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跳轉到 »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h5 I: F8 X7 D( D4 ~
$ u9 p" `" H- e! U0 H0 Q- t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w9 @- z3 Y6 P6 j( N: i/ S9 m
4 C; _* @4 k. d2 o/ A
他是一名陰陽師。
$ @0 d) n- v* y" ~6 L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9 C$ p/ m6 {; z( z6 t% H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a! s- _( G, f: j- S6 h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U; p  f* v# q7 n
: f+ ^8 S0 v; W: e% O  G1 Q& p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 \0 b; Z# U/ I) x;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5 ]% ?7 C7 U  r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9 f# ?# z$ a  n3 A4 s0 H, P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k2 }- V% [0 t) _6 \4 m$ K
& j! K( a: o) |4 r4 C; i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0 {* c) m: L& ?* e5 O( l" i
; K9 E& H6 |5 ?. E& c+ H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7 C* K0 @( G: `* r3 K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f* C6 ?2 r% m, v+ V
. q3 v3 ?* j* R& y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q- m4 |; {8 v' V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f/ G1 n# G. D% k6 }- }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 @9 d6 w2 s% }& D# G. ?7 ~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Q$ C7 L2 X5 V0 l

“什么事？”忠行問道。( U" b8 y$ x" b8 a5 ?/ _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I- M: o$ l6 F2 p
“哪些？”# ^4 y! g: p& C8 O9 x* o%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 z9 X( E4 S1 S$ i; ?/ `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S1 ]8 N( F+ r4 y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6 P9 W' ^1 ^* f/ W3 P

“噢。”" ?- _, x- p: y: g
  F4 Z3 c6 |2 K2 y, f7 N7 E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才問父親的。“/ h0 a, @* m; _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 i1 V' a- J2 R* C& {: L8 X
“那樣的東西？”7 @  R+ _# P1 H7 e! m. J9 M- C, K
9 K, e4 q5 T9 y# k5 K
“對。”

“我還是不明白。”/ a6 S( U# D8 j  V; [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 j8 q; u9 o; ~! X
“哦……”* |. @0 z/ B3 j" U* x! K1 v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0 ~3 n* \/ `: R
; Q) d  ?1 k# ?: j3 o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8 D! ]4 B3 b& b4 i+ t2 x9 _
“唔……”! W8 @. `- l9 B: s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C' U3 X; P( _
7 ?# D6 o) ^( Q& A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x* \( |9 }; c' P$ }. K" ]
0 e; W2 s* Z; H- K0 q, o* w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5 I* A, z. q( J) {"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 s2 L+ ]' d! f& q/ \. V. Y
“挺有趣的啊。”
* C% |$ S% G# {# |- _- b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b. I8 k# ^2 X+ r8 b
/ S/ m. s  c% t  l" ~7 u5 D( y+ T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K; k# C5 ?- j0 ~2 b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3 d0 b* e8 D3 |/ l/ h
5 X7 i% W# e  e. ~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d/ p) x' S3 x% L8 l; F! t
8 a3 k' K4 F$ }/ R3 e: N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T/ G+ ]- t' r% \, e! [
* b2 N6 \8 e9 t' J1 u. `" y" O
“是嗎。”* i* W+ S( x. a& O' I4 Z
& U: T, `" T( b, C! Z% X/ A! |! }. a% ?- d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5 K. _% l$ ^8 S- |; v& z( [3 Y
( H( k3 P& a( h6 k7 j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M* g1 v5 R4 M$ G9 _
二9 m& ~4 p' u9 w" |3 Z$ x* ^
9 H9 h! _: G* j+ y5 i
酒至微醺。* _, `: o* r: i6 U3 K7 i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t7 ]* |- k1 k9 U9 K2 a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9 @% }  r. C" Z' W+ ^
  ?' R4 h8 t% l' ~6 d; G0 c9 w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h0 Z7 ~" z& s& `/ i5 r1 Y$ X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 J/ K- S0 e% z, v1 D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 f( X: b) p5 u8 E) b$ }$ C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e" C$ s4 o. P* s2 e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9 F  z  |8 S1 R/ ]- \) r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b! t- Y% r$ H! r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2 T+ u  j) {; n  P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n$ f( }0 F; i* M
1 W; V; o' h$ m- x* z; ?6 t$ k+ C6 x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7 p, Q% h/ L& Z% e
“唔。”8 w7 ]3 Z+ j8 {8 @8 K  o
. X7 `* Q' a6 D! ]- N$ l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 d' |% l9 o* n
. K; M% ~! x4 h/ E( I+ e5 v! a  }
香魚也叫做年魚。4 p8 X/ E; f8 J+ C1 ?" Q# Z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 r) @: E6 v3 O1 f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 R/ H$ X8 Y9 f' z9 ?% u/ Z+ d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8 w4 Y( ]) Q; ?2 R
/ b: T/ g$ o* r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6 ~7 C" I1 p+ O/ X# U$ n- [
: [, b) N0 C. @# A9 l) f- S% g
“哎，晴明……”" E' Z0 R( G+ m7 D: l" K
! g! }( d4 G9 g  p& P% {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m- P* k7 B$ y. \/ V
! H, B% j6 H+ v) f! w+ V) ]1 k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1 v' m" @# a4 b! G3 ]- T" g7 f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T; _' j6 Q2 ?0 {
1 g+ [4 f" _6 d9 D8 W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 x5 |, o$ [) P. m
“噢。”8 q3 W# u- E' [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2 c0 d) l/ |! {$ ?4 R9 q
博雅放下筷子。& I6 T. }* u; k) b
) @! b; t9 ^/ m. h1 p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v, A; x" V* U. B! Z0 }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0 W3 Z: x* b  D* k* V# H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4 x9 ?- l' E/ A" ?- ~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 J! j9 t) n1 U1 E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J) X, x. D; |8 ^" E/ z* c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4 g) [$ f5 {# \  [3 O
9 u2 J5 Y. I% R0 H3 z; ?% y
“哎，晴明——”
+ g% `& X; ^. W+ h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5 ~5 h. L) {: K- J9 S2 m0 r
) O+ _' E) c9 Q! \" L# O5 |, f
“什么事？”4 G. R4 M8 H+ t
: j1 m* a- l) _. C6 j8 ]. v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4 d. c$ v1 j4 X  \3 z
* a+ x& I5 ?7 n* e
“什么事？”
0 i+ O/ u! s7 y9 i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8 r& m# d6 G5 |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3 r$ M& [' O9 P9 y( S5 j" |+ X- n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k& q$ L  Y+ f
/ P6 i% W' W9 Q1 G3 Y+ ^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 o- |; I$ u3 v+ S/ z% y
/ X+ s9 J4 h$ [. K6 f! z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0 P/ m7 X( f9 @7 A
* c; H% p. u* c& M5 G3 S, Z1 P! |
“那位客人要見你？”
; U% O/ R1 P# u" H1 c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5 u) ?0 z0 p* u4 [" i
“他嘛……”6 L1 |3 D3 Q8 w  `% Z/ K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X3 g$ E& A# i# \6 r3 J
" v4 Q/ m" R& ]7 |$ K
“真的挺為難。”
. t$ y7 M9 _. |
“為難？是你為難嗎？”6 B* {, }- ]% x- L2 L
; \) O+ ]  l! _- [6 G2 e7 L
“對呀。”1 ~1 f: Q/ Q1 ~, q; l& v
! C* g; i* d( s# u/ x* V
“他究竟是誰嘛？”* j3 i" C; l8 d; w! g( Q& E+ |- B
, s& r9 z  H/ J& \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X# k8 u( [* p2 \' t& Q
  V- {. r2 f1 T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6 p" J$ Q8 q; c# N6 M: m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9 H% I+ r& A2 M- L( Z  N5 I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 z- |' V- a2 {9 x/ @! g2 w/ M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G& _, z6 s, k- ?) r
# w+ C. T9 r! C) J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9 p) i8 e2 i1 G; X# |; C2 i0 Z4 v

“晴明，是式神嗎？”$ U$ c, C9 L! R% j; S
" {1 V% K  `0 }! [( ~. B
博雅見了，問道。# L: }' e& q: B. H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m5 y3 P" s* s' Q4 b# [7 O

“帶他過來吧。”9 i: E$ H7 l0 R1 e
" o" d& I  T3 y  Q5 X
“已經來了。”( Y: B+ B( G- s7 D0 ~& ~
; X8 Z0 M& j% y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 x; d* O8 y4 ]) a% I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5 N1 C# _4 h# R& J3 \5 F- F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Y1 J, U+ y! ^% ?' K  x. @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B: m: [0 e/ W+ E. V
! q( H) D2 X5 E, I, \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3 v% L- C* n; k* Y# I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0 O7 E% K6 U* k- Y, L( C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 _) o: P& w! q" m, _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9 ~* D5 m' }7 {# u* T0 R
' P* H8 V, u5 C* n$ S
“不必驚慌。博雅。”  Q1 J, p- l  W7 Z2 N+ `' V; s
4 `0 l8 O% b8 L* H% N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P$ C- f. ?4 h3 N
, j- \% Z: t  p8 p6 R9 |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 N. V! r, o$ c8 P0 S3 I* ^" @3 V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 h$ C  y& m- f( M. v- v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5 s- w; W9 U5 t: W! |/ S
0 |) S; d* h- l* @3 s. \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g" C) S3 n. h6 l' X+ D9 Y$ K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 K1 U5 h( b) X! o1 {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C3 b7 i7 e, P3 s
$ D8 N  R! d: Q/ T; n% i, @
“真是……”4 ~9 X1 I# S8 j6 {

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7 Y6 n$ t% }) c" H! T/ b3 p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1 S2 M" V  X$ b( @+ |/ J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u  a  W* C, v) Q. q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0 I& o* A7 n4 @) c# Y" b* R
- H  o$ `9 `4 D! n& t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5 @3 n5 R6 w) C3 Q  ?
“嘿！”9 B9 t$ l, g( N9 J1 ]
* B1 ~, x/ i7 M+ E- N! ?, ?! H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 ?, x( R7 c+ j! R  A$ L& Q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l$ S- n6 h4 @; q0 r& c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 {) b* y! D) T0 ~" r0 Z& K! `+ \# ^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 ?, B$ s5 W2 V4 L8 }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 [5 L; `' v2 s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 }, }# x  D; Y5 f* t8 A

“貓又？”' r$ I$ Z! w+ S5 }4 D! e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 w2 T3 m# T! |$ a5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4 }' o& `6 J$ ]2 x  D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 B2 H: j" y$ Y! k, P  a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5 t* @: A( a: y  c3 g
: G* U4 Q4 `  U0 Y+ @$ w7 A8 ?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喝酒。
9 x1 R# s/ O5 C5 A: H9 a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 j' P( J: E3 F, |0 M1 e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m! M: ?& B7 H3 s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F7 |; X+ \9 O5 l; c  x0 L4 Q1 D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g1 D0 I3 |  s" I! N- B0 t
2 m2 h! n7 v; S! {; U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_* F  g& T7 L0 S' o4 g, f
/ _  w3 B, n8 H6 C3 L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z4 u1 s3 t4 }/ f
; A& K) D8 L5 }8 c( s" @% C$ a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9 b  @( J; s$ `9 K# v
3 G7 B7 K) J0 {* q7 v6 F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G# d) T! T# T+ Z! P3 q

保憲顯得很輕松。
8 X! A' n* F. \- x# c
“這酒怎么樣？”; D$ o$ b; p8 ^1 s; X) b$ u5 r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5 y  N% o# X. g: T4 d7 G- u0 F
# E$ ~8 d4 d, Q; t  j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4 T& w0 C/ z8 f( b- G1 l8 n: l' C0 U+ M+ e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 U6 E. V3 y7 l* m; r
“頭顱。”
8 q% I4 x( R- L5 B5 g- }' r
“頭顱？”" R; g2 ^" H; ]9 _" v8 Z, ^9 @
& f, O$ {! g7 A5 L& Q- b2 j: b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i; Y  K' G! @& s! k8 a/ }4 U
: |9 Y& @$ g. j. R" o, v% X
“是奇特的頭顱？”
; D/ M1 R. ]. Y7 M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 {- Y) n( L
! ~/ p- j5 d7 g) ~; i3 n% G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4 u0 Q4 B0 t* R; H3 i" S$ S+ f

四3 |) s/ h5 ^  ~) o! A( k4 b
! A* y8 }% N% Q+ ]6 i! T3 S# M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Y: V# k: S! v" Q; l1 i7 L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9 B7 `+ c; e  d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 z$ f0 v8 R+ K7 j/ Z, k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0 [+ c8 S' f, X
' k8 P" }% T" J  D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r  o: E; J; m7 w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O$ u8 B8 h) j8 p

“是的。”2 Q) x* x' s& `3 ^8 D/ Z5 q; M' c

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9 J% I6 F+ A- P& b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5 g( R  c* X* X- i6 T* p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 m+ y% d0 w: k( ?/ X5 n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4 h% ~0 E3 n+ R, q9 o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f4 m) H" D% {9 h
( k7 J! Z) W% ]9 e3 Q2 t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Y. F3 o4 q+ D
% K$ L( b# S! U% t: l- G7 U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L9 |' I. Q4 l" ^! Y( i9 c; c9 ~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 a  F! G0 a% w! K+ {1 G3 g" b9 T
無奈。& r8 C; l1 J( o. `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9 j& f+ |" \- S* @; g& Y: X
為成放開了保憲。; F& D4 I! t  W& o2 r, h1 f4 Q
* [( a+ b" p/ l, B8 o1 m4 ?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V$ d5 t% Y: N3 A  g# }
! ]' s0 W$ B9 Y/ O
“找個地方？”
; }) `- h; A. d( E, D. e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u  Y/ s1 u; G/ o3 h
. A- U3 S& l/ Y1 {7 b6 B+ X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A: E2 G' N; g. e
9 q- H! \9 b7 m5 w, i( O4 j5 D" B
“噢。”8 D' ]. C/ G  \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h$ V- w' s, F0 D+ C# `9 z# L
* `- \: q! }2 B6 G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2 I* o! ]- j) y- j
0 ?8 u6 }* a, y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L: M) `- z, {( _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7 f- b6 @: p6 J* u& J9 z  V% R
“那，也不在宮裏嗎？”
- n& X: H( F$ i6 x, d* s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9 g2 t( U5 j, s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2 H2 Z3 \6 f$ t" J+ [
6 c" ?0 K" Q, @9 g9 L' L
五
- W) m" u, H( f! R7 w. o* x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0 p6 g- m% z. x$ u0 d+ `2 z- X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M* `" g% O. i, W% t' j0 _) f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2 W: E- w4 k( i4 [' T9 D7 g2 A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 y6 \# Y  Q2 H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e6 e5 L* _9 p# F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5 V7 L2 @; F# @, c' c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3 E3 M  j! U: |% o

“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 o  Q; U$ Q  o# B6 Z( Y, L
“抱歉了。”7 G/ M0 |' ^0 c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6 d/ V9 ]- B# P" W. L9 U; Z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j# G  o6 K6 A2 O. M

“嘿！”7 P4 p2 J# R0 C" |( W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p  j! w! Q* s: ^5 a
3 g' I' P" J$ @7 u
“為成大人的事嗎？”
1 u# X7 G% B) r5 R! z* L  r
“對。”
& S- v0 b' M: q
“我去了。”4 {( y) T! I) ?' T6 @
2 Z# i+ D0 m5 [( _# l  E
“在哪裏談的？”% C8 z; n( s2 R' J6 ?. z
9 g' Q$ ^$ R. L( V0 `* q) z! T, Z
“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
8 A* D' E" M4 W8 [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6 e5 R  H8 X" k  ]1 Q8 \/ H0 m
& w( k0 O2 i( U* {$ X( ^4 _" K* O3 E$ Q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 T) G4 }; c7 N& C* J6 _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 g; V- t0 |# o- x7 R! V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5 `6 {; }$ @7 Q4 t" J
為成壓低聲音說。, P, D; A4 k8 E. I2 X

“噢，女人啊。”
8 }" w  ^, I3 c$ i- K: x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 X  l1 P0 O. |/ G5 C3 W
“發生什么事了嗎？”; @' g3 o2 U9 \7 J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_" T& ~5 ~4 I/ a' \
. d# j! ]1 L. d( D4 p/ n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3 K, I7 R0 e$ k- l, c5 z; b# Y

“然後呢？”
4 G/ A: v0 l9 F  K* S( C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Y  R' v: V# j) r; d+ {% ?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l+ L" c. ]8 n2 q0 N2 w. ~

“哦，寫信……”
- T5 j0 ?8 e% I; p- _9 U# ~# J$ b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7 H" F0 m3 C5 t% d3 T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 ~& }+ s8 ]1 O5 }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8 f! U' s& x; M' c' v4 h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e7 ]. l0 ]3 g; Z
6 f( Y! l6 U3 w7 p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
, U7 K  i+ _! Y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 c! t. `3 a5 n: L) A) \7 P
“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6 u0 F& S) P* |/ B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C8 G' b  N+ B
- h/ W! c; D* Q- G: [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9 ]5 l2 U' Q) n+ W! {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 u; l+ x+ `9 B' f& `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r, a9 N$ o7 ~/ V, D
6 g7 |+ W. V/ p6 X" a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y, \) h, ^. V5 @0 h8 y
, R4 M; O5 p5 A& h, C( |
遊戲呢？“- D) r& w2 r1 ]; Q- ~
: h: E% ^; |1 l- `- Z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7 P$ G4 J3 H, f- ~
有兩盞燈火。" z/ u7 ?! @: i2 U* m9 P8 k3 F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 ^. p: E+ r" a2 Z5 e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7 R2 {* y1 m! Q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 i% r# s* q9 e! Z2 @! b) r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 h3 ?( n1 H# j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6 l$ k4 I' x6 j  K& n. y) \6 b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8 [7 P) b% T$ K7 x2 Z( s, _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9 w+ Q9 L- z4 f1 x( g5 v' ]! N
, [9 w4 G& g2 X& G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K5 e5 d! A' L( D
0 |$ C4 T- Q. n+ K$ j$ H7 J' ]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1 m3 {' G' R4 $ @# n5 X# `' X
! _1 X' p# o# U. O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H" M, h/ l0 O9 U8 ^7 d, $ }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J) t, L  i/ l; d4 Q
; A1 O1 f% Q, d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p9 h% B4 v+ b# [& h" I
$ e, p8 |/ @! ^9 M# v. x4 j; W( r* B+ T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8 Z7 K3 B# h. F3 _
$ k5 B) \' I7 r# ?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i; p/ K9 c5 d" q. p" U* u0 P; \9 v. j
$ K* H* b3 c7 S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 ^: y7 J! K# @  K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0 I. q! h, J% q' M4 J: s9 ~
# I- `& w7 k0 `1 U9 a$ j
“滿月？”. H$ F0 N& F1 }9 M( r1 O( I

發問的是為成。% J  J1 t) L5 @. @* O& f$ B9 ]% A! t
, ?6 A/ e+ U1 \: }; X  ?0 J0 M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3 J) @( ]7 y4 a6 I4 X$ u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1 c% n1 f( K  @) T% t' k
+ p' h+ w; c6 R  u9 e$ l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2 W/ G6 Q: k5 E  M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J$ Q- F- _# Q1 h# O# A- z# m
% J7 ^/ }: i0 h2 S" f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9 a' J: Q1 L4 o

“當然知道。”
$ y9 O& P4 I( e
“我知道。”
( j; t* a. j9 w! a: g6 m
二人點頭。
8 |- b6 m+ ^: j6 |7 R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b0 N4 G% V) [2 g  h8 b
0 m9 }3 @$ @! p- Z3 l1 h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0 z" `# @* V! y% J. H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0 _9 X" ]9 r; e6 v' x. o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6 u- i. `& g5 G4 r3 L0 Y3 n
1 n; x9 r- B  M0 t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 t' m% t  k: o; E
“好餓呀。”$ ~! |( ]* k# `4 _; G! F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 V4 |1 d, y  t4 u
) T4 O5 |# u- F8 w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9 ~3 T# d) D% ]5 N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P$ K" b" q9 B& a$ L, P( V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 _$ J/ X( [: J1 S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3 _# s% Y' H# N4 U( ^) f; o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5 y- Z( j$ D/ W6 f' D& K; |& \
  p1 y& _9 @4 s. k  g$ z* c0 R/ R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 X; o! @. @2 ~. s  h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2 }) s/ D" Y3 q: e+ Q( s/ n5 B" r7 \  f
6 \% \2 U3 X! D" x# v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x' M2 [; m! F, K" K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9 d6 |5 W; P3 \8 e: _: R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 i. [+ r( ]" [& u
“好餓呀……”
& u$ Y- T/ `/ l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q. {- e( d$ ]/ Z6 z0 W
  o7 u( p1 |  q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c6 \2 v$ F- D7 \/ x; `
2 F/ H1 J6 s4 w2 ?8 J
“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 t; ~4 j+ A% A2 k2 E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 [8 R& M2 j3 X3 _/ G$ L& q: e% |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 Y, U# S4 f, i; o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x; i5 }9 S% `0 H

七) q: r1 l* B+ X, ~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0 g, @- [' J2 R' T# W" C
說這話的是博雅。
' ]; K. Q: P4 H2 ~/ K1 Q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6 Q- [# l* E5 p! x  _5 D; s2 F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8 U2 X$ G* R. C
! L. `8 R8 `# B/ O& m; {1 p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G" F" w. a+ s5 X# l( d8 P. \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b. m, a3 I8 D$ [
" U- W! _- p- H5 v2 k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Z0 g# m: {' h0 y; Y) A7 ?. {$ |0 N
6 b! }1 b) H8 `: I1 Z8 g& O' ^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m1 m. B% V1 X8 X: o5 I& r
: ~$ u' e& Q6 b3 ]: Y
青音姑娘這樣說。8 i- U# V0 _! c) m" B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B" u8 V' V/ m# y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8 L: _$ p1 Y7 p  \0 W& R
/ u" d& o3 e, O' G" _5 C. k' D
發問的是為成。* ]# ]% `& h5 a: @" s
  j6 ?4 `5 S- V0 j/ V! N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 b/ _  L7 f
! p* q7 M1 ~: C  q$ A* q0 ~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y* M  D3 H. C* I" b$ i! V7 t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3 w2 @" J* t6 i! z8 W$ v# E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Q. U4 z5 \5 g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q" c4 z; a9 K+ c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 [$ B- ?) ~# K; I# ?0 ^; T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4 y3 ]. m1 D9 E; f3 z8 ^
8 u3 C8 Y6 Z' T' j/ X+ ?2 q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2 g* Y# H4 `8 `0 b2 `; R0 f8 H" l
! [5 P1 g, X! g' i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 f5 X2 t* W) x4 E' K+ A2 J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m7 ^4 e1 E6 Q- _; W& P% G! d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9 U# z/ c; }, B( o0 x
8 h0 }* W- R2 s( N$ U  Q7 U  j; ?) ]
“噢，去了。”) A5 k4 \' p! z" N; f% o; _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4 e5 g% D* H& v' Z4 j2 N- M+ c
八# I7 m) s7 g0 v* T; _4 G) w
! @& d8 a1 s! t# G$ {$ n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8 P4 Y- S9 g( P5 V
  N7 V8 q% u! G* q
猜中的是景清。
( D1 W3 f0 Y4 T3 ]7 V% c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m% R  z$ O( p1 y$ K7 r3 J( E+ I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5 ]* W' P7 D! b- a
$ u) ]6 S8 @1 p! v  D' \8 s0 U  {0 r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D9 Y8 ~% K! \# Q8 ]2 }
: n: d3 R4 N& _' K- s8 T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 W* Z2 r' H4 s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_& o* S3 x! J/ G
- L9 K3 Z9 i& f2 B& I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2 p- `% v4 C; d0 d# A% g1 \
9 C! M6 s2 D% V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p+ _- O8 Q# r9 u$ c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Z! ]) I3 H, s7 C9 e) N
' B2 P  V4 X5 C0 V: k# k# A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 |# S0 x' E2 Z; T+ M) @" \6 `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 m! Q6 ~$ n' u9 |9 S* u
3 C- `9 C4 _7 ~$ T" J" |: |; p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1 S! A1 B( [6 G
) X# N* V+ _& t7 b) w& }( c- l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 Q4 y: v) Z4 S0 I7 h$ l8 j
6 ~/ |/ y) n) N; w' w$ M
“噢。好的。”
* t6 V( l$ K' j. v3 l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2 [; g" C  Y0 j8 P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 `, Q' r4 s+ P3 w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 @5 A3 S* Z! d, y& k. ~. U3 c
“當然。”  i. N( h/ A; o
1 u6 q5 d. Q' }- ?
青音點點頭。
: _" y" q3 @- q" a$ n: g
九, t; P# p# r: A: d* s
/ c7 c- g1 K$ a) X$ i8 W, [/ p$ T
為成在趕路。1 h, J. h7 j/ k, q4 h. N0 U4 W/ X

夜路。2 I2 X3 I  z0 f- C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4 E% S+ A, E0 l+ I8 Z* t" o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 F& `+ `" `) _. ]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M: y' t$ |: s
$ W0 a# A* c. N4 r' y/ i4 A( e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 B3 x$ k/ N
' }( Z9 k3 b9 V+ T# @) K; b7 s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7 {9 G+ d) w) r
' W) v! K# C8 ^3 U  d$ |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I5 @6 e; [0 W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s- z; t# E) ]6 }- ]% ^

四周一片昏暗。5 {% M- s# o: P; Y& Z& L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8 a! r' _. i- c7 \( h: q. C3 t
7 D% J+ }# S5 R! d3 n4 K/ G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0 _2 w) [5 J) e5 f9 h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S. D6 H7 f# S7 U+ O& G: B+ [+ v
8 b# v  ]) r: O% j0 J( K7 f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C! D) S# r& J# J7 M: t: H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V# f4 @6 X" Y& i% L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 Q' r! D/ P$ l
是血。8 @& g& t7 E* {2 F
* k% b+ o% }6 y% I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z' ^$ ?# d- w$ {# ?" @5 G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5 \% w' K8 Z$ K! c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2 d0 Y& q% G. e- |- I9 `* z' e

“天啊！”' W' [, j4 e+ [6 ]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t7 h$ K0 p; ]: X0 O. u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 E$ f- V4 T: [- K) t1 Y# U3 B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9 O. @+ @; P: S
# ?5 O( j, R* w1 Y4 R/ `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3 i+ U0 q1 x! n" F; g
7 s# V( G! Q0 U. C
“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Q" y! c7 @/ d; A3 ]7 ^( @
6 O6 D+ x4 }9 Q+ x
而且，好沉重。
6 H& u/ U4 h* [# X+ i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 x, _2 r  l; z# V3 Z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D1 [3 M! R) Q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 E6 F1 z) W: F! K* D# X3 y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g; h9 w4 A7 A( b) w; n
6 P2 m$ j# u* E4 Y; ]9 ^! ^: D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7 p+ q6 C- M5 v- s! Z. |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5 ?9 c3 q0 ~) j* Y
( ?* W$ o; Z$ e5 U" n! x' N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j: u5 G6 o" V& a+ }% n, R! D1 G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8 `* V! r3 R5 u' U& n3 N
1 D; b8 T0 g5 ^8 [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 m3 S2 W# H2 q, ?9 c
/ ]5 O* K; f( E3 R0 W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8 c1 E+ K# K0 ~, g  r

走啊走。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3 ?1 P  n) W1 v/ u+ c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H, m- e% C" K
: m" X8 e" X5 Y& I2 {" q' N8 M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 D0 p% D# z1 Z! [* b# L
不止一兩個東西。1 d4 B- ~- l/ M% _; I
2 Y+ k: y3 ?& K/ c4 J) r* p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9 @6 k0 A) w9 Y" N4 N+ l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6 \# M9 G5 [$ t; @" `& P$ v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3 Z* v* {5 g% r
. N+ n% R1 Z! {' h+ f. K0 o. y& N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 e0 S: l7 t2 X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 \6 b7 O+ O. X8 A1 t5 e9 n3 M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4 w& \% K! O& ?: i5 i
0 M% k! }, o+ \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W  e* P# ^! E1 ^8 e& k/ M0 u

他不禁松開手。+ _, G. [/ R/ X& J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M& ^" m6 R( I# N' x1 X; T
* P4 o4 U' ]3 P; h5 s
“哇！”5 m$ q3 `0 O& W8 Y! _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Z, P0 D$ W/ r; n; z7 H% h
1 |' X  O5 \, u. U' h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8 M0 Y& @2 }7 q! S& T! U, a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L8 @% n! @( Z/ \% y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7 ^; N& C, Q. N; k( u
4 ~. n; V0 j2 }/ q* I4 c/ _
“好餓啊……”* Z- l: R" _9 m6 y3 D: ]' U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I/ |) \2 D6 K) o7 Q) G4 h4 c
8 D% ?1 Q" l% D& {* J4 X  F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k( I% d5 K  p# w/ |/ _
/ G' @+ U# |5 ^5 K  T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I8 G* T6 b" H% a% X# S' N2 q  j6 d
' h: F3 L+ I; a7 i% ]: ~* S3 c/ D' ?
“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 l9 k+ q9 n. W, a4 `/ J8 e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5 j9 B% i1 ^1 X% o$ b  [0 G
9 O. r) \& N; b, h6 e. N" p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 O. W/ x$ P2 |: S' r: T( W3 n
“哇！”
* T# F' P) ~. \" A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h. }) z; g3 s& A0 x( b
, o0 [# G; x1 T$ j& M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7 r( h; r9 `  l0 {1 W" \
* [( q9 m, ]" z( }4 a
“姑娘，姑娘啊！”; t- T) p: [/ ~5 u# N/ L1 U1 d
2 N$ s4 I0 B. o' ^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 s4 ]9 d7 R4 n6 |# \" Y- m  a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 ?. M, d/ r- V/ r! t2 p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H# `& `# p9 a7 _2 L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r" Y8 F" x  Y" y( j4 ?1 e( k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5 u0 w$ S  Y2 ?7 w4 i# K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2 M9 W( t& \$ P! C2 }2 i6 }
& Y1 r$ l8 E3 u! ^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 ?3 d- D# s" e( [2 e/ e# R% r
: l+ ^" v# }0 Q; }; p; x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 [9 D, b( {  E
! H9 M# g2 F% D% u! A4 M& [: b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 E8 d2 M* V# o9 T, N+ G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B$ p; j* \4 o+ I0 v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2 ^4 J  O. g; M% J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7 d' p4 H( i$ `$ T: ~, k0 ^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 ], Z, n/ K$ r% X4 Z6 t5 x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 m  x2 V% w' l
“好餓呀。”' B9 R3 g) i# [4 y$ ~# T; r! R
4 q; ^, j# M6 B+ B" Q2 a; x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C' K: d3 p/ S7 f& v! J
1 Z' s9 w; z8 u( ~- G& E1 I" `. [( W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m7 {1 O8 K: S2 A+ ?& o+ O( `
- D$ _& O9 e3 S; \" V8 {
“糟啦，天要亮啦。”
6 o, O1 G4 a/ @4 G$ c6 ~4 O' e( V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 v# ?9 k3 Y5 O. b! t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p8 @$ Y9 F9 V% b- R

“我也知道！”
3 v* N" f# g- s* V9 L( O' x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今晚再去他家吧！”9 ^' q. v1 G. n1 o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1 J. u! b: E5 ]( W" A
' l" w1 ~+ u- b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9 ?! j5 |. p1 a+ Z, U7 e
十7 _2 Q( r+ L3 p( c1 r8 ?
  ~8 F; f& {1 U# r' m# _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6 V0 _$ ^  O- x2 C/ T$ Q$ [
# N2 e4 w6 z. J- u! K
“原來是這樣。”& J! L: N0 K5 s

晴明點點頭。4 q* H' ~- B& H4 L, R2 \' N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0 W, q7 r( g, P6 o$ q
5 G8 v# z8 h- |8 H' H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2 }1 @, t' o  F" N% J9 ?

“唉，太麻煩了，晴明……”: m* C5 n. k3 p4 B1 |9 b# G

“麻煩？”. y, ~" q7 i! q5 a1 w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g5 q( D: j: b+ _- ~! x# I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7 C+ G+ x% e5 M' B- c% m) ~+ p9 `  P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T! r' K! C& q) ^8 X# L
5 X6 i' U9 p& z" W
“那是當然。”
6 Y; E% u- _$ q+ K  z! ~  r1 `8 @9 a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 E! B/ w, j- p( S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x5 O) F7 G) v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l5 p; P2 B: T# R1 p% w+ k2 y

晴明苦笑著。3 ^6 n) _; O0 r* q! o/ ]" c7 `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n" B8 G: F1 l  \6 [

“解決？”7 P- c" z. o. s1 P2 u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z4 I. G# g0 X7 l/ h0 z
) p3 V) ^: |$ e- \( i/ p' N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i1 _# R; }4 O5 m" _
5 G" Y; D, V: g" O' Y
“由我來？”

“沒錯。”
/ t- q' X/ D5 z5 n. e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Y2 R- `& @( _) n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n4 A5 Q# G+ U' h- H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 Z6 W$ l; R9 ^$ k- L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 t  \/ {2 U5 ^: w# ?/ i6 E- C3 `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a$ R8 m8 @# r0 J! Z# W# ?& W
  O$ u, o/ l6 j4 v5 q2 F4 ~& b/ `4 c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m& ~4 t4 l- o/ q4 ]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d* _# j3 }$ ]) B# J
) Y9 ]% v% M' a# V) y3 W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4 K5 U2 y+ q( W$ ]4 I; Q% V
“怎么啦？”7 j" ^" _7 A' G$ _- n: \: C) h& Q2 c
' }& s, z. l2 T* r/ Q& Y7 ?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N2 x- e1 R! E2 D) c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0 L) f5 x2 J4 I5 ~& u; a8 g
“在這裏。”5 f, b& N6 |  x) B+ |
0 E/ t% k' N, g/ U. @* [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H5 [3 Q7 u* |
7 G! a) V) n! J2 l7 C  c- h1 ]2 B, [
十一

“那樣就行了？”
) Q: k- V4 z+ [& ^3 Y: ?3 Y9 e
說這話的是博雅。
; r, `0 _! F- i4 h5 ~9 g5 N" j1 U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a' S3 h  @0 _! i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 a2 K3 l# ~4 s$ Y. d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I% G3 ]% W- R* B+ q0 V% w6 K3 X

“行了。”
+ S( q& y9 r( q. |
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5 X" x- W$ f2 H9 |, Z/ E# u
; y) U8 `! I! N/ l2 B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0 Y" @% g/ V5 v6 q' E7 m; }8 B( ?" j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N9 i1 v1 ]$ c9 P4 p) L

十二9 E5 p( u( i* m$ ~" _9 [+ Z- p
7 o# c2 }6 X4 h; H2 b8 U: }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N: H$ \3 j0 j) A" X* z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7 o/ \0 N3 d2 T/ C! x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h  q+ v1 S1 g) o2 }* n, f) G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5 E/ _- V9 A7 o
1 W' z5 M8 N( P, b3 t/ W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 J( C2 l. ~* a4 e7 W8 V* I, a4 o
“好餓呀……”
% M) `& B+ Z; j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3 Z( P1 j' T( L8 u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4 J1 I' G0 k. C2 P
$ O# p& k( \. @3 v1 D( [
“博雅，你看——”
& r  K) }, z: h: j0 |8 J5 F9 U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 A7 c; J7 E+ i: \7 S
' j# {9 {7 \) Z% @" W7 K" r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s! y# ?- t$ H' h' h9 c6 s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3 e' m7 }$ [. ?5 f; s( G, j8 ]

“嗷嗷，好餓啊……”
7 j* U3 `0 \" n) D7 A7 v3 Y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7 b& l- v, e& ?7 U2 T, B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
. ]: h; v+ M# j* E* `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 B, w3 E, m6 c6 q# {: Z7 _
“請開門！”) g# A( m/ _6 b5 Y. S
( U0 [, s, H8 `1 r  X+ |# S* B8 h5 U5 D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 i* `/ h! d+ a4 }' R/ p( f2 d4 q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3 |4 }# f2 D* R2 C
( V) L% o) r4 e" r* q2 a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3 W0 v+ f* S" q8 J
( F6 |4 q! O9 H: A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u. v2 Q" K$ A- P8 G0 S6 D( j$ a. Z

實忠肩扛鋤頭。  {/ u  P# A' r* }8 i9 A) ^4 v3 g
9 N- t( m, X9 r# \; @: ~1 Y! _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6 g5 n& W5 i# A8 m0 O8 h
“過去吧，實忠。”
" v; t6 K/ ]* Q0 v. e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8 y9 U2 `5 G7 i# I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 J6 H  b: x% {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r% O* q# Z/ O& j7 p8 ?: ]
, X0 [! ~/ M. F4 }
“這樣就解決啦。”. m! |1 N5 t6 y, Z+ P
! G9 E3 j6 C, t# B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0 D0 c. `2 ?- E- I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P0 `4 u; _+ s# B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P: a; w* {/ j" _: K5 f/ ~; v" T7 x
- K+ f& X% d4 v2 }! b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4 i0 h4 k' T) @" `* T" x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4 h/ n. I: E. X6 x) P
; Z6 V+ G, i. V6 w7 V' J
十四( J$ e: r. U* E. i1 ?+ p
3 B0 `2 w" J2 c' i0 C: k1 G
淺斟低酌。& z. ?7 d! }9 C9 k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 r3 h, D2 v1 j
7 R9 j4 H3 x3 @3 U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 @1 ^$ G; D3 ~3 _  A; q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Y8 |. M* C1 {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O& H' i- Z1 L3 o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 `0 n. g' i: _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 N9 {8 z2 _9 S4 a0 o8 ~,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7 l  u* d! G) a# s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K$ ?! j6 |0 P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9 m' N& T  d0 j& h+ C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 J- F5 u! F4 V+ j' Q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7 O/ }. N6 z! F7 i1 {/ _+ ~- j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 z( @1 Q* H! \- L2 X9 d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4 r7 [1 K, g9 k) N1 F7 R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8 Y/ c8 u1 Z# [3 L- z2 F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8 p5 c4 \( L3 L% Y" g$ q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 A9 K2 b2 y* Y3 v

“了不起……”
, e$ {8 ?( U7 a2 z) g0 {, y7 f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8 V/ }, d% L5 n! b# i- p5 ^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M# ~+ w4 A) e) L* @0 L
0 |8 }# r! t  G9 i! D* ]3 R+ W
倣佛是喃喃自語。; {! X* o3 k- @0 @3 Q* Y6 @7 x; Z  J
' p$ Z. M/ q5 l+ C# z  G3 H& X( |0 [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 v* D  [( k/ e9 w2 ]7 @6 T  f
笛聲不絕如縷。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3 i* h7 v$ E8 z  J
% l0 Q  p: Z/ Q7 \6 {

5 w3 k1 A# n* B/ |+ z, h# r
一0 R" ]: M( R3 u1 L0 @) p7 X& Q' n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
: N/ B* v, G4 ~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0 l6 Z5 r- C" W, ~
% g5 ~, {$ |  B8 O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 t9 S2 x' w% v, k. u' Y3 a
是白藤和紫藤。9 v0 y& t) f* Q* U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4 A! @. s7 X7 u( P9 l- _; r0 p
/ O( e6 E6 d4 W1 a3 a( N# Z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p- G: V) s. V- B, h
. f; f1 P7 g# N  Z* G) x( }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2 }4 L. {) ?( r2 F
6 d' e0 Z5 d: @8 w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2 ^6 M4 Q5 F/ [  R0 c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7 D0 n8 }0 _* v4 j# l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d5 X6 W+ K% m# G4 F, o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a( ^( n- Q0 p- o' m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4 T- U% F2 D/ T7 s
) |; V& f6 b% b. @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 R2 B& R( p( k7 a3 a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 d! m& }, j, n5 w( M4 v
蜜夜。4 T4 g# Z' ]3 u" P" B
0 y% s3 w1 j6 E" y9 q; j9 g" o5 A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Q% @. R) i8 `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p: d( t: ?6 H" V" P, G( h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4 _4 I# ]$ S' S3 }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 B7 w0 a$ K' {4 U2 l0 j+ H
博雅臉色微紅。
+ N2 L  a: O9 q9 g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O& m# A4 q" s' u7 f$ n  n6 h
( f- q0 x& a% p- a' d- p* t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p& K, m7 `7 ~0 t6 }: p
3 M. z3 @* ^! p: L$ i0 ?4 x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3 U3 x4 r# h. u& A7 `% P0 h3 g
博雅自問自答。  u& s8 m2 m# E7 g/ {

“哎，博雅……”# X# g7 F; f/ N$ w6 S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m* w! a/ K+ {& b9 E' l+ m
, L# t0 a2 D" z0 `
“……就是那件事。”
- g6 C4 W4 w' m9 w- A$ H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7 S' V% C# X( K! u
1 c* o5 ?. Z. v2 z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 {6 @3 ~# @% I6 `

“對。”0 g" J$ c6 U9 c" i/ T5 f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J5 q/ |4 V' f& L4 E9 e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 D4 B7 C4 D' A) c! ?# P" k# c
“我知道。”
* [& o& h& W" A1 W- |  S" x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W1 }  Q6 i+ G
) O- C4 _- L6 Q- Y$ D5 L$ c: {
“但是，聽說過？”

“嗯。”
# f' ]  u6 }' m+ A* ~0 j% C8 o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4 z" U* r9 _0 G! n1 P* z* z7 Y( |* ?2 F
. {1 r3 Q% a  K: ~; j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5 m9 B/ X1 {, R
- Y- R  T+ N) n2 m9 y" }4 N- ]3 y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 m+ I  g7 S, I; ]+ V9 a, i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9 C1 q# @, ?/ m* k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Q9 r. V# o# }- h, G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 M" C5 Y! F% Y9 w
2 j2 e" n, C1 l% ?! C2 N$ t8 l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5 G% M: T$ f( s6 d* H( h' u

“ ！”- S' M# j9 u" C6 N* x! B% L
8 M8 s! g+ l$ M! R1 J5 s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o  r( B8 C3 b: J3 y* ^* A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 |& J% s5 W( ~# _' M2 D5 n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y! e4 \% [, e6 M- R1 C# O
& E6 S& {% _. \: |- l, i$ s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2 X9 }) j" x9 o  u% r, \" v5 ~

“為什么？”
6 W8 s1 A  \- B0 Y/ R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w2 M* q: l6 }* X

“噢。”1 r3 q- V! ~# {) g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 t; y; L4 _5 Y5 A. @' x8 D. |6 j0 y
“宮中無趣？”7 _) R! M+ ^- m( F& x

“唔。”+ u6 {- s5 q+ D
" ?/ \% S; O; m4 }8 q$ D
“不是說得很對嗎？”" W6 P) D# {/ d/ ^" M# |

晴明浮出微笑。! t+ j  H, A8 f- {( b! I8 _

二
+ w- A3 i# C9 s  b/ g$ g8 ]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i/ ?, G" u$ `! K! M' b4 U% \' ?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9 p$ T, o2 }, L
& x7 v5 e# {; I; ]# v1 Z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0 N+ h. H8 X4 I& x$ X! f6 y

她喜歡觀察事物。0 k! b, Q! Z& a) `
& U& f- r% S* z0 t/ @5 S
她喜歡觸摸事物。) i) `/ K# ~/ H9 @) f7 H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 O/ T/ `8 a  x' ^8 N1 L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U4 D$ M, t9 t" H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m& E3 x" d+ E) H9 n/ A
; ^  H% A2 D9 S8 D" C) e6 G0 q- Z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G) s$ j& }- [( Y$ j8 [; u7 o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 O' z+ W1 }: b( m  a1 ]3 M6 O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q. K9 ?' g& ]
$ Y9 S8 I1 i$ t3 d7 X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H. }( K$ O8 ^7 v9 T
0 ]! k9 F! M- w4 q1 T7 K5 |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 n  N* f) ~* ~/ }& q/ M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7 W* X- ?# Y0 w, p% b/ _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Y+ p+ R- _% O) i2 J# r( D! i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F  @+ t! E3 z1 K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s4 V1 {4 e$ V* E) O* `
3 S0 Q9 z. n6 L, c" x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1 O" R4 {% Z$ Z- g
2 s5 P+ V9 t0 B# F! y8 O9 k3 c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N8 a6 s; ?9 m2 ^8 r
5 ]# V) h4 Y$ }1 \) g  B  f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H; R; o8 r3 J' Q8 K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P' U2 Z: L% p1 o4 e! Y9 {
, Y5 i% E; `( E! y8 ~/ h: F7 s2 X
“( t- ?; [2 O' S+ c7 P
0 L2 e* H" ~: v. {% N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 _* `9 N7 R$ [6 ^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H3 Q# s3 P  ^  `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E  r/ N* D4 m" y$ z- b& c
8 p# R6 T9 v( r* L$ H2 I7 H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4 ?0 i  O( q7 e  K$ [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6 ?! _' K# |7 [% ^  j8 ^; l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2 ?$ _9 h  [4 Y$ f3 W1 o; z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2 I8 G6 Y9 o! m4 y; D
5 k1 t0 H* Z) T2 S% h! q8 T$ @) Q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U5 P+ A) }! f6 B7 |/ R! Y. }6 R
9 z* {! |' g5 n8 I$ [: ?4 y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1 |9 Z9 v% ]3 {) B5 a- ^
- C/ \5 G$ L" N# ~2 |# z" s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4 p- C9 o3 y( f+ g3 c7 `, ]6 L5 e1 ?
! d7 X; c$ H- ]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u! O2 u/ s- _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 B$ u% y' c3 B( H3 N" t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5 A- w- [- |4 @0 [' `/ n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P/ V( y! W) f8 Z' J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4 J$ n1 _5 r# e8 x! K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0 {; S8 u( n3 R% h0 \# |( Y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 Q5 p* l$ G) y' E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H2 u. a. w6 j) }# |- N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6 s5 i5 v% a: c9 Q( i8 F, d. B( r
" b; v; ^5 h# C7 x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8 e3 }( l2 T9 ^6 v$ y( r! W/ K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S9 A: t3 Y1 y% _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d0 ?2 Q+ M% ~2 C
1 k8 Y' N5 ^8 w( Y9 z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 L$ `! P1 V) @# f1 A; R
“說吧，博雅。”) x  P1 L8 w" \3 j' L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m& T6 K  \+ M* U1 a& Y7 h
. T% |: y9 m. X7 h3 `/ b0 u0 o
“怎么啦？”* g: |8 r! u# _6 B
( e* j# @; k# ~2 F! c! B5 f+ B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7 V6 H. e! j
! r! b4 W8 g4 M! J6 B
“噢。”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u( v- n- S$ j$ d+ b& o- L$ N7 _
8 i( x7 q8 v* p  y$ A! z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3 S: S! n$ L+ x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6 f: n! [9 n5 y- @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7 ?5 `2 V+ n& W% C+ }! g" w
) e- @) ^" ]9 h* ~* _& v- u% |& w7 W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9 P( s8 [! l/ d4 I' `& l( v

“……”1 D+ X% ]+ c! H2 F/ ?7 k
* j) o2 d* t4 ]( r5 E/ W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6 b0 h8 [! ], V7 L9 o3 Q9 e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i7 s& g/ B7 `, S. X/ M& f# e  P

“又是咒？”1 R+ f5 P, Q6 x  [) n6 \1 ?

“不喜歡嗎？”5 ^% D, `& i; @. N' X% o+ M% b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3 j9 R+ {, e/ {
& P0 J1 I; z# D% q3 v6 `3 ^$ i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N9 u8 u: Y, M& _3 ?% _# b' z, t3 c
5 u: O4 }  `9 L+ f! r: Z, B1 V) }
“不不——太復雜。”" O: A$ d6 x, S+ ^; W

“真拿你沒辦法。”
* I# M# N% L1 z. ~( t( |/ ]5 M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I8 `/ I/ ?- Z- A' v6 F  p
- r0 k8 k; X4 l1 g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Q( y! m2 `1 V- w. d
7 T+ S6 @, I) L- d' ]0 Z9 f! M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 p% Z$ Q2 }* N0 D9 ~
“明白啦。”1 a1 f* K: i6 X1 @2 D. x
: V' V& n2 A, d6 a+ M( q* \6 L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i9 O3 F. \0 U4 E
4 a% G" _/ O6 S% H6 q% u2 g
“那就拜托啦。”$ O" A" S  K# y) @
* F; g* t4 w- g  r( `# {$ t& d
“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I$ H4 T: W+ ~% v' P9 D# c

“對。”4 ^& B$ n, V" o6 W" k& M7 a7 G9 l

“那、那是在……”7 A1 o% U. ~* }9 W! u, R: O
0 P) g9 U7 g2 B1 ?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0 c& n2 K' j0 l% [' Y

“人？”" j! J  \2 g, q! ?  L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o8 {! h: H0 ^* M
6 y9 b9 ^9 X) S# C
“正是，博雅。”$ q( t9 T4 U1 @4 ^% F

“噢。”
$ L  d$ E, x6 A% e
博雅點著頭。
0 {- V' ]- h% U+ u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p3 X" L' ?( [3 m
9 k/ m5 `) a1 [! D4 p2 ]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X( O: \" S5 G! M( @  @
“……”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v2 U: q# M% N! ^& F: t! H; [9 M

“……”
+ _9 z* H" F$ k" m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U$ }5 y0 O6 H- y- W( v
' T7 ^9 M3 ~1 b; Z4 Y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 x& b7 Q0 N/ ~9 K* u
' s2 N$ r: K* b9 B% K) [/ A6 M$ \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4 N0 x' p3 W) }! n
0 d5 L1 s! `, @- f; ]5 F) x& }& P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9 U  ^9 r; r+ g" @3 }; P
( y2 ?  ]! q5 x# F" ^# O9 ?; n
“原來是這個意思。”
3 |/ F6 }- I+ i8 l1 O0 ~) _
“是的。”( X  h2 l! I, r5 M; c9 l
1 a* E) G6 d+ X  w1 G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 v. O; x( W0 L! H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4 b& }1 g$ }6 P9 T! W7 s# r
“真的？”
9 e8 `* ]4 r4 b7 g2 |" W
“不過嘛，晴明……”5 N) P8 v7 J6 V# J' U  q& B5 O
% D- L3 `( Y+ a& C
“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q2 ^6 O. `7 Y; o
: @4 [& i8 t( ]* d
“理所當然嗎？”- d& g) F' U- _8 @1 q
" a4 Z: f3 r4 |" d! X' A
“人就是這樣的呀。”
8 P# f# w& Y3 d( F4 j6 h' D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3 z  l- ]& @$ q' n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K! W+ f2 s8 c% {; l
7 K0 @, Q# U8 K% m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8 r' Y! h! k/ K$ r' _; B& G0 E

四: D- d. Q9 a: f; q% ]; e) d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0 c5 p, X) N' l% @8 X8 Q* i1 ?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6 _1 f' y- }/ ]' b0 s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j4 m  C. u; R0 i3 K, n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F8 e' v. c. [+ a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
2 J6 V( p7 K& U+ H7 X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3 K; q( v( {9 A3 i$ V( a
7 H* X" n* {% [) z6 D/ N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 `! J2 u4 j8 Z- G/ M& _
“就是那回事。”! O' d) ^  w( i3 W) k5 @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4 K8 v/ i3 i# L$ T: ^
“是的……”( E8 a' E3 [/ w( w/ Q% E+ L9 `( g8 P
* i6 \* c  L: _4 F) }2 ^5 L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6 k/ o* \. Q( s- \) _% ?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2 f9 q/ J) I; u- c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9 \. v5 L9 a. g6 t  N& H" D

五5 E: w! ^: v( ~1 t# P: I% N- F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 T; e! ?3 l: S" _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5 G, V  k7 l. y. @2 o; D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 U; M% `8 \# p& I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g0 D4 Q$ F0 j3 E# M5 z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2 i% U- x* |: m$ _: t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1 ^& h" [; f3 g3 y+ k+ @
0 ^6 ~5 ~) O/ w/ v& s) N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4 x( W9 E! t8 G2 L( o0 J
& \. j/ U) r( ^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8 d" P3 E! |! W5 E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4 P9 t) c' G4 k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W, d" u) B8 h2 ?5 p5 l  d
8 g/ g( V0 V* B0 s- J1 q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0 L5 A+ J4 d2 l
- ?- r# C0 r; B% W2 T- |; y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1 O& X9 P8 ]% P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8 O  a6 X9 S- _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Z$ p" }" `! A, v+ a
, s7 ?; ?; [9 L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4 k) D& j' H  [
4 @* C' x! N! h5 d3 Z& i. Y
“很能吃啊。”5 h6 x# c$ F& ?" \1 u6 u5 c# z4 z: W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 x4 S* h: I4 R( ^- c4 y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 A- k: i) X3 c# J  I  r) E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A* n9 h$ t: p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2 O6 T4 g# ?' v  g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1 @& a% j  S! p1 s
7 v. u; q* l% x( L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7 I2 k/ w8 G- N: B* Q  n$ D8 M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2 j0 `" q' N' y6 H' \
# D3 _- u# I; h% z" ?& r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3 B$ E6 W, T) O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7 Y: k0 U. x1 g; Z+ h" }2 U, c8 T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2 q7 q+ C  l& ^3 f5 ~

“黑丸！”" m8 `% k' H' s+ O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b, R; |1 }  S; j
3 i! _" |" S/ ~6 m, D$ L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a  v. A: n; @5 h7 _! [3 j% L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8 r& ], H: ^3 Y. p1 d) r* a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8 F1 B/ v7 F6 g# |+ k" D. }# o5 m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5 a; {: u' n( u6 b4 ?2 }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k! w7 M3 k: ?; m: ?
; L5 k; X8 l9 w3 Q( r$ a) m: |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6 d/ D* W) J6 _
“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 j8 Z/ X& |" `( B/ S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0 Y9 Q- }+ R: V& X% o
/ N, Z- N: q' k& C1 W0 f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8 O2 @* e" i9 |* c1 ^1 m& T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 \/ N8 p2 x  V2 `
“淘什么氣呀，黑丸……”
# N1 U/ u3 S6 F2 i' Q; O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b+ T, e5 p: ?, d; Y$ Q
! _* Q! @1 X+ D- Q' Z
“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 T% r( v+ f7 S1 z
- I. z8 {4 s7 F% `8 f! z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5 ~: M1 Z) A+ E
& C+ V( y) p, }: t3 n9 ?1 Z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 x  M% ^% _: Y; B) p; g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7 d8 a$ p9 b3 c1 O: S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 q: q; `8 B) A+ w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 c! G  A, N. s/ x. @
. ?. c7 V' q/ x- J) ~+ B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W- d& I% K* E. n0 f# b/ _

“弄死它吧！”) |5 H. d5 ]; i( F- v
; o; m* E0 c4 c8 j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6 G  k( n6 B8 a& m% x+ ]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v8 z& C3 ?# @, T/ T4 b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y# `( D6 \% R( E# o
% c  j; _  F( e8 @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4 f& G. n6 j7 p) q. B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 |' ?! w9 k3 p5 V6 M: T, n8 k: _
# \0 A# f) m/ f8 h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7 P' R" r. r2 i4 p
. r5 I3 V0 R& F9 ]( A! I# R  s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8 f: ~7 B- b0 s* v9 q* L/ H  F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j' [9 f9 _; u" f
' X+ w" D( }' N" e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K3 I) ^; S& _4 G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D. ~4 y1 V. z

“我當然知道。”, n0 H$ w  Q$ x- |6 `' J
7 H8 }( y2 ]  E4 X+ a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r9 q2 L( _; m* O. g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實之對晴明說道。* R7 n  R* c& k4 f' x; n% _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 ^3 S# T  ~& _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F9 a. `2 Q& F
, u' u3 j& I+ C4 _& A; U( ?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L7 g9 C3 T0 ?
0 F3 {9 Z8 V) O8 r
“我帶來了。”
+ G/ j0 A, B, E* }* N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 `& m8 F5 c4 D4 e2 a: ~& Y/ O! h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X: k$ s* i2 Y) h, w, I3 W8 D9 {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 v4 E( b1 V. E: D3 D; {9 J$ o( t
“怎么樣？”

“實之大人——”$ M7 u+ e; d3 C& s, {( s
# `2 x1 s/ w, ]! h4 G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 w8 C, F8 [9 @1 e1 }$ ?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1 p* y1 D& Q9 `% n
實之遲疑起來。2 ~1 c' s$ T: E7 o6 U/ _
7 ?9 E& Z* d* [, r6 f* ^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6 v7 V' g( J7 ]5 l" W; K
: u& k) i" d; b2 b# [3 B
二人相對無言。  K( N7 f& I. i- \2 _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8 b8 N' q: Z7 \, a# C' {
% p* K8 E& n" l% w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v0 p, B. b# u; {' U# u8 L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Z3 k5 H7 u% A* S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1 M2 _- z  v$ P) F4 X# K! \+ M4 R

“晴、晴明……”/ S- z, ~; l. y$ O+ a
# c8 m+ b1 [4 t7 A6 m
“回想起來了嗎？”8 R$ }1 R* D8 J- h- ~' R
# i, r  M8 Y& D& E0 u( l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L3 j2 C+ g) h1 @

“那就太好了。”5 f7 V( t3 h) B3 a& o: [
$ m( k' Q5 H# A, ]4 a! z4 A
晴明微微一笑。- Z4 r) j# Z' D8 r6 ^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5 X5 [: [; t- B6 w2 w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B- r( S2 V  z# Y- Q
& H3 Z4 I$ `8 v" A/ o' z7 ?. `* B
“是哪一位？”
- H, l0 ^" |5 Z: `5 d+ H
“嗯，是蘆屋道滿……”' o: C( B7 A+ \( V
& J& m* ~3 I* E8 E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B9 s! J* }# x
9 ?. Z, N4 h4 i( }9 B$ l2 B/ o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u+ `, I* m; \0 p& W7 S

“為了……”7 A: _3 c. N# U( Z& k: d& P
; Y5 F9 W6 J  x0 Y+ S/ j
“就是為露子的事。”  u# g: k$ H4 s8 I1 d2 a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3 \* ]  W' V8 |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A0 H; ]% F. l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3 }4 w. j% Q9 d$ s0 o
# j  J' S) d" P" R  T
“他說有辦法。”6 X. u& u; d4 S8 p" s7 J+ ], d
/ ~% b- s0 y' _- r7 k
“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0 E% @3 O- v) c4 w, b; c
“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W# `- H+ ]/ ?% g/ ?7 p& V" h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5 x& {0 _2 G$ q" \( C! ^  U" C2 u! s/ E3 C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1 P3 ~6 x8 d  {: f9 P
" y) S' _3 r# Z/ r8 ?7 D2 v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8 g2 v4 _! x- T  a5 ~# G# ?4 \: l
, l% x( _6 ]2 L% Z: Q$ a
“是的，我照辦了……”; M1 W! I& Y8 m% Y& K4 U. T
' x7 I& N8 a% P- h9 z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H( s+ k$ ^' b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b  b  ^+ D8 l
4 y( U$ O% @& y# V6 G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1 @% i) G  j  H" s) K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 H8 \4 F7 Y" V6 {/ p# d% X$ M; g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 z- h9 o% f! K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t# }  j! j0 l* h7 m7 w" ]8 g) Q
) Y, l# {! B7 W! A( g6 l" ^$ t+ G- L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c; S! E# z' z( \( L" C6 U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4 x  t  U: c, ?5 Q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5 M0 H/ f- V( m- Z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c. M0 O, ?% s! z6 D: ], C4 c

“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5 {. |6 ~# d# v) q, ]/ @

“一點不錯。”
! c! b- b, S% c8 m4 h1 F3 _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 h& q9 t' k/ O) g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 u+ t2 v+ K4 z3 R& O( _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 J2 ^3 x( x- _7 @) D9 A) Y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 |4 R% H( \0 N; b2 }! w. [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r5 K' f4 V) V5 P" z

“怎么回事？”
; [7 O5 N; O& U; b# K; p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 z7 Q. E7 K. ~/ s' o( |3 W' K
“今晚？”
- o8 g1 v; \3 I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 }5 J) J5 `- p4 i5 q5 u5 P
“等我？”$ r3 }  n; _4 G' R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3 e0 _& s" b' v# f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 F+ R5 f- Q/ T% p$ l( _" Q
“可、可是……”% F# u5 C  L# h! j
5 t- y8 G  N+ W$ X2 }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 G; K4 M$ a, Q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 \( o  I' U+ Z: n% j% V% o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 U: _' o2 K1 \" X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4 \* |, B  v1 }! V4 @
八  M0 N" W$ O$ j' V
% Y* {/ J# B, B' x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_8 g' y- _( T+ @1 J/ v
8 b( [3 x1 W! l! x& i$ M8 d8 X: ?& j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s% I, g# A5 J1 E2 `
2 G: H  ^4 K1 v! Y- S2 \  n7 b0 P, L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6 V5 U) N; r% r4 i' N
$ q5 G! s$ Q! ~& M4 K$ V$ c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I& |- Z7 ?/ e' e5 \" ]$ C2 T+ p
: y5 _" x& T8 J$ _" \; p, F
“噢——”
0 n4 |% L  W+ w* N1 g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 K$ v0 g6 x$ M$ V
她究竟為何而來？! R# x1 B* M2 ]* l: F" j1 i; L8 ]
/ x0 B' W; n. F8 B* T/ _8 a+ V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8 G/ n/ M9 ]$ x" s0 ^) u; t9 B

“請帶她到這裏來。”
. J9 V* f  s1 M  v  ?. v  J: P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I1 i$ `6 D9 v8 b# i  {
: T% |5 D' A- A# U& N& K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4 T# h! i; F7 A" a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 ~# v0 ]# Q0 M$ y, a1 |; |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d- b8 C  t9 n) C% @/ R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 q% b) L& Z: m5 Y
3 r6 V) \$ }: V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 q( U( O! l- B5 |& h
0 C0 ]4 {! \4 B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8 m: l6 h2 d1 o8 l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2 W% c/ X6 m6 G
! E. U5 \; p( X3 F" A8 x) i: c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 W4 ~; `* I' b" Y- l1 P4 ^
“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g1 B. f7 s. ~: @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 }4 {/ ?7 i+ b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j/ C( g; o) u5 m3 G( u/ J7 X, Y: q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f" ~* {( t5 Q. |3 F/ x
, h0 U" H1 W& f+ W$ X$ f1 P4 S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L. A% y3 r. g! L! K' j! j- A
6 y0 n& |  J4 O7 z' {% }" X! @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A" z: F" d% n8 b9 ]; k) J0 j1 H
* m0 o7 k  o' v" O3 E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z  a' o3 p# H7 P6 N/ S( L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V* @7 j/ p& F$ S
4 b+ ]) {* l" p& W( q
“是露子姑娘吧？”# f" k" }. q: Q4 k

“是的。”1 v' n: r+ J1 }
8 S, c# q! j9 q0 s6 n: }5 I& I  L
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嗯。”+ L( y! M9 O2 |" y0 I! Q: Y

睛明點頭。7 w* K) C6 u/ D9 Q7 g( [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i( {$ ^& G/ W/ ?, N

“是的，來過。”; B' G8 Z* L+ h- m$ i& B* s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6 [$ M' x& D1 {) }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u  }$ F3 U6 t* T4 P4 m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Y% N% P  c! v, N+ _

“原來如此……”' k9 K/ r0 Q/ m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t9 ^  X4 }0 Y
! h% f* w' G/ k, X& O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O/ p# g- e" j+ w% F9 S6 [; K! u! N3 E. h

“我不會生氣。”  ]9 D, W* A* s/ R7 c
- r% J. W! K5 Y1 w8 T% ]7 k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i; u& k5 |6 [2 K# J" k
( F6 r5 Y; j1 _" o1 R+ D( c
“我沒必要做什么。”- X* q" E1 F! p  A$ m: ~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w! C: S4 C# d9 x2 A: j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7 f8 `9 _8 J/ G' Q% V4 g$ p) f: z7 `
8 \7 L; N: w1 }, w  W+ s) T2 D( Q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2 W+ O( B5 e/ O/ x2 I) h
+ s5 @- U/ J- |" V6 X% B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4 n( O' ]7 q0 \1 D3 t% }
# ~# r: h! [2 s/ e) ^/ N  n
“為了看一看。”
& c' M4 x5 z1 Z, e, R
“看一看？看黑丸？”5 ~4 ?. I: w6 k* H( r1 v& ]
6 |# d$ P4 P/ `
“對。”. Z* ?- d4 O; o! G# w
( G2 V8 ~2 P( {6 i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L% n; J2 e, z2 T8 S

“逃走了？”  ?% r  P  J) Z. m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 E& O! |$ ?+ y+ |- f
九" u' n+ l5 {5 E+ }9 T7 x0 {  E

“變成蛹了？”4 l$ _$ N+ I2 i. S: o7 i# z% C
8 a9 b% h3 z- Y6 Y$ U
博雅發問了。) a$ d- U6 z- A& n4 U
1 u, h& G6 v, s$ k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5 i: d: y3 u+ Q' p, Q  [% T& m$ k& w5 ]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y  A6 ^% O9 J- g- ]
: m1 N, m5 ~0 h4 p5 t8 J
“赤蠶蠱？”
4 K% ?6 A: K2 B0 X9 N6 D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什么？！”$ W" e* v7 @% Z/ ~5 E5 @( P" o( ~2 S2 I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T* }* t% w! X# Q. K

“等我？”
6 I4 @& U+ h, f7 C0 O: w
“是的。出發吧。”
! e( X8 s" n) ]  O
“去哪兒？”6 M9 _" B2 Z0 ]- A
9 ?( ?; o$ J4 U/ c4 E0 }% v
“露子姑娘家。”

“那……”2 `1 m  @. s# Y- L# g7 N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3 Z, s" l3 H: w0 E; I
: p7 K! s; k& ]9 b. |, c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l( l$ m6 E) `4 o' |( [7 Q, C
“為什么三只杯子？”' ]3 U, {2 ^$ `( h
" ~& Q& g; X. G$ z  l% \
“博雅，葉二帶了嗎？”; m* {) Z% F. Y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z7 U% p, o9 ~8 i+ q- V7 S  k! U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7 \2 u2 T  [  |3 _3 ?5 V+ H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m: R8 \! w1 O, `2 F0 f( h  i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0 z1 z0 p: `% t# P6 H

“要去吧？”

“去、去！”2 h9 x4 z! e2 i4 T+ Z* I" N7 t: l

“走吧。”
* W% g5 ^; U. m" p1 k; ?" v
“走。”- |/ p. G" g) m. B
1 a! N' t4 M& S% p! T; H$ z, K  a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f- E5 u  w5 M4 A: P
) ^! v1 g. d! B# @
十
8 Z" W  L; _% n9 C# }4 E% {8 C" N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 U& J4 d5 M3 C7 z4 G- `
月光自中天瀉落。
* |6 Z+ t' r" N
二人已飲至微醺。2 s9 P4 H$ q/ R6 b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z2 m0 A' c( `2 v& m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j" V& @+ B4 x* P
" [4 N3 S/ R) I2 D2 e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p1 S. ?+ @: D2 U* f' x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f( ]; J. F* w0 L- k. C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l+ f  Q* G, z# I* e; J% `
7 O: t# J' \; c* j: r$ W" q
“哎，晴明……”+ o2 [- H4 V) T! s+ \1 ]
+ y, O1 @% s4 `7 Q  M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F6 ~8 ?/ J& c! ~; R4 P' f* C. K8 v

“快了。”& U( N+ ]2 x& G2 N* x8 L
- x- @* U3 x) [/ z; h/ p2 ]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4 }( m% e3 e* y# y9 @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h! [* W5 Y/ [# V; M  ?
/ _8 g* L% g* K8 E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q! w/ `, T' a* X5 a
" M# r( n4 }: f2 Y* h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Z! \" ~8 x& k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3 \; Z& Y* }- u
* j& f& m! k: r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x1 Q8 y3 I) j: P! g5 O
1 d: w+ s+ x- n7 V+ E, {; b$ C
“具體說呢？”
; K' ~4 I6 U. y+ W+ d  O! U0 }- J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6 |6 K6 u/ G2 j1 r/ ?! p
2 d" V" Y4 {) p+ d0 r7 ]8 v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g- b7 F, O3 S2 V# Y& a8 v, D& y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U3 l; Z% j1 L1 l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6 A9 a4 X$ e4 q7 h! v) n: t! h
0 L; A/ G2 u9 U9 e; W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0 n' A9 e0 Z1 k* z8 g& u' w( Z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9 ^1 j8 q( H' _: e" E* i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a. F# B# [4 T* I

——正是蘆屋道滿。% @: }0 m7 e: a$ Q$ T
+ n/ F, j* c3 P  M4 M( L& f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1 `" ~3 w- F7 W: {* j* [' H& M

“備酒了嗎？”; L: ]" H* L+ U& m/ `: E
* ]" v0 A6 b" d; _4 _( z! }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 U% l2 T8 i* {" I( l1 b  H5 @4 x
“喲，備好了嘛。”4 |" F, r/ p: g2 M4 Y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N! ]0 J9 C7 r, m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q* \' B* V6 P$ g$ V) q3 L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5 z4 Y, f" E( M. W7 O6 @9 m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6 |. A7 `& v) G6 T9 M
' A- @! ~8 J: Z6 g; T2 _* f; V
“對。閒極無聊嘛。”- Q; s) N2 c  p
) I! O5 y3 C- X' K8 G2 w  U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0 [, f  A/ q1 G! A8 s' U: m
) d- a! r" T+ p. B) ^: y& I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P0 Z8 X( X4 Y4 H5 V, y& D
; N# Q# m! c$ P*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0 _, ]/ b7 H1 ^. _6 Y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1 j5 p! \8 H8 m% r$ z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8 \% D/ L6 q5 V% A: L7 {; o- V
( y9 `6 h- d% d! o- }+ `3 v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d1 f0 Y" a- Q; p* u) s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1 ?# S3 }6 p

“笛子？”; M( m, L- C* K- ^/ q8 V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嘿嘿。”& G7 |; c) L: B! Y4 I

說完，道滿笑了。
; H9 j6 U* M5 }0 M* `- K4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2 \, C0 H8 _$ P1 r
# h5 o: j; O6 L% l# g% Y2 W
道滿對露子說。7 _& \7 i8 R* L; j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G7 D) C6 o) m. C! `
- F) [! ?3 |, x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 O( y7 G% k# c2 d
# v; v( V, k% \- K; Y2 \5 {- S, y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z. U: n) N' s
9 [7 c5 Y( f# H7 X9 F9 U$ A0 a+ _& y, C
“好！”
* X9 z9 \) U' H7 o8 H8 H& u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5 j7 _9 p# z9 _
% m) R* d4 q& j%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4 f& v4 ^0 j0 G+ p+ h  @  Y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R3 q' `' R, |% s( B

“太好了……”& G0 x4 Y3 g" L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N9 i, K, c' W; {( u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8 ]( {# D0 @+ |* y% o$ w

“喂……”% T4 w6 t6 t' Q3 U# E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I8 y" e# k$ Z4 u, ^: ~4 j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O3 ]4 M; J8 {+ o# d

孵化已經開始了。# R, ?5 D. f5 _) H( N8 L- p1 Y
  M/ {8 y- v; x' ^- ~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l8 A+ g, G  {" p4 @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1 o: Q& e! P; r: n5 f- _

有著蝶眼的人臉……
$ ~: d& m* M% }. }7 \* `! Z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V/ M+ [" n$ w  _7 F, m
/ Y9 i% @' a: |# [" s' V4 G# _. I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0 V$ I' j. W' s; g; N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Q& t& H3 |6 |3 l* L
9 Q; |8 o, X( D1 s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8 d9 h4 ?# _) P& @& M' c0 K' f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 K7 p1 o! \5 a! m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3 S8 l2 V. Z, e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真漂亮……”  K, w1 W+ M! h0 F' D
* i! T  C& _- J$ |% V
露子說話了。6 ^+ H- x" b/ @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s2 z& D4 W4 k
道滿嘟囔著。6 w* Y% F, ?' F' m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6 L1 z* E) p' \  O

“給我？”4 v1 E7 s2 D% S! i' s8 `$ j' ]7 c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4 E+ c5 `* J8 E: ^9 I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d& B1 J8 `! k1 X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A, J8 t; Z* c% v* g2 _5 a% D7 B
. P) t7 p3 ?; X: B- Q; f
- u3 S/ p! d; V; R4 \) S& _3 ^( f$ t

一0 u$ T& g+ P/ r- B0 e) X3 w, A, _/ ]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 \. i  M$ y* P! c% f+ k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8 u6 |' y$ z0 g- L! o
: v5 G+ I# ?, W) G/ o2 J
此刻是夜晚。) p" _( _( u) m) b+ q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v/ ?* N$ `% ?: |, T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8 f$ x5 W( ^6 D, [% J- k+ f* R+ N' r
; Q% A, m# ]& R# b$ f  G2 {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k' I# }* q  w- b: |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L- c2 ^) X  @; M$ d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C" }5 G  d6 o3 v0 ]" u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2 _7 x7 O# Q! G/ ^- O! M- u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 e5 W. O! w) z
9 O' ]' P% m2 S) O- n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0 t1 L8 @; u! m* b$ a
  Z- _2 t$ o+ @" W& b- V( b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S1 `# I2 O' A1 A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B6 d! s% u: t- ^6 G: S
琤琤. 翩翩飛舞。' u1 x7 T- Z" t" H$ M! d# ~
& Y; Z! a+ u' s4 D# u
琤琤. 翩翩飛舞。
- }" N, j( \3 A+ e; w
琤琤. 翩翩飛舞。$ n; K3 w) g2 a- T
( V; m* s2 ^/ o& G% S7 ^8 K9 N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s, S6 @+ T: g! a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M8 [/ O, d( T, p5 V+ k1 k9 k: y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 i6 r# ^) H6 g& W& b+ P' Y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6 d( O7 I0 q) H3 K9 o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9 x% }: E+ o  }% `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A$ j+ k" a+ _- E& J! d
% b7 Q  V+ u$ d8 B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o; T3 ?, Q* R3 o$ L% X" d- I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d# D0 X. O% Y1 ~- H8 [, k
6 p( I( g+ }9 f( U4 _0 i, s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7 C* ]+ q3 ~2 B' [( T! A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j% [: r0 @9 Z% d/ Y1 O. ^7 n5 W
難道是幻覺嗎？0 m  l1 \  z$ N! B. G1 y
! k0 B8 w/ Q5 ^& u' C4 E3 e& G' X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 K: m. Q, A5 ?2 s7 k  I# Q
“昨天也來過吧。”
$ z. U0 s7 Q' n6 E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b2 ~. x$ ^0 N$ g2 w# g( J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W, ], E7 ]8 |

那聲音又響起……2 C# r9 f" V% T/ R2 H0 W! D
2 x" S" c+ v5 y: X1 I3 h; X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1 j/ L3 B, P, R& [!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7 g) L5 E8 @9 }6 \9 T
“我就先告辭啦。”/ A4 t6 g- v) }  C
: g3 g# N* a: U
“告辭？”  \4 n4 z' P; p% V
* ?4 M- Y4 {# k. V2 ^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9 K8 l9 u4 f2 c) m6 E- E4 Q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Z' a) [% ^- m: d- h" R
“哦，嗯。”* c# ]) d; D- m

伊成不由應聲道。
5 ~  c# r! H2 J5 }. d
二
8 Q# |- C, z: j$ ?: c9 j" Q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8 M/ w/ m2 }' Q( ~) f/ ~, V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0 D& p4 l* ?/ N, W( r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t) ^% F- w$ x. t5 }2 K2 H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d% @' [) S. e# n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0 D3 z* {0 I9 H# I! t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N& O7 p' f& f; C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6 ^1 E+ M5 {. P% b7 [& H/ `9 i; H. l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l# A) J, \* S' U. E
1 k' m# l5 v+ [8 M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 T5 X2 a+ b2 Y/ k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F9 @" l+ N2 ?2 I7 N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z3 C0 u. p( U1 Y" b
5 ?. W4 W) h' X
“櫻花怎么啦？”1 B3 L* Q2 M( X# [5 h0 r3 B" ~' j
. C6 [7 J2 T% D; i
“就是說。那個……”( K: n3 g0 t: K# w! e4 n0 Q! I* d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 V& T1 g* X4 ~; k# x" r0 Q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 C) t. E0 X* j7 n5 l" ^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2 M2 F1 C; T5 J4 Y
0 m9 Q6 X* ]* S- ]: [/ `
“……”2 W1 L% _( H4 _/ e0 M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l# V: f9 G/ A5 s' |
" Q5 h: a1 s1 R* F2 ?" S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 r. m; V* h& T: |5 _, G
“唔。”. M4 Z' F1 k! ^4 E  {
6 f" a$ k+ c: ?" V! n$ h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R3 K/ R3 }1 a4 {
( o. }  |5 y5 y6 ]. S
“……”
# T; L" a) [0 m'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y) M9 J  `, {( D4 O& R) j
) C5 a+ G. g7 S* N$ @5 S, }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T% Z" T: o# ]3 Z9 F: @9 N$ u" b
. V8 _9 n  u& B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J$ S! e2 S, N
+ Z0 S6 o$ l5 ~( S' `# v: r; ?) s6 f% x
博雅雙頰微紅。+ T# V" q! \  ~; a( M

“蜜夜……”
2 W4 {0 r0 o7 w! }! L% n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 C! y0 m1 X/ t  C1 y4 X5 o2 Y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1 n  b6 F+ A/ \3 S/ Y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e/ a! W  S2 i3 E* [
. F5 l! {/ E) T5 v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N6 U, P, K( c# f7 E: D3 K
6 u; M% A  j* x" T$ ]) O$ B
“看吧，你就是那樣。”6 ]; i2 A1 k/ C4 h; e5 K
8 T4 @' s8 A( b" M
“又有什么事？”: O5 e& b* |5 a) M0 _: ^

“你剛才笑了。”7 y. {- x) s/ g/ v+ S. N
: t) ]" c2 K9 u9 F, i* ^' o0 ?# A) S
“笑就等於逃避？”8 O4 e% [" q+ Q0 N/ c; z
; b0 c7 A* Y- y
“不是嗎？”8 i7 D7 g; f3 l& j2 p$ ?0 M4 u+ u. {
) U* }* D5 U+ v  v1 a9 Q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1 K/ s: H, _+ v: P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O7 [$ k$ e0 {6 V/ k7 I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0 M, h; s& u# j2 Q
( z! Z, X" V9 V6 T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
/ L- R0 r' f, a& W, G9 U" J
“你總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3 X# J- v; @' E/ P
# z$ n3 F, J) M8 V* H7 W; s# N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D: t$ b, n$ Y# z! G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4 g9 ~' K. F/ K7 Q
“我？驅使鬼神？”8 ~0 |6 R6 J/ {$ p: Q4 @" |+ @' }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 `$ y$ S# k$ W
1 l. A' U& N" f: K3 K8 ?/ P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f, \& _* ^$ k5 y' U
2 b9 A% m5 l+ L5 [9 h& x  o$ }
“就是這樣。”

“怎樣？”
5 w9 _, o. e; S+ P3 o8 d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 Z- m8 K( f0 R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O9 L" n! u$ h7 h
1 ^) I2 k$ U' v( x% j! w
“不明白才好。”- \9 J+ h8 E: }* h
* q! N1 B: `. T$ J9 D% g) N, x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 b: M* Z: `8 ?! n9 ^3 ]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C2 `4 T) q& }
3 T- J& k/ ~9 H( H8 S0 Q0 E
“要緊事？”* O' R  ~; I) V  T6 W8 v- j
8 h6 a! _2 ]1 z: C& }( R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9 O4 k5 l9 U1 [

博雅點頭承認。5 @. j! ~+ `  ~3 D4 b! x, p9 |
6 W0 Z0 e+ P+ U; }. _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C# W: T, p1 V- O8 y! k% M7 _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0 w* d  }; r2 ~7 g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0 P2 |; i7 I$ T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j- i) R# \: ~1 ]1 r. N) _
8 k4 Q4 J0 n  I6 V3 v" R/ R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2 ?# a! `( N8 I. e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 y# |* f, t, s) E2 f; F! H, Z
“他怎么了？”
# `) G6 {! G2 w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x, T" B9 Y1 m6 G6 e$ j
4 |/ t4 t$ B0 r8 n+ t
“怎么個怪法？”( }% s" @  C) s5 ~+ ?! x( P
* A6 O3 w; N  |3 n- I6 f) u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D" Y9 y' M4 F& j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1 b; f/ |/ j; _; ?% k7 X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a8 t$ J9 Z, ~8 s! y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W+ V; r. q% t. f& {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 X; g* \4 K, c
6 m+ g/ p2 _2 u" w* N- j, k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 T3 Q) Y: x6 J+ t% t. P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 I- I" Y" l* _4 E2 t4 I! j( _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7 Y; L. ?( m& [8 v" \( Q  r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p' W$ [/ l# \! _. Q
) D* t7 l  T7 c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n, e4 d$ P5 J- j% [
1 F' M/ M2 s" a, M9 Z2 t! [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 D% M; Z2 X8 D, N& C, K! T
+ q0 ^$ K4 |; S' X. v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 R  U0 }5 B* f! {) Z2 B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9 F. w, o8 U3 S3 v% P4 H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8 I; a( h. y  @# s
& T8 U' H) w5 v4 |" }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6 I( m  \/ B7 v( w% W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n! W- h$ I% Z% G: I4 r7 ?  L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1 g6 V/ t0 ^5 \0 m
: S! g. T( D& D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7 d) e1 y; ^0 O0 L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 |: Q. k) r9 \# K0 @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5 S& p! B( b6 q# J4 b& p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 y* G# S1 P6 K. L9 v: v7 _( a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 M, A' M% T2 y) d5 t9 e: J( m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 k9 I& C* }  C0 L# a5 D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 u  _1 T/ Z+ W
話說得沒頭沒腦。" s- i) {* V( o0 U0 x/ x' L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 k( {. U( B$ |4 Y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4 [( H# L( `, Q4 b+ |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1 h/ c; i# u! _& h$ p4 N. ^: E2 M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9 i2 [. V0 |1 Z6 ^  B+ B0 e

“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8 f  a, I. Z4 j& `* k

“想從山裏出來？”
% l; C! _6 e3 `9 V  L. T" {4 x6 p
“給‘山’字？”
) F: [' `) h  V& |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 r6 y) i0 ?/ y8 d* B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N; R0 d7 [' \- r" G1 A
: O% P2 z  F8 x7 R. Q: `# B3 B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S4 _% b+ F0 }
) u( d% [" J9 w0 @9 F/ y5 y
“伊成大人……”( Z0 X2 Z5 l' T% p# X+ Q! E2 \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0 M3 u3 D9 B4 O% G! f. S+ R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 S% }0 T9 T( S# n. m+ \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5 i. w0 a0 V: S8 g7 ^' u
( w3 u& v: {/ j. ~* ?; E. {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h9 n1 c+ j* |8 U# ~$ P
" I6 @0 v: ]2 O' x; L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 n2 ~$ B$ S" k7 H3 U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 X) g3 S# q$ Y& j. |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 K* q" [3 p: ?$ `/ L4 R/ m, f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f9 W4 _6 ]# L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6 i1 g% D) Y- y5 V; A3 u
" l0 V, M7 e" J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2 N& A: f) r$ n; t$ k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0 o* t) [9 D0 q0 _- A, L
3 Q. A) ~: e; r! [5 B7 m
…“博雅說。1 |+ S  M9 F. ?' f9 l
4 p; y# W+ R. L* g) m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K  `: C& s# }! D
' c( ]) X7 `- c5 L4 ^/ V, Z1 Y5 u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7 e( @0 J) |) [. P- a+ N
2 T  I  i# L! H/ a
“呼喚名字？”博雅問。6 n6 m+ Y" I* k) B& B, A3 Y
9 g! ^* f& F: {1 V3 P5 Y2 ^, L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R" Q! p! O8 K& h

“是咒。”
, m: ~8 m8 y8 Q9 K/ J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R4 T4 X1 P% a: A: X& X
4 v" q8 f7 E& T! g
“不。”6 A3 [# @5 t; M9 a: ^- p1 s
1 D; D' l* y0 R! Z, m% `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 p' Q. `' P7 Y* C4 H* q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D6 t0 g# E0 @# s6 N( S2 ]% \2 }' w

“嗯。”$ M- [6 g  Y) R! B6 s% e0 k
% m7 Y. N# u% w$ i/ h
“走吧？”/ j6 h1 T. ^# u2 u$ h

“好。”
8 g* v7 ?0 O1 I2 }9 A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 B3 n% Q1 ?/ k2 i3 c$ I# [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4 l! N& Q' e; ^) X8 i  F% p
  ~6 s* i( M+ L5 B/ Q7 K4 l% v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q1 R6 @8 a7 q9 k! R: f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R% J% l7 c. E" f0 y% {

“你說‘山’字好？”3 y' L; v9 |$ i3 b* D1 b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N2 S* C6 v7 c/ C( b$ g4 ~2 }
- e* Y6 t8 G" h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 ?, X, @; ~- Z: i* {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J" d' \# g$ V( F
" f9 V4 g2 G7 E9 ~+ M3 d0 h' t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7 w! \* V& C6 V: ?8 r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0 E5 k* w, b9 B6 D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W+ b: q/ k: k$ g/ I! K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2 e. O" [, g1 q$ R! H, F
“嗯。”

“看見什么了？”$ @# B; z! U  A( r/ j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9 A7 H$ d# O2 i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 T) C" k& c$ h8 R
" I* {& H/ F4 C# l
“想看嗎？”- c. T* ^0 V% b

“我也能夠看見嗎？”  N" ~' q+ E! _& q0 n" d7 H6 v8 k

“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L  T1 n0 a& |& ^8 R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0 A' b" N0 M9 K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 }0 O) e- `% D( K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c, l& _* A' Q" q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0 Q% d# X" T/ N) t% c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A4 c. S$ y6 X8 `$ {) N

“啊……”
+ W8 E; Y7 a) y5 t6 S9 [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a* a& @, c( |$ B% I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H% y& Z3 ^- ?- C
  o  R/ r& R/ M9 }7 {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7 v. F  x1 r. [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6 [* q4 n0 R5 f* {( h
' E; ?  {4 G: S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4 t: {& H" L8 S5 Q  w2 b, D, |( E+ k

是一個漢字。; r. j. s* g  P  Y
$ I4 U! ]- Y( i' K
“‘山’字吧。”
; L5 M$ X3 D& r" p9 h/ {4 \7 C9 |
博雅自語道。' b/ G( N: P+ [( Y$ S" x
" b7 M3 ~/ ]* Y# g" Q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 n% V9 a  x% w$ ]# B# g$ Y" V5 O
字。" z" V3 q  a; h. m8 J% I
7 v/ K& _1 X( }9 y0 H. S0 n- A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N; a9 A9 B1 z+ z4 Q- l7 o

“真的？”9 L. D: ?: f( T8 I: D
" q: G7 P) [2 {7 f  l/ \* o  k/ w3 B" W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 K4 S2 A5 B

“不會出事嗎？”; j, g) X, y. x% T3 ]2 Q* c" t0 m6 G5 y
5 R  x# C4 G3 L& x7 t& E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0 t- `- Y" R* t* Z# y7 i/ g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 T5 j: W  p. F( X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k  m  K7 c  q7 o, s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d! a# V# j% J5 u+ r3 y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你也見過他的。”, u8 `0 l: z/ K4 G; D7 P8 A

“什么？！”/ k+ c+ l8 Z) N( Z2 U8 L4 B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 s5 p2 B! J# C% c1 m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5 B) F2 s# \- p' H7 F: ]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N. |  E) a4 z8 }/ T: x# O8 ]2 i; B
, U: {+ |* Y% m$ i; C0 }
這是在保憲家裏。+ V  I, U  g% [7 N8 r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2 K8 H  v$ B, N2 O4 J" W0 N& Y+ l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 Z0 ~$ k7 T& Z" {8 m  C9 l: M& M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k0 q1 f* d" V. `. }- [' J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
7 X! X8 f: @, s8 t0 z6 ]4 p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5 t1 ^5 q, v) X4 u7 i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5 f! E) o  R! ?! G: F$ T# l
, G, {, \! m. S9 P  j/ V- i" @
“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
7 o! ~) O, x6 B  s6 |
“這個嘛……”# `: h* o) f2 K/ ?9 J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9 b8 k/ I% p' w  W* h: q+ `
$ L8 {) ~9 W- |$ {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d' J2 N  p  A; q, r

“……”5 b( F+ U" S- ^* t2 Z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 `1 B# B- W2 Z% v; g  `
“你還記得嗎？”
9 ~( G1 ?* q# a! _( p, J
“不至於不記得。”8 H& h$ }* G( j/ f7 w+ X/ U

“是什么時候的事？”, v* w0 m" g" x% a7 Y8 Y
' H" b* M2 i% b8 @/ R+ J- ~0 L" w6 d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w" l$ M1 R/ ^7 h. V- F3 \. |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t0 \8 p2 M. `2 \5 f

“是。”9 m5 K0 L7 a, e' q7 R) f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7 S% y4 B& s" S, r, {- [% C
, S. s0 s) r& z8 I/ v$ S; }$ z
“……”: I1 A/ m1 L% t; b) k& q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4 W5 e& w' h& e: Y0 H
- R* f9 [# I- S: i: L
“是的。”
' j6 I6 H+ l4 L, W9 N* M1 a
晴明點點頭。
+ h) O$ }1 [9 {5 j; U; l3 f1 }
“的確是我做的。”# g0 ?# T' C# q, I3 N2 W; d+ R
7 W- r# u' l# f* j/ Y" {5 j0 q+ K
“是什么時候呢？”
9 L6 ?. Q8 V% D' q0 m
“早在五年之前了……”$ g, c; @! y0 r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6 U% j& ?# V  Y$ ^" F4 k+ j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4 H& s% M; L0 i# i

“好。”2 ?: `2 \# V# f7 }
- q' O3 z9 _. G: E" I2 `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Z/ w' s5 f; L* {0 n9 q- r  e% Q# S
8 ^& f: o, Y/ v& ^  ?; ]; Q0 s' K: ]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2 `; `+ G0 W0 K( I' W: L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f: ?; \4 N6 d5 l. n+ g
1 |' m! O5 i9 v0 A* j/ S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 a- @) R5 K& E7 k9 r+ F# L8 v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1 C& B8 B6 y6 c: }6 ^" }- Y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Q6 Y  H7 u  ]1 T# h2 ^/ N

“這是指聖上。”  h. a$ B* F/ W- F

保憲對博雅說道。" N# C: R. h- N/ ?  I( \; q
4 A1 V( F+ D: u3 g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2 t4 x* t  n+ N5 I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 _, N5 ^$ _- J9 e* p
“沒錯。”

晴明點頭。3 m+ Q- @: r$ `+ D
* B# f) C- o. ?6 u( X2 J: ]8 @3 `- l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0 t. x, f4 \1 x- ?/ J
  T+ \5 Y% G2 `6 q1 K, _% }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q" ^) Q# y" d& _" n: l" @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8 y! s2 U; c: ^, T# d
! I  S; w6 N; J' H: I  \& x& o
“然後呢？”& i8 n- ~7 |( o. `

“我射出了回頭箭。”: w! p  R1 Z0 x' L- a8 q

“哦？”) |) y& B/ C* L, [8 u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7 E# [3 P/ U) n' k6 @0 t& t' d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R, C% ~# R  J+ \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7 i& V5 h5 }* p8 H
9 ]8 i- Z/ a6 H4 t0 b  R
“他怎么說？”' G5 ^- o5 m( z+ P, ]
' \8 Q2 l' [( G2 W4 f
“他沒有回答。”
2 ~) }3 u/ o. K2 p8 b, G
“哦。沒有回答？”
& M) n/ w6 x* Q" ?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那么你……”9 {8 ?! n1 m: }1 Z8 t! l6 ?/ I# P
. {' n. p* T2 V% @7 n2 o) S/ u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0 R8 W( k6 I  k3 N8 e
“於是，你就封山了？”' c. x4 @! E% {7 b
( X" J& e, D# N4 t# x( t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0 A3 N1 P  A- s$ A) D( _9 d0 y0 |( L

“這樣我就明白了。”
! h# d1 r$ E) j/ ]: G7 E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 P5 Y8 [; _2 `; s: U
“請問。保憲大人……”
1 d- r% X5 c( U+ w
“噢，什么事？”
4 w* z% K8 L) |6 d7 N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n1 ~0 ~; g$ v! F; l
4 }$ N9 Y# E4 ^. p, l# w' U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j/ V* D  c  P8 U7 s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5 r3 a) S& g; u) C3 D! q
“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0 Y% m: q. h) y7 R+ L' [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V% h: V* p: \

六
6 U( q# [( b# v' @) W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m/ o* k( r* x+ o# X
, p: L, J) Q, C$ p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6 ], S4 U# V1 a# @! k
6 L& ~: R$ ~# B3 I  X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7 c4 O2 z* [0 F1 I, ^" I
& t5 R9 t% E! \$ B
月亮升起來了。5 V* c7 {- h8 U8 f6 h  e& c& r
/ A) M& ]' P2 b: k7 l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P& V) j. G1 m( f
! R: O; \7 I6 L5 V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 ~+ n1 M( @' F) G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8 _8 Y: x2 F! p4 L# X$ ]8 l
. f$ |, `( z0 v* E5 l) a+ t! Z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6 W7 Y# W4 l* w# g
, z( p  ?4 u; D3 d! r2 H
“為什么？”晴明問。  a! Z! i' _8 Y" S* `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2 M5 {4 A7 M3 {8 X4 f; v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2 e! h0 q# x8 d

“封山的咒？”
6 N4 p/ W1 W) J/ a- E0 Q6 ]( o
“對。”9 k6 f, m2 x5 C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t0 a5 j' S" c- `% d  Y) S, u3 q3 q
$ {2 [+ Y; |2 }5 D% I8 P8 W
“就是它。”: x7 x' {% y5 n( _! \5 D
: C* i$ m6 S* O: V$ b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K! a7 w3 y& `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2 r. x' K( s$ R  H, P5 I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0 I1 \# X# _" \- K, u  u

“……”: \  ^& h& i' o% q2 m6 Q3 s3 M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 l* a0 `! O+ p0 |$ _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W3 m- U7 s$ r& E' y

“於是海尊法師就……”
) ^5 U3 @  H0 p6 w8 K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8 f: ~: q: M* \; U* Z5 \
, Q* w, V$ C% B+ k( A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V2 S5 B' S3 h( P5 S2 }0 {

“是啊……”
5 E! o5 }' O/ J, @  i% \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 ], F, J, D1 ^; n( S; V
6 ^. o2 V8 d# B7 w* J4 P
“噢，大體上知道吧。”" Y, z& H7 F% Y3 Y* I5 r7 g

“那你就告訴我嘛。”
! u1 p! T0 h( h8 D1 m5 T: g' b; z4 ~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2 B3 q" P  h2 j' D9 ?" e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 U. }% U- r5 j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1 x7 M5 K$ k/ O! J% Z& Z! s
2 u0 F: \3 Z5 a. f: J" c* C  J9 N# [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2 g- T3 I) Z! @) f
! m- i- G1 o0 L- a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4 k2 J' M" P6 N6 B; ^
4 u% L/ I; f$ Y8 ?& F9 U, w9 T
“蜜夜，準備好了嗎？”4 c. n- h, ^2 w. t3 c1 J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1 O2 k+ ^1 H* z* I! k9 t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P7 F; O" c% \5 `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l) H# {" n* F. N3 g) ~
9 l# T: A, W$ a- ?& S( K. h9 J6 ]
“山”字變成了“出”字。
2 Q% [' G6 G* W! }0 b, V6 `$ {: |
“這樣就行了。”7 q$ {3 m- T- z
6 V% y  g* h! A  ?8 B' T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4 L3 x; C: j/ B  ]* B
“晴、晴明……”% Z( h9 B$ p) O8 W: d2 R  i0 u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9 \. E. b& [* q; w. O
# I% _3 Z1 _3 S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 `& K8 h7 H. G

“櫻花嗎……”3 T' H8 ~$ w& W8 w" _8 R6 Q' O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0 `- J2 f2 K/ N/ s+ r& |- C" c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z7 m' i5 k9 q

“是海尊大人吧？”

“是。”
+ Z; n, L" H- H) `: X7 ]' D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 g$ Z1 T# Y6 l$ U  N
, Y' C! Z4 D1 m0 x4 _( Z9 w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W, Q7 l* U; U4 M
. i# T- \, J  K- K# M
“對。”( U  z2 V4 K6 T# ?! B) I1 }) g% g' ]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1 I. f8 X) v% p/ C1 b2 v4 f' f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J& x, d( [  l; M- J0 `/ p
- W0 Q! k7 W8 a' @5 y1 {4 j3 ~8 `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9 j: N1 B; R: r  Y
' Z# q; r7 z8 T2 v$ R& Q* d4 n1 i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l7 [- X5 g: W; |; i+ \( Q' F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 w6 t3 ~/ {9 a/ h- w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6 Z: \* l% `( N& Q2 n% m8 @0 @
( d9 c* |) u; a* c6 \# B, r
字。/ r" V  y+ m/ {3 J! v

“原來是這樣。”" @) j& ]* z" U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Y( Q' l; V/ k7 K& h) e/ x6 r7 u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B* E9 U* F+ O% P1 ?( Y  K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O4 X/ }' S. |; C, }/ \4 ~
. g/ m8 t" g+ @; P- a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b  |$ U% _5 r( u) L- d
+ L& V  S. `7 b& G
“原來是那件事啊。”
, G2 v4 V0 j5 ~4 K/ Q" d/ F# d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N2 p* W3 @% c# o2 E) S) H
4 v' _9 z+ w6 z8 I- ]
“我想要錢。”! Y! i' v/ L+ N: C( P" T9 {

“錢？”. r( W# d+ e( z" t/ X/ W

“錢，和欲……”; L& ^* I2 G9 \( c- |& K- }! J* l7 l
) W, y) m' b4 I+ {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e: M  O% g! y: {7 N) R
  @- \2 S( K' P. Z# c# Y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h" O1 y6 i

“是的。”/ G( K* R1 f: A0 k3 \( F

海尊點頭。, q- i7 D: j4 Q
$ d' {1 H1 W$ V1 c% C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8 k# Z( n8 F4 |#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9 d/ u/ n3 B. s. q/ w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6 M( h$ o- o) N" v& o

“多美的櫻花啊……”: C. J/ n! Q- |
, [- Z/ H; D6 R
海尊喃喃著。
& y+ m9 f+ n- Y) u- T, h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2 t- O: `- Z7 _
6 o' y  b" [  i8 P1 |0 U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 Z$ T/ V, F, U' q2 X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L, n; r! E5 U% ~, n. Z8 a  p1 l+ c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3 g& f* h: }( y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5 I& n! m, x0 m# Y
' G" `. j/ O  ?" \+ G
“他終於走了……”
: t) p' ?# x# k4 v0 g+ N4 a  e
博雅喃喃低語。

“嗯。”
) R/ ^7 _) y. l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 F& I2 z# Y- f) u( v; T, z
. H1 _9 D2 N! t8 J" Q+ @: q. h
" C3 H2 \5 W0 u/ M7 J
一* k6 E2 U0 l: T; G& p0 h: `
" u' U: M. N; F- p7 B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4 F% m' {5 C( F# f5 y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z) y4 A; p" H  Y4 p9 {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t, O% I& g6 v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8 t/ q& r( W$ E
* A9 \& u6 P$ ]+ Q: t3 |! W7 q
梅雨已經結束。
5 H3 \+ u& @  n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7 Z- k" b1 x) U, J
: U2 T; V! R# A$ v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9 Y" W4 _; i, A' W4 {: j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b; K2 |+ t; e, |# w6 I5 T3 O! J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3 [* T" z# Y& o! M& x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6 O7 F% [6 y# ?9 Z3 O. \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a4 L5 K. i- B- G( S% S9 i, A  D9 N
) W, `+ q7 Y5 ?6 C
“真是不可思議。”
9 p& d: e' c6 h) W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7 t4 Q; o4 O$ R8 ^1 v7 p6 V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3 x# p2 ~( ?( {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f( f2 |: z8 \. v* z: Z; i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2 O4 ^# l! H* s" X; t7 d, U  P7 \
7 C7 i. n/ |- M/ k4 h7 Y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0 o7 p4 S% i6 }+ Z8 L6 b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 s* @* @* Q3 l* D8 \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F# A& ^% F5 O: P
! ^- j8 `+ S3 `$ j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x+ Q4 v: c7 \: F7 \; e
+ L7 A& j) B, W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I- T+ |0 `2 `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2 n/ m2 T$ a; R+ ?
“對，對。”
4 N! V5 g8 |( S0 a
“是有事而來吧？”0 q7 T# k" B; S( u+ i) V5 t
5 m3 a- Q4 S8 b" H* c1 Q1 T$ c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3 H# C0 ^1 |# `% g1 A
8 U$ t  y' v: c+ Q# o" z, T( Q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8 y  F2 G- d* ~( r) m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 O  x& `0 u+ ]1 E

對吧？“9 ^/ d4 E, r$ R& w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 a2 Y, y. }" W. J9 u4 C' E& H) r
) X+ [! ~1 z+ \4 B7 g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f: H2 K8 f7 }4 y6 x& ~
( h7 V' b" ~5 u) N
二+ s+ a# k( j0 x, ^6 P
  E5 r& S+ w9 d) x2 H% ~2 w' P+ K5 ]3 e/ g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U) n2 A2 f+ {" b! m. ^0 n7 Y; ]

“喲。這可怎么辦呀……”8 E+ l7 q6 E5 K# y- v' n
* m; ?3 N5 s3 i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a# u5 s7 V! V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L5 D. m7 x$ E7 k9 T4 `
% Q& L6 w0 M( @- p9 J# O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 O/ G, M& `# M4 Q0 a# c0 H# v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 l& f, i5 a* ~; j5 O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7 d& T& A( Q9 Q
. G! R' ?0 o- Q$ B5 v: h+ ]( w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 k4 A5 i( |( S: y. |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肯定不是人。( ?; E6 t$ y! n5 Z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B+ p- x9 w4 S$ m  Z& x+ D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R. U2 O! F( Y5 M
* r; `0 h; u  z5 `
“就是它吧。”成親說。) t$ B+ t7 F2 f5 K4 u: E7 J7 L) ^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 X6 Y5 N/ v- o+ p; I" E& Y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h6 X" M4 ]$ O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6 V) P" E+ a- d; N4 u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v% a7 D# B7 c0 h: u' T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9 \- h: j7 ~, D9 A( t, z6 n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7 H2 ?* ~7 u$ J; F" U( F# I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j3 {$ V' n1 H4 N& d5 I( l

“哇！”

見者無不驚呼。- w. w2 H& Y- V' c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 w+ {/ C- p+ W- v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G9 ^3 r! `' G

“遍尋不獲啊……”1 u( ]) F* V* p" M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o2 d  t- K; T8 c1 Q+ h

“唉……”# J/ p8 s$ L2 E  B
; K& N" W! }+ w7 B4 r! ^, C& F
“實在沒有辦法。”, M% S) M- a0 W% b/ q# N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9 F4 {! j& p+ i- D0 Y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J3 ~. D5 M  T6 k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 b5 b# d  }2 E' z; l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0 m- l7 t. d# T; v* T2 e7 J  L
1 \& V- g- |  A$ ]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m: a5 B! o  V* ~- U9 P
& u; J& X' u: r8 I0 T  L& T
“是誰？！”9 {7 w8 {1 X! P! J
/ T( f2 B) n8 s. S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F! c' p- z4 U6 O! }# p: ~0 @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i/ k+ @' q" O# K4 H. U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 U1 a6 u; T. y1 q) t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 a1 b9 F5 ?1 {& a
一塊、兩塊、三塊……
" C" C/ j& i9 b$ x$ {  Y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2 b/ x, z9 G: L. z- D" m. A+ Y! U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T& K! V$ }# H# J
“不要著急。”
  @+ r3 }7 m- f! v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9 N; k" H( U7 j" X7 p
5 `6 t$ v8 S. u% e- |% n; n+ Y1 Z. `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 W  G: c1 {2 X0 ^+ \; r2 G7 Q; j5 u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 ~) I# S( L: D' @1 D& Z+ c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 e2 T' E( W% @( L( F4 X; u7 e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4 S/ e5 J( Y- B5 a, r  w( g( P2 b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 T* }3 r' d2 l" }$ K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y9 Y2 j7 p* ^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1 w  v/ Q$ g0 B2 J9 b& N
, Q5 Q8 U3 T# a. @8 |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U. g# V, m" e# }; Y6 T* H
) V& Q9 o3 ^6 t5 l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7 C9 g$ M$ X. }- J! t- A, S9 v/ s4 b
2 a+ S: _5 F) a- d0 Y& Y+ Q& t( }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T* g0 h7 p. o# f5 T7 `# `) Z
. q- i+ m: B1 o1 E2 f3 L# e5 ?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n: O! Z/ c5 u# A5 O
8 \8 Y( U/ d" E8 _5 e7 l9 t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A! ]( Z  b+ E' W" G# L+ U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5 r5 @' a+ S7 j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2 i6 W5 I4 Q. \: a3 W: g

“讓她服藥了嗎？”
' T% b! |3 ?, h# C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_8 w" T) A; e: z/ z: D
$ N$ Z& [2 J& s2 u' F- ]  U
“別的什么病？”9 i9 v1 W+ m! U0 g4 J( c
  L3 z$ _' y6 t/ t5 \0 B
“是狂躁之症。”5 y5 F& k, y! t

“狂躁之症？！”6 d$ u4 t% D+ |  t: g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v8 d; q' v8 D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6 v& o% ?  [2 q6 m
% \+ `5 q; e& }, W- Y  |2 u: D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4 V2 P. E* ]8 k# ~9 ]5 s
; o, ^, Z3 x- H; @0 P. y4 D
…“
8 Y) E7 Q" @/ }. a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_4 @: [# U& w5 u0 @" k; a

“竟然會……”! u4 r+ L7 ]! h0 _) Z) R+ N8 I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0 s5 I5 ?4 n' S# `& ~) e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p+ |' s! z$ h* }  |6 V5 J4 v$ G
# v: ]% ^* H* O) e* J3 v- m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U( c. s" D7 p+ w  T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q, x' R: I2 H0 i. I- x0 C& n/ k3 ]
% H) `0 X$ S, p2 [7 Q4 m* L2 F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9 [3 ?! \0 f# ]' T: M
5 S7 d1 ?9 q3 ?6 p( k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 N: c( Q: o6 ^% i2 e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7 ?# Y; _4 S! b6 r8 D4 k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 L8 d: K: d6 w* }. }# a9 _
“咦……”1 ]0 N" ^6 ?. o1 @
4 a7 [4 ?0 {* H6 M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8 `* a- |' ^* q& Q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6 g; p; ^3 e$ ~9 Z+ r: x
: K5 q: o8 \. U! d: s2 Q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 ?6 `$ f4 h+ {7 }
“天啊！”

他大叫一聲。7 g8 D: x! ?) [* \
- t; X; y* C* ?$ \/ {8 C
“怎么啦？怎么啦？”
, D& j' f+ J8 n4 S% L. [
家人匆匆趕過來。/ H/ D% ]/ [+ K; R: b1 ]1 A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c0 J: c- C* }$ \' D' d: l, n' P. K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 D( s5 {  t: @- f2 t- @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O9 W) r! Q' K- ~; c  K* |
) N* R8 ]! Q" m. A" b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7 {+ k' r7 ^4 v& D7 f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0 C2 Q- F( G) D# \# u
+ D  `: h" z1 P1 p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6 B4 w4 i- f  o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 e/ _! p4 a( R5 i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 j% B9 p. p) r  u. O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 d  r; k* a& Z' n* x$ t: r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1 b5 F1 b* ]$ r  J6 B! c2 {, F- v! t

“哦。”3 p( l& E9 _& K' B" O. y+ p& e" T
6 i! [+ k! ~+ e9 G( M  e& j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q: a0 B( v& |. D0 P, I5 o

“說話聲？”1 P6 T& p+ M# A5 a
$ z$ W, E/ O# P9 ]. k
“是的。”; |8 K5 O  c( Q& o. t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Y. l8 d2 H$ u9 `& W+ R# e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C" ]: o3 E% |* L
% x5 {7 u8 X- Z3 }  Q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 n3 Q% r6 j+ u" O% i9 ^( f5 B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6 j( _# W" K8 h: _; p
! u* S9 D! `: S! Z1 L3 U1 R( x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J3 r# F7 c- T8 _2 {
- l1 I; g* Q9 |& d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2 N/ ^! a: n9 ^7 H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4 ^( z" ^, @: p% k0 @
5 ]! \' i! T2 |0 y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4 ?  h2 B8 K$ D* [
5 [3 U% h0 N* M" e, p1 H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e8 S* c/ s* Z, H% ]# W7 u% y
9 b0 U( |& [( @) ?) M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2 {; D/ E- m7 k$ ^. l% }' t. s
, l5 I4 v9 ?+ w! ?6 M' s1 |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1 u  {* y1 E2 C7 P8 i3 x# o! z' g
“蟲子好癢！”5 b6 c4 ?2 D" v# r5 \6 d* Z0 M

賴子瘋狂地抓撓。/ T9 k7 p. `. T- K) e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7 x0 G1 H6 j5 _% f5 H- K! |
% O' {! c- n8 r( c4 `; {* }1 ~. c
“好痛啊。”) j6 c8 C$ P+ E! e8 h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 _- ~7 E2 i; ^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 s& C: Q2 }0 L3 O( w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 v/ R9 w' u" R
0 [. }9 q' m# |3 l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y- f; `6 q% v) k7 U2 \4 K( y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 M* P% \* s. u9 u
& C$ ~0 s8 t# K* ]0 L6 K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5 U- V+ {$ g: H4 x) F% }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4 N% @$ u" B5 G  V7 Y5 |8 k, B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9 m2 e" g9 X# T" F
2 m4 K2 J2 Z$ ^- o  L" ?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8 v: S- w8 c3 j
3 C8 q* Q/ `8 k) L$ C4 R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9 P( y: g  n  |( s7 x
0 d0 F- D2 [# ^" M, w& M! f3 m; M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c2 s3 n5 G1 I# j& m& C- a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H$ k( p" s) J% l5 P

“友則大人……”" y% @: ]2 D, y% ?
% C: `" p4 m& `! r2 \  B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 k% G5 h( M8 H% _- M" e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 I$ e! _2 m5 b. T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5 m/ M3 M3 r/ R! x

那聲音又說。
8 \% h+ ?* `9 q, U  B: b
“那、那誰能治好？”
- |# E3 ~( @9 d8 s! Y/ g# j8 ^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
8 U( j$ y, m* n" b- I7 X! e! m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U/ c3 n2 X8 }% P; _: {

“陰陽師？”/ X2 l5 u$ T2 d+ h, [$ I4 e$ q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 W3 x$ n' n! Z5 P+ E# w
“晴明大人……”. n" U4 L. S0 g" l' X1 b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a$ R* `" v* U! Y. ^: F

“喂！”6 J, K, h0 \. K9 B/ @, b( x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C' |- m6 q& a% t' L$ @1 }
) D- q. d1 I5 y& S5 d* O& X" d2 [
六9 ^% `/ J% H5 Q# X( Y) O! X
5 \1 X) I4 L' m9 U. o7 k
“好癢好癢。”1 k% O9 v3 x- ]+ Q
, L% y" o" N  n) k  b+ u0 \' S/ |& E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 H$ v) E. C; }. F) k  P& W4 `0 n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f1 e  Q& X/ b; s( }
6 g+ `7 g4 _: e" e( @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 n/ |0 `8 V1 `1 o
; ]4 [! W* t' {( b3 J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 [" ~( c$ z/ B, ]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R1 N7 J  r& j8 `# J) p
% D- ?+ O9 c4 E0 z+ H6 v0 @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7 c( N( a  r1 E: ^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H! u! q- r+ e, W
; k: a' b6 D; g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 X" v6 N3 f; |% v3 s& M3 H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 Q( P5 d$ Z, E7 _" |5 r: a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H! t" q) |6 a1 r5 X
6 y- t% z0 {- t$ J5 ?; z
“那好。”0 W7 Z8 L  B" E/ v. |, ~
. m7 L1 O! C2 ^! `4 \  A$ b  x6 j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4 q' l6 D/ R* e, X8 k/ _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 n/ @: f8 I% i& X: f4 p5 Z+ t6 M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9 j- t; h* f2 q1 m! e' R
“啊！”
0 e2 Q( O+ w+ ~4 K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l$ G4 n2 |9 y- u  C% [" F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4 b0 j, W3 @: b( @- X( N) x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9 z9 l' _  b$ e  ?2 b* F6 c
“開始吧。”
2 _* ]( R" ?4 E4 J( i8 Q2 z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6 t) c! V* u- E" e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7 N7 i- S: V8 J6 l/ n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V: n& M, b1 v1 N  P! y
# t5 y: c7 Q& O: D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3 w3 ]9 W* R; n( W% e" p, z) ]( V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w" {( e/ s! r$ Z* F$ Q% O4 Z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3 S7 H1 O! y. q7 t
8 z0 h+ X8 \% r6 v/ q& X* ]7 O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 e8 T* C; }; I, \
“寫的是什么？……”
8 |" T# M. m! ?7 ?% A
友則顫聲問晴明。, X' J: Q- J7 z6 [2 {5 |( v: e
/ k" }. w6 B3 J1 M* S( O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 u- z7 _1 g0 |/ j7 u% a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N! q6 t2 O8 B6 x! z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D8 P7 h$ w7 r% ^+ D0 z
' Z) x1 N  q9 h8 {& d/ {  A/ H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6 G+ \+ {2 o% P8 V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l  Z+ v4 r$ Z2 e, K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4 w) t: W8 H' Y1 u' }& K1 r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J2 ?  t) ?) s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3 P- u0 @8 p# c$ o& f* q. ?
“噗噗——”
: u3 C& z* m2 Q" ^" H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8 K  O9 I4 U3 O
" |; @5 q; Z7 k6 ?5 I: Y+ M( i" _
“啊……”8 N( ~% b# N, S- n2 s' [2 L
) L" G6 K+ z- r- g9 y7 ]) C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C/ x* D" }/ J& r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j7 L8 ?' {+ R
/ u0 D6 ^3 D* d; r. W: Y1 h/ `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O$ B/ a! e0 c. |- H

“好了！”" j+ ?* k! e# O+ p& E
  D3 R: h8 O2 G$ u5 \$ Z  W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9 `9 A' F8 G5 Z( }- g# x& u  F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1 g0 P2 G3 W+ v) X% x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 Q- u0 I6 _- J/ b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9 S5 o, _6 X  @8 i) _
" L( y) O% m/ n. s5 [
“啊！”
; a% Z3 L( o5 c8 r
友則驚呼出聲。
4 M3 u' S2 |! m0 l& K5 O0 O1 M3 @0 T2 I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3 v0 F  z1 E9 t! K3 O( D' w% U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 L5 ]; ]8 u, f& `/ f9 q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 y1 O2 u) w6 k' s9 M  }. X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 F1 ?. Q* f6 F# I! c* ^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S9 W: b" _2 O! |
) `8 [. t& a7 A, U1 F3 F# w  n
有甲蟲似的蟲子。) D! j" H$ j* ~. n7 s+ O  F
; O9 G9 f2 O) {& H% ?7 x! E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6 g% Y  n+ e9 [9 U

有蜻蜒似的蟲子。
: H+ S, H) e8 ?3 i# E3 _
有蟬似的蟲子。0 b; |' R' L+ v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8 K$ v8 U' s# a$ l& S  F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k! q$ `: n/ ~- i! t5 J
& ?6 ~& E4 t; g5 o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r) y1 r7 o) B, b% }3 b: q( \7 b
: ~$ j3 H/ I2 D3 X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D* |  J: J1 K; g" r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9 B2 ?5 \4 f7 ?1 S. q6 h$ C5 \
晴明微笑道。
- n' v5 m, |! A! e' k& f1 n# A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4 V7 ]6 n/ H2 V6 C) r) a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0 Q8 F; H) E- E7 _' D. [
“這樣就好了嗎？”
! m7 k4 d' l; R" p* }3 ]+ j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T* B! W. h9 F7 n: C7 k3 H

“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R$ |5 {5 `7 l, k

“這就要走了嗎？”
) j& v( b. j* r8 x/ ~1 `0 K/ S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 i7 I/ d6 _: {3 J
* j2 a+ @: ?; f9 m* _1 O* p( M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5 K" L% F0 l, F
) I$ L8 Q: U# o; Z8 ?9 p
七, @; B  J/ f: h  v
3 O+ c  I$ t6 _2 `# U+ h
牛車等候在門外。
* k: M+ Z" H) q4 T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8 f& O& K( w3 ^+ S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7 [7 x: w) `3 }& I2 S% I6 R4 A( s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0 m; J0 q. z5 d; w& Z6 i( V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K% a% r; G! j* ?1 d
8 [  @4 `/ |% v( I- m' H0 [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 }! `" l2 ~( T% t- R6 B& x
“那可是求之不得。”4 {6 X* S4 M& f  v5 S% H  O

“請務必賞光。”
3 L5 p( p# ^/ `3 n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9 K' p/ O- k0 [9 x+ ~

“好，稍後見。”
! R  @) T: y7 h4 h' A6 o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F) j6 X  t) \4 ?* `4 [# P- E) Y

八$ w  N; D7 G* f" r7 L) D6 b8 C
# D" O, L$ I- I, r
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A/ P* @! G- Z& D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8 q5 S$ Q) n& q# v
; g# }& d/ I) S" f0 g& K) ^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n5 z# i2 X) E; A

“應該說是仙丹。”& V( C; ~4 h3 c' [. k
. M$ m* b9 w( ]0 m  H$ c: \" |
“仙丹？”/ b6 C2 o5 m& T0 z# n  x

“就是藥啦。”
* o3 x* V9 O$ c: y' s* }. o
“藥？”/ l  y2 w9 `0 Q) j1 R; ?; S# G" ~
+ v$ }5 c: |5 o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j9 R& o7 ~- q0 h
- F9 m1 F8 T6 g& M3 h
“成仙？”6 j) U! L+ @1 w, M2 D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6 x0 R2 O& K! ]
5 i1 C! A- n# A. r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8 k6 y+ b/ f# l7 o6 |4 m
( f  U# k5 o+ |' @9 y3 X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3 a6 R- C4 ]% G$ d
1 ~- y, h) [2 T% w" b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3 }. H& p, m. h/ T. Y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 F" C! O" K+ ~( ~* g- e7 J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2 y( |, E  X/ ~, h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0 x7 ]2 E' E& @! q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1 t: O/ u" r8 f' \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A5 h7 v  b  T& T0 _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3 E+ |* j, k0 M1 X5 m' `0 i6 [; _
. e9 d% F0 l3 `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9 j% q5 a& S  j5 [/ z
- X, a. v: B  A) V# |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T2 h, d5 ]- V- w$ S" }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c5 }, w$ G, d" T) f- T" ]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1 {0 R: i0 Y( l% L7 G6 D8 Y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y1 p/ `9 s( |" W9 ~% L
" U6 a* o3 U2 R' k6 w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Y+ j! {2 n: c3 l8 D2 b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1 E: A9 e, B6 G6 V# m# D
/ w* M6 `6 Z4 |3 @: d
“是怎么制作的？”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a8 z1 ^7 n5 ^/ d
( R2 `- i" x+ X9 N0 R- v
“五芝？”+ P1 Y. l7 B6 P
# B% {: B) J* n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P$ x) X- O) W3 |6 b7 A

“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9 `! s. b5 U0 f1 b
  b0 k* U5 G% I4 L5 X' @7 ]5 ?9 T2 Q, B
“需要多少只？”
: J8 Y7 |/ ~! U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7 M& ?3 Z5 P% c- o, D

“要多長時間？”
  V* k( f& e! O5 c- B7 R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m" j( b* z1 I9 i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8 D; R+ R3 B% i$ t* r- z. p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 P* l; e- E, @$ L) @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8 A8 [9 C( \/ f. E. [+ s6 |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4 l. _1 U) q9 ]8 [) D
: {, s8 g7 n3 F1 x! Q) {) z
“還不行。”' g# |! Y6 T' r- V( U! ^) t1 \5 O

“還不行？”7 c# Y! @9 n9 N2 t9 s7 ~4 W
7 ~, E9 @2 ]& F  g( M& u, C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N) I8 F2 }2 P6 V* u% p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x) S/ i+ q% h( Z' r
1 P6 _+ m1 ^: ]8 Y; w4 Q, O" D9 W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H+ d; x3 S" X( E
( r3 @9 Q5 q2 o* e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n; i& ~7 n- H1 t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d  b+ A7 e/ p& ^
* Y- a: e( Q. K8 T8 j; \0 g
“生物之精華？”5 l- z5 S& y6 `  f* q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R: u" t# j3 `  r9 m

“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9 A9 \% {' N; F, w
7 t6 _  g% L: d; _
“他是怎么得到的？”+ \  Q/ M# E+ r+ o/ p9 {5 S
4 v% z: h: E3 {" x/ u8 A  {: X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5 Q# |, M, P( V$ m
+ `0 T# c+ R9 g+ C! i
“撿的？”4 S& k2 n: |6 b; x) u4 p. u2 u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G& _+ t/ v7 x) P  g2 r: U& M
+ B2 J$ |3 c* ], u* \& ?
“布袋？”* K# l( a+ b7 W  B; S1 T6 q+ }
8 [; X5 I* h1 T: f1 K2 Q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3 ]5 o8 ~1 j1 f& k
! n* A8 b& ?* i( B' |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F0 G" v$ y: ~5 B3 e
9 X, E8 p) S8 q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5 @2 x0 S: `+ x, U! o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 E- P+ R6 d, z) Z* O9 K; `- `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g* \% n5 G: f4 ]) H' x6 u& A: Q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I, D" a# V" S7 P+ [$ _
' M: w: j$ C! x: K) |- i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2 x( |: Z: W0 w# |) z7 m% p
1 u$ {8 T& w4 c- S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5 H' {0 l2 F4 i/ g; b) z- s$ j2 S  H* v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6 L0 \% ~9 D" l* f) A$ U) f& x" G8 K
4 c( D: Q  G6 G5 n+ r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n0 a0 e& v* V/ h9 W, L
* a( _9 R2 P' C1 }) q. m9 T' h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h4 F$ |2 s' j
& h. K3 g; _) Z8 h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 i6 Z: Z: T/ o5 q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c7 Q8 b1 c4 X4 S- [9 d
/ @* b% M- a9 z% f! a' M1 v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 ]/ k3 C; e2 A4 x7 U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 v) c" |+ T9 J
5 Z1 o/ `. i8 Y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6 `4 |- d1 H3 X
' |) a/ [# @! ?0 e3 z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8 p) U+ i8 F+ a( W; P" n6 C; s. u) i" S
5 x% z+ [" Z9 H4 r3 m
“來了。”7 I+ ?4 A/ P- J+ a/ Y

一個聲音回答。
; j9 x, P7 Y4 X. C! `) N( }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C3 s5 }( u8 C) o3 r% ?4 ]
9 ^1 s2 s9 ]$ R' i; t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7 R2 F1 a7 K. k4 F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 f$ D; N( v( a' G& p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0 [  b, c( \7 W3 i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4 `5 E: \* T* S) P( i9 F8 D
% @& T6 o' X6 _0 R  @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1 E, z  h' d- u5 o' L# _/ z" a
“承蒙關照啦。”3 k5 W+ ?7 V: X' Z9 v8 M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 E  [2 \9 |& S5 u# z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3 T3 ?7 b' Z6 ?! g5 m6 |& Y
7 g' {+ W0 ?% R7 L5 y" B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E6 ]' O- l" s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h' `% O# s2 N. K& F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C1 U0 `7 A5 _* Z
, N" I( g7 ?% X0 J" K
“噢。”
- a% f+ R' M, w( L& ]% J+ c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 \2 M' u" O1 z9 t* M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N- G$ i( b4 c- h7 h( M
% P# W2 s* Q! N# a) {
“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g' w1 X9 e0 q) X! I- i7 g' p
# l1 S8 Y. h6 n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 N1 H! Y; f1 @  M  P6 x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 y& V* _1 W, |( ?2 V1 Z
“然後呢？”" u& k" Y% J- n% A& G- Z2 z! k5 n% i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8 l, E( o/ ~) w; }5 }8 U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 o1 z. G! d& [2 F' M/ T; x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T5 z/ ?$ p( u9 I* t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 i* B, q! N/ w, G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8 n% y7 v5 `- i, A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3 ]. j3 x. K. E! M: E
" z9 u0 G* u, _8 r/ ]" g2 _. I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 e$ w8 R% j8 l/ T) c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w) r: J1 h. V! z' z7 w4 P3 @
5 b5 K/ C) _7 n* V- b. t0 n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V& c/ b+ x# E' Z" w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8 A5 F0 P( B1 }5 y* f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8 P1 S% E+ Y; p  Z. b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_: m# p7 T/ M( [% n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z! H; Y8 x" s" X# X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_6 ?8 Z4 @  o% V# ]) N
9 }8 W- m+ m; y3 f3 t
“應該不會吧。”& `* _/ X0 l4 o" y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1 h; ^7 \) d; }4 Y
7 x2 b' A( B: i
“原來如此……”
, A0 Z* S. \( q0 Z( E, e1 K; ~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d2 E" C% j0 l6 b6 d
; ?/ T+ G9 M+ ?% \  F. P0 o2 d% H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3 ^0 v6 f, @( ?* M# M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N2 u2 A& p8 E8 ?! u8 G3 q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 J0 e5 A, F; e; G, ]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3 T' \/ [$ f- ?) z" A
( O8 ?! L+ V3 c  Z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7 l/ t# q. j; {5 J, N% i

向空中。
9 Y+ Z5 }8 Q7 h$ p* R. s0 m- v0 l
“這是最後一塊……”! g/ M5 I: r3 t* w; H$ X/ r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J7 Q& V  @4 z+ H
6 i! o: z5 B$ h0 v1 t/ D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5 A5 [' j" h, u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_7 S, p' W* _) Y' w) q- x, _& k, c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t5 ~, _+ M& D- Z& @
; }: f# F- \, ?# M8 q, k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i% s0 O9 d  B, A* D* c& F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f4 x# S* n" Q3 F3 j3 B' b

“唔……”" c% G" r  N4 {) K0 ^

晴明點點頭。
4 N( i( e, w/ A. @& l5 I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6 g7 a. n: X$ M  i  B1 d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L4 d5 a4 h7 x3 F
2 S9 x" @1 [- B2 g0 q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 U8 c! j& N8 O6 x. P$ _: p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8 G; G& a' K. a1 a% k3 E
( Z7 x% X3 U1 G9 j' G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6 p$ {, t5 P* |
. p7 `; l! H) o2 T! @: D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2 W2 i- g3 _  x1 q
) g/ n, _( H% }' V; e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2 p! y9 e0 B2 P2 {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 L3 J; ]+ D& }$ r
+ I: x# z6 J8 T, l, Q& Q5 x9 A1 S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7 V) M& o3 u3 B6 ~' Z2 Q4 I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U. k7 c1 U) }5 e0 F
: R: l; F: j6 y; k  m7 p" _) ^7 f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6 m) i7 e  Q: u8 _3 h/ `. X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e( B) T  `/ l& l: T$ u! V" \
* q7 C5 i" D" a2 [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P7 R0 V/ D. f) w9 k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 e  H" Z. h6 r: u1 O" g2 Z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0 f& U! w& W1 O" b7 p* Z; T5 H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r; j9 N! \  }3 p) }5 h7 m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H# C6 X1 h6 V0 [6 s6 i4 k
  C7 K2 F; F" u  v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7 `# R, k: y* e. H5 d" ^% x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a3 A3 {( p# E" |9 w
. }; X5 ~" I/ N; {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v9 I) x+ s9 d1 P9 h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M5 w4 R. \7 W! k1 L/ Y0 c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w1 u  V. u  X9 l1 [# u7 D
' ]4 H, _# u9 E; o$ \" o

7 p0 z1 `) ^2 K' d( E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