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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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P: z6 ~/ [, n+ W7 |3 E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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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g. j! Z  ~( a+ p- s$ N$ A* J0 K+ H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1 z$ d2 [5 `# F% R3 W7 D$ V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F3 y3 P+ F# E$ n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6 S1 \+ u% z5 r% C
& ~7 I2 {4 @4 s1 B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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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 U3 t* L" [
* v! ?# _! w  y" k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8 F" L- h+ J3 D7 j& R& c
# M9 {# A) c7 F1 p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R7 S% w4 S" R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7 H6 R) W7 u3 b# \0 l) Z
* I+ H$ h/ r0 Q( p3 ~- |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Z3 {& F% V. ~( P+ D" D$ V4 A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3 ], ?& o5 N; }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6 D  ^0 o2 Q. J' V: z" V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x$ y  W# v1 A; V4 b) d$ C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d0 c6 Z1 _" F- O3 Z
) b" M& {4 z/ [& d
“什么事？”忠行問道。: N- B+ f' g3 x3 U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U% J. b/ d6 d' L1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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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f" J: W9 y5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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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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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什么？”  Q) O, g1 k7 F5 W. |# s
/ x: R' D/ {1 L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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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O$ u) b/ \5 V
, l, \! F& _4 w# T, G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 C% s* C6 J6 i) t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0 \3 `6 l% R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v# c0 h# ?' `8 Q
. Q. z/ }  E3 B, T" \
所以才問父親的。“
5 n  A7 H) J6 N+ A5 [) z6 j7 D) y  p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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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東西？”
7 E8 X* v  B0 r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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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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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4 `  l* q8 g$ U- x
9 l2 p( m1 A2 K! S0 i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 `, {" r: E/ t; S
“哦……”
6 x) _- G- B. g;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b- H" w4 g2 T3 F6 H

“……”; \. {/ k, h  S' f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m& @: j4 v9 W9 g+ y. L

“唔……”
+ Z3 h; c) r+ L2 d0 S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7 u+ I& U3 J. _6 @* E
& M" |+ l/ e4 `: h- Y! {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 ?( r7 M  X  u9 I" f4 P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R! A+ _1 {, x5 o
2 d7 n8 D7 G8 X  A) u7 o9 l
“是的，有時會看見。”
1 X3 m# [" Y. e
“嗯……”: C  h, r; e% S; b2 F&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v2 w* J. P+ U6 l
$ C( ^% s  N8 q) I8 ^5 e  C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2 k1 v4 ?,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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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趣的啊。”, J2 ]# `. v4 ~  R3 L' t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N- w: d6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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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 c4 q- S* o! r* [. M9 M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A9 l1 k2 F9 O2 S' z$ a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1 f/ |' c" D( m+ e4 }$ N
3 c9 s6 V( C! T  {2 I+ r
“噢。”) w) x9 @4 V$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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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l4 P- \8 {# l! B) }; n; f
* ^- p" T' P. V- S' @0 a+ T+ E- S; h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7 u4 I- x+ Q#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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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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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4 d) L, M4 a4 G9 z1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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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l4 X* O6 k/ f; t1 j4 I  C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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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F: s3 O# Y1 g7 A: v) L& u
: X* n) P, Y4 d9 a( t' f' T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C  b# d6 T# i; W9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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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8 a* S+ c4 x: X' W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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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7 s7 @- ?.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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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2 J& K5 o& P9 i/ J8 Q: E0 _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n+ L1 K& M( Y' |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C6 H4 d# \; k, q1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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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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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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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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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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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x0 d2 R! c1 d; n! |! V1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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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Y. h* j' H5 M9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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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7 i$ }$ p' b/ z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v0 C- g9 V9 s$ C, J(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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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T0 g3 t4 ^: ^5 j0 l7 ^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8 ?' ]5 e! K) r6 L7 G! u: T

博雅放下筷子。$ Y" i% G6 f; ]5 Y; {; m' Q! |* W;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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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5 {  I" p9 K$ Q: B' V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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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X3 P! p" d- r( B. @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d; D$ ^8 `4 c" P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6 l# _1 K  C$ m7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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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8 |) y5 ~' L7 @1 B2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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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D/ Z0 \1 _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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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d' C; E! K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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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s! ?) h"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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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Q7 s5 x4 ~9 x' ]5 F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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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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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Y1 O7 [3 i5 J. t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J: T/ t( ]. H( b' i5 d' k4 T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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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Q$ G$ k/ V. J4 a' u1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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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6 ?/ c# k/ |' t, r: y- w# r/ U

“那位客人要見你？”4 E4 `8 ~0 _* Q+ o4 S. S1 O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7 N; j- a7 N: a' {7 Z" e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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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0 M  n! B7 @4 P! Y: v+ `& S5 t4 X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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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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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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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E# c2 M" p8 D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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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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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q* Z4 W* q" X- i) L" ^

“他究竟是誰嘛？”$ b* \- q5 G2 P, k2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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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 @8 p  u% h! e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1 y. F) U( y/ f' F& r" V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y. x/ h-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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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h# h3 I% t, ?% d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  ], c& ^5 i$ j# B2 Q* u; ~' d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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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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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J& L+ f* M6 g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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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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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A; U0 W$ v/ C. G; \# [

“啊……”, N) E" ~1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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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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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8 O/ w$ X; \7 O% |, H$ P) V
( {8 B/ \  B7 G& j. @0 ?5 q1 d6 K4 ?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A2 B% l7 ]- P6 H3 h8 k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U( O$ M/ X! ]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K) c( f3 l4 M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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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q) d% Y6 Y) F& i;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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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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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P& R2 D$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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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b# ]$ A* K! w4 S  ^0 c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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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7 ~, R+ k* N+ u' @& S/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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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8 Q8 G+ U3 l2 ^' l. s, F% }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6 m4 x9 Q) u. C# [5 }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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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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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 |$ j* o' w: l# O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4 [6 g+ i. `* x7 b( W; O1 ~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x* Z( t) v2 o0 j' m5 q& @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C0 w$ k# {0 }6 V2 v6 y* j7 Y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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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C1 o& k0 H/ U! I" F. `1 S0 o5 h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O  [1 F  A! z, d. ^% N, C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b# {- c' `( g% p' j! S9 S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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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b3 i+ j. p; \1 u+ j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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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r8 }% j' n$ c(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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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T; i1 Y; U# K0 E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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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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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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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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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g+ s2 o! |2 b" t5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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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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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P0 {# Q/ C& `' z4 E- |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l- ?. X3 O6 _, u: Q2 [# B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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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9 G" S/ q: }8 V' Z  _) Z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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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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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0 }0 L# c$ E5 K6 ?  K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O; Y5 `' A( J+ \7 s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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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3 H$ \6 r, j$ H# O0 J' V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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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4 M2 x9 P  [0 D0 h4 O) D6 v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7 m% Q& M# m; g7 B+ g6 z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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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8 T  p4 L4 ~7 P& }! e! h

“噢？”- p7 Y0 z. q( t+ X* d* Q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z8 }- l  P( Y( n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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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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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V; J/ d, }; i* S5 A* A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0 v7 S9 ^, [& \; Z1 b0 C# K2 h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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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L( g- H8 u: W9 g: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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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2 O9 I$ ?: t( @" U& q+ W$ B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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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9 e( x0 z9 t) U3 I8 q0 m8 G

“您氣色不佳啊。”& c8 }( }3 U2 W% ^9 f!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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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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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4 J0 U: f+ `& d( I*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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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6 r" D6 p) \5 ^3 a3 w- w; K! D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 o' O& Q  Q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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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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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u3 s# V! ?0 y5 E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l) r7 h4 S: i2 L5 s1 D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8 x$ _" _5 h: @) D!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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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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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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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p9 C! n' ^7 X" g) }# ~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l" q$ I: {2 N9 e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V- `( h9 o. S(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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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T9 ]# W# i( R- p; Z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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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A" W& Y' T! v# X

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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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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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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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 |! c$ m+ ?& k5 Q+ I

“很可怕的事情？”, ?( J& v8 C4 _1 f. D7 S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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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F! o8 ?+ u# M2 f# s2 s& v$ ]6 i
9 M/ F) k8 Q) a2 L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 q/ a. E" h& j! c" }$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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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0 P, s1 ~4 n' L- _8 l

“那，也不在宮裏嗎？”! F9 W% q- h) B: i1 _1 W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o& Y/ _2 H- W& O
. k  Y+ ^% I# ]" r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P$ J' r% u. c9 P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N% ~' a$ i0 \3 Y, [7 ?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3 r, o3 k7 L4 x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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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d  D- s4 ?5 `9 ~0 t7 O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0 n% @$ A# o1 D! i6 z. ~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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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L5 [$ L: n: Z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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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S" {# {1 R8 s% r3 W! J

“面呈死相？”- Z5 k1 j3 l- W( S

“對。”: S% C: U: z1 m" |$ A1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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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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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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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C! p. J3 n' m' j$ ]9 ?1 q7 \4 ~! D

“嘿！”; W9 V/ m. J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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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I# I% B* s. l) u# ^

“為成大人的事嗎？”1 L- G* ?5 j" `  L; J7 o
8 {  o8 [: T7 B& E
“對。”

“我去了。”8 k. e( F" E$ n7 _

“在哪裏談的？”8 O: O* O9 E$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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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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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h5 \# V1 G+ @& f, B2 L% o)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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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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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1 ]' p+ p% u; W! U$ D(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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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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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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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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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 i) p6 P( l! N. E; i

“發生什么事了嗎？”8 ]1 F5 Q; U$ I7 l; v$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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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6 q" k; K0 l$ x1 G: @* q

“呵呵。”' u6 k$ ]: k& R3 N0 ]) B- ]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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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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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  R2 r6 c! w7 l; ]& R4 Z$ }+ v' l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9 [' A, F8 a# w6 t8 Y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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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5 W3 K  r4 g3 Y0 |8 t8 m&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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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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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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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7 t, T$ J4 F  i& d: A

“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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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p2 j5 w2 H0 L

“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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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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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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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0 c  ~- ?: V7 g2 z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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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y: X6 V9 f$ ~5 G* Z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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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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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3 A* c* E7 L9 z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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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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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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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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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0 u7 U, ?+ \0 y( Q( ~

三只杯子。3 O$ t7 x! b'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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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F  ?1 o" i% y1 a$ b* N! I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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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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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1 C2 f1 ~- Y- e; m- E7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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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9 Y' `8 V+ n3 m( S2 n0 @$ g( |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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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v9 }' b4 b% t; {, `1 b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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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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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V4 D% e2 y+ T" K' n, d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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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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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F% \" b) }1 [( A- I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W6 N" Q# M. N#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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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_3 I- y, g. T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a, h5 t7 A, r2 D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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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6 m) W* w+ a6 p2 ?' W& N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N5 P# b  u7 g; ^4 r4 Z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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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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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我知道。”( \. x  W( A4 b1 h; b2 R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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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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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9 ^! [0 D; M, v3 E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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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W  v2 y4 z- H$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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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2 G3 C$ m/ t5 m% S0 L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1 H) K. H9 J) v( y* u( I( _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R8 V* P% A4 s$ g' w' H,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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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0 _; i) @: N2 b8 t) y6 H6 G3 b& T

“求您給一口……”6 R! n" @' o. a( O8 d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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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Q' _& D; W5 E2 ^" z, E: Q; R( W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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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4 O  b3 x% U) f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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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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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N% F4 P4 l2 B" I: e" I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r" Y, f/ @2 i* C* N7 `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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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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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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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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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f3 \) j$ K" V2 Q,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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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i' A' F: z! r6 F8 c) M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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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4 c  s" o: }1 x6 e  j2 r. B. ~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V. T: Z$ A( R. O  o
6 P$ Q5 E7 |) t4 s+ j
“好餓啊……”$ @. j' n3 n6 J# g

“嗷嗷……”5 |2 n4 w3 O8 L* A: L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r/ L# l% Y) C& J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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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 x. D2 J1 S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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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7 [7 X4 y: [1 s0 u: D, Y$ H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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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X) C! n: {7 A(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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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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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1 ?5 v%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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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Z9 l" a! J  R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j* i- W2 a# [3 n* \9 Q. E# ~; t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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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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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7 T6 U4 m8 b( m0 I

青音姑娘這樣說。( Q( a4 [# i* g# U0 W/ @8 D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w3 h4 s+ j; v+ j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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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w6 I+ \' H9 C2 X/ }% C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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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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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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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l  D# V, ]% e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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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 @. {  f: C& ^6 J0 j4 {$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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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t. q2 @: y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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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6 F3 Q  r6 F5 I+ a  ^& H8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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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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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6 A* A6 o9 H( ^3 G
3 y0 x$ ?4 q* O! g, I4 u# E5 A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3 F2 L: W- y/ v; u' F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j* N6 x4 l1 U6 v# K" N6 k

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h8 j9 q5 V; `8 x5 \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j- ]7 o% m" ~5 V- p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z1 [3 m7 p# I: N(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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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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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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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K8 W5 k4 w: R/ B%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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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4 ~' T& P# Z, Q0 f; o5 i4 ?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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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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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 S4 E- m2 L: Q! y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0 F7 M$ E! S! L& m3 R: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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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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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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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5 t  R. D  x3 u. v' U  t* D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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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0 V1 u/ B0 L# })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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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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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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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 Y8 x0 B7 k3 S% g' Z. b0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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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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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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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0 M3 w6 m" n0 R3 K

內心不免害怕。) P; y0 `: y& x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R" h5 c0 E$ M3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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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3 J. X* }3 G( m. q/ L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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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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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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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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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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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6 G  S; H9 R) Z( c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2 y# {3 \1 {3 {7 s! T" F7 \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U9 q! g( V5 v2 |- g$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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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G6 j$ n2 g$ [% ~. |6 ]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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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H$ |" F5 v: d; x! _# l

是血。
1 E& U5 P! Q5 C$ W% A' V1 u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7 R; ^" c8 t. o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7 K6 ~: v9 x& t0 r  T3 D# h  Q9 G: t
4 U" D8 t- k& u" M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 T7 h' H8 _
3 A/ I$ d0 q# D( i4 O( U& T
但是，他站不起來。9 e! R" Y# g8 n. ~& V# m, w6 n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T1 M' P+ F" p( X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1 K9 X& x8 y6 ?- |2 I& i
& S- j4 n+ U4 O5 g2 Z+ Y; e: z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5 k. [$ G' U! z6 R5 I8 S

是景清的右手。$ A, K6 Y& P- R+ L. v: w7 v

“哇！”
; x$ Y7 S+ W% ^& P2 I$ G# S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0 i5 \, v- p0 G3 n  q9 D1 Y
' i2 m2 w+ Y2 B% w+ n! [& V
而且，好沉重。
8 c/ c2 u4 S0 E& P, y% g. O6 A" Q# G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0 W( m. r: n  Z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G. `. O9 P8 ]  [, a! \0 x- ]- Q/ Z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k# B! z% h( z$ A& Q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 m- k: f3 J- I3 K) Y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D% v2 O- j2 M* A* `% t9 r8 a
' Y9 D8 q( t, s; O: i; K( P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p% T4 m+ c+ M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v# O# w! c7 W7 z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G9 m3 c  f: ~) E9 V! w- m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1 i. M" p. ~  I  }+ L4 H
6 m& e% x5 Q% ?& e0 `& R; N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2 b, O5 ]& M; [5 T5 D" ]9 w5 u7 p; Y
0 }. T' r" i4 Z# ^  R
走啊走。8 ~6 P, P2 W* ~% H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V/ S9 h' ]) v& c: t7 m3 w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4 e% s$ R. A8 K, P# Y, j
( ^$ B# b; J4 D0 Y1 o5 P# L8 n. f
！當！！; U: E9 M- C3 D

不止一兩個東西。7 Q' [( P' m! z& P1 t2 `
; X6 `% f9 [0 N" j, t
！！當！# F: n5 R9 ]6 o4 `7 e! v, Y& ^9 J

是從身後傳來的。1 |7 T4 [3 B% M: u, `
) q0 U+ T" G: c2 O  m0 A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0 }: z  h9 n; r7 o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f% y3 F+ v/ n5 J0 C# S4 l3 K2 `- h$ \
+ Z  X' F: d. U0 |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8 }) K6 a* e# f8 V' _) Q' h& M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8 }* r0 e1 e9 O+ H9 U1 \5 Y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7 P! M+ T5 p3 N3 g$ ?+ t5 N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G7 s7 f; x8 ^# K! Y, G5 P0 C

他不禁松開手。
% @/ O" y: O2 d. ]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2 w& ^% k0 s( X

“哇！”
$ x3 y" c# }, s& q* I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0 d4 i$ i1 d! z4 n3 U& {& `1 Q
, S4 Q0 D4 P: E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 Q. a4 Y; D* e. u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 c- t' B+ w# u8 ~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 @1 n- Q% O6 q
“好餓啊……”& ?# x* N, ~2 _# e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d  e0 ?! |6 v% x7 i# p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5 R! b) m% R/ ~9 p+ n8 R5 L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X2 L; m! i; k7 B8 t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w% q' D. I- g! |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o# F, Q! b$ @8 t

“為成……”
$ w; x6 A. E7 }7 x# W) D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8 Q, k+ T; D' v1 n2 p8 S. A4 C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7 j7 p2 f9 S/ O1 I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I% [! k( a5 x& K$ T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8 I  u4 ]$ {' j0 B8 Z/ P

“哇！”4 G7 Y& s% x) E/ p! ^
: p& K, {4 g9 `7 C4 ?& J$ p# P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3 |% m9 {1 n' B3 X8 V2 ]7 q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 z# F/ c) e4 p* Z  K; [/ Q
“姑娘，姑娘啊！”- S5 I. [) F9 B- q2 y! b' v6 W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d& S/ N, E; ?4 G% h( J" a/ x7 Y' F: |
9 I. X2 T% P1 ^- `" W* {- x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O8 W- S, [9 L: c5 P
, o* n- e0 i+ e7 }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b% h5 n9 S) }" M0 V5 E# I
+ @# J$ C, L4 k3 ^" e& N! d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6 I4 z5 a$ m5 u7 {: B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n: _+ a# i! ~* _5 |9 h. f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1 |% p( b: b+ R, M" U: y, i) n
8 f$ d' s1 _; @" x/ x9 g! r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5 p' \: l( A( N9 E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L% C& M6 T3 Y
( z# X1 ?3 |- t/ }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1 x( x% @% z/ a: p7 s! y
+ o# a7 p$ ^$ e. k- `
是血。4 F3 t# I& f3 Q: M0 h. L

“這是怎么回事？”1 [# A  y# F" c% W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4 z3 j/ H! t6 a% \9 F
# r: y, ^! G* Y# \$ ~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 Q' \) D6 o7 D
“哇！”- c0 G; {7 C+ Z4 Q5 D& j! B3 i
) {6 w: @. i" F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9 C2 x1 D  P7 G; h7 A1 _: ]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Q. R- l0 T# _- E- P" m" U( N( u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8 @4 [, ?$ l) h6 g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0 i4 W4 b& A5 B; N4 m4 j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S8 r8 A5 W7 S8 R8 b$ a3 J/ m  V" c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2 d  L3 {6 r3 H% s' Z3 J  \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c+ V$ s: T# M' n7 m: I: M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9 q5 M' b# r4 ]) @/ f* o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6 ]6 M+ [$ s/ {4 ?

“糟啦，天要亮啦。”' M( X4 d9 C( y0 U5 Z# a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9 p- x6 R( f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8 d0 y! ?" u5 S( i& ~

“我也知道！”2 v4 X4 d9 C9 H; R
% g. b1 P6 P7 @# }( n+ C- D; A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4 C: \9 J7 l0 Z3 u# v. z' H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6 V5 ^' o1 e' W. j2 A- d6 \0 c, r( s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7 g1 k9 d' \1 \& _" v9 @

十4 H: I4 p3 q: H  ^  L3 w3 z% G0 D
; z5 C% \* S% e- i- A$ _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C9 j/ {7 w( E3 z  X2 G* t

“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  ?  a4 B0 P6 Z$ X' t' @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f" z! |$ t& l8 Q$ @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9 l4 L, D$ p% V/ R* ~8 f  P

“唉，太麻煩了，晴明……”, Z2 R7 b* ^* E& {( i" q8 G. C9 N( D
& J7 Y2 k* m+ X; p
“麻煩？”# P4 n. @. [# y) Q9 |3 T  s
* C, R' w* `! ^$ r$ L/ E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1 q5 {. ]: Y4 w3 p$ o7 I9 w
4 a/ `) _2 f: R" I- A
“今天晚上呢？”
- ?& [: ?9 O7 V: g% w7 F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P. ~- u; J; x) ]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7 S; D* U. i, f) e$ X* M4 x
2 J7 ~& E- w) {( Q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 |# Y( P1 q  H- Q

“那是當然。”
, D5 u2 A1 g* O8 I% z8 q
保憲點點頭。# P9 v6 ^4 \0 `8 Q. x( G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l$ ~9 K( f3 m, ?5 M: w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N4 R: f/ a9 j4 _

“的確。”

晴明苦笑著。
4 y7 S) x+ H5 e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9 ~5 J1 \8 Q1 O

“我想也是。”; g+ R& y2 m5 o* n* k
! R1 @. H$ @1 p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6 [5 f8 b1 f, j' V+ |% |/ ~

“解決？”/ r- Z& ^7 Q) `: I"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6 t. k( K6 `* c( e# n; `' A* P+ k

“由我來？”

“沒錯。”6 n6 i5 R: e& a, K) d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 A8 U. Y1 f- ]- q6 t" R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e+ w* P* _  F+ x% m/ F- g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i0 h2 W9 @5 ?$ \" v- }: k& n2 w. \
3 I; M. @/ ?- S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R2 B' S+ Y7 s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q1 ~% k7 d9 O' W- z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7 Y9 I. L1 k8 Z+ h  A) c* ^+ I' y
“要做倒是能做……”2 [# L& J! k, a0 j* m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 R0 ~+ Q8 Z( m7 d5 c: L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G6 w( t/ `  `5 T( [7 {! |
' V! J& x3 o8 g3 @" G( P- v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6 C8 V  U' T* e$ U" d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 s6 W! r2 \4 |! I1 [; l' I# e

“在這裏。”: X6 u0 ?( e5 B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5 g" I+ z4 {* A5 u% Z& \
" d$ k( z) O4 W2 F/ i& T! t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那樣就行了？”3 L# O/ Y# p7 `

說這話的是博雅。) F8 G/ \" E) M. w- J- W  |9 |
5 Y0 M3 ]6 H: N/ K! ~6 |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 q  S' \2 e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2 X1 P, u3 ?. ]* w
/ j; D% ]9 i, ~+ C0 N6 L$ E" g
“行了。”7 t  c9 N3 ~& X3 N! m2 w
: ]$ X8 T6 f* w- v7 V
晴明點點頭。; V# }* F3 ^9 E, X) V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w2 s$ d, Y: Z7 V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9 a( ~6 u2 c7 N2 A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 u0 m: X: Y* t% v" }) o
十二* i4 C" @; z: D8 N$ X+ B% C
/ X5 d, T2 x, m7 ~3 ^! [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h) ?1 v5 H3 \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5 j- d# M% @( C) F; B5 N
; J' Z  i& z, J: h6 O* E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c* O" A1 }% n- t7 l) O' F
8 [6 U5 I2 P' g2 @- r1 [5 l' c5 `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E8 ]" r! U% v"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 h0 t% ]( _+ e# V4 ^1 e
“好餓呀……”$ N/ r0 l' J6 C
" {& l) e/ F5 M+ c3 G- U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0 z3 }* f- e- p2 G  X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5 ~" P3 u9 O0 U; R% B/ i( ^
3 ^2 Y& q; T& P4 ]: Q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是肉！”: P! P0 g& R3 K1 e8 @0 Y
3 c: `, \! H0 p0 P/ G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K3 \& V0 ]( V4 j: w
4 C* l. I+ r4 [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3 }9 F9 u3 Z8 r, z/ g( q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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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2 b# _# k5 u0 o7 C1 k: j2 E. Q

“好餓啊……”! c! ^1 k, k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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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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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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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1 ~* f0 I: r&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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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5 q5 A' E3 u" W& ^+ Z9 K5 |% A" L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C7 _* B$ W0 G& O
# Y, u& Y- A  v3 e7 Q  y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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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9 G/ P3 P+ Q/ _  M& t& o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9 \* q9 U+ h' d* v2 \7 F( X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3 W$ o$ H8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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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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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6 w9 E/ C! n/ w0 h) T6 Z* c

實忠肩扛鋤頭。4 V# d5 M1 t) Y* o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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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 C% r* g7 {- ^  h" z9 A9 w# ]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0 Q2 x) G+ n9 u7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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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p7 N* H7 `# `! P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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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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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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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5 ?' J6 d; e* ~" c3 p( r1 d3 X. b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D, M5 [# z2 E4 ~5 o& |/ P% K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7 @$ V3 d# I( N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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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0 \; [% u) B( ]/ a

淺斟低酌。, w  C7 y6 v( [0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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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G0 H8 G, b: p& `' ^+ o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N: c0 L* W! G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D5 Z$ y. M1 ?% ?0 J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x9 w/ k* `# g0 ~( ~) v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3 `; X; U4 L3 I( G; e" o
! w+ g/ z# b; _2 ]4 @5 S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6 {9 Z) X6 v2 r1 t1 U6 F( E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5 `* G# W# Y( T+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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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2 `- p0 @5 w5 J4 H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9 Z' B$ L( q; Y+ w( U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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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3 E0 q* P! e' O: Y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9 F0 x+ z0 Z2 |. ^! _: g8 L$ `# F, j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u# w. o6 N( s" i. c' P, Q  A& e
' a5 m7 @( q  O" ^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 _3 j2 |4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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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 E$ q" s# u% e- Z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9 m1 @  n; c) \1 c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6 ]1 u" j( i% D0 ]! F7 f, ~$ \9 @
* R5 q! s% Y5 {8 G9 L) s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1 k/ a( q/ t' T: r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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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m+ s* q% Z0 B" N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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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L0 {; I'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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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9 T- c( o/ E+ i9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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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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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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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 ^1 j$ b) [% w9 c+ K2 @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y: m6 V4 ~6 d' e

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2 B$ ?6 v4 |* q1 b1 y$ ~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G0 b: u) @. A/ w3 i  G.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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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b% i6 Q) W8 _: `  }: E6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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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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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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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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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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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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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p) C# W8 f+ e# l  s, O# o- A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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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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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o2 C8 p) c4 F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8 U8 Q7 _5 B  R- Y4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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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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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9 ~+ w: n6 D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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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H/ R+ P$ t5 s+ s9 {' c' Y/ {3 G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2 L5 Y; f9 K, K% [#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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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6 `4 o3 x% Z4 ~$ ?7 t$ X2 j' x9 h6 L

“哎，博雅……”" d: u9 \! p; N& y& d: a. t0 G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g3 ]4 H0 G/ Q( O3 T

“……就是那件事。”8 A  c& ~. c0 z' M7 u)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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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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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k1 o; a- j2 ]$ k; F! z

“抓住再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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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 y/ G; v1 t9 a$ U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 D4 [( _# `! Y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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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  |& a4 ~" ['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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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n* d2 }! j9 ^( F7 _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N" K  ^/ O" o0 Q7 V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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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1 x# A- F) @$ V/ w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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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C! K6 L4 C" x- m8 [9 k5 ^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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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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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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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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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8 A; T& Q$ B; \' V3 r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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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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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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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n( w; y: V( T5 O3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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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_( v7 V6 a$ C" f7 T7 z: S! k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f% {5 j4 H$ I.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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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q4 p3 x- Y5 z# O) _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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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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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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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8 D' }# n0 q; v4 I1 |)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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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N( [) x' ]$ _

“不是說得很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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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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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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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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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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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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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J0 c: n/ t$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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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f3 H- Z1 y: X0 N# V4 j' K1 U;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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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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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7 R5 N/ `) j- W;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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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7 j' Z* O6 B3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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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8 P: ~$ c3 N/ a2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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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q' @. c+ x)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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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 @. E8 {# ^( l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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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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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 ^0 h, f. r. K; p7 c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5 ^) F: L# F& C1 e9 ^/ h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6 q! m1 s! j: w/ r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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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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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k) g5 |$ o6 q4 h- }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h, ?6 z- }: d1 t; d. E9 X$ U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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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P2 i: V. J3 K. R$ O/ Y( [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 A! j/ b, w9 K' @4 J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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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j, U" X" t2 ]) l: z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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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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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N: o: u* g. g/ x5 H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c  ]: K5 ~6 k8 y1 }3 J6 m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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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U) a1 f6 Y+ D3 i0 n! S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m; _0 R! g$ O3 v( e$ l' T+ \)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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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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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8 b$ q# `$ s6 Z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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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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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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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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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j% i) u7 Y" n3 i/ _& T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f" |5 M& G& w4 B5 Z* K6 n* @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o, M, E. l; `' w' l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o2 Q: E: R$ V1 P+ h#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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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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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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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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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b6 e) M: ]) A0 p* O%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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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Q  M- z& \* e8 c4 S2 M8 e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D; W9 X3 W& o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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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i# `$ L7 {7 n% U5 A2 \0 D+ k7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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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x3 q: J  b+ l& ]) S2 u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k  ]+ E+ j/ ^4 T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g  w4 j9 B" Y% A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1 p4 X- \9 P, D0 |0 i/ U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q- v( G- ?3 e- z, t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S* h1 t1 V5 ]) u4 l) {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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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o- J4 h3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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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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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3 |6 Q$ w# w3 B8 v4 T

博雅開了腔。- E0 u8 f) o8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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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u* [7 r# l; `& c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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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4 Y5 o; h6 q! [+ |4 d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0 x5 E& f4 Z' F6 v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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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7 F5 g, H  C; C7 D8 u, g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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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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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2 `# W7 |6 B% u3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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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p1 G# D# }. d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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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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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I/ Z! x, c* d) |0 m# n" q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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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6 X5 c5 g( p: O; A" Z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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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8 W" Q7 u) g5 D$ u6 S(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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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R! B6 |. m% H! s6 m; s% K6 ~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R$ i: H' C2 L& ^& C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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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g* k, Z  {! ?, Z8 g/ l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Q& M) X  _, e# ^0 F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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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F; E! ?$ \. a8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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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9 e& n2 H5 s9 t( Y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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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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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b* j, v$ a! O* f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s+ E3 g+ H8 M9 s9 d7 n/ {% P

“對。”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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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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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z2 R& ^: w0 T: B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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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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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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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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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r/ D0 e, M8 z#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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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R  r+ x; v! v! Y9 ~3 B5 f0 o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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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U/ \; G7 X. }/ x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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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2 V5 F# u& L. B% T' Q3 m9 O4 t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H- e3 V$ X3 u! Q& X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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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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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0 N, B* N- H6 Y* [6 i% p/ t1 o. J

“真的？”3 n3 [2 j5 K/ l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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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b: n9 Y8 |%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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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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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y& w- W! M) ~8 e& }. O

“理所當然嗎？”% L7 l1 n* E; l( P9 V( m" A% r1 o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4 E# t  z% B  c) T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Q1 E) k# }9 V! I)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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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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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w) T" V& l( d. r)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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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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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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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u' z$ ]( u3 u'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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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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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7 M+ h( I" ?6 N+ l- T. X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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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t0 [. ~" f" R2 n; B,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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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T; O" Z% W1 M2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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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2 x1 E8 E$ q' V( ^7 e! y' Y& l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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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8 e$ y  r! r' I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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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n4 I; ~/ Q! S! ]8 i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7 j5 L5 r* d# T) w3 n: X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9 Y; N. x" B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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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2 R% K# m0 u, }! w! J) h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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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Q* A8 }: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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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v- J7 U8 W/ M8 M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I6 e8 x6 }. Z( T- s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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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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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5 O, E& q' Z  ?9 q+ p* A" U3 J0 \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9 d: M4 F5 D( s- A+ T' X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y( y& |6 \( L4 \3 D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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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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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j$ `! s0 c- _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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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o5 \" U8 P. k6 |" V$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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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u" C0 W; B3 Q' b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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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1 `# k* W( {; |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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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T' h! b0 W#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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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s& W' ~- _  @4 Q  }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q1 g) g+ W% q+ \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F. h5 H! z# @$ ~& J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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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8 D* B' ~0 i" x: L6 b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4 ^2 ~+ m&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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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W1 y, w: V% R7 v#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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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J) Q; s% t+ d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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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M# U, `7 {5 p$ K+ ~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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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A& e3 e1 ?& c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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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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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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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7 z6 [. _  S9 D1 i$ }' J; t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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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Y3 p; U- G) e0 t+ C4 t* o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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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4 ]% G/ q7 e. x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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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L4 [6 j: B. ]0 ]. G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 N5 A+ g1 ^8 |7 O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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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0 u8 M' }6 P5 S3 }% J

“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0 T% }" r+ n* \4 t3 c

“快扔掉它吧！”# k6 F- `* B9 @7 T! i( o5 c  u' K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6 c1 j2 G0 \( K8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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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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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5 L7 ^7 P9 ^2 h; Q  ]9 M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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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Q% |% o# o) r: Z+ n- i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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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j, T3 W. f- j% X- h6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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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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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n: M" J. {6 f% P( ~5 Z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y, a7 P  P' D+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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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y) q/ @3 b' M" H* c9 G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o& [/ j9 h* h2 u/ n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Y- g% F8 X1 i% ]$ Q( S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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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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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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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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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2 ]# q3 u; z( X) r- U' n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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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c* m) s7 m' x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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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D& G7 d6 a8 X1 @# ]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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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j# L" W/ O, N+ K6 x3 H$ y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4 C  x7 l* M+ ~$ K* t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4 Q* o7 D1 `, W/ V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4 B1 D; O: B# f7 D!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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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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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r0 S) U$ Z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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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7 f8 a: y, Y2 Q8 {. _' O*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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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實之大人——”1 `5 w8 y* e( a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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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h, D2 N& s' U& y/ {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3 {7 D! o9 f5 D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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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g) M; d2 Q  }! q+ \6 B8 [2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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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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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V+ w( Y' T! F5 W( P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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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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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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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B' i' [* K3 e7 q+ Q- w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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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 s9 k) a( |# t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4 \$ L! q0 v' e" @9 w; L# }2 I

晴明微微一笑。! t% Y7 Q0 J1 v5 J$ W6 n4 a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f: f( @9 M% i/ n" S"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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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6 s1 g* q: v; a* n

“是哪一位？”% y8 L! g! r% S6 ]4 e7 v3 G# ]

“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8 O2 B7 y0 O# M7 L" [% u8 `! m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d" U8 P' c! d5 H; F% o

“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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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y) {) r5 m) h( w/ U4 A8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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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r9 t+ M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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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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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0 F) j9 b- q3 p; |3 G5 x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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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B+ O. Q% v5 |/ D- k6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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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6 L9 L* [6 @; q6 i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Z. F" m$ H9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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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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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r6 M1 T9 q- k5 B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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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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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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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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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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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 `4 I# X  f7 h0 a, ~  _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Q2 W" U; J)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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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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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 y  a/ ?. u+ D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V& l( o% @7 r6 T9 c" s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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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P6 ^! e# j2 `; X0 ?8 w# E& ?(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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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M3 V1 B9 p,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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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4 M6 R" j- y9 r/ R* m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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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 G" t, S5 W$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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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3 _0 P- u" g' n9 h. M4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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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 W" ^' g3 E5 S( U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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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i) K- [/ n  [% H" d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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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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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h$ N; _1 w- z. r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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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f9 d/ L& R, K3 Z'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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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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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6 [5 i" L2 o" c8 a( ^0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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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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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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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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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K; z, b  K  J8 F8 e+ t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8 U; l6 P" L5 _

“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t& _. G* Y& z%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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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 ~; o' Y$ a! h  [& a+ |0 v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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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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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6 L2 }* c7 ?3 r- ]0 {3 r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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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9 a" Z: Z+ i% C1 y; c8 T

“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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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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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7 ?* P) U% \) h0 O$ Y+ B5 n! n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v& ]& h  g) Y5 m" T/ ?  Q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A5 z7 ]7 {, ~  H2 y  }2 t/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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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7 V: Y, T" g- R& b( a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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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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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S/ F0 S6 Q7 g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5 Z, V. D#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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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 i) p5 {. B2 Q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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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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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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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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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1 h: Y" e4 |* {0 Z- R* C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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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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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4 S8 v+ u/ Y  M: }0 k! T;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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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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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4 b2 |" u! t#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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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 P1 W7 ], s" w2 \" }5 `- ~2 i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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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4 `6 U* E4 Q# x

“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 W; `- }# P! ?  n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R9 \1 N; z6 X; a8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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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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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J4 ], S( k8 b; w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Q) Y* B, c1 @$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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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  F$ N3 |/ p9 {+ F0 `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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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Z" i( S- T7 x& J: c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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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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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0 _# R3 H7 f8 {9 u

“嗯。”

睛明點頭。3 J- @; B' E5 j/ d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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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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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a& S% \, z& }1 X2 |4 j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D  A* r0 i, l: o+ [6 P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1 L1 ]0 l7 `( |) d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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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5 X, E( L0 T* F$ {/ M( J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Q1 T" v' L8 ~7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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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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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0 r" Y# @. O" o; _5 m& }% [. p

“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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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5 ^% S7 ^# _- M) N) t+ [

“是要拜訪。”! ?0 |0 m! d2 e: k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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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u9 D% T+ v" z7 e) j. W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C$ g+ S. F- M2 T8 [

“對。”1 B* x; m, Z( x7 x! O: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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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I" _. H- J, n1 _& |3 M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y" i  a+ y1 A7 ?, K' d

“逃走了？”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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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S0 c, P/ A* K1 K0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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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蛹了？”" R# y6 e7 K/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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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了。! S3 R0 |$ N  d; S0 d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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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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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8 {2 ]8 t  y" S& g) e3 ~2 e! ]* q" L
8 f. a  a5 e/ P% I4 X. u8 Z1 Y
“赤蠶蠱？”) o" C* r' j7 H6 c" x
4 B3 C2 j! \0 s! M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y" }% J7 y5 s' j6 q  q0 \9 l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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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9 e0 j9 ^1 u# ^. r$ j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2 B! a5 K2 v7 c
“露子姑娘家。”
+ W% }% P# R5 X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D. c: a; \, t* D) B6 o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 z5 J( O, P+ g: T& n0 B
“博雅，葉二帶了嗎？”
& ]( g  H0 ?  ^4 K' w; ~,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l' {  {# r9 \% O
晴明站了起來。6 N. p9 ?; h. m: v0 ]# Q
) M" ]; T# ~( n% s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O# u# i/ i3 q, Z0 f4 C
9 Y9 T, u0 M+ r7 t' {9 {' f, v
“不、不是。”* l. _. d* J& e

“要去吧？”

“去、去！”: E3 k7 |4 E' `- F4 S2 D

“走吧。”/ B' }: Q6 }* a* Y  E) e* ^8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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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L$ \+ v  F  C" s; d; {% r. ]
( K6 @% h7 i' }6 u& G0 s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d" M0 r. p' _0 F% n
- t  C; e& @8 A7 v
十5 j8 X/ R+ Z& p8 ~2 s7 X+ `* A+ s
, ?4 Y( m) j! k2 I" D- c( n" M# d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0 S7 n8 A, n% u' m
! c" h: P: W3 k8 V  o. B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L- k' d9 m5 z5 q* n
( l3 \3 p) J- Z" z3 F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0 c. a4 P: d$ A. V1 C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g- {* n% v% {3 j) K) p- L0 _* t% z5 J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5 x- U2 g8 ~% [2 K" F3 c# ]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S% [' p9 O5 o' b0 m  p6 J4 l
+ j6 p, X- t: E) B7 U* P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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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g3 k& m( ?4 z$ W7 p  W! N; O) H

“哎，晴明……”3 ^5 q; v% k; D" a, j+ [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g1 l% Q, U$ K; v/ O
  k( b" G5 B6 M& I, c- V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1 y9 P, U3 s  }4 Y% h9 y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v, B- d" C% _! z4 Q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9 ?* i2 P% B/ Y7 e) ]0 Y
$ \) o: l3 y4 o( f  T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M/ r0 |4 d  F! s

“看我？”$ |: ~- O5 N0 O4 t/ y: o5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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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B( ~$ |! g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W. r" t) \0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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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式神嗎？”4 q( y( a9 E-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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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M$ T3 @  k: g# s9 v. @1 e+ g

“具體說呢？”! @, j, S, ?1 I( Q2 V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7 B( F1 J5 O; Y$ `/ o! v, q% x7 C" @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0 a( O+ W3 M9 Q3 ^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r. u# G4 s. C1 b* z  C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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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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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抬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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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6 b5 _' e5 [* |  n; i- Q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s9 A4 R+ J3 P/ t/ c7 d1 B

“備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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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6 I0 P2 @6 S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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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備好了嘛。”* O# v+ Q- t3 A+ K- `) l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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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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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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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7 E4 W4 w, l/ a& ^

“對。閒極無聊嘛。”( m/ _* E8 z7 M3 ]3 ?7 X
5 N4 p" K7 E- z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8 I& U5 P- r  X1 U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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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F/ A6 b$ f;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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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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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4 A" ^0 K; P& G6 Z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3 y! n- ]; @$ L/ R$ A# w2 J& _3 B, F
* k8 @. d* x9 Q, V% F; U7 t0 G2 s
“笛子？”) ^0 k! S! K0 J0 t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I% G9 f6 j6 G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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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道滿笑了。7 h: }+ Y, [# n1 j( Y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 \$ e, _& A9 l
  F0 M# M) W+ D# ~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2 x6 {  H9 F  O- }- _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0 V( r8 w! R3 Y
2 J$ f& [( T9 ^; V. _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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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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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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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6 V5 P7 a0 B1 l

說著，莞爾一笑。2 |9 Z+ U/ l2 {8 k*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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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4 a' R3 k; w/ h7 ]# z; H8 c" G. u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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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8 z% c: d( ~$ d$ }& H8 h9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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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S2 H& d& h) I

“喂……”' W& A) m# Q0 W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b9 u# s6 x  E& w6 b-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A# f: k+ E+ y3 |$ `+ P( T1 ~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4 n$ {7 b) b9 l1 x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4 f0 e5 _8 }% F1 N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9 g( x& H8 d3 |5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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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3 i! m1 q2 o$ f  ]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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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9 H* S! X$ `7 P(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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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S/ j& ~1 F3 z9 K2 V.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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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K6 p9 m6 h7 w9 A/ A! q

“ ……”8 }" H! [+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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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發出驚嘆聲。, t- A8 c# ]* P+ O1 s. G

“真是太美了……”: b- f) |7 u; {. Y! q2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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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4 \2 u0 @/ z" J& m8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D* P& C7 w, ]$ x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8 \  S# d- C7 B* a/ P
9 Z: u% H/ {3 q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V+ d4 }6 o4 h! c' `$ I- T'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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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h, `, d2 P6 A7 N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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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 O  W4 U; ?; Q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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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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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V6 @& [6 p% p. g; o5 g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7 [' `* V+ I1 c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8 d' B0 z- [- Z* g& m+ B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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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G0 @- F3 v- e/ Q* j( J

一. B# O9 d1 G. n) [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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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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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O4 y  [: }+ ~. U! a

此刻是夜晚。9 E; u5 g0 g' j$ n9 T#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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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9 B( I& T  P) V( O* Z! \: d
0 {. H- u% Z/ \% U# [; q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2 b/ a4 I2 b  N7 o8 Y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R2 F( r3 F
$ Q/ m1 w/ U8 R5 P! z& ?9 a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3 S5 P/ f: {- u8 q, N3 S. g: M2 L
; K$ f6 |( G* X5 V6 l6 Y+ T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z/ I( R8 z, H/ Q! t
% j  y2 U1 J2 h! K4 }3 g0 i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x6 U1 H. U, Z'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3 F( C8 d, K; L3 C# K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5 E2 f1 c. c" g/ [5 Z
0 h6 i+ ?; r. c3 o) A. j1 y  Z! m# v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o* G) G  S" D6 s+ M% {-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J- y6 V: Z" _, a$ M+ v5 p5 S/ K
琤琤. 翩翩飛舞。
/ |$ ?9 Z6 D9 P4 v
琤琤. 翩翩飛舞。
" B; O% G* Z. i1 F9 Z(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q. v. M; G2 T
7 y9 l* K8 a8 x8 O+ ?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N" X2 h% s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M8 n4 B9 Q9 ?9 V7 n8 Z) a
8 @4 M) Q* W# \5 D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 w3 x3 z- f/ Y& Z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p0 [2 Y: h, x2 C1 Z! g) ^. f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r9 L, P  ?2 B! m8 n7 u, ]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2 p# i% [1 O5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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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8 }$ Q" b' y- w' R0 Z! ~( Q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3 `, i1 n3 F% J! V9 \% x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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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幻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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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d; [8 l) x. J  T
  Q7 u% u; v! [9 b6 g$ ?2 a. Z
“昨天也來過吧。”5 G* i1 w" L3 @* e

那聲音說道。9 u9 y& |- `1 K5 e) ~
6 J/ P; [! k' K( w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w. j. u) C# k; r7 [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6 o) _9 T, N9 X; H

那聲音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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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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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g6 \: Y$ A2 d2 U) ~9 ?2 z& l
8 p. F5 z: \" S2 ~% H0 c2 A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S* z; X6 h9 w8 y! w# T- L* {3 Y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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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先告辭啦。”
8 c& h8 a' J; c1 k5 ]% K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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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不由應聲道。: \  P: Q2 |: Q* t: C  _

二
; ~/ [9 m0 B" o) }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8 H* j0 M$ M5 O% L! m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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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h/ u9 Q/ G8 |3 w4 f$ Q9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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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0 I& }, Q: b' Y" p0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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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0 ^  H5 K# _5 F! ^/ k7 K; L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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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博雅？”晴明問。2 s( w5 R+ _6 }9 X) }5 T& C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1 Y" m3 j6 c. G' J! ~4 i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a/ d1 }- s( n9 S' U) t
8 K0 W) e6 d% `$ h  c1 l5 g2 K% T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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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7 }0 K2 ?" ]# U5 f

“櫻花怎么啦？”. y3 L5 y' Q5 R" J- \8 f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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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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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o7 M& T8 F5 X  q7 h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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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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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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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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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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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m* v) z6 ^, F& b' C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 j& Q. }6 Z1 f( `! R0 |8 i

“……”1 Q. c, A5 |  t5 R: H! H: g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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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6 o  F, r* Q/ M0 J' \# W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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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1 l8 R* I) F; ~9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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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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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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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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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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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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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 H. M9 F5 ?/ w: J"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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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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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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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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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4 A5 U; l  Y% D/ i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3 Y9 g) w; k' J5 T! v

“是不自在。”( ?, s$ T6 J5 @% c4 L( ?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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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J& h2 J- d+ i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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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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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W, C5 T1 B1 n, `
“我就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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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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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驅使鬼神？”# U0 [- C' r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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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2 ~* K. m8 F& T& h8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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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0 u& R- z5 r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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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J4 }- Z* K/ H6 v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7 _( _$ ~; q8 _8 E  i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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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8 f9 e' ^9 |+ X( n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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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才好。”4 X3 U/ x+ [#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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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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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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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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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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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事……”2 R2 y4 r' d. Q/ M  p. f2 ]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J6 t! \) q3 Y: e7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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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Q1 l: p/ }8 O* K5 h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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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F7 e' ?+ I4 Q! }$ T% s! z0 Q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t. l) X8 ]! b' V

“怎么個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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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x7 ~7 I% g: m; M: p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0 l( R( y4 F. d- H$ B' w9 u4 N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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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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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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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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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1 i9 ~- N4 [7 g6 O-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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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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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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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2 w7 y( Q7 ]) y/ f9 O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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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9 G; o5 e. ~( w  f- [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x5 t* C5 i1 |7 k: g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l+ n" Q!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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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s  p' P+ H6 \' j" ]9 ]0 h(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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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a% l; ^7 O/ S3 k+ [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J1 T0 T2 ^0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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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7 c; k. @$ p/ ^8 h. y'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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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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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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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c7 Q  j( a; F7 {!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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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0 ]+ C+ t% W7 a  J2 j7 x0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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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x4 Y1 V2 H+ H( x( A) E5 a+ M# S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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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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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Q7 j6 k7 g' g7 d+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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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Q  V% m) f2 G& J; v' c8 e( n% S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 Q0 |1 q4 ^1 J7 {3 Q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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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K% P3 b" S$ w+ w; Z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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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F* c- f$ R4 V6 ^2 e6 y

“給‘山’字？”2 H- P; c* }% o. a) a/ J  B# ]4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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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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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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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Y- Z" N; y  \! m7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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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6 R( b8 [* {; e; \* t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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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8 l! w- ~; T; `8 d&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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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1 j" T9 w6 ]: V1 i

“你說想離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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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a9 F. g9 H/ }4 O  `# C3 X" q! k  X0 u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m. f- C& C. f' W( g0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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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6 g6 V;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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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8 n4 U; d/ z% S7 p/ Z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7 I3 d' x, X. M: f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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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2 t% m  g- X* ?! F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K6 B6 c: O% m  x! v5 a* R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k# j  E2 p+ \) |" H8 x: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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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是咒。”) E: H1 g: Y( x" S8 h2 T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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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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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7 n. ~) Z# s& U0 T!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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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x( I8 @3 v" C  T: h, ^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q  [7 ^/ c" X8 H. z4 I6 `

“嗯。”6 {$ G1 Q. A- v

“走吧？”

“好。”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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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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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4 l5 k& i2 \7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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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t7 J* p! B) l1 Z" q2 K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_* U  j0 O. |2 ?* N/ K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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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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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L7 w. ]" S4 g6 ?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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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5 `7 @7 e5 o, q% f% h  W, T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w3 g, Q1 j% Q' u2 O6 K0 e3 ?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4 o3 w  p5 Y# ]( M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U' ^3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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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A7 }2 L( I" c: o( k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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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5 x0 ]/ \) M: q7 H* r( M: O# _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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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7 y5 R) K8 x& M6 H: i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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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4 Z! M5 {+ C0 P- u+ B

“看見什么了？”2 D; S/ O" h9 R5 U7 ?% o6 G# V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8 ]( P) a& A1 e' E0 X9 k6 a$ ^6 g& f) c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H5 l1 l" d0 L* V' W. z

“想看嗎？”! t8 [6 p3 B# F4 K

“我也能夠看見嗎？”! W' ]( A- R1 K, b& o4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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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j& M3 A7 Z! M" o8 z; m3 h/ m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9 a. ]& A- s: k- ?,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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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c- B- C4 B1 T, `' w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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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N9 H' E* J* V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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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y2 r6 [$ ^" [  i& A, Z) j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y  S; l! H9 Q4 l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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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_- I& K4 q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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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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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4 L. F( ~) j3 m0 C6 d9 k$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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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5 m% X% b. t" e' D0 R; z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1 ^2 ]3 c5 M: o, k  r! {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 g3 Q;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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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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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B+ @  C2 a  N4 f- f# U&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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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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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4 _$ J0 U; T* R, b;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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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9 U4 ]  h' e4 ^* E) g; ]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字。% K8 M5 o0 {4 P; W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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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Z6 p; r1 c( R( A: w8 f- T#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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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2 f: A9 B: ^% \. p; x2 S-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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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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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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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X7 j! h5 o, |" B1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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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8 }% n( _, M/ m3 p# D1 f. l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3 f' z' @6 v6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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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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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0 W( o. F0 J9 C% Q4 E7 Y2 z+ f- S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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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2 X$ L; `7 X/ k8 k. K& o8 S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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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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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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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R+ V! n3 H3 k' s4 p( t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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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s1 x0 n9 O  h, n6 `6 R: f+ L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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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K6 y$ k5 P7 T# D6 w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 i' Y6 Z  K' n0 r6 ~: I0 _. e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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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Z' Q+ @2 J: L&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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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9 L# [6 n% ~& u1 Y6 o0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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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 `3 U3 \5 N* g: l. b, Q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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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1 H# F4 A5 J! t9 P/ K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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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M4 {" J6 P! {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7 h  N6 Z3 O. H3 D6 e2 q; \; }$ {

“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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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5 U* Z" w; [" P- O( c)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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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H7 _" O5 n; m0 O7 b9 E; A' D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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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9 L, q5 M" q$ V4 Y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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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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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 M+ p; i! s) X* @* Y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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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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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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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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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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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 Q" ?# ~* d7 X+ ]+ r# D- N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 W& D$ c* k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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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點點頭。

“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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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G7 C1 K# ]& {% V1 g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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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4 Q* i6 h5 ~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4 a( b, W7 I& Q( _: V+ u) y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W& T' a: I3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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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n1 b) S0 K3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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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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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4 a+ K( k* T: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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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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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X" E: ~  H* G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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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s+ L- h- P( G+ b3 `7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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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G0 y( z7 L)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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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y1 L9 s! \/ o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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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8 _# p9 a4 v: N* e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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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k5 k' R; R4 Y3 V! f8 e, Y

“沒錯。”7 t( i' Z8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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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n; V/ S- U- F# M3 O  K8 a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I/ S2 v# U9 X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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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2 f# o0 E# N/ `8 m5 {# j. X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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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r: z* L7 c( u( U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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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 U" G# v6 A1 B: N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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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4 t" L. q: O! ?; l+ ^.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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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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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 b7 J3 |4 a7 q0 b.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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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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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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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i2 J& \8 E& J' K% l$ a0 |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9 Y; W7 h" \* s) ]; S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 d/ v$ r5 r- @* l

“這樣我就明白了。”9 _3 i' x/ k+ Q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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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噢，什么事？”! v1 X- _+ \. K# i5 l9 B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H& l/ n5 {8 ~4 A3 e! F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f% i5 X2 G$ C; `/ i$ }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 y6 r; V1 ~- g) w$ w. i( G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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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X9 ?7 b% k+ B+ O1 y1 \5 Z+ b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t) V  x# w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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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J/ w3 m9 k6 P/ \- ]" z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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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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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4 g1 e3 |# O! ~4 }0 W# n' e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R' V, K+ T/ \' j. U. ^9 w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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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6 D- |: h& W7 [5 u+ y
月亮升起來了。0 C- x3 z8 d- X9 I1 O% d
# d* ^, B- A4 J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0 j' y& d/ {8 I0 T$ k9 `% Z' ~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 {7 Q  k* w$ u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 W* v1 C/ Z& r
7 [( b3 L; w7 C- ?  y( q
“為什么？”晴明問。$ k) y9 ^+ W& p; W
0 i$ Y( s% S/ _* }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3 X. {, J3 D) h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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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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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4 \. ~& P) I/ H& X6 N
& b  B" O! d8 p) h# T' v* l
“對。”/ K6 V( c: {9 L) ]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8 Q  r8 P& q8 p0 A& M0 J  w

“就是它。”6 ]4 m% r! `/ Q/ p" s0 X
7 G' w$ D4 e- u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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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 Q3 A) W4 @  ]/ M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e! ~  H# k: `- P. R
* E6 ]1 o" m, u6 l& F% j: n$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D1 Z  D$ z- U' |- w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j7 {: ], h6 F- p/ N$ Y& i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1 G' F) Y3 n0 n; r; [
- W% H- w( A9 S- F! [; e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7 \/ x' H4 B1 p$ A+ _  p

“那你就告訴我嘛。”
( s+ |" F' |6 g' p/ D& C0 c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3 v' ^9 G) c% ~" Z
' Q4 i, ]* g' V9 O# n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8 h) T& V( F+ Y5 y) C
“什么！”0 u+ x9 S0 p9 \2 r
( H( C$ I) M- [6 Q3 P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o+ \- ?( s
* K; c9 K) I( j+ v$ f& ?
“喂，喂，晴明……”( e& h3 E1 i: F0 V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J+ Z" |3 z8 N$ b9 S3 X6 J* ^* p
“蜜夜，準備好了嗎？”
2 W) Z* w- t6 s" f
“是！”$ c% d) O4 |5 _/ O, U* |# F) w# q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j) N4 ~: g# R( l' J
0 v, k3 S. q! I- T! ~$ d; R
晴明接過毛筆。
) H- H# ^0 W' b!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 b% |  l) F# Q4 j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B5 R6 G7 |) `6 {. `

“山”字變成了“出”字。5 C/ o5 V' m) s! u, C  I; {

“這樣就行了。”
, t# n, _( `, Q* g$ I, I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U( G1 {: @! y) \2 L! ]
. f: R$ w1 n. e  ]+ q8 h% z! A% ]7 f, i. K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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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4 E8 r" N5 e. N5 i; Q
) L- |- P5 e  \$ }, b% m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4 L4 q& F/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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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0 O5 H0 R) p* }0 Y' Z% G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X/ k7 T1 s' i+ t+ t/ F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m# C; z# g/ _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K( q" S3 l3 @+ n6 q+ Z5 m  G

“是海尊大人吧？”9 A2 q- s7 o  d
0 W4 y# V# j$ a% n  p2 j
“是。”( v3 {$ A2 n# g

海尊點頭。# d0 P: [8 v. c) d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4 o5 q  t* `7 v  D6 W/ H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l. |, }# O) C1 G8 X! [& l4 t  t2 F/ _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3 E- N4 g, V5 O- o$ h
! ]& G- E1 M0 {0 P+ ]7 Q2 B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 u0 S  f$ b* l- u* P
9 [8 Z4 Q% v, J$ l! _. f, Z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Y* P. y  n" V  [2 i
) c9 t2 J2 m. N
字。  K+ P& k" ?7 W  {

“原來是這樣。”2 y; `% L1 k/ r+ U
+ d( d2 s& g0 x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4 v4 g' ~: s; B6 B
3 `5 H9 E7 K+ R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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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 F) E8 O& m  d6 N7 Z( u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V% ]+ s5 ~) l- X$ n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x# p+ j* [% k+ L' z, j

“我想要錢。”
9 d% @# H2 H: K- z. \
“錢？”
$ e9 d& ^) s, h9 T5 S: E
“錢，和欲……”7 v. q$ d. y9 e1 k5 u
  [7 l9 e( ^6 J9 i$ d) M, T! E
“欲？”9 |( C( B9 x$ v( G
8 a6 j* L5 n& u/ A9 {# T' \+ y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Q2 X) u# K4 O# J8 k, P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V; i1 |: P3 D8 S
1 J) p5 {* E& d- H  r! l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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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3 P; a- y1 T5 r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0 g/ U0 ?& `1 f, j1 I- Y* v
+ D+ |5 E8 k1 |& f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7 a) Y- E0 E3 t+ o2 A( d8 m) e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M  n# z' G- G4 c+ ?& O

“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u) x# i! M) g* V  I( t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 {0 b3 N; W  q* j& ~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e+ K; W2 F5 U* |& M
% u' C$ q' l3 a! m  g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 {+ T6 t, L' Q; w( n8 N- {, A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4 e5 ]3 x  C+ u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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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Y) n/ M. A  B' e. T  ]; ?0 V% _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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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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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5 C8 P( l2 C4 t7 y7 G/ N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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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1 ?) o- V% Y

一' {! M! s3 G/ s- n: g
8 L7 B+ I1 j" Q& E# D! o! R
兩人在淺斟慢酌。- h% W* P0 u4 I3 \5 [% n. e( i
( J) y* y* e- _- C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4 {+ Y  \, ~/ E9 x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9 v& k7 a+ |& V7 M; ^. P3 E
- J5 g  Q. [: s  D+ f! F
梅雨已經結束。& Y* K2 {! O$ F( e
% \& _& L. M  O. G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2 i* @! _$ w3 g  g6 J# R
: A) U1 [& Z7 u" Y! g  Q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0 ]' S* z) _& p9 U) S" a5 D7 i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2 E' w- p6 D: N4 O6 T9 T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Y* L3 p  q. {# |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3 M" T" }/ G+ N3 |0 H$ ]$ l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a1 O& u+ B; k
" n# m* `1 V7 X0 j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6 Y3 l6 D& f% p3 h2 G( u
“真是不可思議。”/ Z5 ?4 @1 X* [2 w7 ~# {2 W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2 m5 x6 ?: d, `& ?' P- t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1 b! V9 Y# m2 y+ P$ Q% v) K# y- T# T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k% C/ n- a. w' F+ ^: v7 I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s% z$ p2 R% E0 f$ {
) E7 M# A* M( \$ @6 B1 q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1 x- D* E+ P& D0 q( z
( P1 R! }  B5 c+ Y) a+ }( j" I.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3 [3 {1 i3 m1 A* t3 g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S0 H) Z" ~  a# ~2 h/ s& x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A; f/ q- a# Y2 W6 q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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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5 Y  \% Z/ Q  {7 C: n
; k) r, ^. I/ P# w+ @4 P  b5 f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5 n5 @8 }/ X1 A" p2 d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7 s; ]6 C+ A" {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5 ~  v5 p  l1 w. ~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 ?# t1 F$ M% T* s6 }7 O( \
9 t2 e# F6 }+ v* @  Q# ^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 z8 o/ |/ J# l, a) ^4 H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 m6 E! ^7 }5 X
對吧？“0 [& O  e- T7 V' ?7 R" W+ z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 E( i& t: w1 q3 e- Y5 v) w# Z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9 e6 v# y4 W: t+ _9 z. v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 ]" U3 o" |# W) K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u( e5 o# O4 e% Z. z) r: m" j
! s/ l2 }, K' D$ r2 B2 x" F$ C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T' g$ A( g. R3 Y1 O

“喲。這可怎么辦呀……”
7 q. F, g5 i  d* i* L
是這樣一個聲音。. Y  {7 \* Y9 M* `1 H; @7 A
) m7 y+ \+ ^8 K, I5 E& f7 u  ^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1 Q- L, P% p5 t% W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k' T8 B$ `$ s9 e1 E' w0 K# H0 I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O# _4 x; K- g# D( d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m8 {1 d4 n# |" ^) S" h
& O6 J/ g* ]1 R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4 p' U# z$ F! G, n9 h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4 A  a7 z) j' i9 }, {* \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 e0 z/ }  P/ y' S" O
" |, }& B' _' {+ z4 t; f+ y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1 N, A' s, `2 R$ g- k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 b/ H" V) H  K) J6 n
肯定不是人。; N3 k* T  q+ Z/ n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R/ c3 s, n- i& a' q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U, g, V* r) q' X3 T, \% V# m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O& y0 Q9 T# v! @+ B" r/ }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3 |2 }7 g+ L# t$ p- g5 ]8 U

“就是它吧。”成親說。6 d) U* }1 t) a) G+ D% ?
0 v4 s9 Q0 s0 H6 _# y8 h: Y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z/ b0 r. S9 ]3 F$ m
$ I; v( B( B, j$ J( Y) Q! A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0 O/ d, T+ n+ z& c* X* ^$ m
8 g+ G- |/ J1 [% n8 C  W3 e/ ?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 ]9 B4 O! r" v' ^4 E$ i# c6 Q- B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I  V0 n" k* Q, E$ ^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8 d1 [! K- E) J6 M% ?, B2 [3 J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m; m2 a& {6 M& ]; t/ L  g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D$ l( u- R7 ?* K" s. @& Q1 q! s
見者無不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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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3 t# U3 Y( @9 U3 d- y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7 b/ n* R' Y+ d; l& w% E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9 B8 e# Q* l" F  r8 F$ q7 R

“遍尋不獲啊……”
- w- D: }' B  x% [4 \  F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I2 ?9 d& f- @* f( j+ e3 @

“唉……”3 t! G5 s9 g- c, D* {3 Y
- Z, u% {& s9 \8 S. S
“實在沒有辦法。”7 ^# s% ?2 @, D9 R: [" s0 D
* d& o; u9 O+ ~2 _! a$ X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J( J3 L! d6 A1 r# R1 S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7 @! |% f; A' o4 x
2 m  |/ q: M1 _, u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A) S$ ?1 Q( d! Q3 f*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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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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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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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5 g6 b* p  a* U* D3 \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6 i: [5 t+ x; p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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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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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H" D5 H2 |1 b* }' L" P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2 O0 N, W  o2 i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5 \3 U9 ?3 R1 X; @2 I7 n- Y( Y9 R$ t/ u7 U

一塊、兩塊、三塊……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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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J/ O; g' z9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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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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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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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H$ h8 l+ X9 `& P, g, L# r: u; T/ j: n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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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3 `( g5 b" ]9 O) h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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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Y& g9 W4 u3 D2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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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H7 M) S' A+ W" n# r5 r%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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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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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I$ b- k% e& X8 [. E0 d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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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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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D- X4 S, g/ [, V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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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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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W, O8 P# [% u8 n1 A  j' F, e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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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 @7 e9 }$ g9 g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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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q" S* t; ]7 a0 P! n4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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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 `0 E% E( e, a' Z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6 G: }' w+ B3 s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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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_. L/ D; r6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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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E; Q; d+ ~: ]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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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2 O. W, q' N, U, t; u# S

“狂躁之症？！”/ _, Q, B& N# M& P  l; U' S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3 L% X2 C2 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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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8 _+ w' v/ ^3 D2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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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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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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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8 X- D#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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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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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q5 [. G8 w$ g( q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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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x5 @" h7 T, C# Z8 K6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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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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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R6 F, P* `1 }4 f1 x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m& |% G$ Y' u# L! G) [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y  _# u* m3 C/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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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 x8 A: O7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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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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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i- X  x3 ]$ S;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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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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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他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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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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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0 `2 e  S# V  O0 v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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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B7 T" ?6 a/ K  ~0 @!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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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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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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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 ^- k6 d- ~1 U!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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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B0 C0 y; ?. t$ @(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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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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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8 a0 R" U5 y. g. i3 ?% E" f3 C,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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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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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r! i% ^+ y( s$ P0 [&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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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5 l6 k/ z% F3 N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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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 p# s8 W& z' H5 u

“是的。”( b: V# l: P9 J* i9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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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Z) K4 E+ R. {& J: n, e

四. Z. Q2 Z$ X3 }*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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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y& `0 x: Y  Q1 h# U( a; s& C* r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m7 C& D- |1 _! x) C8 P;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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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C( Z, d9 e1 j+ o$ c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4 _# K5 R" y0 P. o" n1 R- S; A

“有蟲子啊。”; D7 ^3 W% n0 H' X9 c3 e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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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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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3 I+ A7 Z  A(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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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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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q0 v/ ~  j; k" {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I2 `4 [3 o8 M% E; A2 d+ A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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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N2 d4 k' s% q# A) x# ?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9 Z: T( P; w" }" {. a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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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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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W/ w3 o! \" [# e/ O

“好痛啊。”" ~( E% ~1 E  B& a, r7 M$ c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6 ]: Q$ k% D" N9 P, G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8 j% C% J/ J' S) N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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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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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9 V" q2 `4 r9 M; q7 _; {% |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J1 n2 _1 M" ?/ ^  s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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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5 w1 Q. b; Y. V- X# f! F. @, @2 J* g9 q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2 p  {! J2 d. x! p9 C' U9 z% E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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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I" o0 W2 O6 D0 T5 L% n, {4 Y. h, H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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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5 n0 }! O2 b% y. C5 U7 [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3 n  q/ h- Q( i' L) `7 L6 r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o  h* S5 ~. E; n6 O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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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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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b2 H7 I) D( ?" v#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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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5 n: t9 s0 t) i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d4 J) l% x$ `, T

“陰陽師？”$ V. M3 I. p+ N$ y0 b$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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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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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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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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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i* \$ n$ A! ?%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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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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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H$ Q: @# u* F0 e- [' g' C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5 a* g4 o; e, i" T2 H! P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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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j1 Q7 A' _" |) @% ]$ Y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 W  m6 N  M$ F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6 L3 O1 s! H9 O% `$ x9 X+ O2 r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D- ~& r6 j3 Q- a- a3 g0 o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7 D' j3 c, o! u% N& x+ M/ k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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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H9 c6 A# P: l; P" j6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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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a" E( r& a. k. i8 v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6 _) N; A; Y1 a; _' R0 h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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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t+ k; c1 @5 E4 l$ x# q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V, o3 P; ]+ b" f1 G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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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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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8 Z( x0 m3 j8 T4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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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7 E# N6 q8 r" j) s. H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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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6 C: `3 w$ N. g: z' x,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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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k! e, G+ i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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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z5 f6 l: S3 N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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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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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2 j( K  P# @+ a& F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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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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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p" E: u% b5 ]+ {# X- M2 |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 t, t! F: V$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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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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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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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2 U3 h0 Q+ V' _; o9 t" X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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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0 f+ O% Z5 W4 i) r" P) y+ X$ j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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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j7 h1 ^5 q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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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f8 t; }2 w+ n: p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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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B2 y1 B  L) V8 Y  `4 x, K' z' j# m

“來吧。”& \4 }9 ~' u# z9 A6 J! M+ g& m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 J6 L%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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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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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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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7 T1 o. [( _"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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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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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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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8 ]! \" S% ?( _3 j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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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D$ X3 E' u2 j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2 l  v7 {' }4 J. Q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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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q6 [. L  s0 g8 _0 o,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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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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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N) Z5 Z! g: S8 o: P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0 x$ z6 p% r5 B' f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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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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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8 a2 v% G, I! M- ~; m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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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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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4 @  k: t: r# ],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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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6 V9 S) Q5 Y" O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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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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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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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B$ K3 E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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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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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x( ]# n9 Z/ V5 I4 E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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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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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8 ?3 H9 {: g8 p-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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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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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S* D8 g-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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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1 O! w1 L. F3 G

“是、是嗎？”+ Y5 ^1 R% q6 P-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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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g: w( X! P1 V' y, b8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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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2 u! V5 l& k9 O% h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v0 ^* P- _/ K) O+ w( C: c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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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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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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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h9 r. W; N' E7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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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x& _1 _0 o7 g& h* l: F' X0 s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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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X* D, p$ z' z'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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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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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1 f, g2 d7 Z9 l4 ?

“請務必賞光。”+ I  [  u% J7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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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 K, @; i( \/ Q, B& y

“好，稍後見。”, o: |3 w7 `+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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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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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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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G9 q0 S! T) {8 z2 S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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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  [* M7 w" o4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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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7 c6 U0 w. R! a9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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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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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d/ _' ~% u7 T& _& ?) e: Z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 w1 e7 m# ^+ U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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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7 z9 \% [* }1 T0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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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O7 G8 }5 _/ l9 {+ J

“就是藥啦。”& b! h" Q/ X1 q# O; A' k* P

“藥？”9 S7 A$ z4 ]$ _$ d* W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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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u* L% j;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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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6 p0 F# ?* x9 X0 F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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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3 w% o8 ~' i&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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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2 S- K/ c/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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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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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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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8 M) \; N" ?# {# r: Y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h, w- `8 C% i% H2 y/ A% J3 ~- I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7 t2 c% u! W. w! |- \" s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C- T( o& ?  }5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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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K* f% h- Q4 X) X,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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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F6 E" _, R, s' F6 E- K  C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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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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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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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5 r' h; B: R; M% Q9 t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1 z3 u1 H# q$ o6 b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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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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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a# V( }. r- l2 h) P8 n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0 S& S& `& w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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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4 n3 z- _$ n7 C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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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 x* |4 A9 H  T8 a7 o5 W- x* {

“五芝？”3 v2 F3 d2 ?+ p+ }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C' v; |) K4 A$ k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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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1 Q: V8 e' }- K. N- M" N* Z0 d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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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r; U3 x* Z7 Q4 l% K0 \# l) G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N. A+ n+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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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P: v& z% |) i0 ^

“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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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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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0 q4 s& c0 y# |6 C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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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i/ `. t: T3 s! D& W/ e9 ^- \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v7 G! K5 J2 f$ U0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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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6 W* G5 D+ D3 C, D# B

“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S& ?. n" ]2 f$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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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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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_/ c( ?0 y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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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g8 o9 q6 c9 L+ l; w$ R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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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b: Z& s5 t, j1 C; N

“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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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2 w, M& i! }5 b( I. Q( }' V

“噢。”9 e# Y' e0 H% c, B5 _- F* O9 f/ p. A7 q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C0 C. ~# f. M! N

“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w( ~- x  E( G0 _) k- @(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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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1 }; o5 P7 N2 n  |9 f; Q3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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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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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2 x8 e8 \' Y.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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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q3 t- `& 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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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1 R- i$ Y- D: C6 y2 Y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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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Z$ g5 q- P6 X( G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d" a# T; W  H4 _+ F9 P8 m' v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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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V5 _9 y8 v% ?" o% c; x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N$ W0 }6 X+ Y# a$ q2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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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9 J& [! O/ }  a% ~; h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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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a' S4 F" s&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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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F/ l$ m) A. D7 u8 m' z3 }9 Y; Y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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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9 |" ^& z1 ?5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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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x8 J% K7 F! N* B! D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1 q9 ^& I" U: v+ f5 r" b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x* ]0 J2 Y( u0 r+ l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8 G8 Q  O9 I* E, ^* v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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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8 h- r3 a8 c) T) I7 W" E* s

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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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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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 {& ~8 u)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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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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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6 B+ Q! e& Q! i!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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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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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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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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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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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3 F6 Z2 w1 }+ P4 K# j8 h4 p0 f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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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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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A+ e5 a9 ?3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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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 _1 K* }% @- M: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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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b  u% g- l'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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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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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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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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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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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3 s6 H5 l7 b% g1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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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u; }, Z6 ~/ \: O8 T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3 N# w" ^! F' z+ a+ f6 U- A

老者凄然一笑。2 _) R% p5 ?2 E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4 Y7 w& i1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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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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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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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x% L/ {% x3 N7 \' N, m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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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h. {: }9 H. |/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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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X  ~! D4 H4 `! s2 P9 s8 q+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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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d, V3 E1 B. v  ~8 F* R! t; k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 d) F9 [+ g, L% M+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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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 j. i* {6 b0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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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M0 p4 T: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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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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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 C( p% S# M; Y+ w0 D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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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X5 z6 e: }& j, i. K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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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0 Q" |: R$ O5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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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H+ h3 G" D% j6 N+ G( W$ O3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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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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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4 T1 h# a/ I* t#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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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7 v) `6 v0 ~7 N! b, E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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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5 d9 B# K! Y( ]* T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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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k0 }& P+ E; o8 S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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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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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d5 j( W- U3 n$ V7 k" g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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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_" P+ i9 \) o)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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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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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Z. c2 `0 o4 A( z+ C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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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3 w4 C1 f0 Q% R: W  X9 N! P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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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7 [+ |$ v5 P: U/ F/ E& D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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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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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5 M( a0 y0 y5 O7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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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g# E" E' H: T3 b+ W0 _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 J; r9 l0 v7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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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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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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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V& a# P$ Y/ U& U- D
# p1 Y: C2 V! @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W2 P$ N*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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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3 c. |5 N$ k8 d6 G0 \1 Y0 u. h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3 b2 ?0 |+ f: L- V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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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_- k8 E1 I8 k2 h-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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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d8 T  N8 ~! _4 }6 F, v, [: i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M0 F6 i" N5 l( i: F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1 R3 n& j1 g7 O: r6 V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2 P/ d* N7 |  R# d1 f: Y- a+ I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0 M( u2 j+ x; ]; R" @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5 X8 [# y2 A# s' t: l0 ~1 A& O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 r3 ~4 A9 b) D  p
4 y+ c; _* v( t0 |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R4 _% k1 G+ g+ v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S) o* k3 p# @- H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  z( \  }7 A-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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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