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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W& w% G1 Q% G+ R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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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8 G0 Z. q& E+ x6 V  W- m" `% q' L
' Q( X% v7 s$ F+ w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H& r* `1 x  x

一) w: D! N9 w: A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0 ^& _2 z9 ^% u/ c$ Y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J( D! S, V- u0 m. J9 v0 j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2 q4 i6 r5 M* E  H) ^9 I
# g) c+ w& ], t) m0 _% s3 X9 t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i7 B. Q& g; d4 D& _6 k/ K
( ^+ |$ x2 U9 R3 A1 x8 Q- B/ \. y: Q9 A2 M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P: r. f6 |/ W, u* c: |, V
3 g. }" z; T/ F) g7 S# z$ x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 w' G$ c) f# l0 {* {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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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3 o$ a; ~# _% v3 F+ w
8 u/ O+ F* U* m. ^0 a% e8 `0 I& X9 n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4 g- ~# S9 I3 k3 d$ b2 _6 T. r0 W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 c1 V+ {3 V* p. h9 s* k: R9 @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6 E. M+ f5 b0 G5 B" t
  T: o0 T9 h; K2 z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1 Y8 O: p; L, J" n( A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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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種天才。4 X2 o* n4 i6 e! w* w/ B* f( g
5 R7 a( x. g, e3 B1 d2 s4 \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v" f, N& x$ ]0 F  O5 e
4 ~1 `/ Q/ y2 E/ R9 `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 N+ E% B! t% l: ]& Z  Z! w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I1 \3 h7 Y) ^2 ~  D9 G1 m

一行人乘車出發。# {% l, i% s7 T: U8 C( C5 a& C' [% u; V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 i7 C3 }! M! N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Q! C, Y/ Z5 i# r1 a
& `- x6 _( {" S- \+ `% U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1 B% p( ?+ m' b) i( O  w
$ S2 z9 e1 N) ]# w6 z# E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y% h* ?9 H4 m6 H7 W/ p, X2 w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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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e6 f6 n/ g6 V4 M
  `3 a$ ?) v  ?' @0 M! Z2 D! J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 H0 V7 C% c* t0 L" U+ V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6 G* {4 G6 ]+ K7 L, W3 x: T8 a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言歸正傳。: ?- h# ?/ q% Z' P& M- H1 l5 k3 M
$ |" A! d0 E6 @5 q: r$ \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0 O( F* F8 N, Q
4 Q8 j! t) w6 y  B/ H* W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9 r: U) W3 V+ F3 [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C8 b. ~: Y& i+ `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g/ u1 p! C- n" ~8 Y+ H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z0 f, i2 l9 z1 Q6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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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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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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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N3 Y6 m* w) N- Q7 |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 A- O5 A4 s  E! b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 I* J9 N" f# {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艮，鬼門也。
6 z' z  ?; S( K2 c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 z) @3 z" ?& I3 r# Y# l- ^6 ?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7 w( G5 _  g% ~7 S+ z+ L# A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  ]" u1 k% R" ]* C0 I% i; l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4 t6 j+ U( A7 N- s. s! Z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4 R5 p* W% c7 |' L: l
0 }: A2 d5 |& T) u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 \7 F+ g0 \# G$ t! I2 ^! i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  F! i& S0 |
) ]2 @+ d& E: X3 Y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 B' ^: N! R4 \8 ~0 p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R/ U1 @/ K# E0 }2 r1 ^/ {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o. n0 @6 d* D6 i6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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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h" ]* w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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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h" U: l/ U# i
+ j" z- S7 y& J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I; F) _' k# W$ ~4 r6 H2 d
* g0 a  t: [  k& ~; U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R6 @2 X& C4 a. P6 a, i* V1 W+ m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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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7 F6 ~4 D4 Y, e0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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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C5 N9 E( E5 L8 L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8 E7 Z2 H) }. i( \9 l: b0 O* ^5 Z% L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 T% i% ~- Q# D  t& p. s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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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K" Z) |9 A: i8 Y. _  H3 P
8 Z9 i2 U( S  d) r' t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7 t! k; T7 p. q& z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p4 d7 o: |; _3 w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2 x0 ~: f- R7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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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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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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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N  z3 C  @; y4 ]" N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 m) y3 j# k3 a( a$ k  l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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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l7 X/ {6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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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_& S  m. r# a&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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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8 I5 r/ ~$ ~8 b/ M( E$ B' L% @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y3 p4 ^# m0 d) D9 I* Q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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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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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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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O* a6 D0 A- M9 u# Z( H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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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V+ l4 G6 v, }(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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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 \5 ^4 F+ T" |8 C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n( M/ z4 b$ P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2 @" d* p% {* ~% \- z
( K8 D- t, W7 y
“我也很想看看。”

“我也想看！”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o( k5 z7 T$ r* c2 ~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R$ a3 g! r: g0 x- A5 g1 H: P
: K- B' K# `) @: l1 W" D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v3 k$ X9 _4 O
/ w6 `# j: Z8 G6 ]; R" ?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 y* w0 n; y+ B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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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l  k  N5 T. a! S% m* t; h4 ~
2 G! R7 R2 f5 Q) \0 Y( ^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 D9 O  o+ [" F" H5 y1 b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Q+ _+ c( S8 l2 Y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 R. E+ z$ u( x! s9 Q) T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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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i" u6 U* B# d' j" W/ n! O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 E* Z5 B5 F# T  V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 v+ [7 P0 g" O% h& t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 B; }& \# d  ~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K, k$ b" g5 q( S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7 `; y9 m3 t# ~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4 S- d8 c% D. G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6 b5 U0 j$ j- O3 @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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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2 d: k6 L9 b% q7 [6 T( n0 l9 O% ?

- E: a+ P' l& |& K1 B9 L6 n
9 M4 I+ Z6 H  S8 `- h6 E' N( E9 A) P+ u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N8 I6 w2 q: A% W% b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m7 g+ U5 T6 D$ Y# q
: ?5 C+ n( C7 h$ c- x" I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3 A8 b, _5 O/ x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 l7 @: a) R  ^* V! z0 G: Y& w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F" d" ?5 v/ r3 }2 \$ H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V+ ~7 g4 m, Z5 {5 H' y
4 @. i: A0 I- @% ~9 O6 h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 v0 Q6 }. ^4 z* ?8 Y1 ~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 t2 P9 T0 c, f$ d) V6 }  T" K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1 [- o4 a/ |7 l$ }3 x# F+ X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W) Y% j8 H/ l6 m' k5 e6 N& O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 L4 t) s; f, ~  p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 Z& K& b; O$ |$ h0 M. d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9 A8 G3 {7 @, f6 n8 i1 Q0 a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Z8 C% Q& |& S' M9 o3 M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N8 o0 q( R, }0 Y)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 A: ~7 `* N7 p. g' G+ v0 Y
, Y. s7 U. ]5 i3 G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 W1 k8 P- C7 \' o) o6 D7 q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3 W, O1 a6 i0 P- j+ |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 t5 ~+ e' {; t  e% Q
% ?1 w  ?- P& s! X& h* m8 q
) G3 t. j1 N" y& T6 C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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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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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1 k( x* ^+ X7 M. v
一  u) @8 s( N  l1 V# T0 T/ \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4 e9 B7 L! t" m3 z. u6 m  J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7 Y* g" F# ]4 i
& ]3 H' V5 e3 l2 p) F5 F* Q$ K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 A$ T, f% |1 I3 v! B' P
梅雨已經結束。
$ C3 g3 B7 r& ^$ E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v; V6 c1 m2 V5 T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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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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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9 Q2 ^3 k  n* d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 X% Z9 }0 F1 p) `$ W* Q4 T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0 k# K2 x  @6 P+ ]. X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V7 k0 Q( e2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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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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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i) ^, L)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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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z- I7 f' U- b4 j$ X" O;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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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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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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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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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o; {. P2 X, e)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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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 x6 q% H' D/ R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4 s- h  y3 Y- A5 R) R+ [

“對，對。”# u8 E8 e1 z* B+ r8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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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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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8 h8 q, u% Q# D  T& N, e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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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 g; ~) _5 i7 r) E' B# _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6 {7 g+ P% r0 U6 R' J8 x6 Z( t

對吧？“" X% K3 `6 j( w1 w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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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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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w% Y; u/ `% ?4 ?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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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W; A' S) x7 M6 L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b" r& H! p- i# ~! u( V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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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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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y9 K. A$ q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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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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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0 k' S- V1 E0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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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 K2 G* P0 u# v2 N" C9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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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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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4 p6 f5 E, _" y1 V) I6 m1 d"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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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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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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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H8 N/ V" N9 X: R* \6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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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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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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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3 s# b( u& `% B. J6 i! q) b% `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M6 s$ p/ N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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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 w0 @) q8 k  P)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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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7 W2 I& W) C4 e.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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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4 @+ X+ ^" t1 ~# `)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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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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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7 b, Z# Y. H' `9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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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A+ N# T& J2 r1 P7 A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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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B! E) T  w/ z" T& V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K7 v+ ?* Z3 Q2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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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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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9 M# p8 g( r+ k2 x, l1 T. [

見者無不驚呼。$ w. ]# @; O% u( v9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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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w4 l* I; R; a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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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3 u4 F0 S9 H1 N

“唉……”

“實在沒有辦法。”* _( ?# p/ l8 {5 s( B$ C"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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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0 O1 t6 w" X6 L# s! p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I9 |& F8 `9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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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7 t- C) h4 P( M7 I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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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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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7 T5 W$ `8 R. e& ~! i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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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M8 p; \  T7 k+ p# C. P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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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F5 K" t; I$ m+ `5 i9 V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7 Z: M# l# K& O1 ^8 `0 f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B9 z' N, t)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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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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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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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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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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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0 m0 P; Y, @# j" J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8 @, a* s* h4 r4 t;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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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M) C3 y( `# E3 `5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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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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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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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2 Q% `/ a4 c  |+ F: R0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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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1 `9 |* x4 ~) }: a5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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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1 d  ]! t3 {+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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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9 s; Y1 ~+ I8 F3 C! I: i* x2 [; B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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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6 L4 j/ ]3 k8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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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3 J* h+ w4 M  N9 {)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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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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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6 J$ M, \- |%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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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I' |7 N,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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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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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2 ]& h) K. E7 Y! E) d: x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3 i5 b: b! E. n5 r' w3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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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k$ a  a* T) h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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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l& {, q4 K) x; y8 {. y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f' r& D# h(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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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 G/ ~+ k" n  f

“別的什么病？”4 `( W; P9 b% y% ^# I2 P; ^2 x8 v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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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6 a' Y( t4 b3 O&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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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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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k+ q. ^4 N5 f9 _: v" @9 I

“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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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9 i* N/ n& u1 z2 ~(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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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2 D" U& P% S3 u. B: \/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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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b5 P3 J# X! o7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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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1 [. f8 v! x* y) r)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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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c' D/ t- y4 E'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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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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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B* M: k( T6 A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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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E8 u- R4 I5 ]& U( F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u, {2 A) ^( z. [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6 G: z8 w&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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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T6 b, d! X, n; W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1 M, N1 q: u5 _1 }; q+ Z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0 Q( G: |" \* ?, W9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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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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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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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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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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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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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2 }2 c9 }' `- l; V$ a9 t* t

“怎么啦？怎么啦？”! L1 r  I' Y+ X/ s" I

家人匆匆趕過來。4 @/ d/ b6 V0 t  k2 C*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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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f# Q0 }  i* A/ [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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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8 v# r3 I# k- r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D% N# j- z2 A* i* }! b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6 y9 f" V# v; `3 v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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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X7 M+ M- J1 g: E4 j! _3 d9 Z  V

“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 R9 N: h! b4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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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W' s9 N  ~+ {7 ?- F3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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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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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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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7 K8 ?) `' C  V6 s

“哦。”" S8 M# x4 r  N6 \# P" V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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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 I; y8 z1 M9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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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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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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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I0 o6 X6 U; }# j2 i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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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F2 u$ T8 A! U3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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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s( S/ ~; l  U. ^& k; g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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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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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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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8 |1 g" @) p# n' M5 f2 a0 @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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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i; S* W( x/ B4 @  r) K6 [% v1 |- Q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1 B5 z4 V/ Y  b&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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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w+ v9 ]# g3 F" E+ D3 A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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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F$ j# [' U4 w0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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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R- s# p# z  l5 a4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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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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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U2 N4 [& T) M$ j/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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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8 b; p* W  G) J/ ^; ?9 ]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a" u& `  B% y: K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P( B* w6 N2 q, _: Y+ b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1 b" R( x: g3 Y2 M) ^  E6 i# ^- k5 y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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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0 a! u6 O' m: H) z2 N- |' O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s$ I: a  t, b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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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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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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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Y( V) f/ c' n-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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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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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C9 L  Z8 f& A+ J3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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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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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0 @0 v* N6 k" f- Z2 f.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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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E, f7 `. j0 I6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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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g, L4 K1 o9 B" m. y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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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4 C: H8 R* c4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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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6 `2 O2 @5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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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D8 c" v+ X* ~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 a5 k( {( G4 I5 p

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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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Y$ R, u, b, `' D2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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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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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7 b  u7 z% }$ _1 u2 A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N$ s" r;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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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5 }- P$ z' N5 k3 n# Q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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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Q5 Q6 k+ I/ U/ @0 R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b& s5 s/ _+ X5 i2 O, I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2 A( g# d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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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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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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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4 e$ K& |% O- t7 r' t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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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e' v6 p3 X( ]4 l, p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 h( [1 u! b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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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4 s, f/ Y4 [0 m$ d/ T*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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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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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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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4 Q# |( q) C, s& [" |9 H! K4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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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5 Q% M( ^' T& h6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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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1 [9 W! _% t3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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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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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4 e2 \" B' ?4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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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a9 q" P. e4 z" a/ N* A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d3 @# Z( \& E$ h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j$ V  J5 U! [. N4 b: f0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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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8 z8 r$ H7 ?+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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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B/ V# U1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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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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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z# z0 a  W& j# G% g

“開始吧。”9 {( h/ R: U% n  d" K- C.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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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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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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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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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 L&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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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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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寫的是什么？……”( A& g' E- _. }; U7 |)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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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_, Z$ l$ [9 d- D3 o

“是孔雀明王之咒。”% ~6 j7 B" j$ m/ n6 y) A- L  W+ _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3 Q+ g+ s  |5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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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1 h4 @( V) l) }. E* U* J% T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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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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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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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m) h/ ]# |3 @+ Q: ]; ^% c" l1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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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0 a- z9 e! L1 W4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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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0 i5 C8 @# z1 I6 F- C! ~" v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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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 S' f* Q% _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_" R1 M1 l1 l%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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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4 J4 h; m# G' u  ?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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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0 }' i3 Q! M% T6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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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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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d7 n. F( j/ O" A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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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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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I7 j$ s' o4 M) B  h- K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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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

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 s6 b/ B/ C: p% c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X6 w9 F7 j: w( W- b0 F5 Q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t1 k+ ]7 L  X2 K/ e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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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j) q6 T/ B) K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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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4 e- x" L8 A; ~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2 K0 x3 k% k. a) x6 u8 a3 V

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5 T0 ~, ^& m) c4 v4 g; {5 ]# F

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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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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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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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R, i2 u4 ]3 E! A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A+ v+ M% K# J; t9 R3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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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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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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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R3 n1 e. I" o  w4 ^8 L

“這樣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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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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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A: a& e. x1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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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Z8 W/ x' K" u( u" n# T8 A1 P: C

“這就要走了嗎？”9 w9 m. s! |"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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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5 B5 w2 `- Q- R# X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M6 B0 m0 H% b& S+ Q) }" c6 ]9 G

七. `: q8 T0 ^8 U; t: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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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2 M& n1 ~* Y0 k; c" S, _! |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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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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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n/ u8 y5 b  {; ~$ H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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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8 T9 w  A,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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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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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g5 W& `6 \  z. l" ]: t5 K# O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z) v& [' a5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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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  F3 _/ P. x- J6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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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e  w* Q" p- D'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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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9 r; ^3 T( S5 e+ j0 A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z; v4 Q& O+ N: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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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5 f( h. z/ @# ]" }, @1 ?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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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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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Z; Y. ?! H6 y: |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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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 w5 u7 N7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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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n% J0 W/ `! c) _6 Q4 Q& L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2 |7 R& Y: ^" r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K; x& X& G  K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b* j! b# E: X8 M% A! A8 j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q8 e. u, a2 F;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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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J% ~( {  h4 x! y; q& j)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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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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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 p  T% t* _9 R% X; l$ X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 E/ C# w: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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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3 A: B/ P3 S2 A9 S# Z% j4 k( U1 f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d! W7 q4 @7 X, A$ u!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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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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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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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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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e7 R( m; @4 R$ u1 l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c; c0 a3 x& [/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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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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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8 a9 O/ _4 D( g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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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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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4 }; ]2 |* y( K0 o  W1 U& }; s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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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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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5 u4 a5 J: G5 s, i- m/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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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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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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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3 {0 D" \0 y$ f- t!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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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g/ Q. W: V) H5 u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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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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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0 Q8 E. b% H. q7 H! O! [

“要多長時間？”0 G( i6 U7 n" L. W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F8 Z; H* b2 r+ ?: a& W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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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5 R; m' B3 S+ M. e.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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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3 k6 k5 h# R9 L; ~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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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還不行？”' j% [, d, Y3 C. u. P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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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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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s6 h0 s. u& m3 M' y- |1 y5 h

“生物之精華？”2 {+ X) F7 r4 f0 b: {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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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R) S5 `& i!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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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8 j6 v/ _/ u) c/ F( m2 X# T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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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5 ?+ i; z0 m7 `: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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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v" ^- J( c/ \* o2 c# i& H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_% A% p+ I1 t9 S% }" d

“撿的？”9 v! l- D  N$ a& M; q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u+ Z. i, p$ [& N

“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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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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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B9 t$ s' `6 w- g3 @0 Z; n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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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5 k5 y! A% J4 ^, f6 n5 L4 L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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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4 n  \+ D0 J+ Z1 n% p5 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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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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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3 R0 @5 I; \( J) B# h7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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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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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 _  f0 T; l$ Z1 {  h: K# `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w8 w, a1 n+ {' ]% P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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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3 s( p; x0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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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 Z9 G# H, \7 C  |/ d/ Y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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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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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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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 M5 M3 p, g8 b#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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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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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B  @  z" B$ I% j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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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u* E- h  A$ E' T+ Q2 B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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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v# W2 D- o1 F% e( r' F1 c9 E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3 ^- r* Q0 i6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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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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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K" F  d2 e% A7 h3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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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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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7 k9 l: V8 e3 Y3 O" f9 S3 w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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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n0 j3 S/ T, R: b8 K

“然後呢？”& ?# g/ l" h* L" [  y& O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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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N- A, P! X3 g1 p: ~2 C$ J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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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u7 `6 H  j; a3 ~  n"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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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T8 F- `* \8 d, {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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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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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V0 Z6 }; F) y* R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2 R) @' S) M% f( l# @!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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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G; T' Y, k*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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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_, o3 d4 P" `, R6 O;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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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 J9 L$ _" S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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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C8 L! M* _, p$ Q( w- a# ?. ]4 r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 X# N1 @9 m" l9 \" }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7 z( L9 s0 N( H2 h# |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v* A! n- \3 n$ w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1 }2 g; d9 B9 T7 q* F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3 ^0 {% Q* m+ E# Y5 y+ K+ Y: m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G5 G8 E$ A1 i" L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6 o2 F# H
! e) z  T& r+ ~8 J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d: D' [) N& i* X* u7 {& Z
/ U' W( T+ z; `, j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 ~5 j* z( g/ \4 ^8 n
“原來如此……”; {8 Y9 G* w8 T3 `  w5 y
) B+ f8 ]1 _1 E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2 p; W! E* @- ^9 d" _
3 E7 L; M  t7 f3 [( J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0 r2 e% F: |0 b
, V- Q) }5 l" s% C  [3 Y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 d* E2 d) y- `/ j" y# K3 q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Y9 X8 P( R5 D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3 k( j) j: [" q% ]  G4 t( b, U
向空中。* U) M' s; [% h( ?* p4 R4 Q3 D6 s+ i+ V
1 R1 O% d2 H- _8 \& `0 c* A2 A
“這是最後一塊……”# M5 G6 O; ~" |, q
" _* A$ ?( N6 m! Z; O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8 M# U, N( d5 B+ |$ e& a2 k
$ s" |& G# N1 f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n: |; e! n4 T( |1 q  P# H! N
7 M5 o2 H9 @1 P) g+ D* A" b$ D; ~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n; w& }: e: L" P' h8 `% C2 K" \( `
* t# X4 _2 E/ h( D/ G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j  ?* z4 |6 O* L' Q, r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F3 D+ P# u) x" v, U3 [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x1 \2 v5 Q3 p) m6 u# e4 `
“唔……”

晴明點點頭。1 }5 g6 j( q2 E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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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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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0 J& c$ a7 K. A0 |) o
! c% s) D8 F: J

一0 y& N. [. V( ]
" C1 a' p7 t) ~* c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5 [  i  y5 C9 g* ?/ ?! B0 l  z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I5 F* ?0 u. x# d#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9 h2 Q8 a, M/ ]7 C

此刻是夜晚。( D" e* Z+ u3 q- L/ N% i" d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p3 p3 |! I- r0 H
) [8 y/ n* O& ?% g9 c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F* b. {7 |% j' q
& G! N6 \8 W  g4 m! ]. W/ c- p  t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 ]$ z2 L2 H. K4 ?4 q1 C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7 n1 G8 k# _: ^& F- N4 ]
& e) x. ^$ q2 \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 ]6 ]( e3 V5 \  U; Z- V/ ?- J, o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G# Z% r) a6 s0 v. M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9 ]8 x+ X6 K- ~# a7 b0 l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9 |  F+ h! W5 v. Q- ?1 Z/ ^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 N$ v# Y# ^! p8 E/ ^/ ^+ s' N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1 P: \! P# J& E8 z2 a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z; N5 \5 N5 y4 L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E9 k- P0 w* k1 I(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6 E6 V' X( j; ^4 {3 i+ `
* `" H+ ~7 B, m" Y) D& V3 C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G9 N% R5 J0 i0 L- Z3 Y/ j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7 ?$ L. t/ d+ M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Y3 w0 ^, L( q6 [3 g& Z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Q2 u1 X( _# |# O) \* }: @. l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l: {& F/ _: p1 J1 X- ^
) r5 m9 M6 u9 o, Z% O% V: K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 u; z; M5 m% F6 v8 T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t! d3 ]( P! w; c! O
* M; j4 C, |( V+ S' t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8 q9 Q7 m! E0 I, H5 J) Z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2 p+ q0 \4 g/ [& X, q) _# w
7 l+ |- u' P9 o- ^
又傳來了說話聲。7 m# ?2 n! P" Z
+ P7 [# p0 m# |3 \' i2 u
“昨天也來過吧。”
, V  Z& x3 Q, c, i1 }* k
那聲音說道。& l8 K: H; U" k* B5 D
6 P6 C1 u" R& `( |* c" a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6 P1 T' d) n" F" H1 Y$ N
$ R8 N( y; ~! x& ?! ~" U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 c. S  G/ G: Q/ Q4 y

那聲音又響起……
, e: i9 M8 V! u( A5 q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 A! ?4 e% S# Q' V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1 F; s8 K+ g2 Q5 P! ]

“是伊成大人嗎？”) ?4 k' P, {) b7 {- W6 I" V
! T. f2 }& t& y8 q7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 D( T8 e. D% M1 {/ T, v- H
“噢？”. u, s3 i9 F6 @8 \
5 Y# @0 g/ M" d; e4 |* M6 P+ r
“我就先告辭啦。”& l# G. O: D0 n$ d

“告辭？”
- f! w" a$ e4 O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8 ]" C. n. e! n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8 }1 n7 z1 {0 y8 w0 T( q+ @1 d

二& J7 K. z- A9 W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 k! n( }( x" @- W6 d" x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4 `5 D$ G9 @, [7 W4 L  P4 _: I1 \" K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 v+ Z0 Y' R" [' f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5 \% v# x( c6 d9 m; ?3 q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3 w# I0 w: v" x6 $ O. v7 V0 J
; z$ Z6 c2 A3 e$ U4 Z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R4 r  E$ s5 n& C4 m' g6 F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M0 M6 ?' \' \' ]
$ c0 f- r, {3 L: Y- N$ K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9 f; Y7 }3 G9 X6 G" s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R6 n7 S) x2 L4 t
' b" J* c/ v1 Q8 [9 D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7 S, [2 v: H! ~6 A; {3 R
- _: k- c8 I  `# B) O8 p9 p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G- b" l4 x8 \

“那個什么？”, n: X1 n6 r# M7 @( l
; q) u! _) u% J2 O. d2 A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 T8 l/ H9 c: N; R, c9 ~5 s

“人的生命嗎？”) F3 r! C! U# B, Q- d  d5 n+ w/ f$ q
) $ _  A) C- {* ?% V# n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q9 M2 y5 l3 G2 k: j) L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J3 A9 f' P0 ?' P3 d# y. {
, W$ S. B9 G2 S4 T
“唔。”
; q3 E1 ]) R2 T$ g' C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8 n% n* ]5 w( x$ P; Q! H
( G) F, ?& F: U6 ^+ U+ u
“……”1 r4 e9 F0 u, F& m- k% S-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 J8 S/ O) i+ q# m5 p6 ~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h# X, c" e: m, ]; S' m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 t. M2 f8 X% K
“蜜夜……”
. ?* C3 I" _- S8 ~4 I! ~! s# x  w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7 F) C) D7 Y( M5 x( J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x) c4 ~) i# l" s4 d! y  R
, p( F1 n* x7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u; z$ t& x. _  {: {
) @. m/ W1 [1 V; [# D* ]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 ]: r1 M. I( B5 C
; t" X/ t# S' O: X1 @" h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G. \& k! h5 l, j: m+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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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7 m9 q3 d) N; ^" h3 Z  r9 `
, Q/ B& p$ h+ y% p
“笑就等於逃避？”  R1 p6 J# i+ t6 x+ ]2 @+ \6 T; l

“不是嗎？”
1 q5 l& T9 O  W  R. W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m9 T3 U2 r) E( k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 V) a6 ~1 i3 k9 A% x9 h( f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6 h# D) R4 T* R) ^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2 L: G6 F& h. _$ j2 \- D0 Q

“你總算坦白了。”9 P2 S) U% G% ~' m( F; ~& i9 _1 O

“嗯，坦白了。”
% T3 C& R- ]4 h/ `& i, Z5 u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D! F+ r1 o# N- \$ m" r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Q. d( q5 z3 g( p# H( ~# p1 W1 e* W
6 g: C3 e0 w1 A! H- v
“我？驅使鬼神？”% L2 t" v. J  V# l( M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 G- V& e& J5 ~* }, \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 _& J, W( B$ f* C& _
“就是這樣。”

“怎樣？”$ [+ t, ?* J3 v/ Y5 r7 o8 o. X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 d" x( C2 D1 P2 x5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W! s9 a# F' [4 ?- O8 n7 Y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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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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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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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 Z3 K8 v- a. E3 D' X9 z! e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 A2 K! H& Q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4 O& w: }) g- p7 h' v+ u

“是什么事？”& e7 V& I$ k* c4 ^, C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7 ^$ ~. n, z5 D' i3 ~" f6 c
! A+ L- ^+ ?& R- y8 n: k- j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5 F, r. Y: m% b, E6 Y1 j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d! k- K) w) V4 L2 B$ \9 e+ D$ X
) F% ]) R; o9 F) @  O. @
“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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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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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 ~, c8 [6 R6 a7 b: c& }- f) x0 t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 v% l# \. K4 V& E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8 m/ R$ @3 @' L- z2 t/ M. D7 q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M/ k: J5 n! h+ o" @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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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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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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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7 S- A' l1 \, X. O0 c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t( m9 n. C. @3 v*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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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4 t1 i$ |6 W/ n+ O; f+ Q!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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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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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5 l  x$ D" O# Q+ j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Y* G% [/ J, Y3 N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3 k' ?4 x/ {0 h# b$ W! M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Z/ H4 w2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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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j% R9 v& s8 }1 c-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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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 N5 @  C% T. ~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z0 G6 L* v; w  H  D4 E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A% Z+ c/ X8 H" {'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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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5 Y. k8 M. j! r& q# V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7 s0 s, I& D" M3 J
! M# \0 r; Y+ Y6 j1 I0 ~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 X' Z" ^8 P/ c. d" a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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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T8 l# d6 F& f3 X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0 G; A5 N% L# l$ ^0 j7 l

話說得沒頭沒腦。" T, N/ s5 o/ e3 h. Q9 I+ M+ k( G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3 @  _, Y8 f0 p; [8 J& R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6 o! _/ ?* U6 V5 u/ f$ V" a
“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u! t1 L;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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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Q: j/ k.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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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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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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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9 y* }, m$ }; o3 @& O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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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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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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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w" B6 {3 A0 o8 m
! F) i5 A* K! j% K. @. M4 ?' S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u4 k( [. P& g+ n
; z4 W3 z! y% Z  ?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X( v, w, z& i, g8 Q/ g
+ Z( R0 J- }& T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G# E( A: A- z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u3 |8 R4 |(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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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r) j* R1 ?3 J5 e8 S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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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6 k& {$ }' C$ Q' r, m( t! L2 u3 F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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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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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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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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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M! D" H2 Z4 B* _, G0 X" Y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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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y3 e: J9 x" \9 F7 M
0 Y$ @! X; z! L* Q4 E
“呼喚名字？”博雅問。. ~- o2 X+ X9 e/ o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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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S' N2 e$ e3 H, z+ j/ v, e! E  u

“是咒嗎？”9 z8 W  A- b, n5 P1 w8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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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b. z5 M- g# x+ O, W. p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T7 s) X/ J" \. S; H1 n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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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 O: y9 h) e" n4 [
4 h! ?# c% U( Y6 A& H; T
“方便嗎？”& P! I% |# Z0 O
* s2 x. _& t7 J( O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Z& u- k, K$ ~$ N2 m

“嗯。”/ U9 i, v) T8 Q$ C  j% m0 V$ ~
0 t6 T$ ?) {3 q% a- h- |6 ]
“走吧？”

“好。”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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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R1 u  @+ m- h5 C
0 B0 Z# k5 D% `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I; k7 D8 F6 h, W) g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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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6 e* r8 H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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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 v+ [( ^& v. V% d* G7 ^2 r! g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6 @/ K3 B9 I1 @
“你說‘山’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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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I& ]' ]' l) h9 n3 O% n) s
% R1 n$ I6 M+ J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 f& K% n4 e+ N1 o/ ?4 L; a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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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0 N) [1 ^, R9 I, n( o
, K+ ~* a0 y1 O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O! E2 k. `* U# b* F) U; e& Q9 a3 O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K* p/ l: }# ?8 [( U!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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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 l# w2 _! _, m8 Z' {

“嗯。”  v9 A- X- _/ V& |* f
" k% q7 f& j* b! v/ m( o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J( T+ @7 a* x8 B! o1 q) b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x' ~7 p% v8 c) B9 J2 \. `9 q
, e  g) X' T& X. p9 w
“想看嗎？”* T: n3 n7 w5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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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 [& X" B+ p5 v/ Q( S

“也行吧。”  m; v7 A) ?! }$ a9 w) x/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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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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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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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m2 T7 N9 w, b, I) W5 v7 u* m& f
2 k) M, h9 D& C* S8 u9 L+ M: ]( _8 j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M3 P; l+ Z; R1 V( C
& }& E6 C% T- @3 S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1 t" E5 K. a0 v, |1 k; w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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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1 N/ p! b8 z; X5 k7 C7 g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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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9 [% k& h, s$ c. k9 g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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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5 c& r9 R9 q5 p- }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 w& k# h# X% N8 q, W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s+ d& c' {( }* t: d8 L
5 l3 |  T6 [; f- x* @" g9 [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j! G9 V. G- C*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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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g5 G% v$ {9 Q1 |6 b- k

是一個漢字。) y( r/ g- i/ n' B

“‘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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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F, K4 r. L' F. v+ S; D* c- \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 w* |* L/ R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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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O4 J$ Q  \( \( E4 h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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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f4 w" y& v/ U* i4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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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 C, o0 m2 j" Q$ h7 D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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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h5 K1 h- b3 F$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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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a5 w+ o. ^6 C" d$ _# w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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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j0 y$ b3 }% `- C, y% D7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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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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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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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i, y' i" o( u8 H( F, J- p-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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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3 D; J1 s9 Y3 S( O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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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6 T9 O% ]/ z& U6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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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5 z& K9 f% O( c" d1 z' r# V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x% z) p' U5 I7 ?" `0 U- [& f

這是在保憲家裏。) J, r/ T7 d  g%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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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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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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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0 x: S( b2 h& y4 @* J9 P) |/ o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2 e& B8 r+ Y; Q5 N5 t- U1 E

“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D: W4 {6 w5 M5 `; `7 ?% Q

“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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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H( f5 O) d1 I" p5 y2 L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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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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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g$ Z- o7 z' @# a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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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Q4 P% ~1 i& c3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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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3 p* E4 A; h) l- h
+ w+ t" g6 j) n# r6 r3 U* U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y( w+ _6 Z! f9 O9 R

“你還記得嗎？”- S. F. e5 z; a6 Y" ]. ^6 p+ Z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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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u  l0 ]% l/ E, J

“是什么時候的事？”8 E  Y) t- K"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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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q, H$ Y% j1 U8 I0 e1 b' x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6 X0 {, @& l% a+ ~2 a; r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P. ]& j5 q-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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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2 c$ U: d! N, L6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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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4 y" f6 h% ~: k# ?$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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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Z) z2 I# o% p0 g+ p

“是的。”  |; i5 [- q% a#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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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_9 q' W* k4 V# ?2 }

“的確是我做的。”0 _3 O3 `, s; \#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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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 B3 L% n* l- B'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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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8 I- ?* ^: _; f' v' C5 e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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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K$ |6 Q, H* ?  w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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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D4 a2 e5 m3 B# f! D2 P4 e+ L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5 A7 P) ^: d$ W1 S* }8 T2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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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5 \1 ?9 G) D& A: o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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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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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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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O8 ]3 _' g"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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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_9 D, F5 ]  W8 l/ X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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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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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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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B* W. d; |! Y' V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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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8 T8 }/ T" v! e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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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9 B( y0 B& }* L)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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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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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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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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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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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K3 }" E) d; z' l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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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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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t' ^8 h. L9 Y' D  k& \2 Q1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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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W, E% Y3 o2 V

“他怎么說？”: }% Q! ^7 L% b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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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q$ C  O1 |  ]* V9 a7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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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 D# z/ v* c# c7 o5 V& I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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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d3 ]9 ~; q5 }- \

“那么你……”6 _0 E0 Q6 z" K7 L0 V) x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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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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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1 ]! o' Y.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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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3 P  M7 S: d1 J8 a(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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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Q  _2 w/ a0 i1 p/ ?6 o" j4 u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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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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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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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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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x3 r! O% \+ M& @0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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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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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9 ?! n2 ]; N8 x( u. ~* S7 K/ v" G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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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n& I  I- m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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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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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M' V1 U6 w9 ], X8 j/ P% g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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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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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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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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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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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l6 N" r8 E)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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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a, c. `0 n8 |2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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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Z* y' [  c+ h$ r" d, B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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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  }3 X6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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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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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2 X% w5 A/ W! {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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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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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k! l& n8 P' E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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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J. U0 @' o' R( z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0 t! Y" a, e: G/ z- c& M5 o" Z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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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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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t& Z: k2 t8 f& G& p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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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3 A. w* c  N5 M. h# r) p# Q9 r& W

“噢，大體上知道吧。”$ w! b/ e# |6 l3 L/ E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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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 E  f/ v# B/ o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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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b, ~; k7 |2 U3 M9 A  }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7 U+ `2 l5 Q! P0 H+ }: a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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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h) {# l* M8 h- Y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M1 F# `. o: }, J" `. o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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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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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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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7 q7 w) G1 L; ?: C' v

“是！”" I& }' P5 U( a( P: z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4 L% t7 D' f% c!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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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毛筆。7 e- H8 W6 p$ n3 K7 Z) V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j( \! j9 {5 },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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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f7 _8 ]$ K! V9 u% i  T8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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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 @! B: N4 i6 Y$ q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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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 g: ^& h0 H, X" P2 V% o( P

“這樣就行了。”+ y) |  K( S6 m$ u/ l9 h' \1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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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I6 i1 N* C3 [2 v2 u

“晴、晴明……”$ H5 W* B* a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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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0 J8 l$ a4 j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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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5 \9 U  P5 s3 O;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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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k9 i4 T. a% ~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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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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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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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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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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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是。”

海尊點頭。& z7 l# t/ P8 [!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x- _! Q  D  M/ y: P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6 g" T/ R7 f8 f( N. M7 v& R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B7 Q' S6 N3 I' U# P1 o"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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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0 I( B" n9 S0 t9 A6 g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z% S7 i1 u) s2 u0 _8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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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Q) d: R5 ?3 s" q% U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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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i% Z3 _4 x" A% h1 ]" w' O( B& O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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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h& A& R# }; y: ^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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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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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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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5 A: g8 r8 d;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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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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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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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3 ~. f8 w: R/ e* r; z0 `; e# p' g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H9 z3 F0 t9 j(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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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9 D/ U; |( r4 J4 j
- J+ q$ v6 o9 P' h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 R! T- {$ j0 z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B! R  t% b; T" N9 F& I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b: Q; ~/ X6 z
7 i( h& Z' o# o1 m/ s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 O* P& J, {* z
“多美的櫻花啊……”
1 _# B. v" i+ y3 c  I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5 _7 k  t1 l; F, k& ]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U# M/ o' ^4 ^: ?& D; U% g0 y! E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0 |5 M& \$ E) V/ p" G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6 N! Q' p, Z1 G3 m, ^7 {& B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5 k- a; ~8 N  I2 f2 F4 \

“他終於走了……”+ N; b# D: S, Y9 ^, X$ W
; _6 N+ h8 o/ o
博雅喃喃低語。3 \% o. P) Z/ `. u( _+ ^
+ c  i* s' {; w  I! ^2 K! l
“嗯。”
. K* X$ q2 h) u; g+ X9 G& b4 w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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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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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 I7 R% H5 d6 k0 ], e
& G3 y( k1 ^* n/ }7 f1 ]

一- i) v1 A- b  a( I6 b
/ [! L9 D6 L) Q, f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7 ]4 I+ S9 ?  _$ n/ }9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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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
3 X  J+ d/ f/ ]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u7 e# f8 `, L* H4 X: U7 e6 l. o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T5 d+ m8 O- H; t5 o' t! j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4 ?* g* G' a/ f5 K/ o) K* d
8 l$ s1 o- x( h& A1 b$ N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6 q, d% C: ]& {, ]5 _0 ~7 Y7 j& K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 r0 X' C  l/ L4 g1 I7 s9 V1 C- k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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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 {/ \, K$ `- r8 h8 E/ C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 R5 e, x: a( N( T$ H- n$ Z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5 z$ x/ ?2 y" C; m- w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h! B; A5 c) I+ Z$ G* }
9 ?) \* T5 B6 I! i( M7 y
蜜蟲。
7 }! q. a& X  u0 l, p1 @
蜜夜。9 {" K4 s& Y0 S9 _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1 `# O! v' |# h
3 }" k! R# S  e1 V/ k, O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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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T4 q1 ], N0 t9 E
% a# `$ Z: Y* |: p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0 c% `8 ~% n" G: H& P2 y+ {/ N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 x! {; M4 z  e1 z; Y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2 K# j7 F$ i# g2 ]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Z' a' i# A3 }, L& p* b
“哪件事？”+ Y* z$ T3 U) o. q0 |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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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4 ]2 C- i6 X! _2 M- S" M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8 @9 f0 q+ X. \; d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9 O, p7 k; h& Z! c% E# ]
“我知道。”

“見過面嗎？”
2 P4 e5 R6 Y1 }4 Z  U4 }! a: ]
“沒有見過。”( I1 ?; |+ o/ {( j4 U& }) A

“但是，聽說過？”; R. j) N8 B8 W* j8 ?1 I& w$ \# p

“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5 l+ N1 o3 s% {; C: K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2 }+ w+ W$ v2 a0 A
; f' i9 v& O# I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 ^" V7 `" ]8 r' d
+ t8 I4 t! s, O% V. J3 U1 h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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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b* K' S7 k8 p+ J: o/ g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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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4 $ n  A% E" f+ U' V/ Z8 s, ?
; I4 J8 D5 D4 `. l, n
“什么話？”& ^5 J5 k+ G0 p& K2 X3 i7 V8 a- D
9 \5 \$ w4 l: v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0 M/ @! J1 m+ n9 ^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v* c5 J* r/ M. s6 }
+ G1 G- n& P) `: M- g: p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e9 a, {' G6 E. s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 `6 Y0 y$ x- P) c6 k3 T1 I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H% U  s. \% F: M9 r
& V& [" H9 }& r) d' d! \
“噢。”! n. c0 K& q0 ^) \% g+ t1 M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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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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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t7 R, ^+ x' U6 V4 X) g: n# x

“不是說得很對嗎？”9 $ }8 a; n'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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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 h. x! @* }  Y1 f) I2 h
二
8 p8 n6 K* Z, m: z6 B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C; u& d0 l: n
; l( }4 M5 E/ t/ B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d9 x" U+ u/ @
0 H% ^  a3 s$ F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 J* u" O! @) u& I, f
, W3 h' I3 v, G. U9 O
她喜歡觀察事物。0 [) ]+ w3 i0 k% U" C
, L0 z( C2 Q8 y8 \
她喜歡觸摸事物。8 b- E% ~) @% p( H- t
+ E7 b/ q: `6 y. ]2 k0 k& g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 O, J9 k! }0 h9 m
4 ?+ B/ l7 |4 x' L7 ~6 Q% v3 S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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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E3 D1 s2 s6 z
4 [" G  c# y% F% ]# ~" {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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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N" l" I+ l6 Z% d' g! e8 K& l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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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0 Q  r8 O0 \$ ~5 }- t3 A+ L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p9 F0 j/ U! Z! e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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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0 C/ P$ Z: E7 c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n  @3 V# i( L
( g7 J) V* {$ _# y5 k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8 n( z/ H# `) k6 Z! B
2 {  g. \. O* y% s& G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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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9 O% }9 P' P2 o3 T8 K
1 p" \+ i6 h9 F' D- ?' K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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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X$ Y4 Q: d# f% B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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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3 S6 N4 ]# [5 n& X* M
, R! Q  r" `5 T; \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 S/ a8 c1 ], \! h4 z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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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4 r( _# P8 M# J. ]8 ^& n! o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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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6 G2 g1 |) h) X. G3 Q+ r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 o8 C( i$ R0 z! ]4 _. M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y+ i# C9 P4 f2 L6 M8 g,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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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5 S- s0 ~& }2 F  e8 o) [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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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6 X2 u1 d5 B% ]  g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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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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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6 u3 ^  `! m6 G5 ?6 G' C5 V$ g  t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a- c$ p% ?6 c5 x. }. M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2 B0 A/ \# Q8 U% B! B7 j0 n7 \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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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3 X: u6 [6 N2 Z;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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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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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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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4 _& U: w9 ?" w. [& B) d8 J% E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3 q9 B( s  b+ x6 f0 w3 y; V/ a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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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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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2 P. \; c* ~3 T0 }0 k. W+ H+ U9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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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7 e& P6 Q5 e$ S2 Z/ [1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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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K( L$ q& z. x, d+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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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0 K5 j# R$ Z2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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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p" [# U) J: [7 g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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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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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1 l  J" J9 z" F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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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0 }1 t  Z' F( g( ?1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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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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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8 L+ a, H' _)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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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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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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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6 i# n, n  B. Q' a# K

“怎么啦？”. c) b8 V6 L4 t: w2 w) H4 v1 z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F+ N' {" [5 G! @5 |4 m0 V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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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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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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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9 K0 I' L( j4 X5 ~- b$ j4 S

“那倒是。”; G6 E9 v4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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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5 u, k  I, f& C7 g; l# K' b! u) Q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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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Y- i' o7 c2 W) T

“又是咒？”' Y) s+ O4 `6 g/ z8 I/ ?*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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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t$ E7 Q3 b* D0 |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g6 V3 L' Y9 @4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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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J0 f/ g; e'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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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2 \% D, b7 r* |, @0 {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s" @# n6 _) x8 n4 t+ G& t9 F& Y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d+ j  ?! z1 w9 a

“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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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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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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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a  m2 _) C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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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A/ t) a" t: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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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1 g# U1 ?. n- a8 x' W&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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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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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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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1 Y  }, ?0 r/ s1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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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r& C2 n( h( i1 `' L- ]2 s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G2 M+ z) j7 ]! q#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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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9 V7 F' `' G( ?% Q# w3 r9 k* p% m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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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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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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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S! U4 w, z/ d9 x0 C2 W9 w"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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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B* U& g' ^5 @

“……”# X4 i% [% ^1 G2 f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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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n! k;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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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_& I# ?$ Q5 @, X5 e+ }! }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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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8 z$ b, Y& [+ ]4 d. A- ?9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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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3 H% L( Y1 o"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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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3 p3 X8 x3 ~) f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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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D6 w! R. x* `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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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1 K: y* y; Q- W  K5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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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 A- @2 S$ W2 f4 A4 T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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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6 y) `* n" L4 ^( B' Q5 H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0 D( F( h# b* J+ R7 Y

“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f8 u# n  Z5 u& n- Y

四/ I/ e. f  e3 w$ g. r7 G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N% ?- W. a& |' e* j9 b1 y: [) G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0 i( @; n. G% G9 A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6 n! C, v- @# |: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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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h& o4 t$ Y1 m  [! e1 T. Y2 h

晴明沉著地問道。) W' ?3 ]7 W6 _* |/ r- Z- S4 Z) y

“是我女兒的事。”7 E+ D" M7 h9 g' h& Z4 k2 {7 D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a4 w0 a8 p2 H3 }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5 W( Z' R( o3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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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1 g; W3 ]  N4 H6 z$ r3 B0 \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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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i/ ^6 T5 u2 f( i% n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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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 z" H/ H$ |4 K, S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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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6 T+ }# e* n0 L- o. V5 A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h' t  f) j, ^' f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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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_9 x; n2 ?9 g, O8 h: S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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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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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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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5 l, V4 Z0 K# h& g6 ^3 A2 d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N- c9 C: q1 p" i/ O6 w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8 t% T! S( `& U' x: G0 M3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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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v5 p  I( o& q$ V& m6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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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Q/ C7 @3 w5 g0 c1 P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k6 N/ ]( h4 O% c; Z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G# Z( x( b( e0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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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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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k0 n- ~3 @, {; |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6 U; T  i; {: ^% }$ l,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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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5 n5 _2 x  U' m!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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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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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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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K# Y* ~' _7 ~6 ~" }'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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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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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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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f8 C- K1 Q" b3 L9 b8 Y8 a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S+ M% k( r1 p  D/ h: _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h: w1 ^. F" Z%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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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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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2 U( w5 [% l* @: x; p3 H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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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2 ^2 n. ~3 I) _5 G, K# F, g7 X- N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I1 s4 f, |8 X! m) O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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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c" I9 z% }& d! i* a4 f+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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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x7 N) }- O7 ?$ U3 O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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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9 ^( t2 a. s& g& }& U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L# f* ?, V2 M5 n* Z  o$ t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9 E, l6 P! O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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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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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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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p; l+ d6 ~; D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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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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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X4 K8 v' m- @' p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Q8 i+ L1 Q. h: X  Y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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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1 n6 I# `4 ^1 ~0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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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l' N' Y5 c* C! R+ z: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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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7 i* j. ?)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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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4 o/ x) h# Y# A: j8 |

“快扔掉它吧！”7 q; g+ X$ f! ^. g9 h3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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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6 z( c+ U' h: T( F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8 n; I) }* @% g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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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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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V9 U1 O# c9 H8 z/ |/ O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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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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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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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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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1 q7 ^* r" }5 K7 Y; W#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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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 D  b9 o: q5 ^) a3 x: U) V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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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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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A3 `* A9 o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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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u, |  `9 b! z/ R. ]5 H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 q8 P4 u/ O. w: V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M, `$ U) C& v- Z

“我當然知道。”! {  L8 ~3 ?% n" F7 a;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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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M7 l. t6 p: e*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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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4 O3 [; E. S5 M8 ~$ t$ R- j! x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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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9 z0 Q( C/ l! }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K, N; ^6 _, b. A'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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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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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G  I) Y, [( l7 D+ Q4 c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 U: r2 F& u7 s2 f2 n; l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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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S9 f0 w' v7 `9 i) x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_8 m7 \: d*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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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K, Q* O  o' x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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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w  A6 R$ Z0 q& B

“怎么樣？”0 A* y8 H6 D, s# U8 e4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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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6 J! ~# j( U7 [. n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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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9 y. u" S% E) d: f.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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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h4 K( v9 c8 ?1 ^2 y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 j, q$ H+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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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K  G# o# f;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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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3 ]: T# R/ B  K8 `/ X( m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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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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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 l- A: L8 H) d  {

“那就太好了。”: P& S2 N& ?+ @. [) B

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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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2 X( {2 K- N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5 F- x! @, @3 L8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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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k! R# G1 |1 g0 ~% v' K9 i6 i" w

“嗯，是蘆屋道滿……”% X) i: g1 H5 M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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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s( u5 G8 Z0 B( |7 t

“為了……”3 T& E! z; l& ?" x* l4 j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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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_  d( Q. w( Z% C.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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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3 N" L# a' v) i- ^2 Q3 M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h; W. `, _$ N) M! _. F7 L* n* q' s

“噢。”/ k. a2 ]" C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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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R. N3 u. F5 h1 p

“他說有辦法。”4 l' V6 i# y% z- R& P0 |$ q% j

“什么辦法？”6 a6 n$ L3 b)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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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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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3 B8 ^3 a, B, S( K: r8 q  D5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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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8 P: i0 k5 }7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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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6 X- A% F8 w9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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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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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8 F4 A" y4 W+ S6 M6 S& e

“是的，我照辦了……”7 _  M9 ], n, `! k4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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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t1 e3 `4 X3 T& M, {! U/ S8 a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 @2 ^' t% \2 `. d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w9 Q* w( B  d4 h3 P7 z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  i, b) p! u+ e( z7 j0 M( J9 t8 E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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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4 z& E( j. k0 `1 n. _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1 a5 b! P/ c6 z! w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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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W3 }3 S6 l+ P  e5 @3 n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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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4 v( P0 ~  @+ ]/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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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H" P6 M! C3 E. s* ?5 D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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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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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V! }7 n" c; ]# a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Y: O$ u0 ?4 M5 @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D/ o/ q% p, g2 W,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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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2 Z: Z/ A1 b/ N/ k& \) X, I5 X2 ]4 g/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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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 f& [; S+ g, ~, H0 @" `" Q9 l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Q! Y5 t%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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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w. a8 D( V3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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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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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s+ H+ {' x/ F$ l# w# ^3 ?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0 L' A9 C$ Q  ]2 f& G" r5 F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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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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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t" y+ h6 o+ w/ b1 T

“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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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T' j) p! {% h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h& H; y2 Z, ^8 A" N$ v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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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_$ w7 [0 l7 G! c1 Q;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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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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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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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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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8 d' U% I' R  T8 }

“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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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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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3 m6 }. e! U6 \- e/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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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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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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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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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8 z+ w8 S* [. Z: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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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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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0 G! N; h/ a' f6 t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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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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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N- Q& ^8 `* \  G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3 G. y+ k3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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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5 l' @' I1 I, I4 v1 [8 y$ O6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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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9 q2 e8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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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m: T5 ]0 a4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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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M  ]8 I) l( b0 A  h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A% r( I3 f5 }2 ~& S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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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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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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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T1 B( A0 @0 ^) Z6 k6 Q6 g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Z+ _0 L% U1 M) D7 h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0 z- ?/ |" f& j; h8 P% D3 b( U: Z6 L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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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3 o7 H4 {7 `8 T4 m1 O+ b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H% A/ r! g: k+ u/ e& n8 a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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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8 E% E4 u# [- E* Z( y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_. z' H( I% U0 |1 [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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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x5 l0 `0 z1 K4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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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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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H+ g9 `0 Y) q; z4 j; v: f3 C6 K. c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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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m4 s7 W, o4 q4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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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i) e& M8 G% O' r  \' B1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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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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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0 k% r3 S- s- j# U" _* g4 X+ s- i# _% m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5 F5 _1 K% R2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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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1 }: F5 L* b+ c, e; I

“為了黑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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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4 J% r, Z" I, E" h3 K; ?3 ?" j/ F% E
1 {0 [) J2 ~* q  c' {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R. i6 _2 _  p* |
  ^) F2 e( p6 u( u& _( T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q! K! q' L+ r8 U) J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2 V8 `9 r; y( M& H: U
“原來如此……”
$ A7 v+ \; p3 P& o6 j* e; \- q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7 o  U& C3 l/ Y- a* I
“不過？”
+ s- t) L4 B* c- ]) Q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q; _! L; Y/ e1 u$ U: }- p7 D
* t- P( {4 U9 r0 d8 G2 H
“我不會生氣。”" J8 @0 s6 w! S5 C- `5 A3 y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4 j: G) M) R& d, r
8 K1 F6 n  ?% w. o: ~" @
“我沒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9 u2 w& m9 H7 u" ~4 T1 q( P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0 t' X% k& `$ @% ~
; N+ o& Z4 D) ~, h! V6 V% _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w( i4 ]4 ]' ~" B# W
& A% }/ }7 p2 @6 _) z- [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0 u( W$ _( }4 L) C
/ Z2 b* t- ?% z( \
“看一看？看黑丸？”
; j1 Z3 }& a( I
“對。”
/ T) @# |5 m3 O8 e; u* g! q* ^. ]/ n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 c# v3 R0 \7 k. ~) h
“為什么？”* ^+ |1 g; u8 ~- R) F. s: w. k
1 W. G- X" p/ h% x+ k6 r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4 `5 A' \9 I; r# u$ ]1 w
! L4 H  E2 ?  D/ e5 t* Q% n
“逃走了？”3 U% v- y2 C) c5 P; Q, n! h! [- a1 [0 S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Z1 J# s, U8 P& {" C) u+ g

“‘找到時’？”, U* i) a% W6 g( J0 ?
' V+ m5 T  F: f4 W6 ?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f' u. x8 u+ q* P; V! \4 q  g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_! K% {7 P3 D# X: g) u# }
3 V  B3 q' M2 K, D$ H9 [/ |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2 n5 f: S( S+ Y# I0 J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W6 U9 ?# \5 z9 V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5 Y, B% K* z0 G  {3 [* F. K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什么？！”  f( k' e4 _5 O% P6 Z5 t" }3 N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 A3 B2 E" e3 B" ^6 m4 F$ k( u
“等我？”9 M$ O. k4 y! ]  E' ]
. [5 z" K& Q" n; l7 K
“是的。出發吧。”+ [- E0 u5 U5 a2 o) {1 W
* b  b6 E3 W; J6 h( R  W' K9 L9 `
“去哪兒？”
% c  F* @+ `, n& _6 a  J
“露子姑娘家。”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P& Y( a+ k9 {- @/ F) h
0 P% h4 X# ~( K9 @2 R0 A4 E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m! K" P4 `/ |! K- Y9 U: M
; A+ W, ?1 a& E1 q
“為什么三只杯子？”6 J7 t+ a' T+ ~& Q

“博雅，葉二帶了嗎？”
% k0 |: R: x4 ~" F( U( O, B7 A9 I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M, X5 W# _" R" t  {8 R/ A8 G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B0 A) }6 R- v4 Y

晴明站了起來。
& D5 `7 v1 G( c7 U$ b9 r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K7 Y6 D# Y$ e( G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e; ^$ P2 E4 }: T. C( J- c1 @9 m
$ {4 q2 y3 B% a" ], {, C
“要去吧？”3 z  b3 K( e, P7 h$ b* E
3 k, x( c/ R' u) B/ b5 O7 Q1 z8 R
“去、去！”) ]# Q" t/ o; Q* k' z9 R
$ a3 |; n6 N/ R  @! R6 I
“走吧。”2 {3 D6 Y& G# i, J; I
& ?+ \& b; h5 F% H1 b- ?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1 H/ I# y! T+ w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 G; l* R, Q4 [* c" H% y! Y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7 |$ T" M" T, k+ N2 k. y- D7 w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3 J2 n0 z3 V5 [" k# X3 x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m  q; e: ^! O: b: P: I5 v
5 M: A/ L5 u, q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Z8 n$ M5 T+ \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6 I8 d4 \( m6 O' a+ }8 k
4 i' P$ o7 \' K  H" [! k$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9 [( ?, q; v& q0 V% ^# [6 m/ e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 `" |3 N8 y1 w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9 i/ p8 |! `$ {9 R  C$ U; u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q) C4 M' p: f! O
2 D& G) H" \, n- g' O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X; D" s1 D$ o% V
3 a! C1 T7 l/ x6 k+ M
“你不清楚？為什么？”2 {1 F0 o! [, J9 Y, ~
0 \& k' c, k5 w+ U$ e7 b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m/ A3 n  p, a
# R( d! r9 }+ ^& S& l" W6 x
“看我？”2 v5 f+ w- |' A$ m- u. |5 x&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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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  X9 X. L( P2 w. T
; R  {  N2 z& l7 [: O" C- f' ?; m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2 p% Q2 x3 P% r, w+ K5 v# @
1 j# F' @4 q# r; i
“是式神嗎？”
1 x" ^. {! t4 e9 g+ e: w0 g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B# l& \+ b. X9 P3 g" u

“具體說呢？”- Z$ `7 o' Q7 f: R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A4 v  ]' w( F* w7 {
6 D) C. M0 r2 k& r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1 o7 T* n8 `- [' B, i0 f
) M+ B2 t2 C+ k- h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x/ k9 s7 k2 d# d1 E6 A
( E+ G1 Q' S7 b! `" {" T' V4 {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9 H9 g% E+ z3 i, t6 i
/ E5 ]& u' j0 i+ _0 Z6 \4 q9 W, @! b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j7 S5 w3 o3 {6 J1 k( Y' l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N) U- T" V7 @: R( ^

——正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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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y; `( P8 Q! A& a, {; D& S
! V! R& f5 @, P  A, M2 j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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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備好了嘛。”1 t0 u$ c8 T+ l( V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v% M/ E! t/ e  e* X" _& |
4 N! {9 F( E, @: V/ {/ F+ x0 A7 U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 `5 L2 [! I+ X- A$ E
% r. D% |1 U9 N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Z$ }' U# ~2 ]8 q) G* R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 j: N$ [9 z- A$ R8 v
“對。閒極無聊嘛。”1 ~3 A% O  K% \- Y3 u+ O% r! p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0 M% D+ e) R6 v" f! h$ c4 p% V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g8 O8 e  \( a  t; j
9 i, c& T1 ^" C" |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K- L/ @, [. v( E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0 J5 a2 H. c4 D4 w# j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6 I) s' Z% U. _/ J+ S
0 r, |/ `' w. b
“什么事？”博雅問。
9 b/ k7 @, b7 a) Y. V2 R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 _; A! z4 w: y+ X
8 M" \1 q9 l8 K  X# v# g0 Q) `
“笛子？”
& w# Z7 ]# V* d& f0 q; A6 c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M- Q, q' K
* w' k# D7 H" Z7 ~5 Z1 A
“嘿嘿。”5 r3 K- c  q9 V1 |4 S: A. t" f* M% @
8 N4 Y6 h4 Y0 _7 r4 O# t6 Y0 o9 E$ `
說完，道滿笑了。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S+ j2 e, i3 x
1 ~/ W* H. e9 O0 C# y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4 _, e# e( K) }7 K1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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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露子說。
# B1 @; [( P1 s5 h- F2 O$ ]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y* t' K3 s/ @. W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9 D' q0 O& ]- d9 p! |
" W3 M8 z  D; ~" G: o8 F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_& J6 D# U$ g* q% K! q+ u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7 R  Z' E, x  {9 {% N
) f: P! M2 S- H. A3 q
說著，莞爾一笑。. ^$ ~% @4 X; u7 f* H+ `5 r* Y! Q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0 y2 A# r5 B: S8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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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m$ {& R" \6 O5 S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e7 M! X2 z+ C8 ]' U* A, S+ s9 Z
7 u: {) x: @3 t/ |
“喂……”# p5 f' z/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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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_8 K& u5 O$ w' F5 l4 Y- I
( p6 i* e7 g" s2 h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C; F* n, R5 k5 D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v4 ~( ?1 m" `! |( u6 i' F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3 ^: g2 C: x9 ]5 i7 a( s

那是一個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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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9 r$ m, Z5 [) g* g: ~+ l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k% E! X/ d) Q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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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5 D7 o9 g4 C) m* J
6 B- j+ s7 `- H7 h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N6 ~) ?" j. Y( I. U% ^, M5 e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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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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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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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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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5 w; y9 l! ~% W'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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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 J- b7 u2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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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P& d  u1 V+ V9 H, x
5 N+ w1 _/ c% v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7 C8 w" p$ [8 ^2 u  c  O: \. {/ i5 s

道滿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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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3 I' k& j" h2 \, T) p) v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1 x, d, E+ i1 ?2 O* O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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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 C+ h% w# C3 m" n& t" T, M

“對。”$ A7 z& v, T2 C  V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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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x6 b; T9 t( h5 S, q4 m+ W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 ~' |$ O2 j5 R: y" f9 K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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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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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T# Y1 C9 D* s
7 g; o8 ?- s4 |; K! R+ J3 w
9 Y8 G" b: \7 d! S7 p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7 p; F; \' w* A1 d0 `% s/ i
他是一名陰陽師。3 s, w( `4 L- G; D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o/ M6 ?2 L" I& r
, d6 x- k. p: }: ~% w0 C* Z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N. u* f- U' F7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t* S1 H) O9 n4 p  ]3 k5 o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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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1 ~: w) m$ }# Z& B
% C- r2 T, t3 l& o* r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2 O1 F6 ~! N0 N! f
0 V, P, w4 f4 @" S" |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9 L) v! q# {5 ?3 [: U- q- N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o7 F7 n6 V+ Q$ n, M: P1 M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7 ~- ]8 y+ h$ a! [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1 S# b+ M; W5 M7 R0 v6 k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1 T6 U9 t- @" f& ?6 i+ s4 m9 d( {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5 s% a) _+ g# d7 U& F) E' F& H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M  g  F9 a! b% b. g/ C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 d1 H- }+ x4 O4 `) M
. Q% ~* g% {/ Z7 S8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E6 m. s6 L" G/ [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C+ y9 H+ B4 D4 z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0 t) W* x2 f' Y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v% ?' v' T* k" s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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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忠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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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1 B  j0 Z1 R. A* ^* J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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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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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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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G) ^9 B2 }0 f% c$ o! y# N3 c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6 N. f7 W6 Q

“你看見了什么？”8 Q7 Z* q1 s/ t$ J1 ]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9 g: m2 O! x  `# j/ w# g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7 i( ?% B1 q. N# G: S# G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5 {( l& F/ O' g" t; a* Y2 b. ?
“噢。”( R/ r7 F" c8 M" u  f" e1 K! C( V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3 [" i6 e5 U$ O0 G1 G

所以才問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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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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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k- L- [6 g,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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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7 s2 c: a2 |, F  y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H8 E1 }9 S: f0 O" W( R$ w
$ g. ]+ o) j. p! |1 w7 o2 {5 C
“不是亡者嗎？”/ p6 ]9 G% k7 w" A+ E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s) H, ]: m/ o  ^: N( e8 ]
' R, I- s0 w# y+ z2 f1 Y: q* _3 o
“哦……”& s9 g# C' p! m8 S9 v: ^9 B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n' J, ~# B( V: [4 t7 K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4 s, ~. T: @* |& B) q: ~4 j0 T4 g+ u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5 n. {, D3 U! L/ F0 z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6 x1 D/ C  Z) H) A

“是的，父親。”2 R. e8 {% I! P# }9 C
. \3 D7 e/ A% W- Q0 ^) _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 b1 m: q8 p0 }
“是的，有時會看見。”) e; `( Y. n) W8 t

“嗯……”$ g: ~: K5 ]% Y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p0 s& m- s% }" ?4 b4 L
, `' n3 U2 [$ E5 d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 F; m9 H5 }: ]" w& |7 S
“挺有趣的啊。”
, A7 }3 O9 [: K  }7 F0 ]4 \* u) ^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3 S/ ?& w+ \9 m% z
1 z* m0 M, j6 V# k. v% \5 L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 K. E7 Q$ Q, V' R! T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q* W+ s4 O0 }+ b( ]; _2 K

“是嗎。”5 v2 i) Y: q6 |' v) E" O$ a
. P' P2 O+ u* a1 ^9 v9 i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d2 ?' D7 |* f1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B' z5 w9 b* {; y' j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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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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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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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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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1 P) L  z9 L7 l, @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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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6 ?1 Q1 G! \6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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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5 \: Q# G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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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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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x* W) G% u/ i' u6 ], \1 N( @2 H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x+ K1 ~% |+ }6 l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t# d% P" L% ]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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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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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6 n+ n! `! b0 S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q. @  e# O+ a+ z6 e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6 C& b" N& _) y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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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 v) M% {- L4 o5 Z/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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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4 k# T9 W9 \; ]5 ~/ `0 F- O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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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E* i+ B' A. z) h( Z. s#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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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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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4 V. e4 C# a# [" L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w/ r; p* q* X1 N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u/ k/ s1 Y. z# B  C" k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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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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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4 ~# ^% r# Q: f% h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U/ {' _" a' Z" Z# [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Y: {/ P2 {1 o8 |: K0 g2 M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b( f  S/ q; C' S  P

“哎，晴明——”* S. f4 G2 B- c  ?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z( B" N6 P* i' g, g  \# r' g% O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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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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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V3 \5 j' S, b2 [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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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0 A0 W$ k1 e: n# I; D
7 D+ X. H5 z  s8 U
“原來是那東西。”, H7 \8 p" G$ _. C  m' r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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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0 \- T0 ~9 k' b$ j, Q1 ?5 _

“客人？”7 H! _# H$ a: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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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6 F. h8 R# x' U$ E1 l- \
' H, u, d2 l& Q" w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k% Q" O1 O+ ]: ]

“那位客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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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3 I  q3 ?4 b4 ^' W'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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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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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 J+ M# I% M( N, w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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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G* _8 u9 x& B/ p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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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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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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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4 p' Q# h7 g! S' ~" I- V& y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6 B) x* D+ F5 S0 v. ?5 q5 M8 n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4 j8 W# G% I+ U7 @' W' k% h0 p* G

“噢？”6 F4 r* \5 s6 x% Q7 G0 X) B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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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u9 J. s* C( ~)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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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Y, V/ W) V6 q

“為什么？”3 z7 M* V( G* }$ O/ X. f9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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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R) r  |0 A7 |; _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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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x- b1 I7 y+ I+ P%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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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W' h1 d1 @3 t" M* @

“帶他過來吧。”# g0 L' X! G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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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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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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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p& a( a7 Q8 `; ^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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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T" e5 L/ U* d) {( k; j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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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8 ]8 H7 n; E1 h) T; D7 a$ n/ q" [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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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0 c) b/ A, w2 t) X*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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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6 P: L8 v. M0 c& W, G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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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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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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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8 y5 X( Y( ~! r9 D& v' o$ `, \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3 S! n) D* b: o" N! O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5 N& v3 E) n7 w8 \8 J# Z$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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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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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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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B1 {' B$ J+ Y% D7 F1 n5 I4 v4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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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i1 A3 j# k4 A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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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0 s, g5 h- T! M. R# M/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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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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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g5 O9 J8 V+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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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4 J5 G6 k  ?0 }4 u8 P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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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a; N+ E; i! F3 K% J9 @! O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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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5 R3 [2 C1 G# S# i. {9 |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C$ O5 Y# a( o# G0 M. K

“貓又？”; q$ ~( n3 y, h,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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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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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A: K7 m; u/ s# C/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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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5 B1 L$ I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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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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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r" S$ C4 \9 Z$ P9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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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f7 W6 h; t, l- |, _- B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1 q0 {1 y0 ^5 s/ w2 u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d; E6 w- m& _  [9 L3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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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r& H. d, V9 l/ k* I(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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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k' ^+ @* q9 ^) L) p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l. o, {/ M" {& h) ^9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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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l' E8 Y! s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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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V" H6 A; u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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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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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X3 u; G! V$ }& o+ z& h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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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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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 ]/ O" G' Q

“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X& H8 U3 ]8 P; m4 w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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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L, y2 u# Y+ I. n/ T,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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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 R; Y$ M4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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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i% [5 l% H  F3 ]6 C7 z* r9 h4 S

四; x6 J& x3 E6 D6 j4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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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9 i  a" {" B$ B& C# i) P1 x4 q. B. a& z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u) y+ v3 C* W, {5 ?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2 r1 o" s0 ?, u+ L, Y9 {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0 A/ M5 A6 M; N, T1 |8 G8 f2 P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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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5 X7 H3 Y/ k7 P9 o; H; b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m/ Z+ |. N) x8 i# p

“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7 i8 o! z* D&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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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Q3 X+ K; j' O$ ~# D2 ^' F" X

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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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b. k" S% r& Y! s6 m" B4 Z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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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k# x7 R0 v3 j# w$ N5 U.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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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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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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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8 ^4 {+ G$ x* D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m! M+ w: V" z/ r& n8 C3 N/ ^* @, F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3 w/ Z+ C2 j5 j2 z% B$ c  g$ k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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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 [$ E: f" W- O9 ~! d, a7 J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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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2 ~/ o+ x, y) w( X5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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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5 @# F" |/ p7 a$ m0 a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j# P: \, ~7 k5 P# O$ K8 ?/ t

“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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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3 C9 k; [& I' K: @! D2 C#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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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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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j& G4 C6 F-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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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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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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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7 k& L% y+ ?( j% u!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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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U0 z% R$ w5 J+ o& d4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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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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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d8 S# U/ U5 d- O

“原來是這樣。”# ?4 P1 R  K( P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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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f' r: S! ?1 [: d8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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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 e1 R* J, [& Z7 n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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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u( ]" S6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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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 S' U( O- {7 E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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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Y; O! p  A3 h0 {: X1 j) h; `+ D-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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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w( o& [$ C; ^& n! G4 U$ c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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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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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W3 n0 Y& r  E-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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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p$ V: I: x0 s* r' w% B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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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P! I- W2 @- D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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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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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9 Q! U8 W$ }- j9 m( k* h!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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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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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W8 k, w9 l2 Z$ u0 H; i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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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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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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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W2 w6 }$ H- O8 S;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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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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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m( [3 d6 Y%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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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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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2 n  I$ ^7 O3 Y/ G0 S9 D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Y) q( L6 V9 d+ n2 ^" _) o8 c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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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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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  u& m* ?$ 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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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 }- s& G/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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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_/ t3 b; h1 b$ s5 E)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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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y! x* a& q& s9 o3 C$ A% m.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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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7 S  t: f7 M& T9 o8 G% v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t3 p8 k1 t' @1 v: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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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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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R# D& _+ n' D; \% j4 B: w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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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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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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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9 B6 B% k, r. K0 J  U* v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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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 E) c* S, P9 F& L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L0 Y; ?: `1 [2 g' v" x$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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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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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W5 C( b) g- |. ~4 e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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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9 ~+ X. Q; M* z& \) V2 [& K* d6 J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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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l) ^; V) e-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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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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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_, `. h. h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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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n) U) ]2 E/ v3 S7 Q# f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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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3 u1 P$ @9 [9 @0 D2 l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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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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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t" |) J: v7 M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7 ~% ?, J" ~# _1 I* v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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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H5 ^4 ^& v, D  O5 u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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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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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R/ [3 V  m: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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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L6 x& c6 l"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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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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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Q# w: f% ]6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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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o, i, h  T& n5 d0 S) D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t+ v9 G8 D$ r, z6 }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I/ K4 `: |  K6 B2 \! J4 Z( y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X: p7 J$ s4 E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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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h) x* X3 E" N/ a

“當然知道。”! Q5 ]; X/ O4 o8 j

“我知道。”% g/ R8 D4 `$ g, V. c

二人點頭。8 Z9 q6 r5 w' d5 P2 b/ \9 q3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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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0 p: A"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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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J9 ]3 {; Z. [7 K  j(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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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8 d# k# b" n# R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C6 n( }; R; @8 f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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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好餓呀。”7 e! e- r. J1 Z( t6 }9 J/ S2 Y" v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T1 N& \4 Q1 n0 d0 J; u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v- }. ]  q)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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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8 t$ i8 D0 s; Z3 ]% y)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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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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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7 Q/ v) W1 Q4 m* L! n! M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G# A" ?2 Y8 m" `7 t, ?% h%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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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R' j/ d& n9 B* r1 ]4 J/ c# e  c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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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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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0 x4 M2 |4 v) {. d5 v4 B3 N: U

“好餓啊……”* p1 `, r) x- K/ M* k

“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M/ H8 E) ?; Z" A& T8 D* Q" z'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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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U8 V7 p- S  e0 Y/ j)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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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v0 i+ M/ g) a,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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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0 N3 d/ t2 f4 m' t8 D/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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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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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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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 H: x& f( q5 _6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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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4 ~4 i$ M6 C! D. P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 f; J) R4 P* u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i. B+ ~. D$ j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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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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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F+ d/ H& d+ r- Z" y2 J9 T

發問的是為成。: `, {8 ~/ |+ x" c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C# \" h% Z; t+ h, C: W0 R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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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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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3 ^% ^( C; N; p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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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n8 Q$ w; r' R* i+ b#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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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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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X' m  N8 \, M! _0 U- z; l, F

“噢，去了。”# _5 k- b1 j+ u* L7 v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9 H8 a1 U" B% r/ U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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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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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3 I$ c% w$ [/ P: F5 T# G; L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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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z9 E% v! W2 Y( U7 ^: V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7 S; Q8 `3 f4 _" {& [/ N* Y6 }0 i+ F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1 n0 n/ p! M. t8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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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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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6 i' F4 Y  b6 K; R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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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E  A9 p; T; ?  ~3 H' U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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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f9 H8 e6 m# Y( ^9 o; q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 R7 I; ?/ ~( ^- j$ R8 u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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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k& B$ M2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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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z; A9 T" ]5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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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2 s- ]6 J: m1 q1 i" k! P5 A7 R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

青音點點頭。* F# B: q5 D6 B8 r6 p( g% c7 @2 @* Y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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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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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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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5 E% }: q! x: O9 W  C% d& r' d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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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7 T2 I+ _( V0 j0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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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5 t/ L" U+ F6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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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5 @# F0 l- w, H3 S# B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5 h" D# n, \' y: _0 H" z1 K& d( m6 _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w! E# p/ E3 J!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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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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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3 ^# z. d; w5 D

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p0 A3 ?) a* x' l$ V* b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3 a0 j6 U'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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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I1 K% Z: a' @' ?3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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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P& @: B& v* d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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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8 P6 W# H& n$ \6 E* l1 u& B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5 D$ g6 ?3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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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1 B: }3 [( U. N, i0 ?; Q# N8 Z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3 c; f7 u' n* m9 T' }0 ]) ~3 {: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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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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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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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N. c2 J  _& O2 s9 c; ?& ]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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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8 N+ m0 Q3 S- A" V6 w3 C3 \

是景清的右手。% s# L& h1 f* z; d4 r

“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6 {5 g( y3 O* u

而且，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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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A0 Z/ G! L0 o9 i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H" D, Z8 a) T! N' H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4 D! _0 J+ H" o, S9 W: z8 K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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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m9 b( ^/ J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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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w! Y  ]8 u6 B. e# c9 J: I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8 U% C" q9 i&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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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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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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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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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t" W. j/ n3 [- M0 i, C& [5 ]

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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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o4 N& k  Q* {5 r- F8 L  r9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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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1 k" U3 Q1 n1 d0 x4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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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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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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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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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U0 ~, y& X) b/ O

好可怕啊。4 v& v3 W  G. j, C/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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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B" q: [) s0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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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6 x( |- `! E2 s8 c2 G2 w) I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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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6 G6 k6 _8 B"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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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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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 U" F' D' x! k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r8 O9 L- z4 d9 F'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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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I- a/ a( j3 R5 N; G. @8 V) L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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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4 f1 C6 e" x1 d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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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 C' l; u/ X" p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M4 D7 D% }' J$ D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0 k8 ~- a* b( U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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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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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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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z" q( b; {5 i$ ?; R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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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c( P. F/ w% G7 n2 u) H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P6 N  h/ X2 v3 p# q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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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X7 M) ^8 h% Q  z1 g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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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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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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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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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n% q9 H0 h. m. o8 a7 u( X1 j& x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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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f/ E' r2 }) R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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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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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 C, A3 V8 b2 J: B% k2 g: V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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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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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l, [0 v& n" D$ l. M,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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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 L) R% ^7 l3 Z/ l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v: T7 J( L  G4 [" y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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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8 y- L8 u0 `2 g* h0 ?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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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C6 K8 R$ R5 E; H, k" k# O$ `
) A$ t! T! B& Y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8 d; T* N0 [: G! A5 U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1 w8 n9 [; H4 J7 j$ Z1 y

“糟啦，天要亮啦。”" H" e! P# d6 p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6 m/ x) @. j* q3 f* n! Q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9 J: u% _0 S% E7 p; v* C

“今晚再去他家吧！”0 u( X) J% Q- N7 W6 v9 V0 i# s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f, ~! {: D! C" T) |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 b: {2 @. }8 R! {$ [8 ?, U1 Y
十6 E1 J& }8 l- T& G! i+ g$ m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2 A' ~4 R2 C2 `

晴明點點頭。5 L; }* Y9 \3 l& }) ~% P4 e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1 S6 N+ {& t5 o! \

“唉，太麻煩了，晴明……”
2 I) v3 c# i9 _7 H
“麻煩？”" R: K. \+ T9 O+ O4 A7 c% x
/ f' }$ J5 S: g6 a; ]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v6 @9 y* d) ~8 I& ]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S0 b, [6 d& ?/ w7 B3 p, F7 F9 r
# V1 g3 W/ A+ X4 R1 m3 g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1 p- ~3 P: R; d: Q6 f" _% i* n8 g
  k. S6 A1 Z8 Z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Y. V: r/ c3 n; l' U
0 m* V+ @/ u6 X/ _+ ]- ~2 p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G. }& ?0 \- D- a# \8 t$ Z
4 v2 t; D$ O. h; f" R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X* }7 k$ A+ B4 h1 |5 @/ j5 f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 p. ~) _2 h' u) b
“可是？”+ J* h1 M  R# q4 p2 Y! C. F2 ~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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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G( @) a3 k. c! w" K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我想也是。”+ d/ O2 G% Y, m8 _6 |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w# @) d# w- r; q, J" j4 D
. C8 i, J4 L" ]$ r( e
“解決？”
4 n5 f: }$ b5 O/ C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6 `7 F  D4 v( ~3 E

“我代你？”
1 J0 w5 Q9 f5 J4 a" M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G) e4 M( M+ B" F0 ]: P

“由我來？”- z* W) x' H/ |: Z1 `) ~6 E4 Z* y

“沒錯。”) Z$ }! h1 x0 ^/ U# |  p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 y; \2 j0 [$ N9 i, Z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G6 o& F" h3 c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6 I/ |" ^" V2 d; w' z4 Q  r) w4 w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 n( Z$ q. c& z( O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F8 k+ H0 ?) j3 @& }8 \4 B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y& [- P$ z$ m, c3 c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8 g- }7 }# ^7 ^! A; T7 l
2 j/ J* T, o% _: E
“要做倒是能做……”
: @5 n& u, c+ ~6 Z$ M/ C$ ^8 v
晴明苦笑著。" b8 B4 ?* v' \+ O. G6 E

“怎么啦？”
0 i* u7 m# L  O8 _/ W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L9 o- x3 D+ m1 h' n+ Y0 b

“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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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9 w7 T8 W4 D; C, f1 R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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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7 G! n9 y: i1 g%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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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4 c' A6 x, @, [$ \1 T. {8 M6 [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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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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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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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7 P$ }9 o$ O0 u! T4 P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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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9 Q2 ]* F/ F! ]8 }, A
$ i/ p) F7 p3 K/ z! k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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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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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8 G* R! ?2 s5 Z  a( B; O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q* k9 B' \: u6 c. a4 O, z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 j: G: b5 M; z1 [3 o4 Q
9 r' w/ m* Q- w. v) M- ~- f; _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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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f0 k6 l4 l: ~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r$ l. M& E2 D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 t, L, s7 f. ^  r
“是狗肉！”2 B9 a! n3 {* Y3 z

“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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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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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 M. K( A( D" z8 L( a
* w. P% }" }5 L& e- e! R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3 [1 P- ?0 @3 @$ m
* e5 O; ]& N) i1 V3 H6 ]0 ?- d
“好慘啊……”; ~5 E9 e2 ]9 ?8 g' ^  `

博雅喃喃著。( i& @5 m3 O* u7 m4 E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Q4 Y# C0 V! L, Y; D, @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 F5 ~1 d' y" R% G$ S4 t" c
“嗷嗷，好餓啊……”
. G0 x+ r( R4 O; c+ ]2 R
“好餓啊……”
$ z- W$ W  y# e( Z9 R3 J; W* z, d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0 Q$ v! T" }0 g7 |! \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B: s: @8 J, T% H1 a( h' w+ e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m, J' s  l; o5 \3 b/ q. ~) f4 z

是啃骨頭的聲音。) o* a+ S7 N: ~+ E; n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 ?1 {" V0 C) i6 _$ L2 D* n

“請開門！”
) t0 d1 g$ o' j- \' G; t% y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  \' {9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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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M6 B) b) U6 `! A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P/ _- T2 F0 R8 d9 K: S$ l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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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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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Z- \& U" ?+ |
, E" w; z& Z. |4 ^/ B- c9 E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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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z2 H2 m1 r  Y# \2 L
3 y) E" m; K: K  ]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z& A! @5 D/ T- }6 E
  K. \$ q" K+ E+ ^3 R* ^( y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d2 j# q7 @* K. F1 j0 c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9 \. w5 p9 J' |% |2 ~
“這樣就解決啦。”- S9 v1 c# G# D  C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r0 c) @! J; _+ k: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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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 I. p, S4 N0 _9 J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9 v5 n- I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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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e0 O" Z: T0 n* Y8 B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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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i' e: Q& g5 l' Z# O
& S4 r- K3 o) A4 D& `$ ]3 {4 d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z& Y# Y, e& K% Z0 F
( f/ ^! P1 f  I) E) @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2 _7 q- b- T5 s4 ^& F- ^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g4 g/ k: C1 P$ w5 e
1 j/ q4 C0 ]! i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6 L# x! G4 h9 [7 g: L5 \5 z: ~
' {6 y: I$ r- v5 n) k5 N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9 u" G' M) _% j+ E3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0 t" P) y: a+ y; i
% C4 i+ W% {! a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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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 V% @8 [) ]$ ]4 y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Q+ H- `2 {* m+ }2 t
3 Z+ M5 `* b; \( \6 P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u2 s- ^$ {3 h7 V" a. @(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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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1 W: |4 @( b' ^2 X- p8 j2 M4 C8 w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U2 {' Q/ O5 j
3 Y, t7 p$ S; O  K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4 y5 l$ K0 a* _$ a1 M7 U$ {0 k
9 W5 P7 v( p; c: R% z0 P1 @! x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8 L- ?. t7 B, [1 p! {; r9 B3 f
  E6 b# w# s! z2 y  u" b0 p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  S# e4 f! F" b, u
8 M8 H4 B7 W4 R- T7 x3 m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a5 k- V4 L8 W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d( y: E5 G9 [, T' u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7 W9 I+ y% K  e+ s/ v; E
* f- U( b/ b$ ~2 o, ]. ?5 z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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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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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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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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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5》（龍笛卷）
3 E* l" |5 P8 Q( H0 |0 U
# A. D0 w  [  [  T7 d
怪蛇

5 d3 q/ E; P6 i& ^+ ?- Y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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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t6 b* w9 V* g5 r' y8 f* D2 V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1 v; q' k#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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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0 V; d9 j! b)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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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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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 ]3 s( y& C: V0 \; X" ~: C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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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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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 \4 k/ p+ m8 s! s& S; K) d4 x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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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不是說了嗎？”. }' Q* O, S8 x) S0 Y
1 R3 i9 C7 d& r$ S2 Z
“說了什么？”
$ f( ?  p3 c; e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噢！”1 r1 P% C9 s; l1 W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9 m; q1 i8 Z- R1 i% L

“那……蛇怎么啦？”, v1 B' a' O& V, m

“到處出現了呀。”

“到處？”
2 W7 N1 E0 B# o% k( r% L, \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I$ P4 Z+ d( f

“噢。”5 q# F7 U+ k( U) r" J

“事情是這樣的。”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7 b! V9 w( E, `1 |2 y' u) b- Q

二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b$ m; I0 L3 f& j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w6 J4 e'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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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3 Y4 ?2 a* @7 R. K8 g* [4 c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8 }) A. k) K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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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h# Q+ |  f5 W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5 a5 Y3 B) a/ x' m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疼啊！疼啊！”9 Y) [  |: i' H5 j0 o6 x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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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9 V4 M4 s. V: k$ t.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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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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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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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8 V" z, R: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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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x5 d% s0 B# b7 l& @3 E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I. ]% Q5 k) S0 Q9 ?/ b5 x# [. }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Q4 O7 q( f; m: j) o
' N% ^/ \+ i& C3 z/ B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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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7 b; q9 k% C* b& [+ x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 。生長得很不錯呀。”( _2 P7 V- y: |-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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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A3 E! O1 {8 w5 d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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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r  B* k. u1 k

“給我一個錐子。”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c6 f) E  l5 x  T" x9 w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V$ L' o" z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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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v$ j9 O& D7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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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 _3 B9 ?& L- S

“請哪位拿長刀來——”' G0 z( s: V% U# O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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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4 y) ]5 l6 w* |4 u' W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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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3 K% }- g: k" H, |* h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8 o; s" R& w8 X  ?4 b* L

“哇！”. Z# T8 V7 \) ]* P3 {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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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p( ~& z3 o+ A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0 f. ]% x7 J/ O+ @: x
  ?2 m1 [  S" x7 a2 e) {( {
“這樣子行嗎？”. Q0 g0 p, p. @! a5 |8 v$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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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2 M( h+ H1 M4 y! n9 B: c5 Y" S

“馬上就成。”' k% w, W0 T; U2 P: N( x) W+ r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9 E( _9 P& t1 \* {' }. a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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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3 p7 O, k; Y* V! b5 f  i( [. g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t, Q; I: 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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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怎么辦呢？”7 i+ h) W, P9 e( b- l+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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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等。”老人答道。4 _4 L( O2 ?! m6 o* T3 T2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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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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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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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x' E0 u, b2 ^9 P) m0 N6 S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1 |7 k! A* W6 d4 x% E

正當此時——“哎呀！”+ B" g0 @0 r3 q4 M3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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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哪！”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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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g: T. f( e6 ~% f5 ]8 X( k

“這不是……”7 ^8 W+ C$ m% k- V5 l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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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 g4 ?+ u1 M) \0 H0 o8 y9 v' u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3 v0 r4 q% J6 h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8 u: J& e% N* z& g/ u* x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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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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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K( E3 e# U4 p;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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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h% l6 t: _7 i# Z: J# v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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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 t5 S7 K* Q3 m! \7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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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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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e6 D. o+ D- ~: h- ^) m- e5 P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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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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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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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Z$ @' P+ q% G. z4 e3 ~
* M. V* w7 l. m% n1 v7 t, w# x  c
老人點點頭。% x) B% |/ m$ p8 ~&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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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3 C/ Q$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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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W9 F: G7 w$ A/ F+ w5 ~

“其他的東西？”& A! U) w  Q( b3 l  Z1 B  _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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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f/ x* V! \) w" D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8 g6 a# H0 z0 _) {9 t

老人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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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 e9 K4 |+ L.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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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 O( @3 z/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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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z' x, G; Q3 B- o3 [% _' {' X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H% D6 _. Y# q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5 E* c! S: P5 I. x

老人避而不答。5 \* h7 V1 r$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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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h1 ~7 A3 l  [; [0 b,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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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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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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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用狗嘛……”7 A: x. k$ y3 c8 P1 u

晴明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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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1 h+ S' ~$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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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b; u5 n. x; S6 N  f$ p- p

“噢。”4 a0 {! d6 R0 \0 H8 E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z& `- Q' M% P(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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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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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可以跟我說說嗎？”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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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w4 q, L3 @. n7 s9 S; r# A/ S) {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Q/ ]; J7 I2 ?, a6 \; E) b0 Q- {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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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0 {0 a, t* Q! r( I0 H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J: h5 f5 e; J/ V6 b/ T6 U9 w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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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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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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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8 i0 }3 T4 V4 b- h7 M5 ]. p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1 \* f: u, b" Z, K6 T' E8 L0 ~9 e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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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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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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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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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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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B" H# o+ p9 S: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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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I* Q" d3 ?9 G6 [: w$ `;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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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K5 v# P, `: c  K, {! e3 c

“把它挂在那裏吧。”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6 l* z# o' c2 i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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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5 n. C4 ]0 G1 D: j* ]; L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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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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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0 \/ X( M1 l) |(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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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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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d4 X7 k, z' F6 e% ~. j! n8 Y'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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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u3 z" b" C* ?, W  x. e+ t4 I% `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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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 C# {( d' C+ O2 k$ ?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x7 H# f; T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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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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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4 P7 c5 X. Q0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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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W/ A5 I! D) w+ |: |' ]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0 R3 m* n9 d( V% ?7 w$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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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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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R! G$ V1 q$ S- x( Y3 e

“快看呀。”  b( ]5 O4 T# P% C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n8 t- j/ N( U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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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5 X% Q! w4 r' X6 f, B/ D* D#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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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 M) f1 G$ a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_9 x9 F( @' i& Z/ b) z9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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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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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3 W2 q2 g* C0 Q4 j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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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5 d; J: a%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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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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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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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0 T* d9 t" t8 d7 M' s+ G2 Y

“這個我要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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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8 P( y' T% v-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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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L' U+ q. e' h  o) j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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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o2 t' c( D9 }$ n! E: G4 a

“那好辦。”4 x8 c: A1 B- ?6 A7 {  L. |! r/ Y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4 c* M# d/ B0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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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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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Q8 D" T5 A  ~2 k1 B+ ]% w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y: L5 U! ^2 o9 H- k4 N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o4 s- Z, d" }5 a2 V! i3 j2 D, R! b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y  n. [/ U/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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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l, J, ^2 O$ D* l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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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_" }- i# y! G1 V7 y/ s;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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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8 J$ w# T2 M9 T. z1 x4 s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y$ o# b# T  o/ E+ x) {* N8 y" W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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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原來是這樣……”1 n. u- u% p8 ]  x  y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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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a. i; ~) x& t' M3 I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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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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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1 e6 G& Q; D+ z, j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m) U1 v$ y- O( x4 r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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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 v% G3 K  L+ y9 p( B; ~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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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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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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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是哪一位？”* p5 L$ W) e9 |" _+ ?6 `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e! ^7 x8 X( _3 U, f9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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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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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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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 c$ n- y. \& J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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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n) ]  ?& }4 j2 b9 }, A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r$ I/ X' E3 ^% S( i0 e) S

“這是什么？”

“打開看嘛，博雅。”6 h0 K0 p2 F: Z8 t5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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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7 n- i" B* J  x. @% X: `5 B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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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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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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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I0 [" l( b# Y( B- g/ H9 L,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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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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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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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s6 Z- d% k- T2 B& C4 j6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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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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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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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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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外出嗎？到哪裏去？”! w8 M. y' {* k;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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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 _. i6 O0 C9 ~" ~5 f4 W7 p

“西京？”3 T4 g/ o; Q2 i( _% \* O# L# K

“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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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7 c4 c$ V# J/ C7 u5 w- P%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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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i# R5 s9 @& A3 L8 W+ U* w$ Q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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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u. l" E+ ?0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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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i8 u7 }- L% y- v

“不錯不錯。”) y2 K% r1 C" N7 F

“走吧。”5 T* p" Q2 ]8 T( e/ z/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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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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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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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D/ J: a  }4 P/ z3 ?. w( F; t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F/ R4 @5 z7 J# t;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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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5 U3 y$ s+ L% n$ j7 B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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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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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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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6 e4 c( n0 F  w% |2 b; B* F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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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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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P( h3 C: Z4 {! t1 ]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3 |1 s8 Y/ d+ }$ A& ^4 `

“有一位大人？”

“對。”

“他是誰？”4 P: U+ Y( ~% |# o0 h6 H

“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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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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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6 B' e4 y4 a5 i+ l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1 I4 R; P. A: y7 m

“它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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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D3 H0 B+ P; _* g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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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對神施咒？”3 m% X- j# D' b8 n* ]* H/ S( U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z) b1 A: N& x' }( J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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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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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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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d' O$ M!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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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 C# d. I0 E( W4 f! m, E3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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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V" F! {8 u2 y5 Z) E'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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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7 Z9 {, f- r( X, ]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3 h+ m: N, b.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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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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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Z3 q% [2 M  y7 y! F/ Q" Y  b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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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2 y, e7 e1 c7 j, l! i

“晴明，是你來了啊……”0 w9 r3 |. D7 @! |- o! {6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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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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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 X9 M# x; b1 v9 A

“我去不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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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5 l/ H) N'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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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m$ n$ X  m- j4 _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7 J/ a& B7 D$ @5 n8 q* b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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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嘿嘿。”/ ]- N( a& p6 Q: n% o& h(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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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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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取嘛。”1 o( i* r7 E2 H  l7 K) F6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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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能去。”+ M- l4 L4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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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9 N/ A5 H" ]* `' B5 q& _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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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R2 \$ O7 S1 ?3 T7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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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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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6 m. h6 x7 F: I6 i. S5 O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5 Y8 i# g6 T9 M8 |# R& y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k$ p* P5 ]3 G( f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O) X4 `$ H! H& l# h* a7 v
' C' N) i! t1 S( B+ v
“哇！”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2 [/ R2 `7 e& o4 b% ?( R* }& m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 }# E4 O  k, [0 J/ A, Q8 y' A, E' O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 P! [! Z' s# B: a3 ?
9 _2 L) c/ a& l7 Q" B1 _# f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 W' i% r, p; G; C  g0 @" t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6 Y7 `5 y& {4 |$ D% O2 S* u/ x% i" W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1 l4 F+ Z* i  k/ l% g! J7 V
; S6 K* z* p# u) b, ]. u3 s1 U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 |* Z4 Y9 v6 l% e% u( |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2 k: s- e" H5 U/ c% ^5 s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6 N; k0 ^( V! c7 v4 J* |+ ?. G$ g7 J
5 e* _8 _9 B! N7 q% ?
“結束了吧？”- F" y& {9 o3 Q1 N  `$ q6 ?9 E+ k/ w
- U+ g+ \# H5 V" [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s8 p2 J1 y& k  k5 T- E8 D

“噢……”
6 ^7 q; i# b: [
博雅說話了。! E4 |2 a$ ^6 v, W( r  T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3 A% ]: C* h8 R8 \; n
3 O! S1 q1 n' Y# s0 B" w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o. w5 ~! Y! n/ ?2 E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q! A' H8 R3 ^3 N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K, u' g/ R; n1 w5 Y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8 _& w) O- X9 V) ?! c& p7 y; a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4 |* A' }+ I' }1 y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w4 @. c2 \% o
" Y6 I8 L+ ^+ D. Y# q1 h4 P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 B4 o& U2 U, }: j6 W: X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K$ i+ U! g4 S

“哦，是蛇嗎？”6 W9 p4 r. ^0 L" W# u: C2 R
) _& r) u3 P8 Y; n8 U" S: ?4 B0 p4 u9 N, {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 X5 m8 y6 d: }

“蛟？”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7 Z* a9 x5 k7 k8 K3 ^% Z  {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W7 G0 y+ P. X. E6 ^& i
5 {0 S: s$ a1 i2 v
“噢，噢。”
. \# a) d& `1 v' ]9 c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7 |2 Z5 y2 h6 E
“我們過去吧。”6 Q/ j6 p4 a) A0 b7 u- u9 V2 O
9 R! w! y9 q. i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

“來得正好，晴明……”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6 i, v! T7 M. z  ?7 P, M, ]: }
七2 l7 i8 D4 N+ L- M
/ u! X  b- h" `# [' ]( {1 b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C9 y& }. g! x4 _  z
! X$ s" U- Y  z& f7 E. h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L! C  {8 s7 k! G( O
& W  k, `$ ?/ N; z& V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6 i+ q3 a# {+ {# V1 @9 O6 N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5 G$ p# P" @" t3 Q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4 {% \9 T6 d3 t
8 U9 P# W" B4 y0 A$ p& i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2 l' @+ k8 W0 l: E! Y  [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S4 b$ ~$ L& m7 m! Q
/ n$ _) ^. P1 I  @; J$ S: e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K& S0 _: k8 R; F/ T" p
' f4 ]0 c) a5 ^5 N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S- n& o/ x( j! S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9 q: v$ m, R. Q8 {: n- Z
7 q+ Y% M7 E9 p6 Y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 M' K' ~1 X9 O! R
“疏忽大意？”博雅問。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是明惠大人嗎？”
) r: W7 p* v% j- G% i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2 O" W/ M# ?: v0 W5 N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噢。”: q/ {1 J2 @- ]) \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D" j" d  X* z2 \, i4 S7 }: @
- T6 T% I* }( D* I2 V2 z8 P  S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 G# Y$ ~2 B% s6 g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h/ s. N9 `8 n2 W
1 E; q1 Z, y2 ?3 Z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7 p5 [& f$ Z. @1 b, C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4 i4 w1 C; W9 y) S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對對。”: b: t* v- S- W" z3 E$ V3 u
2 E! K3 F! E% T- Z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7 d+ c; V$ C3 d$ T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A; P: y1 B: e% j+ A
7 F' G3 y& r, M1 P6 ^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 I& X% ^* u1 h/ g9 s
“噢。”
, ~& `9 E% K( l+ P! f0 m( X* c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7 S6 x& {( a% L- X" y0 b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 S" J" @3 c/ u, P- Q  D0 ^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9 f( j0 i$ s4 @" T6 r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6 {* p1 {2 i/ z2 O

“為什么？”
- }( A6 P5 a" t2 }4 c# V6 |/ y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1 E" O9 t% ^, V% C" `
9 R2 C! ^' W& T& C: @2 A9 u7 K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 z1 k. A7 ]8 K2 R1 j0 ^
“那、那么……”; ?% X" d4 d* w, s2 l! u
8 y0 a( K; I$ ]$ H. N3 p# c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T+ K5 O5 n3 ?

“真有那樣的事嗎？”
. v9 d7 N6 D  ?' R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1 \4 X6 M( t- B4 ]% j

“不能說沒有。”: X& O# H- N/ ~% q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 x# T) M& i. e' r6 h$ }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R+ g- Q& |( e/ ]/ _7 z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l; X. J* M9 ?2 I& g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水？”博雅問。% L& d1 \- F: n: z8 I0 c

“對，的確是那樣。”) w. t* I$ J0 T  I

晴明點點頭。
- p, ~; E8 ?6 }$ k7 |
“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b3 {4 v* z; J3 [

“然後呢？”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t- M6 ]( r# s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D- [) E  `3 ~$ E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7 Y. F* p7 \4 O2 w: [2 ~5 g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3 d) ~# V, m  v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8 t* t! [; x' d9 _' y2 v
+ X$ l5 c* [% `' Q% m/ A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3 |+ _) K4 d2 T
4 [! L4 z: r7 x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x* K6 Q) D, c0 E5 x
% Q* c) L7 C3 i' z
“就是這么回事。”
7 y0 j% {$ Y' m! @1 W1 L5 q& B7 T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8 n+ N) n3 m( W$ R# p. f
$ ]6 v+ [3 e: a. ?: S. R/ l  f5 t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 K" ^4 n" p( V/ h/ \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K1 o' m" u+ A# V* x

“應該是吧。”- I9 S& h- F% Z2 ]/ A" u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2 j+ x1 m  o3 _. Y0 M8 f" P

“什么是惡氣？”) U& {2 S4 o! @! Z& M  z. w" r) E" [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3 p& \4 m; g* A5 u! d+ @
+ W9 l" u8 g! v6 j4 D
“應該是吧。”晴明說。& Q  D8 t% x" G: G, J$ ], _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 E' U* [8 r+ o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 p  |, }- |5 p3 f# F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哈哈哈！
; W) j, L" B9 ^& n, @& M+ v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 j& W1 V4 e" ]# \2 t; @
他悻悻地說著。

飲宴持續到半夜。+ D! _  _# [- b+ q9 c+ {! ^

八
' P( ~  v9 k$ I/ u9 |  O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 B2 t3 [" i* G8 l4 ~( i
5 ]6 Y2 _" l- {+ @
“什么？”# @6 {. o9 k( V; C1 q5 E) H8 x
) I- N  X+ |1 P  p- @, Q  X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8 r! Y& p  A. w- c, ]$ j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k1 ], a& F$ i3 _& `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s4 @9 K5 O  z' \' n
; _9 M0 }  R4 y# H
“是這件事啊……”
9 D( r4 F  h) m6 i, q/ T" J. [7 z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1 t) I  T9 O' I! a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 Q" |# G# e% V5 ^) K% s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 l/ M2 l" d! d# p
5 U# |' p7 v) N1 {& z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3 G( J  F' M7 A: Y* y

“晴明！”) S: k# g) w/ O& w5 j/ ]( y& X
  U; N2 u8 Q7 _& `; X! ]6 K8 V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就是蛟啊。”
) {8 v5 p, D. w. P8 d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m4 Q9 n5 J4 L% ?1 w0 O
8 Q' |5 B+ R9 y* R. @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7 K/ C9 j" c9 M0 g
) |; q4 ]0 X) O+ u1 C: q$ U+ C! T
“什、什么？！”$ s+ {2 K+ v. g% I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i+ T. P' m  N; [4 s* E! X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8 t3 B* t# G3 s) k$ {; P  G* g* h
“竟然是這樣……”0 T" [- U4 J% b9 w" ]! [
* @/ v# K$ e4 J% ?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V- S/ V& D! f$ z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他們不會知道嗎？”  V( \) Q! w% X- o2 K' j* D8 K
7 e2 j+ c5 @1 i  v6 X* I% T- |" q
“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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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7 F! l  U' E# Y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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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1 }, V8 S9 _  y( D$ [
3 D- h  J- J5 z) q% F  M: P

7 l. G! \) h7 q" f3 z. o' \
初夏。; o3 D3 c/ X/ a+ C0 k; l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 A. c2 w& E1 d* ]1 I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7 O, F# {+ R$ x/ Q# _5 g4 b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Q6 D, s$ C5 O
/ ~  }# I1 m0 f! Q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 @- `4 b: P) {: i4 H# A4 b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8 `3 V7 H# b# a4 J# m* K, ]' h3 W* ^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 i' \/ s7 p- _
0 Z  s# E$ j9 d0 q2 ]! u" Q! q' @5 v! Q- C
舍此無他。; [& _- c% e8 }/ x' C$ L6 o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m1 \: v4 G* M9 p6 B: u( ^8 g; w3 `' r% g
7 A3 ?& l7 v; M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5 ^8 A2 ?7 a8 r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2 B, {" P2 \) h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8 O7 r+ Y$ e. y3 T& [6 u9 u+ H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3 k) {5 ]/ ]+ u% x, o6 @! a( r# J5 I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5 a; y/ g; [' G; s3 Z# j0 L: _1 Q
這本書很有趣。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8 E* M/ j, V, L  L( _  T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2 t( A, o$ _: [; E/ o8 f8 [1 e" E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 B5 {; l6 c: ~+ U7 S8 u2 B2 W5 I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 d+ B* |, b% n: Y5 c' E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9 Y* p% f6 l+ ]" Z
) V% T8 T; \" Z. J4 P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9 V) j3 N- a% a% |8 e8 B( q% J6 F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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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3 ]" A5 {/ I9 r( p
春天已經來臨。
4 ^# @8 U) D) }4 l/ N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O1 u, z, q% k! S. {8 T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 n0 [9 ~! h+ |2 x  b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 L" S, l; F0 O. e& p5 I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8 [1 H' F& w( q. Z* o& x8 J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5 ?  [9 t* ^# e# G' n
5 ?, _% z% v) [8 q3 V" p3 Y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K/ F# S6 _) M8 D
0 `' c' j. Z, B& h; ~- \1 N( ~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v+ r  o5 Q% D& w, d0 b% s
! T5 ~7 }( |$ d' b0 a+ i% I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g1 l$ E( `6 e" ^) L& Q" }' O
, d# Y3 j& k9 X4 y# z* J5 n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a9 B3 I2 O3 D6 @5 q/ |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C9 F( L0 g; O, i! \+ w$ }, T% k
9 }: r1 \8 d$ t$ j9 B
博雅忍不住問道。5 ~+ e" {+ D4 `+ O) S( |/ U

“什么事？ ”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7 G6 |1 T9 H0 w3 [- ]
7 c% w3 ?" d3 O  n; S+ T
“就是明天的事呀。”
/ ^1 ~4 C+ ], `: [% [4 x
“明天？ ”
) G, ]# e( S% s: t$ c7 o4 h; v8 `, Z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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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說那件事啊。”8 k0 k" f0 i"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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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z8 I# y+ `* f( h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9 P' {: d3 N* c" Q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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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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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v$ J, C9 g0 p: p+ Z0 a$ E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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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c$ _2 P$ f: s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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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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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9 }# b- n  h3 E' i2 g$ w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晴明微笑著說。# }" H3 ^0 R+ y% T3 k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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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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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6 K/ h7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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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紫宸殿。9 `0 _- C8 g0 d5 a8 {7 D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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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1 ^2 A7 k4 f" c6 F3 e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9 B2 |- t0 _& O/ d, X8 V7 `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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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O8 f8 j& B7 h6 v& u1 X* A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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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 _' f' `! D1 `7 T4 `3 m7 t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8 g4 ^" S( N9 i6 b2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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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這么說道。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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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有人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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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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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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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H; g" H; J, o9 O% S9 c$ V#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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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1 v' H6 P+ R/ b  B6 Z, G/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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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 R  d4 j+ A: ^4 [; B% d+ i+ q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 n. A+ _+ c,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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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t6 [; F6 L( a

“什么意思？ ”實賴問。- B* N0 n, f" v; r) N% ~- s! Q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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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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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 d) r1 c! h* m  D) X' J% ^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S, U0 S6 \" W% a- j%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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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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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j- ~" C5 d7 }0 V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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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 [4 s* X" y7 }"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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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8 f7 ?4 w1 X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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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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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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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o4 x' V( l$ C8 W9 x5 ~

“這的確有趣……”4 P2 D9 \0 c; ~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聖上覺得如何？ ”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V+ k) |8 h$ ]: [  @! P% Z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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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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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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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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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I6 U8 l* t2 Y2 x  b3 D$ G+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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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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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t0 P( [/ [" p# S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 o  d) s' b2 j4 t) X$ ?* @& l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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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n" X1 ]  H$ N9 y4 A) Q$ H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c* R! t+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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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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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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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 v6 |* v# g) `- o  ?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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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8 Z" g& ~8 R% _9 f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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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 k$ k3 ?% I1 ]: w9 T%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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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4 X- p4 p3 X/ G& q$ A: G+ y. n2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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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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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w3 x# A- ]0 V#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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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8 Q5 B' P. J9 @2 T2 @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m' r2 r  z; ^$ m7 k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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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w! z: ]7 T; ~, r0 ^% m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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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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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c8 h2 x  `% X. b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h* ]) q5 u) J8 R5 M, e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X3 k5 i  s2 M# |5 L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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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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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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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H6 P" r3 {( v0 q# }; }% y/ j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X$ k9 I: x# D/ H8 L9 e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1 J3 _  M, D(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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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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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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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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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Y+ [, I: A8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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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 g( L,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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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G0 P% ~4 o7 i/ r0 v,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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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 p" Z" x( r  e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6 p8 H- |" w6 c  ~* j  o: }2 m0 {3 O' |' h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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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H0 a( o2 m$ y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T$ d% d, f% g. e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R, ], U! `- r-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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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6 {) e/ E. h-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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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2 A  [0 q  B2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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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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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哦！ ”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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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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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Z! V7 ?, D" d( i8 ?: U# `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1 I/ P9 ?! W  ~8 X& F0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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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0 P1 Z# Y' l. R; F1 A+ E

有人大聲驚呼。! g7 `9 n$ k* e8 {  K2 |, U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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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 g2 ]+ W+ T' p4 s8 `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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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龍啊！ ”" T$ d/ {0 W4 o7 W. t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a& w& }8 n; G5 i1 k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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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1 a: s: ]3 J  g6 R

“白虎來啦……”% l! L% }3 U9 q6 K2 O0 S1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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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1 K# m9 d# o. c$ Q2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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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m& s# P  ?1 i8 x# }0 i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i2 Y2 y, b  Z0 W% G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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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V  q( {5 M% [4 |7 c- X% }+ }# L
# B. m8 f& ^9 Z- A, D. X! ?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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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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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 d% q! I; j-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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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M- }% R3 t+ ?" T# _  s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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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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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實賴詢問道。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 I* @. m2 x! F/ S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7 J+ l# Y" A5 `" M; k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J/ a1 M, D  o- J$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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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1 @9 Y! ?: R! e"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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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G; X) x& d/ \8 y,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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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

“大海。”晴明答。& t; O+ _1 q) T1 I/ }5 X+ U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5 J8 M7 `6 C# `1 r. l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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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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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c3 e* F/ P! z7 t! A" w

“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1 g+ O8 m9 m1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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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E: {/ K$ X9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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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風大起來啦。”+ k6 l2 G6 j3 Z% u- b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浪高起來啦。”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m) W' t5 ~9 O+ g, V# W, `$ Q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g9 X- S  r3 n4 l%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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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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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越來越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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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N" {: m' i( `0 g8 C8 G% h9 \6 t. G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5 i: v. X; A, V

“啊！ ”) n9 B" F) Y; f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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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K$ I0 X. Z7 m3 h9 i(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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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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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0 q& Z6 D( j) n5 q! D7 [

“哎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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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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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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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博雅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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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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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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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1 o4 t0 P' O" x: o9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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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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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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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1 k" E- `! ~0 o* B+ W4 l: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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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X/ `- F: x( T4 u: I& k$ H!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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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 v: t7 j$ z!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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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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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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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

“是。”% R) _7 K( g# Q& d

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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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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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9 y& Q. b& z; b" ]" t& H0 q, M

“好鹹！ ”- K$ w6 R/ t4 _7 n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e( C% R; p4 n, N+ H' g/ e7 q4 B/ m

四  Q3 N1 y+ h& N& R' u9 N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0 v) B' v! o2 S6 g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D, p) F8 c0 ]1 u  g

“呵呵。道滿大人——”, P) E% m. I  ~2 v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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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7 Z9 v' Z1 e  `( b/ q

“哼……”8 F0 j% P( c3 ]3 t9 M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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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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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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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晴明，道滿！ ”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9 b. ^# h4 a8 f2 w/ Z; N) e/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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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猜東西嘛……”* }2 I: F" {* t9 E2 K)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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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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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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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g0 c/ l/ S+ M! K  u
6 ^& Y6 `/ X+ \+ F+ j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2 Q( d% c7 ^. u' k/ s+ U7 Y
* [( k: x) I  q0 j* ^4 @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r  [$ t0 i' ]6 I7 C+ a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 J2 F  R+ O+ O; Y6 M7 v
“明白了。”
% |; W; H& c7 R- K% b
兩人點頭答應。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 F/ Y! T& C1 k" h% u
“請。”! ?7 f! K% Z' t: z2 C

晴明表示同意。# t0 a' j% Y% ]. I5 ?/ v2 D
: k% E  f7 n9 E. f9 B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2 \- c( T2 _. r6 K
( \5 O2 |# M4 q" o! `4 N' l0 y
道滿脫口而出。% w: W: }" n$ x1 m* B; K$ c& {. `( ~" V
7 T2 Y- S2 m8 D% [6 _- @4 }
“你、你怎么……”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4 h! R& q! w2 f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k0 ?( {7 p' C+ i, F) R; u+ E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Y$ @3 Y+ w* O/ a/ e5 ]7 d
* L' {% w" {' I* r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6 k/ C. i8 ~5 K+ y, |; i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7 p8 i6 |" V# p5 w/ e
* v# o8 @! }7 i9 C' T1 u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C3 k; a6 F; f6 Q  B$ k1 M  a2 a& @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 C8 z& I$ {, O/ b

“喂、喂！ ”
% _! E8 p$ a( @, M. i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B; x, i/ X8 T2 H/ C9 j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 R5 S, L4 g: I( z" ?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7 R; s6 Q4 W" v. @7 W! D7 \

道滿低聲說著。

“十二只老鼠。”; g, c3 |1 A* T6 B
/ o& q. {! o9 B$ O" z4 h1 y# m; V
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7 H" `& S# H4 _" s
; u2 T4 H5 h, I, N. h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5 ~* j. p, W4 Z9 l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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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4 y* `1 d; t- A" u
( v+ r# A' S4 H( \; e
晴明也輕聲說。2 }$ v0 Z9 i2 d

“十二只老鼠。”
- |! y  Q: P& l1 d' ?+ W
“四只大柑子。”

彼此寸步不讓。
7 J$ h. S! @% w$ i9 J0 i) |
“道滿大人——”
, q  X# q% k7 u9 v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A' L' z" d# N6 S. H

“不錯。”
( z9 k! y/ ?/ q
道滿點頭。' n+ x0 j! |7 Y& _0 g; D
- p" V* v& p1 z) c" x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 h) H' S( l- U/ b, j- e
% Z9 o. U. I9 r9 b! Z
“那么，我打開啦……”
0 Z9 D' R, E' v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1 t# s  X8 |& E* P" ]+ @: P+ ^

“怎、怎么會……”
! y, u1 Q0 q' [* n' @: k, o5 j7 }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S) u$ i; z) @
( d8 U0 g4 {  W0 N# u2 r$ ]. t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0 y6 ?9 n6 e8 F* \% C$ t# D/ b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1 _' @0 j0 e2 Q$ K0 e! i: L0 b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3 o! m0 F" L1 z6 a
- D  \; w) V: f9 e0 I7 k( G  k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 x+ T1 M: O  x8 p. z  {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l7 Z9 {7 e4 k% @- L6 I; R/ Y
6 X2 c$ K0 K, `2 `! b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 i( V( d5 _; ~& k& m& Y" j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9 b8 E9 [# Z1 Y) q0 x. v0 X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v( G: \- z; y% C: r5 O

“啊，的確如此。”. `" |. k* z6 d& t1 A8 [
- w2 w1 j. m1 L/ V3 z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7 Z; s9 F$ x. N0 `6 |
2 @, o, o4 ?. O  u
“嗯。”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6 {# I" w: K& s& w- w6 b

“……”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t" E8 J7 b# t, A( Z# H0 h! V

“哦？ ”
) y- N/ h# n4 @! d7 S$ n4 E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 l9 F' ]0 @! X! O3 d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v( s8 j. y- T& }# h8 y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Y; U. Y% X8 |$ Y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 A/ S! Z! M" s1 p! [) @' w8 l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 s4 y8 q8 t. ~, f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 K8 J% q0 R  Z1 q3 k: [2 q0 @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0 x! G9 A( y; `$ T1 S0 ~. \/ ^# W
1 a. `* d" x. R& q1 b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r5 ?8 p. ], z, ~- C/ \

子神將，宮毗羅。% A- Q8 k* q0 p: Y7 ]1 x) F

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

卯神將，安底羅。3 O2 M1 \! k4 t8 e. V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 w4 V  q, N+ P7 y* ?, q/ i3 V

午神將，因達羅。  O. M7 F. E- R) I

未神將，波夷羅。
2 F2 O" ]. a) ?: \, I( m
申神將，摩虎羅。8 M/ ]/ X- P- y/ Y

酉神將，真達羅。0 }. O5 a' x( O8 D( G  U  `' @
1 u6 H4 q5 B% x/ ~% G. Q, a: H
戌神將，招杜羅。

亥神將，比羯羅。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 f, b1 F% [( _4 d9 q( i' @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Z: ^2 i. j- F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 W, J& N7 k5 f. E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q- L, ^8 ]$ `$ m: I' _+ w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 R* z( H( L2 D" f- {
“嗯。”! m' q* Y/ t9 J( C5 C3 Q
- b; L- k3 [8 W6 A3 D6 O8 q( X3 N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3 A6 g; I$ _  C2 U) s0 u& J

“哪個神將？ ”( h- ]( p' P8 V: ]1 M! ]
' @0 t( l* s+ N% M/ y
“辰時的安爾羅。”- Y, Q* h/ H; W4 ?2 z7 ?1 j, K

“呵呵。”; F* c9 x3 k3 g- B3 Z$ h
4 ^, f; V3 {: H! w1 Y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 U  {, P& G6 H) H8 Q' ~
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0 j7 T6 f5 F$ s& @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 O' x4 s+ h' e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2 b+ Q* k  G5 S  O' }
: J) i' k# |% E
“道滿大人……”1 [  B4 z. ]( j2 m

博雅低聲說道。1 z$ S  y6 C* S/ Q+ \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U( m- s( S; a# u, |* w
" v& W; l* \% _7 U- b! x# @
“晴明……”. J# J0 W# U7 L# q
  v8 h3 _1 h) A6 U8 u1 Z8 t
道滿輕聲招呼。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5 L$ w& N$ k2 ]1 r+ t1 b. C$ e

晴明對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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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2 `: w! L& q( M
0 X, s6 I; I. i  R* J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噢。”8 p3 y9 n3 o9 y% Y" V
0 a# }4 D9 ~$ |* g6 {  ]
道滿答了一聲。0 p2 d8 E7 ?) M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u: U, m5 ~% H; R
: {- E0 b$ i, V0 N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7 B6 A) E# M0 d% h: P, i
道滿搔著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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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E) e7 }' t( u% X* n) S8 k* p: B
, v# M+ x- j: i- c- q& m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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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x' L+ b) H5 v) }+ e
& O6 t. E8 T. X8 T+ Y
“小東西，真了不起。”- O  O* J7 z( z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 N# B, }) w# t+ [1 K4 V
“這？！”7 f9 T5 M, [. n

博雅驚呼。$ c8 V5 ?* C+ J# E2 G8 ^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a/ Z& O" v# G5 D* ~5 J/ ]8 s) \

晴明回答道。4 t: T* D4 F6 R% y/ l0 w8 c3 b

辰，就是龍。

“果然是極其精美。”6 ~1 E% A! {. ~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請吧。”
7 A. G' O7 ~$ T" k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A2 T. W% \5 {
6 M) N/ N/ Z8 l. V( j' t8 V( L
“那我就收下啦。”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1 X5 k; ?# w( M2 ]- v5 V4 {+ ^

“沒錯。”

晴明對博雅說道。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X7 P& H4 w1 Q$ I6 f3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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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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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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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E9 y5 _2 r) m0 h
' I, M) r! N5 ~3 N) J9 c6 H% |
“那小子？ ”
. H, D  A7 Q4 p, c9 w) X
“藤原師輔。”

“什么？！”
) {8 i, ]% E. W- ?. l# p& n2 }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7 M! z+ N: y" m9 t, E
. [7 A4 u! g7 T1 I. I& l. a7 ~
“怎么。師輔大人？ ”* T1 j+ _2 q9 B# C) Z9 M* b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h! U# A* ^- t  \$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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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2 u- J! v! p0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0 y+ H' J1 i  o! `/ J8 X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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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H1 \; D6 ^  M& I8 |
$ A7 z8 \4 g: t5 t5 o+ d& V
“為什么？ ”/ ]+ r! R! [9 }6 _8 l& |, t; P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 T4 J7 I4 M4 ~, I% t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Z: h5 T; L% U1 \/ v

“什么？！”$ s/ ^* o+ Z8 D* V; Z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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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 |0 @- x" U) o0 O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 t5 E9 ~1 k- x$ v
! V  J! K( y. U" Q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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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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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唔，嗯。”8 J: U. q2 L( }3 D! |/ y
5 _- A5 {+ i6 G4 g# j  R
博雅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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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是啊。”* n2 c, i4 N8 m!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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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回見……”) w: m3 |! [8 ^  M9 v" c1 k% b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x2 {! [) o( h/ G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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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i' y$ ^6 g# E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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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r/ U& A& a/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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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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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1 M& r" i3 S* T" [2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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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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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3 d' t9 A- k;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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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c" `3 e# [0 n% I. r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真是光陰似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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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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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i; c5 n* m% u# U1 X' |" E
+ Y- g% a- T# g+ }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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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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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3 C5 E3 P' [( P4 x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r- L' t- b" o3 y2 A5 n& e5 U/ j' L: R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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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B" o# W7 ]* _0 d9 u, l4 B' A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h* m+ C  N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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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H8 W+ R) m0 [+ A'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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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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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b5 N: w; ~& K+ J7 z; N/ ^2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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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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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4 e, ^1 m7 @# {6 j. ]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 T4 J& ]) D  u4 ^& R
# P9 D7 Z- q/ |4 k* r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8 X6 t: |, Z9 `8 A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7 @. n; k, F: [: N- d( z
8 k; ?5 N% D- H" A, F3 P7 J4 F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A* }9 Z) S- l/ e4 y' i& A" h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 ?6 b& x# f4 e: C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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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g- R5 b& Q; J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H- z! `' u2 |" [9 f( e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O% k; U6 \0 L9 g/ j/ H) |* z  {. M
' t% ]9 w% j8 Z$ p7 G. |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x) a5 y3 F2 [" b- v1 t; U$ }
, j5 f. z$ X7 Y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w+ W( [8 u5 n8 u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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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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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X* s1 ^8 C+ e: y
- b( V# ^0 M" \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F8 i. w+ w1 P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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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C& x+ r! {1 ?, Q- V4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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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6 [" a  a* @+ B) P; C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2 G7 p1 R6 L, b- |: K0 i/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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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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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v! G  l$ D) p&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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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u+ _0 x9 f. B7 R  h: E2 ?3 c+ V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b* P; b, y9 J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8 S$ F, E% U( a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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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3 i, q" x1 x, q/ I# T! H2 [, F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s& A  e% o6 D, @$ @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M4 ^* y0 O" x9 I5 ]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V+ G+ ^; v1 q& H0 \

二1 V6 o( W5 C$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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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可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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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0 K. x! U3 x, N1 R0 D# \9 k;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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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9 X6 C%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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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想嗎？ ”  I1 b& q* j$ I: x& f: _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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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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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f0 s0 v5 r! z

晴明注視著博雅。0 o3 t: b8 _0 p# V) }

“嗯。”, @9 Z! T2 C% r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C# g/ M# ~8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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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5 Y* m- Z. W1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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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A$ z: Y6 z# K- P; C" d3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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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2 P; ^! I* m) p/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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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3 p) g: j" m, j7 [3 d7 v4 [3 v8 _" \

“算是吧。”! {& Q# @2 |- ^$ w7 ]; W5 A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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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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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7 P4 w/ u/ p6 A: m' j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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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就是舌頭嘛。”' r, l  `;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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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m% k( r% @1 ?; ?( B(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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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 |" Z$ f# {: l- h! C* Z3 J9 P" ^/ N

“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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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 S/ n1 f$ W0 S1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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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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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7 C9 }1 ^$ u: f( `' H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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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 ”3 L5 u- ?/ P. f(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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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5 K" @% C! z) X( P1 U" m1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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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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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7 D* z3 ?7 a% z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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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5 g' k- |7 Q5 U$ R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Q& B, w/ F1 m. j) |3 K% I0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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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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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j4 y# t. o1 k, q. \# Z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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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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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 D6 \# N; N&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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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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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喚道。4 ?! [0 y7 ?& n0 c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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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 N4 `1 t$ k/ d: }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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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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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O  ]5 C$ L1 n5 o  e% q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0 V+ q. y, B+ T%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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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7 j7 `: D7 Z- S+ B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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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j, H, w/ Q) J4 _9 U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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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J4 l9 i;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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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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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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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啊、啊……”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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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9 ?1 I/ s5 G# t3 @3 Y+ H

這可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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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哇！ ”4 H/ Y0 t+ A9 {7 k/ U!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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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1 P, _9 r- E( X$ A5 b3 K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6 p4 b6 N% M8 C/ p"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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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您醒過來了？ ”

元心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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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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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 q) `. k" M, _+ k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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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g  p( n  u' _) e+ S8 t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 G) {+ E8 Q( z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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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g* N* J; V. Z: Y

“可疑的東西？ ”6 h+ u' N: D9 U& T  l. g3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3 S5 i) b* m' C'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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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5 l( t% M* J/ R7 o, [9 b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 C( `6 j& X( i3 y- q/ t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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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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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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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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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F) b% X3 Q  m& v. f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啊？ ”0 M/ b/ r7 q3 A! T( m1 Y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6 F  r- n* {$ A9 x. L/ _( @2 c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v+ u$ [$ o# \( ?$ T0 W$ r2 i7 }, Y- T( }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s+ O! b; Z+ [" i' ]' Q

四/ a; _8 G+ ~: T# A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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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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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Z" i, f  {8 ^2 Z$ u! |. Y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6 L; t2 ~7 q) c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6 k, o3 m4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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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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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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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2 B9 |/ R* _- V$ R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C% U$ ?$ c$ W+ K. e$ e4 @9 F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6 l* E/ ~9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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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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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0 _- v* E7 w( ~: z1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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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Z3 `' [3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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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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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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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5 |% J9 t2 s) ^0 V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9 K' E! \3 ]/ g/ ~( B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2 q4 U4 F! X  m% ]

“那些家夥？ ”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v+ C: |: ]: w* G6 b& z  n; T3 f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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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k" }. M$ w- Q2 H5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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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b* w' Q0 F/ {. d, K& J" C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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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4 [: U0 w; |; i% F. j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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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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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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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i- ~$ P4 n) `- L% W; Z6 J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 J5 k0 m) f! S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H1 {" N* I8 t9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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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7 r" V- w. a! O" Q: d&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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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5 R) C" X5 @$ m( u9 n( i% b. Q/ A6 D  L

“是！ ”+ K. }3 Y1 h& n: G, k0 H: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D: I- S! D9 V3 m* k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_. o$ p3 Y4 O2 m- T; ~$ N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z0 E1 q* f% b, H) K& [$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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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E3 m& R. ^: z2 M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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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Z6 F% m( [  W8 u' I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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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R! V+ ~' Z9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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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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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u8 j, @) v" z' B4 a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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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9 v5 E5 E" {! b' \# K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7 \2 N, i8 b* C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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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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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2 `' H0 ?3 ]6 w1 [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8 i$ ?3 G) L% W' W4 z( Y6 Y* v* m/ R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m" b8 m4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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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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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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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那首領喝問。7 e" i  L, L) C5 a* o% }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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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2 v8 I" }& g* I; J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7 B+ L. g; e: I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A1 F& S. y( G. v$ i+ F3 z

“咦？好像有人。”/ @0 t5 k0 C. i4 W# o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p9 v; D( N6 h1 r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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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0 c( W9 j: }& N, {. Z4 D%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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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0 d1 f! G2 T# W- b& W%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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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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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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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6 n( \* {  S/ Q9 @- Z/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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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4 S/ k, `9 j#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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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2 _3 ^" A( l: a# l' M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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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6 w, w1 o3 V# p; ^# O) @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h6 o7 K!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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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聲音漸漸遠去。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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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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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5 P! z7 n( ]9 a/ Q7 F8 @, P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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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T0 [$ W3 D+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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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晴明道。) T; [5 N7 i; x  e/ f5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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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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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E8 m. E. G(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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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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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7 O. ?. e* M  S5 {- N#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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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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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 H, l5 I& M! A2 N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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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0 p5 C: T+ z1 L! ?5 \! j  g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A  D7 d$ b/ h% p" u8 A. O, G" S

“唉……”, U' M# f- t) C- _& Y) y& e& a/ ^  A
$ B+ M6 o# I, ?& y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k1 m2 m6 Q  ^7 v, e1 A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 V8 A* w8 ^* ]3 z- {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 \* @; z6 S9 L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5 N/ W; X& ~7 o8 y
: _5 n- Q2 A& [7 p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e( f% @- v- B8 D; g1 J# I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A2 |4 t) ]( ~' l. J6 D

“嗯。”% f: C! Y( h( M4 I8 h' Z. i

“去嗎？ ”; A7 d/ H. l8 H. R0 N2 Z/ `

“去吧。”- D( a+ A5 [: U9 p$ [& c

“走吧。”& j. W1 [" I$ g, ^, O% x) g- x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7 b; s8 L1 U( S( b4 _
六
% o( G5 a! ^, b& p
“奇怪……”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u, \& {8 i4 c' P% ^& o! ^% h+ q

山門敞開著。
3 G& b, x8 x1 P4 o% \) S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 j) x% _. F4 G( m6 f- n: N% h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k' R! ]( t3 ?' R6 K8 X* Z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 C, {7 Y7 v2 P: I  n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2 }7 l; g) g* H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d3 r! q( P2 e. X: K
  T3 i! l8 e2 W/ U& i: v( l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z7 D+ s' h- ]6 i& [! H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7 V8 G- Z! C6 T6 M
5 I, F! W1 {3 e' `" A. L: j7 I7 V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x: c% |6 q4 F7 Y$ U
1 g+ }* ?, R8 S. r) ]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 J$ K- g- ~( h0 t9 _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5 q% x4 R1 ^' L2 ?0 l) q. k  S, ]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O. d" h5 h; ?( Q3 P
, M: D0 ^6 _& l$ ~8 J  G! O: ^
“怎么了，晴明？ ”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M% m. ]; P* U- U
+ N+ }! k9 L; P+ U
“有人來啦。”0 r: i. B; o( `
+ N) W2 E! e, d# |) r# w7 x* j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 h$ c  X9 c5 \' H0 ^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7 O& Y' ?: k( }5 L) Z% t+ m, c
1 }$ {0 n2 L  m8 y! M1 Y5 A7 @$ I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4 p; ?, y; q& \' w6 ]' v& M0 y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3 W: H" x3 [9 e6 D% \4 E
5 R0 D% p" T: A+ w$ V7 n3 E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W# c4 K. K4 k5 T; ~( g! F4 H& J+ K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3 N5 B! i- b+ f1 X
“都是陰間來客呀……”
+ ]* N& v6 ~; Y/ u# T
晴明低聲說著。0 F1 N* M- w" X% m& N# @, d; f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一個唐人說道。9 {, T- N" {2 ^  u& m

“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C5 _# h4 l+ i+ q2 T' n! G

“你認識這和尚嗎？ ”
+ T: z3 M5 I$ }& N6 {, O. G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3 p  B9 I; z: g0 s/ h8 L
1 s4 f) R# u2 \5 y! A! B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a0 o  J$ f, N; [4 y# ~) ~
; l# e! R) R& w9 {' _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8 O+ N: D1 o% H; k
+ Q0 J/ @& f! x. {  r0 W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 N/ h0 m. s, M
“請放了他。”! H1 ?) z" `3 k- L% w. ]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 Q( q) l3 i- ]3 }; `
“你們想試一試嗎？ ”  z+ a9 {9 V/ g3 i4 B! t6 A! l
8 m3 ]$ d- g9 w' N- v* t6 p! D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A5 w" i! w' Q9 t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P: b, t! _$ |) x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n5 t. S+ s$ F9 i% H1 H7 R
  Q! c- y+ B8 L" P$ s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i! h& F1 n, u1 {5 t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6 Y( [' a) S" ~) H( Z
+ d3 U' c: E, M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3 ~# F: H5 W$ I/ I0 R, W9 N
, N5 w! A7 ]1 ~6 `4 F% x- c
他大叫起來。* Y& J! f7 @! P3 S9 q( t3 F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8 c* l  d$ J6 r( ~& p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6 C2 v6 L; @1 x' @4 W6 |1 b2 g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 f3 V- F8 t2 p0 F; S' Q
* `9 u* a  K2 _% h1 l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7 `8 O- x2 Z$ a+ |2 N) o; q
4 u3 A4 k' |# P& x2 M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 Q; k( H* V3 M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1 @( y3 q# c* q/ q
* A" P( ^' J) ^  @& r
七' Q) J1 v2 k3 Q2 T& u& @* n
# x; Z& i; _6 h4 z" F9 N& M
“好。那就開始吧。”* `! p/ h. C* Q; M' ^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 F* B6 u& N7 t  z& M+ _) L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5 F7 g7 P1 g" K2 o+ ^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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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  G1 S- Y5 t" l
* b, j; r' k1 q/ B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T1 {* ^  A+ l8 w5 p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 V/ M: s1 C8 P0 N3 L1 a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 T8 u; q+ J/ j6 P) d4 ^9 `. h% V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_% \) H0 W  f* ?, ]  E6 M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 p. d  a. u0 S2 \# o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3 o# H6 M2 V& C# H( ^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d) f5 R" U; R4 }$ R9 h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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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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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t3 X+ t4 o; K' Y) d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 d: g% y* @$ h: m- }' p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9 X0 i1 b( a( u9 k. _6 P8 q. t9 k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 h: L( B+ c$ m9 T( D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 m; X! p/ M/ d. l0 N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 j/ t& A/ {8 _8 ]: Z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 M5 l& G* B' [. Q

博雅小聲叫起來。
( j! K, g$ P7 O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 c8 i; G7 R4 M
7 U- c& Z; J" z, h( o/ p/ {
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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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4 B2 r' I, W/ d$ `* s! B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4 }, H! b+ M# w' e1 c+ l2 N; D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這、這是……”0 b, ~( h; v1 m2 _0 W
. g& c7 j/ `9 ]! G) P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T( Q9 b. Q) k  ?$ d& {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6 @( L- N9 i  C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S; n( r, D; q5 r% H6 E( {5 i8 b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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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交談在繼續進行。1 W; \/ ~3 M3 I$ K0 L1 c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g! Y' \: d, T3 ?8 h+ i8 S6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 M2 u* u+ f. I+ A8 y* F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0 `0 T- O2 b, D0 P9 W7 z+ j
# E! g9 x2 o7 O( d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0 H* L4 [1 C, D6 V
; e+ M5 ]0 f& j% ?0 X. m" N" K& R/ s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j- [& O9 y7 H; p3 e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Y0 I$ o+ k) L  K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7 S5 K1 Q5 L, y+ i9 y: }" U
“要帶到哪去？ ”

“藏經樓。”" ]/ k1 a6 y6 Y# b1 O8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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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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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3 V$ Z3 d) `: W- W

說這話的是元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8 p' H# w  {- Q  S2 [: p
6 T  i2 _& _6 a* b" V- H0 L
晴明對元心說。
) Q4 a$ E9 n9 \2 U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 J2 e7 ?/ T8 g0 \7 j/ H8 B7 Q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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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Z5 ]1 F: o  f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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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t# ~# b7 |& m9 N' E0 R

晴明問忍覺。: t# D2 U- }& g& O/ [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4 E2 `( C  c9 ]! n! s

“這個……”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F. }" O. [  `0 x: b( J
9 G" Q3 O* r' S6 w: b; p% o7 R
“是嗎？ ”6 Y& \: _" X9 z' x" K% T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G# H" r  p7 a( i* c) }: Y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 r+ S% |0 i5 l! `; c% ~/ z" l
“正是。”: k* R9 y% e. ^! {) H& j
3 ~1 c3 q9 X6 r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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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7 r) }: D" k  V& ~6 X
! l1 p4 c& n, f! ^8 k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q  r( \" H+ ^5 ?5 B: u$ q
  m5 Y: @: O- {. t) J- T
“懺海壇？ ”
0 u# p$ w. S+ [: G; _) G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5 H$ `; E1 ]8 c7 B3 T
“……”: O- B6 Y8 ~& Y  _! H) {% @) T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9 Y: k( n7 H. q! K# s2 h& I

“唔……”. s- @1 H4 k. W6 O$ T
5 B% e' h. T( d* p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A% i' O8 E  K* T( t0 N' b
3 _2 k6 D4 I  Q: a# n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9 N; Z* y! l0 \3 N9 l, y
晴明抱起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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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m0 v' G7 c1 D# V# d8 [. }
* T& Z4 n9 G  E# |9 I! }+ h9 J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C6 G$ f2 o# V. r  J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 A' R) ^" S3 ~; C0 C$ [2 ]3 [
“啊呀！ ”: v' ]: w/ V: q

“啊呀！ ”. K7 _# i3 Q; s9 I3 R9 s7 f& K
4 u1 d: ]. `. \7 C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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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v0 g# U5 n; L! ~; H9 T5 O3 [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R. g" j# ~% e4 @, S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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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T& f. Z6 C4 X2 P- G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5 k7 Y0 b) o$ Q

“啊呀，這、這可真……”' c3 F% r4 H0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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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3 Y8 @) h& ~8 L6 j, _8 d# D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元心輕聲自語。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Z- n) u$ j. l# u; {' M

晴明問忍覺道。& S6 \; O5 S$ o) j& ~0 h0 k

“這口摔碎的壇子？ ”

“正是。”' \3 u! Z) Y6 t& ~2 Q0 A

晴明點點頭。& A7 z- j1 H9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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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U/ Y- l0 S$ b1 D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 }& R. [' Z' j& Y!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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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6 ^+ Y2 m4 D2 z* Q! G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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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 M' r, H, p5 I6 Q. `- \8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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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感謝。”$ y# W8 I! K4 b- x3 _5 ]! T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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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0 }) Q3 f; A6 }6 \# H; Q
5 P, N# U  n& S% P; H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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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q+ y$ y5 _/ x3 E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I5 a6 J' z: I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1 r9 G: n# O+ Q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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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j& K2 F' S+ l8 J" U1 U&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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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O0 N3 |4 Y# j& P1 q) i0 w4 H; x) e

熱。  o0 J+ I; P6 [: _+ D. F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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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0 X) V  f+ r8 S) q) [+ q$ |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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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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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H8 H1 u+ R& r( ^% o: H6 i* c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E+ T4 U$ V$ G: b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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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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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1 ~; S8 \8 Q7 b* l$ h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 f& C# E) ]1 }% G( Z2 `; R2 V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6 D4 q9 W/ N3 U% s  ^; Q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8 E5 [: Y! B0 T# o. B
3 p1 @& n' j3 d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9 p5 @  e0 v) `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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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y8 W8 o( {0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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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F7 [* g; Q) W$ l

“好香魚啊！ ”0 e( d- ^, b6 }3 d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D8 @0 [' q" p' a. r6 U! d' a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哦。”
2 ?) V9 k- q% O+ _( ~  ?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q0 i, o. |: s% E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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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1 B8 |( G1 J" f3 l: ^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G8 I5 d% `' f) `0 l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_( J8 S' C- }! n
) S3 n: ?; P! O- g: G
“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g6 j4 L3 h+ y$ Z* r  H. `5 Y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8 c7 b! h1 \" r4 V
" f# ]$ A5 u, d- ^: l  Q' t: q' X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5 n" J$ Q; i5 G& A3 S

“篾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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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5 Q/ f1 K: A, a, R/ f3 A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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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W& e# Z+ _$ G  v6 F9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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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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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t2 Z* Y: x7 M% [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5 N- J" |) g) e/ T- p4 A- U2 m$ q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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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e! Q* R$ \. I2 J( F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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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 q5 E! v$ f0 C  L( {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6 M. x/ n5 A. Y9 Y4 h: U. \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Z8 z) T- P, V0 P" U0 C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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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G5 _2 m' x& M9 ^9 m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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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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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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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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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h; h  ]/ w5 k* t, b( M! W) x(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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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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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x1 U9 X. ?) ?* o- F0 B) x( u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4 |) B, d2 d

“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3 @! `  ?+ P& L, e, i+ h! |' S% T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猿重已經睡熟了。, A  W  w/ f% A9 p  P2 q7 D% S

“喂……”$ w' d* ~4 _2 Z1 q; T5 _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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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  S/ D8 J( n$ u1 J! d5 {% E

“有人在嗎……”7 U, [8 ]9 e0 e8 H5 i5 B) \%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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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7 X& C4 m0 q' v& L8 Z& }- S" y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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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L# x2 P- ^$ G; l/ M. z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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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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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馬上就要衝走啦！ ”

那個聲音說著。$ |* g- L4 N" c8 B' Z0 ]8 C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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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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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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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0 \/ s% s3 ]2 V1 g, h* a* q
8 n3 Z9 O0 o& R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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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k" c% q; l- g3 B3 {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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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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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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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G7 Q/ H9 j4 z2 k' @/ v+ S1 i
$ R  p, m- q  U8 \% h: F6 x1 T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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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m- v8 y, h& P3 R  A5 n* H' j

月色分明。3 I2 M8 U7 \& n/ R8 i" O' c% W8 c2 i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I3 Y6 ?' c) S, P  M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F" z. |( v! D. z, @
0 ]0 x- H) S9 T1 {6 g7 t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v$ H) D. R# Y  Q* C$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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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0 r! n3 O0 k) z: y5 Y! V3 H8 O" n2 V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 q  Z2 l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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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4 w3 m. G) \3 s  M& D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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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8 C) J1 J& V! L( k( I0 g5 M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1 I$ u) T; {; j# z" {* j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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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4 |0 l% T! Q( ]& x. k

向左轉——  e; B: O+ R; `" w) t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d1 {- E* Q' j- ^

“來來！就是這裏。”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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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8 ^2 F$ S; f% E0 k4 K4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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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  Z4 V% n0 Y. X5 ~' x- X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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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9 z; a+ w/ s7 L2 l* B2 U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你想尋死嗎？ ”* {! N7 E( o, j. O3 R  k" I8 Y# y

妻子責問猿重。# y: ?' }9 e# j7 w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2 w2 K& |+ q0 R+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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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S" O" }$ H) k5 |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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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6 @/ [9 Y/ b9 y! m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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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1 ^, h4 x" e) t
“哎……”8 ]! v/ E5 a6 T9 u& @7 X&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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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h9 _  Q& u- L1 O, {5 n(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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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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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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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 M* g" M) E8 b" g6 v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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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D- ?7 R& i  I3 D  i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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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 n& N& O' ~, d( l* D" c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3 b; T7 Y8 Q4 s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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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R3 l5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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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0 F! E8 j4 N0 a) L,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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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E8 T$ M& c1 @3 [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T5 Y! b* I% o9 @9 N, i' L9 B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x$ N0 ]" R3 a2 {1 G2 U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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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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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F2 s7 x; j6 x6 h% r8 Q) g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8 H! M0 C: S9 p; l: N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Q/ [+ U+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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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7 X! z3 D8 K; T( _5 e! Z4 B6 f
5 h2 v7 c* z2 ]8 H& S$ M& V. M: M' G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1 E( t# S' ?4 T$ Z  q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p7 w: I9 v3 r8 _$ M- n'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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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8 u* U: X' l' t4 X
3 S' i6 x$ V1 _- |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m5 w; U! c+ L
4 c- T! y. `  O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r6 A) }6 Q& G3 ?% W( n0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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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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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O) d: g* P* c. \3 n6 z/ E8 r2 ]

妻子的腳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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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J' i1 z# ~# B* [3 n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c/ ~( n+ k- v3 R/ c
4 q/ _/ k* {1 r) o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 B* u: Q, W9 f  Z
“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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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I: e2 c& V# o: C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1 R7 w+ T# \5 z, B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1 E) o! y3 d
  Y$ w5 i8 b* j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K8 p/ {$ L- g, R& O( M$ B' k$ N% i
$ a# V/ Z5 B& H3 {& W1 v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有個女人說。4 D9 l! ~2 u) m. U* C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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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X' a" E1 H1 U-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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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_. k; `0 V7 _7 ?8 t! d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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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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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6 U+ h- _9 `+ y% |8 i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n$ K2 \+ |1 c/ ]%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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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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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c9 u. R2 D+ Y: u! l. i

“喂！ ”* n& n7 S/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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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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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出來呀！ ”4 L  }# @/ Y0 b7 ^0 N

“出來吧！ ”' I: U# X( |- n6 I' t' @1 C* [*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j# [7 T, G1 |! Y

“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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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掀開！ ”1 }( E2 B; l, Y2 d

“草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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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5 b; {&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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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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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r' D8 Z  w1 p0 A

“我們沒法進來呀。”( t4 y/ v: d1 D, i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2 |9 B4 ~8 a, R5 I5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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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我們自己找啦！ ”: L( Q) a8 T/ k0 ~4 N' L/ _: g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E$ ^) V" j' w' Z' O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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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

“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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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2 g% `! C8 s" h- [!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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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p. X1 L7 D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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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c" u. Y, ]; N- V- e" y

“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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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7 @# j9 g( Y5 |, q.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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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嗯。”' U: w8 U9 @, F

“嗯。”! n, m" D0 t/ p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喂，猿重大人……”

“夫人……”% \/ @* g( F  k( O7 e3 U. ~

“請開門呀！ ”- x6 \1 @0 Z* N: }7 ]9 w

“請開門吧！ ”0 I/ g! ?0 N" [' G7 H!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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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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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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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 R* }- ^+ l+ n-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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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p2 @$ N- D. ?* ^4 C.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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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 }2 ^) I/ _( Z;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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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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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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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E2 j  m; y& o( ?( t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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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P" ]! F9 i3 Z1 t( d

博雅點點頭。# L& F9 H( o2 s4 l4 E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博雅又問道。6 G+ G" }5 o' D7 k.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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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 \1 S$ t&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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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 v: p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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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A( K9 k# p$ f7 B& u2 V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g" E0 e1 r3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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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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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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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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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今天。”( d' ]$ K. p4 {# Z9 u.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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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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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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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X6 t' p8 y) T1 W1 Z

“出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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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u/ v( I+ q3 w5 }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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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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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5 W$ `: G% V) e$ F6 P! X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4 G9 S! G6 k' P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i2 P3 v- G5 c" m

“嗯。”

“什么時候？ ”

“今晚。”: f1 E" e2 ~  M# P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3 J  r6 X8 s3 q$ U. L* [% c
5 C! d% F, @$ R# o! p
“去不去？ ”: l  {; \( a9 I
% s) `/ D  c6 J; n8 V
“嗯。”% N" q9 y7 A. z3 t0 C'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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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 G- ^# q1 S; q5 f

“去吧。”0 G- A  J- H) j; s/ {1 P& L3 k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2 s9 q1 \( G" O, ?* P0 R! H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j1 A' z3 @, B0 L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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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k' j8 S6 q4 ?5 X1 O. J  D5 Z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s7 L) j# z9 }& |8 A'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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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O: Q' q2 S) K, Z3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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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0 r3 x& p1 R# l2 l- r0 g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猿重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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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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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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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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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s  F& t2 x/ ]8 o. A/ G! s5 p9 G
+ \# i5 Q' y' r/ x2 Q" C+ y0 F4 n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0 B0 e! W' |1 b( y+ G# T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1 r+ T0 x3 N8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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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e+ p% i# V8 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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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f  L) A2 b9 \- D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8 e- m- m# t( g" W! y4 e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猿重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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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9 d0 {9 X: Y5 s6 }
0 \( g0 G0 e* n, `9 B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5 m  J3 l* [7 B: _+ U' J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 K1 e# E) x7 I; i
, j7 o2 [, w' K- P- T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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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 \* w5 t3 A# i; N' I- b2 ^: F

博雅大聲說著。

“生火……”" |! Y; }7 ]: }% z; E( J+ W7 P/ G
4 E" K, }# ]( i1 ]2 x$ ]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 B% ]' Q/ T( [; `0 v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U8 r1 t& x5 A: J+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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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T* \  I; P$ i3 M; Q9 L
) U' e  T/ F' C( e3 E" ~
“肯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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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4 O2 y3 `0 f  L/ _) `  U- A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9 n5 X0 Y. c( |1 x9 c
6 ~* d# p" }9 u; A2 P+ f5 N
五

他們在喝酒。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Q, c# t6 b# ]) B5 n8 s
: _3 A+ D  I% c; f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y7 m( D% k5 I( _  o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6 r8 n# o1 p7 w
$ @; E' v, W% A5 y0 {; ?- ]* G1 _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真夠厲害的。”& g# ?2 m5 Z' o
% n' I" V7 |3 J  U5 f
“噓！ ”$ c6 w+ r. o9 F& X4 s5 S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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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I  L9 D% Z9 P! G! N5 R$ t% q
+ V5 p5 G9 {- ]3 ]
“來了。”; Z% g2 e, {! p* H
0 X; L( A0 @3 Q/ F4 C+ t9 G8 k
晴明平靜地說道。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p. r' [% m) h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j0 k1 i6 B/ [1 B+ ^. l  ?

“喂……”
( \5 b) R  w$ K: r1 ~1 T
“喂……”& V  p0 d- t5 C; z) y" r% a& S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d: c" S4 `) A( s' c0 W
$ `1 n, V0 Q7 l$ ?8 ^7 _" K  x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8 t3 R$ K$ N8 H: Q# c1 i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 M4 V& W9 A8 @

“呵呵。你也聽見了？ ”% L; K  L$ q) H% d+ k* m5 a  Q9 l
3 z2 K5 S' }, }4 `! x, G/ k$ m
“嗯。”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_7 W& F4 K, I: }: U; K

“我可沒有激動啊。”6 x, l$ Y7 P% T% k" Q' h8 C. j8 s
( U8 R; B: u% L! H- O8 w8 e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9 f3 n2 m! ]1 p1 u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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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人……”$ {9 ?# x# A5 Y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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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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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來來。快點吧！ ”/ o  B( h- J8 [  v1 L
* D  D: r9 ]9 m1 e9 ^5 O1 {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啊，打開啦！ ”" r2 P5 _- D/ C* p+ D1 A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1 q+ f& H6 w! F5 L6 O0 D6 ^
1 I! q5 d" p' I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2 [7 b$ c3 j6 {3 t9 K) m
! C& ]0 S( x4 n3 ~( L0 q9 V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是、是……”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q! ^- S; }) @2 _1 `*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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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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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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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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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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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V( g! e# s! S5 Q: L
) h' X# k. [) k1 ~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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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F- G0 d, f4 t+ X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9 x: Y) ]1 K( p4 G. ^! m% a" P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 L; O! k- [% a( |! M0 J- ?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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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來得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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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太好了！ ”
1 q& p% n  c! S8 P2 p, y1 w: j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

“快走吧。”
+ H1 R# j9 R* j: H# x; P1 }# _& \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8 G" }, D- x- r0 }1 T& D$ A  F$ l" z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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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1 R1 E# H# T! h) P- H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T% A' }8 P& P' J) m
" J6 U! ]: @( Q( m
“等、等等……”: \) F/ c8 A$ U6 S3 b  h- _4 `. O
1 w: q5 Q. k5 E( y" d) s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9 c" }7 W0 t8 _) c, a; f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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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H9 ]& V4 U1 @) W6 D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Q5 V, L5 F5 d* ?# d+ o( ~3 e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3 Y' Q! D4 a! A9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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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M1 U: D5 U6 z! m2 D( w

狂風。7 q2 ?3 K2 o; D1 g7 {3 p* {/ A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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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Z) p0 Q/ @* O0 L; {
7 p4 ?: R; w3 G4 ]8 M4 k; O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9 v2 C0 |  T2 Y$ k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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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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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高聲呼叫。+ Z. D1 H, G# G/ t; F: i+ N" W4 n3 J

“博雅，我在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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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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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w0 T2 n' a7 b2 J) ?7 K. D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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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正是晴明。8 F) O1 R) z7 F/ {2 l1 s) e; r: U" _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7 T; I# V2 Y  P% l: S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7 x4 B* M: ]6 G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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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這就是橋了。”7 _7 B0 i3 K; r) c3 [* O7 r! Y
5 S4 s: f- w8 C8 |
“橋？！”) V; D8 h- g, |0 b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3 `' @. e, A# y5 r+ i#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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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z6 n& z9 I+ m4 V8 z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F( @, u% W' ?
  X* M0 A3 }/ D. }3 }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0 c7 |% N6 e  b& Q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y* T7 W* F2 s" }7 W$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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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道。8 ]  w6 s! U' J3 p. z2 k'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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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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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 e+ P# m1 K. E/ Q& p9 S1 \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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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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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8 B3 M2 X' [; i, y+ b
+ B) R3 w) m! v7 h+ k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3 e- |+ K+ m( s& U# Q' |% w0 _* U; ]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6 L7 q  J, v4 o" H6 T( W1 o0 @( i4 r
; T( F* d( t2 E* y; q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  `5 D5 d. T, x8 A5 `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 O0 `+ t5 G, B( ]7 V: ~: ~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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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0 G4 |+ J: c5 s8 H  Q/ L+ s
7 b7 n1 x4 x+ h- z7 I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F/ e; T+ ]5 I; C0 c
“啊！ ”1 f) w7 m7 {4 P4 ?3 o7 D
1 G, h, R% |; c; f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Y* f' J* H/ d( R) `
- L' e+ m- z9 O- }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博雅站在風雨中。) ]0 c" t& h/ u8 k%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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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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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  y9 D7 n1 o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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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呼喚晴明。

“博雅，結束了。”- A$ [% g9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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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 K  W: S. D& d& @3 r

六

“其實啊。博雅……”: j2 ^* Z! Y1 S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V, M  ^! B* M+ [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3 M/ P6 p9 a, m$ F; m- }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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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河神？ ”: P" [. b2 J9 n) J# N" ]2 \( ]1 ?. g

“嗯。”) T3 l, B1 Q: y, z; G1 y5 i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F5 O( o! J+ s; Y9 P$ A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x( Z" H! l8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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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  m# l% K* G/ i/ j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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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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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A9 _, U" f, p& \/ G* ?0 o6 d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x' w2 C  e" w; Z( U* a' o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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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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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b, H0 L% f2 _& e7 R& L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r8 u$ s: x8 b6 {2 A3 ?- b
5 H  F3 b% k5 S5 k8 N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8 s+ z; Q: Q: `& C: o  p6 T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7 B$ g0 g# v% O6 H8 U# A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m/ I7 r9 e& V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t# q( ]' D1 k: O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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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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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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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s8 Z7 G9 ]' l/ d" z# a  E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8 ]' E, b' C; Q6 f8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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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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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慨地說。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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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5 f7 y+ \. c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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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N' D  `) G: T' o5 {4 ?5 Y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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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Q0 ?" g6 M. A% {+ h

“不過……”3 u3 n$ r8 M! \4 {) z4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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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E7 \7 ~. J8 f; Y+ G' T/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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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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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R* Y% H; q8 x; x6 G) ]'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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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8 Z7 J# \  }4 a  l% I2 u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9 n+ R- j4 V4 p% d,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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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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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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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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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d) J( c& s3 b; O' J2 y+ ]& m

沒有風。, L( _5 F9 S, C) I% W+ Z# s( P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9 k6 J; ]; N  q8 T: x

滿樹盛開的櫻花。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5 @/ y: P" M' O5 [* W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I* \( ]8 q1 I- ~+ A$ Y5 G  C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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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可思議？ ”. i" V7 L4 ^. e

晴明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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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呀。”8 w' Q2 V- g. R+ d( r* e-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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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u8 T7 },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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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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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 g3 N) I%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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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m8 ^1 T4 e: v0 A# v  l&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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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8 G& p1 S0 ~6 o& x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有兩只酒杯。% {% K3 T/ |% Q. L1 x' G5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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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F* G+ k. {& j) W* s+ L9 F' E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t8 W4 ?/ A4 C9 m6 L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8 K" r& g& G- k7 r  t( k$ d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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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3 R: m& d6 a/ `( N) t3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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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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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a6 ^3 }* s+ C" j6 Z- q% \

“簡直就像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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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1 W4 H( K" M7 I' y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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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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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j6 X4 `. x9 N5 b' c, Z!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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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 [6 n. N* x8 _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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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1 `  h$ y" ^3 ]# w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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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 R2 }; X) O: k1 U( P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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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4 b4 c8 T  G7 A2 e% ^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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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1 D: H7 z0 {$ p; X,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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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U# D' z* `2 ]' @& K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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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3 H) b7 u' ~; b&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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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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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發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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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K, {$ ?# ?5 S: @3 f3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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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k6 l5 A. U; D+ ?0 ?. v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5 b6 Y, C' ?7 C3 ]% t: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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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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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e; }, A$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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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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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開了話匣子。9 c  }4 }9 I$ d; m( [. `8 m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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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v9 J7 k8 z7 P0 P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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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a8 \+ G#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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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1 u7 N- H. _3 V& {( f* a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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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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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G9 f" \; {3 K8 s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9 u0 A4 a% x% X8 a* v

“來來，快點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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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k* j, N1 Y. _% f3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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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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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咱們去吧！ ”& r5 @7 K$ M: d8 u2 R4 l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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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S% R% K. O6 Q2 _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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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獨眼。

左眼已經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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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9 P2 Z. r* v% Q* u& C6 S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Y* m+ B8 ~4 I% I: G0 o4 c) c% K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3 z8 ?" w- M; n! @6 P* \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P% C+ {7 J- z% ]$ w& ]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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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g1 O* a" E' |( x3 K4 ], s; Q+ k' i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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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k0 m3 |( Z" k; e! k/ M; N6 R8 J0 z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8 M6 b* C# M  ?9 t# A1 V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0 E0 o4 n% l4 ?* V+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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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6 P2 T8 _, A: I: r1 B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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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W  z/ t) K$ Y5 w"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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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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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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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1 f- V' I7 n0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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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抱住它！ ”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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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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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s) y3 L6 s" Y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J4 p3 q3 B7 u% r+ h9 j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0 e; q( R7 N0 X1 a% A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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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8 Z+ G" P0 w/ [- f# ["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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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8 K, a/ N- p- S- v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0 _1 I1 }7 j( ]  U) K" z0 b2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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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 ?: [5 Z# c6 U3 U9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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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j: Y. E, o7 ]4 F# [, |! Q

三4 u9 C( `0 O% e  i% q6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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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9 a( L6 U; Q8 s, T1 K* ^2 m

“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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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I: W4 `0 o4 Y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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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呀……”

“燙呀……”; Q2 l1 ]: o' d, r% e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 n5 C7 j4 R' d( M(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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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9 d7 _: U) Q: x)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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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正在熟睡。4 u! U1 _+ r, r$ U8 X* H  W

“喂！為輔大人……”" }  M8 T( @" @3 w4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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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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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_6 ~. k2 ^4 g/ p& {$ d6 w

“好啦，走吧！ ”9 R/ q3 S- j8 `/ Y3 J;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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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4 d" x( [# Y6 Z- y7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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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6 _( K0 k) e' @7 P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6 k) X* `- g! _5 J& A9 G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0 r/ }' x: b3 J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 ]4 P1 B+ b. {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c9 Y7 q3 D7 @- A" L/ |

“嗯……”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 D3 h6 s& E7 K+ A- `" v: f. F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S0 `' ~8 {) z% J& i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W5 u5 j& P" Z1 m' J' P' n

“嗯。”

“那就去吧！ ”

“去吧！ ”" n0 X0 t: q( j- I$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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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1 w9 `4 Q1 v* j+ 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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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C/ Z3 t: a1 P' w5 B/ p0 ~! n
2 g  P( A+ N) }+ @; u" N8 r. h3 c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4 u' J2 o* Z,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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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d5 t& S5 Y& u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_0 _6 Z# Y2 I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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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2 G! k# v# p9 j' ?/ K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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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_4 i- Y- q! }+ m" n4 V8 p: {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Q" _9 I$ i' Z+ A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c5 M/ z0 A/ L# k7 O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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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8 n$ G* o2 a/ L  r) k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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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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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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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3 P/ L( P9 O5 }, r! ?! m: Q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r% O3 h) I( ~1 G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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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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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7 n* m" D: j. S" L9 z- s2 Q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l6 L& L4 T9 L9 D;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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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 O! X1 _3 S' d* X# \

“接好！博雅……”! F8 i& l$ j1 k# j3 x8 l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2 w  V2 [% N% F9 ^5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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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C; R! n8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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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j; F# J! e( T; B9 Q; f5 X' [

晴明馬上接著說。

“好燙啊！ ”. E# ?( H/ X5 F; M$ C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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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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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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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7 l- r3 X( K5 b! ]' Z" w

“嗯。是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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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T2 E' r2 b; b4 [7 N; f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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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F9 c) T9 _" q

“對。”7 r# e2 n6 S: j, F/ W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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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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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S/ f# ]3 A& \/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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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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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Z2 x2 n; T! e0 M6 \6 b

五

夜，越來越深。& L# ?; y: s* J1 u4 Y7 M( _: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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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_: v) e- z  l& D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0 p8 P) \3 C# A8 M1 L0 O, D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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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8 W5 r4 H5 E" G

“抱歉，博雅。”晴明說。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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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嗎？ ”

“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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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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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1 ^3 W+ K9 p7 ]8 o1 P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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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撅起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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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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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  _2 I! @9 E. f% W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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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4 n% V/ V. r5 _8 L. u! J;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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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1 D; v! r/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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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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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h, n5 Q0 H. Y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d, Q5 N3 X# e$ X"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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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P0 g0 l5 R. M* k( M6 L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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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5 U  f+ j1 h;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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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p) |: N5 I: C4 N5 X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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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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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X$ z0 h& }  [9 H1 {6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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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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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1 X- @' O( t$ J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N9 f& _' h3 ^( I+ G" M

“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I( m7 U; o' |5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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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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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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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t$ P$ R1 K6 Y* i" ]! o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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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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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 M2 W  U' e7 v4 Z: I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D. p+ i/ V! p6 R8 P3 R;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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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2 U. w4 x9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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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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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C  b- Y  v1 n. m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7 [* z* }* \$ _5 A8 |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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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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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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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B9 n3 u! s8 p$ m( B  Y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 o6 g+ F6 u

“嗯。”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Q! g- Z( k$ M/ l. _; a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3 \/ Z! D6 k3 ]% N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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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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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E6 G: n" _5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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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Y6 c8 A9 _" R) |  f! Y- H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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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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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K7 h* X- H. \/ _' `/ J% |$ `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r! _5 T; l/ U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g' e2 W* x' @- K0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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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8 W0 T5 B*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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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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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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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 t/ P4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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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r; b7 C* R1 R/ x6 X9 b7 ^  V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l7 x( l-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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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K6 [  G1 j* O: i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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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R" \4 \2 ^0 W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S6 a& n$ Z  ]) M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T' e9 x3 C4 f# E! z: S

“好小子！ ”2 z) }4 ]1 }2 E
: M+ @$ \  L. z; C1 P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5 E# R, D9 l; L2 X. B$ D) N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你已經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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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然回應。+ p- F/ V! l: i; a

老人回過頭來。$ L2 Z, g' O9 d8 h: M& w
, Z2 m6 @! V6 _* a4 Z
“你也真是造孽呀。”! E" F  _$ x4 }9 {" i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喂，晴明……”# x6 O4 [3 Q  P" v; ~- I  J
; z! Z# G- _: S/ H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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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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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P2 v; L" r) r; P  ~
) o3 G$ @( T6 H( J) f2 ]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9 D: l9 Y7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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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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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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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3 V+ ^6 f# l8 E: U# h# W$ {; s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口氣不小啊……”$ }! t) u+ ^( [) r- `/ V

老人姦笑起來。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s, ]/ b( @) U5 y+ j" _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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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8 L0 G+ c1 F, @( P/ c! `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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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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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H1 {& W+ `0 }4 ~( W9 {  T( @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8 X( ]) s, w9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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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 ]  E+ a9 K' j( c; \

“是嗎？ ”. L  c( M: u! |* ~. P
/ J" }2 U3 G$ J: u( y'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_: P& j' `2 _5 z
/ \. _8 W5 h- ~  d$ z
“真的嗎？ ”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 h) u1 D1 y/ |* ^
“授人以柄？ ”5 g1 K  m6 P0 D: L6 B' ^  c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J# x  R3 P9 N: C(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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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辦？ ”/ _, e) W6 c+ h) |: M! A(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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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1 L' l+ D' z0 w; h# j
3 G9 B& J5 X; w& s! o
“回去？ ”% D/ M0 b$ h& u!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8 b8 o; c. z6 ^  o; l
! o: F& d: K9 q  t8 w+ D) ]
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7 F, q4 V# z5 _( r0 {: Q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P/ }- A4 A/ R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o5 o6 V0 E- k7 H* u
" y* z% s# ?" k5 K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k9 c& @9 v4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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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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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幾個隨從。4 ?- q  l' {. `1 b( d* s;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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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5 l2 L) E. M4 }3 [- `( e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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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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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0 I4 t0 G6 V* Q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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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s) v- o) ?6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u, W: p9 X6 z' Q3 J2 j' f*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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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3 N' i6 C. V: N9 s- d$ Q) T/ N
* _) C$ f: }2 i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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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s4 T+ m/ z: e0 s  D.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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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4 D( G) i7 Z7 _; o

“酒不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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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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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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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l' x4 T) ~# d) K" y
5 E* ^! l- B9 }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1 s' ^+ d& a4 O9 F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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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 |9 ]& c- z0 T% `1 D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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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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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J9 Z* V) Z% y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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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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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S% k1 j  o0 F' x! d) t2 Q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R* D/ a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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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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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C1 p# E: J2 W. _* }* a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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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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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I3 d2 C; n! i4 ~- N3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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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 ”' F( J+ l7 \) W- s
1 I) X+ G6 N, ^% `0 o3 P- Y/ t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 z7 S)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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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Z) d- _7 a: G5 j" p9 T+ T: w! I

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要不要緊？ ”為輔問。6 I  ~7 O" w0 s4 q1 a+ [" W5 o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 f$ z) Q' W. V) [1 m
“酒？為什么？ ”2 C; a9 ]( f* A: H9 h$ S0 ?
* Z+ ~' Q4 J, p+ W5 T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Q* I! O3 Z% S6 c0 i

八; }; r6 I/ H# b( j) l. d1 u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D5 w/ ]7 [! k$ L
  E  d+ J+ u$ ?& C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e5 b2 c9 m0 J) o, z! `
1 B% G: X" ~) Z4 q4 p: V/ e, v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7 f. {7 X5 F; j( [, ^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 [' p$ S2 Z9 \+ s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5 v, f* \: p0 ^
0 b( V: N4 k$ A; C* ?1 y
微風徐徐吹來。1 O  n0 W1 h+ p+ D& Z! `) i1 |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3 D8 w7 H- o% s7 |+ t$ o
! E0 [% ~- h# \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0 L4 y( w" G, R) c, ?7 z
3 E" i* N% j, M' \3 {; ^! E
“可以。”晴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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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喝酒就行？ ”

“行。”

“什么都不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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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喝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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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 W' A$ j+ v& d1 f
, A& ~& O6 Q0 v3 N, f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p" V) b! L' Y; G9 G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T4 M) X: y; n3 r: C7 x8 z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G8 ~$ v# u+ I1 q
1 i8 ~+ ?& v# g4 \1 P& K9 g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3 F5 f- P- Z+ b1 l* J. z' }
8 d* s& x) a& g
“好。”9 Q+ _" v* S: X9 _  E' N! B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H( l0 G. l; ^/ o* E& O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E9 g7 Y- w2 n/ t: s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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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3 Q$ S* z& k  T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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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f- T; j5 N8 e* U' y0 t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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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B/ j5 N( E$ X8 K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N! R6 D  v  |3 i" c" m- A9 @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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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 T' h8 Q; ?# i5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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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明回答。# E1 b3 U/ h: Q; K- n

“喝酒？ ”. q! Q2 \. Q5 y7 E+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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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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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7 n% ?' b  _! N  m- {2 x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K. q6 B0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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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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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 Z/ W* c& {3 B% t2 i/ A'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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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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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X7 F% W) v& X! F7 [" p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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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唔，嗯。”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4 Q( D6 [, L# s6 n- R8 H: x" v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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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5 I" p. ^6 Z+ Z5 M/ B( {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a6 f% l2 R9 {3 Z% y) H9 u- m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3 y; f- L2 v$ Q4 H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3 B" @8 s- y/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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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A+ O( i9 n# w+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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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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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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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我本姓史……”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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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  }! `9 ]" l" M5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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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a. m; @7 \$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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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x$ J$ I" }% \/ x) d5 t) j2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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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 {: G; X9 Y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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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h1 u5 o$ j! j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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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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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I* c: N0 x) [) H, ~, d, t/ p5 V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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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D. ]' x) e; b) @6 p* A8 u- B

“正是。”4 z/ v- K7 e  e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q9 o  S0 Q) ]*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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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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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C5 W# b' {4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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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U' w! O; ^3 `' O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2 x' q4 }- m(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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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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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m% N. k+ A7 V, u9 p$ t2 X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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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b2 w" W/ D/ k2 c# M7 b! \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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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8 Y" s$ H. y7 ~0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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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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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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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b0 O/ Z6 ]9 L&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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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A' y9 N2 J7 O6 s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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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都是自斟自飲。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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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z( f6 r6 c% e! T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6 |1 n9 H& g$ T1 i1 v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V) \/ A, k9 V) R+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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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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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6 _2 |  t3 ^( @1 w2 j+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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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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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 c/ Z#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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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9 M5 u( ~( E5 F;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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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 }* g7 ~3 j& e1 |4 n2 I, w! R5 v7 f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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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8 k* Y5 W1 u* B$ }& t% z! @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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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G  }6 R# D9 W/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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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f7 D, E; C$ l, s7 D% ~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宮鶯囀曉光。”7 X7 R% U- G) L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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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就是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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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8 B2 ~0 A) |9 c& Q0 X$ l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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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h& \2 y! d- Z3 p- P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6 @. {( U; U- O: _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3 G0 |4 V2 k* S2 Q% a: [! h! A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d4 O. ]* ^2 a/ ^4 O  R: p- I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9 H4 f0 @  e  a; t+ T;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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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q. x- ]* b$ ^5 k% M5 P7 d% g( r

“很好。”菅原答道。3 r( }( J4 ~/ x# w

“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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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w) N% d( }5 {% M4 J1 r; \: E

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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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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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1 H) `: d* ]+ R" t4 C7 _* k! q0 |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m( v. ~, |" Y7 f& `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4 _- u( G, v) g; V/ u, P
8 j, ?6 d- U7 {4 q( A( \$ q+ K) L
“啊？ ”
2 Y& t6 Y# R" L' N, z+ D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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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 {" l, Y4 [  d/ S( j$ O+ g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w1 l+ `. J6 h& D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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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0 m; l' C& F! g" Y' ~: D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x) C8 W2 ^0 N8 I# z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8 h5 f% d- B7 D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J) d3 g+ q# C) t( J" x+ e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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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V( n  C, v0 n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I. \8 N1 Y! e!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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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K. K9 L/ l. T0 i- v7 l0 O( r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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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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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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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 o+ u. y7 i(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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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2 t3 {& X/ `+ d2 W: c% _8 d3 q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g( o) b% u3 J' e) Z/ q  Q
6 t6 Q5 i9 z# g& m# b
“大受感動？ ”
, Y4 W' F) e. W, D" x) ^6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7 A& l! q: V) ^( Q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6 i$ P9 C! x3 w  [
5 ]* n# k$ ?  ]. m3 H
‘“正是。”

“他怎么了？ ”; D! @# o6 M# O

“是這么一回事……”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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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4 D, N4 n+ n- p5 Z- |) u* d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 q' D3 Z* Z9 K4 }0 G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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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c, ~( w/ z6 w1 ^
9 |. |+ D( r+ ^9 t1 J" z; M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4 e$ L( h# S! F! m! w$ m: y
+ u1 V. q. ^3 X1 a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M( l3 A9 f2 m/ `; u7 I5 E

“那當然了。”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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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 L7 {5 z$ G+ [  Y5 @: @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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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y8 {: Q1 T8 ~# h3 p5 {) r" B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a: y$ F- u3 ?! T, x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5 g1 \0 w1 x5 k" r2 X, n,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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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9 Y* f. P% J* Z8 l% P

不知是誰這樣說。& z# z8 J8 I8 H1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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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又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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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s# y) V. C) d, \& _: i
6 A: ^. g# R9 `. V9 e
“唔。朝綱大人嗎？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9 E( x8 ]2 o+ Z
( |1 [  [" T: C# q4 g1 N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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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對對”3 p" A, \* T0 D1 I
5 y. z- }: u* Z, D- V" w9 Z% A. Z4 N7 q8 @
“好好。”$ l: s) x" W+ ]( M6 ?' g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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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1 w( N+ X" [1 C7 e& [/ ~( q: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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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7 |7 J- s( A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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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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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 H+ a% a) l& |0 N( o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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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真是……”$ I, ^8 {- |# h( d
! s) j, v" w8 N$ R8 ]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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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嗯。”( v, k0 ~$ _/ s. x  E) w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m, Q$ }- R0 K( c+ {
3 ^2 d  n- g8 e. ~) Y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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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3 d2 ^" v7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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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

月上長安百尺樓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2 p% [* x9 P. X1 l
# v: m! Y: s" t' h; q( v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1 a3 ]7 f2 M( i+ l5 m6 b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 g) E0 R7 K! b, I( L+ d8 X% z
4 K3 y: Z+ q% h9 M; b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b+ y4 g" z+ A$ R5 H. k/ S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B( c5 L) k/ C! x7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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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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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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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a; Q- @" [+ I
7 m+ T9 K6 R* K2 b4 e( w% b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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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q  m) [/ ]) f% u4 Z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1 |$ r1 z6 F# D" r3 s1 B3 o

女子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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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0 I7 O; C8 I/ F, A9 \0 `+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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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2 n6 t% A/ p- ^( K, w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c; ^% t' V% O4 T  }: Z6 a
$ q  U0 ~! r* \) P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4 j  l% F% R3 x1 t- p' O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6 P& B" d% c9 o5 r* D' i6 A0 f3 f5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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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E9 w! L& X% P& ^1 w
) L6 u. S* S2 ^% C9 B" a1 H9 V; t% w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3 G' @6 R5 C# X2 S6 e; G6 Z- H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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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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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D# T9 _. M: p( k5 Q
0 q+ C. Z' s8 Q5 q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 v: ]- K) m1 ^2 O8 |, V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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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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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0 s7 D$ K6 C1 _$ B
3 w/ g' i( R5 C3 z8 A* S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8 W; U0 d! t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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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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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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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6 A% W' e7 ^" g, z
6 B0 |1 K* |  M, N7 o$ F) V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d; }7 y: Y9 \+ [/ D5 v  e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Q! ~: D* W  K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9 Q2 S0 V. b$ R9 e' c$ y; e6 l1 @
0 T1 s$ e- Z/ p  I
此宮繾綣處
1 \9 v0 a; W: U, G- T, L, G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X2 d$ r5 [6 k' u$ n: M- Q# g2 M

“啊……”9 F* w- f: X8 X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q5 T! @. y! b! h

眾人紛紛議論。% C& M' D" j: H- a( Q. l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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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8 R9 V5 V: u# V

“唉，不懂啊。”8 w8 g! X+ m- ~0 m, |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G  f' e" Y9 m8 A/ M0 P5 }6 ^' |
7 @8 n) X' s% f% {0 `! N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Y( Y& r) T% d) X
+ r% ^! O- m/ N: x  f! X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u* D0 X8 y6 z1 d8 U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_+ C+ y$ }0 ~' i
8 Y3 H5 l, ?4 T) a
四
. Q! V  M+ Z9 i! Y& T7 H+ T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2 B; V3 z$ R  m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n" Q. Y0 e'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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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1 Z! x* G8 c/ c" O' j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U1 M3 o# h9 ]8 j8 L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H, D2 V: S; Y' [6 H3 p. U6 w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N! r1 e# o4 H! u
0 Z9 }; L6 F7 a% W$ r
“原來如此……”, ?* Q" V# S& P5 l  q. J2 q

博雅點點頭。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7 X8 v+ y7 p3 T,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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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a% E, _2 j" Z$ i1 S6 L3 |

“去田，她？ ”, {# O- x  u% K+ k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今晚？ ”. J1 g9 e. O#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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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4 w; q4 L% y3 t6 @1 a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 H5 O  r% l' [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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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去嗎？ ”

“嗯……”

“到底去不去？ ”

“去。”

“走。”8 }& `, G* d# ^1 `( G% b/ e( e
6 I2 X: B+ d" }2 M. K/ @2 f" X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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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T6 j; B5 Z* T8 K; O) P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j5 h3 K) J) B" K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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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c+ d( Z, P3 y( u  ~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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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w+ v  D+ Q% M8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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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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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3 ?& o2 E) `5 h) ~+ q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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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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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 m# p" u: y4 J+ w: s' B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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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2 l9 _! [/ N. _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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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9 f6 M4 M/ a& V( x% b6 ?$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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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L8 S" @* M' ]  W7 ~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p/ q+ p$ K- i* X9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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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S+ `, r$ D$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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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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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p4 ^9 U9 Q- w" S$ M- n* L

“什么事情？ ”8 ~& J5 w# U  w0 E; j/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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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K' C1 N- |! X" p* x. e

“正是。”. @- F0 p1 o4 S  U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Y! u% m0 E/ B/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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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d- f5 |6 ]8 N6 q- [( E; {) ?1 U) i( X

“然後呢？ ”1 Y, p7 N$ O. M6 ~6 S. v2 r( B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 e* {2 i# y, b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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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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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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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8 S1 w6 ~5 V$ @1 [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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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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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2 m! ?& a) ~' u" G. s+ o5 x

此宮繾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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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5 ?9 @  T* Z3 r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b/ x1 f0 V2 w# J+ C
4 M; Q- D. ?7 Y( ]" ]) c/ s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2 \8 c9 J2 K6 n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t9 K6 u: O  V- G0 F. w

“月牙兒？ ”: i' M# J; o; e' b

女子低聲應道。* l1 p) @! L7 Q8 L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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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5 ]* a' @+ {- [* O/ L8 j

“唔……”; h" _% X1 g  p. K. \, f)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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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晴明問那女子。; j; H+ X9 P& ^% _' S2 g

“我想起來了……”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Q4 ?, W- b& }) m3 ]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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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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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e0 H- r8 f2 ^( t: a5 t$ c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_! H9 r6 [5 t& d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I% [% d5 X1 u9 N, d5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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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 c" ]$ @. U$ \

“瞧啊……”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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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H! f0 ?5 T6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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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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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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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 @$ z" D3 ?2 n5 j
“有東西！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0 N+ s$ e- |' U  U1 j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 A' {. O- d& r( @/ P1 T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8 s; m( T9 M6 L8 F8 k

“來，我要打開了……”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原來是沙金。( E, E, _) w3 V" [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2 h1 E8 x1 |! t) c

“太感謝了。”
5 N* X5 c" j( {* o% t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 ]3 F( K/ |. x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1 w/ R6 f1 F: I; D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 P% \% q3 m4 s
, j- D( N5 Z3 s0 w- T0 f4 b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5 f+ |. U6 F% q. j5 @1 b0 x, v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 i: c3 b5 D9 f6 M- U
“繼續什么？ ”4 X9 X& @5 i# J" o$ h# s- i8 I
; Z9 g$ i: }* y. \1 b) K: M& W! b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好．就這么辦吧。”
8 c4 \  ~- Q7 @! V
“嗯。”0 D3 w4 c; c, ]2 z% m

“嗯。”" A, E' c( k0 J- n/ {
* C/ A! Q1 h& x% l3 R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l" ^! ?9 O* N# v7 C/ {
+ v* k5 O$ E% W) ~% `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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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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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3 a+ V  ?* ~' w
二人舉杯對飲。. q/ U8 t" G( F
+ V0 @+ ]9 o# }2 F5 {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E- P3 J, U3 m7 X
( @& Z: i9 Y( r6 _+ [7 o/ {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8 W, l6 G  }: b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k+ [. [+ H0 t8 t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f  r9 M/ O4 ?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3 M7 L  s% i8 x: W7 c) n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c) N- k4 O3 y) I: d; z
2 c7 F& ^% j5 l# J* n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1 R0 |. h' w+ j0 |6 w% H: T9 j; {9 S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 K5 U- U' T# x- C! S0 {; k  e% H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N  \  ^1 w) A4 V# f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 `. L$ X2 O& |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4 F4 |2 W+ S/ y& }
1 R1 t' U  U0 s. ]; I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5 t. C+ `5 q8 y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 |4 U; O! G7 R/ J! b- r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4 w8 k1 {$ @' l
; ^5 j9 J" T) k: s! v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7 `( }1 |$ q% J" O* T
“是啊。”
" ?  K  r! u" P8 A- Y% n1 N
晴明簡短地應道。6 Q. R8 |3 Y! o8 e, A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 u$ Q8 \9 V4 B/ Q1 j
* o7 \1 j# j5 E6 `9 C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y) t6 b2 k1 {; L' U
8 X5 D5 d0 H: P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3 V& R! z$ d# R- H/ \2 E/ d1 M
' t* o& Z9 h4 ]5 q& B, H( [% b$ U: V$ U
“妖怪嗎？ ”8 }; M) j$ v6 y: i
6 D, g9 e( @* B$ e! t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U. {' U6 d9 j) F7 d0 ?6 Z5 @
( V% j+ G# @0 Q3 `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w0 ?( M6 N) R! y# ^) _$ \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 m7 T3 u" x( a6 y/ t+ ^
“人心能左右妖怪？ ”/ |9 M% X3 K( ~" Q
- Z/ q) B; F0 \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等、等一等，晴明！ ”4 Y' a1 n; r3 j, ^3 b- ?
  q* s$ d+ J+ P2 r$ }8 X( W
博雅忙說。

“什么事？ ”2 [% J: s& a& c, V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n4 z0 e. I" o6 G! i$ f# a# j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o% ~) M- Y7 L3 v7 |5 o

“為什么？ ”
3 Z, V) t4 l: y1 _# F, o3 ~6 J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2 v  p2 [# N7 y/ i! G% _
# h* X* s7 B* h5 W
“是嗎？ ”6 C) ^4 _& U6 Y# F6 A. m
& q: g1 E3 G) W* R4 {* O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4 V+ ?) w* H( Y0 i; T9 V/ M+ v
% J$ c' a. G) ^( a1 r
“唔。”0 v2 P$ P6 v: V' M* j: i
: |/ I9 N. x& l7 l7 Q  V# R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是嗎。”! t' w% i/ u; k" z( z0 p6 p  B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 S5 N) g  @* R, ]- U; J/ z8 F$ U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6 P4 K, P9 v: c* H) O8 H6 b

“剛才的哪句話？ ”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4 O6 A, P! x& s$ g5 {) u: G
“那句話又怎么了？ ”7 o) X1 ]1 s. @) J  Z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r( {6 s1 m; |3 T/ w4 N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呵呵。”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0 x. ^. ]4 W! B# v. c6 r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9 Q, F3 E; E8 B

“女人？ ”
- {- \! R# U1 l0 J8 }- G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u# j+ U% F1 C9 R$ |0 ], w
  p  y0 Y2 h% e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R7 p4 r( h/ S* P7 ]+ y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P! _$ \# D5 g1 R+ ~/ r4 X5 ~
  r' g# S& H& R1 V+ w& J9 @6 [* X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0 D8 P" t, K0 r& ~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Y* c3 a6 ?3 D: r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s/ v$ {; E" I0 [9 h* t3 G
8 n+ b( F1 U) M1 V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 c, {' K) R2 W( W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G+ x) G, u: I
3 G% h) h& `! [  e) d- q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7 `( _1 i( ^/ q; S, O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5 O! Q8 p% d. a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B$ O* Q7 D& u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 k( Y" G; p$ ~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C9 g% N) w- U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m6 k5 l3 S, _# v) c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9 r( I: k( ?, _9 A: `
; L& X! Z% O2 J4 P0 d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5 x0 q; A6 c$ c' Z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5 E9 U9 }5 R; ]. m) ]+ s( g. B
諸行無常6 H; `$ l' L6 ]0 F* V

諸行非常7 g- N6 @2 Q, x; z: @. y7 N, K
! O/ k# L. f( a% M; t' G* F
萬物變幻
. n5 F+ Y; f6 w1 i% W
遷移他方' o& j' r4 A& D5 G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諸行無常
8 [# p6 U" a& c4 Z+ @; B8 j  x
是生滅法: C, W$ [0 p) q8 Y4 i

生滅滅己8 E1 _5 G& ]6 q1 s1 E, ?6 E  l
+ n1 ?. @. S# s& I6 ~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r# h+ ^0 T! J- R/ F
% [  X0 Z* }' @
奇怪啊……
4 N( V) c& a7 c' k  i6 k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L- z0 K( e' ]4 J
+ @' }1 |8 T- {& g! |
是半月。  Z2 u# l& ?2 }- m& A8 d* s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4 h! s1 j. n  `! B
0 l" B: W0 i7 _, V$ z3 I) |' N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0 j6 S7 l0 R: C! K! n2 H7 l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5 w" N$ b% v7 S* \  W0 C9 V- W3 Y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0 C- n) g9 @& q& k# m2 C
' X9 L1 ]  l1 I6 K1 I; s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t/ n7 N" E5 M# n( }, q! R- ?
0 Q9 I) W. ^4 d9 C9 ~8 k2 i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h4 y4 J6 g! S! n0 h- F* W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Q3 F- p' z8 n% X0 v$ \) l8 g, K
6 F* `$ I! Y9 H: `  t- f& Y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Y/ a( h' _/ p% @2 u

三& K, ~8 F# C1 B' @4 ]9 W& l
: A, X- ]" i( P( J' U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E2 j' L; }* G2 b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H/ C" ^$ ]& `: ^) y$ S
! B& T4 D( s) A1 ~0 g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g: \* C0 G/ W# d  j& A/ \! x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U& k4 @4 g0 l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T2 k; l" b# j+ @
) [. H) z$ `* H+ W6 i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Q7 R% J) }# X5 o: L: Z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z. \- F  r; s" V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5 m  n8 o1 Z/ W6 [1 ~' E8 c- _6 v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 Q, ~! r! A$ p+ k$ I5 {% }
1 x, C, P* |1 {4 u+ b, w2 @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8 K( ^" {7 v, G% G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5 N( S* L9 H' l
: e9 w) c5 ?  [$ L; X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J2 O7 \( F% q4 B8 V: k9 S
0 B1 W( v6 d& C7 O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3 K, H" Z8 \+ y; K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c0 H8 U8 y6 _0 B

“是嗎。”
9 ]0 }. s4 N. a( F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1 v- D( X  a) V. r# K7 @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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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O; H- C/ j' _9 I( F: Y& f
/ V. ?2 G5 A9 z4 C% \  A  p5 o
“怎么了？ ”! \# c6 B% q$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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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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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H" p" o# k; h, N# x9 k: {- S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_' r' W* C7 o% R" Z' j5 E5 Q

“怎么了不起啦？ ”
3 o. A& d- f7 ~* }6 I8 g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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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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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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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 A3 g/ @6 [. Y3 X+ K$ b' d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7 s! {6 @, C5 p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m+ O& F* `3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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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C- X/ ~9 P7 B' _: ]# h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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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傻瓜。”. L. }5 u% I& ^4 F" @2 d

“根本沒有。”! a% g8 D/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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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9 O( z& L6 `6 ^* E; |
3 b; r( m. f& j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9 d4 }# n4 h) L  B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F+ e' @5 C) h" V8 P

“真的？ ”+ ^: U$ Y/ p) m. R4 \$ W7 l' V

“真的。”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p$ s. W7 Y4 I6 `

“那可真是抱歉嘍。”. G- N$ |2 h/ {; i4 f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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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P; ~3 T9 i+ c+ y& E' I( J* I' V4 s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鬼？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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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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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h; [$ j" \9 y' k6 S1 h

四9 k" m# n" q* L# k! p" _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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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 v% ^; W& q" s$ V* M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f: m) t4 H- |/ o* n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6 t) b2 H' d; ?4 L) J% O+ E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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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9 w. u2 ?5 @1 p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 s; d1 X9 z. `9 `: d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t& ~) K- N( H7 Y" q: Z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Y) [9 b% a% Z0 U(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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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1 a6 X0 x" \! B: f. m" s7 @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9 O. v: E% [/ ]  \! a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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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8 N. e) N; I; ?5 s6 z4 Q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e6 `# K- y4 E; \: Q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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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D8 @2 H7 q; m' X8 d7 j& b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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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 d; ]& j* [0 b$ D

鄰居們議論紛紛。* g6 z: m3 P) p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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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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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 T+ {4 y: P, U* G( W% G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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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z& `" R) \# |! W* b+ @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6 w, R9 \6 O3 \# F) i- n4 `: g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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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k/ b/ V3 u4 |( k! i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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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 z* c# l" Y; l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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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z; s: P8 z& g" x* m! k1 r4 o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i/ T4 t7 X% B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1 P7 Y7 J3 d( E0 e$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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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b+ C. M$ U! F# |
五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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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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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3 z; Y/ M& g  g# P$ r' Y8 Y& E" j( X6 C
7 g, i% [# W5 I) N. t, d  R- D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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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3 a0 m/ i9 d, `; N' v# D9 p; U
5 v6 }' B. }  B( k1 y6 y9 C5 C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a$ q5 ?& ^3 c! o# X, @9 ~: c) C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準備？ ”$ U( ]( D" N/ I/ k9 V
8 ?$ i9 B0 N$ P. L$ h# Z: n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 ?2 }, s! T* \! t
“是……那倒是。”
' \. H1 `5 P! t" S" ?, y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Y- r+ S) u0 O* B8 T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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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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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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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P! U7 [/ b- R: @( q0 e- d
3 r& D! M8 {% L" O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r; k, H* \% u5 [1 }8 e7 O0 V$ A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是啊。”2 @3 q" Z: ~. |7 Y! N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 R, L8 T+ A6 m/ [( T3 x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0 D. a7 P, }! x) I5 T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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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2 l6 g5 T. o( h3 u# z  _# |
) D1 p( Y0 o. {% A6 ^2 H
“去哪兒？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9 J0 s& @4 h: q/ i, X/ S
“下京？ ”4 ?0 z, ~6 u/ T$ P* h2 H0 S

“怎么樣？你來不來？ ”

“唔……”7 n$ `; _9 `0 d

“去不去，博雅？ ”! m' Q. c  J, U

“嗯。”1 n5 _! c( d/ W5 ]

“去吧。”% c/ o$ a0 w% Z! [- B4 L! e
$ x" {* O2 [- z0 ?' v) ?  `
“去吧。”: f) N: d7 U; V* I7 X

事情就這么定了。

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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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 h& Z( A! H# d; G- Q; A

晴明催促著。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不要緊吧？ ”. Z+ t$ J  d- h- `6 T1 V4 {& l6 ]
) p( h. A5 O  P- r; r& S3 v1 X5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5 _/ Q5 @6 ~* ?
7 P+ F  b! p1 F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2 ~- z, F! x5 m5 U) }" p! L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L4 q1 ]$ U( w% J
" M9 y% h& P( R, o' b1 a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1 a( ^, E& I1 M4 |' F% v2 g+ O
( E4 w& @8 C0 h( t  [
“怎、怎么辦？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q2 z5 x. B: v1 D, R" w& U' _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 N3 |- a6 B# {8 ~9 T  N+ q
晴明簡短地說。7 u2 E: O+ ?  {! F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8 ]! e+ A% Q5 C+ o7 Z( u. S
! N" N8 D6 R5 I# W) ~: }$ G
“沒錯。”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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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快一點！ ”: I7 U5 a. V1 ]$ ~1 K& F  I1 ^
  l" [1 v% E( n% A% ^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S4 A# Y& |- r7 L, [! o
) i  E' |6 V) k  O" L1 E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0 G* H1 P+ v( t) O! X- E1 W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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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K/ A+ z) Q9 ]6 I

直平便張開了口。# D6 z' i3 z6 U* ^1 \* F- L
7 T/ D  v/ b0 ~: u: d( ~3 `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I* E  L& }0 R5 f$ y3 G
& r; [8 i' p. s# J# n- J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 C8 k" x  }/ v  T" m5 p+ p# m) |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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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s9 _& p- W6 F1 S5 F$ V/ p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8 a3 m. F- k: u. V$ E8 n2 `% X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Z4 Z6 e)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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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5 q( c( [* L; @) Z8 p3 ~

“晴明，那是什么？ ”
+ w  R9 t5 s9 f" E7 p1 w- K; H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 L$ L1 i7 W( l5 c0 C
“哦，快要生成了。”
3 _  @4 h6 e" s
“怎么回事？ ”
) r/ z& H/ P! }! ]+ K( p
“鬼要生成了。”
3 O, Y3 [  z' u. g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 X7 S% i! A( S' Y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v; O' J* w+ T- T! [$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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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S5 \& B; w1 G4 n/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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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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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p$ H& B( @) B! W. r4 w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 E  K1 i+ b+ F
! S  z, u  \* w- d/ y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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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9 u% g; K9 `  f, W7 [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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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8 T' P' O0 l* W4 o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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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w4 n  k* a) M

七3 |8 Y/ f  J7 p" A; V
; l. Z' `% b, ^+ }7 x' ?
快步如飛。& O. q2 p) O6 i/ z# y# s. C
1 Q% P( b9 u+ H: y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7 _- _0 N0 Z0 ^" F4 k4 R
5 l- J; P( \5 f- N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z* H7 H! L* N, H9 z, v( I$ A6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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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 I. @. }4 O9 Q
" U/ s; [% H7 |/ Y* {/ a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0 S  X* l" o$ R% l3 `! y+ K+ m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d  }# ^* `/ T5 M) q! Z% l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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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嗎？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r$ E/ A8 E. l8 r
( }7 k3 ~1 G% F' c( R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P# t! @( [" L6 `6 b) j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s3 Q% y: Y- v" ?' J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s& H& L7 \* a; B; r+ M
2 q. G* T! ^5 d* K9 E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8 q  M! e, b7 I1 I; _
. K# o- d+ j/ ]% f: G2 g& `' u! T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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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 L  i# O+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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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V- |' K8 b3 ~7 z0 L
1 F# z- N3 ~( V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8 a# h- ^' ~, s$ X8 c( R$ O! Z0 R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A* p/ H/ R) W# ~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1 j2 e/ ~) F3 h4 u0 k* a

八+ P: C- m  |" }0 s+ x
2 ]- k# K3 V/ ^$ b' _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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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 Z6 e" B0 `% A4 p0 t
" d. `( }! g. x, c5 P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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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3 x1 C% t% h0 o8 |# @' w8 z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p: ]+ E$ V7 j*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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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P& d1 l1 d: ^: a# D2 T0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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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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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 p5 b5 W6 o
" e. P% ?+ y. y" G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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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K* D, h- d: B% R- i- D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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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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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3 f; P/ i* H+ e& S6 [" P4 E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另外一個念頭？ ”$ {1 ~! E# \% p,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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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諸行無常- u( R* d; f# H, E

是生滅法& `' Y& Q' P% x! q!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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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滅滅己9 X4 p5 n4 ~( S0 V7 o. c8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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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1 e5 L0 d/ m  x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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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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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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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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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 K( h) l4 D8 e( D: |'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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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6 @. B  [" ~$ f1 m( D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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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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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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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P) ], \" v+ q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7 D& y5 @) j1 w# l9 @: U6 P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2 L; h0 q1 Y; M/ S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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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7 y9 m3 n' L4 s# I7 K3 x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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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Y3 T+ Z* e/ x# m4 x  O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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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i5 k9 E, b0 {1 W* K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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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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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7 [  Q% ~2 V+ ?+ C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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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U% l2 }5 y2 n; e) `: d/ M
' x, E9 b' N% A/ j1 v7 [% M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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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r* b0 c# K! |) g5 b; A9 M

“嚕。”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t* i) G" Z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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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L  o$ J' h4 p* q4 C0 J# m4 {" d% G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8 _: S/ S/ z0 R/ _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 E4 j8 Z1 P% m' H) O# g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w, M* N7 q) E0 V6 Q
  i% O" n) k5 C4 A& f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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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l0 ]2 W: _; }* {8 M: c; D+ Z, v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 l; V4 A+ w# ^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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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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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4 X8 }- Q1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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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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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j" ?/ b+ C  w

二1 P6 J: c8 O0 ]
6 T/ @. i% u, N9 T  n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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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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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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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y! {4 x' y* z2 ~; Q$ p' U. @- C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5 Y8 I% A( o) ~+ q2 D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2 [1 g! S; d7 H2 t  ]& v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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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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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4 r1 N1 E& f2 Q# ?: }/ j# _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他正是道摩法師。
. o% I9 ^8 J: H* F! b; D# q  _! ^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N7 l" i. C) v: y4 s7 @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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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6 S2 F% W" |2 P) V
# C1 V0 J% ?/ q7 r- Q6 v1 E0 k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 q/ `! Z* P( I, Y) i  M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k  F2 z/ z5 _2 g" J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9 f( \9 M  P9 O" O; F$ |

三" e/ M( Z$ L- R: E
( y8 u6 ?* _4 g+ F- k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h" v$ q/ v/ \6 b' ]& F' ^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0 p  [' R5 D$ S"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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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8 i! a" ^/ a. X( |  Z

“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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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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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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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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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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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9 e1 v: d5 [# _) r+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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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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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Y6 [6 M( r6 f  M& ]" ?* O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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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T" R: j$ P, Y5 [& S9 }2 U

“唔。”2 _9 s; Q4 @* i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Z: e* I% x/ `2 h$ G% {/ K% e4 F2 z

“希望如此。”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r2 e4 m#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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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6 H0 Y/ @2 n& ^1 Y' |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2 G" w+ w4 f/ p1 y5 _9 ?0 {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你肯去嗎？ ”2 T: C: i7 t# `0 |1 ?4 R$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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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可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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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r, N& q5 ^1 z/ P

“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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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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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x0 J; F' [6 j) }: J1 {* _;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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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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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g5 u( O/ V1 e( d+ F( W! X% v* D( F

“那．怎么辦？ ”, f) M$ o; y1 f,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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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S+ k: _0 f'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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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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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m' g7 Q; l$ M) s

“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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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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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a" O) F* F5 N* P; ^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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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6 y, j* g; ]/ a8 d;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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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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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2 [9 O! S( k- I" P/ ^9 W  p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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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p* f1 K' Q- D5 b# H+ x7 }" P

惠珍點頭。& x! \/ H1 ]2 d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0 s: P- [4 m4 ]5 F9 G1 M% a7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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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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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h3 c, u) ?1 [& V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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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惠珍。8 P2 M* ^* ?  d8 G% s& d0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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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那就太好了。”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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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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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9 x0 u4 F; G' K* m' u0 y%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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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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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7 ?: \' }, P, i& m9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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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X+ C3 o! r: [

惠珍忙問。1 a) ~( n8 M. g( w

“是什么？ ”% r4 h/ `2 h9 w; A) U

博雅也探身問道。1 x/ V' g7 O5 X0 N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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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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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l+ J3 v4 L, [6 W( K. V" V4 x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6 L7 l- F2 ~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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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 i, h" F# m/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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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5 @/ \( L5 ]' P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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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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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A8 H7 q5 T. y9 U- |;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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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9 G( R. J, ]9 G3 _) C2 D2 K3 S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q1 n  G2 W1 g2 ]+ x

惠珍答道。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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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z3 v9 f# K: I+ g4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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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請稍等一下。”7 a# z4 Y( j9 W9 y' T4 a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 I: N( [7 T

“晴明，你在寫什么？ ”

“祭文。”

“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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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 ?/ ~)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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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念什么經呢？ ”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2 _$ J6 t6 o' Y/ B$ n2 X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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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O3 |+ V/ _. C5 q% @* A: V% G

“0 G. b+ q6 ?5 _- c( p+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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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a! h" n# o2 k% \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X; H" q/ F" l: v2 [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l& l# t4 l- O+ F8 A" O+ `

…“1 p# c/ S% T& P. s9 y1 ^/ ~

“那，惠珍大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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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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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1 g2 v) `1 p" J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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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z) Q+ @* u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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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9 e: K) a8 o1 }+ `; r3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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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 D! g7 \" v" B4 A& Q$ N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L# [  V9 ^-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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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J- j9 }5 i: i2 @/ _: ]7 n7 B

“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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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6 F1 X' ]+ r3 f/ D" T0 _2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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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1 ^$ ]8 @* |* Q% l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4 A( B' z5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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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看！晴明，腹部動了。”+ q2 c" X5 v' [/ b2 Z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又、又動啦！ ”- h  y9 U4 u-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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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 {; [2 e6 @' Y& \, V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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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又抽搐。- p1 _( T2 z/ X2 {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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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P$ g& [. P( U* x&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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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M7 }; |% m  i2 ]# F1 ]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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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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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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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a, l* ~7 J! d* T$ {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4 L, A7 {1 E6 z5 {$ v: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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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D2 O: ~8 K4 s9 [/ G0 @&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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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R$ C/ G1 w4 @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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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G+ _5 I$ [4 e! G3 X0 C' e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 {9 a* S% S2 `) L' U

“好像結束了。”3 g/ h  q*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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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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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a  ^' h6 z!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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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f5 m: t) r* D' ?2 q1 ?

“結束了。”' O8 r' m5 e* T, Y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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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X" X" e! x. n7 o$ A. w

“這是什么，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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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3 T2 P5 X( p% v, ^2 o: c

“在他體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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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7 G$ R0 }) @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v  R+ A; e-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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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6 F3 H* `) c$ O# i9 E0 O1 m/ {5 @

“讓它動彈不得？ ”4 Z+ V4 A5 z2 v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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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那么，智興大人呢？ ”/ k# c3 @0 f4 P0 I8 Z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g. Y, N& N: v0 Q6 v5 ]6 F%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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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M# Q, b5 v, s- {( L% E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q' Z- v# o' R4 u8 `

五( m: U' q4 ]" K5 c5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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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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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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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T0 r3 B3 _  _( f( R' G- R" r$ L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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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8 H# b' X; @0 L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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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9 E$ _& e3 N+ ^- U1 l0 ~9 a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 P; A. @- \1 J- g0 m  N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3 v% J3 C0 R7 D, Z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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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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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3 r% S4 y" L9 ^% T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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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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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6 l6 _8 x% J& Z) R$ ]; g! V0 ]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f2 G# \* I& x! A% Q+ y3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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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Q6 v. l! J* Y% a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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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v6 o( A  f5 Z: c5 j; r

六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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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0 R6 D1 W% Y. l+ E1 n* e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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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L$ `$ e) u4 b) Z- F  d! |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y( a& L0 U1 A( y& ^8 H*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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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4 n4 {0 \" \+ `  w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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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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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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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5 M* e. h- \- H" m% L;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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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7 ?9 z- o5 d' B% @  V1 ]* o# N" E5 _6 m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C6 m' ]% ~: M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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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m" s7 Y8 k9 @2 [2 l/ W  k( }5 P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Q5 o4 y; T9 E. y, O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I! ^) `. g$ L0 \* u'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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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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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A% J- T* M  s4 z5 h( j3 F;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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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S5 m9 C/ _2 }& O# @% P

好奇怪的男人。

雙足赤裸。4 c) W6 A+ t* P, i& ?" ?& {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6 q( L# _* {- @: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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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C: {* j1 d1 f5 E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u, C' `7 a5 v. i; h# |- i9 m9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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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9 S3 v$ y. J6 V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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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4 Z3 I  c' m#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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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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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 [$ e, N. t, J# R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9 L6 y. S$ E: x. l( u5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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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2 y9 p& y5 \( I" S+ E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U) Q1 q+ X% ]' k; ^: e. b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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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5 j" U! ]- `8 |6 k4 P9 Z. G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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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q; Q0 T; k5 }* u% }8 Z
1 f4 o# x3 w2 @3 a7 k$ Z+ |" M8 Q
“是。”
/ s4 r+ A9 c$ y! b" G7 ~$ R0 I
惠珍點點頭。+ A0 g1 h" |; a. }0 p% o+ e
+ b5 ^% a+ t/ q+ R/ o) N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Z; w. ~& V# n1 g0 s

“智興內供奉做了？ ”. s) f3 \% a) x* G$ `( Y$ D
+ _* S8 s) @6 n
“是。做了三次。”

“三次？ ”

博雅不禁驚呼。' n7 N6 V; ^7 D1 m: B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8 \8 n8 n7 s& L. R- _2 y

“看見啦！ ”

“看見啦！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7 V; f2 ]+ c$ s$ \' S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4 b. ~( w: R3 ~, n4 \4 |
1 U. w$ e& f( f0 g' s3 d' h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1 J7 |" j: J# ?: D, U. _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 O2 l, d1 ]5 e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5 N! K8 i8 X/ S9 n
: H' e1 d  W% x! r8 F
“是。”+ ~, ?, }( l1 \/ H4 |8 x1 V; ]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6 K  q4 G" l% _  D9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9 S. m8 B% \$ C; c/ B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 {8 d# U" R$ M/ @4 w6 t: z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8 O# ^4 i/ [$ c$ g
* p+ [9 @2 t. z/ [$ [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S0 J/ S6 K) |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 F1 l0 b* g# r
“那法師……”. k0 s( Q1 Y- F: |' Z; e
/ j; l# `! u& ~$ s. I- ^! X4 K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6 W2 C1 |4 G' s: q4 S$ t8 b1 i; O
$ v1 |# w; e2 L$ g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j0 u! ~2 {& E' s# S  N1 C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2 ~) g, {$ _8 [$ C
( z* J& H2 a- R( X/ _
“真的嗎？ ”
, O6 @; t& y" |9 d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2 R) K( g4 G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3 ^4 W( Z. a  }  ?2 n; h
“啊！ ”/ a$ u# J: G2 m% c+ H/ s( f
% n/ Q, Q2 T. A: |/ z. n; i
惠珍驚叫出聲。4 E' O' t2 ^8 c9 e# Q& U; T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n: F1 b5 n) ^8 x2 Q
' k3 E; u( s$ i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s5 v9 ~0 H* l* Z8 z! L% J
4 Q5 W) z2 U! Y2 g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 m3 l. `" a! t8 }. Z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喂！喂！ ”
6 M1 ^8 @$ `  w$ s0 a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9 a2 Q5 y: J: @3 l" l: r; `
! A. J% A, ?& F+ |# d& o/ q, O, R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
4 n( Q" H  D; N3 l: x+ ~
兩人在飲酒。: e$ y# M9 Y4 W) _1 Y
! Z$ g/ k6 n6 K, w% o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 s3 Z" c+ t7 q7 G, ?, B9 m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1 U8 U3 X5 m: ]0 W6 [$ r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I2 G  B- E9 N. N- F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 y9 j  `* q6 p& w$ m3 j& i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 i5 [5 P7 Q0 Z* b  V5 P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9 ^. Q8 F' M2 m5 y/ f% x
" G* Z, K/ v" i9 |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1 g2 s; s- f; R6 l' b4 R, u
2 h2 V( `2 j9 o; E- P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y* z1 P$ c) l; B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6 z. r) p; f2 X9 |* t  @: z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 L' I' C+ z& T; K3 R) A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6 m  a# {2 ^5 {* m( v
“我不是說了嗎？ ”- W8 D# v+ f8 w

晴明回答。: [. u; h$ G3 r
: n% d% t8 Z. n6 R! y
“你說什么了？ ”, I1 d1 s+ e6 ?+ C: l9 p6 ?
/ e: }/ z" t6 W4 Q' ]1 N6 x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1 ?, l/ v) u; |& |
6 V; R$ |! h6 U% U% ]/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A" ?, k7 A5 c, J. w2 S7 L
* g  |3 z+ d; l' Y, m
“又是咒啊？ ”( ~( i% E' y" |; Y& e' D3 P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哦。”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0 g3 y, k/ i9 s( S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7 M4 }* }7 E0 _; X$ s. l* }9 V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j9 _  N3 r3 H6 ?' W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3 C* @$ u# W$ J2 Q( V
7 d/ j8 L6 g  q2 a3 P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a! u# T6 O( t2 F/ g$ P6 b' X
+ i/ ^' a* L+ C+ L5 ]* ]2 `; d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6 ^4 n/ t3 U5 }* A$ w6 B" U6 Q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4 ^) Y2 p! Y. z+ I
1 ?% f: t/ E; E  _5 K- }- A& a" E+ X; @
“用這個嗎？ ”% }  |4 e2 a3 }; ]9 ?# z( f
; _- Y" w& ^: r& K
“嗯。”' K" m/ X  T+ c0 }+ l
/ w+ m1 n* n. U: K
“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Z* k, \! E+ d4 H$ U4 l2 I6 j
1 h5 o& e0 k. G) K- h& W$ y& d! H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M7 r: \$ }& \: K1 `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i8 \: o# R. B
# t' n; Y. d; p  g" N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4 _' _, [5 |; P* C5 _1 Y6 X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4 L9 i3 E, h$ Q7 W+ c+ c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 G6 I+ b: c: X4 Z  d. D
" t% g8 V: E$ m& f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a% t, s. l4 @5 b+ i9 V1 s

“這怎么可能？ ”

“值得懷疑。”
1 G! J  D: _1 W+ O7 O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8 b. M" u) `; I* X6 y! K$ ~
5 s: r$ F: y! @8 [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我是說了。”
$ U2 ?) E7 u) ?1 I" p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B6 x! a2 z. r) H  r9 y) D
$ _/ U6 r9 G2 O" Q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 |! x4 }6 ~2 C$ r" J& }  \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 M: m, A) U. q. l0 g2 \' ]
/ R$ j9 s( `' n5 C2 x
“嗯，是這么回事。”
% L$ P1 H) R( x8 a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嗯。”6 e/ D7 |; p: Y3 [( y  b, U/ M$ F  K
9 ~% @! m/ [+ N- m1 j* _; I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真的？ ”

“真的。”
# a0 s% Q! V/ c. \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8 ~+ c5 P7 Q/ {5 [, U9 j+ O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H9 E1 G: k1 m8 M! Y4 G

“我聽不懂。”
) O3 ~/ t4 Q$ ^' }( ^* L3 L1 `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9 [: y5 t, [) Q( @
0 `+ L1 _" B9 w; ^- x! G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0 d8 K1 v, m4 @" ~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s8 y4 `& v) x; r- G+ C# E: l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5 Q* F! m9 x( p0 w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A, t" |/ \8 t, e# i6 ]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我搞不懂。”4 k( r4 }2 `- a7 r1 p5 U$ o

“是嗎？ ”- q  ]2 W: E2 q# ~$ V! _; L7 q
4 T: p3 y8 o5 S* z9 a& O7 U; J9 F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  f; [/ m8 T1 @) R  r6 F
1 L5 G# x* ~2 a- X+ D% V6 v) c4 O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x4 q: }9 ^+ X/ I6 V3 Z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想看就可以看見。”( D9 A: O% K  @, e" y; f$ X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1 X4 c, c, e# U; z1 n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C; A8 M$ d  w$ \$ v/ r
/ o8 i! b4 m% l1 w/ _. ^
“唔。”
. U1 U4 U- A+ c1 L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J1 K" _$ q8 J. \

“那么，你不害怕嗎？ ”
+ N2 ^4 I+ X+ A& Y% }+ I6 E
“船到橋頭自然直。”
  y) @( i4 f6 }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 D4 h- V. X& I% d& h
“那是什么？！”

博雅剛要起身。1 s  G4 H& K$ S: @1 b
! k, v% s6 b) [( I/ s" T# f# L4 X
“是我。”# K2 Z. ^/ }% q, W. `
- P" i1 i* g$ l9 m+ D3 b
那個影子答道。- b6 H. K# s2 z1 z' _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0 [& j% j3 }9 ?  d5 C
“歡迎。”0 p2 M$ Y+ |0 |' A3 n! l5 f

晴明淡淡說道。
& X9 O" A4 _0 n& {- b7 u
“我看熱鬧來啦。”
% Q) W7 K8 A" j7 Q/ x" \* q1 a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8 T: S6 X8 }" D8 L0 r9 M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k2 i+ M7 ]2 `( R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7 P, Y6 N% @, G2 Y2 k
三個人喝起酒來。

大家沉默無語。. {* M# z4 x" E  S7 y  ?) ?

惟有時間在流逝。! M) ~/ i: D: W( q5 ?' f
. m1 D9 D8 [+ w; b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 c" t6 F6 x5 i
“博雅，笛子……”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n* R# {" u2 c
; J& T5 t$ o1 J6 F( b7 J, Y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f& G: c& t* U% J- I# A

時間流逝。

突然——“來了……”
( l2 E2 K3 Z& p8 s% K6 R! h
道滿低聲道。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 `: B& a# T( J# O( ~3 u5 V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q1 I$ q( ]2 a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 D& z( ?7 f/ B, E/ t# V- ~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8 D% R6 Q" r& Q9 w4 I
1 g5 U, b, }& b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3 z' G) F5 x* \! p' _# e$ U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3 f- Y& R$ n! ]9 I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0 r3 P. d( t, a" t+ x: _  P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8 L7 Q; I! C3 @$ z9 x
- n% I) p; i& _3 p: U* S4 S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e( \9 K3 _3 I
2 s1 p& M+ V6 G3 I/ b. A% p6 ^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A; n- S6 D3 ^' H4 P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B8 K9 q$ D: \! b  ]3 F; P0 `
/ W3 h) r5 ?3 v* s! ^  H4 e  S- M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5 y& G' q3 i/ y1 x( S1 h& W
" c$ U8 u  C& ^% Z. y0 m+ `: H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 `- e7 U( M) S: H# S  D2 M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 j+ m. a  p/ B! @! B7 l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 J5 f+ K* R( u! C  f9 O' g" x
. `# r- D$ x+ _  e- j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1 _: h. h. w, x- T3 P* p5 R( t0 j- }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K+ j$ F; p9 k1 W* d5 t6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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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嗎……”* L+ k( }+ L' s" h2 A: A! o9 L# D1 P( u8 W
( o( u+ ]& J( s. i$ b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了結了。”
% J" ]5 K3 ~0 U: _! P, `+ r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 n, T2 `  l/ k: \9 @
9 \; T7 ^9 O" w5 \* o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9 u) I, [5 S( ~: k1 l' k% }1 M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c1 a' [; p( Z3 }, S" l

博雅問晴明。+ Q/ B8 D4 I7 _$ Y  J

“沒錯。”
, n. r( }$ b5 k' ~$ e; s. h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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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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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0 W$ o* _- w4 P% V/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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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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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嘿嘿。”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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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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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w: I& o!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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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2 ~3 I: W! b" i5 T  _* N! a
“願意隨時奉陪……”3 `- e7 x8 h1 {, K( z( \# A

晴明靜靜地說。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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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h( W) [" ^2 o# z9 D# {5 A" @6 Q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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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9 p; S6 ^4 P0 \( L) \8 H( i- l' Q
) a& S7 t4 v7 d. m5 f7 U4 j$ X1 ^

2 M, D/ F4 R0 n' J8 S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f# k2 F! i5 o4 m3 _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u: K' @& b2 G! e& o
6 v7 r) P% Y8 u' E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0 s3 {3 S7 E2 f0 {
' t" P! L2 k+ m2 Q  h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 V- A, s* W: r' @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q1 K- k: J0 O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9 j! Z. I3 M$ [7 N, A0 s( H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0 G8 `0 |4 M+ I; t6 M) L9 |3 X
/ h. {0 B& m+ ~) E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1 p( y5 |0 H1 W: ^
1 O# v) W4 S0 K$ U" ~$ f" R# ]- A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 G/ d! t5 v$ q) F6 s8 t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3 |2 o' P1 m/ |* z$ @$ i% ~# x  u9 @
3 P$ `% I7 s6 m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3 b( v  k. c3 p9 n0 J1 ~" I5 Z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x: k! `. m# ]

3 H  o: a; d1 h9 L7 D$ A# r; a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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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4 M8 T1 i1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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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g: [5 z.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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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熱。, M% f( m8 |- x;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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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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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A* |8 v$ h5 {, b5 s( ~) y6 }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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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Z4 `' K" |4 l! ~/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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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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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B; h! v* a3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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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2 H' r$ H% }7 O1 j6 s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F$ {0 Y- }" O  ^8 Y,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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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8 g. S- @3 u( X0 {  X3 x8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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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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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3 k4 E( f: _; N) a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d* M0 h. ?% L9 L" ]; I1 M1 \% C" L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夜晚？ ”* L9 {% e% ?2 @- A4 H4 ]*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j2 i: s2 F+ c0 K2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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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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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N4 o: o% B, \. n+ _7 c5 i7 Q  J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L; j5 W( l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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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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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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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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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你說呢？ ”: p" Y9 E9 Z# A) L8 o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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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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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5 ^& e) C  U/ C, R- G

“聽說是吧。”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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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是佛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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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K( W: Z7 I6 U9 D8 {- v0 v7 L3 Q8 a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4 y$ f  `2 z9 [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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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h+ s3 O!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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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X: E7 g: Z, K$ S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c+ S9 C: z  I/ [!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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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5 s7 x' V8 E+ [: W. l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6 |; a/ Z: [7 S9 f2 D7 }  }

“什么？ ”. b' ?5 I$ {0 |) r6 o4 q  z- b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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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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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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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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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空海和尚……”# g9 ^  Z, L5 {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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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s6 m3 E0 s3 i. Z( N) r0 e3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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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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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q8 ]. k& R9 C: j: n$ J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E. w& r) w/ q) T+ \/ c+ \

“知道什么？ ”" _; X. A; d: Q/ I$ T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 e* Q  D1 d" V8 D

“怎么說呢？ ”

“是什么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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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什么時候呢……”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 z' Z. R7 v5 K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v6 N9 U$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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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1 h( Y7 G* |/ Y6 E. a3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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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呵呵。”4 h5 k6 j: P& e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B; g  h: j) w' O5 I4 u& G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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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W! Y8 y3 }5 Q

“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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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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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變涼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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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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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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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兩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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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 n6 T  h; |0 z0 l+ f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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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A% Y1 S' v. J4 x

“今天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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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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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但是，事出突然啊。”: I! z1 D: ?' D9 [7 A6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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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9 _: [# l+ m# Q& N+ X

“不擅長？ ”8 s. C- w0 F# Q$ G, a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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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1 r6 c: J/ R5 J5 p1 j* |

“噢。”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C: Y. Y  C& _4 \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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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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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回事啊。”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Y( N! I+ e; r1 q8 J7 X9 G4 m3 m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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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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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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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c4 W! q$ R" S/ P3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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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他的確幹得出來。”% D: M* M$ w1 d" Z$ ^8 \' q3 e

“沒錯。”7 P$ Z8 T, _  G4 {/ o! b2 t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 J. K9 I& ]8 K# }2 o: ~8 Z* l! p.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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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 _6 d( K6 r+ s6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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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y" ?7 |0 V" H, P4 d

“究竟是什么事情？ ”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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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血啦。”2 V. m0 D/ e* ?% t%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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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U0 A3 A, ^; X' w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8 u% |* {: X; x0 S;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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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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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b) y5 ~, L$ H, U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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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Z$ o" I3 G1 c7 n% j' J

“你怎么啦？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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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b; C" I7 Y6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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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z7 K1 i2 N' V' S6 N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M% b, x7 a4 E2 r: i" s4 k" J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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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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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Z: `- u+ z% L+ c) \) F, C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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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2 G2 `1 z/ t' f3 R& i; G* w

“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A: K4 B# R/ R% M8 Y7 O"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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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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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e4 a, J! p* d3 W7 ?9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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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0 d. Y) I% {8 y' |/ z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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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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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n' \; S5 z# L,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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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Y' Z! `) K% R& j* |& `

深夜。燈火熄滅。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9 C9 K. Z1 k) N1 S!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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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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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z0 p" A: _) o4 ^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_8 a' c3 M5 ^' V; ?. E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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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 f, T2 {& F7 k! q. R

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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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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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T' z3 m! h+ J& {+ C( o1 J

“怎么樣，去嗎？ ”

“我也去？ ”

“嗯。”# O8 q5 {! A4 Q

“不過……”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那也不算什么……”5 x6 T( w2 l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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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嗯。”8 S! c" T5 G0 @( a! r* ~$ D

“去吧。”' w: X; n: S' R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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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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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走！ ”$ l# ?$ i" m; {7 X5 v. J: n/ N1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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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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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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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Q0 e6 d! `% E7 [4 V2 I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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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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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什么？ ”, X/ w: \7 j# E! x'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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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E/ c1 z2 _7 d: U: K' H

“是的。”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8 t$ P) N; h" n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這樣好嗎？ ”7 \5 ^) i2 M0 j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9 ^' @; k! R$ A. _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7 S$ y0 f! h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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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勁。煩。  w- ^2 h% Y: U+ x! B; C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J! ^% w$ V# I! i" A/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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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W2 y6 `# u/ V' T$ e3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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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8 y9 u4 U" f  Z$ S. r& c0 ]7 f

“那么，我也一起來……”5 m' W8 p; F. ?+ u! U.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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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_/ a/ l;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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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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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r0 _- w; H: W4 z2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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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 [, g( r" ?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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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R3 H6 i; k3 H" i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前面是庭院。5 q7 s2 a' B0 P0 ~- _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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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n$ L* S$ p$ p5 Z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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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1 T" D; Y8 l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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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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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0 F0 s1 A3 K* ~/ f

“會來的。”4 ?( |" H3 i( A# B; I

晴明答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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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h" P: e; w. F1 e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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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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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 q, m- u4 |

“沒錯。我害怕。”+ Y3 S! t" b, P/ c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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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 p* c0 U9 U3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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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呵呵。”2 C2 n' p6 e/ M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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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O6 C: k4 r- D+ F! `-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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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 g0 G* B* O: x0 _9 s% T9 E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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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 ”8 P, E+ R* ?" H; y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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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K( L- t3 O3 N- f4 b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e. p5 t* s  l. Z2 f2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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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這裏。”7 I  s- k7 [7 i2 [  q7 Z+ j6 q

“關鍵在哪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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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8 z" ^1 Z) e3 T% M$ n' v1 Q

“……”

“你會睡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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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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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3 I4 d. `' j7 e1 ~1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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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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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0 D$ W% `" I1 [( L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d- y+ R, Q/ v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b$ ^4 `% G5 o: t* S& I

“什么都沒瞞你。”

“但是．晴明……”7 d5 N! C9 F8 j3 F- q7 `

“什么？ ”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 L. W# F0 e. y/ K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p& h& I, G2 |) L$ s+ Z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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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怎么說呢？你總是……”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f/ C% }' x* `1 G7 Q  b5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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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1 Z9 g8 K/ x. J1 X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8 j4 N) ~" D/ H$ W! ]8 u) b

博雅睜開眼睛。
9 g( J( M( [, J* T) i5 Q
“博雅，察覺到了嗎？ ”: B2 L2 z/ m1 K# ]
9 ^# \$ R/ G$ c3 c1 g" n8 K1 O/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2 M# x2 F; |) y9 r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k" h, V' a3 `" x# l, ~$ q. ?) V$ D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E5 U! q6 M8 K3 R6 Y3 G. V

“啊？！”
9 M+ n1 H6 U. y2 N% i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4 @% O/ F0 @  n3 C# o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4 S: W. u0 U  S( b6 E; O
; d& k" Y3 l) r/ ?6 x8 q; j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 ~; ]1 p: U6 m' [) P
是個人影——女人。
: W; I0 Q: b% p* ]) [! {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3 o3 _5 G. I5 v: E$ r8 J) {
“呼！ ”, o! K2 ?( A( @" P+ v3 P3 `
& J. u: x! r# s( ~' e
“哈！ ”

——她在呼吸。6 Y; G+ t8 ?$ k) |: V  i: N: G1 z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是她？ ”博雅問。
- \" C' `+ o5 s7 @7 p. m
“對。”# ]: L/ q" x) y+ B! Y1 R
! }6 f: ?, @' `! [  K
“怎么辦？ ”
/ w; I" o( @. o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4 U: L" ~. n" b8 `+ v" z0 E0 o0 F  D
  H4 k5 L7 b$ q" Y9 d0 e- K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9 s/ I" B& h! |
% ^& I9 w- @4 L. F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 O" A: M1 O- |
6 F% k9 r" S' w; N6 e! g
又走動起來。
4 `7 G3 j: g+ s
“咦……”- l  z! }  ?, F2 s# m  S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4 A" \# d0 y* u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0 ]0 Q5 |, M( q6 l- M
. L0 w, D2 ^. V$ p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 m) a5 |  O) M" a, N/ c. X4 O/ e5 C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Z/ |6 x  F2 m) h5 K9 H$ Y4 t

“走吧。”+ a% K' s$ ?) b. k4 i, v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 h! r5 q9 \/ ^1 X5 ?6 }/ F
博雅緊隨其後。) E. l9 M3 A- ]; k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9 ]) p: y. T2 d' O+ `. j& L( D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4 @) i8 k' ]1 u9 O( {6 O0 L
6 }; J" K# ~: f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 m' S$ ?( Q2 ?! F6 t
“哎呀！ ”. e- \# q  s' y) Z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8 @- J# |  o6 w* G0 Z$ ^
女子站起來。# H, q" U5 |2 X+ K; V
  ~: J$ B& j5 Z$ u6 A: o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噓……”

“噓……”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_8 A# |4 C; Q: J! g$ N; f. o7 j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Z/ j1 `& y9 F" [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明、明白。”
/ h& p; p5 l. @/ I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6 T% \  H3 K; a

六) Z9 Q* x7 c! R' i

“這不是葵嗎？ ”2 e7 e/ T. J8 h& w
- T) b4 v6 ]6 i8 e3 f. C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2 f$ ~/ ]5 m0 k: P* ^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1 c# `7 d, R; z( A! f: b" A1 B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z, Q! S7 f* @0 L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2 L2 b/ A- y. g8 g( g5 v: W5 I+ l9 f
% p# n+ Q: U& m6 c& M4 P7 ~' l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0 }( }4 B! c& K3 a7 A  D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p" I3 F* o& D/ `4 W" t  u- u
7 _, a. a$ f; b* ^( S/ M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6 s) G- O3 Y/ o; ]( h$ R* }7 O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3 D, }7 B: M3 N# T! _/ F! y0 F4 d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x) h8 |& z- O/ i9 S& T
6 w0 J( c' `% o1 D1 [& Y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O3 F& q) H: H# e2 h- ~' `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1 c- {, O+ H2 F0 x, B- W, j2 n4 G
7 c9 l0 @5 t* G4 s6 W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N5 y3 n+ o% R

“怎么才能驅除呢？ ”! p( z3 T; C3 _5 n9 T8 v2 p) I
3 W* x) ?+ G" l, M/ X. J
“讓我來。”/ M9 p+ f7 ], E. O/ F2 o5 k2 a* p
0 m9 d! F1 |: N3 S* P8 k/ Y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 J0 x5 F8 F! W) [0 {6 y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W) y8 A$ Y- q8 ~8 E$ x( m# F; S/ {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9 n' j6 w2 A% I2 W9 p: w8 w, g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i( v& j# d7 o# s7 v  Y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 |2 P( G# w- t

“哧！ ”
. t6 A1 E' [7 t, Q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2 y6 W, W2 m8 L1 c; r: U5 C3 h/ u

“說吧，你是誰？ ”- b7 ~8 b: v. B- _7 E3 N( E' u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 R' e+ q1 E) t( Q8 W+ A! q$ w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q5 L: H* B" T3 ^# ^
( N( X. Y, j. N8 u' ?+ ?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5 P8 g# z- J; ?" b) I) C9 Y) P
“然後呢？ ”2 a/ U- L- q6 i" o9 r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q# ~1 ~3 p  p# |
" D$ p4 ~* N0 T$ l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3 w4 D" y2 i6 z. o
6 Z, Z: ?9 Y, @: e8 H
“果然不錯。”
9 s( s9 Q& a2 R) E- f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B, z3 H) L' C" A( d
7 d* ]  x1 _( m4 d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3 ]& e: H+ W" ?) n& d6 |

“是的。”  M- B! z2 y3 ]2 l/ x0 r8 Q
6 `2 R8 p  m, p4 _. W( [7 x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h- `/ x% W0 a  a0 D; d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 t7 m! u& Z6 s4 B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u# C! @( r* c4 z) u
2 s- c9 h: ^5 u+ I! a! Y8 o) D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4 d* T) J, K: T
- L  A7 C0 v0 L- D7 G: q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0 H7 v9 Q9 s8 i* R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  N' U, m* Z+ P: b$ X0 z8 R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0 ?0 r  Q& J) Q; {3 M2 r1 k
# ?( C# j  {! h+ k) A- q2 A0 C' T1 i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 `5 I+ U" T& B) e* z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Q/ d5 b8 v2 U, l( y
7 J4 z% \6 {6 k: T4 O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D" Q6 k/ R3 F" Y
9 ~( N! V# f  d3 P* N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y4 y. W: d! c8 }+ Y$ I
8 D5 A" X' O) D& R- C7 ~( g
七+ z  s/ [/ W1 Y, H' B. y+ R6 E

“哎，晴明——”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  C( E( }4 b( J. X* D8 r* O& R& t+ M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7 k$ |9 w3 \1 b' Q" ~

“唔。”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8 b8 m" U' p) ]  l, w2 Q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3 H5 F8 t% H7 j3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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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G1 V! K' A- n- u: o
# z, M4 r# H, ?: ?5 L  ~5 _2 ?
“說過什么？ ”& d( t8 X1 @4 o) R& k' {8 H/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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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  N6 O1 ~9 X5 P8 z
6 M) ?% J8 H. Q7 J. D
“呵呵。”& f; Y7 F0 z. v: H1 y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
6 k6 V% |4 @, W: U/ w
“什么事？ ”# ]7 I8 Y; A. K4 w6 A: o
3 r) z+ n0 i6 o. J8 M
“下雨太好了。”

“是啊。”7 Y7 @4 W$ \0 w5 p$ h, |" ^) }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u7 T" C5 r% A% Y/ Q, m, T

“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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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e9 H% F% u3 H: L3 }+ ]  k  k* o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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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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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w' N  L3 |" O( e0 S

一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0 @1 i% H4 [8 C# d! l9 z5 Q$ Q' E
7 X6 j/ x8 S* Z+ O+ }9 j  P5 t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e9 a2 Y+ E5 e; Q. z: }' e
! _' ]1 {5 I& ?" i! r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5 H1 X4 v8 i  `  N8 T* {% B
# B1 t1 E. R. |7 ]9 r' ]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0 |/ U5 i# @$ W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6 _; g4 E5 s' L0 W$ P) A$ R! }
  L3 m5 r# T) o9 @3 M' }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 F4 `- r0 A2 C8 D; d. D* v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3 [, n" ~5 b4 \/ C$ ^8 }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  L! V2 ^" E  w4 E. A9 S8 u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a; d4 \$ e2 a7 a  U8 @. x

分明是明知故犯。' B" Q- f' g) `  m. x
0 b' B: D5 j0 d" u, B' y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 |2 H. B2 N( G  G+ Y2 R6 c( Q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A9 w/ _' z0 T' r; n! y
- z/ d9 S( c( K& g6 J8 ?% v0 w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j8 t( n* ~0 I9 k
" a: k- z/ P8 t& s1 @( e- N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3 a) T' r% Q8 E
% a% U" B  X& a# H, X" J. J+ C. W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6 \( I% a3 F' \* D" E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9 f% o8 M, F. ?6 a7 B# G# \' M- Y
  d. q  a8 `+ D3 }2 G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二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g+ {) ?# a9 C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S3 U5 s* c) [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 n6 Y5 O7 o  P! m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 Z" O* x2 L* [& G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2 g* B3 Q2 y8 Q% U1 I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H  t7 _$ o+ I# ?* m. @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G. w' }: {) B, u2 m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4 W) S+ G( b4 c1 q' a
! [! K: X. u/ P2 c5 b3 n4 W/ J: A
“嗯，真好吃。”* L- z5 @/ L& u+ G4 n
; F! ~1 q& ?" G. d' s: v  p6 Y; z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l6 n. e0 p; x0 B5 d- ^0 C3 q! L6 ]4 _
2 l+ `0 |* r8 |$ Y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6 Q" X+ A7 Y. J# p
. Q" }/ b( p' O$ F. \' X+ ~- E: ^
“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 e9 ]. y0 ~7 |: y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 g. M; K) D8 K* w2 J4 Y1 ]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 e3 x# h; m0 O% B' ]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L5 G; J$ }8 Y3 C. a
8 r- P" K0 ]" P% H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t3 w5 c1 p4 e" C  m9 W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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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3 m, b: x$ E$ k& z3 K
“工作？ ”3 m9 M( F, J: R  J1 ~/ _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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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 P0 r" R: [- J, r# }5 Z
“誰托你的？ ”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3 J4 ]9 ^5 Y9 V/ ?7 B  ^, q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2 k$ k* q2 n8 ~1 t, @

“我也聽說了。”8 p% h1 [9 @/ M# o5 d0 h$ A; J3 k
0 W: k% N" H0 ?3 M: e6 Y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8 T" y  a: I- y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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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F, T, X! i+ S* H) S
# K+ H6 k4 f/ M/ b) Y7 P8 t& [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c! `. j: I: A8 n
" X7 N6 ?6 t- @
“噢。”, k4 M- n+ U! _/ m8 ?. V* G5 G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撲地巫女？ ”

“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H+ Y$ _& F4 M2 }% k" @

“應該就是她。”: R5 J8 A3 W* f% @, V2 s$ z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 Z) a& R' g) I/ c% H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2 N9 R% h- W6 m; M- n+ |: G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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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Q& T$ k* b8 `0 E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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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7 i' K4 ?3 o4 `) x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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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嘛，博雅……”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E( D# R7 B! M  m" j

三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 [8 g2 b4 ~4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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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5 P2 v2 g' V4 F  V- u
  Q; g& N$ c* ?
“你好事將臨了。”+ d0 z, E( `2 t. \2 M' {7 s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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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女兒。是兒子。”' x$ ^) d4 B5 h4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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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F' J4 u2 @! V* V8 E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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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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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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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J% W8 Y- Z! w$ W3 W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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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 T( L: K6 d! V6 ]/ u; T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 g" p" Q4 ]$ z7 `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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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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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e6 d8 v( ^3 Z5 l% t/ d; {3 a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 M) N" L8 P, q6 l, w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r0 T( f7 {& u5 B8 }* h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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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5 M: o. T% ?. x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 V, H! G2 y# s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S) P9 z5 q8 p) k' V- ~5 S1 d* W2 D
+ m8 Y* U' G. o* J0 U* _3 u( m& o6 }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3 ]& y, k! J- U* p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u% L5 H' `% r" x" z! N' C& _2 c2 {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O9 p1 D$ o/ I+ Z) @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1 m! {4 z  B8 Y7 n- [% g, Q$ g$ {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I! O' k# m% c4 c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4 V3 g, _3 `4 T% {
1 H" A0 f5 X% e4 F. P8 v
晴明對博雅說道。* g3 W) x" X  H* L6 }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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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5 H. Z# [/ e1 ~$ A2 J( R, B
1 p" h) H3 V4 l
巫女說道。0 Z# U* I1 ~- C7 n

“瓜？瓜怎么了？ ”4 W3 I, j7 ?+ J

“是瓜。”' G6 A- m7 L. z3 e8 o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 h2 V  l% B' y- U8 A% C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N. R2 `/ A. K- K* m

事情就是這樣。* D' B9 f: k+ N' k. F8 F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 U  T! N' c- J
7 T  p6 C! `3 P3 {0 p& {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0 R2 L( u( l9 P0 l- ^& {4 }: R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 d7 l) ~/ t9 E' A6 @6 s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e0 m1 [* [5 }& W9 H# }. k! @, `
( d; O% D+ E- ?% q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 i6 O0 \3 S; }( u! s
“有壞消息嗎？ ”9 n) h9 O" e6 e5 [$ C" n

“沒有。”* X0 X3 R* y! `2 g9 m3 z
: k% ~2 r, f6 i1 U( g$ O
不知道是吉是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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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1 E1 [* S1 I5 M: O5 f
巫女這么說。! f/ |! i1 V! m- I' t# ~5 U' r% B2 w
$ l/ ?$ ^- [  L% Y5 ^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晴明對博雅說道。) \3 K  @0 b) M" k8 S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3 l8 l; a* f3 B8 ?
  I! F, }: x0 _: `! h9 a
“原來如此。”0 U( r1 G7 Q- p$ D/ n8 @0 `* v7 O% Z

博雅點點頭。$ F# s  v& b2 M, L- x7 ^9 J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H  b! v  J- A4 c
6 r& M4 p& c2 Z# ^& H5 M
“有道理。”

博雅頗為讚同。
( x5 |# _7 k3 h2 |+ C; `
“怎么樣？你也去吧？ ”: {. i* y0 f7 ?" p6 p

“我也去？ ”
  z' q% Q6 y* i& V0 l. h
“對。”9 l3 }( V, E. o* J& a6 U

“去兼家大人家？ ”0 d5 D7 V# d* ]+ [/ F1 ^2 n, O

“當然。”

“我去好嗎？ ”! m  S! w# {1 s3 U0 t; D' j2 n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哦。”
4 S, d, h5 O) N2 A+ \: [8 R/ d
“去嗎？ ”

“好。”

“走吧。”
& D7 m' D7 y8 M! Q; P
“走。”
7 j, I. T8 H  I3 B3 _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1 _0 O: Y8 a% J; R% O" q
四; C; Y8 L% A3 k6 f8 h" [, A6 n& i" A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4 D, S3 O7 C' l% Z/ h( e  t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a* G" I/ g! t7 t& T5 l1 U# A
, c) i) _+ I' C0 L" q# y, L. N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3 Z$ \+ M- G6 h' b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1 w6 F9 \: {' b
0 O9 H$ Z% p5 l' S# A0 ~, A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c/ a) B$ [# ^! ^/ N' N$ r  Q! I
) L8 Y/ v+ d& k  U
“可以拿起來看嗎？ ”5 V0 [/ O6 M. @* i6 N0 z% A& I
' `' g% b, f# T. ]
“請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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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呵呵。”

“有問題嗎？ ”
; j9 ?# c1 y% B: n3 P1 G: M
“這瓜不行啊。”. q. s' V3 R9 b7 x- \

“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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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7 ^+ M* [7 @" N5 z  u3 v# b" E
. x. A; V& v$ |# p; }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y7 B" G: \0 w1 K( U. R' k! a0 K) b
' Y6 E1 M. O: d- Q' e
“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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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 t( ^. D1 k% d5 a$ {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O& R  n: i2 \. l4 i) N: o8 J
, _6 b' d- i1 o2 N* O# e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G1 X( U3 m; n" U3 M' G$ F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0 R6 J2 O0 l7 N, {* A4 t2 s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p8 E+ I3 a  q1 B# P- }! ]1 e2 k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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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1 {, `& [( R" i1 a; i; l* @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L! H5 q, p' D! n: U5 d7 D, }
; n/ A6 q( k) ~# j. z$ y# A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一看之下——“哇？！”7 x! s3 c4 \# T) S7 f9 \$ R" t
: \: {8 T) Q6 L* r2 p5 O
“這是……”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7 u* Q8 h6 ?6 F' @. Q
$ B$ G! p( v0 h" |" z/ Y1 E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這、這是怎么回事？ ”# Q# l  Z" l# D3 N; l' P
8 i% y. N% f$ w
兼家提高了聲音。! N: Q0 \& N) i7 b  }- b! J
' w* v9 @- u; o: P* i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 R- r# d! s5 X) A" w/ Y' A3 Q
" t! ^2 ~9 p3 Y' N7 t- m# O  p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G7 }( E! Q2 I% m. A& n! d/ m" F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7 i& L; i4 f7 m, y/ z6 _% Y* I, {
. S% n8 D( H' ~) `* u' N0 @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4 h% |4 ?2 c8 z( p7 e3 n

“快想想辦法，晴明！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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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1 o3 f5 W8 `* n8 {4 v6 l9 ?
3 A, W6 E! \! {7 U0 Z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7 c& l6 a) j7 h$ W
" I9 D& I# W) m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 {7 t" a. H/ q! E) a+ l0 ?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G8 w2 [5 x' e
: e8 Q, B/ H! G* B/ a9 P9 W. Z2 @1 E
“那就是說……”( {/ F6 f2 b3 y3 w+ e8 q/ d& k& b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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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h- O5 l7 E: C! O! G3 G6 p(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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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 i% m, E9 f, j0 n. |3 ]! [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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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語塞。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 S  K% t7 {: K8 a
“瓜是向誰買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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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3 x0 r3 [" A9 {
( N" f& Q8 K0 a1 k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5 V9 Z* }9 K$ s2 x
; U$ W2 L$ M' y/ C  z
“拜、拜托了。”: X4 c8 U0 {( n: L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W# F. S$ g; H' [

“那當然。”

博雅站起來說道。

二人走出大宅。' W$ g- x/ M- c2 H# i1 v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 g# k1 M1 i) H% Y# B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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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x2 ]: L0 W. ?5 ~! f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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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蛇貼著地面爬行。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 _# J5 h5 l! Y. O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A& s. h5 A8 j2 b7 o  M
$ G, Y/ @/ L1 h! u4 x
五0 \7 J7 Y9 e3 l' S9 n5 U! O1 o: ]

來到京城的東端。
4 h3 G/ `1 x1 g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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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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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E+ a' N) W. c4 _$ O
0 R! A& i2 [' V& m7 h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K' b: W2 c6 u! g" ~" D; z
& S2 @, w7 _4 t8 n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7 c+ _, J! s' B. R4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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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0 N4 n0 Z+ U, m  N2 H  f) Z- c3 G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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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8 }7 s& |* P2 x: ]7 n
, S# {* {' |( b7 `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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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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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緩緩爬人院子。% f. G4 D1 f& S2 A6 J! k+ d8 p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是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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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Z+ c/ w9 q7 a! f: H: [. p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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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R1 s, r5 k; ]. _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G" h' N& Y% z: o9 o9 N' z. a3 v7 W

“是的。”( I6 \- b, K- v: \% O& i7 x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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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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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4 R4 u& T2 ?5 [- o2 |5 ?) r0 x9 x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8 [# d! [) `( h6 k, d
2 @) u: q; J( g  i2 `
“止步吧。不必進來。”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6 Z2 E$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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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 V! G6 K% L+ ?; {' ?) o3 s  D3 n, t
2 G0 x* ~( y' Q) O; h  ?4 A0 I* F; R
屋內有兩名男子。% s& T) [+ P0 L' q% b, H& a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4 K. L7 |% e4 W; a7 x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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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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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5 Z) M) {; A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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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1 X" V9 R+ K* S+ K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8 C9 w. x" M: {8 ]/ O( `! |3 q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0 C( k- Q0 T. _* b+ N9 S6 W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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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T0 V3 a9 m" `. w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z6 C2 v( p2 j8 s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9 w/ a: v# v0 Q( o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蘆屋道滿大人……”+ F' k# r. f; y4 `' z1 ?. c5 C: P
# e! ]5 Z/ c# q& o, h7 l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t/ Y% R% _) W7 o8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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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n3 q4 v0 b8 X# x8 q

“沒錯。”
5 x2 b' S2 K% c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A! U+ d; [$ n- f9 t
7 L# B4 U4 f1 p: ^! x6 y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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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1 R& x7 b% Q1 G! m

“也是。”

“消遣解悶嘛。”( V( |7 e5 x! `/ d- f' I( x
6 X) j9 Y  h! }! V  }6 F
“你說是消遣解悶？ ”2 K. t6 L6 s# j- J* L4 w; Y2 w2 [; u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 o( l# b" s/ @- a9 y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9 m5 ~2 h2 _; [* Z, x7 H# A; O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G% j" L9 h+ X; {# J*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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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2 v5 ?1 p1 e4 R0 j6 g$ K/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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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f7 z) n$ i% ]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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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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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b; f8 i) X; U" m! h: J7 o. b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M* \$ b0 k! |5 s! F
* P" w+ w  ~: t& m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聰明人呀，晴明……”6 X# Q" S/ y2 I9 v" g

道滿哈哈大笑。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9 ~9 x! [" P5 h- K+ J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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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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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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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此結束。”" w" v/ y9 B" C- E

“好。”3 \" A) J% V1 S

“請回吧，晴明。”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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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 q+ ~9 t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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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5 n  ]7 E, T  g) f9 Z1 Z. _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有此打算。”- I, [  q. _, S9 _; q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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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告辭。”

“好吧。”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走啦，博雅。”  K% J9 |. C; }& n

六0 Q) [5 A: n$ b1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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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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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a9 K3 K8 o: x7 f: D6 }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6 Q/ t  A. f) \/ e6 k/ f

“這樣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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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好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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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0 U6 g; @) w0 b) l3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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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 q/ ~% V, C8 M/ n" L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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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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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8 p- w& Z' ^+ S! r4 F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9 n! K* l4 Z: {1 K# J

“不過，說是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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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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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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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6 L2 b/ L8 g7 u1 G%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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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你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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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 ~  U9 s. j' y#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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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Q4 Z% \8 T& H1 b: v  ~$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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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7 ~. o$ O  l- K# l
* K, _+ x0 W7 J8 _3 t- K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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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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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j- f+ m6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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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V( `* |! ?; D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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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_' s5 E$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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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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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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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哪有這種事。”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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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0 O) v1 w- W& v. O%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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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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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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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 A; F. V* o6 Z1 ]
9 R$ b. P9 d/ A% h9 P; \
“什么‘還好’？ ”$ ~6 [! R(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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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3 ?# P: F. z5 c2 \, v2 X

“女人？ ”! s+ o+ V% Q8 `* V3 K7 W) K1 C6 K
, J1 O2 G0 l+ H1 T& \' R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i+ w0 J$ l( B3 N
' L9 e; O2 ~. n- }! Y0 O( v
“哦，你說那事。”: [3 b+ ^;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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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 ~7 s( |7 [- K
“就是‘撲地巫女’嘛。”% f. R5 d5 u, @$ X3 J3 D0 Q. g3 m. S
  G. }: ]7 I! `2 N, g7 y# l
晴明脫口而出。

七* W% f8 S8 b% s/ r  y5 X7 Z" Q: h* E
3 p! X* t/ {" c7 _. l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f# O7 M* f! @* S; @* A1 m
' Y  u5 D$ G! i3 o9 t3 C% @4 W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 n7 @9 d; b; \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 Y. Z4 H6 T; Q9 h% ?, r4 A, i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 G( B) \. G( J) U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E4 j  N: W. n0 ^0 n
+ M& P# h% v) v4 j. b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e) }# L, Y# j7 u- T5 h; F1 k
  m: H: g- J/ S9 o2 J& S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 I' S, v0 m0 W5 K) c6 R# y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P. R$ E% S3 {" G6 [
& {0 o( ~6 H2 l0 E, f) Z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 {, t! l4 Y0 {7 U6 L' V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6 f; i9 k0 g$ k+ Y$ `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I  H8 y+ s6 Y% n8 X. b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2 Y1 @/ W0 n9 A& _: S% g5 Q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3 B, }9 V0 k9 K  z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a- J/ J" y! [$ _; |; j
; ]* I5 U5 n( S: Y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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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y3 h9 U* e/ Y3 ~+ l- l$ J
% f7 D/ S2 p- l! L1 I1 u
“您都知道了吧？ ”3 [) a4 w* ], [( r0 D8 B5 X: K
" p/ E' T! `# S5 A; v  o: f, t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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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2 ?' K6 Y. r% c
7 [. e- m1 y' m' W; q# B% _) ]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7 L4 ]; [% |! {5 H: r
; ]: M7 A% [) m, ~- K* w4 o7 @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蘆屋道滿。”) a1 q4 ~0 }" o; s
" m8 N6 N( `: X8 |0 |6 j% Y3 m8 m. U. X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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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3 ?# V/ ^. f1 s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O; @" ~" S9 R- w$ J+ \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o' S# k5 N; U& O: ^

“對。”
4 ?! i6 u6 m% G, e3 m* ^- D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 \6 E7 B$ X2 ~0 C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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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B  e2 G; M( N  K1 I. C
5 ?1 x. \3 R* l$ |8 \8 H9 Q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八百比丘尼說道。! x+ W$ r) E6 a
6 S2 X! Q' t" x4 q, L8 V
“是佔卦的事嗎？ ”; |5 e: c! L8 G, p- `4 R( z- X1 M
9 F8 C; j6 \  [6 I. F
博雅問道。7 H6 W9 V4 o* A' _. L! m+ j. }' b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 J+ |* N7 F5 L
( X& x/ c# F: n/ D- D& C
“是啊。”( c+ b8 e% Y7 p% M7 G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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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說道。

“哪位大人？ ”

博雅問道。. [; ~' @/ u0 d4 K  V

“蘆屋道滿大人……”  p* {5 X4 y3 o

“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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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因為我也一樣。”

“一樣？ ”, |0 u- k& U) u% _1 `3 K2 c&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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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d- w! U1 N8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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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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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是他說的話。”- _0 N3 [" A& C  Z)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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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J8 C2 O0 j  q,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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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6 J! Y, i6 D!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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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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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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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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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8 l# g! Z1 C% U: t3 m.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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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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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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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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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0 p) V; L" q! X. `

“你帶了葉二嗎？ ”

“帶著。”  l& o2 S3 ~* F" g& Y" M+ |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0 p% W; ?2 O3 T1 G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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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1 G1 K0 P9 ^&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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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f. M5 E; m' g,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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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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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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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A0 {/ v; F5 I) L8 u' p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1 G1 v4 I6 Q2 R& \5 q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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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O* i1 i& B9 ?$ n1 {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u8 c) v7 G! E  V* M1 r3 F1 L+ m7 y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K6 V* o: M- Y* U,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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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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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3 @7 w3 ?6 D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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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9 i9 G' l) h5 T. f. f  s
1 S! d$ P5 B# o) a7 e
春風拂檻露華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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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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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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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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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 F2 H4 u1 G. g2 I&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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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Z6 k! M3 d8 [. R. ?
* T- {. A' H2 a$ z0 g  ~9 l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2 U% V- M' C' x3 G, Y9 `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1 A/ W, ?' n: }- m' C+ _+ F- @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O2 ~# h& F) c$ `  C(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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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 e# c8 _7 e( a; W8 C( y4 q
- ]& ~" e9 J" a/ g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2 |  ]1 _$ ]6 g" B# P6 U, q
* E/ M4 j4 l$ U# Y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7 l+ X/ U, H& c1 m7 Q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0 \" W; F, }0 Y7 u- u6 H0 E5 E0 M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X& T* `* {. a6 g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6 Q5 M; @5 @% V# S% T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5 N+ w# T$ v0 G$ V, E
& {3 F# @/ Y/ S2 @# [+ D1 P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T% W/ G, u- i- U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y+ d& Y4 V9 O$ |  a" r
# b0 Z0 J9 p! }* I0 b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_3 f  d8 b. s* `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1 j4 H/ k7 _* F+ |
方人不作和歌。0 p+ r& ~8 ^1 [* x
2 E' D9 ]6 j: c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1 ~6 H7 Y6 i' L/ L5 x0 n$ n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U' ?7 G& T7 Q  S, Y4 g. k/ Z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S8 ?6 V: v( C& Z) B( }& G
* i  ?% M: v! o# ^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a9 m2 z' j! [9 B6 k! b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9 B7 ?$ I% ?7 p7 Q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f' l' i/ m/ g# B; W

鶯，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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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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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三首。, |( \/ {& ?3 Y. \2 y
0 _3 U/ @6 U* Q
迎春花，一首。

藤花，一首。

暮春，一首。

初夏，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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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鳥，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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溲疏，一首。2 l: N: v'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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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草，一首。' L: C, R: b# u) x: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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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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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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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1 g  B, u2 {$ a2 L3 p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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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H# s% h9 D( V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6 L& a- U8 e+ C4 Y* _4 j  G
, Z3 a+ G4 [0 j# M*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u2 M' N: J+ E*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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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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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好古（一首） .5 P9 p6 z; k! v5 f6 j

少式命婦（一首） .# }7 C' d& H0 F+ g8 ?2 r( @# N

源順（二首） .9 c# v4 o8 X7 N) G% n" Q( _

上望城（二首） .) J8 i2 O* ]* ]9 E

大中臣能宣（三首）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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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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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博古（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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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4 Y' p  G0 v+ T*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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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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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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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a0 d: y# ], ]0 T. x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M8 R9 u. ]3 c1 [( L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7 P+ s+ _# @) {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j4 V. H4 I%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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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9 x6 ~; R; a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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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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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t3 i  k* W# h1 Q2 S

也在這天選定。. f0 o0 }# y2 j. B! u! V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X% K) E6 c3 `' p, A! Z+ T, A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 N! N: ]0 {8 H1 g8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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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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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喝酒。0 i( x) p0 J( Q( A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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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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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8 `+ \$ W/ F3 v& f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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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M: u* X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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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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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夜晚。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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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芳草萋萋。! e$ N5 M- I; P2 G4 b: \' `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m/ Z5 A$ j: [1 r5 k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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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t3 u, }, }& k% B- \3 d" J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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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7 _/ \% u7 w$ z0 o8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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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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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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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f6 K) t3 S* U* X8 Z7 ~* Q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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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L8 Q- A3 ~* X0 e6 t  x  @5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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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7 k4 Z, k& N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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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P" ~! w. T" D8 |8 m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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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你指的是什么？ ”

“比如說，紫藤就是。”8 _+ e: C+ ]7 w& G+ @

“紫藤？ ”4 ]( y) E, r& S$ `; w; ~9 q5 P: F
0 @, E$ p7 @8 R- h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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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Z0 H7 w$ k% D; g+ _; g4 ~  w. W2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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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W6 I- c9 y$ v3 s6 S4 E# C2 T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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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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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你想說什么，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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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a7 x& I" X8 D7 s& \& ?+ u8 P

“生命？ ”
& l% V5 r! t9 y+ T4 Q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嗯。”
2 ?% Y' H/ b" @6 x8 K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 i, W/ i# x. b6 y; W
“什么意思？ ”% ?0 s7 F- j$ h3 @1 I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G$ M7 W8 q2 j6 k- [. X
8 @1 P. T5 {* Q9 `  ~/ v
“噢。”, {9 E+ e" L2 [" V
$ @# U5 N1 ^$ J/ ]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 p) \9 y( x4 G  h# K
“沒錯。”/ U$ @, k7 |" C) a( e5 J; F
) @+ `) Z" @! \5 Z
“明白嗎？ ”
$ E! \! J: m3 ~
“然後呢？ ”4 _+ e9 H+ q" k. x$ `9 q9 U
: g8 }& N. ]9 W# i
“‘然後’是什么意思？ ”, \1 w6 H9 s3 T$ F2 u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Z/ ~. d. J7 O5 V/ C! ^0 M: _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c- X( d8 J' @2 Q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是這樣嗎？ ”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N& |. o" [5 H% Q* q+ J; |; E* T

“還是咒？ ”
- r% s" T" _% k
博雅皺起眉頭。
8 V: M$ W6 m3 ?) P3 d6 x# ^" V, `
“是咒。”9 T- W1 u) C% M9 T( ]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 A& o/ j$ O- ^; R- z' ]8 [
“真的？ ”7 G) `6 Q# _9 T0 j$ q, U
3 q  c  z5 t, X4 Z: g4 ](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Y/ x; I& Y& @2 Q/ k( W
+ m2 a5 ^' w- H6 R+ H( X2 `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2 C5 P% ^  q9 \
“什么是宇宙？ ”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4 Z: H) E) y) U4 Q) j/ q: s
& ~; o3 O( l- N$ y9 r3 h3 M. [) V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p& Y' t( i- L, t* `# N, W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3 J3 o( {- N- p& A- a* V
“啊？！”, }. E) H0 L' v' V6 j9 b9 h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9 ^) B6 ^( [  O
“什、什么？ ”4 r% C! w5 V9 s& [, q
& P  l' J! B# B; g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n. F5 {) G5 `3 o% l/ F; C
4 Y) r$ h: ?2 k' j9 K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D1 ]: d) I4 a$ D$ F3 r5 N3 }
6 ]! t# K5 O/ X% Q4 b, U
“哦，談石頭吧。”
: n3 Y7 ?: T0 y, }4 }7 j3 |% N
“是石頭。”

“石頭怎么了？ ”% _- U, |, w6 e; P! L
" J3 g4 `/ a5 J( t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 H4 h% t1 K: ^! m+ C
; \& C. g4 Q6 Q. \; F; v& n& V3 ?+ i/ H
“噢，有一塊石頭。”# ~& s* k: [* n: Q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 J2 d* c5 r$ Y, ^8 ]2 ?3 Z& B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I2 |% \8 C  m, q5 [8 ?
' B3 j* H4 V+ N- R) \* N9 }- N$ Z% `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什么？！”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m- ?& g+ R% c6 a% l
) x5 Y: V2 i* K8 w! E4 p, m1 s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7 a; ?7 R6 d+ m8 S. t$ K: d8 b
“對。”5 s9 ^* `* C8 ^+ |3 k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 [) w  x  x! b7 X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9 F( `8 h+ X/ N
- @5 k% |' {9 \* V( k
“不明白。”7 y) T" L! p4 Y& B* q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什么？！”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噢。”8 l, H2 m( h  a6 e7 \# F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X1 _, C4 l  Q3 |

“噢。”
( c+ Z/ s1 n0 \, E4 f1 n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b2 v9 r# v& M
( c( T4 r  G- C" y3 N5 Z" U9 i. n
“你想說什么？ ”
/ e) [* Q( v5 w2 g8 p2 B, I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明、明白……”
( h; A* U' P. L, I
博雅勉強點點頭。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3 i5 w6 ^+ Q8 p7 J

“什么道理一樣？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 C/ ~  x) c7 j9 f4 @. w
“不可以。”/ z( Q6 L+ T& q/ f; h
/ [( r! r; V' U% b( v! h# k
“什么東西不可以？ ”: m) {- `* Z  z6 C2 N# y% a  d
$ @0 k, z: @4 P% R- |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v/ |" ^. x' W2 I  h0 Q

“沒打算蒙你。”+ _0 R" }1 g8 x
) ], L) f# v. Y9 s3 r6 v7 g
“不，你有這個打算。”
7 b" ^  c+ p8 r4 D  l! K0 K$ d/ O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8 z: j  u' @4 h, ^. P/ C$ o( u. q
“和歌？ ”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 W! v) q0 m6 m6 E* t; P, L4 s
“弄清楚什么？ ”
' F7 ~* |% N/ N. g7 t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4 C3 k' z' V9 y+ u& S2 t7 O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f7 E# ^3 d: h+ X# Y) s

“所謂咒，是語言嗎？ ”1 E: Y7 @7 D1 M" r) c7 B( z7 x6 I& `
- h, t! w+ Y) r4 S+ I
“噢，算是吧。很接近。”# f: M. L7 ]  q/ G3 f

“接近？ ”
0 f3 L; x* i4 I4 Y' s*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t! v; h4 @4 c7 t
. m. Z. N8 y# v9 ]
“那又是為什么？ ”. ?2 L5 |" f9 m- P  C0 A6 R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3 ~- s4 m, ?) W- O7 b
: @, N7 {$ M- g4 ?
“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2 c- x+ a8 G% k. Y/ o' [' ?
5 y( q# M: X$ s0 G8 i" ~$ h  h2 Q
“我不明白，晴明。”- ?6 a1 S$ g7 \6 u3 f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7 N- G4 j0 j" v) L' ?
“噢……”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6 B1 C: {5 o) k
“……”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
/ O  c+ G5 G! F, h5 I: X4 ]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 B' x, \9 i, S3 P4 P: J& z, T
“……”- D) D- i; [7 |. Z9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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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晴明微笑著說道。" n4 z2 N$ D) P1 H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 {+ h/ j5 n2 z( n2 o
“什么那樣子？ ”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Q" H0 R+ u! Y; o

“不．你很明白的。”& p7 w. v. S; S6 T) J# m! ^$ ?  H
6 p3 z* O1 M" ~% v& T" }1 M5 F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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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9 G7 U; X0 A7 o: p* W) J" [
“不必道歉。”$ y; R9 @" r0 y: X: X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5 s  {) X: C3 k% I. A

哼哼……
5 p' I  |- T5 J0 ^, A" d
“放心了。”2 l" K. Q" q6 P' W/ d1 C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 `: B3 w5 U+ ^6 O$ B, B( v1 O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l. p* o7 S6 Y+ W+ Q" k& y/ u+ Z  E9 `" R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哪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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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y5 N/ r+ f1 W; q8 F4 E! a
+ v; Z1 n: Q# C, e* a& e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4 }4 V( N4 D; _! J5 t' o+ [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 I6 Z9 a5 L& }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 S1 s. T; B% d7 \4 _4 Y0 N& A
“對。”$ O3 t: V4 I- f" Y
6 G/ f0 _& x% D% x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t; r; N, ~6 M6 k* {
4 u0 }( C0 C2 p. R! h
“我剛才說的事？ ”7 C; ~5 ]! P3 i
+ V1 q8 o, N- b4 g9 M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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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4 D, M: V6 R$ N. `! M
( O8 ~; i4 Z9 [! H9 U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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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 m( V; S8 X, b* c# J) I: ^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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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別提那事。”8 ~# I- N6 x" U.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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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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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q, h4 f3 t9 K; |/ r

“這可別問我，博雅……”
+ ^$ E0 H0 e. I1 A& v0 Q6 {& C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0 w: K: J; i+ ^$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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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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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嗯。”: J. Z* g" h9 o6 T0 y$ {
1 d( ]" N5 J3 j: [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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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V6 ^0 `2 f8 z
0 p+ w) L% ?5 M4 w/ Z" d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地點在清涼殿。7 j1 O# R- \% l6 f! ]" o" y( k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J$ G6 H: e  |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3 `+ l5 _, x8 O  R  \; n0 k" f6 [
9 w+ b7 l9 e9 v. P& r7 I) x1 g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0 v( I) t! ^  l2 H* Z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1 R2 C  c; w3 y& Q" m5 K; y) Y
《禦記》有記錄。* \$ a0 Y4 z' H$ z9 F/ y
) Z* N7 @. I& {& o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I( p8 K* M- O% O( ^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1 p: N8 z, Y( e0 q
4 C$ K7 S: w, H6 G$ u$ V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C/ d* ^- s) m: R8 M
- ^# d0 @- j6 |8 h& x* `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 q& r5 B( R" f) T. ]: ?9 k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K9 X* U, e5 d) B9 V9 ^. Y- y: X
2 ?. V  g, D& w5 Z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 C" `0 Q6 f  W* O/ K( }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 J+ l- L' ]& j0 n: K2 M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w2 H" l" l2 _; ~3 U& O0 {- D
. G0 [7 f  c: [" x9 r0 W( j& P8 M! p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 `; M% w$ W: {/ r( x5 v; i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r1 v: U& b2 h' @" \4 L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1 _4 x  ]7 q3 y- B8 t( d5 H' Z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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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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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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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q9 D- {8 b% i$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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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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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J" \5 h' o! I( z;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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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y" u/ \# e  ]2 i* }6 ]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n+ S4 V5 g1 H& P5 \; s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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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6 d9 g, Q( h, q5 s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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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L0 ?/ B2 J1 {. f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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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3 `3 u, ^9 ]%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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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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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3 i+ ?8 O+ n. C) M0 Z6 _1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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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5 L' L* d6 N9 v0 k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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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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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7 X: K! n, c* X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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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9 r/ Y! r( n4 q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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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者為負。”, D3 `, w4 W0 c1 X& W5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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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 |. s1 }/ Q+ f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U, p# x7 R8 L) J$ d4 t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 t% m1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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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i. [5 V/ G6 R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E0 N: K0 U" N4 V9 G
7 J* v" F, }+ a2 Z) g6 W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 N, S3 e" o% w$ x
' D4 o( Q  Z- W. u# Q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q* t$ L- \- v2 G! o2 X
5 I- C2 {$ _1 M: @/ u1 F' [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戀情未露人已知2 @# n9 y% Z! K" v
" x8 ]2 [2 ?5 [/ w% M# ]
本欲獨自暗相思9 }4 L2 h8 ]5 Z# w) N
# x& ~& ?& F' {+ C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H( X. L2 N+ F5 k$ V* w1 r0 K
$ j( x! a5 b2 N. R
深情隱現眉宇間' y7 X3 r' o+ e/ `" W2 s! B
8 e. V0 Q0 d+ [
他人已知我相思# s+ G, G3 @' G
- R& z. h" K, u, W9 [% k" m- |
題目是《戀情》。( y1 z: L. y9 P- ~
' G# G; A3 r6 x5 n3 h  S) v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Z  l1 u* k0 E0 X* t
: T) x. A. V4 U+ P  v, r( r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7 ?9 O. D1 I: K* F9 i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 ?4 a9 N. Y; O; s5 a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q# w% O%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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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2 |0 F5 X* g' t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0 V* C! [! K6 V, y( E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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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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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X. L+ L) d3 y: w7 V& z3 v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3 V, j) B& ~4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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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0 x" w& N6 s- V+ N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E/ G" B2 \2 y* z% M4 H" v# X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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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z; P1 r+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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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c. k4 M: S! V! x

“天意在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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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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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7 N3 C5 N0 |* [' f+ e8 V  m( p6 [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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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三首獲勝。: c3 ^$ F9 X2 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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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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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4 X; b/ F! z6 r8 {% M  N2 Q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V( Q3 p9 b3 T! @"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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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沒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5 p1 L( R5 z' _  `" y) P: ]; @( j. u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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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t- ~, N+ t, t! M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b+ Z) U$ l8 s0 @" |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s$ I5 z8 v3 i" k3 B+ T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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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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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I# O* M3 t( M( K0 [/ {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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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只有些微的風。7 j7 F; E' A3 a4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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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C) Z. V6 p; ]4 W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W& D5 T8 @: g4 ]- X. A9 D; G  k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2 K$ x# A8 ^  Z8 z

“鬼？ ”

“忠見大人的事嘛。”: {6 \% I% Y6 z% w& |- l: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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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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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8 T2 B* e! `/ L9 @+ w3 }

“‘他’是誰？ ”' c! W. W3 ?# h8 h, s

“聖上啊。”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9 Y9 H: j! B5 N- b" `+ c5 p% u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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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Z6 y! F$ T/ }; Y; d4 |' E2 K. K: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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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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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U; p% |4 z5 q" X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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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A3 Y0 s8 N0 _6 M  |: \( t+ w7 J1 ]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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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o0 S1 ]3 t6 F) j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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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Q+ I7 p0 u6 X$ Q- [5 z  n

“不礙事吧？ ”2 ~9 o5 B0 Z; o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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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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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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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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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c* p3 s$ s& L! [

博雅點點頭：“沒錯。”4 m! b2 {$ a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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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d3 e4 q$ L+ R' A; L/ b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4 v, z9 v0 L: n5 e2 |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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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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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H/ y8 |. o0 k) ~2 V* q# w: d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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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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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e/ y+ P" Y$ F$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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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g7 T! a8 V1 d* @3 s. w$ k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8 D( j) F# _. R% \! V) u: W& x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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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n: i- F+ i/ v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戀情、未露……”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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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J" q. S* R7 K. l8 N4 E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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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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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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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2 [7 ?4 x+ _7 A; w%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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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 J# F7 D4 Q8 P; t* ?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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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1 t1 }  [! C4 A, J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Y  h8 A) o7 j) @% B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是在苦吟新作吧。”" L* A& G% @" }1 v- U3 Q% Q- Z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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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7 J1 b7 r2 [* r$ ]3 h"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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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 X' ]* i- A: H5 `$ x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 [5 X) L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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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5 @" x$ w+ p- _$ \. r. m. i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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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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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2 ]1 \$ C0 P2 C&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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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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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4 v: K: _$ [" v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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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7 I7 V% `, u! N+ k# o/ ]0 p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Q+ B, |0 R- ~4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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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s! h! `5 G; X+ f6 U7 `. L0 e5 y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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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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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r- {1 Z# Y3 V)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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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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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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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0 ^. m6 ~) Z+ H5 X$ R' X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D* f( p. b( a. h- S3 t8 t0 @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z( e9 l- n2 R; q7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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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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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7 b$ L3 O8 l! J) A4 h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Y3 j0 J! _. H1 L) I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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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去？ ”# H( A, j' H' j: R0 b) \2 j: I+ T

“對。”4 n% ]/ q8 V* e# J2 b!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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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 T# ~2 V  [- V" l. j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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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他……”% H  T; H  y) e6 x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1 r5 K7 c2 P3 \' h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C  U5 T  j& H/ P& Z;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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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8 J- ]) s9 H( y&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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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4 W3 g0 J6 v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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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d2 a. e+ E0 k/ j7 M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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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 Q/ h& N3 |4 z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F9 e' d/ Y( {. c; t1 A

“那么，我且退下吧……”

博雅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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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5 E7 n8 N* F( a8 Z1 N' f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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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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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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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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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v3 Q6 [+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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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誇朝影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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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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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W5 @7 F%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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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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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v4 n, j3 d3 Z;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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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N- j" Y. ^0 M: `( W! P)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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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9 @' L7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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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F! I1 _/ u, r

晴明予以肯定。5 k8 D" o) G) }+ D0 X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k: D! X$ S, R8 [9 f0 W% U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r* N. ~/ |) _4 B3 N0 S1 Y  G# i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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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 F! F7 h0 i+ {7 Q" g1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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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O" d4 y+ L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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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賽一次？ ”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 u8 L5 M/ s$ {" }

“是代作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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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6 P- \! x5 ?+ K'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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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點點頭。5 a2 v* f  G0 k% m6 ~$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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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G) `! i) m$ G-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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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  x" k5 ^$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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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m3 Z+ E: ?% [, C7 X8 A9 `& k, a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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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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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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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8 o  Q; I' z3 V& {5 Y5 L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v! J: L" z  O$ T5 q' E: A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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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有這樣的事，”1 S4 l0 {) \- m% H/ O  ?3 \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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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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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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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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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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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n; C' k; c5 R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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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 A' o6 i" y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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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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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e+ Y0 I$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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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5 o' C" m' }" l9 n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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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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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a9 G# B  n# ~- o5 \, u2 o;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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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5 N9 |( s# P3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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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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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w- S. `& t: g1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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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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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p- I2 X8 q) a4 L1 `; ^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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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 p7 o9 _* N2 B,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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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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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b: S( Q; n. C6 c1 A* `. B! r2 m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4 m, B. O& o+ v2 N% b& Z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4 X5 n0 x6 P; F8 Y/ N! P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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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 S  }* [- K/ s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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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0 P/ D( Z- A% h+ P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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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3 h( x- D7 I$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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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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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V+ K# ^- {& j/ s$ d0 }# |$ }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對了，是《萬葉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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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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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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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 L0 i7 k3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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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2 T) X' c! k* u7 N/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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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4 U! g/ [. _5 u; o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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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e8 N4 I0 K, y- W2 d

他想創作和歌。" [+ {! \) u8 c0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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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k7 o# G- ~* O8 r# j' Q) J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3 d; D( r, j  _/ j, M, ^9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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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A# C' e# F9 F&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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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7 a: i" W  J1 y, C& V. d( Y& O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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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7 M5 \. n8 \+ M& E7 R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n1 l/ o  y. j: J' i4 i7 I$ D

“吉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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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g9 G+ N& Q7 }2 H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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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

“是誰？ ”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你？ ”+ O6 Z7 \# z# m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那時候……”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8 G* t# J, q3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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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歌？ ”, i1 ~, e* W/ e: W3 \9 X+ z/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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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r# _1 Q# A8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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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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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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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G( b5 y9 J( l1 a5 o7 f7 F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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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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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h  a" |8 B4 F  t9 D7 h! g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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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7 X  h  V+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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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v7 n. Z4 a) @8 o. s3 {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8 }" U  S(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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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參加歌會？ ”* Y* ]3 F' ]9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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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5 K( Y, m" }+ S6 Z4 X) v+ V%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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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行得通嗎？ ”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p3 g& `# B+ m$ K% j4 r$ P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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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A# \* t- ]4 ^( e.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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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鬼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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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o# _5 |+ [! H8 U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e3 Z* j1 H1 T* ~: c#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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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9 i; T' L2 o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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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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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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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o/ `9 A$ ~8 U7 r1 [6 B* b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9 A9 A0 _5 d; X# i)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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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是這樣……”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W, b3 w7 C/ \* a8 T1 S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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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3 l# A6 N5 p: V; _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H/ v( X- z- X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y  N: {! w3 ]8 F1 h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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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9 x4 q7 X)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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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h0 p! V# d% _  M; e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究竟是什么？ ”9 |; p3 q3 T' X$ [$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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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5 A1 [) y! W" U5 p- {# \) `2 z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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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N" ?" f6 e3 E- A1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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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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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x0 ^+ g* j0 i. F9 O) T4 s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1 g" {. e6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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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2 w: t1 x3 [

“是的。”9 u' Q: f- n5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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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9 K# `/ Y5 O' |

“恐怕不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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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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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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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Z2 s4 s1 H0 u5 u) U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w- {- y, v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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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6 w8 l5 W6 Z. U0 W. |" {  e/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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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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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5 T7 r6 T+ A4 @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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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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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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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s" R4 y) Q( I1 H+ H+ K! s- ~8 L3 p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t& A# @: v/ r0 A9 W9 O' Y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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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博雅，你也可以吧？ ”. T/ }4 h/ m6 E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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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m& `/ F0 B) I, |+ B5 Z. z7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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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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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6 Q7 m( P$ d# |

“是什么東西？ ”! ~& G/ F9 [4 ?( p4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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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w* f  H. M) O$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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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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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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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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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8 l4 {# y2 E4 o! [9 D3 P$ l

“明白了。”% }' @5 x+ q' c! X8 N5 l, A$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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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X& g! Q  u5 j+ o/ q* y) `9 q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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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U' \2 G  j1 {, p

九" {; r5 H- \  f' m9 v1 h! r% j8 ~3 a4 k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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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5 p  k5 B0 R( {% i4 i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o! x$ _( z; a/ j+ a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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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w2 A" \: j9 F- Z$ ^6 B

斟酒的是青蟲。9 i! H$ S2 e' P" O  N8 V#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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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K* r4 d) g, W"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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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3 b. L0 i+ e; w$ e' j3 q7 n8 C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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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7 F" a+ O3 ]3 c3 S!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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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N$ L5 C0 ^2 E% y, u" @# }. u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g; D; X& d2 `# L' G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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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會吧。”* W0 U( K* k*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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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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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w# d4 {" S! G/ J  m

“來了……”  T; u4 ^$ i7 U

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o- V  N) r8 N$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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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 p3 r% O6 O& ~1 |7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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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3 ]6 m# i) I9 p* H: y  d) r

“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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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E) p$ @9 o* i- a8 y7 _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6 n* ]; |) r. U: w0 t

一步，兩步……' F" e3 w*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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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本欲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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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m) |7 p5 Z3 x+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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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8 m9 g; G) g2 Z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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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他只看得見自己。5 [& F5 G. k  K( {, u*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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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 P7 Y5 \0 h. f; A% o$ y

眼睛凝望著虛空。- }0 ?. w: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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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 S) U- P) I. R&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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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A6 V/ b9 }4 {  d" T. `' o, B6 y

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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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此時——“忠見……”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0 m1 |, P8 U; a; h

“忠見，忠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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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奇特。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i5 p$ Q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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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P+ M. |% x$ v  G/ {

他拾起頭來。3 a* L$ d- e'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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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u: f  N; K0 s' r& j+ P

是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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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 I0 z. ^& z) U+ E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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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3 m& ?8 d" S  Y! R$ g3 J3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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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9 {4 D; |* `* Y# k, o. e%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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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Y" Z: V3 \( Z2 j; L( _) _" ~

“你說什么？ ”1 w4 P3 C3 k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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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4 o% ?- C. S9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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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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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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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但是．鬼答不上來。( h/ a; b  t( r( f5 H. h6 H" Q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n9 A- s; ]- D0 c% O6 }. C) Q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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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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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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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0 i+ M1 M7 e; y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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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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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6 H7 a) a8 ~8 j# u8 i0 R1 Y, g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I1 \: t7 N: l1 L2 `9 C4 d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i( _- N- s$ w3 ^' _4 C* m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k; O! X: u' D5 o: @4 I

所以，他們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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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7 w. B( n# |2 d2 R)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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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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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2 q; w. x3 ~1 c6 f/ b3 ~8 P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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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9 E, A. L: J. Z-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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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N; h# z/ v3 O# i! j, s. W% T2 _0 }

“那是你幹的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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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D& C, S, P5 V* ]3 i(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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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是我幹的……”

“為什么沒有實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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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還是接著追問。0 y* @& K# ]0 N7 o8 _) G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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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什么？ ”; ~1 \, ]; Q1 l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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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 ”' z7 L& _' G, A; n0 Y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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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U. p, G0 K; y  m+ q6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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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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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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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深情隱現’勝了……”2 {- b" y- r6 p6 w. A) x" F; W0 C; o0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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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W+ c" p; P  `) M( j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J/ T+ Y6 C* D/ _, D7 u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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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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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Y5 @0 L0 B% H&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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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滅掉也無妨吧……”8 i7 {5 u: e3 ^2 w# P* a$ L$ F0 u

鬼小聲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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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x4 h3 }/ R2 J& O& L& o%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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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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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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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4 |% v7 x( x" a2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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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附體啦。”+ h. x* V  G! _

“鬼？ ”5 K" N1 u+ w+ V' X: l8 U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j; I. d+ b2 b% F2 m6 K

“忠見呢？ ”
6 ]0 f$ c: p, S5 a/ E& o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 x5 y' T9 O+ Z6 d/ |. F% H; ]" p
“晴明．鬼呢？ ”6 o; h4 ?; @+ z. f$ ^$ W

“走掉啦。”  ~% h" `2 A* Z, Y/ H6 Q
# w% u' j7 b7 A. c, i
“走到哪裏？ ”8 `8 [2 F9 C) B+ m, k
( t- C' ^" R6 y+ l4 h
“哦，去哪裏了呢？ ”
  c: K  X( `2 t" T3 d' t
晴明喃喃道。4 @& n, N' U) n+ b9 h/ [$ R

結束. }' Q2 M6 F  a# J& z8 P* B7 Z
. k/ k; E' d! `! f
“竟有那樣的奇事！ ”/ V2 \  f- X1 A* Q6 t1 g: K% f
! T) X1 E* A' b4 i1 t" j3 p6 A: o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 _1 f+ o5 f2 @+ Q# `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S& s& l+ m6 \( P9 T8 T
7 K- a8 k. e; i# p$ p  t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b# L; g) `5 C5 j8 W
( f$ {, s! g4 J" N/ t5 B
“應該會出來吧。”, s, g- I1 m3 F& W2 M! a
4 R( O. G4 A$ {: q% c" A. L+ \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j: }& |3 D' M" j0 I  H6 H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3 {4 O& |0 ~, j4 q6 i3 S4 \! X

“是啊。”) V( A' D- @* L, m

晴明點點頭。, r) y6 E" f3 g0 r

“要去嗎？ ”

“走吧。”

“走。”" u2 `, v8 A+ Y8 X2 R- o' V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5 z3 W$ v' i5 o- K; N) h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V# {) z$ `2 H6 q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8 k7 G6 b3 Y; D: X. n  ?* P
1 O4 l  n3 b. N" G& ?, l' L
“是啊，他喝不喝呢？ ”
3 x  B& [3 O; F1 _# o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1 g+ x' F! G0 B5 Y1 G* O7 k
“月色好啊，晴明……”
5 Q% `0 W6 J  a+ {% k4 K+ U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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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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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 t0 x5 P% c( Z6 i9 b2 ~" `
( p( x' b( u3 m  ]- A
4 p% k# k* h6 D
一
7 K9 v  ~- J7 W2 d! z9 I
櫻花盛開。  ]( X1 o; P' c8 i3 P4 R
$ J$ f- l5 F' u2 j/ i' X+ I" g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6 a; o( `/ T9 S6 t" I) N
: i7 B6 l8 x$ |" B) h
沒有風。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N0 z  B, }+ i. J) k1 {" K6 ^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那是夜光杯。: ~; m, D  e; R% o. A/ S" Y
/ X, S. w* u- _+ p9 X  z
葡萄美酒夜光杯# J8 o2 g- G' w3 m* A5 ~
) h/ D) _9 s# M5 f+ `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5 y# Z# N( |8 S8 d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 I. b1 [( y+ G4 R# I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 k0 q0 q& `! ~, A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a4 G; s0 n- k" ]& C

“晴明啊——”. x1 Z/ _6 C/ f8 ~1 f: z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2 ^1 ]$ T4 f# N  |
“什么事？ ”# n. z! v  q/ j, [( x% u( o
1 o+ J2 J5 E; ?' U& C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看見什么了？ ”
' o/ S/ U5 H- x5 G1 S+ Q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b) |+ h. N/ K0 [/ p5 F/ p

“哦。”
( f$ K" C( e, `) Z* y! C
“你沒有看見？ ”/ Y& j/ r- t1 M5 C/ Z
6 y2 F# T2 k- l! S4 A
“看見了。”5 O' j# }6 F5 Y6 o" C5 }0 w+ c: ]5 f: l
3 n* [4 E& a* Q* g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5 d) J2 M5 U- n8 a( r
0 G5 ?) g( h- @  C) O% @! m
“什么感想？ ”
7 M4 y8 l2 z! m" H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沒錯。”% C1 b" s. p: `. J: K  v3 S- D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噢。”
( O, T; w6 B$ ^% _. R, D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M2 T; y/ W6 a8 k  Y9 c# b$ ^
8 B9 E; X( s; ?$ U4 S, r4 i
“噢。”/ X3 ~/ P6 {% f5 j; V9 f( M! S
+ T  F/ d  f8 D) Y+ n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 O% }2 ~* a4 z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l. J0 t, _- }4 J9 Q1 N( z
/ g# f& @! L3 U
“然後呢？ ”, @0 \, ]+ u: r5 d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5 g9 V; Y$ Q$ B9 m3 A' g
0 j8 |! z" L5 `$ h4 V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b; W& q7 m; a0 l
. j; m0 ~3 s0 f; C; U  e
“倒也不是沒有。”8 _, w8 u! N* H  x- l

“還是有吧。”( z+ m2 P7 z( V( N- E

“有。”+ o+ C+ h' V/ D
. n& t" p4 c0 G  X
“想了什么？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你說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 a. ?/ Y% D. i  H
1 P' x9 n4 ^( q3 B8 H7 u; ~
“什么？！”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正是這樣。”
4 [; p0 O& E- V
“我不明白。”
. m  v8 [/ H, v
“聽我說，博雅。”$ u" M  v3 R6 Y$ [1 z1 _: c

“好。”
; P; i' f; g" o" }8 M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6 q. r4 k4 w- j8 Q
3 O0 X5 ^8 R$ ]( \; V! K. d/ ]
“嗯。”' m; J3 q( }% T: E
6 I. S! y  f3 T5 R% M2 T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9 I+ l- L3 C, O& t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 U8 v4 \+ e1 v7 M: n/ ]; @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聽著呢。”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 V5 F$ k/ _7 X8 L4 g
“美？ ”( s4 k) z  w$ m8 ?(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0 E- k1 ]" b9 x3 `, [
4 K- o! k# z5 ]" M) k( X
“那又怎么了？ ”5 D8 A% O' |6 \3 `
1 s, R4 z' m' O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o6 c9 t8 K5 o- w6 u
" h9 V: Q+ L! T6 L* g" h) e
“會。”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1 ?% u/ e4 H% J. f
“那是當然。”
1 S2 c- G3 |. U: }' c* S. y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9 D( F& Q, a$ U3 t# o. R9 Y
“在哪裏？ ”  P3 d7 i  r4 x
% T1 M# ^# D, r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唔，對。”- F9 F$ v" C6 g- I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 a2 q, C$ F" A0 h, v: ~) N

“對。”  P) e+ K) D" G. v( g# _" ]% }

“美也就是咒啦。”
/ c' E) m6 ^0 h
“對。”4 X' M# E( q0 g& Z. Y2 U+ v
. u7 f, l9 W1 B& K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對。”  R0 c& }0 c/ k9 a  _  F
  B+ e+ R- j1 x$ W7 d% d5 Q1 I, Z& o& H4 f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R2 r0 [4 ^: p1 {* Q

“你說什么？ ”
2 O$ e" ?" m1 F& t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4 M" G  }' ^/ S9 a6 t
0 W( c! b/ q7 Q5 {; D% ]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 g7 }( C/ l* E" M! b: G9 l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H) Z, G& m! o; a
“……”
7 |" L/ [( Y+ ]8 s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4 ?2 b6 X0 L* S2 V8 ?6 @% o1 g;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 x0 r0 L1 c. p+ {( C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博雅泄氣地說。

“不復雜。”
# A" |2 W# Q3 }& Q+ I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3 k4 z% R9 y# {$ \" `, j
" `' t1 n8 k3 A& K1 k
“是嗎．很奇妙嗎……”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 ~! Q! S6 y8 ]) l* Z
“喂，晴明，你怎么啦？ ”
* z& ?8 N/ H" d/ e7 q% [, @9 E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6 q, r# }; C2 z" Z* B& q3 w; X
1 Y, J6 H- j7 n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j# z$ H8 ?6 m* |3 m* i

“喂喂……”: N; \) }) x* [2 T3 ?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 j) d6 {8 L  F  a& Z
“什么‘是這樣嗎’？ ”

“櫻花呀。”" `% v( r; u$ I1 A$ O: c) I

“櫻花？ ”9 H0 J& V" k6 a/ q% g
8 w0 P) J! Y( Y, D, B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 O( A, Y8 ~* R% a  K" m# _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K& r4 N  _5 A/ U- M' h
! w8 ?% l, V1 ?- |  D; b
“什么是我的功勞？ ”7 B3 t& N  R+ _5 @1 A' g  t
' M. l, `9 }" H1 B+ |% m6 z- Q& ?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e: O' T) ?/ x6 @% n
6 S  z4 a' W% s+ e1 K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 Z6 m$ s0 V& H" G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Q# ~6 X: W5 u, c, O8 o/ _( y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晴明，是什么事？ ”
8 X% C/ E, Y* T/ t3 r4 P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p' [7 S, o4 _; N( L

“什么事？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 O7 j( D% g& P1 a* c! H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h. ^3 i/ C/ q, j- Y: P, F9 c: }
7 s" l, ^% f& q  k' d  l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4 |6 u! r+ K% u* {
( K% k' |/ S1 |6 ], D' T0 d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9 N, y  C1 m4 K: w/ E$ e* A
; m! d& k' a, b* R/ ?5 i. p
“就這句話？ ”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f4 E' w$ R8 c8 B8 S  X" d; a
“接下來呢？ ”  v7 M% M+ _# {
3 a) F6 e! Y: d% N7 I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y9 n- t" }& A: ?& e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2 Y: E/ d5 H- W6 v9 j1 W- a
“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 ^0 B+ a, z* Y2 N4 X
“我不明白．晴明……”
- F0 Q0 ?" I  U3 L$ f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D9 v2 ^* d4 R" b9 @

“為什么？ ”
' x/ @0 [' O5 K# o9 i6 _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N' o" D# K' B! {) N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 }, z8 {/ ~' L7 l# z
二( e0 |  t( b! `$ {% d
. E9 Q  ~. R  H: K* h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3 u5 b1 M3 W) {/ u; R) R8 {
" t0 M1 N2 {& J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2 M9 x& O0 C. O- l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5 _0 S$ u# o5 M7 X1 R) I& O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8 M6 V7 F, d1 Y3 i; k1 L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1 B, l7 }8 _7 u: @4 K$ a  Y0 g
6 w  i9 |; N/ L: N/ h- C6 K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h2 v( D1 \' |' Y- Z& m$ G- g
( x+ j$ ^, O6 V; M
“不出所料。”: t8 }6 p# n, {! p* w
3 Z6 l( u7 U1 l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O4 I6 [' ~1 x5 M

“地點呢？ ”
% S$ X# R% @# |4 ^
“在京西。”

“是嗎。”
5 K, R3 Y9 F: \) F0 `2 W8 S  y8 Z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 I$ V0 M/ R  F
“我是櫻花？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D9 v( F! v1 {1 q; z2 f+ I
  s6 E6 J2 Z! j/ [: s3 l
“跟你說的一樣。”
2 H6 j0 P" h. b) z- \
“那就太好了。”
' q& e1 i1 s+ b7 J- G' ^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1 x. y9 Q' E0 y4 E0 Y  T
“名字。”: M# w, P5 G: |/ A
. B% T4 N, @- j* P( }
“名字？ ”, K0 C4 ?" M" r0 Q' q" B
5 P& |5 N9 F( f9 y0 d, c" B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6 b# B& `; e3 Q$ E
, }$ j. r( E1 j. ]' g0 u" {
“那是怎么回事？ ”$ B+ ?: Y* P- H; i& A2 o" R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 I8 F$ @7 a3 c- v: ~5 b# {* E
“為什么？ ”
; @) E) b4 X$ s4 q% I, Q1 n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F& P4 t6 z& v) n, g$ q
0 I  d% s" ]+ v2 h) s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2 A6 R5 q% ?, j9 ]: F. L4 o+ ]
“當然有。”" }2 j% Q- S9 F! Q) j

“是什么名字？ ”! U( J7 C$ T: y' L6 [2 j2 i, z* O
% \; `6 c5 j% _  E. ^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 z! ]6 R1 `: O$ ~
1 k/ f# E. o* }+ T! g( z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說有也是有的。”- W  P; @3 R& \" @$ N) e; n0 K0 m. a

“發生了什么事？ ”' Q4 u0 `$ a1 D+ |, X( M7 N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4 Q/ f7 ^' ~( T. i# R9 _$ F" u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 w9 p& p' S& N: b  y. I5 N1 W
“算了……”
3 C4 X7 J5 ?5 `. R2 K2 r. |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u& i  l. r, C6 U; [9 Q8 y+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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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先不管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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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X. k3 J/ W- H% i% L%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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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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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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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5 V& Z. s$ S* v$ y( [

“晤……”8 t* ?8 O) ]8 l# H& k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m+ w- R1 `/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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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也好。”1 p$ G5 n+ U7 W8 q/ C* @+ B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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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8 a5 ?0 @7 k5 a  p3 A% X0 q

“能動身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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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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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R9 S& v# U9 A# x( j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4 K; `* [- h- B7 V7 ~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e- ~& x* ~1 D- Z$ [( K
" D! G2 M+ H# \- f1 w2 [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 C; @( ?' |( S% R9 C4 S4 L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2 }, x. i2 o; Z9 h- O
“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 K$ R! Y% K
& f: C- F6 C/ C/ e
“從頭說起吧。”9 p) J, M" n' x; `3 @9 k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0 k* \1 N6 O; `* N8 V4 c
  w6 d1 c8 }1 J. u" L0 P2 U3 X6 [
“究竟是誰呀？ ”
9 s: m9 ~$ ?8 `8 F+ Q6 A$ d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然後呢？ ”' ^3 @' }, E! O; i7 [) ^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l. ~$ D- b- U( u5 G3 t
; k: V; w7 N% N5 \' k8 l
四
* B9 m1 J: G" |1 v1 T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X" X* x6 b1 G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 }. I7 O2 `, A0 e$ f3 h7 o$ m- k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0 c( F2 u  E" d& k' W3 _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4 E* ^, z$ C% }0 z9 n1 d/ F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3 r, O4 N$ U4 E( L$ B1 x

二人琴瑟和諧。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 \4 f& p0 ?/ P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l8 {) h- g8 h3 F  x
. C) n$ j$ C" w+ ], j# X+ ?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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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 k' R+ y  P/ r
2 W! a1 q, d+ j/ s$ ~( H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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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5 @! L$ W# e% }( w# K) G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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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8 Z0 i% f8 O) Q/ N*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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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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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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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只是搖頭。5 _5 I$ x% t9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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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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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2 Q9 n" Y* h9 M: g* U* g# C6 N' m  S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1 i- u# e8 Q  c. s5 h( D: ?"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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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6 w! m0 O+ `2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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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 n! p7 r. P6 [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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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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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2 E4 h) |: H" V. O% |8 W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7 {: Q5 I; k* E1 [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H! d" M& A6 _

“今晚會來嗎？ ”: t; X$ M: S  V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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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來嗎？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G$ j' ?0 q5 o6 B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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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越來越近。- \7 v  X! S5 M* w0 }4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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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笛聲更近了。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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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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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K' J4 M: L+ u: E5 }8 S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3 V3 J0 p- v2 V6 c1 A, P) O9 ]

“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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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B/ L3 B( H! R& u2 n: B

“請打開這扇門……”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w$ }8 c$ d5 \  S7 @; j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0 d, d0 O: Y8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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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x3 H0 Z" ]1 i& d" C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翻越死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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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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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E9 L9 e, N+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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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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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1 N) R% j! R/ Y! R& |, `0 u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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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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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噢……”& K8 W- @7 u5 D& t  c2 p4 V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2 o5 N+ d5 s# n3 p" S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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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D* k5 ^/ v' \, L( @7 X- H4 U

藤子被冷落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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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7 t9 R5 j+ H) O0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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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7 X9 Z6 b1 R' s/ W; y' v

“你心裏有數了嗎？ ”8 V- N2 J% H, T! k

“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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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y  P% x9 ]+ G0 Y. S4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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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W& F" @( J2 e" t/ Z$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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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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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什么來了？ ”1 B4 }) x  p6 h*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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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接？ ”3 p  W9 v: z8 l' I& H6 {8 t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為什么？ ”5 M. ?; Q1 p! s1 @8 g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7 M4 f7 H6 }/ c$ O3 `
3 s9 O' d% H: Z1 Z3 l5 q) Q' g: M; m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1 V1 K' n$ y) q3 N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I2 s. B- S: {6 L5 C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k5 l* T9 ]& C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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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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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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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c2 ~: {2 A: W8 g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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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N) F7 ^$ c9 D" y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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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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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呀。”) |9 V) n4 {" p: e5 m3 c$ h2 W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U! I* }8 u! b' S, }7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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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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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x8 n' R$ l) K. V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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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後面。- ]  R4 Z" L+ i: W! Q' J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晦暗的房間。9 O3 \' `" J  K2 E+ }( H-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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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房子是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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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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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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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6 d$ a, D3 k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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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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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2 j5 c% m9 G(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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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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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l" C# A$ j&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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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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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 b6 S8 J$ l7 l, V8 Z" U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4 T0 p) w0 T(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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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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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X! b" z9 U( M- T1 S5 B! `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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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道滿笑著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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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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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D7 i9 G9 \" n!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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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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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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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e+ o4 J/ R2 ^5 a) J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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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U% g! t* q& w5 H

“沒錯。”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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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y( l4 r) L3 f: ]+ f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4 d- l0 A2 O5 i7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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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9 Y  M0 A+ z" v9 ~1 {7 b2 z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2 \) t4 n, w; M8 L: j: r7 O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4 E$ M& X* d1 X+ b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o# T; ~6 T7 _7 L%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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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道滿哈哈大笑。7 F0 W1 c  {$ o& X: I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8 b$ c, O$ k0 M6 J* r

“什么？！”. ~. m/ b( ?) u' M1 L* N; t

“我們要做的，是咒。”7 i+ i6 u( l& e, ^) C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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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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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那、那就是說……”1 q# w: ~4 v1 Q' v# H" {+ f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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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l! R" s- {( f3 o+ V0 F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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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g. e9 I, _-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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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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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 N+ H% M/ F1 W4 ?1 b( I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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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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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8 E9 X5 J5 f7 I  B4 U2 V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T' i* g% q, o.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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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7 }! M" Q! l0 w& s& ]9 g' Q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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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4 f& \" k  U5 |( |$ n/ c) G/ {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b" O) t6 ~" h;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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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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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z- s' E- h$ f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V& A' ^0 A" W  K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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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 g" u& f6 Z;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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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f& N0 L" j# M* t7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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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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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3 O2 Z2 z6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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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P7 Y4 q! E1 q3 T!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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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0 B% F$ z$ t; I' q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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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請問——”& P+ \5 `, Q8 x* M1 F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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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I; |5 r' c" ~# c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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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i5 |7 z- L; x

“給了頭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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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2 c9 J# v8 H$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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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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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9 ?) V: \( u1 k( V

“那，您給了嗎？ ”0 y0 b  B; Q* g1 Y

“是的。”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3 Y$ M) j( V# W3 s% V8 I"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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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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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 V" i2 y+ r3 c5 h& t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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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W3 X3 n; g( p/ _1 k% A

“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v2 e3 ~1 B0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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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d6 t+ W" R-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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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 `: A" ~8 A3 o0 U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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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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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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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s# h8 k8 c- i4 p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4 u2 Q# O4 f' }3 x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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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q1 ?; J1 A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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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0 G6 e. P, C8 S$ c: H2 C) l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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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0 ~9 u, q- C& L; U' l+ _* A, }. Q4 f. I  C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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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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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x5 q, Y# _$ l2 Y5 [1 k1 j) E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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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1 \6 l8 d! l% R% P: t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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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r3 F0 W2 R% F; Z) l;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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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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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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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g2 V) w1 T; O

“怎么修法？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 g+ X9 Q4 v; x8 e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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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7 m# m1 A6 X3 S" h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o2 _, G# {, z  |. T)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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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Z# g0 c#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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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m0 k( R! x1 E3 \2 d  |' t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h! H' S& F'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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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y: d& B5 g" A1 W1 r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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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P; n) a( f1 o! R2 y9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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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4 C! h2 o% }5 H" C, o+ F& {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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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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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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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C* E8 B8 E$ t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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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5 z6 w6 Y/ t1 q" ]; V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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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J1 c& u# X: E0 x1 Z( [+ X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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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 ?  O% O/ c9 p9 R0 x! s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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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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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

博雅低聲耳語道。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J0 B! b% N; M) w- t

“開始吧——”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j* o7 B% f5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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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1 x( R* R4 f0 M- e  r

博雅緊隨其後。: J. N- @, N2 v" F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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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2 O; K# _% g3 l5 f# F9 q: R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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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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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6 n4 T0 @; U; }* A: B7 Z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是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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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s' i+ b! q. i  @* ^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 `9 m% b; }9 Z" T2 T7 Z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a! l8 B! `9 z& t+ Z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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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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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 i/ J* G; Z- w- z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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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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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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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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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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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q% h! M! ?! ?- [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Q% B% G' e; t6 Z* k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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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7 s2 [) I5 @* v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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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d  u2 V! P# g(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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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 N  h' P4 O* e6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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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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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R& C2 ]' l2 z, b+ w8 R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藤子熱淚盈眶。

“那是不可能的呀……”6 y3 Z. g(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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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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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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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放心了。“: E8 K) e, n# Q$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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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6 G7 q! i: B. V# ?& \' H8 g+ x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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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_/ s$ t3 `/ V0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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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S+ k! J* S' Y) s5 y& n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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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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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 }/ m, x8 m0 W&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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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9 B( [( ^$ {5 ]: c4 Z& z5 L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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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s8 t% Z' T. c! I% M, v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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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 d- `* m) ?# s; f; C& R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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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5 R2 r7 e+ j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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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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