h1 ^

“跟蹤？ ”2 ?" V& Y" Y8 ~5 l  a)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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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G# v8 |* }9 G1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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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6 z# d$ S& |8 W* V' d( o; j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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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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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9 N" c4 [# z2 k. |- L.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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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S% v4 C8 K7 ?

“哦，是嗎。”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3 H" J$ q+ W/ E( e5 b- i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m) g* O5 {& D) v) S, B3 {8 T( I

“知、知道了。”! C: O0 m*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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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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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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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 D3 `) y  i$ l

為輔全身赤裸。: e  k, R0 C2 n8 H' [' o& p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7 r. j  q8 X" J8 `+ F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好，跟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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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e3 G2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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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A1 t0 x$ i0 |- w5 r8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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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D; w  X2 U/ c, u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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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3 X  c. j& z: \&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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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2 y% }* H6 k$ |' @0 q8 d7 ~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z% V! v0 z5 }4 P. W% q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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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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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9 |5 T2 m0 w: Q& i: k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m. q& E, {-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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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0 M4 x8 l2 u9 R% b  a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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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T: H/ P# M& m  u6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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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去吧！”4 w- Q2 ]. l: m/ [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y7 v$ S2 A'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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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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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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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k- E  S( [4 g, A1 `6 d) j8 I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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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r/ Q$ o1 m$ ~1 @1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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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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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7 c. J9 p8 t7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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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y& a8 p% u, W: U3 s* T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好小子！ ”4 m8 k- B! C%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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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k! v/ [7 A$ S5 i2 R4 A' x- Y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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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 D  H* Q* L* |( ^& a# g) y

老人回過頭來。9 b6 u0 w4 s8 A

“你也真是造孽呀。”  C- d) p' e6 h- l! \/ a; h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h7 }8 C' @$ [# m+ E1 c

“喂，晴明……”+ D$ g" H* H9 ?7 M( o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4 V$ o" w7 |/ ~)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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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5 C6 r; x1 @$ l2 d& |) K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s* {4 j6 z6 c8 J8 d6 A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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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4 \! l1 C: w; Y4 c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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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6 g+ s: D2 G, J6 v% w+ b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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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6 L" h2 Z) d1 h
; x. b4 ?$ ]+ Y: o% X9 w
“口氣不小啊……”
' `- u- S% `5 V8 Z2 {- f
老人姦笑起來。3 `. q3 I9 S5 r3 `6 |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2 f3 U: a  q( e7 G7 b( [
5 a) g, e1 w; _$ o( H4 U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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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 b! H; s5 _) m: O7 H' l: G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9 u7 ]* O/ }, d, i* a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6 l7 f- V5 y& j9 z7 M) n# W) r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O" P, M+ S! u, P- M

“說了。”$ ]* L5 P0 r  `- L8 ]
0 i' }' x& K: B' y  }3 h
“是嗎？ ”5 j* ]8 X8 m  I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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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 B2 u9 t6 ?; L4 r( ?$ @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授人以柄？ ”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回去。”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 |+ A  G- O* t0 i, j
7 ?5 L' |7 A5 x8 o6 m; P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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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 @4 X+ K- N/ S- d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0 x+ ?! L" o0 Y/ R7 m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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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幾個隨從。0 w8 x' S) l; q2 D2 U# p/ i- J
3 w9 K$ {# A: D" c9 i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a$ K) g3 d, m: e# y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9 {8 D! z# V8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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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i2 d% F: t0 ~# R5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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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 g7 o3 O8 G) n$ z) F+ \; h# h
0 \+ r! X7 \4 |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N2 N; K" ^$ K: S+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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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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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m1 c9 A1 O" `$ f1 a: f9 w" T! E
# V5 O2 f% [2 n. P& K* j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z' b9 ^+ t" Z  g# t7 {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q, z" I3 Z; J. R6 a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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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c  |/ r# u  H7 d, R
1 g2 k% N: N9 E  A7 M: b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9 c# g. o" v) f: a2 {; Z% r# ?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6 f7 C- a5 v5 H. ^2 O+ J
7 S# @8 _, O8 E1 t! x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 i3 @* _- m/ Z

“酒不能給。”; K* X$ \9 m) Z7 h
8 d6 i4 z% r8 B+ i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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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f6 e/ x/ S1 C& j- ]
0 n+ W0 {/ Z" G+ F& Z+ F7 R7 e7 q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啊，好燙！ ”' T9 Y; e7 X- Q/ I, Z3 }2 k*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q' |! V7 T# T' L+ g+ w3 a) C/ j' h1 T
, ]  K3 T- [( w; n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W! {5 |8 C: V9 @  [  A/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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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l6 w4 y+ b( F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U# @$ |. _/ j6 [  e, r* w
6 G; j4 }( v/ z/ C: ]* i5 c
“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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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8 ^: z& n, h; k/ l! N
- Y9 }; q, P8 X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X% P* K2 \$ ]# {4 S4 M
# c7 M( G. ?- P1 }) D8 m6 j4 U1 Y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U: d3 ]! i* ?; ]5 k
, d4 d( Y8 X7 \1 T: e* o, a1 g9 ]% V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z) m: c" g- x% q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c/ I2 S7 {7 o) t! K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o: |8 z8 c* W7 U" F
. [% U5 C" W. r! U. p0 W
“別人？ ”) m2 ]* t, o/ T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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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為輔看了看博雅。5 J, e0 B7 t2 k& `( z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要不要緊？ ”為輔問。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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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0 y# n. y% R0 Y! F. p8 }: I' k

“酒？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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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t1 V2 R/ T% K# ?% |- `, }* b

八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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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M: p  n, X5 H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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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微風徐徐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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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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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8 d+ `8 E2 P1 T" E  _  l% F

“光喝酒就行？ ”+ V5 _% P3 U( a

“行。”% b4 Q4 N8 |# J: Z- ]# Y0 g

“什么都不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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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喝酒嗎？ ”# d( g. a! c; [9 ?3 I4 r( s' t(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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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z9 ]# e( r% I5 W2 R3 I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0 p4 A" _( k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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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8 G* l6 z1 @0 p4 m) f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3 l$ M/ J( O* h3 t
6 M4 ]* L5 C9 _  E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6 ]" o! ^" V- o% W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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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f4 J" B0 R  }8 H$ z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0 \+ F, k* Q' |" H, m& _
5 W! p" s3 x, j$ }- k) u/ q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8 Y$ \$ h2 H4 {) c5 `) J/ c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來啦……”
3 g/ a, [6 {2 u0 Z7 Q) j
晴明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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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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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m5 L4 `6 P2 b$ L* w& d' u
0 \7 b* N. g6 q7 `/ K; l& F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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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c+ K' y- A- R! `) n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來喝酒。”; W9 z6 }" f8 \4 s

暗明回答。4 w& E+ s" i& c

“喝酒？ ”
% k. B4 c  o. D0 u
“要不要一起喝？ ”# \0 Q. \, D- x" Q. _" K6 H9 o& j2 ?
% o: O" `: R# G/ y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樣？ ”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p* z+ S- e( Z6 `  h+ A2 `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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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來吧……”& ^/ E! _. {" _9 O( K2 _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 I$ y' l: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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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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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V& n+ c! S( H$ m

“唔，嗯。”. ?" D8 c: [/ I6 k, }. X8 {# p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3 z' A/ g9 ^' m$ [! i# c, k" l% }
0 p* {' B; q2 _$ w
“啊．香如甘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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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p, D0 R. G1 T0 U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 w0 t* O" s) U!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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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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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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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從哪兒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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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定地答道。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P: O4 w: M( E, v7 m, ?& N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I0 d" y% Q% e) @. C$ r$ ^3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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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2 S2 J: G8 @8 N2 q4 x/ V9 f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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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w3 G0 x) k" K.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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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 M& v: ?) ]' i# f" Z
5 S0 a0 A) P; L9 t2 k. X+ G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4 T, @9 D! e5 A" U% y5 U4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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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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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o0 @* p4 f4 k+ L. E. ~+ z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2 h4 }- v+ s- \, d2 W& U6 n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N  Q8 f( g3 V  K0 g% Y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X& t+ |- r" N8 z1 s, O. J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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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6 i3 Y7 y3 e" {" |0 O$ G  _7 D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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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7 O5 ?& M  \; g- q/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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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 U& k4 X6 j. _/ ^) G' t
6 Q0 ^! @: G+ J% \* A. g" ?" w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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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2 O7 u( H+ U# F- ]9 W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P) ~6 o( A5 r! v8 o1 ]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W+ E/ r# |# t; k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V; ?4 J8 ]  C2 j
3 c$ z& G; Z& F8 r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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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 C8 L: g! Z" ~' E& O- ?
1 V8 a- n6 |2 g0 U
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i& U- P  ]+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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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8 H6 |# A0 L2 ~3 ]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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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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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g2 ^  Y) q7 s3 w1 T. X: o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O* [3 E1 h# I+ u6 t; ^9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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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_+ F( X# f' c- \" P6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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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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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I1 g& i# J* u) V' F6 s/ }- k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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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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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5 [1 }: N'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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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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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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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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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 e% K% {: ?9 y, |1 p" p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D- ]1 y2 J4 {$ N) J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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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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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哪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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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4 R, M" `  k! W6 c5 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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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一回事？ ”1 J' E9 H9 V$ A0 I! j-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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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p, Q/ I' y+ G- \$ s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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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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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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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首詩。”% a* G0 J- m/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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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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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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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2 \! Y; }/ e# S5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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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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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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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8 z; m; W4 V# X( O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h/ o: ]2 ^+ ]* V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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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7 u4 X7 ~$ \9 ?' e- \" [8 E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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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菅原答道。0 v- t9 j# y3 k& ^& H
+ a$ y) F, I6 q' H, T1 s
“你也作一首看看。”+ ]6 T" g- `" J! H1 d4 W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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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文時作的詩是：4 e, j) J$ @" M3 c) R+ e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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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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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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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9 A# V0 I9 D* G: [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b1 t! B2 x3 p4 _) M# P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t2 `+ o. A* V4 k! P# j: ?1 h4 j% G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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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4 z( T" k5 M7 L: R" x" K7 A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b! U+ J. p(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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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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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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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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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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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 f$ S6 [5 }. v2 b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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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1 V1 g% j; y9 A; E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1 V8 ]0 I5 H( Y% q! Y6 Q: I* h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g5 b/ o" s- J5 M* s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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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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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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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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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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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大受感動？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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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正是。”4 f, Z* i9 L6 A' `8 k) r
1 u8 i9 `1 A* E8 Z$ i: k
“他怎么了？ ”7 M2 v: a" q7 g2 p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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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一回事……”% f1 C/ x2 ~2 s9 a) q,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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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F3 d0 o3 [5 g+ K# m1 b3 n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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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9 \# b0 ?* Z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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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0 `" D& t) o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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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4 g1 @! |-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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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K" A% d! [: M- K# L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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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3 D7 L" n4 y- e  Y3 Y. S) Q: [

“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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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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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T' P: x;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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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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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z  h3 k, ~& p7 Y4 I1 X- J: v; I6 \

不知是誰這樣說。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9 ]. j5 ?; q: o8 P& z  o

又有人這樣說。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 ]) E! t! C% n+ t
“唔。朝綱大人嗎？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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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X  B* p3 e0 Y  A) Q1 t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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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N; z8 b8 `5 ]* w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I  R' M  V+ E: @) b
1 w3 o0 h* X. S/ J- Q
“對對”. j; ?9 r0 B2 \2 E6 V

“好好。”- j; U+ A6 e! p: o) [7 v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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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5 Z+ N4 H# @& L* w% T" q8 B& j. ?0 `

三$ z$ r% o9 W% m' v' o% c(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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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 ^. ]' I$ }$ W7 N% a  ?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I1 M, [2 X% [#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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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呀，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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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P8 T  y5 N1 p% I

“嗯。”7 @- ?8 X6 f! S, D9 P# t& c" C4 h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0 }& z+ X+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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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9 |5 g" S" o+ }5 ^) S% ]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J9 v" z! ?2 r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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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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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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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長安百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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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9 E4 N! D5 G& m$ b6 L% b' e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3 D: Q' u' J, m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j# E; c. ~: }

白氏，即白樂天。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 J; W$ M: v% j! n/ u; a! e
. d9 B; R& g! o" T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w2 [% L- o2 G/ ^: A9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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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8 {) i" f. W9 l! {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P4 D6 J, N4 `# Y6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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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5 ~3 g, t' ^/ a0 ^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7 A* J, g3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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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女子又問道。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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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5 v( I$ l0 `2 H0 O8 F% ^9 V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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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Q# ?$ Z  ^2 @: k5 q" T0 ^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0 n9 D: r$ s4 {) m)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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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5 Z  K6 `! M& D3 u( Q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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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l: L2 t;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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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O. y& Z7 N9 u0 U0 U! {' N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 L. f  O0 p* y0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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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d; R' p' f6 }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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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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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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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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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3 l4 a6 v' y+ e2 W4 p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X9 `- c6 T* ^) \2 w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6 T8 d6 X+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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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  j+ |& g( Z( e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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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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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j7 n* S) {  U(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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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4 i: L# l: a. I* C9 H

“啊……”+ N) C# ~, _. J8 y9 ~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O  m  x9 c( n3 L" c, u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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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唉，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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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V# O( y& @% G( t7 Q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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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 q5 v( y" C' p+ |  b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z  _+ S+ ^) }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 L  A( A7 p6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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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四: H- R5 G' [4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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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4 K5 {4 w+ e. K& X$ U4 @+ m0 o
! {# Y8 k6 o) f2 B- X: P6 w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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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m- G5 S/ u0 E" b
4 R1 ?1 X+ D0 X3 P/ A/ J6 b; Q* h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 g% P0 r5 H! x8 k3 H* ?: a: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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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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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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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8 z& x8 D+ T0 S6 e& A* z: p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R3 \  T( p' @& A4 a4 ^8 J

“去田，她？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今晚？ ”" a3 ?1 _6 Z3 |, U
" s# Y3 J0 b# K! J/ G) D  }
“嗯。”; X( q4 a, k" _7 T) d6 Q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1 U# H  R* V; n# I8 s5 c. s' p  l
! P+ Q. x+ p: h3 L& I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4 m6 P! W- k' O- b3 B$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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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唔……”
, U- S2 C9 w  E3 j
“去嗎？ ”

“嗯……”
5 ]+ S' P, J% ~0 D  I
“到底去不去？ ”! }& \; r3 @5 G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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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A% N; B2 [" s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5 J! V$ U+ K4 D5 t5 I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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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K9 o4 c$ x.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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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2 ?; I: G1 R$ v: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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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L3 e* u! a8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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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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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s+ P% C' w' q( ?

“你要到哪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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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q8 C; _7 k7 L: ~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7 }. I3 o, W& b1 l
2 s% `! F. e. [+ `9 O9 t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6 {7 S  L/ R: Z( w
4 O& Z5 U0 V7 N) b4 N$ K0 |, ]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8 C1 Y* D7 @$ y! M7 E0 F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x% n. X5 D/ a( w  d. c. L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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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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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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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A4 c  M% z) f; @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N* n. W; z0 C, N-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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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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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3 c' @2 u&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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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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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Z1 P! W5 c* i6 }9 h6 K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7 x  j! i6 P. u6 T/ @2 k! a+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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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X' ^9 D9 j' v4 Z& }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L  A  r# I0 N# y

“然後呢？ ”. w9 F. C3 s( v" r  X5 g+ |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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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 ~  o8 j) E  w/ O5 u+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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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4 s  u/ Z- k+ \- a: @% L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c2 Z- p- `( C# d(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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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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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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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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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1 |: U; g; u7 F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o/ U% I1 s6 H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t! S8 K: x3 O7 S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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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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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3 @0 m2 l7 ?; G3 ^, }( h( v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Q$ w" J+ I: R" k1 R7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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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 q1 Q- f, |1 i9 U

女子低聲應道。: |6 i: @( J2 M/ z) B& q7 q9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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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N4 o' P$ m0 Q5 t4 p, q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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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唔……”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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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  ^$ Q) n" q) }- o8 D7 V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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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7 b6 s3 V) q2 Z/ y(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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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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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8 u$ M, v5 l8 X( _& X% z( y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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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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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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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I, q'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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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Q* p+ z& ~4 x* a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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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 ^) J"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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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 @: a  y% \7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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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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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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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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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發出一聲驚呼。8 e3 c2 \4 S6 [$ }5 m" V8 c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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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有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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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0 G% W( a7 s%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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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來，我要打開了……”: w: A8 P" s* W% @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z( H$ P) t'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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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沙金。8 v+ {) I# @( C/ X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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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0 w1 c; g- Q) d7 E3 W3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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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 I" p9 y; S% ~+ r+ ]1 V, \) \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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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 w1 n3 [5 G" Q0 t
! D* c- z! U/ T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W1 j2 y  ~) `, u( m8 e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z# D3 z. N0 H7 F' {* A4 N

“繼續什么？ ”9 p4 x9 j9 s& I3 n1 i" I
" C- o' D5 B/ R1 b& e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j8 L  A' }1 }1 J
+ @( P1 c! R0 [0 ]% j
“好．就這么辦吧。”$ ]8 L/ m$ r( |7 D, T
6 _2 J6 ~8 d+ N* H* g. v/ i
“嗯。”
! W  Z4 n6 ~! U) c) ~6 G" U
“嗯。”% @3 R. C, h. |* A; s! q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j7 ~* x1 _& G0 t
3 j, A& i) ^7 ^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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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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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9 w: z1 x1 m) p2 c# C- y

二人舉杯對飲。0 b, K9 k; a+ M- Z$ W
  Q: h9 T' X  j5 Z/ P; q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4 f( a6 e0 C" U* Y7 }5 z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7 o" T& s  e; X* }) M' z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5 S* l/ |7 X9 Y7 `+ T* c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 ]) B6 ~9 K* [! R/ N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 h  D2 ?; V3 P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1 B2 O' s# ^2 n- \+ p8 h: \: a
6 S0 f. b- e, p, n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 A6 N5 `5 a  G% {2 g- T. O5 ?( r7 K! ?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h6 p0 u) d' h, K* c- v- J! `
( |/ F9 ?- L& X: l, O; }% N6 j! F- s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0 k. c- o6 l4 H" b- D& P8 ]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v7 l7 b0 v! ~% p) r+ W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A$ b: Z- t. X8 L  T2 a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9 \; X( p/ E5 }% |( a- N* q
+ Y/ v' a7 O; ]9 M, a# h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 b* b$ y1 y  O9 S# j; @" v7 ?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r: Q6 x' {0 R. G, [+ u
2 V2 a: u9 q: c, w3 R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1 g7 |9 s' d' A; ^; t& p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6 c' V0 {5 [. L6 B3 }4 f& @
4 u% V) d, j8 |  C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是啊。”/ v) C" s/ f+ ], l, g
8 y0 E; [4 F# X
晴明簡短地應道。
5 V, n) _  z" Y$ M4 b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2 }" m. {( O8 x3 ?  e8 B6 F% N, k. o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3 i% i9 ~3 f6 y; h' h1 W: s& }+ i) R5 ?
7 w( w; q% n5 H; r/ [8 z) l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 C+ q( d% h& v8 ?9 |
“妖怪嗎？ ”
9 ^: d5 E! i( G. f0 J' i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 K6 ~- @/ G' r! P& x7 u3 c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V, y$ ?, K# a5 V; r( P. q' d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v3 b8 H  L* Z9 S5 t: k
2 l$ k. t8 G" b9 n& f/ r
“人心能左右妖怪？ ”" Q# F* I3 G: _( |
9 L0 E' T8 \( Z$ r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等、等一等，晴明！ ”

博雅忙說。

“什么事？ ”( l1 u( n% o4 H
# M' Y6 [! f6 C. S6 Q! G' r. u& N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7 g+ o; ?5 h/ O$ N* ^( j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e' i: q7 {6 l( e3 l
+ W5 m& x- |" M" Q$ m
“為什么？ ”
) ?" y; I/ z5 \1 j% o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是嗎？ ”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唔。”8 ^6 U# m" A: [5 K( i0 x$ V) j7 \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2 ~) l, \5 T* M% k! s9 Q

“是嗎。”, S5 b6 h( l/ d7 d2 e
# l) F  ^1 v0 R  c' I' L! w: B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7 C; {1 m8 _2 W2 l" ~6 G$ M
0 s! b4 N/ O+ C% t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 N% A6 a& k* @  E. y8 l! C4 ^
“剛才的哪句話？ ”: W, h% m; ~0 C# z  i
9 G8 k  E9 R& ~  f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5 f3 s$ c+ Q1 v; d" T9 r
3 ?; M) N1 [$ ^- `: P( g% w
“那句話又怎么了？ ”; a" Q6 s: X3 T! v  ~
4 j# p  w8 b, e9 N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遇到了？遇到什么？ ”
( L; q0 h- w% \- r2 n6 Z
“怪事呀。”
- `, ~" _/ ]4 c3 d  Q/ r
“呵呵。”
: @- c' h- m3 E# D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 }. e5 L# m) s! M- V/ n* z0 |- f9 i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b% [. s% [% e% b1 e/ p2 B* x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 |7 g% [, o
2 J: y5 {" s4 [2 B3 d
“女人？ ”
4 {( M$ I% y# l3 ?/ m/ W) _& m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6 C& ?) I4 T2 [8 D8 F; a! h
二% a' Q$ D" q7 r# [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0 f3 {3 n5 n0 j: Y- I- T7 X2 K% y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 B  P. R$ q; Q3 s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7 `( e- K, x2 Z. @1 }$ W( u
' ~; V0 k$ L9 ]* ^. W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1 ~5 r" @  [1 K: n( u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v- m* B( [4 I4 C
6 b" H& S8 z- k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f, y0 G; k$ b8 Q
2 n) \& D4 U8 s; X( e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 w' t1 e: l. h3 T" a8 j' E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6 u4 P  F9 Y+ K( {. C
+ V# H* s$ e6 m4 U% m2 ?2 y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 ?: H% y/ N! }: v+ s, J% d2 }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6 F3 Q+ e; p0 b. f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 @0 _/ T" K. b0 b4 ?/ s7 ~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F& a3 _9 U* l  {% V
- @4 ~: l3 M* U, @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Q/ l1 H8 h% F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1 u" K+ v! h7 {- f8 m& X* @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 z; t. N, m( d/ T  g. @' i+ r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a  s. j0 {  W  D4 {' a( b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4 S$ x# r; t7 u* J6 {& M. L
" ^$ s5 W, m, p: S8 |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 f6 Y+ b! K1 g1 l; ]; H. R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 v& \) B4 i) R8 b* @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h$ H1 T5 X3 y3 |8 L; |7 _
- L! X$ h* j  @/ J/ l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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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非常# L$ Q( h' D9 v: Z  T5 ~, e
, `  p  D  T+ F+ T( n5 H
萬物變幻

遷移他方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s. g# [9 `+ V: S9 O! o% T( M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7 w6 |  r0 ~+ I4 z9 c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奇怪啊……" y/ ~) W0 w7 N, |) l* K& ^
" D( o2 i# k" Y. }4 P5 ?7 \& n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 A/ W6 G4 S$ k. w8 S& s4 U
9 h+ M- G5 [. G; |6 U) a* u' K* G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 x* A/ t  |" L' T/ a9 q
5 D: u- Y9 \, P1 G: n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W) ~& o1 e* T# R3 Y  o- {- P
* c1 U. d/ Y; l- N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 ?8 p" J( d) e/ d) L, q7 N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8 E8 p$ Z: j( A( R% W% A# I" _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j$ v1 }' ^* Z$ T' K  L# Y
4 [) A( I2 d3 s$ _& W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u* c. W6 B, @" H7 F8 d; T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e" p( ]; f6 A* K) n! A+ I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三
5 M: X7 V0 E9 g% ^0 j  A1 a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1 H/ c! a. w8 V+ O7 k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 A# y- Z2 e/ b2 r( Z6 x- R9 ]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w0 L+ B6 R' Z( A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m: z* F9 |9 u+ E
/ T1 E( v8 [% p" W( }! k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3 m9 H! |, H, _2 M. \6 k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g8 J- @2 i7 z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X4 r" v7 j5 |. Q* o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V  @! r3 {5 x) ]& h
0 m- j) m: J( t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f2 z" |) f* F9 e; Q; O  y  x
8 A1 X/ u/ N3 v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e5 ~* l, R! n3 q7 h! k' z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v$ Z% S% s: H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1 \# f  {" y. A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I% C* c; E: N4 w/ a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0 P- v  ?, M% j" K/ |( }. g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8 u& m" G  M( d6 v7 C* L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g2 U2 a4 f/ ]. [- @7 o4 {% r
' S8 G1 Q/ L) b7 n3 H
“是嗎。”" d$ G% P  l) W$ b5 j
0 l# d/ l) }( r3 @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是嗎？！”
7 [) N5 l6 W9 `  t6 M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 o+ k& ^2 E7 |0 y: m
, x) k5 p- |8 C1 @+ T( x8 o7 @
“怎么了？ ”% I! `' e7 s$ H
; D9 @* D2 ^2 K* l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什么意思？ ”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k8 I/ N+ w8 H
8 e% s$ N6 ~2 @: A& d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4 v* m% p4 o5 }

“怎么了不起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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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3 `  ~! t8 U# _. H9 |3 {7 F4 N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什么？ ”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 x0 K% V- a% D2 p6 ]) {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E! ?0 \/ z+ t3 S
/ T: w! @$ b* \+ r1 V' W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x8 m* K1 n4 k. u5 W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6 O! O) |. j: }# U2 {1 T6 U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B' V  N3 t7 d- t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 k$ O+ b8 E1 ?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4 G& q: C1 |, W) \- B% t1 O: \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O' Z/ B! S! i: a*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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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傻瓜。”6 |! p) [. ?6 _6 ^' P" e' F# ^

“根本沒有。”% P8 n7 \5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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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9 w) A+ \% l8 O3 I( l7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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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6 n1 ~! Q8 P- e. {8 \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n. a. U8 j+ B+ j, i9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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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7 E6 P% G% H* J% X, D$ q

“真的？ ”
8 j$ {) k* ^0 d( s
“真的。”$ o, d/ @) X( l1 J! m& K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 o  g, m1 j5 C$ I$ p3 [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4 m! U$ N& \1 O7 X9 l: H  H
8 a. t3 r! R- `1 z6 J# T1 l- E- q( u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 \) ]# v% x2 q4 ]5 I% ^
“有趣的地方？ ”1 `1 a4 I$ G. m* m# t3 l0 U

“明晚你有空嗎？ ”& h8 i7 W- f6 Z" G1 K/ N
. I2 y$ u1 P3 H  [$ l- D: `6 ?: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鬼？ ”3 E! u; U4 A, R4 f8 U: D1 c

“是的。”* Z  I) k+ z1 ?% v" n9 w) Q7 J

“究竟怎么回事？ ”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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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y9 r; l+ i) a+ {2 D4 E7 }# C% K
' z7 Z" ^) ^9 Y! ]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f, k# d8 U8 n9 I
6 X* T6 a2 I& `7 L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1 t- t; G* d' `1 O- x. f$ R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 R; \) w, `; S6 C. T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 x: p/ \. E' E8 x3 n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5 L" }* \( B# V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5 p; v* N# n. q4 h+ {" c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b3 k% W2 F. g5 v( H. h* U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 T! s& J0 }8 X7 F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h# x0 Z5 _) b# D  R" G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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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5 A7 }& H, h. h& T-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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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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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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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2 u0 y/ M* d9 M( K- \/ K: W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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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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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j/ o# [0 j$ W: C
$ I" n! {; v% L- S$ A% D0 |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G) B* O& T, W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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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j* R8 h* D' K- k3 a4 ~+ D
8 N: R0 d7 D) ?) \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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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議論紛紛。- E3 Q2 u0 E/ a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k8 t& S0 t' j2 M8 k3 }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9 g7 K0 G( @: ]! V1 |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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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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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 p  O) Q# l. ?8 b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K0 L& x- q0 A9 D) h( S; y
8 P3 A6 W/ Q) p2 V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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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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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V( ?7 h, s(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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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u5 c- w2 }' ~: I: \- W1 E4 v3 W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l: d7 H) y6 k, `& m+ L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2 G- J8 k/ {% `9 a' [- M1 K
6 T  u# ?5 }. y" b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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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q  v3 T5 C4 s0 u
: S6 P0 J5 E3 D) x6 C! [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Y9 a  O5 `% Y9 J0 p! d: ^; [6 ]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2 y- O$ |1 n0 ^

博雅點點頭。
/ C3 V/ T5 z' C4 e1 {1 L. p1 ]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9 G9 b5 |4 _$ U  N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8 h4 ^, j- a$ f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2 W* H. y8 ~. L+ p* q9 W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6 Y. O$ a! x- {9 f) i, K, t3 e
" }5 P: v/ j7 k# _
“準備？ ”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k1 x! U! Z7 s

“是……那倒是。”. y8 F; [' y$ }2 k$ r
; ~6 P. h  t2 ]& [4 [  J! D2 S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I% {* P4 Z$ O* x+ f! B
7 T) t0 E: k( p6 r  v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p  m7 s1 j% f5 R0 f" R8 F6 k$ w) g
9 M' \+ \! w1 Z1 I' H7 X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H3 v6 f8 O4 {# x& }
* X  t! u( K: Z9 C  h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J6 e5 _! ?6 a& l8 l" m3 S
  Y1 M( D7 J8 t1 R. n: I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 K! U0 w6 P0 o! s

“是啊。”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Y. {8 l) t8 [+ H' _8 p  R
, u% j, `+ Y  C! q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0 m* t$ |; ?  ]! B' d( g
& i2 S$ P$ K& M' l( M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C" B$ l( p) a2 w

“去哪兒？ ”2 w* m) M4 N  m7 n* L
. ?4 E- r& w2 {0 h/ w* G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7 V& P( F! L9 G( V' }$ Q' o
“下京？ ”
& j* p: j3 W  ~8 E: I* ^2 U
“怎么樣？你來不來？ ”

“唔……”, O0 u/ @; M4 D2 ^: X

“去不去，博雅？ ”7 d5 L: J# t8 |0 r& q, b% \
# `2 v! N4 W- f
“嗯。”& F8 l7 V. `$ u% V1 e3 `! `) R

“去吧。”/ Z9 w' u! e7 Y; L0 g

“去吧。”" ]' E1 U! r0 S/ `: @
9 H9 G: q7 d0 R1 Y+ P4 A- H8 i: O
事情就這么定了。/ c9 j& r* P8 z" p

六* @3 i4 Z' B  j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8 E4 Y& _9 S1 {
: `& s6 w; J% z; O& i0 a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4 p$ V) `- E- U: t: Z
% j2 u2 _& C) c4 H" u9 B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l  T) b7 E9 S1 R, u) e

“進去吧。”
' j3 @" W$ l* ?, g) A( z) P! g
晴明催促著。+ x; o+ h9 E+ m/ U. {1 `' C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A8 T' C  y& ^' i7 @. u

“不要緊吧？ ”0 U2 O- @- ?% i3 x" M4 s
: s/ H& k6 }* q6 G- c& V8 q0 Z5 q8 L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N8 H4 p$ Q; Y2 z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 a6 _' e" ?$ n( A! a
; s1 w& _4 M0 [, ?" w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4 E8 _8 F/ L0 y1 y/ I
, |3 z! T' m5 S( F. e3 _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G1 c# Q/ ^( m4 P
1 Y3 [0 J4 ^9 C, P$ S- Z& O
“怎、怎么辦？ ”" M: K8 [. W+ W& @
1 ]- P. [& C. r- [$ t9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8 p9 C4 D, g1 ^) o3 Y
# P" m7 E1 O! W" P+ l. h- N
晴明簡短地說。1 Q8 ]& t9 n' p: V) q) h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D6 u9 K9 M, g; G- M+ P

“沒錯。”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  k( c, e0 G8 y5 _/ l& i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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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 q/ I: E: L; j7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 V' V1 `  H/ V4 ~!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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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直平便張開了口。+ ]. C0 G8 O& Q$ t. j9 G+ n
3 V, E0 C! p7 K/ w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6 L/ m3 p# E3 K0 a8 \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w+ `/ Y0 _- S3 ~3 M: }2 r+ @
2 g) z/ s8 z* B5 H" _( U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k+ N9 Z& X# D; _; _- G. h8 _, @  m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 u% F* A3 O& M, Z! x
“晴明，那是什么？ ”
4 W5 X6 g0 Y- \( m4 S+ {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5 b' c9 I&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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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快要生成了。”5 w9 w" C1 N# _' K* J$ R" h5 Z
! ~* K2 T. S  c: T
“怎么回事？ ”
8 B: f. z: e# F
“鬼要生成了。”: m! F2 P) S4 |4 Q9 W2 z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8 a: X4 S$ W5 {- \. I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2 Z: o& e% |- @% w* N5 N8 e! K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1 N  C3 n/ ]$ i6 x% y2 l3 q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T& o2 _+ c! {2 A3 `$ B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H" O5 h9 p: J5 D% {( @- Y) f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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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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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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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七' h, w& o3 H4 Z" Q5 h'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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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如飛。# l' ^% g) Q, M5 S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0 E2 \' N+ R+ L# k. x0 G2 b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3 Q5 U& W: g* D# N" y
“他躲在這裏嗎？ ”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a+ X2 }7 F6 C5 c,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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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在這裏嗎？ ”
3 ^' ^8 k8 p& v: F0 U& v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 E" z* V# E+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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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m5 i+ d% D) s; U, g* o; s: @) Z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W5 g3 [8 d. u; x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2 i* _+ A% W9 L: G& N: o, _
+ l- y3 X; H* L- C" W# X6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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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5 Q* m# J# `$ o9 M0 d$ p1 g9 j% ~( A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I4 _! C7 M' d  ~7 o$ U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O. }$ \/ h) d% U1 H* x" u* u
  E8 I* ~  M1 \& y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R' l- a6 J7 y$ J, M4 }0 u6 j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P5 w& c, C: w+ {& q; q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2 p" N* t" N9 D& p6 g5 ?

八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 _1 q/ W. G; F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y( @9 d1 O$ s! T1 Z$ R% B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3 y- |# k) X* V6 n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0 b  g9 L" x* Q2 ^$ [( ~: `5 X& u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1 u9 m5 x% W  ^  R

“不用。”: X5 j% ]8 ]* H$ l*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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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g- Z( D; x5 W' ^8 r/ q
) U6 @, ^% p' ^3 D" M* W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5 b- J. f- T+ |- ?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7 i( D4 R% O8 n) M'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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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2 ^; u- B) }. b( C* T+ O/ d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P% h" G! m% }9 [3 Z
0 j: i. x& B5 z! W5 W
“你怎么了？ ”

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S3 ?6 k0 S: l1 n, b/ M7 m4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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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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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1 p1 Z9 [3 }" I; R) R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k- C" Y) M2 w' n0 y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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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M  ^' A- d9 `+ C4 T& ^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 p. V- P) Q3 c'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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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
$ D9 y: |+ R/ Z( i. U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3 {4 F6 F3 g" I: c% n! y+ j% t1 W% S
) K! i8 L$ ~' f# L) {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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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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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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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V! s- Q( p5 ]

陰陽師第四卷

9 C( c7 v7 H) }* u5 l
一
7 W* {5 L9 S" ?9 d6 ]9 L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x) J& }: Y9 V$ i
- F6 I# N, u8 p0 p- V& W. w2 ]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9 N9 U9 l: O$ D2 V; `( f& ]+ @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H  J7 C9 m* s. L+ S( R! z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 O" B  D6 l% ^& N5 Y0 N( d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J& {/ p8 M7 v1 w3 e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s0 q1 n2 d0 u- h2 M* y  Q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j. S. y% L& Y1 a; u2 f! E1 d; {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M' T9 b9 y* y, J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 R5 s: {$ o+ Z' p# c! c/ N; i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U6 w; N# y& Q" P9 N
2 P8 J. Q( S" Q! j* ^4 _6 A7 S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 ]7 c5 e1 E4 j- d+ Y3 D2 b3 K; T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7 Z/ q# g( C8 V$ Q: ]2 v0 a' z9 O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 o- A! i' W) `* L9 V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r9 _  l0 ]0 z+ {3 U9 c! Q, t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5 {4 b8 H% w7 h9 I; X( j( n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g: ~) N) T+ B$ e! F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0 M2 t. z- I& J- s4 O
' |- z$ C' P; a: h% ?& |1 k, x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8 }% r* L. }, G* ], B( m8 i

“嚕。”
3 p* r3 Q( I& Z  ~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 _! V/ x+ g# ]" ~' K+ K) }) ~# p! d
“嗯。”% ?7 e1 o" f+ b8 @) O& s: u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A0 l. ]/ V9 M& Q; B, C1 i
  F3 M! o. w2 \; E) o4 S& ~$ I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1 P, {- d% a2 ~/ ^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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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 A, m, o6 |) H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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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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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J- q2 }8 F; F) y6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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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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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Y: ^( l% F  K! @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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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R& C* L; M1 o! h7 e1 m

“好像是道摩法師。”* A; W/ d/ D# O9 x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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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C7 @5 x* d$ C1 X/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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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二( q9 f* r" j& R( R1 U1 x$ @
! T& r0 L" D. @+ q* ~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n, N* J" o' r/ ?*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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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C/ K. l1 e; L, ]1 [4 w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w# r+ A) P' x; c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H7 s$ b" |+ H6 z" f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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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1 c8 m/ H' M: T) a4 Q' }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Y' _& d* Z% ^7 \- e# T% n7 K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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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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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道摩法師。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 o2 N% x6 A2 z' c. _
5 \" o% I3 C( H0 |  K
“啊？！”( O; l  s, A  p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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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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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1 o  d6 v# ~3 a( s; {5 Q6 j& V* @1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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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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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8 R" q4 p. V+ T; ]2 E: }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m3 m! s% i$ R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l- B* ^! Z8 C, e* D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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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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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f9 T# H( ?/ g7 g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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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3 e# }. k/ [3 V5 y$ [+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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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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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9 C3 o"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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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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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結果呢？ ”; f5 t1 i5 p+ I4 n3 P% o" n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W# q! g. q9 o7 P" S-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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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8 L: h/ E+ O! B9 X9 m' k: x

“……”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1 d; n& ]# s' Q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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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0 W6 o& m6 s7 A* k- j- _

“唔。”4 E: r: M8 f7 S0 Q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1 k: S7 _; u0 B3 y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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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5 K5 y4 f4 O7 |3 k5 Y5 u& T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M! j! X2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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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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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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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4 S5 ^( r7 E8 r2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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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I1 _4 y% u7 G+ j

“嗯。”; Y6 @5 q' C7 [3 X8 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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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太好啦。”9 n. _+ m* v,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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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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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 O9 {9 G$ G9 z. U5 g7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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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v& L% @$ H! \' P/ m$ U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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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b* W  I# J3 U2 ]7 f

“唔。嗯……”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那．怎么辦？ ”3 S+ ^- X8 l. Y4 ^, X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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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嗯。”

“走吧。”2 P! L9 H% Y1 _1 \, t: |

“走吧。”' B- h; O$ M% @9 l- \# D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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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2 L' J2 ^6 w! v0 c. g* N" `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3 D5 E$ e$ L8 Y9 t'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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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9 c% f" y& o8 f/ u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3 i/ a  m) h/ ?: r

惠珍向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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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 u" B7 h5 E" G$ ?$ v& Z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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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6 W- ~7 C$ D: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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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 {' w' I5 `" g$ U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博雅問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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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H0 ~$ [: f% W2 x( Q6 d

“那就太好了。”! u  |. A8 d; u  h# m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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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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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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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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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J" X/ N: {* U) \2 [4 u  X% v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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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M6 Q1 m' K1 z4 b" _/ m

“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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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 j8 q% n! E1 I% f0 f4 b* Q

“是什么？ ”* ]! `' d  w5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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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m* o3 u+ F7 K5 b& r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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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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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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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B- a6 K  o0 t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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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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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 I( ?; ^  N5 z+ w(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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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_/ j: j0 s3 c. Q3 i3 K,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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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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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答道。4 K" y& b0 h* ?9 H0 s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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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7 D- d3 m" O( i9 L' _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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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5 O. j/ f" Z(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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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q2 Y* X9 E9 [) x!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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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W) s$ V5 n2 ~! s! J% x* D& U- c

“請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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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晴明，你在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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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祭文？ ”! S( B' ?7 d! x!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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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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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F9 L  G$ _4 ?, K, M; v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念什么經呢？ ”1 b1 r3 A( g+ s- Z2 ~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F4 F* y4 Q+ G+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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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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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 @  D8 o9 n/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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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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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4 c5 o3 G% Y6 `1 Q0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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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k/ Q/ s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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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4 d$ p& o& x& I: p

“那，惠珍大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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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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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A& V& y# F+ w0 @+ v+ H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5 j5 M$ ?. Y7 R6 S- x4 t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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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H6 l' B9 H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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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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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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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F1 F2 I8 M" K  x$ R  l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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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o1 j, j" Q: B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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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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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Q' }8 W7 X9 G2 z) f! N$ `8 q5 r* Q! Y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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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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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0 a! z8 D4 M3 o0 a,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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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6 G% ]+ \! w5 L- _/ F$ i

“又、又動啦！ ”

博雅提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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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又抽搐。, K% y6 a% s6 ^9 b) }%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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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Y' \# G9 z- Y(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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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  ~6 b& R/ ]$ ^: }% `! e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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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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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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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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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G4 v+ U6 |! l" |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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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3 k) @4 o, `, C' T5 I* v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 R. E$ c* i+ q4 u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C. }3 U7 M5 B2 l8 U$ Y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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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m* [' b% }  N( o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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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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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 j4 @- B8 |' Q% Z$ t5 [1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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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n- o% f9 t5 @& M& I$ e1 x! ]9 ?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9 [" T0 O# Y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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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Q3 U$ C( ~2 m4 k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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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u$ |6 _8 {0 m5 B1 M5 N- u/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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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晴明？ ”3 h# ]# U( c7 E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5 O" e  a( a+ Y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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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8 _+ k# e8 \" _7 \. I6 z- I! k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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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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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9 Y% G+ s' _3 u1 A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A- b/ N+ l9 `1 _0 a* I

“讓它動彈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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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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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 L( W+ T# G6 {& v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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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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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9 \* M" j: c+ K7 i& w1 N7 U) W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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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接下來……”- y$ o; O# O. e: q3 E1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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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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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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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A" T0 n. |( M, \! f8 x+ z8 E, H3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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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3 ^# _$ d7 P) N. E0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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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7 d+ A( V. P8 {! x$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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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c' C/ H+ a! [)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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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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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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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P: V# U. {- h8 V  l& H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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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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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n6 b4 r% O# M9 n+ ^

六+ }9 ?- N% u8 c. q& M4 s4 o% b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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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A0 P, c) y# S- I- n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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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p; x" c9 }9 D. Z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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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1 R' K$ y0 |# H* t1 q(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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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4 Y* |+ j/ d1 e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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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1 L% Q! I3 N6 l' b4 p- T,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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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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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r# @  @/ F; o, H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U& c4 G3 ~, N0 Y6 |* I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9 @3 R6 f3 d1 W9 P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C& n, k6 l4 j- P8 c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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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5 v1 B( h, I* q; a7 V& t$ J2 ?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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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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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6 b, o. {; H) X$ U* U+ a5 Q0 b6 T

好奇怪的男人。

雙足赤裸。. `' _4 W, F5 |: H7 _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6 @8 |* }* y5 y5 n3 a# I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S  T0 u* F0 u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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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6 `4 _( x& e1 R, y0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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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_" r" q, m. Q$ z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b5 ?4 ?7 ~0 S8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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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5 y8 {& a& A) {/ Y" O& t. I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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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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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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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 `* z: [5 j5 }- L; s/ l5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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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7 @1 P/ o: {4 H/ r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x! m+ a1 Z# [3 P4 s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7 b9 J: Z1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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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0 c* P  |% v# j9 C
( {0 _/ A% a' @; Y5 n6 b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I/ i" r; P3 h& T+ q4 A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0 S. E1 j( T+ [1 s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 X% Q! }. T3 s
七
) t# j4 q6 v5 r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是。”

惠珍點點頭。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9 s% r& U4 K4 o3 r) Z# `2 W  @$ u/ a: e

“智興內供奉做了？ ”

“是。做了三次。”- _+ |% _) i. `/ ^
/ s! C% l5 d" ~+ k3 z
“三次？ ”

博雅不禁驚呼。7 f* C' ~; M  V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看見啦！ ”" q; H9 @$ Q) e6 Z+ ^
; F. b* W5 m1 L  s
“看見啦！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H; r) A9 m& H8 G# ]/ T8 a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h) f+ {" X. X& ], X
. G, s% F0 T8 v$ W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 @$ n6 ?3 L" R* F# p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8 G/ E5 U9 T" l4 I3 b. R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q$ \' ]5 z2 |0 i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S  Y9 d1 o* r" f4 x
: }& D- x/ b! g& Y7 {/ g3 G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j3 S1 ~& j9 y3 k4 y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 a" M1 x+ A0 b1 b; p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P( B& Q5 \" V2 s4 i# [
6 _) t" K" N. `/ D7 G3 Z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是。”
2 ]: v4 U1 ~  Z9 E6 ?6 T/ y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3 n+ ^# y$ v3 P! a: a4 K1 v. p* t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7 d& B( z4 m) R3 m$ A" y7 e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C9 P+ W1 @3 X$ d. a0 ~, `
; x- U$ T& a/ K0 p# a& q
“這大概是實話吧。”/ G% U4 Q9 E- ?7 E
: |5 j; K; D4 m# W* O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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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L% X4 _) N; b5 J$ G3 R# f

“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V; q0 |, l2 _- A4 [
2 q% E( R1 U# y* }& N+ d3 F8 p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W" I+ U" C# {: p0 }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N" b$ {7 f' R5 l

“真的嗎？ ”
) t' \9 G( X, s4 r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M4 \# X2 {4 [$ B) R
0 U* O9 i+ f! p$ P* f" ^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 ”

惠珍驚叫出聲。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1 \4 B4 k: P0 o
& B0 w$ }& O, q/ m2 J" \2 _; s; [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H0 ]6 ]. @$ V/ n( Y

“喂！喂！ ”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 ^: I; J4 N2 H( ^& G7 x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

兩人在飲酒。) O' T$ s1 y! _* W3 |+ s( ~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g: K) E) u7 y! M- V+ V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8 C$ l- |1 N& s8 p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7 d8 Q, i9 v! Z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Y, L' e9 ?' M- [3 k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B' S' }. b$ W5 B. h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s* x* ?3 Z  g% p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 I* ]0 H: G+ ~$ }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y9 N; l( I8 z3 t; e- {: _0 ?; P
% P$ L; m8 p/ h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s& x$ N! w7 Y5 M8 y! q( w
) r3 \" g- I1 k2 Z4 p$ ^) P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我不是說了嗎？ ”
- K+ B2 V3 g7 s$ X- k; \8 I4 g% c$ U
晴明回答。& u  z4 s0 B3 ?9 Z

“你說什么了？ ”% t6 z7 M' c3 y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8 H8 d1 h; h7 B4 `3 F) G/ j# k
( D6 E) q1 T2 c: Q! A/ @9 x$ W/ s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s/ Z, i0 H3 u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又是咒啊？ ”
5 L' I& A% x% ]6 \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K; c8 l; ?: v
# t# Q/ [! g2 p. `- a: W
“哦。”
" E2 O) i3 F5 B$ ^8 E( f8 C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n) E& p+ j$ G! d$ ^6 n
9 {; a5 w6 a4 V2 {0 A! W+ N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1 m+ u* b6 m4 ]; f0 y# _. X  y
. K  `. s: a/ l+ I2 U5 B) b2 u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6 n0 y% u0 F7 T1 K! ~' r7 ]0 o

“這到底是什么？ ”+ s; n# a" a# f7 g& t
* V. w4 K, F' P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K; O3 L. `0 q, y7 U4 I$ r% Q7 A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_$ b; k$ N; s  P( ?3 u
0 G. `$ n6 R: A2 Z- u  T0 y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 ~! P" W$ [; u

“哦……”' n3 v( @: f# X* b0 O  P& M7 v
0 J) G' F# G$ d( P& k7 s, ^% c: X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2 ^  |% F+ x; U+ T( P- L& p4 ?

“用這個嗎？ ”
8 q* C- g/ L: C6 ?
“嗯。”$ A3 \- X8 y2 q( J' K' [8 Q

“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5 X8 ~  r8 o: c  H. i% d; A
$ s0 D( U1 S5 E" \" W0 r# d  a' }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6 S( `: B# W5 W2 O$ m4 P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1 L4 R) ^+ h0 s% B
* f8 o" t; @1 }: z" P% W; r) T  D! R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i, E$ K4 {) A. _, {7 l5 p9 Q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K6 [9 }3 l5 k) n# m

“這怎么可能？ ”% {3 @: X1 g7 u. p

“值得懷疑。”) b1 x$ p# W1 E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3 j+ Z4 Z& X2 G0 F7 y. q
& u9 M% |' K: V3 R0 b( N9 |! P
“我是說了。”4 Y0 w# g- [0 [; ^$ @- b
+ I; k/ ]! l5 c1 e4 h0 b3 o! p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_9 B7 @2 N3 A( J# ^) ~8 E; L3 v
" I: |7 @  W8 l+ u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嗯，是這么回事。”/ q9 J, u* Q4 B. M9 @" o# k; d
' Y" H5 b* x- ~9 Z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 V5 M1 E* d! x0 @  i3 s7 N2 r

“嗯。”0 q* d+ h* ]5 q) f+ n) q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k! x7 f6 A! B( d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 b6 X; ~7 ?( }: n( g
“真的？ ”

“真的。”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X7 T5 B8 b! p2 [
8 |; M5 o( M- x8 S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Z: q  r  G9 o0 S$ ^
6 h$ k- \, g; ?
“我聽不懂。”
& M/ R. h* P. c$ `0 {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6 N6 v2 k: L3 h7 }# d
“……”
3 V9 z: }" Q/ H0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6 d, X" f+ d' ^+ Q$ U) u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L1 N, q4 R/ W- @! n6 P) b
5 b" {: b" o( z2 Q( {- N, [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4 o# I5 @6 |9 I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6 [; t6 G4 l* A7 r0 _  t9 `, R/ z! Q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8 h$ ]5 M; z) \. y
“我搞不懂。”/ F  V3 L9 P* a) M5 r2 N+ e
3 x% E. W2 q# {5 I: G8 V# ^
“是嗎？ ”
  n/ t3 N( t8 B; _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a# k( o. B6 J3 I
0 u' K3 a1 n7 ^* Z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4 x) C( a0 d1 a7 ?9 P1 ^' U
( E5 ~' t' e# K! ]/ R+ w2 D7 o9 ]3 O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想看就可以看見。”$ O6 M3 X: t& l0 K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 @6 K; t3 h! Y! W/ Z# T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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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0 F1 j- I" B+ M4 N- q& L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b9 n/ b( d3 k( V8 v
, R1 W) s( c* M/ D' a/ W! q$ B
“那么，你不害怕嗎？ ”
1 t$ b# i' J+ k4 a% ~8 n# F' q
“船到橋頭自然直。”" ^+ |, W" i7 d3 u) t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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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K9 {# f& @, N& q2 T8 W& N

博雅剛要起身。
7 [, V6 m* K0 O# Q" A
“是我。”1 b/ \2 b  o! ?' B9 e* V

那個影子答道。4 t) L- W/ x" D) x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9 H/ n: c/ f3 t. f
“歡迎。”

晴明淡淡說道。

“我看熱鬧來啦。”; u. B9 J( J" Y  g8 [* G2 H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 z" v, L) a' P; Z* Q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O+ B; M; e( \' y' F
' h+ L7 C: _) C7 y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三個人喝起酒來。
1 }! c. q$ R1 q+ ]3 O& C
大家沉默無語。' o; l% `5 A$ {+ l, U0 F5 [

惟有時間在流逝。& h; B" P- u0 z% |: f; z
2 I2 Y5 D# A6 ^1 t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l& a4 v) J; n6 P  o

“博雅，笛子……”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 E- K9 e( n$ Q. s/ z) u
9 E( W9 k" F: B) Z; s
時間流逝。. \6 }! c9 z0 C- ~5 c  J

突然——“來了……”

道滿低聲道。
8 f7 f& _( s6 x2 N/ A$ R: n  |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7 e: M% C4 [3 |# b" M7 J% ?
. v  \2 P& k7 E5 y4 P, W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 E& L' p- ?8 R  {- }# J# ?- ^! B6 o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 k% l, s' p8 L2 q. ]4 S$ s$ Q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i+ |- S7 A( a  N% \, W* ^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L: i/ a& n6 H1 ~,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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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b  R( G" q% J9 G3 u# V, M, d$ i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 q3 @4 i& R7 {( M1 B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g3 V! N* N' i% |. Z- ^4 w/ J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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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e3 Z' o: u& Q; k$ y2 k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2 A$ y$ y( b5 Q% G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0 b. m: H6 V" z8 t. f9 r$ V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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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y- g9 _" G; u' F: P* c# y* F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8 _2 s, M+ y/ o; h! p. Y6 s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y# k% Z/ z( S! n/ O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d: J( _4 F% D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n1 f3 s2 y4 ]5 U' T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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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了結了嗎……”6 |- B* T6 E: S! f3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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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e! p+ I, e0 c4 z- s,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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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 z  a+ M. R" G* h,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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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 |4 O- J1 t8 T8 W$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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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q+ K3 @1 O& y+ M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w1 S  W2 f& A  Q& S$ r, D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 s0 w/ g5 X8 d9 w5 h

博雅問晴明。9 J! R) c# {0 x, _7 Z

“沒錯。”
- ]0 ^5 n2 r$ |, Q. Q3 Y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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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X+ S8 a( o- t* ^
; ]7 D4 ^/ T) r
“真是太絕了……”5 x' d  `* U* \
$ p6 i5 _. q4 w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 m# D5 T5 }. H9 u
9 `+ a! z, m- x) C9 r5 B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5 d7 p9 h0 i/ d3 e8 B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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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C9 r- T# Q5 ~3 f, U, Z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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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喂，晴明……”% Q6 g2 D4 W) O+ w( q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n$ n9 v' K1 Z$ u$ n$ x4 k; O

“下次再陪我玩吧。”" l, o  y; E" C& |7 y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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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隨時奉陪……”/ }" B4 r9 T! p; k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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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 g% s* d6 S6 f" e  ]6 A) o- d% o
9 J. r6 ]4 s! E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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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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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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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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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6 Z3 S) f; |" @. m8 d- N

9 z) R6 R2 l0 e% f5 j; {: M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1 r3 l) f. v: y  W% c9 @# `  f) ~
# C8 |) n. }; t" s4 H! w) O" T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1 Q8 h2 V* f6 z2 ~: p5 v6 p& ]
& ^1 ^7 r& }2 n5 z2 P! N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 I1 p# Z9 w+ [* O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3 V; t6 D; h( O0 |5 u) ~; }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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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c% |: G" Z/ J
; A- v7 t  L- g% ^/ x3 n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w( ?' K/ c" q6 ^7 t7 {- Q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3 R6 E$ c) y. a
" [; a" x& [  }5 V# i2 f% F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H& z% P& b) U/ v8 ~) X. Z; ~
8 x. k' f7 q! e& M. L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 C8 s1 n% E/ h) i( [, }: j. s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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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k* p4 C1 y, o- K/ V
* `( w' i5 @% K0 w" \7 d0 l

: V2 M7 K; |; f: i5 I' Q
一
! X1 W( j2 s/ j1 Q3 H# V% p, Y
暑熱。% ^0 l* e9 b! I' O$ ~8 _
5 O- i  R- H5 o4 o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5 B, {. N  C2 G) n2 m1 ]

院子裏夏草繁茂。/ r# v9 S# b! x' s2 S3 G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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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z: V% Z% |; M7 J( }: i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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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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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p7 g+ y* S6 s) g: y
5 H" @* u/ n" n2 `/ ]& e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1 Z# q& K3 U6 ^( m; M) S6 h) y& z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0 S) ^; d! E0 G# Z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5 l9 a$ v$ |' c. W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x# v5 U; `6 k5 z9 }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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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  p- `& v8 D3 C* s. F( n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 c( H; h& j! {7 L( L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4 a* q1 t& h2 B  {/ r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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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b4 e& q* V1 @/ ?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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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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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 ”! T- R# T  B) o4 l+ y. F/ S0 Y

“這個嘛．你說呢？ ”9 E" E. r' X. Y;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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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噢。”' Y9 X1 ~2 S' |: b' J
  R6 U+ K3 A: o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H( ^, O! X  O$ X

“聽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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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是佛經嗎？ ”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 ]3 t! V- K* @;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2 P$ T) I2 {, g! \9 z/ Z' ]3 Y; t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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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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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9 N% L: k$ d# c7 |! k- @* k8 M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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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R# E: N  U& g# [7 E/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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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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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4 |3 D$ `* u5 u, J

“對呀。”* q" i! Z/ K- x' `2 p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8 B+ T5 _& p* I5 L+ B

“什么？ ”1 l; p( g3 [# ]) _. d
$ Q7 t0 r+ c! F$ I% J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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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U; N- ]' y& W# p5 d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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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空海和尚……”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0 s6 L5 i, k5 Q8 E" K) o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5 i; ^* t9 ]. v9 Q2 ~, w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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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什么？ ”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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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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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 ”. |3 C9 p$ _, i- t, s-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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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是什么時候？ ”% x8 r+ M, K" P6 {*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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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什么時候呢……”" \: o) G" l% w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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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6 o9 g. `3 O2 }6 D5 k: y& T! v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是嗎。”) m: w+ V& V8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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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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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9 L" m) {3 b4 Z$ M( J# W/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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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_5 u2 q5 F$ O# T0 y) X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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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W2 ^) ~, N: s: l

“聽著呢。”# g2 H$ l7 f& M& M4 f; t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3 x! @$ {( ^,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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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怎么啦？ ”" H* B$ ?( n2 s( \3 q& m3 B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x: Z/ N' k6 ]$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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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7 o3 g; [1 V; {* h,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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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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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X( q8 P+ K4 V7 [7 y%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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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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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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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 ”7 p+ B. F! l  }) ]6 K4 W) U1 P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 @4 z8 }. H

“我也去？ ”& Y2 J4 X9 Q, _8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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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7 f$ L: Q* k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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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出突然啊。”* P( K+ `5 _& ^! a6 Q' U; V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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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2 }9 Q- F! _,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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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擅長？ ”9 L) \  I* [8 U( w" V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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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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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0 Q1 I( m8 Z) v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A, {0 d' d0 `9 q( ^; n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e3 ^$ q2 o" {/ [6 @  r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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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2 o; L; j) Q& g0 a2 ^

“是這么回事啊。”8 g5 J( c) t% f6 v4 r3 e* K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0 e& i, h& _8 L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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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是指我嗎？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g% i8 w5 Z* X  o/ [' J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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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U3 N' M$ _7 J8 A. p$ I

“他的確幹得出來。”- o8 x$ d1 P, t, V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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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z" L: D! D( c6 G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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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Z$ s  b$ i' u) |3 Q; }' v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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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 ”8 M% s! C( |$ o1 `) T% ^) b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L! C- Q% F) Q! m' T, x0 j1 ^0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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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血啦。”$ s/ H4 {6 h* ]) ~) V# Q( C" O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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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U+ r. t7 {# q- v% k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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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x2 V! \: \9 c; _5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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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y0 {% F1 P. p# ~" R: r  \$ I

事情是這樣的。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P: q- m' U- C4 t. p*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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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7 b& w% ]6 f) ~7 u9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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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你怎么啦？ ”. z% q% X) |$ C% Z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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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9 Y3 s: ^6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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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Q8 p3 l5 b6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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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 d6 _3 }+ P0 t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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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V* W9 A& }3 D2 Z. K; O3 j9 v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M  J/ b5 H3 ^) y, H3 q2 X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Y: D+ _6 \" _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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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1 s$ K0 ~1 y* w8 U5 g5 L4 A) _9 f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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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e* n' u' c& {! ~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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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5 S: m' Z9 M5 ^# j; Y+ z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0 P" i. m/ q: d4 W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 x; ~5 c* {3 q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5 t& n! @2 m4 j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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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燈火熄滅。( d( v* _0 m7 C! W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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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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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3 t7 r+ [% I. a5 M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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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l/ r) a5 m% J  P9 y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s3 x) v  I; m% Q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4 g6 C# J% t* D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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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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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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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怎么樣，去嗎？ ”

“我也去？ ”) X5 Z/ G5 Y! ?8 [

“嗯。”5 x% N$ |& h2 Z

“不過……”# q6 j1 q9 B8 K1 o& Y7 K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l) }2 g" R* o

“那也不算什么……”; u. P- q5 o# \

“那就去吧。”8 d9 Y& B) {2 F% {3 Y;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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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1 a% G# D( Q& ^6 Q3 l3 F6 E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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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4 k' ~; h6 V/ m% ~$ u) F' r) J

“好。”

“動身吧！ ”* V/ z! ^  G0 M-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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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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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8 B* C  g. P2 m- `  Y/ ~' f

三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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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y; l! Y# ^# R5 m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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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 ^) D(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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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3 g; H: d4 @( J  @2 m6 Y

“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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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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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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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3 e! a$ g1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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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S7 \" t0 K6 s*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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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勁。煩。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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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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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X" z+ \"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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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也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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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7 H7 l  k1 b6 o5 M% j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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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黑夜沉沉。3 z( h1 J" g# ~+ c; f*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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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E1 i4 Z6 Q% K7 A2 j, |# p%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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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6 r7 \, K(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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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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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7 O$ S- o. v% }! Q8 \!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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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9 n- `1 z, V1 t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A9 m% q  \2 p+ a3 r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  \' i1 \$ C% w3 _9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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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 @% T% P4 q" [8 d5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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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8 x; X: Q$ j7 L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l. W0 b( e: F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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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

博雅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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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的。”% H+ D' F. H/ a7 l( M7 C, ^$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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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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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不怕。”. l$ j* L3 \- ~'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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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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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6 ?2 q  j& u&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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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k' q* x/ Y. [0 G/ q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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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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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害怕。”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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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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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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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I! B0 I$ y!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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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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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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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1 ^, y$ f9 ^5 k

“那樣就行？ ”

“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r/ ^/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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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這裏。”. L5 P" N  v& S/ i*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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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哪裏？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a9 [7 Y5 k& {1 x8 f" h% t

“……”/ u: ^5 i. [5 |! {7 V+ A5 Q9 T

“你會睡著，博雅。”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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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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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0 }: Y& s" l# g- s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A) `2 b1 }! ^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什么都沒瞞你。”0 W8 Y- K9 T" N! x3 b: z2 F

“但是．晴明……”

“什么？ ”3 a4 ]7 p& u& I7 X& o2 m  c

“你總是……”) @' S/ w2 `5 M, s1 S' x6 r
4 {3 u' |0 u( C4 X
“總是怎么樣？ ”
, I" E/ e2 A6 y3 i/ Z0 D& V+ Y+ u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怎么樣？ ”/ R/ a9 W0 Y( k' s5 m$ o- J1 i

“怎么說呢？你總是……”, J0 x. w3 l. m& W8 i  I" p5 ^# W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G; S$ c) g' P
8 r3 @! z/ {" [9 s$ ?$ F
五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6 ^8 r7 u: D3 x" @# J$ A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6 v' _9 V2 c$ j
& c" W2 G; s, h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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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眼睛。
2 Y! N. p0 p7 H4 e' c3 g" U# n% x- a
“博雅，察覺到了嗎？ ”
5 ^* d# a. n2 c" t/ g" p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 D: T: K( f9 l5 v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0 \1 }' s3 ]3 ]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3 K# s0 J5 H6 y. U# C6 q( n

“啊？！”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3 j6 O8 j! w. c0 K9 |0 J1 W1 W+ Z
是個人影——女人。4 C, |2 g) g8 W! @
. u* T- r$ r$ J8 _# N7 `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2 d/ G8 C. E  W) E' ~9 q: N& ]/ X
“呼！ ”+ A1 G& `& y2 @. I3 ]  ]

“哈！ ”5 `7 f- Q+ X: _& w* C+ E# Z
6 ~8 {7 _+ n/ Y/ F0 Q9 m
——她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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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r* z5 f0 \1 G. |) ?
3 Z: Y7 Q* P& {  [
“是她？ ”博雅問。: F! W: T4 S6 Z#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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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 ”8 v1 h6 Z9 ?, n" @2 l: w0 c
8 K9 l9 V) K# V) i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G# ^% o$ A3 I
. G6 T9 G: z& v0 y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o  t, }' N- p! s7 b+ N2 }: t. z1 Z/ `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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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c* v) l: i  p+ P. K: w' J) d: A
! p6 D( |) p" }8 P
又走動起來。; N+ W4 ]; e9 Y! i# d

“咦……”3 J( m' c5 s# E* L
* f& D1 y& R4 i/ @  |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1 c2 ?) M7 Z* K$ O  e% Z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 B  L7 O. Y, p; f. {5 q! Q
+ b3 h! [( n) Y% p9 ~
“走吧。”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3 k/ I3 g! ^& Q& R/ l  [
博雅緊隨其後。" h/ Q! R& Y9 A+ p
) _2 q6 [1 g, }/ b) E( ]  {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I/ _4 i9 c) B  A/ @- c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5 f9 L8 i: J4 S8 I& M% i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 p/ k9 ^5 i0 f# B+ ]$ q: s3 s
. ~4 g  {  E/ ]3 j% [  f7 J
“哎呀！ ”, q  W. U% l  v4 Y  ], j" s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t$ B* Q) W5 j, o0 @: ]8 l3 C

女子站起來。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2 a7 P# ]. w9 k6 G

“噓……”

“噓……”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0 j' d3 x; O( g+ F. v! N, T$ x
  D7 E- m8 i7 ?+ i/ s# e& H' p6 I: E7 e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k) K$ p3 @' [- T; S9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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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Y/ _2 P+ {9 O: K

“明、明白。”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1 M  m8 _, G7 ?
六9 B' U+ b& |/ V( @, o1 h% w; Z6 v/ e

“這不是葵嗎？ ”4 S# \6 ?' j8 D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4 E: X. [1 {9 j7 e# w
: H) A7 t4 ~  j  f% w$ Q! w1 l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C; H$ V& x5 s) W0 H
* [7 c1 t& F3 L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C" H" p$ M0 J+ `* O/ D" M' s) ^3 n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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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A- f  K' D: j+ {* v
) i5 `  T* j+ f$ |% P4 l/ ]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 b! \, X, ]+ C3 b; q+ Q" X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f$ C& Y3 O  L  Q1 D
, X  `. p" A0 w1 ?  K* J& X2 J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f. ~6 I" v% b, r6 n% [: a0 M, Z
! }, w! Y& `. l  r$ e3 o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k- s; T- x$ l$ f1 E2 J! H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R$ C; a$ N1 r7 ]2 _1 n! Q* j% M- v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1 ]/ T; V1 Z4 |0 V
) T0 E( x" W3 h, j  A1 {2 `* P7 ^" G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1 w$ z% S  J7 S
( X1 j9 I  d8 X& q1 _- U* X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V5 {5 \: Z1 [8 k( b9 n  [
! Z0 j8 ?7 z; u" r5 k" f# Q) G
“怎么才能驅除呢？ ”1 m% U3 I* R- t6 F
- U: o8 M6 q# U+ K
“讓我來。”7 V( z3 D9 o2 u: s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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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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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Q# J4 d& A; k" A' d  ^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6 B! \8 v4 G7 ]" ^( l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4 R" f0 d! f) K6 ^- Z* m3 O
/ Z  F4 X% ?! P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V4 @  C* U( o9 o, P- W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 ”6 Z. S; l+ I# r3 W# r
7 ~' ?( M+ r5 u* r$ T7 z, V% D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 ”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p8 A8 T8 A) G: U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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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4 g# x& ]6 i. _/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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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i- J( Q& ?# R# O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r* L9 Y8 U: V$ h9 u3 Y
' H% }! L2 ^- O) g, g# i/ [3 f
“果然不錯。”% G. R# D+ ~2 W4 h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0 q6 w, D# a% f+ U5 H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是的。”
2 ^! U& K# r, i8 ?) z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7 I) E9 E! W  _! g9 v5 R! o% F
0 \# K+ u/ t: a# i5 w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3 A$ k) h$ X; _3 w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1 q6 q" |7 `+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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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m$ t: _' f/ V: E6 ^; }- p3 t' m* H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6 [3 g( N. R7 o) _0 p1 k( g: _' [% A5 ^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V! N9 T4 u. x  d& }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0 _2 ?5 Y0 Y5 y/ G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s' P: Y2 G  u  }
( ~$ R# K  A$ j' u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K! _) W/ Q. Z' s$ P! }8 z
9 W! S% r& |. O8 b9 O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m, {' r: ?4 T0 d$ _0 |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3 c8 k, }$ y$ J6 L( V& x6 [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 O) ?4 {3 ]; V* X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M# [( Y6 O. }* r3 z
七; z7 I& Y$ @. a9 T* c
: f4 B4 r, |7 O( S+ t+ L  b
“哎，晴明——”( s) _2 Y1 F. Z! U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K7 k* k# q5 M" o9 z
7 `& S( T/ i! C  I2 b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Q$ @7 T, `  `7 `

“唔。”
* E0 f) W& g5 @* s0 _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z) B! M5 n& Q6 r6 }) P
6 d. H7 P" U; x& ^
“
! O/ v3 X6 f2 B3 p1 v/ B8 {1 F! z. H
“說過什么？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 Y7 K: p! O/ v2 U/ Z' D1 h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3 h. z" o" L# a) F9 x  C5 G: N9 S6 G

“呵呵。”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8 g. Y" e; h; o: ^* J%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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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3 }# `# @' Y: N0 q& G

“是啊。”' C5 L& H( D+ i8 G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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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他那么想吧。”7 X6 M6 G, Z* ^. s. U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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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8 ^% h! ~) a6 `! E  l
* N) {8 ?) \: I( E7 q
“會。”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f& K2 A* H. ], t  u. B" b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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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C4 Q( W! z- L: b% B) n# g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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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9 Y3 N0 H( ]' [+ A
一/ Y2 k( s$ }  ~
3 N# U# L$ ]0 q4 T% x" t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5 }/ b2 [: q& P) K0 E2 H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4 o, Z  N+ V6 S6 `0 X* z* @% s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_! g# L+ i. Y* P  {( e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7 T6 U* G3 d3 y1 K. `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8 N8 [9 [" l4 y0 `/ y  c+ ~" `4 W
* N8 B1 A5 h6 k: a, p3 i$ E9 m; [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 v: j% A. Z" e6 l4 T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 }5 ]. r3 @  H
( m: G3 I8 ^1 N* _% r' j0 n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k6 B% V  p6 U. }$ m0 i! O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l* E% ]' D' c7 J

分明是明知故犯。4 G- i! M+ T, C
; D1 H" A7 x+ T# A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8 Q2 H* G* S  l' i: [) S
5 M3 ?, ~2 H9 I. F8 S1 V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1 x5 I( C' I! g, q9 h/ s
, a6 O& Q2 c2 A) p4 u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b6 w  r5 ^) h' w
' n2 Y* k. ?3 d) z7 g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s; Q7 }9 }* M: ^" A" ~2 W* E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 F6 f$ p9 X- ]
! q- y6 J) b1 Q6 I% Z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K  Q( l$ u& N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 f! O$ O* m# E9 Q$ B2 w+ {) {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 f$ }! j9 d/ D: p: E: `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7 I, t  Y4 Q. W5 |1 j

二8 D# r% x3 b/ Y$ t! L1 \, c
: S) r# ?5 l3 S' h( s! f2 N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e9 [6 T4 E; d6 R% f' l' _
7 O- U7 Z$ u# J* V  R; F6 J; t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9 v# |& x$ k! j1 O# C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5 [- `% s; g* [9 Z1 ]  ?$ y! o" f1 z) v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0 N5 h) ]7 \6 G
+ V4 H7 `+ L4 k4 w9 G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g8 V  E7 ]/ Q
  j/ O7 R6 j' H2 A* J- K* |2 Z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D6 ?0 h! d" T) n+ A
. s2 U! ]% E, b+ M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 X+ V1 O- n5 [; i/ V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j3 {% A! o- S$ h; J' a' @. {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 T# h4 \' ]! t4 M/ z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s) w3 J2 K& o6 D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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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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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s% G; x4 k1 l$ ~; ?# d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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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q# _! l6 H' P' W( d. X*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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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5 f3 S: a3 y3 P
“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s* ?% J  V  M; J2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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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3 M+ {- u! P8 _4 Q0 ^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0 k/ j# W+ y, ?: E, d. z, x# p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3 p) v8 Z3 X4 }# o3 A  x" M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 ^0 n& l) ^+ A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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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工作？ ”
4 e9 b, g; A1 y1 @! ^8 k9 N$ o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C" L* ]0 }# z/ s$ _$ ?

“誰托你的？ ”& r" Y* Z0 l/ E% u( C+ y
: a- [# m. x4 Z5 a+ A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7 G, k. x: j# ?7 @  f
“我也聽說了。”3 j  I( n8 j( S, l, P3 o6 T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B7 L2 X3 r' }( f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V9 a3 t* P% |+ V+ }# k

“噢。”, C" p. X6 z3 t5 V6 ]
1 m$ o# Z3 {: u. D: b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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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地巫女？ ”' w- g. \# n4 P! c* l3 c1 e

“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5 z$ m9 w! P! Q# j0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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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她。”* _0 f4 L& p4 P9 i9 j. H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4 ]( M- ]5 P- ~# S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r9 i0 V  O) h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0 W$ b' D9 j, k( ^- g4 i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那是什么原因呢？ ”

“這一點嘛，博雅……”3 ~3 l. R" l: G6 Q% p
7 \8 d+ [% E) }& t" {+ v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三" e8 l/ k) k/ n7 q/ D& a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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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你好事將臨了。”! `. l7 A) Y; D$ R

“不是女兒。是兒子。”) U% z! Z% g  e* R$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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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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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O3 n3 L9 c* z. w8 h! r' M" t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5 B, n! p$ {% g* M- t/ F: p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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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t: G) C, P0 p,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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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I% U7 P, M& W7 t8 l6 K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a! G# C: j# q* ?; y; v: c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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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 w0 `! A; x% p/ f# D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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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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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O3 n9 m, i  l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 R$ W* a: G9 N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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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2 @$ ~9 E+ y" n# g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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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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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u: A8 R* c0 Z  H* D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I6 Q6 p+ H; r" J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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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J; T* D0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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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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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 G8 i0 X5 Z9 R( n& s: O' A/ g

晴明對博雅說道。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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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Z# y- ~6 @7 j- U% b, M

巫女說道。/ Z, W" i( P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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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瓜怎么了？ ”# }! G3 p! l. a+ g8 a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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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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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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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d5 o/ j" s. U) A) b& A
  K' R. [; H! O4 M8 Z- C, l2 \! T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 o$ H0 X: y  O9 D; ^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8 Q0 g8 n9 K9 l2 }
4 H, q9 ^5 w. O2 F- [% j) |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u' W. b1 p& y  A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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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1 ~" {9 g9 n& F& u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7 ?( `# I/ y. [1 q* N: ]

“有壞消息嗎？ ”1 k  d5 b" U( b+ I
4 n: g% B$ w4 [
“沒有。”# a6 H# ?- |( d; ~

不知道是吉是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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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p: r/ a5 M8 Q9 D% D/ e) X! T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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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這么說。' S! }. o; f2 R' C) P! Z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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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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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原來如此。”
6 i) H! ^) ^8 ?1 O7 A( }9 @4 L
博雅點點頭。6 S0 Q# p" W5 |! Q  u5 [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7 U; `( ]. k5 T*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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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 c; E: a5 G! r! i* n

博雅頗為讚同。( a3 f* @9 F2 A8 D2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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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也去吧？ ”0 `! h4 @# J/ t, \) @

“我也去？ ”, _: K3 o5 X8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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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6 c& J3 W7 A3 b' c- \! Z) X( N- ?- V
5 k$ H, D% N- F' a& d. K" C) a, ^
“去兼家大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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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q" N6 @/ l( K

“我去好嗎？ ”7 o" e+ a0 y( [" a$ I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哦。”% [6 A& U8 i8 o' K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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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f- ^( g) I% l+ u/ Z, N& g* \! ]

“好。”" i. k+ l0 P# w% g- \

“走吧。”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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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c- _7 n# b& F) n' M3 M

四2 d$ N8 Y& s+ n; a/ S5 ~! p5 r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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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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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1 [5 L0 V' c' K8 V, w$ x: l/ H9 i6 i0 F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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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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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隨意。”$ L2 E) C/ x, h5 Q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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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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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8 Z3 ?- }; c" ^7 B; l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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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t! m" q8 i$ s4 [2 r' I

“有問題嗎？ ”( ^! J- H: i7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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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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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K# [6 t: {: T- j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 U6 t* }1 d  Q

“您是說……”, n; B0 \* @: k3 r' e7 {1 c7 {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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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7 N& f7 A9 u: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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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5 q" u' |7 a$ k  H& ^7 P, ?: O

“請等一下。”% @6 Y$ p5 F( F) I4 I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3 C' p+ L- `+ L6 R'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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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0 }! g) C6 K1 X+ {: C3 P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a% x8 m7 Q2 W* {*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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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Y0 L& `& Y-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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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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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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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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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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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W$ ^6 p! C- T" \9 Q) m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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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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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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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提高了聲音。, ^5 a/ W; h; F  X* X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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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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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6 @- g- m) O4 F! D.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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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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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v( J* E( E. t. g* p8 U

“快想想辦法，晴明！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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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w9 Z" o! E4 R( `( }: W2 C2 i& \: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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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Y2 V1 b3 z9 E' N( g%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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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B) j' m. u1 ~) I% T& I8 J' s&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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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0 `3 m0 E" @; @7 r* p

兼家語塞。( ?) x$ B5 t2 |, C! W: G*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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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C+ y8 C  k$ }9 J7 t

“瓜是向誰買的呢？ ”8 |+ ^2 w( s8 y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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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拜、拜托了。”, h9 `9 R0 F5 k7 s8 e/ z+ Z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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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1 ~: J) C' G* V" a) q

博雅站起來說道。& z0 s  u; u3 g$ Z2 p

二人走出大宅。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B" |8 r; F: N, O7 t, }; T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2 q8 k/ U5 A8 T; v& s& m: C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m! E3 l$ V2 q# ?  Y- Q0 x

蛇貼著地面爬行。5 `( H/ U/ K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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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0 g  w9 c6 U' X2 ?# O, \9 L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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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n" ~; p5 ^6 T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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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y. O7 n2 e  x2 j# O1 o0 t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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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4 O$ l9 e5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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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Y. \$ E+ a$ V/ V: f) ~2 P&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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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6 r" l- x$ z. O# A4 g' h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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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3 D% X& ^$ N1 f8 K) c/ D! S- ^* b

“看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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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9 D! q0 a* @1 w0 z/ }! S# E. w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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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d; J, ~7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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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緩緩爬人院子。1 g, r# B! p  P- s-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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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m3 k: f0 p6 V

是一個女子。8 W! z  K1 A1 t,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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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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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0 _! W% D8 D0 T6 G* S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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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5 _9 w6 f& e0 Z) F

晴明點頭應道。1 U/ l  f3 B4 }6 {" m0 ~" @1 G

“主人等著您呢。”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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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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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i5 |- A* T8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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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止步吧。不必進來。”4 u& `( e+ g+ d; }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o$ V3 F$ Z: X# X. q( v! g: ^) q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k' y) x( g/ E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 ^. j) w3 S8 R- k8 q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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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7 n, t, k( c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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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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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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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6 w: \9 U! N# x. w7 b9 ~! s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q% W) Y6 ~3 `6 U3 q+ \5 e: C" H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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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J3 u, S3 i( }2 j8 _# J" M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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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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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J" i$ j# X2 x2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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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3 V+ o' H$ ?; k2 G. i0 c

“久違啦，晴明。”9 r- u1 }) w) m; D2 _5 T, p2 c2 f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j# n. H4 P; _# x& v

“沒錯。”6 `. k7 C2 `* h7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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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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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入之托啊。”  q# }  {# U' J3 w  V3 Z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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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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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4 x% S' x) E4 f( B5 |1 S: @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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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解悶嘛。”3 |5 Z; H) M+ |- R/ y3 T' f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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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消遣解悶？ ”% }) h& C6 ~9 F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8 b9 Z9 |; `. p. e$ F6 @

“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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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L9 m. h; O5 @/ E3 G9 V8 ~* j

“藤原兼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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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4 W# {4 c( m* r, ]3 h1 P: B6 X; S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4 y! ]! N8 X$ x3 e* J* `- z+ m* [/ M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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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呀，晴明……”9 ~6 ^4 l& |. s$ `- o5 Y2 f' H; @% y

道滿哈哈大笑。* c9 }$ A. m) n7 v+ q6 h% T. R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1 L- P0 ~8 H" z9 c5 Y

“好啊。”% I- Z9 Z( W: f& z% w& e4 f$ M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I- o- d& z% ]+ })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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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3 J1 t6 b4 O  O7 H5 F6 J6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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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此結束。”; p! \1 V4 Z7 Z9 Q) E0 c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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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z' o! G  v5 }' W$ f% A" s! s

“請回吧，晴明。”

“明白了。”5 @6 |/ O0 K4 a& @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z8 O- G% H! ]5 a

“還有什么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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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6 G6 u! K" Q( d3 ?; e

“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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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告辭。”

“好吧。”/ w4 g+ _5 Z! c%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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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走啦，博雅。”

六+ k0 t+ D" t: w1 V*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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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B$ ]3 X8 f& q3 ~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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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P. Q3 y+ G1 U3 R5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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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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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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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5 _" c; ^* [" f; o0 S

“好辦？ ”" e! Y1 Z! V9 {* F& q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h' e7 C& B3 @+ q& V: g

“你說的‘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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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啊。”

“……”8 @$ i! A9 @' H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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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S( O) q, {0 t7 e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6 J' ?6 N+ T2 M: j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6 h9 y4 G9 X5 Z8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不過，說是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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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v4 Y5 Z+ u6 s% a2 `& j/ j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2 Q' I7 v  Q3 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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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R; V4 }  J, R&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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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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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i  e2 L5 ]( h& V: d% v" C$ r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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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你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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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Q( j, x8 y' M4 {' e# z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9 c4 m; A6 j* |% a* a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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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5 N& j) m# S: ]+ d0 G2 S0 b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哈哈哈。”. U2 h4 G- Y9 E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j/ r; c4 i" N+ R' N7 U
# o3 E8 V( k0 D  L. q5 U+ c" J
“……”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明白什么？ ”6 G' i% t9 \" m# ^0 U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s6 F/ ?- P% c" y- N8 n1 n
“哪有這種事。”

“真的？ ”
- `. ], G' {. i* j3 [, e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K0 u0 k3 s& B+ L' O7 Q"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u0 i8 i1 V9 @8 p2 ^
; W( f: T7 z: Q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
& P4 d0 S& a, T% G+ d5 J0 E& ?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Q$ J' N, ^8 i/ i* v) u6 ~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0 \4 F# J- v) ~2 J' n$ p

“不過，還好。”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j* g+ W) j3 y6 J% J7 h
, H- C* \6 ~% X! @0 \7 P* ^6 \8 J
“什么‘還好’？ ”6 B( e$ r, g' h* h7 u! m! P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 M" T* p2 J7 K- q% V7 [" x
“女人？ ”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7 C0 G  P5 P0 J9 n  d* r1 l. a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m& I0 m! T, x8 M" f- S& B% q& _
% }" c& c) e5 X4 z5 L
“就是‘撲地巫女’嘛。”; G1 K9 D3 B7 |
2 k  C6 {5 y! A" K$ V& A
晴明脫口而出。

七% J; V2 }2 Q: A8 O: {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5 W% G, _' j# X4 s* E% E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Z$ y4 h, U( ~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a  T1 i. n2 ]4 i7 I9 c
* h$ w1 k/ L. z- o3 ]! I. z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 w7 u, F3 s7 Z  ?$ V9 O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V4 [& D, H; A8 N
, d* g8 b- ]+ _& W+ d" i1 M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 w; E# V1 A$ D3 T# H( e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2 z3 t, ?9 S( Z+ \6 X: z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2 b! ~- \) H2 x& }5 t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B/ H  O2 V  j# X9 w" R
- |- U+ U7 k" R. f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4 Z9 O# m- z, i& z6 J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 Z8 U( J0 j% K7 V2 ~% G& W6 H( |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V7 `% q. C: z% A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 p1 [6 e  n1 n" v$ v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f8 ^, m" T5 X. {; t
7 H" G% z' @! k+ r6 B* V) |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0 B; B7 I7 c- s& B8 D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 \- D. N2 Q6 U$ f: B9 T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9 k0 M/ Q' v; _: j' S# A, l
4 g% |+ @- @1 u" i% m/ n# D* Y* W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7 g- b- O! e% s

“您都知道了吧？ ”: B( ?  |1 E7 y3 ~, p4 D1 e5 |
4 `7 e- i0 H2 p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 `7 `) ]# \4 i  ^. ^( n# C
“是。”* X$ v* P' ^+ Q4 x, h
+ B$ h% Y& v: L8 w1 r) C# n& C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_  k! H  o( e
( l3 `1 n$ S, K5 \7 [" h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 m; {' n5 u( u
8 Q8 |3 w/ E2 ^$ i3 C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4 Z% I! j0 U; G  i# q% ^/ Z2 z% m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 V9 o/ j5 m2 j3 p) [
“蘆屋道滿。”
: j; j7 r5 I( S) R* J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R) }+ U( ]( K( ]" O' C/ e$ z8 t
1 ^# Y; b% m! @
“對。”3 ^8 J' |1 s& v8 w( G6 _& `- a
. t; {' X! M0 `4 `* m  }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C; i$ [  P- O8 {/ [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R! [  p; a5 _+ I. z

“對。”/ x3 p) h0 b% c& t' i9 I. o6 p* e
9 C' Y7 _3 z, j: C9 }1 i" T4 F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f( D5 s9 F2 B. Y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 u' |! c7 d( e2 q- c3 |6 j' a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 v4 i# e; A( y6 U( X
八百比丘尼說道。# D6 X! F+ n. B
# ^3 R0 k* N  |4 O9 Y
“是佔卦的事嗎？ ”

博雅問道。
* ]3 X5 j2 `% v% m; G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 g/ B. ?0 u- T7 k' s
“是啊。”
) n4 ?/ u' q0 D- {7 k4 E3 l2 f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 u6 g& S* s& C, k  \
八百比丘尼說道。

“哪位大人？ ”
1 K7 N. x; e% x' U. W, b
博雅問道。7 P7 l; y  I0 G6 O" C, }+ E6 s
% ]) [6 m9 g! c" s  V0 H, a' Y# ~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 y$ S0 X7 ^( `% j
* ]2 L+ L8 n7 ~7 N3 P0 ?
“對。因為我也一樣。”* O6 E+ x0 e, [% _9 M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J; g, H4 t: `+ _6 X$ u" L

“這像是他說的話。”
2 Y2 x2 v1 ~+ e9 J7 z6 z7 H
“……”) L. s' Y/ q4 n4 _2 l1 W6 u
% c# |! v2 S' |1 q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7 g4 `1 F! [' {  j& O  z  X
2 D7 s4 j3 t. y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B' F% d. m# M6 t
! T2 F3 N# x" t2 E
“哈哈……”

博雅笑起來。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1 j, m/ x& f6 y# e* F  i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4 M2 H. c+ @, F* E  y! Y
“博雅！ ”+ K3 S7 F+ T( G- R2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D" H) G5 N/ d

“什么事？ ”

“你帶了葉二嗎？ ”
+ G& v1 H- x6 B( e/ o, F4 @
“帶著。”8 k. a7 w* S9 U) u* a( J
5 S* Z  g- _$ e/ ^2 e/ C* i2 g5 s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o1 a- Q6 x$ v% p) g/ n
: ]8 V& C( t, r1 X( H! n$ U& _
“好。”
9 p8 ]( a& u5 m# }# k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f: n! b# y  O9 w% I2 a
! ?- ^1 r7 R8 O, O: E+ e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m5 ]5 y4 A3 X9 t2 n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7 w% r- F! z1 Y9 D7 }! i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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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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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4 g1 Q  e. {; D

/ `8 @: D& S- b! O  i$ g1 i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4 V$ J, }2 ~& x# w$ W
; q. m5 Y8 Y5 E9 M: h2 s, L0 `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n9 u) N' }2 H( B( I7 b7 j7 S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2 q- ^9 e9 F6 s8 b! ~5 y) w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 X% Z! Q0 f- t( j3 L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 ]  h7 T0 x3 o8 E$ Y* M) [7 i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B- n3 T: \6 a, I- ^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4 u. x9 f% Q+ g' k2 I" ]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3 l& Q+ J8 s/ C" p) w- N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x" x7 i7 R! ^, e
# s* y8 n2 I: {) D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0 [$ I/ Y' w% E" q# ^2 G, N; |, K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Z9 T4 E: A9 h, q' U3 q8 g% v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 w; r' `0 G7 @/ m& u8 z4 Q* q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 x- P7 s/ [, E7 Y; l0 v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j# L; M$ ]" e6 G. B! g
% \8 j8 i  n2 ?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p* F6 c: K$ \+ i# ^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6 c) n/ h8 d; a6 N2 r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I3 p" O0 G. @7 F. i4 L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Z/ J+ h8 P* q# y7 [9 ~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W, b4 |0 a4 \6 K! N
7 R. J7 q6 U( }; N% R* N6 h6 X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 p" ]: Y3 ?& I7 W: E2 i, v: M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m  X' x) s$ [0 S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7 s/ }1 q5 v' q" X+ O
  r0 A' K- }  g3 U, U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I. P% y, P/ M% T! T  n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 u) [1 l, K# H4 A4 w3 h) d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7 |; N! d7 `9 Y' b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D" z0 s1 h, n! }
0 n3 q4 @( ]- Q) v! g# d6 A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8 v0 }) A( ?; Q
- O* @9 ?$ N! G! r" n; d0 I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1 W% q4 B1 T! d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9 \* }8 ~+ I: \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2 k9 Z! t/ o3 X9 @! b* h9 t$ \
* f1 @1 R& n9 E9 [
方人不作和歌。
  v4 V. A- s) ^+ ?3 h" k3 Z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r5 @4 J0 v3 Y/ [! P7 ^( O
) v9 Y! g% N( s3 _  @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5 v8 `2 l( h( r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 W( \4 d" D' o6 s  a
# `7 B8 o: W) g( b! U6 E
鶯，二首。
0 E# ?# {# P: m
柳，一首。
- O' b2 u' A% P. |+ [# Y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 P+ Z2 L4 J8 G# O8 l/ B. ]
9 J$ \+ S# V/ s0 d0 o
藤花，一首。, V1 O4 T( H% `6 Q) ?% e0 d' z3 W
, c& J) s$ w* V, d% I
暮春，一首。

初夏，一首。' D8 U$ l4 V4 g
8 T& S- b# n* ^0 u6 ^
布谷鳥，二首。

溲疏，一首。- b# u4 A* X+ \0 M( _; y
6 q, X4 P3 q: y2 T
夏草，一首。

戀情，五首。5 t: s4 C+ B/ a9 Y9 B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G0 L. W0 l0 Z: k% P
3 S1 z$ r8 \8 a; b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2 I  w+ E& |. H3 u
8 c3 w) Y( h( O; n$ W6 ^
“請我吧……”, m$ f$ T5 j2 O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H. E6 S( i( r3 Z& A0 D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8 [/ Z( J" p' n: `! ~  c: p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U- R, S( u7 Y( W/ ~" p- w& z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i$ e3 C: d) p" c0 F9 _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 g! L9 D+ [" W, v! m9 [) R8 R
橘好古（一首） .; |, i  T! \4 p. Q* D

少式命婦（一首） .6 W( g% U$ t% U5 o( M
0 m( H; R' |+ U( Z5 N" N
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0 \5 S. {+ j* I
" i0 X+ {+ W1 e# _6 R" A' a  r
大中臣能宣（三首） .# T, }* m8 R8 M* |+ u% X
5 a- Y" K2 T  a% l: V  C4 _) ?" B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 B" ]1 y  m, G' ?' [
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e, b( u2 ]' X* ?/ ]+ k6 j; y

藤原博古（一首） .) D5 u6 L6 @% J, ]

平兼盛（十一首）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2 z" `1 X  t/ R2 @! t& p
6 j' b4 U, Z% O4 v, Q0 {- W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7 n/ J' x) k6 h2 }
1 @6 |8 i# T" f2 o1 F8 `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 o7 r. a# N( S& N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1 g; q3 u+ [8 x4 q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7 Q1 D) a6 j9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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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 Z2 P( V; s% N7 t7 l" \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0 r# _  l" F( f3 O, a8 x' u
2 b1 J. c2 ^  }* d. D, }- \* d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T1 p4 _2 B3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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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天選定。  _& n; E5 ^2 H( O$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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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J( e; X% h. i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 O- P% O5 q9 m$ [* ]1 n5 @* Y3 U0 d) [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E' u* b* j9 N  R, O4 \
* e; j0 v9 m7 r# G, S. M
二

博雅在喝酒。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W2 k- @( ^  b9 F- n
, v+ w6 W' [3 _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A4 I' d2 q) M' w& o9 y. j' ^
7 e3 ]% a$ ~( {' i* u  E4 ]7 W# z+ ]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 T+ x* A' I7 x/ G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y( W7 F6 z( B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4 `/ D* P: T8 b: R& F$ L
, o. f0 B- X9 h, d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f8 N7 ^0 Z4 \0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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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夜晚。( u* H& J8 s1 N2 \
* m0 V. c1 U9 [6 Z( K! ~3 a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4 ]3 k: Z/ T, E; k6 y: A$ Q7 V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0 n7 D' u1 ~& Y2 S! Y; D
8 i6 I( O3 f; ^) T! B" R' K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R7 M) q+ r5 D
" i5 k8 c  j0 P% ~& k/ I& B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6 E0 o8 x, t8 O7 a; b; O) x: v: ?
& v7 @' ~) ?  r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是八重櫻。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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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 G$ {4 _+ E) s  N. ]9 a  W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 _5 g& E  T/ t8 \
% j, Y/ r: z# G: o2 m, ]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哎，晴明……”
- N4 U7 T& a+ r. k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 e1 W- `/ V/ C* [% |

“什么事？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F: U/ e( y" o. }

“你指的是什么？ ”9 L' }9 A2 B  H  s9 w

“比如說，紫藤就是。”( |0 |: o/ ]1 @# G3 ^
; B  \1 K7 G% g
“紫藤？ ”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嗯。”
% x. \1 v2 G$ s  t1 W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0 P- O" \6 k/ d- G3 B* ^2 F4 g
“嗯。”
0 y8 t. z1 |9 n( N4 c9 Z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2 E" `1 G% C& p$ x; \8 H  l! }

“你想說什么，博雅？ ”
+ g$ O6 c7 s% U( \$ j; g, e# X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生命？ ”: A3 Q5 ~+ y/ T8 z
" y6 ?- I; e0 Y$ o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q! s6 \! @8 u' o
- ?  F% @; J# l2 t
“嗯。”; }& B  [# Z" }0 c+ Q& ?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5 r, Q6 [3 g) Z6 K' R
  |* w2 B4 D) `( V) J2 {2 V8 x
“什么意思？ ”' F" y7 @0 }, A6 X9 Q/ G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s: Z7 N0 ~) O, }5 A3 `/ }4 A* f

“噢。”5 x8 W6 \* b1 Z+ E! z/ K
8 C6 J. O1 G- ^4 V! h3 H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7 \# F& u6 c3 y: \5 \- H
“沒錯。”; T+ G1 t; L* H: `

“明白嗎？ ”# I/ q; p3 R" b& P1 X: T

“然後呢？ ”

“‘然後’是什么意思？ ”8 C4 E; j' O: F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o# h! K! S" Z! B# H2 n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8 U& _# r# t1 {* G+ |- y/ A/ L
3 I( Q7 z& I; c8 F5 M% _4 C
“是這樣嗎？ ”- k0 z5 e8 C( W: C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 `0 P+ K/ v9 V* I* @% M
“還是咒？ ”

博雅皺起眉頭。! S3 j" S0 {9 a4 |) z# W- Q
+ f' O+ t8 a) h, m/ N, `
“是咒。”7 U$ r% f7 U/ K. x8 V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e& I9 Z4 k( H+ X
; E# e; P6 Q9 g/ V2 i# K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4 j' b+ g$ b: X* e

“真的？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 x; H- u; |7 K7 V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P" B) u4 @' w6 W; P" q

“什么是宇宙？ ”  u$ x5 X7 I1 ^) X) f, ~2 [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 f5 T+ ~- N% [2 k1 W7 s7 q* v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 b) {/ j1 f7 V* Q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 N8 G7 P2 C; P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4 Y) P! n  R( V& O4 N& W+ S

“啊？！”; n3 @" K7 R# ^& y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9 h" R# l/ _) T' C
3 U" j( J2 W! Y
“什、什么？ ”+ G- H9 s- B% X: }$ M1 _
' {2 g+ |0 o! h" W9 X8 Q" a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9 y6 J# s0 R: s4 J  U: `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e. i  `, g2 ]0 M" M7 q/ B
4 ]  ^# C" Q7 e6 S8 W" ~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e1 N& Y4 F: e! b
) u- x# t' M( M9 p/ r
“哦，談石頭吧。”
; Z3 |8 M- G1 ~) l0 e6 O
“是石頭。”
- _3 a" l# U* H% V0 u! j
“石頭怎么了？ ”- ^8 C& Y: T8 a/ x0 K
* S- m6 ]/ ~6 c'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s; d( O' s" H4 N

“噢，有一塊石頭。”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0 W+ f( d) _4 P( W9 [) k; \+ z
! o" d3 E" c1 F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5 e# X" l& l3 C4 G/ a
+ @# |; \) R' C7 P* v# {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 c* [3 l7 D9 v  |5 \. [, @! Z8 Y
“什么？！”$ t3 G4 K7 d) l+ O8 l
% n( j' @6 m$ `2 B1 x' J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4 @; w: |2 j- p, u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5 p) D/ k7 |* b6 V6 H* B% ?
“對。”8 m! R$ A4 n. Y) ^( [7 X
) J. j7 p" U5 f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e" E; k2 d% {4 @% P% W) O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不明白。”! _2 _8 G+ h/ h0 q6 R' b
% o  y* J+ a, S7 Q( F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P/ J+ p% k) g) X7 I' U0 e: ~

“什么？！”4 y$ N3 \! ^( ^! C2 V5 n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0 U& G/ |: ]1 r$ s& G3 e

“噢。”5 o; x  z& b& I7 l9 k+ Z# s% X
3 t( \7 O0 P+ H. |/ n+ O5 |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 c3 h8 `5 h& m/ [5 l+ @' c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0 N2 L& z+ N0 j+ ?; z; R6 |' \0 j* r
“你想說什么？ ”( O8 P: X/ s/ ~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 N& Y2 U: D  {, ?! w, @
“明、明白……”5 s& f7 z: }1 K, Q1 o5 p5 |2 Q
: I1 Z, v7 f5 j* ^( R% f0 e
博雅勉強點點頭。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 j+ @; V; w3 F5 ?
“什么道理一樣？ ”
+ Y' A$ {2 V. L( n, U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6 a7 ?- G3 m% P$ J" }
“不可以。”
& T$ f9 M3 i9 e  e- s: k9 H
“什么東西不可以？ ”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0 W, o/ z$ ^! A1 x) o, j
# W1 @0 R* \$ e+ f
“沒打算蒙你。”: p" g+ A% [7 T; E5 c

“不，你有這個打算。”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7 T- Z3 F* r: u3 X5 B9 _  L

“和歌？ ”2 s8 P7 N( T+ J1 U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6 y2 T5 B, ?. S; }8 g. e
“弄清楚什么？ ”+ D4 b) |7 U/ O7 S3 o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5 m2 N0 X3 Z1 X0 b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Y% F. E/ O8 k2 V) ]: Y' U
- Y9 l! C2 Y" U$ l7 a: ^4 _: L
“所謂咒，是語言嗎？ ”$ W: g+ I5 r9 ?0 D7 Z# b

“噢，算是吧。很接近。”) R9 T8 `9 {1 o" @
' U3 v$ o2 j5 L2 T
“接近？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那又是為什么？ ”3 c2 R5 P1 L, G7 }+ I" e( u+ a
. ^) V7 [- U1 @/ a5 |9 C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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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_: v$ g5 L6 ^% o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0 K; R. |* `+ n+ T& f

“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p9 }- ]" J  ]0 c" G
- H1 q. o% c8 j4 a
“噢……”6 }# g' w* Z% r" h: l
# ~3 b1 X8 Z& H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B. }- R+ g8 x! e3 e- K" p
5 o5 ?9 O2 g4 {8 k$ p( m, p1 W
“……”
* {5 r) W- y% V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 G9 w& h$ R: i, I
“……”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 O# G" M2 u- X. v# k  J4 ^
. h' L" R! F! c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G3 \; ?! E- P$ s, J" U
“……”" r; c0 l* W3 `) y0 K% e0 [, p/ H
1 c# L3 w# {; ^  ^+ R' f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N3 F/ W* O! _* W2 w. R* `9 ^
晴明微笑著說道。
5 r- `1 |7 O, c# Q; ~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2 K5 a0 s, {7 ?6 @% y. D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m1 J; X( x  M6 \' N! n' k% h

“什么那樣子？ ”* o. a9 r4 a+ J1 N0 O& k: O
' f' [+ r7 p" t# p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2 ~9 G; w  d+ x; O

“不．你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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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 |7 v! J0 B# K+ L
“對不起。”
) R5 e0 U- p' a% ], D
“不必道歉。”4 Z( G2 P  k9 i9 r: ]' E
, |. _, C$ t, J7 C" }3 Y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q& w6 j( m8 K' W8 T( e. J: _
( m! w0 `: t- x) W3 l
“你這是誇我嗎？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f$ g: q9 c* T  F9 \4 a

哼哼……

“放心了。”$ {. I' k2 X2 I" M( V: T
1 \, S* F+ [1 p! }8 j7 Z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G5 O* F! C4 A4 ^8 l$ ]' m0 P
7 n* p6 U; }  q0 g1 W0 K5 p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z& x5 C4 l" T( I

“哪件事？ ”
0 ]! q- K( R7 l" w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6 F2 U# i* ~# [5 j8 }; v! b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3 w! Y1 m, V- i9 N: g6 J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B3 z: r6 C9 q" G2 T7 t& H% }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3 H  W8 z9 u4 c7 H" }8 k9 X/ ~8 L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0 @! T& [" \2 ^, S7 j
- B% \7 @9 v# w' L4 E
“對。”
5 N& o% ^9 {% ?! I$ L& T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 @+ z  {/ p7 I( h. X: w2 m' O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 M1 F2 z% c) h; P; x3 s) l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8 S! \7 E* E/ b& D
3 ~+ ^$ w- B  W6 d3 O$ J/ l
“我剛才說的事？ ”$ H! o  E! Y# j; _) }2 u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5 O" _! f" }5 Y. R# t
“是那個啊……”. a( n9 M" Z8 a5 w: P- N* a" G
7 M- I; P9 W1 T6 E, {# i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 C/ q7 w' O4 ]! |/ J$ {
呵、呵、呵……, o4 j4 a. N7 V5 K4 f
9 Y6 T) e; ~# @4 s6 H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3 U3 X% E1 H3 C1 {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a) V4 R5 [: s: f7 n

“請你別提那事。”
( e: b, S4 I) B( r' A- t) F
“是你先提的呀。”
8 r; ^. a8 f# u7 E' p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u& h( W( W  n& b8 I6 N4 K

“這可別問我，博雅……”% H. L8 O) G+ _! F& ^! \+ z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6 Z% ^# D& @2 M. m, R* @$ N( H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u# ~/ K0 ^$ u, m
5 `- a0 p9 g( Z, v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F& d1 r+ u) v9 M. d0 i

“嗯。”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h- f% z4 N# C. `
5 t9 z5 W4 `$ `6 F5 V' G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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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3 l, \' h' A8 O+ ~* `3 N

地點在清涼殿。% k. h5 D* V7 s0 {; [, a" E
, X1 N4 L  f0 `& ?) m; B; `5 X6 l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9 l4 J7 L! |" N3 p) J% B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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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j: J- k* L4 t* X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 c; q  H' W: u
4 t$ @8 `. q; y# `, f  D# m- j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c6 n  p$ `' M$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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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0 e" c1 S% f0 D' g# d1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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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P6 j  m5 N( I: I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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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8 P6 V: X9 T3 h4 U/ t% j: k1 y5 V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5 _' @" Q# u" W/ N
1 w2 C) g3 S% \1 ~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P% z7 L1 L+ D  ~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s. C& X0 E0 F. `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7 w* ^5 D/ z! c6 k( @3 }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s% S8 o: y) Z0 c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6 `6 X" ~$ c2 o4 t2 E/ \7 [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o4 M% e; {2 L5 C$ Z
) @  F2 k" w! V- L) ]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8 E  O) {/ h7 l* k; N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8 e+ e, T; o& T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4 x+ @9 b, {" q9 N1 [" V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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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7 \- |; i2 i0 B/ d5 S* D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1 }+ |$ B0 t" g9 y/ s
3 [1 B7 u5 A! x* }8 @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1 O$ W; @3 Z- Y6 a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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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0 v( }" p2 u9 n% G9 A( w, d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a) I: Y$ y, X6 g$ p!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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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M! }. T; a/ u- T6 K0 \  m$ i# S& G
# F! K, v7 v' n, g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8 y) h- x0 A2 \6 M' }4 N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 S1 F% k; S6 ]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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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者為負。”
2 s# n& f/ [8 r) M7 [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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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0 D& N; o+ P0 `: _# i) C! [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5 q4 j9 ~- W6 ]1 k" e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 G, t$ n  z$ C  n& g0 K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4 q1 }+ e: J6 @$ l8 S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2 x" t- J' F% }7 D3 f
2 V& g9 v1 L0 m4 B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 r9 I# L9 c& v) ^3 {" ?0 m
戀情未露人已知$ n, D! V, ]6 h! i& Y$ h% l

本欲獨自暗相思
, Q8 n# Y8 N% F8 m$ o! r) A8 u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深情隱現眉宇間

他人已知我相思6 J1 g, q8 D& T' b9 z* d
! a/ r3 l/ |* I
題目是《戀情》。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  a# y+ `( T0 O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0 S9 O& S# N( O! y" `6 k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6 j9 N  o) {" g( n  |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4 i; {9 A# [* c7 ]) T2 F
! G& n& {  v6 n; q# h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i/ Y$ R2 A1 [5 f7 C& m# F( r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I2 ~- \8 T6 Y"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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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  L8 i% x" J2 R+ v% R" s0 W" B# Y1 @' F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y3 o6 e6 E) h1 [: T" ]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8 `) z% o/ i' ?$ M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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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i+ n& ?! x+ H0 ~$ I; y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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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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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2 X! `; ~, Q1 w7 Z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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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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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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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 l; Z  \' }! a. f7 D! H2 n1 ]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Z3 b. s; P+ `! [" Z4 J, j

源高明也聽見了。
2 y, ^( x# w' ]; F! G
“天意在右啊。”, h) Z# t9 E, ]( ^# Z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G  L! x0 K1 W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p- g- z6 t" a& Z5 j) |. b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平分秋色的五首。: T  b( `3 T% W: w, L6 a3 P4 f  O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5 p! a$ f2 ], Y1 w* C&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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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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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 k/ S4 L; o. a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O$ _6 e8 }) @9 A4 J"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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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2 F& A9 G' w: C1 ?- \+ }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0 z0 i" r6 ^4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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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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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Z0 C6 F+ i5 ^( C

沒有不散的筵席。$ K- `& c9 a. F$ o$ ^% }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P  d2 o; q$ i, k$ Z9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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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1 J( ^8 n6 C" E6 y5 H- T& B8 T
+ Y: C; q# z5 V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7 N8 b! B, t1 `& H) O/ e1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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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3 c$ H7 n/ A  R' t
9 s# _& v, u2 m1 k: W2 u( a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O* l8 s+ s( x- f# n3 Z
0 ^$ |$ J" m# i1 b! {; l0 |. q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 F. V1 y1 M( ^1 N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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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O" U* j" V0 U. P8 {9 O  C
  F& M$ @% O# r1 L9 T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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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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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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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7 M" K' V/ \0 P, D% D0 w
7 G+ Z+ D; U/ Q  b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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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d7 i9 }& P7 `7 F' O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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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G, y: e' e2 {2 W/ A

“忠見大人的事嘛。”3 C4 z8 y7 W, N$ ]9 I1 Y) F

“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他’是誰？ ”7 N# R! [9 l+ s7 X+ f9 F
0 [$ [3 g3 C' k7 w: R. o
“聖上啊。”
6 K$ E9 Y% n" [1 g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V0 v' k6 q$ r&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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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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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O5 O  b6 ^9 T' A; t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N! Y8 D- n5 z$ x: i9 ~& h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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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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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X  u8 X. E. H* W# p$ B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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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0 z6 a, H# z  L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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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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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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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l# b7 z+ D& o8 e+ Y4 K- u

“不礙事吧？ ”/ _) x* L8 P- L-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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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 X! W9 l: u;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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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P. H, }$ E% p* _- ~+ f1 i; v$ L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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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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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沒錯。”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4 B6 C9 p/ T8 _, |% l" V, m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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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5 Q1 W# L4 t6 u0 Z; R7 Z' w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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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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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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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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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v3 _. a+ e% F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l2 Q7 p& K7 ~8 W! l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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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E- Q1 I, y+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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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W) T& U( J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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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U2 @/ B" k- h5 o9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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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9 i6 S8 F, p5 X. D) r$ Z5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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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Q( n2 U! F$ |& H&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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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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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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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2 f# K5 C4 g* i/ X3 e% X8 b9 P; }' [

“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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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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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 O1 g; O) p7 o5 n" ^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6 }  Z3 ^8 A! B+ H& \% r# c" h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y8 t; d4 F$ ~& q( Z. t; J. Q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4 p3 q7 h$ x0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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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R/ }4 |4 I$ U% w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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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2 ]) B, ~4 `8 F5 j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9 K% x' w2 D7 X. x2 {. T; `- F7 ]

僅此而已。8 l) Q- O0 Z1 _  i2 x3 S

看見過的人不多。  Y* D9 L8 y4 ]: z7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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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a& T; g2 _, u/ U/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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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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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5 C# ]9 w5 M) I8 @+ g8 E

“是在苦吟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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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2 g* @4 k" n4 p1 G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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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6 C# S, h9 R" m-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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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3 _2 H! I& M' ~/ ]. p9 J4 S3 D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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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n' T3 N: C!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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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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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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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0 X' u! ?# }/ a* b, z6 Z- n; i" l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0 Y8 r, t- h* K# C; F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9 D* \8 s8 w+ M* w3 O* ?3 K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V- ?) Z7 Q.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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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4 t/ C) ?- c5 g, A.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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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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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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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R2 y# A; p: Z6 C/ t& U0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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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5 G0 ?* }) [8 x/ I' x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8 L6 S' o! i2 Y  L9 y, K3 E* Q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2 o7 s$ S- g4 _* G+ b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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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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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S/ X% n$ q  D5 V7 y*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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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U& F2 I1 {: @' m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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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u! Y( S2 g  G% i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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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K3 r# j. b; |5 @2 @' Y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p2 A1 N  K7 Z6 W$ D

…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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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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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0 ]" z! ?" S7 G% c3 ?! \& Y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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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4 N& ~* h5 s1 s9 b7 n0 [+ \& U& ^7 M: M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0 G5 ?# V7 q  o7 N-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2 s( s% b+ ~6 q* B. R  C! e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O- V; Q4 s( n* L

“他……”' |4 q  L# g! L9 `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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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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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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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K6 X9 c/ y( c* T0 t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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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W. M. e; X+ J5 D

“帶他過來。”: P5 M( m! M# G4 {  [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9 m# x# T" q. `: \. Z

“那么，我且退下吧……”

博雅想站起來。0 h0 E) c8 U& w  G2 X%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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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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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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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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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J# N3 y3 A  s" b) R$ s' a! f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9 f6 S6 o$ F  G  B*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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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 v; u' B3 c. e1 n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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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4 u5 w9 I/ Q1 ]& S# R% C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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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V1 W' G0 b1 V! I4 T0 Y2 E1 [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x3 o! E' m, R0 w3 o# E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d8 D1 @2 j; T2 j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D% N& A1 X4 n& U# j& T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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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L% U8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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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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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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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2 |9 b( E) B: v) w7 |

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r( M2 ~7 @7 W1 j; `2 D) m! ~  E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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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p) J( N5 I5 D" ~9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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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8 ^9 g. u- ]$ t5 m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3 n& _6 z. F#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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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再比賽一次？ ”- ~# n* S/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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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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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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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代作嗎？ ”# A" P7 Q+ H: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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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C$ G, P5 i& o: p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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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點點頭。  V. ]" y5 c# P% |) J4 @0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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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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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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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1 n  ?3 b0 D! w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C; [& b% ]; g

“鬼？！”  Y: Q% L6 a% q: ], D; U8 p8 @
; N! @% Z, W5 M% v( H, j3 W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W) n/ O4 g+ e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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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7 n8 ?/ g; W/ s  Q% r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是的。”& V" y) ^" L; \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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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R; Z: ^$ p; t- c+ R# E" U0 R" R1 u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w) l+ |% I8 S3 A) H0 n+ _

七" Z! ]6 K* I$ k1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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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X2 \1 p' P; q. M3 B# l% ^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j. z+ r3 I& N- M) v/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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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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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P7 m. C8 k" [5 Y6 C& k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m" f' u! H8 ?  N7 o8 P2 R* `$ y# \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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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g! P) B. F2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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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c' Y9 O# [  @% u$ `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F2 n- L1 ~% r, m* e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u: x! r) h7 ?9 N& ~"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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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A" ]* R; Q" y: s# @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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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a2 K0 _: o) Q

再也不作和歌。; g4 t9 L+ C* D9 {3 g4 x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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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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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多美啊……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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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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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y3 D  B2 [1 C; W. G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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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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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 Y' X, m3 G9 C6 |" B5 T0 y; U

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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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5 b* f3 T6 L4 b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 ~& @( D) D( D( L& u- ?

那么……9 `3 v- i8 C.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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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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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e4 @  L1 ?) s$ D8 H) C( R$ h(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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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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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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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4 u) s$ m5 z5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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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5 q- ^- `6 t8 L8 o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 I% B' _$ ~, ^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他想創作和歌。6 K+ h) k( R6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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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8 H: U5 ]0 B/ M&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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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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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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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1 L: n( V4 s# D1 J/ H$ Q! z' y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1 }% O7 v; Y( X4 _/ V' p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X6 P3 f' W6 \7 B$ f7 }9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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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t: d4 D5 d4 j9 @' k$ e#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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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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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美？ ”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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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1 h8 n+ d. _: f%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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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5 E) Z1 r$ s9 Y/ n9 Y: _

“是誰？ ”* |* G& D4 l% E) K2 |" ]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Q! `; ^0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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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6 `) Q/ G% f; K4 q# G; Q'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3 v; A1 m) Z, _% k/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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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7 `* |$ |# c3 C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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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3 X( h, w4 K6 `7 D* _$ w; 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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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歌？ ”: s- `4 O( x5 V& c) e) o( K+ I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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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b" e* O# i8 R1 i8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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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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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8 c3 _3 w0 ~  }- `7 M& @2 J)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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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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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  k% ~- r0 p4 V  E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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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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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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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5 X0 Z! U4 C2 F  f. ~7 q. D  m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D" |5 U7 r) e" W! i2 i2 e( S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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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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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3 I9 S. n( L. R2 w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t$ O. R7 \5 J& p3 s: Q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7 Z6 f+ a: y" F; `- p: b- o# L

“你不想參加歌會？ ”

“想倒是想。”9 C1 G5 t; ?. B5 R8 u3 g$ _- a9 v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7 s$ h& G! h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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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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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q1 O% n! J! U, G+ \4 `# V7 P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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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3 R2 ^6 Y5 t& \1 t9 \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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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鬼打招呼。  D7 J1 U, L5 z& z- {5 |  J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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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W$ S# l* J6 f* U9 p& @7 z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3 ^) t# S, l7 O. h1 F! I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L( n1 [3 \; v

八4 X. y- N2 D# U# M  R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 S, O- h0 L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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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c1 E) B' ]+ }5 i# o6 s# c

“是這樣……”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9 y) a5 v4 `: E/ _9 m

“還有什么事？ ”: H7 ?7 X* d; ~9 B; v  t* V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m8 r& ?; h! P+ T' V4 B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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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上面寫了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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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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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6 z$ W  B! p& w% H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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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U" o" J-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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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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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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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 R4 R* m& G. f; Q, F, o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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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7 d$ `! F7 p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u& M/ H5 I/ X0 A3 X!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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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d+ W$ u8 A% B, K" m  e- a0 Q.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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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b2 B* P7 U8 z% k: t5 K+ K% }

“是的。”. S: {( i! p, {# m4 ]) d6 [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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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會不知……”1 I, Q, @% j6 r$ G0 d# F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B3 Q" a7 A" c; N9 G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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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m2 v+ F% g9 f! }2 O& C( c8 O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3 Q4 N3 {9 W; W" ?# t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y* S* v- `. y, z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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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l) W: w& [' @; a' L7 n& M& f* A

“事情就是這樣。”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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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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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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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  j3 \! ^* a;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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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4 L& k+ j, T5 {

“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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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也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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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u& }2 |- ]. g8 N  T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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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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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是什么東西？ ”- c, \- N6 l, n6 y2 Q: Q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I# p1 Q0 \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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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8 H) R5 E+ e5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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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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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 w/ R) b; E  K) @% N  C;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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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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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8 E% p% m) j5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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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8 Z7 N8 b% O* f+ [% x. ^+ G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明白了。”, P# F( y7 P& f' D+ d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2 r1 W- S; N: c8 N. {' U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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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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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0 j1 p' q% o; `' j' V. K1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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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1 q4 \" M: H' e5 i6 U  f% `1 Y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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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酒的是青蟲。9 K7 O0 T" M' e% y. e& h, w; b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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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1 }- I9 b  w9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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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5 d& _( r' Q1 O/ `. f0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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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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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T- t6 t$ ~& E: R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0 i7 i; Q/ l" f,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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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B5 y6 `( B- g- w% _0 |; I

“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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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j9 q" F6 u' z7 K2 N  x2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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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7 j) Q1 f8 W7 y! h1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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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8 ?( h/ a$ o  X' P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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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聲音緩緩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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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8 D7 ~* Y9 n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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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忠見大人……”

博雅壓低聲音說。4 B( U5 Y; o8 F* |5 m'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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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 D2 Z* c5 V; L$ E

一步，兩步……, n1 k" f9 T6 O$ [* D)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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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t: U8 p6 f. k# j/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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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K. q3 K* ^9 y2 D/ _  R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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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 d0 A, j# u) _8 i4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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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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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他只是走著。

眼睛凝望著虛空。

“……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6 N, `/ ?5 k  B; u) I7 T

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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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此時——“忠見……”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p' D  u2 C, J/ Z  M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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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z% Q, ~2 f: _1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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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奇特。9 S6 j6 n0 E  r; |' M7 L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3 C2 o/ r" p; L9 P' J+ L: @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e2 e9 t. d- l+ M

他拾起頭來。( M/ d- }$ L( v2 [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O: E$ V6 C$ F# [+ V! D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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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淚光。# c( F! \/ Z$ J# w7 ?

忠岑在哭泣。- W* z8 i! j! [" E5 [- m0 ~2 R

“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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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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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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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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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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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M3 }3 x$ w  \  O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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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9 ]0 ]1 E( p! p; b3 }) l6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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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G. x9 a) R! b* J$ u/ ~, _' j6 i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1 u2 o1 O, L# y/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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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鬼答不上來。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3 S9 ~  ^& o$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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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9 p+ p9 d7 U. n, Y+ ]3 Y4 e% k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 z9 |( m' t2 [, @: P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3 {7 U+ T4 s(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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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3 }. O9 f+ \0 u.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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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9 H9 y9 G$ Z# \% q  q& j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a6 C, ]* l! P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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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7 W. u& w" y-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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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b* G! T9 @) d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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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c! \1 n1 a7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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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 a7 {) G) y  e7 B7 b% q& w

“……”. I3 Q6 k4 c1 Q&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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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0 {9 m( r/ [3 C0 i5 r. g* t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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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k" l+ J4 x. @) N) ^' H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Q! o, Q! `" G9 _; t# j0 q" D7 R$ t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I+ L  G4 i+ x5 L+ m
' a4 x$ [/ ~, y; j% q% r0 `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i# j  p0 k& n" z$ l1 h0 }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c: i8 A; C1 ]) g. G3 I
$ v% R" q1 T4 E/ M. L
“對呀。就是我幹的……”; o$ k% M! m- J9 d7 O

“為什么沒有實施？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1 J* _9 s+ `$ M( r; v; ?' W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D- B0 @/ O  W: ]
$ D. E! q/ b! G) R! ]0 z+ p5 M
“沒想到什么？ ”
% o( K: U- o2 S; k( r* h3 F& p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6 C0 N1 a' `8 J: A) O. v* s
  R/ M: O, e: k/ q0 c% f
“你的？ ”
( s. Z( g! S) y* O8 I* d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7 T! O; }* }. ?! H  S+ s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 p# l/ S: [  F5 J( n1 z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8 F# A8 `8 s' p: I6 A7 n& R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 l$ M! o) ^2 g- @* t0 ]+ H8 P( t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2 b1 ^7 m* Q$ Y0 K  n
+ C" K2 }9 H' ?$ K0 s8 ?7 z3 s
“‘深情隱現’勝了……”0 a6 s- U9 v7 i" B
$ Y: l" f: w4 E! L  g- q: @
“對。”
4 k/ ^& M2 a! `8 X  H
“……”' J' z2 {* b3 M3 K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 Z" U+ d6 H3 h  d
“原來如此。”: y4 O% J0 A3 E% D" x0 c
9 ?- J8 h' i. u1 s4 V2 f* ~6 j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不。”
' S+ ?3 a9 R8 P* X: n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消滅掉也無妨吧……”
$ T5 R1 `: O- M; [, h2 v
鬼小聲嘀咕道。6 W5 i8 @0 v5 M: x& T/ r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 f/ ^, X/ R4 y' a+ G
“嘿。”) Y% g: Y$ Z1 q& d2 |& ~$ D
" F$ ^" p: g2 ~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C, s/ R3 F( h! y% y! a& ?, W

“鬼附體啦。”

“鬼？ ”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4 h* S. t$ a: v- j% U" O
2 Y3 s. N: b: J' @4 f3 w& C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N% E  l( Y6 T' j* t
1 ^$ u( Y% Y; J# _  Y% m* y  h
“晴明．鬼呢？ ”

“走掉啦。”

“走到哪裏？ ”

“哦，去哪裏了呢？ ”

晴明喃喃道。

結束$ H4 `4 d; o; ?* w# d9 D! j, z: N
$ `3 _+ I: S1 N& b0 S
“竟有那樣的奇事！ ”& t  ~4 _# E3 Q: O2 D% X8 L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 L7 c* @+ ~! H) c% U5 ]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5 k  G1 `! ]3 T
! L* Z. j* |& s% ?" l5 S$ U+ y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0 J3 g. U. |% z9 X8 V4 M+ R: C
“應該會出來吧。”; V+ ^7 d% D8 l3 [( _1 ~1 K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8 f# w! A2 O/ r, b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s  w) Y0 i, z  d

“是啊。”

晴明點點頭。5 a$ P1 ?5 n; }7 N- \4 {
4 |% J5 x# W  q- c
“要去嗎？ ”$ r: t! Q2 o; O7 F0 f
& |6 s6 C1 U7 _1 O) ~) A& C3 o
“走吧。”
+ @  ~. M& N: w2 N) k$ A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B, Y6 G- W/ M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x3 B& z& @1 e1 ?0 B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1 B/ E$ Y& K/ E* P' ?6 W
5 q- I9 E* k. f; `$ b8 S- U
“是啊，他喝不喝呢？ ”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月色好啊，晴明……”$ P' Z9 a; ~! x/ K$ j
8 y: R6 h4 z6 N/ g5 B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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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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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7 E1 |. k" C+ k0 u& \& p8 v3 u

' _( o( }! j1 h  Q" G- J' g. S
- e- @5 d  {, o: x" A' L3 j
一& ?, e0 @: ~" Q. b2 u9 u# P

櫻花盛開。+ T+ i3 ^* j$ ^9 P$ T
& M! E, D$ m1 t8 ~: u7 b; N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C6 k$ i- N: a+ [( S
3 S5 Y" Y, Y2 r' J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5 C/ i- J- n9 D& @
! @  U5 Z0 A9 b* k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L; e! ^0 r  A8 _1 K8 D
$ G/ X* t0 d# n5 n, S. n, @
那是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 ^$ S# {% \! Q' o* e( F* }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p" d+ e* A' W: Y. ]* w1 [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5 M  I& j9 n) z8 R/ S8 G' N1 S( o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0 x0 D  D( t1 o7 p
/ j4 e, t" v' X
“晴明啊——”
/ p2 A2 s* T$ z) E7 r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3 X1 d0 r4 ]) `4 i9 w
/ o0 K! P( W4 F8 D/ n  D1 G; b9 |  t
“什么事？ ”
9 c; c6 S: L. r/ C$ C. P" l  r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R$ a+ @4 J7 i- a7 N
1 K/ y% ?) J. _+ `' w9 j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0 ^+ \1 U2 d; D; D# j
9 |+ S6 A- m0 I, i
“看見什么了？ ”; V: ]( C2 O8 G+ E4 Y4 H% ^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0 d# |' t: H! k. V* C. a

“哦。”. z4 q9 j5 Q0 z( M* L; O

“你沒有看見？ ”

“看見了。”2 A  b$ f9 B) y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 Q% @: H- o- ?! U4 P* y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沒錯。”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3 e( r8 J* Z% d
$ Y  `' e6 p: d- E7 O+ }
“噢。”+ \0 P/ {4 C3 w) U4 o, T6 v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噢。”5 _% w9 g4 w# ?& s) y+ m6 E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 o( n  i' N8 R0 P' i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n; ~, x9 L' g- v" a: ^

“然後呢？ ”
2 X) C) i$ G9 j$ D8 R6 l  ]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 |: g/ z5 Z# e# ?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0 G( d3 w/ x) c3 p9 g$ T

“倒也不是沒有。”/ a4 ?/ g# A2 W. S, I$ J

“還是有吧。”3 }1 e- @- t8 ?2 D# I6 J, k5 L9 B% |

“有。”( j, D7 r0 V! g5 ?" c
( R6 d5 {1 g9 _4 N. e
“想了什么？ ”+ b0 g, c* c, r" @3 O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6 e3 d  c$ j; F8 ^
+ t% _8 R1 o: |; ~, r/ X2 Z# f
“你說什么？ ”- q9 p* H* Z3 v: t
4 m& G- M- n6 Q( H- K' c4 V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a" C0 j/ l( E* D  |0 X2 N, f
& o1 `9 w0 E  h. s, e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7 v& j: w# q- w! d, B
0 l  `& j3 H4 h0 w$ c0 @: H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 L0 N! v  \) Z: `, U
“正是這樣。”$ f8 e8 @# ^0 w8 F
$ R* u( R& L8 c, D8 m0 |: L) B$ ^
“我不明白。”
% b0 P0 ~' b! Z, F
“聽我說，博雅。”  W3 _& J) f2 h( H
7 x% E& S& R1 B. s+ v; ~# N+ q6 l
“好。”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9 r- x2 i4 H  v' E% ^7 ]8 P' h
“嗯。”, K4 B$ d5 c+ w- z6 @
6 D- w' Z& i1 X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2 z" w; H5 E9 z: d' F/ _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 q" B1 f7 s9 ]) l( N
“聽著呢。”
+ n5 n5 _* @& H3 G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 R$ I$ i. R$ p* \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Q, U% u( q0 f9 Z4 e4 v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V4 Y: n& H' u4 v% V+ T4 N

“對．”
! K5 j8 S9 T% E3 t: f7 g; ]1 a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y! |6 [9 K8 O9 T: Z0 g

“會。”
/ }% L$ s" d- i1 T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那是當然。”
7 v. x7 b7 C4 M8 }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r& e2 p9 Z4 i! F
0 \+ \6 N* T& {
“在哪裏？ ”
) A5 k2 n, P# j4 k) n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3 P" e# n/ E3 p

“唔，對。”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o8 `) h: g/ a6 q8 {3 ]" p, Z
8 x/ X$ C+ U( X! q7 b3 p
“對。”

“美也就是咒啦。”
- [" Z( a+ }( S3 C
“對。”0 L7 K4 n" K9 S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4 g7 o, L1 o* B( e0 ]  b% _% m; O: R
2 U/ L& ~4 S" [0 q4 i7 c4 @4 N
“對。”$ w# h  _  n$ q2 n4 X+ N
9 u) ^' Z# ?2 v' X$ b5 C0 `' G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 t9 A6 G6 d  K- O! k' F7 T
“你說什么？ ”) X% s* Q( M  E( l" F- z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m) W9 X  l; @  g7 p
% o5 X6 G% ?! V. y$ O" @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H$ @+ f2 ^5 y5 h
$ U' t1 r9 j+ \9 X' i3 ^1 D
“……”
. I' A  G/ I& s- j% P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3 `$ X; T' n1 i; v( W6 u- j
) Y5 u" {6 Q( o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H" H; v5 V8 |; l) ?6 k

“……”
% i: z% T: s6 S% L2 Q" e,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1 d8 k2 r/ {$ M6 l3 i& a) Y
' T7 a# M; D2 k; Z' d. U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 e5 |$ s7 u& c7 S# ]. b( Y  B
  O7 s) B$ l- G2 G
博雅泄氣地說。# w) Q- ~! Q3 Z9 m) y" w

“不復雜。”/ f# s# f2 s" a
* t  T9 t! L5 Q# e+ }' _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u! ]% ~9 e, E" F3 X
9 ]  T+ U  _, \  c
“是嗎．很奇妙嗎……”- W6 c# w& z* d2 D" {) A( C
% j: L+ Y) T' S- H/ }4 [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j3 {+ G7 ~5 b, Q* F1 Q2 f5 h
3 h6 \- O/ M3 a) {4 R4 x+ _
“喂，晴明，你怎么啦？ ”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_& f  m. h0 d3 f/ Q8 T
4 e5 M' Z' [9 ~. f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喂喂……”/ x! q4 o! G5 |0 U: G5 F
* q# ]# Y# d4 g! p0 r1 z  A! [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 Q* w$ v3 v/ i! q
“什么‘是這樣嗎’？ ”

“櫻花呀。”
( o. J# @( G% z  i' G/ J2 @! P$ {" T- _
“櫻花？ ”4 r' b! ~: E: S& r, L
4 X( G. |" y, l2 V2 w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7 g5 P$ F7 n* j1 p) y$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3 r7 c8 Y8 M. E4 p7 Y
8 ?* Z+ ?9 b1 W. R) G2 y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l  C$ R- ^# H% P0 C
“什么是我的功勞？ ”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D2 l% D' \+ S/ x- W  x( I
“……”3 E% J% b2 t# |7 ^  S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 ?8 z3 c; m; i" s! N. f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Y3 Z) o! ]/ N. V
  i+ J' T5 L3 I+ G& U% v$ j* }1 x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m7 x$ o2 i0 Q: o# i: C
3 G* j  a4 |% t$ R5 F6 g4 k9 s
“晴明，是什么事？ ”" @) N# \" H+ u; F( ?2 g) J
; @0 p& p6 N' e/ V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4 A& e# Y5 P% V' d5 _# d
) ]9 ^- ^6 [" }5 K6 p/ Y9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q2 T8 e+ N+ Q$ e# l# D1 }; z
$ F1 e) K' I4 E" n# ?7 p7 d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8 E9 T6 K- \4 Q& u# f% b. _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
* E* b8 q0 \3 c* P0 ~) a, i) c! g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3 g, q8 z9 L8 I' h
+ R& L% @# H4 ]6 d6 U& b4 p. s
“就這句話？ ”9 v( d; I( v# g2 n& G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U! W6 _/ D- g5 H+ g) A

“接下來呢？ ”! ^3 E7 f; `' E% S
* k7 }3 P! H/ J9 B0 z. I2 Q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 ”+ U, g# D' r: \9 l3 K( ^
+ o* g( I( {1 \2 P' y: H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6 k+ A+ h: T2 y5 \
$ W4 T$ a% ?0 q; a- h
“去哪裏？ ”3 q; ~! k" o, M; o- c0 g0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6 A. D! N% a& J( j! d- e, M
' i2 x+ z6 R% i( i
“我不明白．晴明……”* Z+ m  t8 \+ `' r. F" m
7 X' r2 N- A9 v1 k' X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 g' U& `& a0 ~9 _3 M) q; T
“為什么？ ”5 r' L9 d! w0 l$ R: J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g1 p; A) x9 \+ v. K& W; \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 A* `; g: f
6 {( \7 }% R4 _$ F! t7 [% ?3 d- \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1 b* ]- K: F- X' Y5 B% D' N# W( w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t% e  K; B7 T2 E. l
3 c. r6 O' p* i, p* v. Z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0 X+ A# I7 l2 `/ G$ p; }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P7 `0 n, v3 N
! }7 Q" ?. {' c5 Y5 m; R- q* U' |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r6 G8 n% `0 x; j& t4 _
8 M3 \- G. H* a' k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地點呢？ ”7 A8 t: ~# B& q
; |, h. Y- f: I7 N5 B' m
“在京西。”
2 v# l: K1 ~4 o) J- z# y" X
“是嗎。”. e$ u/ C$ d2 w% j" b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1 S( P1 _2 a) q( y9 T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V$ w% K- j0 v; P( [* j, ~
1 V. H+ E7 ?3 b1 A: A9 M5 L
“我是櫻花？ ”
) _, e* k+ i! g4 F- Y'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 t2 y  J: R& Y8 N) b
“跟你說的一樣。”+ U; M! x: w- z3 U8 B3 ?4 H

“那就太好了。”. ]/ E2 c2 O4 u$ d5 t% R% X
4 M( L6 w/ z1 _# F# F3 D- e) }  j  _, ?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 M& \& }3 E. i; b$ I! G
“名字。”- g3 W$ y: N. J: I7 E3 Z' N1 Q

“名字？ ”7 ?, q: |( a4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 q0 @5 T2 ?& A8 e
“那是怎么回事？ ”; {3 ]5 [4 V  u) `$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為什么？ ”0 \, W3 a/ A- i! E0 s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7 z& [7 q  E2 e5 B) ^/ z
; U1 N5 m& Q1 K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 v2 s3 q* Y3 d' w% d; o0 K
“當然有。”
  P4 Y; m0 c7 ]: R: [' Y. E8 r
“是什么名字？ ”7 B) u! {$ \. t0 b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4 F- c8 Q" `2 J& z! v3 P$ e
# ?' l* I, ]/ Y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 `  _# {
/ X7 j; o$ r5 j5 e1 q, ~$ a
“說有也是有的。”- @8 |% }  s: \' D5 i+ q
4 }) a, `8 _( h, V$ ^# V; m
“發生了什么事？ ”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P+ G9 j/ w/ h0 Y, z8 D* P

…“, X7 D6 z) c( l5 F7 C
) k4 o2 r  ^6 U8 Q- ^/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I$ J' o: G% x  ~: n0 V  P

“算了……”2 a9 {* C( w! t" L2 e# J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9 B) A6 n' |- d6 m* ^4 o# g
“唉，先不管它啦。”
4 e, P% q% y* n' ]! Q+ V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沒錯。”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3 Y; q7 u3 N5 ^. S, O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 y# r( _8 b"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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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你就不行？ ”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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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晤……”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i/ h( Q3 |; i. N$ e% x6 k

“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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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S  h2 T$ x  \

“能動身了嗎？ ”, t. ^6 \7 H, g- \# `: h/ f  `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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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a0 b) B( ~( Q/ x
( ]0 s) X, a! L9 L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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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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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K$ _' q2 g. |4 n  m" u0 w8 h$ k" ]
5 T3 j; f" E6 ^" I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2 k% g' r2 l0 n  z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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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 H  M7 q# N. Z; L( x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0 ]) x3 B* M) x9 ^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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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該從何說起呢？ ”" H: X) x$ j6 W) b: V) U+ L: D
! Y& t+ r) @' r0 d* N# r/ j/ y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從頭說起吧。”& ]3 M: _  [: N; S" ~* r5 u
1 K# g1 z( B- L2 U, `, f6 ]0 u( m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O: K2 M) J4 D* S(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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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誰呀？ ”- v. j/ v$ i3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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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D" p4 Q. Z5 @, D) J. r6 ^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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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1 p/ Q4 Q$ U* j6 B& h5 G3 k$ x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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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a5 D7 b9 i# Z. A( _+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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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M  ?( d% |0 V2 \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3 `4 J3 ~  G% p!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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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1 j- c- M5 s$ Z4 n8 N4 ?
4 D4 e( L% K1 w$ e, F+ t& p- O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6 ?8 n  o: c-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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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Q# S$ m1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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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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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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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1 X( k( e1 G) \/ V9 \' R6 `& m( M7 q

二人琴瑟和諧。9 m- n0 o! a; ~  w1 l
+ w' F0 E/ t' C0 ~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r' j% s6 e4 w; u4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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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f* D" n  R# }1 H/ _7 v3 q' ~9 z
) e; s2 B; B) _8 ^' s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D' n4 {+ U1 m# T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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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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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8 q) w; U% U6 R"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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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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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只是搖頭。' ]; M; {$ c& L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  s2 [% K" I2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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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2 u) L6 U( q% ]2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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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u4 w( P& h! h( u* J6 Z3 e% I
) \, q8 z. Z# I) R: g' t+ s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E" R5 M$ U$ i. G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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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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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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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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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G. C8 B; H2 g

博雅點點頭。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S" O1 P' v$ I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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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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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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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會來嗎？ ”6 [. K' N, x% z8 F

“明天會來嗎？ ”: x: E7 X( q: Y4 O' j7 N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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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聲越來越近。; f2 D6 O6 Z: _( x5 S: z& u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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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更近了。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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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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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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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3 {% A8 W; s, E, e, c& b& |$ {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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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這扇門……”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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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G  e6 v% i4 |+ o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翻越死出山0 f3 D% a( H# n; p# w8 G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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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8 w9 E; M2 z/ u4 g, T* _0 N0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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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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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G1 y- P/ @3 ?8 s#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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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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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_. K7 d  y8 @0 N3 F( t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6 P+ n( b1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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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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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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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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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i7 M6 D. m: D)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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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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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

“是誰？ ”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N% f% u3 H0 Z3 q( K# @!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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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4 P0 T% w+ m$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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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g. L4 A4 N& O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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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來了？ ”5 k( J8 {3 U8 }8 y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n6 v5 [" m* w-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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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1 g! y& A3 ]6 @6 ~* @9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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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7 l, Q7 Q$ F3 O% r0 E7 m

“為什么？ ”* i1 }+ ?& G; X% H3 `6 J' P* P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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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3 [' X- C  m4 c* S"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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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4 k4 f; M8 I; {9 ]+ e, t* @2 J5 P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9 M/ A& u6 P3 {$ E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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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2 a+ a+ I2 g+ U) H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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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7 F1 F, Z/ d% Y' Y0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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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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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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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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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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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8 `" b8 C! ]0 @# _, n1 t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_* Y  I+ d1 E5 n

“那是什么？ ”博雅問。: W" P0 Z( I$ ~- f. y1 o$ t

“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幹什么？ ”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X0 K3 \- u* @' h3 Z5 O" |

博雅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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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8 E% B% [) o# p7 h7 G)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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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晦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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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房子是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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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 z* e2 c- A-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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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q% V; r* o+ t, Y7 |2 }& ~
3 Y0 W) W! H' O1 P9 V6 C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8 ^4 D1 l+ y/ z4 d  a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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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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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8 c  E3 `; E1 s9 X% z" C7 R

酒味彌漫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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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a9 J$ y/ w/ A. c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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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f% t) R# I, v) d0 U

“久違了，道滿大人……”) `( }* a# L$ b(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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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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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 Q/ m3 L  O1 A; c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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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k- p! g# }*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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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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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 z- [) S. V: |! q

道滿笑著找話。. K6 H0 w. Q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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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v6 \' e& j( P3 `"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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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f  ~6 a9 D!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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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x1 x! K'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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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j5 @, p  M2 [8 R2 v1 p'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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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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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5 n4 t& ^8 f6 P! Z2 F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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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 _7 ]6 I( J7 _1 a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1 R7 {. _+ _) w8 E7 X9 V9 @3 c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y, l8 P5 {% x! a7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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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1 n$ g" D$ ^7 ]' K; i

道滿哈哈大笑。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什么？！”7 N& y6 y/ J' {$ t

“我們要做的，是咒。”. M  e9 K' G" S6 ]; I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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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M- k! e/ R8 L: r0 R. R( D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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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那、那就是說……”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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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9 O( F+ @/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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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h' q, L. c. O( A+ |* b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A4 i4 a& r0 u  C. k% C; c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S; i' V+ [  L3 u7 x%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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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8 T: |2 M2 ^& }4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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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P! o/ O8 `, Q; Z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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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b7 a3 |: b! O! H) {4 O% Q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0 H, H0 r8 S/ `  l1 w2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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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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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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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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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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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道滿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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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E  [+ S! Y/ R7 C4 r/ x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0 b  T" S' L8 }-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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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7 U' b% g3 n% O2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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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a/ j" d4 x: ]$ V%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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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 m1 y3 _4 n/ ~

“行。”% {" M+ e( o  I1 ~. T5 m2 r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4 N) E7 ?5 B1 W: J: T# k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H/ X* p3 [6 h: ]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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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7 G. V8 z: E* \2 j+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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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 E: L3 h8 q: ~* `# `

“行了嗎，晴明？ ”8 q, D( @# ?/ S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k$ ]8 c3 y4 L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1 e) X" ^4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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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1 x1 v; }6 ?& `9 v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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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 I) ?" e1 X& x4 ~' ~0 g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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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h3 y& e# [/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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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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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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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8 |5 Z" W1 a3 o- e5 ]6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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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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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6 _9 [6 {' m, Q"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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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0 D  Q6 c8 L7 P4 i& X- t# s

“那，您給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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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7 X  T8 c% b, G! B) I3 E/ k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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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是嗎……”% |2 I# M, O; x* o/ T( p: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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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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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V+ E+ D+ Q; I# H; b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1 _+ r1 n4 N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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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9 b, Q: K! l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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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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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M# `+ l2 z5 {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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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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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8 q9 G4 A" w' i. I% |1 o(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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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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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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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0 F2 d' X* h! y2 d  ?2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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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D: x) T+ \8 f" a/ R3 m+ t7 {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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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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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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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最省事的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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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B% X$ l& ]2 I& b) J$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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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怎么修法？ ”" c+ l3 }( z- @2 C; s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D  p+ C5 Y7 j# S+ _6 s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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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 t% {" d+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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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2 Q( |2 ^6 t, m% C3 b0 H' X) ^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r/ X* F( D# _. W5 p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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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  x  Y" F  R% K( c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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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_! b- M, f8 ~+ l: Z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g' }( A# x% ]$ Y) m" V3 a  S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5 t/ ]$ u& Q% r: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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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x6 s" M' X5 P! i$ m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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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w- Z9 B( X& \" R7 P' j&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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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v$ }# W, p! j, j" o/ i

“真的？ ”+ N: w+ b+ u. K/ L1 o: c3 _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8 J' m, l0 v$ v0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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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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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n, x3 @- e" T# h2 h)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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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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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V% D+ C: A: F" g6 }( r- p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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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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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d& k$ v; o- ~3 C

此時——“來啦，晴明……”

博雅低聲耳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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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y% A- _; H/ f.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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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4 q: A  N" @+ G. f6 c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 o' C/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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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s; s# q, ]1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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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4 O+ E% u2 S: a: J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T# o4 {( F1 D% \% Z' l"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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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 Z9 w6 X3 j3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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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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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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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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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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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7 f1 O6 w# u  J9 m/ B: q; z- O6 j&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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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q* @* n9 g" x0 q# l6 t+ l# X

“博雅！ ”, m/ p$ T& F" y# B6 P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3 G, o2 m, K5 y5 K.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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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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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1 i" Y  q+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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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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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 j2 V& Z8 r0 A2 ~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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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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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4 q3 }1 `- M( ^" Y! t;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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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6 a, _: h0 P2 u0 j: D0 M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w; J8 x, m" Q( n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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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N% o3 T, \  R$ h

他臉色蒼白。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1 W& a- ?) _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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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s) V9 W- P/ V) G0 G# P/ j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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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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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x! q0 x8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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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可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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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6 j( O# u+ e- Y/ a9 D% k8 B# q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4 s7 f! ]4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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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放心了。“# J7 j6 R3 D  G0 N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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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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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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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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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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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3 ?; A9 Q- H* Y! d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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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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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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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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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P1 c# R; u. V1 Y8 w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5 Y2 {3 k3 a& C( A+ B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y! H4 v6 `7 U1 f  `/ [$ U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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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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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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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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