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跳轉到 »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5 Z8 ^6 B7 I& B) [1 D1 T1 E8 U9 H1 ~1 X
4 `; q1 {& \! i( K, ~) W9 b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Z/ a$ z" [* W" i& T! g

他是一名陰陽師。* g) x0 K  m9 h* q4 E: x( C' g* ^" X7 K
7 y4 Q0 S. n$ v4 w$ R& f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0 l  s6 X% V- d/ d1 t0 E. E' [" I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T; ^" U! x3 |9 m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I! e/ W- g2 F. d- G. f: U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0 f4 D3 \" K4 `# f( K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_& B+ t: w0 `/ W3 @5 M
$ i4 D% [) [3 t; A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 K" F5 g1 J. `& I! T9 e& U( _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7 n# q- h/ b8 w$ a9 P0 Z
# O, u' m: l9 ]. N. v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 C2 y6 N8 |$ a8 _: x8 U! \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b5 B4 X6 U3 e3 |2 L" |" Q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9 I7 g# u4 Q+ m) V6 s9 K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R5 b+ k9 j, f- I0 e8 A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e( U+ {: j* C$ X2 q( z+ h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t; ~$ ~: W" d0 q7 {8 k' Y6 K
( H- A; k" A. v; s
“什么事？”忠行問道。
) N) s5 [( q! h( I' j' J5 u& j  V% Z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3 N6 j7 U+ o0 O) ~" W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 i! i1 B0 Y- X5 E, t8 u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4 d9 n, [# x/ v% h) ^" t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2 q; _8 x5 n4 w' O' `5 h$ X2 A
% a* H/ e2 G"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h/ w$ f6 L6 L& p4 K; \+ r. l
# x8 f" X6 |% N. ~1 b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 a5 Q/ d* ?3 E) n
所以才問父親的。“+ F! j1 r% |7 E5 y7 U( X) W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w  @# F5 Q3 Q& P. o
0 z! S( s. z3 _
“對。”

“我還是不明白。”6 I, b. o3 \8 O5 ^% s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 F* c- H: k/ d8 m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7 K8 \6 O! d( J) \' u
“哦……”  {$ Y( X: ^% i) \
* `  X3 a4 m$ P5 _/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7 P0 [* f9 X$ T
! c+ q! w2 e% K* Z- p3 d
“唔……”
0 [: r) a1 _1 a6 }( H, W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c: E2 ~- a2 p1 j' l

“是的，父親。”5 E' M- c5 m9 `: A8 w7 G4 n8 k; }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 t3 |( ]1 u$ S
“是的，有時會看見。”; ]+ Q- g5 _) ~. Q
0 M% }. H2 O- o: x$ u- R6 u
“嗯……”
1 e. ]4 o3 o8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6 B. I( Z" r" ~* C/ p% x
, }  ]7 v& ~, f6 `5 t, V6 T1 k3 i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9 T. L  |. x; F: v5 c4 q

“挺有趣的啊。”- E% U* L# E4 z* w/ o& b2 B! F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c6 g6 ^# v; O0 q( C! g" y6 R. G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 @; O: z6 l  L9 w) T* q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3 d- q& ~( @6 Q4 L! S

“噢。”+ u$ \7 w- }$ X3 A0 g$ g) e3 c
6 o3 o. W$ v: p+ x* _) j. t5 f0 L+ P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R# [  q- e0 S- j6 e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 J0 n/ ^7 i- i
“是嗎。”9 N  R. R9 x$ @! r+ ?4 x2 G6 M9 g
# u- S' V' A5 d6 b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4 k* g& @) p( j9 u6 |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S% D/ r; ~2 H" [) H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L! e, I# O
7 d, A, J4 y1 C: h( Z' l
二. A& K0 t! ]9 r- k
) X! u7 C) R8 K: g/ M
酒至微醺。* ?. r  V0 `$ L
4 n- s  x) W6 y2 B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9 {- Y+ L, Y" j* d( p. F8 L. _! }
. d% n% \1 }; t: m' \8 K8 A  I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4 R( y+ H$ T. K" n* B' Z
: G( E2 ^8 H# _7 \: G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z& {! L! a- ]8 ~' b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1 ^9 [; t. S1 L9 X# N( J6 c) N, X+ e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m' O: H# T2 g6 i0 ]. p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C" K/ m# k; W8 j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 M3 x) r% p& S% e/ i1 e+ S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 |& N  O9 B7 g5 J" o( Z
“唔。”8 G( p1 K/ \2 h5 S* N; P- F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6 M5 p1 E% t' k/ J, U4 v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G3 ^( a. u7 N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 B! u4 b+ T, X8 @' R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7 H' H$ `: r9 a  y* F  @1 M

“哎，晴明……”7 S# d' d0 ]' D8 }, _5 `, h
2 O$ ]: V$ ^3 H5 E/ f' x% i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 H/ C$ o$ p! s$ h+ ?* j) V" A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N: j& o, r: T$ H2 H
/ h, z5 }9 S  I  R# J. B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 u" H2 k8 a/ h2 V# o- t( `. d( T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2 c, f. K+ a0 y, D7 Q, s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B( @- [+ O1 D. p: m9 m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 e% K, [$ i& [5 f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 e% x6 `' y: r5 _
5 G% x8 y, }' F; D! \2 n3 n# S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U) b2 Q2 _2 N) `! q1 X
% a# S" W$ _8 R& z+ h% M  M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Q; ^7 T; P3 i7 J$ K' e% R# W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9 F# K; i4 x" ?  I3 l5 w& D
“什么事？”
& S0 J# Y# [6 y, M% s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 t; ]' j( w7 k- L3 C
“什么事？”, U  N( @) `8 ~% t8 d9 u, M& d
+ Q) N  o  e/ q" I) H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5 e7 c2 r: E6 T% ]$ `# P! d
1 [* ?! U. H2 w" b4 i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 r  r7 H4 p3 m2 G$ \' n" D3 F
“原來是那東西。”  _8 W: W9 S, T' l9 O% \- n6 O; b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4 f3 m& q% y6 E* _2 r9 B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O1 O- H  T$ g0 y$ E5 K# b4 k4 E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0 ~; ~: n6 ]1 H. R/ B
“那位客人要見你？”/ T! \* P: h$ t& V! ?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 t$ W$ G5 P5 l1 h. {) I; p5 Q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1 H4 F6 z' }& P+ Y+ E% o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 m! N5 j3 Q3 C; {( A6 }
“真的挺為難。”
  A8 S+ D; P9 D( H
“為難？是你為難嗎？”" ?5 x  i& b# q# I

“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5 {0 Q/ r) c  P1 v( h* G
$ H0 x5 `! @. [* B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 U  ^) Z, @2 N( N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 \: l5 ]# l1 p
. |- W* p* B; f1 H! Q% N
“噢？”1 Y3 ?! X$ n% m+ Y/ M, G: ^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y! Z, J# ~1 l- U. z
/ |) w; b# r* P% w7 n, k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u. X, \6 q) u8 F! k- H/ j

“為什么？”/ |7 S9 f1 R( ^  S- n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J. Y4 @' {' f# X& k$ [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 H3 C1 |2 V* \$ n$ W4 T
博雅見了，問道。1 N+ o$ ^# g* _
. F: |" x# E! N  j" G1 R) M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8 s. X! w1 W. y; G5 X# r
* p' a0 i% z! R- ?" q6 g' V3 [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4 D$ I: i/ t( U' A
! P  s7 k5 A+ r) K% n, d& I
“帶他過來吧。”  r7 l/ u4 h- c) C: D- y) L/ m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8 k% J4 W% j" G) z7 o  \; x

“啊……”1 M- T. C, A: j( V0 h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T, h" I/ B0 y
/ N0 ?. f* B& q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L- k' b3 {0 C' h" i2 |2 Q; N3 x

“老虎？！”) N+ d% P" r0 P- ^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_) N7 O1 a* ~( q! F% [% m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 N& {) N: K2 q9 J. q" i0 d9 ]% }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B7 b. W& L9 e4 B. J1 Q" T) r4 ]. n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9 o/ u3 O4 W: j( Y( s3 g  n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3 D- I( B' Q/ k( ]/ X- z7 V& G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4 u9 h- W  [7 S7 B7 G; E# }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 s# y) G, T- R& {9 o* C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 J, Q" Q& u" X7 u
“不必驚慌。博雅。”+ [2 Q! u0 `6 G$ z6 {, w
* L% R, o) O# E" {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L8 W2 V: ^. r# J6 b0 h; F
. n9 ^2 |, T2 @& G# C6 g/ D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 S2 J- C1 @9 `/ |5 T" V4 R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B8 q5 P9 g% }$ c' G) ?: Q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 |! b4 @. }0 M. H- c; I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 _; y' w) i5 k$ n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 n7 U; [) U, [# c5 Z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5 ~! N; L& Q  ~+ Z; f

“真是……”9 a: z; N: w3 L3 n/ J

博雅脫口而出。
+ z6 y# p9 E+ N8 Q7 s1 k! i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I+ v% [' E9 Z3 l+ h. ?
% N: }; Z% c9 X# d. B: O* B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S- m+ y3 m% ]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3 `% Y( Y0 B7 Z3 C9 q& b. i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o: V$ k+ w' _) c& X
' g8 l+ @8 i" T+ ?; v: m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 e0 W( @+ S6 Y4 h
“嘿！”4 E0 |( \* g/ O; ]9 Y
9 J0 H' H! Z7 o8 e+ ]/ C; G& ]- j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6 F1 [$ _; |) h. k- f
! Y$ i1 D* o) w2 C$ @* ~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7 _! J' Y3 |2 t5 m, Z" v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9 U/ M) c% l' ~- Q' I. R3 w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R! V6 u5 R3 i  V, W" C4 e/ @
* {% A. ^& V4 ~2 Z' T# u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V1 Z  M' S: j- K9 j2 ]
. |) ]& Y3 N# K" h+ i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4 R1 u  m" f; b! V& `

“貓又？”# z& J" x1 o! Q6 J( g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q. F5 U, x% u/ t4 l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4 o0 s2 m6 R; g! i6 g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c! D& Z8 F7 z$ [. |* M/ |( L3 E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0 y. j! U: C9 V6 {
  L$ H) n# p! u, k+ _: C5 q
喝酒。# I) K+ N  o( J% v7 G
( ]1 [9 \8 y) x# |( W6 R, C' P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k/ y/ W( a) F9 }# R4 u
$ U( m' }, }  F9 G. c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7 w6 A2 {+ U' ~8 s! w0 k& ^  [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9 |. Y( {7 z
* ?8 S5 C" ^# h* L5 a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4 J$ l5 [: D! t* `4 f2 Z+ r( D

保憲顯得很輕松。: q- d) T% G4 G
! A* B$ J; G* o# ~% F, i. m7 Y# e5 K
“這酒怎么樣？”
/ w- X8 Y8 I8 g0 N, f" g& {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5 v0 b5 E+ C0 v! W7 Z# q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 V! j, s* q3 K* k9 g
“噢？”
2 q3 H, ]5 C+ G$ S  A: K; O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K5 b+ [; a2 ]; B5 k) }7 a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U/ [; H2 P2 n0 C/ i0 [% W; i" H

“頭顱。”

“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 T& `- ?$ ]; `% z1 v$ a
四
, x* Y" a+ P9 g) Q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I# w5 v! u/ t/ J. B9 g  d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4 E4 K. E6 h" H7 C( [* D+ p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O) W2 P7 R+ ?5 e& ^+ R
. w2 H5 P/ M( H( W7 N: t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Q9 P0 R  W4 j4 [2 M( n- M
- {2 Z; ]1 Q4 {
“氣色？”1 Z$ a$ q- }4 @% n2 V3 w
  {; D' Z# j) c$ p! U# k: Q. W! F
“是的。”

保憲點點頭，說道。- x, J6 y, L) E2 ~+ e* s; ]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 W9 k7 B; g8 N* m/ E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9 d3 V# V( C( D5 ~2 E6 R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P- ?6 `7 B/ M* e* L
" G: a' {- I  a& [1 i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 e+ C7 L% t3 O; z1 |  H5 R8 b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 }2 s+ c  E# a/ B0 K. ]% t
“求求您了。”! i- w( v, U$ Z. C7 {
+ ^( h$ D0 o' r6 {8 v. `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 o  N& R& q+ i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 ?6 @' m- R  A. E' h# D8 {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 g3 q! ]* L. ]# `; d
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1 H* ?9 d* _( b& i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8 u! K$ U3 @+ g' i4 |9 }# L" P
“很可怕的事情？”; I4 g( Q8 |( C, f
# L) S$ y4 [. C+ K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Z# Z4 r/ L- j
8 w1 i. M" Q" d1 O( L9 s8 J& n
“噢。”. f( N4 C9 t) w2 H; T0 A
  N3 ~6 \& [3 p6 w# O' @# Y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m3 U0 \, i+ q5 I1 A/ ]
# h9 ~8 \5 n% v/ N, }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7 g; ~% {& s6 @$ Q" d' v! G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7 M5 i) I' f$ `

“那，也不在宮裏嗎？”$ q8 X1 x, H8 G8 H1 r# W9 b: b1 |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6 }1 d# o  k6 L, P5 c3 m4 w9 ]8 G) {
“噢……”% t+ ?+ n* ?- ~1 t# z* O* f/ O( i0 U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8 L( {) b( D( ^. D. z% I* b
. p1 f9 m# ]+ }8 {( t/ f- U6 `  c0 x
“原來是這樣。”- V$ a5 b6 h/ T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9 P# b9 r3 Y4 x+ h% h4 P$ E; {! g7 r
# R1 j  C& Q( c1 M' c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 B. f/ Q* ^, D6 T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 U4 m, u3 J' W" G& P& S- o/ h
五; I) _1 ^7 q5 ?5 s0 m. l
4 v$ N1 o" d& h  E4 l6 ?" t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 |2 u; O7 W- Q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 A# Y& D* J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i2 Q; [, H# x. i. ?* d2 Y
  V! \# N. j! I8 V6 C; `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f! i5 A- Y+ X; M1 e6 E0 Y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 d" U9 v1 i* `
“面呈死相？”# Q" h& p1 S8 ^5 ?, n  W
" M4 I1 |8 F8 J* e& z& x! D# j7 n
“對。”' F  j- ]" g6 S8 r% k, ?9 R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 R) i/ ^: t0 K, m8 Z) T! O
“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D2 a  e8 e6 \5 c$ Z/ W) z
" Q& c- m, Q/ K8 \, h# A# x4 o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 N0 v& o: g4 d. T1 l9 b( `% o1 C% ?# v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T# L1 n  r- _* s; r: u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3 Q/ X) c: E( n) o$ P2 L$ R
$ T3 y; P3 g- L+ t
“為成大人的事嗎？”
+ T: p. I$ N& Q( S% _6 `, O: F
“對。”
* ?; ]- G  p+ F9 ?! G- M
“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8 @! d  r4 Z" b1 N
4 v( r0 ]: O! S5 k
“在車裏嘛。”保憲說。
2 a* |& {. z' N$ I2 t& F1 n: M
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4 ]0 W9 z$ M; ~+ @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3 U* m- ~4 S! i2 e; i' e1 E
7 @: I6 C6 ~  s: A' ^1 j0 m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T, k  x! N1 ]9 g9 n' W" g0 @
2 O" z- v; {' u! X4 n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1 Y$ |/ s3 s/ n8 L' S& c3 D1 {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8 d1 C! ]/ l6 r. l7 a0 z
: o" R* i; D0 C8 _' o3 ]3 q
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 w. p+ R9 L1 U/ o8 h; \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7 {/ Y; ?+ r" W. _) f
7 X: A1 L) R3 Z% g0 B9 }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Y) {: w/ j* u& a2 m8 o) }# `
# O# z% v! z2 x% z
“唉，就是那么回事。”/ j: [  X0 P; f0 R* C

“然後呢？”( A  j& \7 Z1 @/ l
7 F' P0 U  }' D" S8 Q$ d; A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 ~- F& I1 k* U( o: n2 F
“結果呢？”5 ^0 V* U$ G* J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9 p9 a; J2 h2 [/ M, e/ S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s& Y: J% `0 ?2 C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j& I1 G# J/ z% j0 }2 @! ^
& c  ]1 j" q; G! u8 C- V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6 J. g+ Z) O" D0 m* a, t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 \  K# Q+ f! @8 w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P7 H6 g* Q7 Z. x/ }) _
/ E, g" O  P- R# \8 t% t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d- k* ]% q8 ~6 f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A. U/ s: Q  O# a/ X9 u

“要你去那裏？”- U' y$ Q2 K2 R9 j) _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 C& X! k$ p) I
“於是，你就去了？”2 e. }7 d' }! b2 u; X

“是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 Z( f" }" z1 k2 \6 x1 O! u  E4 |6 \) i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o' f! `. r7 U- Q) j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8 f9 X1 R' n; t; K8 b" U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4 P+ K% i* l' v- L. i3 X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6 q6 B1 p  l$ r9 e' _6 z
( w5 u( E2 t( Y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 Y, ^% G; u1 K9 l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8 q. m* H0 B, c4 S3 c
遊戲呢？“! _% J2 {! c' o' R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R" Y; r( T" M* d) u! [; b
4 b, M8 h4 x; u0 z% \/ N: P5 `9 r
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z( W* M/ P3 h% A

三只杯子。, r* W: R& ]" g/ I  p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a+ {7 d; h+ J" b6 W6 _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5 c- p% F- `* l$ t0 R/ U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 a" F( p6 a1 o0 \8 s0 N% \" e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4 e6 X% F* N5 q- C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d) P' s4 h0 Z
: D6 t$ H. B& H) O: ]  b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W4 u# b/ {" U% ^6 m3 ]
6 F; B: d4 X  e4 X" u( H  Y9 C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1 u& U  M! k# V1 G& X6 ?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o. r; p4 T2 Q( y
/ G# L. U, T+ e# e! u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2 H" @/ a, F; v* m9 {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1 x; B* y2 J0 a+ d: I  _

“喂，來吧，來吧！”( S1 n2 Q2 C  z7 U
$ Q5 O2 Q) ]6 Z8 A6 w0 B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 d4 R. L( o) [/ `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a7 Q8 m3 g6 ~/ k+ v/ P  O! J
5 V1 @3 u3 K' U( M
“滿月？”. j; O. p  y7 _& E3 o

發問的是為成。( V' I; }- o3 S, E. P
2 T3 r  W5 d% ~* g! w2 p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O: x: I$ X& r+ M- Z7 j7 T
. D8 e! K4 J, `" C" g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j* x5 R! |7 q' `% [5 x9 S! T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a' @7 m4 A: T" X8 E2 s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R4 |" D1 J! D! y" H" R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6 Y% K$ s! J. ]2 Y" j, B" T
“當然知道。”
) ^# }6 n, u% F2 _6 d' `! o
“我知道。”
9 m" r" k5 j  ]$ R. l/ V
二人點頭。7 _" ?8 j  J# W7 h3 E/ c
1 [! c5 d( D( R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s, \. J/ N0 K& P  O. e! x0 P- t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n* i0 r% }6 G2 r) i9 F
( x* x+ V" Y! m' ]% |% r' D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d0 ]& V$ A$ u- E/ G: J
5 E' v/ X4 _( _* v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3 H. ~4 u1 X& e1 f# ~8 \
“求您給一口……”. {/ m" o  i, e: R& _3 [& e. _6 l9 Y
8 ^" l( Q+ `) d, M& v; C3 W0 T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1 U! t) f$ Q5 g4 H$ V8 J* o% ~
& _+ U( T6 N* S) N; v# S1 O( }  g
“好餓呀。”0 ]3 S/ N& w% M/ |# S
2 H% e  {. D9 n, u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4 B+ s" g+ a, Z
5 S1 C; Z  P6 S1 w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s( h  @) z& ?# d$ Q( w5 d. z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a+ Q- ?; u$ U# R. b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j& a2 N6 L3 A$ Z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3 L) E6 y* w2 u9 ?' R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5 l: {  @6 a/ D/ G0 M
: r1 Z2 r0 _" [0 }0 g3 X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 X( b$ p3 L0 N' H! `* G4 {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l5 l+ o4 e' }* l% w4 y7 g) y

“好餓呀……”/ r- E/ M8 c, U% Z3 \, B8 b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k# t/ I5 }% E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 s2 q1 y9 p$ N8 X# i

“嗷嗷……”
; \0 q4 D; V  u. n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3 c* j! P. a4 w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 M4 C4 q5 J, g! B9 D5 s* q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w, G) o' i! Q' t
8 u, Y" g0 Q7 V/ b3 Q9 F+ X3 k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 @3 z' e* f4 O2 N- [! y2 {( K
/ }) G* k/ S" g, \
七) V. m8 ?1 ^5 E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 Q4 B+ u0 i7 w+ o  i1 ]/ g* n0 W
說這話的是博雅。
8 t8 U- Y4 z" a6 Z0 s. ]. k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0 d1 A, M; F) `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v; t+ G8 p! j4 \9 c
9 b* P% I# v7 r  G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L, w( U  h9 z5 H5 {
$ m$ }: {* G' T- }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6 K, }2 i. ?7 _6 q: Z& _
  p# f' D6 g: O( d( Y
青音姑娘這樣說。3 W/ S* y- d/ |) N5 a1 p0 x2 T4 z6 y
' A" [9 L  }9 e7 E/ `  [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x- _9 W, @$ T2 n- W
& U! s9 W, K$ @1 _9 h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a7 k" y2 [; d9 J0 x
5 N* }. c# @+ k$ \# D4 [
發問的是為成。) e4 W2 h( G. K8 d4 j: H& g
& K+ {* @. i& B- G7 W* j4 ]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7 L, Z/ [8 S- H. ?: l
* o# F1 Y' W9 S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 b5 b4 D) y; w3 y) Z2 Q3 a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S- h- t* z1 \& E- X2 n
$ {6 ~6 s: [2 _# ^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A1 |5 S8 \" u% B4 e9 \, H
* a9 o1 c5 U  j7 J; M( D8 _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s# g$ [7 W4 h* l3 j. f
) P7 i. Q2 a% {: l' Q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 F4 l7 ^! l- x5 a8 u( f" R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v; A$ Y: G3 p3 }! X; K( N
4 w4 a$ I$ Y  D/ Z  ~8 W$ }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4 U3 a- j5 Y- a4 a& k

“噢，去了。”6 ?4 k0 w# U. m4 H' c9 o7 Z2 C
; Z3 l, U: h# q8 K- ?: Z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2 g  Q2 C1 R+ i( ]; }5 a7 u% A
八
+ M& U) u4 Q( x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9 M2 h) i2 ]1 V/ h+ t0 E
4 d6 a  ~+ Y0 j& H" q" m: v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4 M7 k( ]- d3 u* [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W( N& K- w" E" Z8 b* ^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1 N0 W/ a* m6 P/ D2 f
9 S! e: v" l, ]% ^7 J2 G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 I' [' p6 d- M$ f/ ~6 o# t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4 a: E' C( `" s3 ]  [9 _
" x) \4 j+ r' @! R7 D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U& P: k0 p( w& n5 }; _5 C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 D7 C& G! p, K- k. }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7 O) v. D9 H( r; l1 B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5 j1 A. V4 \5 u+ ~# `
) q# b8 z' q& |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o+ V9 g) T3 _# b9 E
" q" k1 [" f. _3 T* a7 d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5 z0 x1 ]3 ^; d9 t% H  m0 B/ i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6 S/ C7 `) X, J3 f' C% g+ D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5 v# c! T; `- x, h
* F" ^2 R. }  u- d4 U1 N8 v; J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3 w6 r9 b% G! `" z% k- @, Z4 G! q
5 P" Q% m! `  I# Q* h9 v
“噢。好的。”4 m0 f" I& x1 d
8 B* f. H$ \) [4 U/ k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t' n5 ^  `5 n9 s& j3 ]
; I; X+ g% }/ N5 |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 B/ |$ }/ e' S8 x+ N# b" k3 n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n3 V; r( ^8 l% P4 _# S
: g" y+ F% D/ Y7 k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G$ L9 z" Y+ B* C
7 @* |/ |# M- f, y8 N
“當然。”
7 F- n& R4 B4 ?8 O5 b* h
青音點點頭。5 s# e2 w. q1 d0 U: ?
" @5 Z$ _8 i4 {# w1 n" X  o
九

為成在趕路。

夜路。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V$ F/ m/ e% I# \- Z7 ^
) u; A6 l, \9 R. B- ]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 c& b. C6 O% f2 `: m/ h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3 w  {) ~/ F- c% b0 u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4 z9 A, \% M$ Y2 d6 F- F
1 V3 I* k# _0 k; @# R  W! @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4 }/ H4 C! @! i7 ?: V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 Z! v8 Y  e/ j9 L& L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S8 i, @5 P( c$ \

四周一片昏暗。
3 A! w# |9 B( d8 ]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k: E* Y8 `1 k: S3 H
( k6 m2 D+ D6 |7 b, v: E& T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9 m# V  \! d6 F% W- R7 @. q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2 }# v0 L. `* B, s" Y- c6 S" T  H3 B4 {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8 i& k- v7 w* q& g7 Z8 H4 B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 l6 H0 ~, M
+ ^2 G* Z9 R6 e; O8 |1 @
“是景清大人……”
1 y& j0 R9 q, a
為成脫口而出。, k! k) n8 V) O- p$ I+ R& B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9 K" X- \! A- z; j
: k; z: e  w' E" T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6 J7 k) u& Z" `# Y/ |8 Y
' M. C; d% X) A+ R1 O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2 V, [( u: [. e8 j6 J# w6 d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8 g) x( `5 L( p8 a' z
衣服裏是空的？！
+ E$ h4 y# L" L; Y/ @, `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8 ^2 \, v4 g4 N$ J+ R$ u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z) m1 E, Q% ^: ]4 M1 C$ r* T

但是，他站不起來。! U' y; N4 a; q2 N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h7 h6 T* X+ `: R2 I
3 |' C9 O" m- L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2 M0 [& ~3 O# b- `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K: D! u9 e, ?
  p6 f& k' \6 B9 w9 a& t: `, L
“哇！”6 `5 W8 O7 @; G$ f$ o/ Z: G) P; I
  a3 l9 ^3 }* u8 h& K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3 y) C1 Z" J4 @0 P, V! d2 ]
而且，好沉重。" ~& u9 h1 U6 f& ?*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w3 X0 `) O; g, e
* a/ W; e% Q( i+ ^& A5 ~+ c' v& r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5 N, g* }! Y0 L  q% {8 t4 U" F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3 s2 D8 H; c7 G3 S
/ Q) I0 i  [# p' f/ s" T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u" v! ~4 i& V9 V
) C  I$ ^8 q8 F2 R2 V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 m5 b" b4 M$ @$ J' w# X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_  U1 t5 O& \) D; M" k' L/ Z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3 O! a, ~! Q" W( I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L( o2 U, S& J+ v" S+ U! Z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b; P* y1 q1 \( q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6 |* i$ p1 F+ c5 U* w( {  X

走啊走。
; K* J4 `+ k( Y: g' K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3 x4 a( J/ T, U* c7 v6 M" n) B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7 f" {) _- g$ U$ |0 \
) o6 ]( x" L) O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 }/ l- N( b6 h8 R4 H- O' r0 a
！當！！( C% Q2 q0 m  C) ~+ ~$ u. ^

不止一兩個東西。
+ v$ A$ C! B& @% e2 K2 B0 c7 u5 ~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 c6 B4 u  Q6 W( R  n3 T- @( r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3 K& m% B* `( A2 d
3 C4 |5 q! ]5 p3 S" j) _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M2 D1 |& R- A: _: |
4 e$ [; k3 E% v: e8 X' p. R9 g5 z, B
好可怕啊。: ?- I* n$ h2 e1 D6 _$ [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1 h# @+ @: J# d( N8 h8 A$ E
5 A1 |; m7 G) b# z- \; E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y& U  \. L7 D/ I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4 C+ R; {/ U5 V" }' D8 U8 S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5 _; S' R$ o( j8 Y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c' J" N4 ]& |: M+ A1 X4 Q

他不禁松開手。
" R% s2 R, B  c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 B- s. h3 R" k: j9 c3 @1 P
“哇！”
% M, P) _: a/ \" P6 ^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 H5 D3 L2 u( \( x1 _% U" p6 g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U1 V8 @5 h: ~  [6 a. r: x, g5 l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d* u$ d, L/ ?; ~1 M
& K! C0 l; K" r+ Y/ _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 w) p3 {9 t+ Q4 y' {0 z

“好餓啊……”
8 E8 N) a" p- b: o6 F! k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c! u7 m2 Q' W& z! v2 d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V5 N3 u1 W, h8 u$ \9 s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g. j: V$ n0 a/ G  f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0 x5 v# c! `/ U& H
& m2 x6 n. D* }! C* Y3 w
“為成……”6 S4 b, z5 W- f& Y6 F4 d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Y( C% w  n( a5 z3 W
0 D; _1 d) w! J; X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 F! H) n- z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 ]8 z+ b( F$ I2 k+ C; N% Q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a' t- L. y4 h! ]% u  U* k  _0 }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5 F0 U6 ^6 K$ K3 N3 i
6 ^! y; E+ M, C3 ]) U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W7 g$ m7 r. t, N
: {1 U( w9 R# t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5 _9 _: L$ L( I2 k& b) D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5 l* W+ m1 p4 y$ G( P9 c; y0 A( o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 c2 ?$ H% w9 J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L' _2 N1 _2 R+ t( \7 a3 Q% Q1 w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4 F" z' O& q: T
4 a+ |5 V/ n0 T/ X1 u/ i0 h$ a2 I
是血。
& ~* w# G% q: X
“這是怎么回事？”
0 s) o9 [% }+ f& Z* u' @( K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6 N+ {: X  ^) }! U

“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5 V# L, L: V6 W+ Q6 j7 Y& }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D& U1 i' q- ~+ Y/ U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 I; _2 i- J  N. X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F* Z8 k  m8 m2 N. ^; h  }
6 R! y. r+ A: r8 q9 h( ?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5 F& l4 p6 V  g9 F  T
8 b3 ~5 }, j, q& R2 C7 ]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 O! p/ l$ Y9 s
“好餓呀。”
7 y# M9 f) ?, S0 }/ W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L: A0 }% K, Z4 \; v
; V4 A" o! z) Y8 _9 J  N; Z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 j9 z8 j- M! w: K5 ^/ L  o' r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6 y" |  y  x6 ]5 @) Q& U9 R4 U4 {
5 O  m8 P. ^; L- L
“糟啦，天要亮啦。”
3 Y  V1 h% W. p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I. u  Q, V9 }, {" t# x2 {
$ e3 l; k0 A5 y4 H- |. A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5 s( X/ A( _8 H5 ]# c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今晚再去他家吧！”. h. W# l% k% {, m$ T$ q

“好！”
& o; ?2 e6 h& x- r# i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5 E4 s  ~0 x: n- ^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8 M4 J/ ^" z) d/ t

十, r% X5 p) Z) Q2 h4 U% F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J1 t' a: R1 O' N( V) S
" {$ Z# }6 ]5 n- R/ X7 K. j2 s9 K, \4 H
“原來是這樣。”- o( a2 _0 ^. Z  g0 }8 W5 g
7 G2 K8 s/ h7 Z9 L( h+ k
晴明點點頭。
, i( @$ l- B, f' Q0 Q3 m3 x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F# o5 E- p+ L/ W% F- V$ {
9 ]  {% V: v3 @1 s5 z0 v2 T; y& ]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 H1 o: V; v, b, u1 a! v% P
“唉，太麻煩了，晴明……”
% J0 N5 f2 O/ N  h: n2 v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 C+ I5 n* e3 J( q# ~
% t/ L- J9 d  k8 M9 q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 @' |) [# g$ z. z, Y$ {( |3 X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j% `- |! [' n% B5 q
9 l* i$ I1 B& ~* j  |3 v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7 D' v) D7 U* Q( }$ l
/ e+ Q) Q4 i7 l' l" s7 l$ Q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 ]- B- T, t& v  ]
“那是當然。”
7 R8 m* y; ]" V. z9 r
保憲點點頭。5 P$ F! q- s8 ]2 }! G, ]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 b. R$ @+ a! t, ?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q+ k+ @0 u7 C* R2 ^% |1 r) p
$ [0 ^7 x# E  U; y1 c5 ^) \
“可是？”4 r; {3 c! @* l; V( w& J
3 t0 [# R% C* U' B- A2 ~+ I! M3 @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晴明苦笑著。& A, p: J$ e8 J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我想也是。”
% N5 G6 j4 ^" S5 T  k; z) P* o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8 B! V* W9 Q+ ~$ K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6 X7 o* B& }* J
“我代你？”% d, S* w) K, K1 M- T* g- J0 D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0 k2 t# ~6 |3 o0 u# o# q
; P$ b: [0 q+ }: Q3 \  [0 i/ f5 b" d
“沒錯。”2 l5 {8 r: C0 Z- U. A4 ?5 h2 O  H
0 P4 @0 ], N  r! B, I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B  N$ E, o+ r$ [& R4 S1 l+ g7 T8 x
6 C5 _" \+ B1 g8 h8 @7 z: u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t  {8 s- |& L2 T( ?" C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9 i/ v9 q( d$ _" {+ J3 z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7 A# X) z1 }: ~& b+ c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0 M5 c6 M1 v& t6 A% Q. b* h/ A0 U
* [( i' ^6 ]& q% z6 z9 v
“要做倒是能做……”
3 T7 C7 V( z* U/ w3 n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 @) G; A  v$ A, m* V* ]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7 z; H  I3 o2 N9 i7 T# j  S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 Z! I, t; p  \
十一2 V3 ~9 i* T- L3 G
) e. J7 S$ z2 R1 N+ q  {
“那樣就行了？”5 o8 K& P2 |5 n

說這話的是博雅。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 s6 x  o( g3 @! q* Q. p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O$ n* p, P% T9 @% }$ z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8 R6 n6 W. h$ T, ~/ A$ O& x

“行了。”
; Q2 |% [$ s9 O- K9 S3 L
晴明點點頭。
" r( n) W' y& R2 z) ~! s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t, R+ F! C1 O- ?, ]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3 Q3 e' T! P' F5 ~9 F$ R9 l0 a" w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7 b. l* X( y0 f% x: c" Y+ G2 a

十二9 a1 S; h7 j& V. S9 |& u0 a, t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7 v* |9 k/ Q) i2 u& \  ?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 h" X/ Y/ P0 Z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F: ]; M" b. D
( y/ A& ~' u$ V7 H. K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 V& |6 c8 U1 ^  K& e* S( J
' _4 a4 i2 }$ I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2 j1 t8 @3 O4 h; ]) Z# |0 w6 J- [" I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 l+ e) j$ N* j
“是狗肉！”
1 [# X; g& P& V& {3 _1 G4 S
“是肉！”
. w# S5 r- ~! u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7 U7 M9 I% G1 }5 A+ E

“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I- w  I+ @8 {( J8 N/ [2 ?9 I
  V# E5 T. }3 s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t  D0 l) O* o( J& Y4 {
! ]0 e, ^' I- k9 G' Q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P2 b; f* c. P3 L2 L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X: \  ?" H/ O5 Q

“好餓啊……”6 g! H9 R! o# F" t1 q0 Z' W
: c6 @1 w. o( G8 h9 L# j) Q) d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3 l: p6 x2 z) W! r7 q
! ~, o. o; b4 b' x3 z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I5 v" Z: M' N. r: s7 V6 I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 q$ @/ j% I/ [+ V: T$ @7 r0 O) k
是啃骨頭的聲音。
3 a7 L, `  v" L* M0 J3 `" J5 P2 P2 n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 b/ i/ L+ q) k7 ~2 Q$ |( u

“請開門！”) s4 u1 c/ z. b% ^& r% q8 b+ k
2 G: J  O4 L3 ?7 N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5 Z- v) y6 K- z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6 q2 v) W* L% x, X
4 g( ]4 r; V: r. @. u9 m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h% S. N7 a6 x8 t4 z  k# `) [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A' }, S! v2 _& H6 v
/ `' n" U- J- F$ L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7 ^# U1 o" B7 e0 w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l: n. Y# z! t: ]: U$ ^5 ~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0 H' f# t( v6 X, \9 p
1 P8 E0 b' ?9 m- T" S0 y. }2 U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a, ~& o  ^3 W- z# S5 k
+ y/ ~2 P* x' i+ b& ]3 j' H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t- H! P- |7 O; g7 G  Q
2 d  I+ l% F  r; l. n5 a% M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_: A! O5 _1 n0 c
5 a0 M$ t3 `( V8 ~! J& c: d" O) |) r" W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v6 G; P" M# M/ w2 F
+ d/ s- q" k% r: {( q+ q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f$ y9 m% _; ?. o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z+ t, _, N/ J3 Z, a: L2 ?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0 W% }- s9 ~. k( b
3 S/ D: ~" J, n4 y1 J
十四$ W5 \/ @4 w+ ]1 C) t8 M3 y

淺斟低酌。9 y5 c% R- D) f% _- I8 t; G8 V9 ^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 s3 s0 X# `- @. c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r( }$ C) v8 {8 h2 w8 i' d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L9 d- p$ w+ u5 w6 B) W% Y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 M  C0 Z: P. g6 L* |
/ O7 n- ?6 ?$ z" P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2 [" ]( C6 R8 A; V& _% C$ J
# X7 d0 z$ x: o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T6 V/ O3 z6 ]  c0 H' d: L. w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 C( j- e2 Z0 t9 S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0 a# v. R; x+ ?9 ~7 [; m; m+ q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M. w' _5 D" j  n: s* t# ]; S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K0 T+ H! P9 L6 f' L: A& d6 S$ D2 P
  P. h  }2 S6 E( `! e/ O1 Q
“嗯……”
5 L1 F/ z" M, u( k: q7 s& F0 ^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Q: t; H& C2 g3 U. Q# u" ~
7 _) y% ]  B7 o# e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3 |0 B0 ?$ U* Y; v; E. J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8 V. i$ @0 e. b$ g* R6 x8 W. D, ?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S4 p: o- D5 Y
' z% i, D. }; o* b. w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5 P- B4 c+ Y; m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k# j! b1 r) o& {
- o+ V! `# a8 R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m3 x5 `8 g  W1 {. K" l% h
/ M  n) x. h4 p' U- V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u" Q4 A, C& Y8 h- `

“了不起……”1 B: G8 z* u4 {) }, X5 O( n8 |
1 I" c, f, J/ ]! ~: D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q3 r2 s  t( i2 Z& t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i0 q+ k: U- S; X, \" C& c- a' I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 k$ b* P5 J5 D  F

笛聲不絕如縷。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 y# H, R6 c  ~' u' B

$ H* h/ u) ]( ?. ~6 g$ Z

一" ]# X" c6 t+ O; _! a1 K
- m* R! G! b" f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 x0 w& x3 V) L; E, f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 n% H8 G  }' g) Y# N- H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7 @1 W4 t3 p: p) d% S, Y3 N0 x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6 ]3 _" _  ~0 k% q- [2 E& C) A. G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9 t; \4 c# ]4 d5 e* d* h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 ]% q% M: ~9 F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 H1 b. r$ @  \) J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d7 I9 r5 W2 p# G4 ?& ~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h9 h! Q+ d& V3 y0 ~0 y
( U# R' [  b9 R( |0 D6 ?1 B6 B' O( R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P" I& ~" e6 |6 J

蜜蟲。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H$ I0 ], z/ R8 [; G6 j" K
& F, ]- d/ Y2 ?+ p, Z, W0 N) e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5 E# }& R* W. a( X( T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N! c$ D! w' D
1 W4 Q8 i0 Z( O  ^, B! ]% u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z$ F4 T7 }, Q- n) E2 p

博雅臉色微紅。- U5 E* h7 G( }# B2 k! l* ]
2 E# B$ K2 r" @1 j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9 L. m& M2 j+ [: V" i# y( J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6 w8 \0 `0 i- @7 j; i2 S
! G7 j) P' U) G2 X2 {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1 N# L: Y  V' J' K; o2 l/ \4 R
! L8 h+ p+ Q6 g0 T/ F
博雅自問自答。3 W  m' N6 ]& R

“哎，博雅……”. G( v6 F& I) w! M- x: S9 ]; F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D  H3 |" w. g
$ R0 k  v" r; y
“……就是那件事。”+ v7 m- A' Q- M
. A) u( o1 V; _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M$ s$ M: z; w6 D2 D7 K+ O) E
“哪件事？”
5 `- s) q. Q6 r: ~4 \, H7 R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 X6 z5 h' X* A! Y
9 n- u3 Y7 Z# w% `
“抓住再裝進去？”
0 S$ U$ T% n* ^+ l4 L
“對。”" g3 m' l) b8 p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t% f" x, u/ t. `) E: S" d& m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2 }/ I( V/ V6 P  m# C  X

“我知道。”
( @! t* ~5 I  K  ~9 [* t
“見過面嗎？”
3 Q0 V" u+ n1 W
“沒有見過。”+ i% O$ E6 o# ]# i: W. a

“但是，聽說過？”( V4 ?2 f9 |5 _! X; H- T5 ]
4 k4 U8 R* z: Q( ]
“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M4 Z/ N. d; [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V" e( a  V# E1 S: v$ I
6 v: }* W; X/ C; x" k# K# V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d2 m, C" n3 q/ C. X- b- V9 h
+ P% U  L+ d- _
“嘿。‘蟲子姑娘’嗎……”$ m  U1 w5 D) }0 X; e" F, i1 }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7 x0 P9 @/ v& X. G6 n- P: X# f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t: @' v- }! l: {
/ m  l0 N5 V' D  G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 z3 K' [# x- n
“什么話？”$ e6 f0 J! C& {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h: a9 N1 {) A; ?7 s' t. m
) A. Q; [9 Q2 v
“ ！”
4 |3 {$ D3 b/ p* t1 A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 o* D5 d6 u: D& @$ h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 M7 w2 J6 J* X; r
3 u, F4 H6 o. j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3 \5 w$ }2 ?, U6 S, i1 K! d) N
, U% s% W" \* x( J+ `4 I1 a& x; E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2 c; e' l0 g; c0 g, x0 ^1 D5 L
5 Z2 u" A* D5 F7 T% p6 n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0 x* l% r3 A$ h2 C8 r( ?! D( G

“噢。”* d' p  }0 G6 d+ k/ m1 o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 F0 s/ y* d* B. F3 a' m
“宮中無趣？”

“唔。”/ Q6 ^; G6 N0 V1 U" w
3 a# O6 w( `) d/ _2 w! p
“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
/ X0 m" n% m! y' c7 |' V0 L9 q
二, L4 J- k7 y- G  U) S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 L5 p. I7 a9 i- }# V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0 [3 v) |* I3 P: c- ]) K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7 @( e* [* E/ O8 l
; T; D: D# y" _  }* S3 P
她喜歡觸摸事物。" ~. s6 R" F3 f" A& E8 x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9 i5 A/ g; K' k9 c; C; N
2 C7 ]- d! W3 \" [! G/ }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4 K9 z% A% O5 ~7 N" p
+ S8 w4 H1 N* y* q9 Z1 k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9 U$ y6 l; c& d' j7 f* ^8 H$ ~1 c% I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1 H- \2 B0 |$ D1 g7 v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 G, G/ ?9 Q3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n2 R; b9 C% s( E* t8 W0 ]
" a) i. v$ h, ]* z5 o$ g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0 b4 h& K- J- I/ w  ]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o  c* D. q) v$ G
) {/ c2 H: N  ^1 _7 A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8 n' u" |$ G5 K. |8 N9 z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 m4 A, ]8 T( c4 o2 E& k( V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1 o2 E* z0 l" H" Z" X) a5 h8 y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1 ]0 |) f: _- J- l1 {; A: }" v  @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I0 Q- C1 d" @0 Z  l
' {( I$ I" L-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 i8 N7 m* I7 u4 T6 K/ L8 t  l% e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3 o6 ]9 {: l' E! z, ^( M7 g7 s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8 }6 |$ z) u* H1 l, S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D- b% f( [5 N4 R4 f$ B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K% p1 c9 B- w! X
“% N4 F! X& F' F( R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R9 r8 q; [' B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 @2 p1 \* w9 E; C* X7 V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 E3 ?* X! r0 T* u5 F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7 A3 H4 V: C  m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6 ~; i( i# p+ v0 K0 ~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6 E7 a3 K8 \9 Z  L, }
* W: R2 @# K+ ~9 ^' W3 A# p6 L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 K- D6 a3 X5 I( U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X! y0 @7 _. A) T% u/ y3 q" P# ^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O; ]- m+ K) A, v- a( B4 z4 r* S
* e# `1 Q/ A( j7 w4 t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8 U$ E# \0 k8 v! G
2 E3 `) H( K: R4 I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D" }3 @8 N. J% x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7 n: H- \5 Y; E9 L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0 H$ T) n& q7 z- R5 d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4 M! D/ |5 t9 D. T$ W" A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 G( Z+ ?5 ?2 h' q/ h
她也不拔眉毛。
9 M* ]7 u$ @6 j6 ?* u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8 k) O# `' D0 }3 j9 J, s
1 ?: H0 g( {" K% m6 p" C3 A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8 c% C" Y( ^% i: f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 |. N7 _& b8 i' `+ i" _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3 w% S' ]7 e0 H
8 L9 y8 E% Y. w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0 J' Z2 C- Z7 v6 P  g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3 E! ]) x1 g8 r/ E% C" W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v3 ?4 m% J5 @1 R9 e! _
, V3 l" N; H( u4 t6 n* u7 ~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 y* u, F3 a! L& e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 j- d! H  _# P. v1 f% A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1 B# H, ~6 n: `' M; a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K6 Q* H% d1 S2 t9 w  d" B

三" q5 {- S8 _* n2 X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4 c9 m1 @# y7 H" |- ]7 C: x
“不過，晴明——”3 `& ?0 ^! k- U' Q* E
' T# J/ p- j7 p) u5 \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s7 W: D6 c' X  Z: E5 b3 l  l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 f  b; s/ S9 o! a5 W: G/ j
“怎么啦？”
6 \4 B8 }% j1 c( n/ c" `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6 \6 l% L# h6 _; J  q

“噢。”- Z% S1 u' z; C5 X% M7 Q
) I7 Q! b1 `, B! `! E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1 D6 D( @  `# X; d0 z' g

“噢。”
- w4 \& r  \- N- R$ o9 e$ [0 u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x1 m# `( H# r
( L& D- c0 o4 m8 b7 J; }& x( ~: |$ d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3 q; H/ e" y0 c  s4 b3 b, `0 J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U1 x$ R- L1 N- L1 @
; e8 R+ F7 b' F, O) ?& w  C
“又是咒？”5 w6 L  z9 M* R3 k( K  G2 w# ~

“不喜歡嗎？”8 n3 a) ?; F' _; P. n8 I/ r
$ A3 e& T+ F) P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 [& a( J. q' r7 G+ w0 N5 r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2 z' W( x2 H, ?  o8 ]* Z, o
8 L  e$ d% h( Y! u3 S- H* m
“不不——太復雜。”0 H, ?. o) F& \$ {3 e: d3 ?! O, d
4 q% A' E) T( Q
“真拿你沒辦法。”7 O7 K. }! ^; c7 b
! r9 M' g- l$ @7 ]: k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8 a6 h4 ^" ]6 r: D
+ Y6 }) J4 I* x' _8 t4 f& R! X- Y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g  }/ {  a4 ]5 w' B. A" c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 [6 O- c, o9 ^' z/ y" g( f& H/ [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 a$ b$ R3 ], G0 w2 a# p3 s
, B/ t' R/ _: \: H1 i+ M
“那就拜托啦。”' V/ ?/ x! o! c! d+ a; x

“博雅，這就是說……”- v7 h, l, @1 F' @. Q0 y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4 H) ^( @: F) j+ J
“鬼待的地方？”8 Z% o* \% v0 Z4 B* R
: S; b$ d6 y' L6 @- m0 B- b; q
“對。”
7 }7 B( @. i2 |% |, b0 V
“那、那是在……”
9 I$ Y: D5 X" L- h# j$ ?  d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T) `( G' F$ @& e. i1 r
4 f' [. n& w' X4 n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 Q# h, s* U3 b' j$ J9 [! |% Y/ H' j
“正是，博雅。”
; V$ V( C, ^3 f8 g9 L2 v  i6 [1 X1 C
“噢。”+ K# O7 i, K5 W3 J

博雅點著頭。% g8 ]/ }# i3 M0 b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 p% Q! k1 d6 E7 e# q7 x

“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2 j6 y, H6 a6 \+ J6 ]8 ^  B8 H

“……”
1 [$ v" k7 D3 @/ ~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V7 X$ y5 o7 q( W- x

“……”% F% p+ m$ ~2 o! D- ]) n, H
% h, B/ c- T$ ~. s0 I  w0 C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 K. u  i9 F: S* @/ D4 c1 D" Z: m
“噢。”1 V% B$ \, d: D+ G, k3 b, N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4 `' U) A, n) F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 K! }8 c/ \* g5 K3 @" i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1 \  l' W: J4 p0 i) r5 y
“原來是這個意思。”$ `5 v: g' ~5 A) f0 x. s4 ?
6 J/ N7 Q" |3 l/ f
“是的。”
  a% H; |/ S) D' T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V8 f% }6 S5 J! ~5 }0 M
3 ]3 [! B8 h; y. Q$ t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n$ f" B! K0 |0 P
) j5 s5 q7 T$ S8 T1 E# @' L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不過嘛，晴明……”% w1 C/ \% g% X5 @
5 O' N# N; i: ]- G1 H9 h
“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t' l! ~3 z3 N3 a* b8 e, W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Y. b" u/ J) C: ^/ D, t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4 k6 M- @' X7 z" F$ i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3 ?0 I& S6 _( \1 t! V7 X1 a. X. }
  v. X9 _$ z, ~1 a5 ~2 f5 k) o) u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1 i  @* p4 Z* Z, K
“哪回事？”! R6 g5 ]. i5 ]' n) y: n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v" ^, j# X' ^+ x# O5 V3 g4 c* }, k
& T) i/ x. Z7 _# E, T5 |8 c, [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j( W+ z4 {0 A3 |! r) \5 u$ U" D

四* Z4 l" m3 j% `" B4 a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g+ Q. `) v2 z9 Z9 y7 y
$ N; {& D5 R3 W$ I6 J8 y4 ^4 u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 A! ~; q5 n- r1 Y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 D5 H  _8 h9 g7 V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2 O  {; d/ T. o4 }$ m
“是我女兒的事。”6 ~5 T0 o: k$ u3 F- w% y* l
$ I! ]2 N& a) f0 h7 q% ^1 r1 y
實之嘆了口氣。
- A# g! ]- x2 z7 x% ?8 o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2 \- G: r* j  ^: S* `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5 o  G  F# d0 c! i
# D- k  e* C8 ?% D& O% Q- N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J$ _( _5 U, G* C( ]
; R6 O9 W4 s# Q. n8 ?' }# H0 d8 [
“是的……”$ ]4 J. h: k  F% h; B* I
/ k+ a% c# B. L0 D$ p# Z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 F9 }) f* k/ D5 b# D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U/ S7 M$ n/ o8 U0 b

“您請講吧。”
" N. t' M4 e- m2 @- B/ W
“就是烏毛蟲的事……”2 B% \5 w9 ~; X, e  O
! W3 r8 T; s5 N5 q$ U8 s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1 d9 x" C# Y; X. o, Y; m8 ?9 x
  ]8 s7 p' x0 [0 {& s; ~/ @2 e
五6 k% V) y; @$ T% K1 c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I9 d2 }1 t/ Z5 ~* {3 J" J
/ a$ u, w$ z! {9 |8 `5 Y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y; g! q1 h1 w7 \/ o5 p
! v; u% |0 ], t  P, n" ~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4 m4 `2 [; ]0 a/ E# p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 P) [1 P: V6 G0 l* u
& h: K9 {# k  m1 |, _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 V7 ^/ k; d" d4 a1 k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g* d( t% \2 G. Z/ J. [7 s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x8 e( ]! i( k$ K- G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7 k4 ?& ], K" x4 E: ?9 G. E1 @
5 t& S: t/ |$ I6 j0 Z+ c) @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 K4 c1 A. S+ E5 i% ^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1 S' H; ~) a. c# q( r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k" c7 _$ s% ?2 V
$ i5 o3 @0 Y2 g/ R6 V+ N5 o: ?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3 F& X; `# V5 Z$ X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 R  I: x! @* ^5 h; L, r6 ]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r4 K& j& h; G6 ]
" ^( i' y# u% y$ d  J3 ^( t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 q. d: a5 |/ s* u7 W2 ^5 [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 j; ~! S: [* P/ h
“很能吃啊。”; O' v9 l" }# x& N3 C. O8 G& M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N( x. r' o+ n0 ^5 X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4 b- D  d# Y$ S( _
9 j. \2 R; H9 t% q: }# o% L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8 b& S2 C0 s& \- B$ N- `  s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 C6 G: ]7 Y: A& t7 k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b0 H- L% I5 l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d3 P: B, m$ v( p3 _' _! t; Q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P0 _: M4 a- `1 n, s
4 f4 ?5 r/ o0 Y7 ?, t4 I+ c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R; ]; [) r, H  l6 W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5 Z* J- P6 V& f- L4 z5 ^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0 J0 O9 p1 P# g$ |: {3 K& c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T2 x$ G" ^5 ]0 ], ^" k

“黑丸！”  \& A% w: h+ V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Z" r& O% f! d! c( W, I
' L8 u# U  ]# I: I6 @! A0 k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0 `9 m; w3 Z( M9 Z0 K, m8 B% r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o, _2 ]) P7 X9 u# a- B6 [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M% P; H; E5 h; N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2 V- {7 u( N8 Y1 t( r% H% V4 S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P! T' m& P3 ~5 @! [. B( W
" _% r% T- V) ?9 S
“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p2 U7 u  N' X7 ]5 E- @
4 {. \& @2 \9 q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P4 S5 R, y5 y
9 T, @! n1 u9 \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K  W( v) A: n# V
# ^# L  Q/ T9 S5 }0 p4 u
“淘什么氣呀，黑丸……”) l. |! z$ t+ T: k% G
3 m& q6 e( d! C7 ^( t) R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 r4 v, S+ u$ e. l6 J6 c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 o4 G6 u7 l8 n2 t! }6 t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5 x( I9 V5 F$ R8 j! T

“快扔掉它吧！”
4 b8 w" o" m$ F' G+ Z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n3 F0 M, A$ Q2 R' _1 x$ n% t, @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c4 s0 v, d6 z# k0 `. ]" b# ^0 R7 K2 d
/ Y' L% \  U4 Z- s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6 w2 n) r' P5 k; B+ |; z4 f# p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L" v! G. U) g! O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3 Z- a$ m8 v" k# N+ ~. V- T1 i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7 q: K8 w; O; ~1 }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g: N0 |) ?" _/ K
5 A7 i, r" p2 y/ H# P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 |" r7 ?  ~) `! z! I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2 o/ }( ?9 }' k3 v9 g5 C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 }& ?( b5 f2 W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2 g) f" I* \' i3 E4 Z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 \8 v! i# s" L7 p; [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4 ?' |: \$ j4 R  @. U* {) U" t, o
1 u5 B5 Y- ?  s( R, h! x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_& c1 Q4 F* Y8 {  ]. A+ e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3 W& [9 t, D2 ^$ p* o

“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g. ^* h* y8 \* T6 X+ q3 u

勸說沒有結果。6 ]1 F( N% _( o
9 C  A* C* h1 \9 I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6 h1 j: l1 H9 ^# e0 D3 Z% l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 s+ }% v4 B: \
& c# ?: E- _0 a' E  }6 J
實之對晴明說道。# v' y4 G  b$ I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N8 i+ H/ x2 a1 X% L$ T) j* ~0 R
" \: P3 Q  ], s3 p, w1 G0 o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 [' C9 b0 I& p& ^3 `
“有牛犢般大了嗎？”% ~% K) t1 V) l8 y
  ?$ J0 T$ y1 I7 s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 w: S2 N; U, _' R) @* \! b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6 r' y3 K  d7 f9 X  j
% `7 M, W6 N8 G# S9 n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0 U- w3 @' z0 g" W- m" }* G' v8 f
% m) H1 O$ ]4 j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怎么樣？”

“實之大人——”
3 ~: U+ c% N! |+ o7 D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6 n! \  ~) [, ~( l  ^2 ]/ W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r, n7 w9 Y" _* k, l' u4 H# }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f  y% g& @+ ~' _1 Q8 L# `
+ z2 l. E4 J; `! N3 ~% u
二人相對無言。
  C8 x: C% P+ U; ?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Q. q( h% D/ u
# _2 P) E" C0 h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7 F- b  `/ }- K2 G( y4 Z
" a6 {( H7 `. X; |2 U" B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_: R/ [2 X+ F( m% p, x- @

“晴、晴明……”4 j  i7 P1 c8 j7 y* I9 K, u
+ s# P2 [/ B8 r9 Y/ G
“回想起來了嗎？”
' s/ k* K' G4 c$ Z. T' S, J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3 t( B# ]* ~$ U+ V

“那就太好了。”) @( ^5 [6 n$ j6 r+ y8 _: l
- W6 g" ~- d) l! u$ q' S2 Y
晴明微微一笑。$ A# y9 Z8 Y$ s, a3 ?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0 @6 C6 ^4 Z- e) `8 D* J
: r6 s6 I: d* e- ~: s: w% k. U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k/ e/ A9 S0 }- H4 z9 a
1 a7 j/ s) W5 i+ [
“是哪一位？”  d5 A3 s3 S% P7 K" M

“嗯，是蘆屋道滿……”% x! _& T* S$ b9 a
) q. x2 I0 C5 o/ t: k3 [: ]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7 \" {# A0 F& W

“去做什么呢？”* L; L9 V$ I0 \9 C, m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L7 n" ]1 J! _, t
( e  a) J9 G9 H5 Z% ]3 C3 w
“為了……”
9 ~5 ^! a  b" k; u( O) E
“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8 M5 }7 Q; z# W/ j" J9 e  W/ s, E- c8 O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3 g/ E3 O! A8 x
3 \7 R) x2 U* q, @& c* T, W& }" S
“噢。”! ~* M1 O, O. d3 ~, x+ D
' D5 v8 X' `# X/ D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S* n6 Y% H: z# A. N7 g* R& o
5 [# k) v( k) ~4 N: V
“他說有辦法。”

“什么辦法？”
7 S" T5 O" `: E* a! B3 K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V6 W5 ]: l1 P7 z% d

“噢，原來是蠱毒。”1 a( _% M4 O! N6 V) V5 m
9 ^. Y; f, }" h# d% s, B! t& m1 o/ R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 \' E0 A( N( ]0 G' f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 ]: P  g* X+ b+ n. J& O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7 c6 }& x1 s, Y- ^9 w0 j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L) O: H2 p5 t* x8 f. z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 B& c+ n$ l# Y: h
3 a  N; K' D0 i( B# s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6 G) ~& e) R" H6 a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0 u7 k, c6 i4 T& ]# E! U% }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F# r' z# V+ ?$ R  L
  \+ D# B6 O1 J: W# H9 E: B8 B+ W  g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 ~" F' n  ~
$ k- o0 S: j+ H9 y1 u; V% |' |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_/ q, d( S6 f) W$ y
  g, \, F4 m1 e% I; d' Q+ S. Y) b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3 R4 B  g, _: M1 E4 j

“麻煩？”
$ }7 B0 Z: f% I& O% {5 W1 ^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5 r( Q8 Y0 ?, ?
# y; a0 K" Z7 x  ]' |! G$ H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 C2 U7 e! ^0 U0 W1 @

“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 d. K8 s% H: F9 e: [7 y9 G( P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8 ~  Q3 a2 w$ r4 ~! D

“一點不錯。”0 M5 e: t( t9 _
# B6 G- c) Q" s3 {' n0 g5 x1 q2 O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 D0 Z# D( a' g. H. g# y; V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n) t! t- ?0 l9 ]9 ^

“真拿他沒辦法。”; e9 s+ r1 s8 S: g" l& j8 ]
, u6 ?" h; S4 t! o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_. T0 D+ y6 S& U4 J) s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 j1 ?; n/ L- W$ \4 ]. I8 Z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 c* l& e% X8 v) k0 u% w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 @; D. {, e8 |- n+ k; U3 M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3 t+ \3 c# C3 x- ?* E2 C
; F$ G7 y: \' r, T( q* Q1 G8 T
實之說不下去了。9 N6 O8 K5 z/ G3 I9 t, n
2 s7 \1 h% O! B7 W7 Q7 F+ u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h/ i, j. s# P/ Q# a4 w7 D! y

七. d3 [9 u' g- Z9 z& X1 ~& x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0 J' S  i5 l2 Q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z+ h- ]* M1 L% Z# F4 j  T" V5 l
) A7 B" k; Z2 }: R% @# A
“怎么回事？”$ h1 ~2 ?3 z) L# _. Z- h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4 E) E" `2 a2 u5 w9 u
“今晚？”# _8 m1 D3 d. K; s( o7 k6 s
5 w! s1 b9 A7 d' f  _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1 [9 r8 d' S% t2 l
9 x- t$ O* h) ]5 R
“等我？”9 C6 }5 k2 O% E" ?
6 R- ^4 S1 Q9 H& o8 _& `0 X) y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8 x' f9 q: {" ]/ u# L
“一起去？”
; v0 T# Y( V: i" R1 ?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4 O9 K  J, t* v, m
) f* Y& L! |  c7 X+ l2 @
“可、可是……”

“怎么啦？”
* }  Y+ O" q, d/ f8 R2 b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Q0 y- K& t* c7 Y; v9 Z7 @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0 o. T, I6 i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U0 k# a% A/ _( L: e! E, {. a) x
; F, @. Y, E, H+ V+ C2 ]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c6 Y) K9 W8 D4 G

“什么？！”
5 A: g$ }- w. ~3 ?+ G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i0 i' K4 B8 `% n* z: P2 P
- L$ J4 {$ k, i' v5 Z. {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s. O/ V* z; l7 W4 t
3 e: A6 ]: d/ ]# v2 |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 a% o/ Q( c7 {) ^: k" h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1 [' g$ q# T- F. E$ _: F
; e; M# a* k; }) I2 E7 D8 @
她究竟為何而來？  ~2 j0 |, k9 a
2 y' J; v) P0 ^/ s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1 L/ t1 }& ]0 N8 N
5 a' s9 ?. @- H6 Z
“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N2 ]! k, G# i& M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x* H# e* r" g' t/ w- U4 p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 Z8 ^! T# n2 ^$ L5 J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9 ^  w% \% J- T- n7 F
; s/ Q* G, d, n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j; z4 L& t+ t
9 c' X2 ]; M1 m. B9 }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4 V* S: M& q8 M/ P$ x3 \5 \! Y& R
8 o' c7 z% ^. `: K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y% [/ t3 x+ @& e5 }% I6 u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C$ C( Z$ t  L6 [, N6 D" A. e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9 F! X' A, ?! p3 j8 g
" @2 ?9 B2 y0 A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i% k& U* f& I4 d6 `  H7 F& _/ S
0 e: ~- A* u/ p( n7 |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s6 D( E7 V$ i# E) h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 ?; M; f$ l# O- A) p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5 G. S4 }$ R+ |, a$ h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u2 a$ m7 E9 x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4 P+ q5 S, K5 k
! y5 r8 z" o. q& d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V  U6 z- D/ S& e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a; L) ^0 y# y1 `" s! u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7 e, Z6 y3 g% b3 J- O: _# D1 b

露子點點頭。% U  f  A) P8 p; f1 [8 `

“是晴明大人？”9 i) }0 S* @" D/ l
: L" O; S8 _, F1 w5 m
“嗯。”
8 l8 J) G2 L: R$ V
睛明點頭。
1 ?9 D* e* W1 F1 K/ q' K. D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3 A+ j& M* t  l
“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
1 U, C( i7 u. I- r7 y: R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k( R* `: o9 x$ s' H! X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5 }7 v/ [, M) `1 x7 V( r
* m+ I/ M! K% C4 ]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1 N# D( W5 N/ H* T  J# n8 M
# R9 C  H  f& U. @! P( L3 `
“不過？”$ l) d$ \% J; U
' [7 D4 Y8 T" r! d/ F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S: s' m6 [. L: s6 h+ h+ ?

“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9 J4 D& c. T  U
' D$ c/ M) d7 ^$ q* J/ Q9 Y3 e
“我沒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2 v/ x$ Q/ Y0 i  l  g
: q5 ]" ?9 J' h2 ~& Y7 I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2 ^" h8 m- b3 ?$ n
“為了看一看。”: r2 z. ?" z6 F+ d

“看一看？看黑丸？”7 Z' R  t7 Q7 A: {9 D9 y# U: D
9 ]! Z3 {2 r; Q6 u5 q/ ?
“對。”5 |) h* Z) J! L) E" ^
' G/ s0 b& h) U' f, R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
% V3 P7 m# M7 F$ x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6 v- `8 i4 s! M" P" u
1 @" [$ \# i4 L) o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0 w" {; ]5 a7 L& d
“變成蛹了？”# w% M8 S& x+ D6 s  n
5 F7 L5 s$ ^# D
博雅發問了。, S7 G! P4 g: C/ j" d3 ~  b: w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 F1 X3 J4 h% x4 [! {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6 l7 e* W4 G) l* F
; {! \0 T% B" j, x4 G5 @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什么？！”3 D2 w/ N( V; C6 b: p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 b1 q  j3 |1 q! j6 W
# S2 D: i5 j; {. U0 T2 d6 ~
“等我？”

“是的。出發吧。”- d4 _  y* r1 J, W/ ^

“去哪兒？”( M: I, m" y0 o' ~8 |5 _

“露子姑娘家。”
+ Q% Q5 y! |  A& f, A  P
“那……”
# I+ h/ e1 t) f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4 F" F, r# I: g& p. h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2 F" {8 T2 R6 Z$ H2 h  Q

“為什么三只杯子？”, }9 `& X! V$ C- i3 d
* f3 L# L* K& q0 q6 e
“博雅，葉二帶了嗎？”$ M" b/ I! o  N, y* q% F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0 M: ^3 ?& P- \
晴明站了起來。! g1 R4 B# k% e+ r6 U* p0 C
/ X+ s" Y  j9 K8 X7 F; ]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T' d4 x8 H. U& e% q

“怎么啦，不去？”# r! a+ w' U2 t, _5 g
0 u3 E* G6 N. Z# e9 V- V, }
“不、不是。”$ y2 K) o$ j% t$ l
) D9 ?4 y& V. o! e& b9 ?! z
“要去吧？”; _8 D7 k. O1 {* [/ i0 J
8 t4 y- X) _& z. J& q
“去、去！”  x' r8 F1 g- V% \* `" u
" s# K5 }% ]. N8 k5 `$ R$ n
“走吧。”
& o4 n2 s7 G3 W4 x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3 H6 U' e* j# `1 S% d1 E" @7 v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T) P% F" g% }  f5 r" k
% |/ d( i: F4 Y  M( [+ Z( u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j/ L* {5 n$ E
2 ?- [6 v3 T% F1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1 e) i0 ]+ n. `' V, \  z) J/ j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8 @' Y" G; t" Y6 [5 }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B( ?% T& B5 K& }" q% z
2 y% |- Q( f/ m. i3 S9 r9 G0 G2 R; E; z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H2 S& N+ g) u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3 p! V/ @! K: V
* h; q/ w6 P  i7 ?9 S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p. p/ L$ I, Q  `! V4 i

“哎，晴明……”
1 R( R# Z. H. s4 l/ K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r& _% y( L$ J$ o/ H3 r9 w
% r/ d# Q* m6 A" L- I* Q- ^. C: c+ S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1 P# i  A( u7 S$ R9 k7 U3 b4 |, j

“快了。”9 K7 c$ f5 ~* G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o, H$ K- c, [. n* k' F1 X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T4 c9 g# [, c3 Y) R8 `" u8 ~
' V! P' c$ W/ I0 e$ l5 e% Y
“你不清楚？為什么？”8 d, V: J4 A2 ]  Y+ L9 v8 Y: N( v9 J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 a) H: e4 N  s$ k6 S! ^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K$ P( Q  w( L. q" j+ c9 L
: x" [0 T4 C2 d& m1 c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5 P+ i6 R6 i% V& ]+ L9 Y! _" u- D
8 h( E; A# \8 w: S4 }! a% D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2 ?+ C. y. q$ C* L2 ]

“具體說呢？”# g& k. P7 i8 c) d+ s6 H5 n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K9 D: t6 C. C/ [; I5 f0 Q2 Z
: [9 ^* z3 B/ L4 M8 ~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N" F$ Z2 J/ E* [, D/ s
+ E5 o8 {  g3 e$ D, n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5 B/ y+ E$ ?6 g
+ Q9 j( ^: p& l# k# t& ^4 N# W
“你來啦。”
8 l3 ?$ z1 W; C/ l/ V
晴明抬起臉。
, K# f: B( q: Y4 U+ W; b8 c2 I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r" \" c; v# M2 b9 L( o
. T! ?; [# d4 L* p% e# `& ^3 E9 j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D+ g! z. q2 H$ p+ _3 D2 Y% u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 D: H% a1 H' u3 N: x
——正是蘆屋道滿。# y* _1 u0 T. M/ R+ X5 O1 p5 b( q0 p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p4 \1 b! H% }
+ f. ^; t, t/ @8 n) h! w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 [4 q" u8 L9 z0 |' e
" H5 l3 n+ `: j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v4 C! v; g) K
( a* I6 |( H. L) ~* M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I3 ^+ q6 x: e; m4 H& A& i0 ]
7 T  T5 K! o, b3 ]+ q6 g. A- v5 v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k. j1 n7 ~3 S3 {! i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3 K% d& N# k8 \
“對。閒極無聊嘛。”
% K' K- s6 H$ V% n- @  i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w( ?" e5 k. T; K, h
0 ]' x; h9 }(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 ?; q) c8 K1 r4 Q# B, L- `7 Y3 M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 C% [2 i' W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0 \1 e% }1 |' P# g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6 J( s; N; ?' u% J" \: S+ y
( [+ E* }8 C3 Y' I* K) M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S) ~" X, D: t  S3 ]! o  O! x

“什么事？”博雅問。
& l  Q% d. G# t+ Y% Q* F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 ^# N5 p$ g8 i/ v) F( x7 d' q
“笛子？”: {& l: \8 U- r# ?1 Q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G) p( u% y0 \& U
“嘿嘿。”: b+ s$ v2 a: F* `3 j( L6 l

說完，道滿笑了。
% O0 x- O/ B: r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r, C9 s4 T5 K# y* F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I- d; `/ i' ~/ r6 o1 H" |/ Y6 g" _
3 `# F! @* K$ i- F! |, v
道滿對露子說。2 L3 o0 E9 r% `' x- ^- M
1 U$ g, n3 w5 `' u6 Z7 m; }. x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0 w* P( f0 ~6 x2 ~" L' z0 \' B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7 g/ r  A; v7 D8 X) \
“好吧。”% x, O# ~5 _6 S# u( P
& c& U! [' w, ~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l% F7 m4 e, H3 X) I! b; ^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t! ^6 \# N' ]; g2 C+ I
$ P+ ~, Y4 I( o$ L" f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5 {" ?/ f, Z) m6 u4 W+ r* r0 Y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2 T6 B6 L8 b+ n5 X7 n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9 x- u$ C. }( ]0 l: E1 J& {
“太好了……”
( a+ E, u# E- f1 d4 A1 ^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4 r9 E* ?# ^5 ?0 s* n: n5 K! m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8 C" |0 N" Q$ Q+ P0 y( l0 @1 S
- |' v' E' B0 M% I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a! q. v" D  ~8 H0 ^6 C"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8 o4 U! ~: @# B) m
5 ~' d1 [8 F" G7 y
孵化已經開始了。/ d" J2 a. a1 Q9 \4 n/ v- A
3 L& T( ?( q' h4 i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7 H+ r4 Z# X# H& }' `4 F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8 A- x* ?! b" d7 ~# P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3 b. ?1 p5 l* x4 N. K# D7 T
6 X- h* p; @- G% L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4 ]* |. {1 O9 k$ z8 p+ h# v
5 N; ?* l/ C9 m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7 Q- H) I. N( |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m/ i0 O& E( A3 U/ d% c9 x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3 l' c3 I2 }( r6 B. ~$ t$ U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T0 a+ m- U, O5 B) O

“ ……”
  F$ y0 D9 t* H, w2 q6 q
道滿發出驚嘆聲。8 A0 i6 s# ?+ E- ]. f9 N! ^/ m9 Y

“真是太美了……”2 ]5 [6 G! Y" l$ s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V% o' t; d: X% w! c
/ H1 [, m% D1 e5 i* f/ E- i" l/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e) `1 ^6 A* i1 \/ W8 f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q1 i" \6 E" R9 Y1 v

“真漂亮……”/ }5 E/ n0 Y  z) J1 |8 v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9 n' z: W& E/ _. e. o
道滿嘟囔著。6 m9 J' i9 `2 Z
7 _& }# \# v5 `1 Y$ X7 Q& H
“露子姑娘……”" i1 Y( |6 l" y& T( ]
- o' h, C$ K& R/ k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s: j1 r) O, Y( k$ Z
“給我？”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5 T' _' a# ]' ]' ?
- O) @) E% `4 R5 u* I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x; |3 b: U2 O$ c( N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U: r) P3 H2 e3 ?$ U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8 J3 }5 K7 P% D6 |" ^9 E  |
* I5 v1 [7 i0 b  ?5 s2 `5 y; N* Z0 k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4 O+ E5 ?+ V0 P. {% q2 _# W" f2 t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p1 l* S+ O3 Y; V/ L4 \
- d  l1 n7 s! u, i+ K* t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5 Z* g0 k/ v3 a4 M( x- U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k  N' F8 X) d3 h0 C: y% \
0 s- ?1 K9 Z; |8 A4 |3 {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7 {$ [, T9 c" M' o4 @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5 G6 Q  `9 ~  W! _% u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5 X; J: ~6 h+ B$ l- ]
) M; B: Y  C( E5 Y8 v* h: x* F' L6 Y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4 H0 ?( \$ n5 d( K# z- c# _. r. K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h. @+ x$ d6 n5 h3 P
. f3 s/ F+ a2 l) i5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z$ w- a9 U! [, v4 B- S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8 a% L! K9 q. p* S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l) v3 }  [6 F( ?8 b5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g; N; A. V" h+ L. f! I

琤琤. 翩翩飛舞。
3 h; V2 f4 r, `  N6 m
琤琤. 翩翩飛舞。- @( ~6 B, H8 m+ e: }3 }7 J) z/ z& x& F4 a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1 k( F( x3 J; o9 _3 T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V$ B! I- }8 B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o  G% d, k/ G  W' y7 P
6 O/ p, \4 A/ s0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9 ]+ p, J; \  s; h
# Y4 ?! S, x/ }) W9 d  B% j! x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9 F/ o; I1 j) r# o8 p
) K' N8 N! \8 c, F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 ~& }$ C4 T2 Y. w& w2 e4 @! @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v4 |4 T( S5 Y
8 x" x- m4 G8 R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 j. A. |9 R3 l  w9 a0 m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q/ h* c5 a4 `# R$ a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r% p/ A: A
$ I4 w. J% y& w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6 f1 ?- i* U3 j" B7 E
“昨天也來過吧。”9 x( X1 }& J, s3 p

那聲音說道。
3 ~$ w. e3 r' W6 V' M5 Y7 V: c! d# v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R8 x& S. _. ^' P
那聲音又響起……7 ~4 f+ y+ o  J) y" {
  m8 K( M; |7 M" J( `% T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v$ f4 A* _9 o9 c/ X( @, L$ G: F
% @+ v) A& U) s& C+ y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5 Y1 f  _& ~9 L

“是伊成大人嗎？”( q# \  u" P' y0 D6 O. D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7 N3 Z- F7 j+ w

“噢？”7 G0 Z' G3 T, e+ x, n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Y: r' t& g2 `- X
$ u. _3 A. `6 n2 O. ?4 y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9 g$ W* T5 y: `/ B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5 M  E. ^$ g- c$ S" V

“哦，嗯。”% g: C6 H7 Q% _

伊成不由應聲道。+ a8 H; V9 e) o5 ]) y/ c

二/ ?; R5 d9 ]' w/ a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9 J; r, R: Y4 T# t- i+ \2 g
! _2 H6 W" G: Y  w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 E5 p/ I7 L. E& I2 X3 Z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4 d- [/ V! ^6 y- M/ \- f
& q" g" S8 b& K2 Q& Z$ J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S0 u+ F: C/ d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q8 [' G. A* `7 m; L6 w  g
$ H# J4 f, N4 [) A% ]. q/ Y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x: ]3 {& j, e6 }0 T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9 c9 I8 P: P4 c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r* e5 G: [! t3 a2 L1 Z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O2 V  J2 H( ]/ [6 O$ ?  v) x' W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8 W( |" q; l+ w
7 i$ H, R. R. f7 t. n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Z! S$ d% u, r- Q8 ?/ W+ c, l+ y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r2 m# \$ l6 I- l3 k: _! W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T9 Q8 h1 F& y( c( q

“人的生命嗎？”) G4 Z) o; F0 ^8 O
& U2 A4 R6 Q- w0 G8 M5 U0 E" c; d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5 Q( c" P3 q% F* o- _7 h. R+ o
2 r( V; x) R) g
“……”3 ^, t) e; J7 x0 H; @. j; I; l% I
1 n# n4 k& x, A. K/ K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E/ Q$ H: H' k( y9 _
5 \# U+ f+ h% L; G) {3 D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x( G9 _) U, u
9 ?1 h# R  ?5 k
“唔。”+ f1 L! ]7 t$ r. ?. Q2 m: ^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4 V! ~8 ~; ]" e( ]4 N- W. a& U- j
“……”& J+ i& M) a% _# B) w& V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n6 T; V2 @7 a7 M  B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 Y. O3 X; P2 Y1 ?. v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3 F! {) H8 h* d4 Z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4 i$ |5 R9 v" ?8 x2 u. V
" f# _+ \( w1 O9 T/ T% h/ V/ h. ~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9 J; Z- G5 P( H& K7 h: S* t+ }4 ?

“逃避？”6 I8 x; ?9 M' P) e- d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t: i3 S/ Q1 p5 p3 _
3 B! F, ~6 o" E# f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B: a. L/ e9 X' u

“看吧，你就是那樣。”3 Z/ H7 y0 ]5 {. j1 e: ]
- U6 W! x; e& I# k
“又有什么事？”
1 ~: O7 @$ l% p" J
“你剛才笑了。”

“笑就等於逃避？”, p( k8 V0 C2 ]; P) x

“不是嗎？”
, |; i& L: f4 {6 q  t8 p/ L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6 `" M1 R) i2 V2 U7 d
0 G3 B9 J" z$ ~% y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D- o% b6 z5 h* e

“是不自在。”7 {' E) g( U! b0 H
3 O3 E4 I% W- D& v
晴明實話實說。2 s3 O6 E" U* q9 r% I0 v

“你總算坦白了。”
" r, K& C3 ?' m3 i$ q3 Z! L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Z, S( _( N7 q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Z' q$ Z& o/ G( R9 v- I/ V( ?4 |
7 }! ^& w: m7 P# s; j. i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6 R  y7 x1 S7 g* O% u- r! p1 n

“我？驅使鬼神？”( M2 R5 l/ N. @8 d1 N4 E. j
0 G6 p  {& i- X2 F; Y6 @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u4 d5 V6 Y& N
, @6 t/ B! y0 ^8 e; i2 J
“就是這樣。”

“怎樣？”9 d0 L8 ?' F0 B0 W; Q" ?: g
3 b5 D6 i3 W, L% _! w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 s2 P# W' Z3 R) D/ P' D$ H( s! a
8 S( ~, c6 v/ J* Y! p* Y$ [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6 ~; v' W* B& l8 N  T8 y
+ w& H8 V- G$ H2 n: w
“沒那回事。”% ~5 {4 @% A( Z, f; X" T
3 `# J" _6 a( @) S5 M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H& e3 P2 i) i5 Q
  e1 |7 F7 c! z: t
“嗯，有事……”' l. Y6 j. S; s$ K6 ~% V- U
* c2 ~0 R- b; s5 X$ T' N3 x
博雅點頭承認。
+ R  X& i: d/ e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y0 I* c2 r' w6 J/ o/ D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2 a; V7 {0 |3 R, X* C: {: @7 Y( K
9 P/ k5 ]+ R5 a' m9 D. @% [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8 D/ k; `% k$ w4 ?6 [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 P" `+ X. @, D9 v7 ]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 Z* n+ x9 J6 z
. v' @8 q$ P1 k  s2 U0 h7 y, ], e) Y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i3 i# b  @4 F) s8 _) _6 y
9 d( @) y% S! o( u; |  z, v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F5 v5 l# |6 M3 y* b- f
7 d3 x  Q* w6 s5 f& m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W  H  s0 I$ g' l2 R
4 P' N, P' o% z! D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0 r/ v" q/ `% `5 ]: L- q5 @
9 z! l$ U  ?4 j, p* C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 O) x+ }9 q, m% M5 w2 Y. ]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0 T5 _( P7 p% i# Z, o3 @" H) u
. r$ z4 [- x5 m! s( ^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 F5 o/ J) V; u% {2 ~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1 W% V4 L# Z; W! h* ~! x. n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8 A$ b  s1 M4 b  _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M( g. g3 A0 C2 N* X4 S! a: g
( s, s' z7 k% P9 l. z- E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2 \" U6 j& \1 A6 \8 w  b
6 N% h# P$ R- z6 u* C% j6 g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b  g; K- l4 Q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6 R% ]* ?0 l4 O: U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9 m" U9 i; z/ S" Y$ t
& ^5 z  `/ |( n! `1 F: F* y! [/ t9 z' ]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1 Q; b4 f% U1 y3 e+ ^1 r8 _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o/ z- [! L3 s* b3 ~- F, [% U
/ c2 Z6 `2 v+ p4 ~# P( V' \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h4 j  |3 u9 G. I& [9 ?
! Y1 Q2 x& Z) v. n" x$ b/ S# `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P- P% ~+ y; n" E- l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6 D& C0 f7 [5 [, L. h  t8 L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 x( D- w) V4 K- A: A# x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2 f5 g- G! h) P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7 d1 F& f) d" S/ q. h/ I  S4 u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3 C7 h5 q; n  X. f* p8 p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a- f- `0 l" y2 B2 a/ o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l. m; `2 R1 c2 \( U6 t+ {
/ N& G, @! k+ [/ {% `2 _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G" Z7 l; J$ K
! k( e7 o4 P  D% g5 z" A. K7 W) \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0 M3 G6 K2 Y5 c9 L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d; Q& W2 }2 k" n& {# r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4 a( o4 M* u3 R: N9 {& @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6 d4 ^8 T6 a( P( P& b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1 H0 k* g( [1 k* [# \" B
! S& D" t0 G( V8 @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v2 H& M/ ^/ }7 k; T# q  z
7 S1 s' V: w2 M! g; _( T
“那樣挺慘的吧。”8 m# @& K3 o6 z* ^5 y' e4 q" l- J
* N: P6 p6 h, j# ?  Y
“什么，想出來嗎？”6 r! l5 p" a# g- n- y! ~8 l) b
8 T1 w$ B8 o2 T; G
“想從山裏出來？”. D! y/ o! m! n5 E9 [' c) F( @. M
; j; d0 ~/ a) ]+ t8 ~- W$ S% G
“給‘山’字？”& }3 a2 a  R5 Y) o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3 V" K( S2 H5 H8 q3 o( q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3 y3 _, X" t2 }/ q3 N. z
0 l2 ~1 W% {; {% F; Q; t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7 l! k: O: q, B2 }8 J7 P% n$ @- j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U/ b7 k5 ^* o) q3 r0 }' A

“伊成大人……”# o2 ~7 k) r; ~3 W% M, h8 z! R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u: D! w6 x7 @+ n; s0 C; m1 W# s
! H* k7 z" Y  Z$ n/ Z2 x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7 N' g& A4 z7 H9 L' D/ X
  |" B; d7 Z  T" Q  o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1 [" n5 p4 ]& z0 g& z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0 x" R; e9 J& O+ t( b5 G4 B
( u& y5 t1 Y* U$ K7 o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8 W: w6 K, u9 J) [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 i' k( D5 S0 _3 H: ^% N% U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P7 D, O% H! q! u* _' e

…“博雅說。
! R& E# `. ]! T7 |3 T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l: T; ]# t7 W9 W! b% [$ G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6 k" p; n" o( X, i+ a' W" p
“呼喚名字？”博雅問。( L9 t1 v$ ^/ {8 T$ [  j6 y6 A
) p* [1 k; B) W+ k8 C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i: ]/ R' N9 W

“是咒嗎？”
3 ?# b, ^+ P' a& @, `3 o6 f& ?
“是咒。”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 w" ^  n8 N9 b9 r  l) B8 M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m" B2 h; h; }* U, ?

“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B2 c; D1 }: y# _

“嗯。”! N8 @  r  h2 x4 w& E! s+ e- J6 ]  ~

“走吧？”) P. G) w9 K, t' e' ~0 h* D

“好。”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4 i' ?* ~9 R+ o" |! E# N5 x* x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8 f; [4 F  i4 R, z# l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 I' D9 P) V  }  a+ u4 d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 W8 J- s% n; i0 [: q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 b0 H( K( ?! W$ w& Z5 S! I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q1 u/ P* H: Y7 G# Q0 ^% S6 W6 T6 S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T& o- g, e0 I, I6 Z$ B* [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t3 Q6 N0 u* h4 S5 I3 H- O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G: d3 C' @# c- S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 {/ \5 i9 Z" S3 X
: r& y  G! X0 d+ d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 b3 S! ^& `* I1 n/ N0 g" ?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r+ `# d6 z8 G. e$ L' \
8 u+ n& Z" B6 ]& Z& t/ E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l/ x. ]3 v! a5 X0 y% {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u4 k" i( V" L; W; H6 g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T  Z7 N% j  S5 R' H, Q# l) E

“嗯。”

“看見什么了？”, }/ l5 ~. H) f, O
% u0 e( u: N1 H! i1 f' Y$ h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T; Y5 Z" M1 y* A& l& Q( H# e
7 v/ |! b% |6 F2 V! p7 f2 K) N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U& ~8 }# w+ S) Z
0 z5 l) N* C# v- Y; j8 {( b" H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t  C2 V8 V; m
) A- e' F7 z& G$ Y/ n: Q. y
“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8 ]+ ^: F& x1 b; t0 w2 V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G3 ~4 t- Z5 m9 H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C7 z, m, x  g1 s' W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 f. z2 @# H2 k% [) i1 Z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8 l( o% h1 _2 L* w* J$ p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 B, c9 c* x$ T& k& H. M/ e) y
“啊……”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P5 S  j1 S( W+ Z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 I3 T# B* [1 _5 i7 _; r- V4 j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 U# W/ M& H7 v5 o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 M! G4 {- H( R- g% q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B- d6 z7 v5 R* V( O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 ]2 f! c7 e" A' B0 j
“‘山’字吧。”8 j0 |; U/ }; \' m6 @

博雅自語道。. z& O( \9 M0 [+ I. z- M7 D
! M) s- T* d6 _2 m% ]- C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 b/ t* E( x/ Y! |& {. E4 ~
; d3 r9 ]4 X1 J+ R2 y4 P% N( [* Z
字。, R8 q. r, w3 J& k
9 K. H. \: l8 K4 Q9 H0 W6 _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7 W$ D3 n! Q3 d& |, B$ G2 R. d
- K+ }) {. u- ]
“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
1 @( ]6 K$ L/ R2 h1 ]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o; g" ^7 Q" O# [' r3 C0 ?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3 }8 E1 @" }2 [1 [
: B. V- {+ l3 W7 T  S) c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t2 u% {% Y& P$ ^1 Y; u

“你也見過他的。”
7 O: O0 _: z5 g9 j
“什么？！”
, |4 Q+ k# ^7 m  N, C/ K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I9 H1 S4 T' y& R: W% H) J

五$ O5 j# n* B) L
7 p3 w" V6 b) L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y! u' o+ V2 D$ o
7 W3 e8 T8 t; D) H# l2 P& t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R- c9 l8 {* o0 P$ s! y. ]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 o0 J6 T/ Y- |+ Z( Z& ]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N- g0 j$ }9 a# z1 S. k/ V0 U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L" r; @# V, e' F$ n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3 I1 F7 ^: s" v( [- j
“有一件事想請教……”
& c5 Z4 N# r( _5 s2 B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0 g( _8 J6 A9 O' n$ S% d
3 m+ n+ s' ?0 O2 q. V+ F
“什么事？”保憲問。1 Q" T- ]! Q& E
% c: k& T* E8 B7 ?# P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 ?% J7 Y1 @4 O) S8 m2 S: v' E
“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0 R0 q! B2 ]1 `+ A7 e- ^" t- E# e

“這個嘛……”3 r! U4 [9 C: a- }: H9 d
0 U9 [% J8 ^) q9 \3 a, l! I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5 e/ p: w1 T# e
  z6 _! Z* a; O+ C) s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1 m5 X7 u  l3 N) {8 {0 o
“……”+ [' w0 z8 S! S0 F6 w* @( ?
6 ?- _4 J4 h8 b6 j; D% \; v1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9 B9 p( H* A" p7 t" j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7 I* ^# s4 q( b7 j7 ~. ^, R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1 b0 Q5 _' w0 k* q
“是什么時候的事？”. G' B3 B3 G9 @; Y, m

“等一下，晴明……”0 y+ y9 A: U% N& ?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s/ H4 c0 ]0 w+ s# `4 L: z/ y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4 b! P# k) r3 }7 P0 Q# m0 O
5 x) X4 u" ^( G7 ~! U
“……”7 ?* i' z# |' K+ i5 Q. q' c5 r0 `
! s) ?* S1 }2 n2 b% Y4 K9 y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 G) y, {  T0 ]1 A6 X
“是的。”
* l" E1 F" @# x+ {8 W, g
晴明點點頭。

“的確是我做的。”) h$ t8 A) l3 q( O6 x2 f) h9 e
) o$ F0 ~, R% k. V
“是什么時候呢？”
$ x$ [! W2 R: T$ a
“早在五年之前了……”6 i" ?* Z6 y3 K! |
; }+ |5 K, O. d+ l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 w% _$ k  X8 W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 H/ D, S1 u- B0 j; B; M
“好。”1 A0 ^2 ^: g7 z+ m! z3 N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 @" J! b7 F- y3 r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 Z( [3 B' L- `4 x9 p5 ]+ U0 D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0 ?/ v5 f/ g) X, d" `
  d4 F& u+ h/ e# ~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 V' I+ y: R0 g+ z4 G9 }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 L( K+ i2 u6 r- q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p+ X( e6 F( K- g+ c6 i( y" M9 c
: B2 w8 I. k1 L8 `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8 U$ r, Y9 p6 x* m3 a$ S
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o+ B6 Q7 H  `% x4 ]/ O: P8 N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7 w1 ?) L" L: I$ w$ }$ G1 g
* I# u" y! {" f* E( A
“沒錯。”
1 r8 s: D9 W; }
晴明點頭。
6 X! F& p4 \# e( w7 d7 n8 ]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4 O& m1 P4 u9 h* `  ]2 q& C- k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m% f4 ~9 C: Q: Z, p2 P1 c

“然後呢？”+ W& q3 `5 v) `% ]* r8 L/ ?- w

“我射出了回頭箭。”1 Z2 G& U4 v# R7 a2 b& P3 ?

“哦？”* g. L# H. N  p" e  k  f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 N& }1 I& W7 B2 D* U: ]
“噢。”+ X$ |* ]( [9 T3 ]7 Y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N7 G9 }( K! I6 Q, H" ^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 p# v- {6 F; c: a- S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e* b$ \5 K8 s  [5 h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G  u3 h- K/ d) V
  @) A: J4 Q# c3 S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 o; Q% ^. }: \% n. o

“哦。沒有回答？”
+ p( v9 p' j2 D$ a1 c" L6 O- u8 N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 E1 H* m+ X6 C. K: W- C3 F
! }' {: N3 p& a" G
“那么你……”* O9 v" z3 ^3 ~+ A" d: r- `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 y* z% C5 ]) s
“於是，你就封山了？”
5 D+ M' A; J9 S) {7 e) b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v( e6 ^( H0 o5 |
/ X7 ?1 h: g- s# T3 r) M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Z! ~* x% g: n# q. f

“請問。保憲大人……”
% T$ u) X8 W  P! L. p. B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p% G0 ~1 k$ J' k% a+ \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 O0 P9 m8 F

“什么事？”! K# j) i$ d! S0 a- q' w! V2 L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Z8 {# \" N0 m2 x  [
% _& P8 t( a+ N; x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 {2 i+ [$ I* N' V" a3 d9 C
保憲滿臉微笑。* o( B9 G! n/ T. J6 z2 s
% O" E( Q* S/ s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5 r1 n5 `( m3 c) T
/ V2 y/ J' ^6 q
六+ u+ I0 C. r$ `' D: k
6 ?  O1 E& ?0 k6 d7 [4 D& C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 t6 r3 x2 Z8 K  A* e* A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 n! M' o( J3 G0 h9 V! K+ X, Z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R* n8 U8 D) `1 I0 A0 N: B
月亮升起來了。) i5 o( c6 A/ E1 }* p+ ~
5 c4 h; m" j& m( _  Y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i3 T( }: Q$ Q) n4 u; l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y; |5 g! u6 V: r. D5 j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M% Z+ L2 p$ r: M! Y6 O& ^; m
, N! c* p5 Y. y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 m! I, m7 s& [" r8 O5 F/ `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 H7 l. W: _/ D! C4 M; i7 d; K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5 o. ]& j; e& _7 ]* y
“為什么？”晴明問。  Z% o1 F3 @% _( M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7 u6 J& ~9 ~# J- V" E

“封山的咒？”- \; B5 w. f! P, w
! I/ _4 M/ k! x( V1 B3 N' c2 R8 c
“對。”
1 L" H6 H- C& {) {. t- ^( z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T. L: {+ ~* v1 _6 j

“就是它。”
! g- k' T7 Q# R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G2 e* q; }* `6 z+ j7 ]8 G& E
2 ~; j6 x: \/ q. b# f3 _+ v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p: W, r4 o( X! Z( w; N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W/ l4 P# M2 Z$ L. ]& N
  J* M$ i5 F& U* F2 y. B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6 W% v/ L' d2 R4 i# x- y

“於是海尊法師就……”
: E+ S" v7 h5 S  `  o' X1 _) u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0 m4 M! v+ S: ?9 l) L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 G6 G3 h4 i. ?" T2 a. u* X8 p: C
“是啊……”/ t( ~# I& f9 q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 m% _1 w% t/ R
, K5 K# X8 F9 l7 }2 l
“噢，大體上知道吧。”* c; f: P6 h( D+ O" C0 `' j' _
. \% m: X7 X5 B* B# U2 ]3 t2 K
“那你就告訴我嘛。”
3 H) @+ P* H: W: |8 F$ A: k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2 X9 N. s! s# P, I
3 L0 j! H5 i% g8 x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z% \$ O+ c1 v* ~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Y$ g, v5 P$ ~! O$ b7 @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4 M2 t$ `; H% O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0 V2 p7 f4 o6 Z6 k7 ~
2 Z1 l3 u* {+ l5 X9 j) o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9 V1 ^" ^) j% N1 U3 b
: O% \3 ^3 N# V/ n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5 m8 ?5 q8 t. {% u6 i; E& }/ O+ @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x% L4 T. S2 l
* D- n$ Y. @5 F' a. [4 a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3 ~1 h/ q3 [* o6 b1 \+ _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y  c5 A$ d8 b9 H3 [% ~+ U$ W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4 b% {8 M; s' C# ]
$ P3 z2 p" j8 m% Y, S" b3 n
“櫻花嗎……”) B' N! C$ q/ T, b- c" H9 n/ e' l
+ q. [) u7 K# D' I& e  C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E$ l2 `6 F$ g4 v  e3 d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f; q8 a; b3 B! T& h: Z
6 X" v/ E/ ]" V- V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是。”# q& E8 y0 h5 g( D& f8 ~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 _  f$ h# K4 ^) s: h' k4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 I0 E6 O3 S+ G0 ?: \9 e! B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7 z/ V) O$ {1 m# D# v
- M, G' Z7 Y$ G  j: c5 L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t  }9 F5 o% Y. U( U# [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k* U' e8 K3 C0 }: R4 @

字。2 I/ H- V3 H0 v. W' I: l

“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p% b6 j7 o3 p
- r7 l, {6 o2 f' X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8 O8 F- C/ i$ d/ V( C$ K
" T# |! d, m8 j: J( c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L2 X/ }6 J' m, W1 E! l" F/ X. T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 p3 J/ j) _! S$ `! m- a3 Z+ Q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z, z! \. n% I* G

“我想要錢。”. O3 N8 \6 s* s5 k8 v

“錢？”

“錢，和欲……”
) n* D- x( d7 N8 W7 _- k" y' i
“欲？”
' q, J7 W. v6 ]. [. Y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 H- z: T( f* f$ q& @( U5 m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1 E% D( r6 L% g3 @! Z
. K8 j9 B/ K- G* V  A, _
“是的。”
2 z7 I/ R* F$ i1 o3 a0 I4 e1 N0 R. H
海尊點頭。
2 W- ?; \" f" D2 n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7 s& \4 F3 j1 k. a6 H
…“9 a$ R6 n0 z! d4 u/ b7 q4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1 V7 a; E0 }- o6 D% I. c3 f- A4 Q! k

“多美的櫻花啊……”( k1 n$ d' ~$ }6 P
( n4 ~. E8 m" T9 x8 ]- I; X
海尊喃喃著。
# ]" ^' t, p8 Z. z# [; g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K, J' ?9 ^& f" J4 i, ?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d$ J/ i# f: Y. ~6 k- F* t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b' F! M4 I9 m' Y- a5 \) }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3 G5 Y+ l7 s& Q2 W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N1 m7 [. k! N1 Q

“他終於走了……”
5 Y" H; A' Q/ z; R$ D/ G6 l/ h
博雅喃喃低語。6 K* g0 z# I3 d5 j- Z2 m) m7 X
2 ^, w4 \6 w4 I+ ~0 s1 J1 y* @
“嗯。”
& V: p" e  w% }- _, [* o0 ^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9 w0 A; H9 ~8 r" |9 C. L. d
) H+ I+ B0 Q; r6 P( g+ H/ t+ ^

; j0 p4 q  H' f9 E4 w5 F5 P) Y
一# b0 N0 |  l! C+ \; M

兩人在淺斟慢酌。
; c8 f9 A/ S5 R' O) j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k' F. B8 V6 j
2 @" I$ I6 t' z. N# j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4 ]" o6 ~" N$ z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 j2 B( |, K/ w" L, I" ^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M, V" e4 K  U" P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6 A, T/ W) [- P- Y6 c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4 {( J% \: @) `+ t) g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 ^) p7 s# l. u& L1 p& ^2 T0 `2 S! W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1 l' |6 r1 h9 ?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0 Q" x9 k$ K8 K) H! @
/ W) z# A" C+ x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2 a7 g2 G$ Z. b& i3 h

“真是不可思議。”! v! U3 J4 y* ]5 I  U( @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u" V, P7 J  a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4 Y& G5 Z5 r- Y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 d% o2 |7 n4 \: E. n
1 C: r) n! @% ?) t- M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5 a6 ]6 _0 W! w% G: L: R; W
& q$ {7 ?/ L! L: \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T& H( K9 Y' V
; C& W+ W/ q% ~# r! g* T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9 ~9 z) O, @& @
$ P$ S& s( C$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0 k; X7 O+ `, M  b
$ |7 w9 y+ L: Q! i; g. D6 A% m' |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 H4 ^2 i; \' e# m' Q. v' ~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v; u3 O; V# L7 N* A+ h
  \) s% J* [0 _- e0 I% }( m2 j( L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7 q% b( K9 B6 y! {
! `2 a. `5 o, M" O, h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 U- s" e: S! T$ I: ?% K
“對，對。”
+ Q) r( w4 i0 v8 M
“是有事而來吧？”
: U: a1 k, v$ V  \' c3 K3 V: O+ `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 v& T; k" G3 y* P: N4 u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d3 B) h. _# @& r$ ?
! F" H5 t" T9 F# \3 j1 z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q' Q5 W0 g5 j3 J; R9 \
8 y+ W. J- g6 s- f
對吧？“( d+ R) }! z/ t1 S  P. x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 y0 g7 o0 V& x: _
“是啊。”
$ ?9 C' a! p" }- H# b+ @# E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2 E3 R; C4 y! S( C1 I2 Z* w' F
二
2 k0 L3 W6 F0 t, y3 [/ a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 t, @$ J8 c; k3 u) e8 s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w, ^) C; i$ u+ Z, o: c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N( p' r, r+ S2 |  P3 K8 W
' a+ U  A# h8 S) v- \" [4 e3 o, i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F3 W' D1 S! k+ m9 I2 v$ g
" A# b" a5 D" b6 v2 d. {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 N- Z9 k1 _, c+ a9 ?0 q" V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 f& o7 U) R9 m$ I2 p4 c
1 E/ N; \; w$ \5 s# ]" c. y2 w, Q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 |% d" T( ^0 Q, L1 e4 s
是紫宸殿的方向。  S( T% m/ R2 b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0 ^8 `1 h% E3 `1 ^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 G5 z5 y  m. P1 ^8 S; h1 \- z
( o' k+ I9 z6 D7 E& Q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 c: I4 Q3 C% ?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 _" C/ B2 y- y) U( F
# ~6 R" N( @; {6 s
肯定不是人。
/ `2 g+ U. c' ?3 b1 h$ E' ~+ n, R+ l# _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p  I) u3 I  X: C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d* ^+ p, S6 v2 s$ E1 I7 f2 {9 V
% Z& J: b# m' c5 I) {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H' d) Y' B3 L4 f6 S9 n* q
: D5 x5 l4 L) e, e) G. X4 g% J6 B/ c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 }) r  Q$ \- P& K
“就是它吧。”成親說。  R! F5 ]6 f8 L9 b, s
: i* G6 q+ y; N7 P  y  h8 ~( b4 K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 H: f: e' m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9 J# H# N* z7 g% |2 k
! V2 U. l0 B; M% ]  r8 j7 r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t, p' [! z; ?* B$ T/ q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 r6 G- \- L1 `4 t( g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4 T6 D, x0 |/ J. Z- R8 f
) L8 `6 {* E3 d- |5 p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3 x4 j- r# k" E; u9 R: g9 o* G" E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I! H% W- r/ M1 y: [
, R( S+ _1 w* {. J
“哇！”
. s% ^$ g* h* E# z# y; G% v0 |
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4 ?' i) P5 X" e3 k1 v+ X' _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C1 o% z( a- D& V! x; o: m8 C
$ j2 W$ ^# E: _- d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
" C! b8 s" h  {. p
“實在沒有辦法。”" B) h1 i; P+ }4 l0 l# q( J, L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l  |/ z. r5 H% C+ u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S- \+ C( f. W. v% g9 {/ a
, M) e* i1 z8 I1 o* ?+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 z* y1 o4 \1 }/ `/ O- a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4 z- ?+ l% e7 E) J4 E
$ R3 t  j8 \/ v/ ~" f3 H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M) Q8 M7 L5 T6 F! k2 j
2 {+ z" x) O) M0 D! R' g% x
“是誰？！”1 }& m9 f6 a# R8 f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7 L2 ~+ s# x; E! _- c1 Y$ r& d
8 O+ e. b9 z5 t. |
“別讓它逃啦！”4 E& p* z3 N0 T' Q$ ~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9 v: ~  d9 n2 ^: ?  U2 {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B0 a- i; e7 X% N6 V2 J6 E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1 {& c9 z( |# h9 A0 ~' ?
7 ?! I4 z# q' t9 I: k2 [% ?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i: G1 l  p" ?& Q6 X
一塊、兩塊、三塊……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2 [' N# I$ o5 q& v

“敢來這一手！”
+ G6 K: G5 T. j3 s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5 I) d# @! m" }( M/ E

“不要著急。”- z$ }0 E( {! Z2 a, d
- G6 t# t* i* m' A$ k# b, o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 i1 b0 ]# F2 W7 F
+ G5 b1 y& }* Z7 x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G* H6 |* J. l5 d) `; R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8 r% e. `0 S5 T$ Y& h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8 V6 Z+ [7 [7 O- U) X: G9 l- V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 B& P& Z) D9 v; ?3 L- e4 ^" N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 R% s/ r7 l; U1 M+ |% q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2 ^" ?0 C0 R& ~# ~
/ p6 S1 y# {  P- Z$ E4 M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4 W3 i+ A+ ?$ l) [, T. S: h) g  r
6 h8 L% y4 {% W) s+ F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1 U% Y: O8 P, q4 [; Q' ]+ Q* G

據說情況不妙。$ ~2 P& D3 Y, o4 R2 ^) H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 w9 D2 ]  m8 {1 U) m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y% J5 _& L, @5 L: w/ X$ C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i1 R# F- C( J8 F
0 ^7 a5 z4 Y% b
“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V& W, {7 L2 n2 b4 ]: `
; _4 S6 Z/ s* }/ z' a4 J! y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c5 F; @, i# F1 H8 E% v/ ~5 Z
$ E3 H& p5 u1 ]! F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C/ K3 R/ D6 l8 r: ^! B

“讓她服藥了嗎？”7 J7 `- M; a: @5 p- J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5 K, P" `) k/ s$ b- h/ N# u( i
9 ]3 _2 \$ g* N
“沒有好轉？”1 v* H" h4 `  J& Q- X
, X$ D, I& s. u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 F2 K, t5 E) N* g- s8 f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 n- F/ j3 Q* V6 c% t
“狂躁之症？！”
: B4 y& \5 I6 J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b7 t( y9 }; F/ \1 c) s

“哦？”: R0 e* z3 T( l5 d% d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4 |+ U; Q1 w# R) z, N* ]
“跳？”! h  l* e5 B* Q) u4 w. B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6 `. l, B3 _
…“9 e# g8 A2 P! ^, F* w- s
8 T, C3 k, v3 ~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7 w* h7 @8 h) m' _$ J5 Q+ ~& X6 D
“竟然會……”
* c8 Y* C2 H/ A; m" U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6 ~: |8 x- d! ~- e' K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0 @/ Y5 g6 _  b, o) C. j
& {* Q3 v* |3 Y7 l& V2 `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0 T3 ^5 ^7 R9 l0 s( k" s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1 a% y- l6 a+ m/ {
' C* @6 K6 q* Q# H( F% R( y
“我沒有那么說。”
* \* l" R3 x: I' D$ S* W- |+ @# T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q6 q/ V7 |+ B2 g; y; m5 \
! ]: ?1 `. A! ^% x0 X6 C& w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9 A( S( c( W$ y* N/ K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2 P7 `  A+ @( C) A( `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2 I7 o. P! o8 [: ~+ W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m( N- T0 I+ W4 B: k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2 ^5 s3 \1 U5 P5 S
“咦……”( g+ T! A9 {9 l) z$ {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K. C/ E, n% ^5 ~7 q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 l6 _8 P4 d2 ?
) g  A. x7 L/ k
“天啊！”2 E* @' m" ?8 r6 a* r- O
: e4 w$ g" R5 X$ b/ F+ Q% C
他大叫一聲。! O5 W+ [4 h% T$ V* S5 J

“怎么啦？怎么啦？”
9 y2 ?( c+ ]* J8 r/ I2 J
家人匆匆趕過來。
# j$ F. d3 U  A1 B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2 i/ ~! X) Q8 ~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q& I6 t; H) w+ A, y' P, B

三
. l& C) {1 j: v+ v: P3 Z3 ~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x# u, r. J% b0 q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8 h. M0 t/ t, M  Y9 W6 i, m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 i1 B  N! ^& E& r6 v! g4 T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 L( Q" L  a' E3 U4 _; b0 ^
: I9 H! m1 f; P- d# S6 D( A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n% b' l/ `1 K3 d2 l; \  @, L
% ?8 `2 ^/ C7 X  p7 i
“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y2 [2 O1 G3 s: ]" a
7 f1 K: Z1 X2 G% ~! P6 L
“明白了。”- K. N0 f9 h, d0 E1 l) P
6 t) ^' h: t1 n- i; K$ B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9 h5 n: r6 o0 }: V' r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9 c" r; h9 w" u1 O) |3 j! [* k
" @) H, i) ^8 j0 T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 |7 W/ \$ q) q, Q  [6 D- s4 R' I
“哦。”
0 W6 z/ @' u! N% N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 j( J* T, Q0 O/ Y3 n2 m8 g
“說話聲？”& h) f* Z' r! U" l
( q( a" L1 G% O& d! r, w
“是的。”( R/ `" P9 b8 G  Q- p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0 i, @$ N6 n- s7 u8 Y
四* f/ B1 w0 \3 i& C" M; i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0 Z- L0 t( G* t( D
# |; P# m; _% K7 J: u4 Z! I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v7 o! A6 {0 c  Q3 s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8 E$ W; ?  b, `9 T
- @1 Y9 f) a- Y8 f& F, I* @; X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 L  i( {% w" h
7 W6 h! t$ y4 H  w/ G5 c- ^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9 |# b" W* R1 I+ X7 A( N( h6 v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2 q; X* O$ i  Z1 o/ ]/ u
2 _: f6 [( {; J! }
“有蟲子啊。”
- [  Z+ T0 X8 W; h+ c5 C* q5 v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0 T! c5 P3 F* g! a- _  a
0 p; K4 D- y! `0 z; M6 i0 j/ b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好癢。”
3 f: F8 \! P, D2 g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3 I: _5 B8 N1 c5 ?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4 K/ e. f/ L9 x" w
“蟲子好癢！”5 m: \/ T' z! h9 \
8 s% T; ^, |& m. g: y& J+ k& r$ ?
賴子瘋狂地抓撓。8 Y/ ^. ~. Y- ?
* M0 A: t$ M. m1 B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g5 ^, v' i, Z; R4 e
  v+ c( `4 E, L: @0 q. d: ~) Z
“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W) q- ^) ~: k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1 b6 Z0 x  l/ E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2 |- j# x; E& L) O" N3 U
* g; A0 G' B0 @. w: _/ R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G4 ~; A% h: J7 c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r  r2 F8 j* R
6 J+ z) a% F  {. J: Z. |' |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 N8 Q" A! t$ B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8 v* E2 ^' b+ c# w  X* \/ h& ]1 X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X( ]2 k0 o, S: d% u7 Z2 s0 I# M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_7 y/ Q* O: z
* P1 d3 A. Y; n/ c$ z8 C! i0 N
“友則大人……”$ l' v+ W8 e3 s- o! E2 m; n
3 @) q! r+ G2 C
那聲音喚道。- `0 y, X6 E) K; i. h$ T6 r

“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3 X; H3 R4 R) O
& z7 e( S7 y$ R2 d" c  E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7 R( o& G0 I$ E- @# A# i1 e( g* `
+ |4 v, S- m/ O+ l( K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3 ]" z) A/ M: q; ]8 \

那聲音又說。  t* o% b0 B3 U' S% r  T. p- t
7 F+ p) ?& T/ \' D
“那、那誰能治好？”4 q. D: D- G9 i. Y  H4 m
) p8 |) f/ Y7 [! d. c- R/ J# u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2 b3 ?/ _. ^1 @; G' D4 d/ [6 |

“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Q& n# w2 U: T2 V" V2 x( y3 n, S! ]
2 U9 G) k+ `$ N' y& a" J  l6 G9 h% m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6 a0 B  f6 }! p
4 W4 [  b: i  ~: \0 |- I# ]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 q$ V' K  c, y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7 y$ L0 O) j6 a; H3 o
& `3 _* B3 x. i' U7 ]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t5 j6 @  Q' v, |- I

六
  ?6 s$ D: C* {0 P
“好癢好癢。”1 F5 R' F: A# F
3 \3 s1 j) w4 h" L" J  a1 w/ L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3 F  W, l) u9 s: q0 i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 H* ^) C2 g* ^& P/ ]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 E' F* z% \& U+ x7 q0 G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 @3 `. l' {9 T3 P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9 g9 [; `+ n* w: K4 M% n
9 {7 W! H3 ^4 u% q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 ]4 {. i5 f1 e. _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v- X+ {1 A0 Q' C
- Z) K9 ^1 N& h, N4 k
博雅默不作聲。$ `% I6 Q9 l% [% G; q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w% _; w- Y, ?  D" E9 D. C$ O0 _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I7 S, w$ c9 p
. E5 }, B5 f' D7 i8 F+ P( e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I( Z; R" x7 K7 `
9 z% ^  ~0 R6 p; }' W1 x( N/ p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 U0 o/ K6 D$ o. O6 a

“那好。”% U! P' J# H$ R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o) d# L+ Z3 K) m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 W: _9 D& w0 ^2 R- O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8 m9 K, W2 A( u/ r
“啊！”
) a( y1 z, m  O+ ~+ n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 u: I4 b! o* G3 _' r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U0 Y5 i% M9 M; q! ?+ y! T$ p3 S7 n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r* J& k1 x) K" O( P; r& ~+ z
' u% c: W! T+ d7 T7 |' t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 O0 h$ E: w! D" Z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 M7 z" v$ y# a0 ~' E0 \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5 I5 i- r* T/ \0 P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g; X: L/ ~$ h$ |
* D- U  p8 ]& k3 B% g4 x+ x
“寫的是什么？……”& ]5 |3 \3 N. Q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 o& G0 a( m& n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9 v% H9 R1 ]1 \( J$ D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2 Y/ J1 d2 Q+ d* O) q6 V( y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7 B$ b$ ?; C7 }
/ b$ I3 E) J0 a  ?! j' B5 Y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7 h* q& }* Y+ `( y' Z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4 W7 D8 g2 |6 Y5 u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 ]! D" \4 h7 I6 q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4 h0 ~5 n# z1 B, w
7 F6 E1 @% [& Y$ c9 M4 Q7 ~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 v: l/ l0 K7 p; S' k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8 L5 J4 S$ s5 s# D. i8 W) H
& R' `! s% K+ x4 k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I+ ^2 U1 d' O2 X. I( l0 K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c7 H4 p, Z1 [' Y: n: Z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_, G9 U& }- ]* C7 m( y
' J- h& c- J: |  n: K, a: \
“好了！”2 Y0 ~: x  ?5 Z2 f+ B3 k
4 l7 e8 ^! N! z, G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 S5 Z) J9 ~2 C- {1 Z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 d) X6 Y  _; h; p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 O4 R! j* ~' n$ H' a$ M  \
% ~8 I; w5 b6 D7 |6 V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2 U5 H1 `* s2 k  s, o9 `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K) D6 j* \' b( m! p, ~7 O

“啊！”4 P# h, `( \  m3 y) k: B. i

友則驚呼出聲。
6 {  P. ^: [1 H; c4 g4 a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3 g# T* e4 A8 V& `7 P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 O- i4 m* }  j4 k( c
3 ~& t1 _% P- U) Z* j+ U/ Z6 L3 m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A5 M) n; E. K4 w; L9 ]
: ?( k; w& \  e. c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1 U* J# O) w8 l
' O1 K6 D9 d2 a! r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7 b% b8 v( P$ @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8 s* D" K0 T. t  b3 M+ H0 ^
! Q/ W( C  g5 W( u' `( z  m
有甲蟲似的蟲子。. b; t9 k- G4 q8 N. K
4 j  d+ }8 a+ [+ G/ }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B  x: y3 W1 m: a

有蒼蠅似的蟲子。# W( A5 N' b7 ~) y% f4 b: _
8 n" t- q* a& V
有蜻蜒似的蟲子。
  ~* ~& @- u2 Q( Y# F
有蟬似的蟲子。
0 F5 {3 h+ y8 e- u/ Q% ^1 N1 G6 r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4 r- u/ y6 E" P/ b! J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0 b6 I+ k6 c1 G7 S9 k5 {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V# E: h. R' P& z3 f- s, W
7 f+ a8 _4 j% J* ]% A0 x3 X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 p+ J- B$ J. p& C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3 R. B& _+ Y, x9 v; V4 k' V8 V
# A# ?; d( e( I( L& N
“解決了。”, b* Z1 }+ X$ u# f+ m' n8 W  @! h% A: ~

晴明微笑道。- g$ F) p) |0 n6 J4 r
/ ^# @3 R$ l' m% q' I/ G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K$ Z- U3 p+ @( v( T% u
7 }7 d1 \# [) a, E- v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R+ v" ]; [/ S5 ~/ f8 W/ F
6 S% h8 ^6 }( D1 ?) I1 d1 a
“這樣就好了嗎？”
9 l2 E- ~% [4 I% q; x6 U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 s  x' f* H- w" j6 e
“是、是嗎？”
! H3 H0 D6 s7 K$ B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9 I5 N0 g7 v& j6 J" a$ g  l8 L. ~
, ~9 i" o) h5 F/ z# x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8 z! F3 \- q" }+ c* `$ V6 {

七
4 ?  g& @& N3 m/ s1 O' s3 p
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x1 f* c. m& G# |' a
! j" G# l( D- |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 G' ^% r- S$ @" _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9 B7 b. K; D6 A4 W; Q% o3 g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 p9 x' x5 r. n! v/ J1 J; ?% p, L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8 G1 Z( E; ~9 q! c; _

“那可是求之不得。”* W# R1 G& e& m$ f

“請務必賞光。”
7 j" R6 w4 O  V, N, Q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3 s" F% \$ G- y
) y( @& n% u; D( {
“好，稍後見。”7 U1 H* W( y# X* A
8 F. r: b: p" l( |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 v. A$ n8 z8 E
' t7 j. }6 A; W# m, _
八
' ], z( J; ~, p0 c$ l- d
晴明和博雅對飲。2 M0 Q/ X1 f7 i# V( B; j( n
4 g- L; V, G* @" v, R8 o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4 L9 x1 V: _4 r& {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 l, g- b! v5 ?1 e: o
, ?% u. E* `/ d- p3 \1 s1 e7 t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O& T$ ]0 x* v  ~4 O1 f! \% m; X

“仙丹？”
2 Z* e9 @; e* d- j1 F2 }! y! A
“就是藥啦。”& @/ w) N5 T, n8 q, |
, o! N8 P+ _& z. b9 M
“藥？”& J: S9 T5 r7 A# b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  U  l0 }% [

“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z# D$ P( {7 H& N! `" B! `: B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 Z4 j9 D+ u0 w, a" g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9 U5 u: h* r: X( A4 u: `$ W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I( ~/ d) f/ I+ g7 t
! C7 p8 b4 l0 u% a2 ~/ ^  C6 D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0 b4 o1 r* _. O9 j; S; z( x# N
, d! H3 Z! x0 @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8 e8 P/ K8 l/ X2 u& f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5 Q! ^5 m% y9 P( S. [- e, ~) w8 I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3 m+ y' z" c( L! ^  P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 D: e* i  R3 {3 u1 w2 q; \5 \* y! u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6 _6 F' n* c. ]2 ]% w
2 e- j. A& c  w2 J8 Q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S  h" P4 a% l* f( }. v2 P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9 v8 G8 T6 A1 t! c/ r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 Z. |! i6 U$ H4 {  o$ V7 a- S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 f( l, _- H0 a5 P) B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 Q8 _7 w+ n- K1 t, V: s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P( R* f3 |% y
1 w( N8 P9 f3 K% P
博雅點了點頭。
$ R: K$ s) y5 T: k5 F# W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1 F% S4 _, S$ s. n

“是怎么制作的？”
' r' ?' K& q1 [, U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 Z, v0 R8 J+ t% _
7 M; G0 L/ }# G
“五芝？”' ?6 l% ~5 x# C5 e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 w/ n2 |# g4 R9 b- S
“其他呢？”, b) j& f; V/ D9 V/ ^$ a4 @
( e3 e: R6 W8 c! K: d( y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9 q4 R3 [  {) _, r
7 k; J; {( }" d& S
“需要多少只？”
7 T0 h% K$ c5 Y7 L0 X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3 c/ T* X+ P) F7 P0 }# S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 w: t- Y- D6 ^% B
6 W, `1 z, O- E0 x/ F8 [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 H/ ^! i5 a1 K" g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1 c& d$ F/ D0 E2 W* S
; m8 ^6 ^" x' W  Y/ F7 L- }3 Y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9 G( q; k6 s9 Z( @
“還不行。”% ^1 T6 U; N* T0 y
! M- Q" F% J( I+ J6 O4 \/ j
“還不行？”
% H7 E4 K2 y2 Y) t- Q$ D$ I! ^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S2 e  X* Z9 {+ f$ @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j0 H. A2 z$ U1 L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 j6 j% G+ F% R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 C- i/ Q! d# q: h0 Q

“噢。”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F- {8 k0 [" @; @0 r0 E% |
3 R$ a+ g2 n8 q5 Y2 A4 f
“我了解的情況？”
* N( o$ {* E( L3 l( A: f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6 I  o! r0 e; r) x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2 [% }9 V( {" I$ h4 Q3 W7 F

“撿的？”
7 ?, G7 t  C! O$ T3 Q5 a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3 ^! R0 C+ v0 ?
+ r* o) i+ b) {. f( J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N$ U& }+ A9 Y
# C- O, Q* ^. v; C- {) `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 H( J- G- r6 x0 a% D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 V* N. {+ F* B
# C& p! N+ g3 l  e7 o# A. |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 ~6 ?( x# j) X: V1 B5 _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 r% s, [( M: z1 n1 R( @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4 V2 A8 n2 q: b' N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8 Y! g: l# D
* }: h9 O$ x4 k3 L1 ]8 c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 R+ Z4 M; R* p" _$ q, T9 C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4 S# ^3 v5 V' T5 @# X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1 n5 d% |5 k' k+ @% C
  D9 d8 R8 a% H3 S; X& U9 Y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1 J9 A* B" ~$ |' f6 X8 m& a
" j# J' T- I  f6 e# u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6 |$ K9 G2 [6 f* M9 x
$ S# H8 l8 B5 F) l+ q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6 I% M8 F5 R' i. T; B: T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B) m) B. h- R' n+ \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 v6 {' |" j" M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 y+ g+ [! p, t, B4 L( `) G/ u: V
“來了。”6 u  S) H7 X4 E6 {' n$ t  I% X
2 g$ p4 \" u. W4 @
一個聲音回答。6 c8 w+ v1 K: M% T  S8 P
4 G7 r9 `3 r1 b* V& c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H- g1 O* S4 Y% C. l4 H( H) G
( \' A8 C, e0 l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y1 ?1 i9 f& H+ b# u+ u
3 x' f) p# R  `+ U+ ?5 ?8 k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H, o6 g/ q# ?, }* I6 [- C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o' f+ d( y3 t6 ~" I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v6 ^& V' e3 x  h8 }* j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 Y& e3 q& J  e, n2 R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p: y2 h( K9 b. |, V

“承蒙關照啦。”
3 N; J0 e: n# F& E% d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 f, c, K* T) }5 H9 u  ^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 u3 p; t; X' r-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i. E6 ]0 H- D8 {( _( c- y- M0 {/ |
, P+ k7 X/ T' J# |
“沒錯。”6 Y, K) m$ \$ E$ X" w6 r/ ~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7 P+ N3 A( a7 t4 @0 |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q! @  F4 k5 o8 X

“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1 A; V0 x5 J2 p* E- d; y
* q6 G2 m/ n; O/ S- R4 ?3 l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 H( h/ A/ C; j' @4 ?
“太好啦，太好啦……”; p% H, w- m" V3 a& T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l8 m( q3 c. C
! E, u) o/ G: N" z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 {1 H. P' t# t
“然後呢？”2 F0 `: n9 U& f% D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a5 [: w- x& p# t
2 V6 g' K6 T1 E% K3 P9 r( Q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 W4 r8 |8 A2 t( ]7 z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 k$ m, I' w0 K+ e0 E5 \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3 ~" g, {( ^* O7 b
' [% ^* F3 h% s$ K
老者凄然一笑。
; r& l- h2 d' E8 [0 s! w7 j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 v9 Z% Z/ r( Z1 s. g1 k2 e5 @( q
# i( p, h) A0 M, g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8 R# C% a" |# n/ ~: G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M' F6 y; f, L- I$ Y; T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8 ~9 Z2 t; B6 b% u9 q
" W' a+ [$ q( W; T  M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1 P* t9 X; ~0 W% h: c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 t' [; R: b2 U. J0 ?% f. h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 F: f1 I, y9 y1 D. Y: G9 q9 V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9 {8 O/ _$ N- a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9 n$ v# r* y( T3 t' |7 m* V. V
- R4 a9 h* x3 V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 Q9 Q% B6 H4 m" u5 t1 M0 Y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 R4 y1 ~2 Y' p- g# _2 m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0 Y, X  `/ |% ]! W
- F& l% e9 t- H! w)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 `: a; A" f% C
“應該不會吧。”2 {2 c) x+ q( _7 P  P1 q# L/ b7 T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 ]. A  Z0 M% P
“原來如此……”0 Z: S5 W' \2 y7 a0 h) z5 M
( b2 F+ N, Y& [4 U$ J4 \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4 g& L- `4 n4 m
1 k/ p% |* A: F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1 S* G- j7 c, u' R1 i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 u+ Y4 r8 ~7 J% h& m; y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5 [7 n& a: M$ x  D- M; x+ m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4 @* A3 D( ^1 H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 n7 k) |$ q% E6 U
向空中。
  C9 s# z: \' ]2 s* y
“這是最後一塊……”+ c- ]9 e: @# G# ~  m5 U: H" q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L/ j0 ?: ?+ I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n. A% }) b  R0 {* r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L0 D+ I- e5 m7 J+ ]; z# B) C1 ?
- l2 G: S0 p# R8 ^
“真是好酒……”
$ c# a4 j4 C: S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6 a! t/ S/ G# _# q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A$ I" N4 [) ?- S5 \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Q# [; Z6 L" d0 N% n& n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p. h9 g, i
! [9 L; U% ~+ N/ w7 G9 H
“唔……”

晴明點點頭。& m0 z' Q  P, N9 _- A' o
1 o/ A; ?/ H7 E! q9 A# g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N: K1 Y1 Y8 B2 {  h7 t* n
" G! n& {9 v% O! X/ S! Q8 z/ A

8 Z" M' k( ^. P  @( P2 @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5 R3 E- v" Y0 t0 r% p
. I% v7 @) S' d( c  D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 m+ }5 J+ x9 ?+ ~6 c: j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I" b) ~% O' S, V8 M3 t8 y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b9 y6 E. f2 E7 {: N2 v  }; R8 s$ A
' L, L9 @  a# k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7 D7 z  r; F% `( A  \' \8 f5 ?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9 f, Q. H& o& J, J$ O4 i7 _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s/ C; h5 n$ G# B5 M4 h. v  J: m
7 @5 Q- g. O' ]' N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 n$ ^9 Y8 y, ^/ M) }. ]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B  `8 @8 h! k1 `. @
- M6 n, N8 U+ X( }3 v+ }6 U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 u9 t2 ^& }. b  W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9 T. H* ]6 M: R% ]1 o4 q! i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3 v2 H/ m2 |$ Q) G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 R+ p5 K! n
% g; h) q# V) d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w1 _5 T3 l" }1 t0 D
4 k2 w6 \9 P, a1 `3 h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 o+ R6 A; B) {8 \: e" j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h' j; y, t9 H; U
( H6 A/ f# g$ ?  |6 ?$ p: n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0 |" u. K! R: q+ ?) {* j
$ R8 S. R3 H1 J1 u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O9 k  n0 t* @+ ?# E" w

( I; T7 y: G8 |# T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