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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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 F3 E/ |! t1 J: L* O( r  i
1 v, a& Z$ y, S+ Y$ Z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0 |5 A- D0 k) x1 t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E9 k( i) h6 ]( |' E$ `* a8 e;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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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2 }0 ]0 S) e  U8 P/ X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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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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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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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6 P/ n) T0 A) k( n. I# p- @0 v9 G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S; ^0 w5 \* n) s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S, c8 P6 p+ w' H" P1 t3 l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Q( K( O3 c" a. v! o$ P) ^# m$ F' I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5 Z% n. p7 Q+ z#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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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w4 S6 y" e8 E0 f9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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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Q9 b' m+ K4 S- N: i  j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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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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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e, @5 C& i' ?, @* }- x/ f
3 x( j' c+ l! j2 D! `5 T  @2 z- V
“什么事？”忠行問道。" m' i3 H" X$ ^' k; F8 f4 G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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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3 q- p1 P. w& q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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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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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L6 e. ?0 Q2 Q; `9 w! t9 w
“你看見了什么？”2 A% ]  K' u; z2 `. @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p) O$ _" P$ k, I
1 b6 A3 e$ k, E. |: P% m+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7 d1 O7 T3 l# x" a" B$ J
4 N( @& P% {$ A/ E- C& r2 m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5 ^9 `% \# {# N4 _0 g

所以才問父親的。“5 G/ `  D% z) ]1 r4 D' V
8 Y& t3 R2 D* i; [! f6 M5 |& x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 S  Q$ ^* n
  P5 R: T: H! b, z; ]) g! S+ y
“對。”
9 y8 d: ^2 \& a' e' X
“我還是不明白。”
8 Z9 Z6 g/ N. }, p# f* n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0 U9 x8 t' f8 ~  w! F

“不是亡者嗎？”7 X5 Z2 o/ P+ E2 H! A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m8 D9 q, u( E$ m. \0 h! C) W( J4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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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 m& U) A; Y/ F( L# |- c$ E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7 [+ f* O7 b) F( U( Y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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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k( O$ {: v4 V

“是的，父親。”
7 H  m. F9 _" F7 B$ ?. U) _- U% Y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5 E/ b- j; C6 A

“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N# ~, `& t: Q- `0 @& t

“挺有趣的啊。”4 w, l6 c) B# E9 P/ g2 n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1 B" `- V; s( p8 O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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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6 M  E0 l. q8 E& @,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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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0 i3 u* B, t' P: A
“陰陽之道？”
5 z/ t7 ?0 m- Z# L2 e* L& S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5 A- k6 _8 W* X& ^
% j9 l+ y6 ~4 Y! I  q$ b
“噢。”% j( v3 S7 r3 {) h. g
2 A( b; M" O' o8 ?# S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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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T, N' w! v2 d

“是嗎。”' A! r1 o' @5 X% ?0 m& ~, _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 t, p. q5 U( p! |& T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7 g% D! \/ x. N% _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H- n% A3 J& K- n4 h
二
+ W) w7 N2 x" k0 @! S
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K. f% t% |8 w2 Y1 i4 [4 o3 Z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1 L7 x( L1 V" t% b9 _1 p' y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6 b: Y) w' E  l; F9 i" r& v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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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9 Q  B* z& p, H/ g# ]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8 T; N% w4 P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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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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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y+ o4 S2 z# u$ k8 Y) f- r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H: }- I- }( o5 L/ o( D) R9 H4 x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w/ I, I  i. g" {& l8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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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4 U" g2 p! t$ Y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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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5 k9 \/ k$ c0 \9 K8 A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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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g# P0 W4 ^/ j; d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c9 Y* `6 k( ^) H8 ]1 {9 [' l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k# s" ]( [$ e( b! i9 X: v5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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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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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3 ]. u5 v+ a( \- {; o) m! J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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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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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j/ _$ g* k1 n( e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 d2 @$ P, P8 Q2 d4 Q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D! ?/ D8 c( r  i- W% B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Z2 B) o- K5 j) L0 `4 T& w*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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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0 C& S% @/ ^+ B) T$ };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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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0 E+ d" t/ \" d; m$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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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 q* q9 S9 ~8 O2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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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y/ f9 ?" l  G  W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9 G) v: g- f3 h1 ^0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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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K$ ^' q9 Z: k9 @  u" B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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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5 Q( S7 j: A# ~' _3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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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w5 p3 ]& ~8 ?% p, N6 G;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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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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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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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C9 g$ L+ ?/ Z0 K: G& q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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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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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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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i0 p. {; k5 z1 ~/ j6 j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6 i1 f9 f; O% K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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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Q* _  ~5 X6 R6 {0 N) z* u

“對呀。”- ^" T! }$ g+ P6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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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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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 H/ ^* B6 g+ h. [* [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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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x: z0 a, O2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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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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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 }; y+ o! v9 S: X: u8 M

“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8 L% A: W8 D7 b$ K6 ?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u' g: @/ }  C4 F1 s% M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t+ g) _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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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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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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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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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2 ^/ l2 L3 r6 O1 W0 i%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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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1 e( s5 Y4 |' E- E4 O# L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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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 q1 T(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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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9 s  e5 t# i$ T* H  w8 Z9 c" W) C3 S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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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0 O4 P) x0 h5 K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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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7 \3 t: w+ p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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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8 P! f" V; {  h& H4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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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m  r% g7 K. [1 D% J  u* @8 v, o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3 |6 C5 \$ Z* M1 l, r3 c* C' P: U; b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0 B+ Y+ I; F7 s.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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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8 g; K' b6 J) F
; y; V7 f; O0 Y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8 Z3 J6 p& N7 _& `4 j( {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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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3 m9 T' m3 `0 \4 s/ d; s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X4 x8 W- k' d3 q)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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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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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C; M, u* p" z# ^: V( ~4 O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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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c, l% w. _& r5 W

博雅脫口而出。) C* @: j  K$ U4 l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3 H& ^) ^4 ^" J; A4 I& f# f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O8 Y$ N. r3 A1 _/ T; c5 j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9 M4 i6 T#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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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7 s( C1 r  w%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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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y% c* E5 C2 B& L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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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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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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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 N* _% ?% t2 q2 `; p# f) B0 g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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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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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L1 ]. c7 Y5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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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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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8 [7 j; B. i8 @( ]/ V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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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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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4 i0 o6 h8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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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q' `9 g# P# o! u: s, ^9 c5 K

三

喝酒。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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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D7 W  O9 u+ ^;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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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G+ e# Z/ i% |8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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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7 G1 S: N) h  C" m4 c; g, N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7 ]+ d, g! b4 U- F# \5 k8 T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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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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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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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r$ T6 ^7 u: f/ k$ ^;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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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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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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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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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0 z. U" }( G9 P$ f/ \0 u; G

“頭顱。”5 a! Y: ]0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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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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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3 \: F!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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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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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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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i# [& ^. _- e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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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F# P7 l1 n; N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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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 Y+ p: o) G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J8 P, E( w+ X$ A2 }' N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3 V4 Q& m# x3 B# X5 \8 r% t" r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 f: k. ]% ^

“求求您了。”, n$ ~* m&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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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8 p2 z6 E1 {8 O! E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6 ^. N" b9 b" b'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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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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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 n/ k! I. E(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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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B2 S3 _# Z/ o" h# b( a" ~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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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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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X# d8 T) }. u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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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y8 R5 l%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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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p1 v6 L2 ?: M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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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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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7 Y& h8 D0 d% ]# B, K/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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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2 E5 n, m5 r) _$ R5 o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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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Z3 k  ?% _5 k5 X$ p0 S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s! Z' ]) U% O# d5 l6 i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 P$ d5 G  g/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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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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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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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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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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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1 n: |4 \0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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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0 d0 u5 `3 N2 L/ Z4 _: ?0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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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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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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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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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c% U/ [; x* s5 m" o8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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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1 F- U* C5 M2 v7 d- Z1 a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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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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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3 C& g5 y) u5 P; c& m9 O* Y

“對。”

“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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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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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n5 c/ ?6 X3 Z% L3 x9 S/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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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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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x  A' X) ~" A* i& ~

“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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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9 N% b+ z, T- n  p. g6 i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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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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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f6 w/ @# \" E1 A3 D/ @  Y&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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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5 U$ f4 K3 [- A6 q# H, W0 V) X

“結果呢？”/ S3 Z+ z* E# c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6 z: Y9 k" s8 i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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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 `) Q) |0 l, Q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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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C/ A0 a3 ], i8 a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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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K% S& e5 z1 s1 m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1 o3 m9 f/ n  f. G- b. P

“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 K$ h" P4 d+ j: v' I4 x;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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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3 ~" ~( R$ s  P3 h/ S6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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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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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Y  y$ `5 e& Z! X1 u: ^% X$ I2 `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1 `! o& }2 W, ]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T- Q1 E8 L1 u! W$ H9 h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8 Q" c( O: ]6 }2 s0 s1 f* s' j6 l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2 i$ g# V$ ~- A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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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2 X( L4 O3 ^& d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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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x: G+ ~, _7 I( _, P* T/ D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 r/ r9 y- E3 ]4 v)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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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k5 Z. \4 i% Q/ p: @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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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  q( Z2 o6 H7 A) i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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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5 N9 T6 Z( X5 W( c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8 K; ~5 Q  f+ I$ a7 Q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p# z. I, ]' r/ C: b- l4 h2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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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6 c+ i! E! V% K' W.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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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h8 Z2 U/ x. w- A: j: M: Q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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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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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8 a3 @: P/ `5 \5 I7 p

“喂，來吧，來吧！”1 \4 K7 S( @* I, \4 R0 C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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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U: G* i2 ^' W+ X; m;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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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h3 D5 i1 X! S' E; Q$ S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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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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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 `0 p  B4 {  g$ s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4 ~% k5 @9 y' J- I% Q% I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j' _# _$ m' I8 y3 Q# q5 e-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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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q) M; e: P* U- v7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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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3 C* @% R, @! ?# M( }

“當然知道。”4 Z8 r( V4 S. D) O#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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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 |8 M2 Q; R8 c* Q

二人點頭。0 B! H) Y$ m( E* X9 J+ C* N'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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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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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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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j8 O+ {7 ]9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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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i# K; S0 d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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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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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B0 i3 `3 \: I1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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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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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O  j: f! j. g. K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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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2 q  i- S5 [* v' ~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m3 Q# Y+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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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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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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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3 E! l/ ^* A) t% Y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i6 {8 D( {& K: _. {
3 ?, e8 c" O& d5 ~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N) Y/ l  [4 G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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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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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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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h- A1 [  U, O- ~5 e0 D2 V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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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2 m/ L! O* v" P2 p# i' y1 d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n2 f; T) ]* \. |- l+ ~2 ?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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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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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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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m9 T8 c/ E9 Y2 s4 |% J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 {7 a; Q. D1 o- w7 S; l8 g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6 }6 l9 k+ l%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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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G; j& K& D2 H* e) d. F% A+ \( K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f8 C4 [7 r5 v# q7 o+ x5 Z4 B* E% T; w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X1 A/ D) Z9 I" U- s" W

青音姑娘這樣說。0 T& U0 k/ O* r  C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9 |1 t& P. V6 n2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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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 y" N, A5 j9 v2 H  ?# [/ z7 D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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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H( j% i- T3 D2 F4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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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4 l- s3 F2 w2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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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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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0 v* I/ Z3 i9 J! b# v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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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9 @- ]( `) M1 p7 D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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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9 P( |  j! O3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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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2 {# {' ?# S: ~8 j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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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1 N' C) k3 l9 |(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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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D" X2 I8 w, n( q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3 m2 W; |! G3 ^$ ?*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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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1 |9 A- N. K5 }0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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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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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O4 ^) y% R1 j6 e5 ?& _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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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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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9 h4 o, \1 R2 q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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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L& R7 `1 ]2 {9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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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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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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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8 X% y; w. L0 F' ~6 X. u( b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J/ G. F4 b6 X4 j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6 v% z! B7 r* q' q2 X8 M$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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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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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5 p, Z# H# E) T# ~' O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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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C4 s- q4 V- D9 ^' }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7 W' B' ]( G* w% f

“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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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h+ i3 z: _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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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I% z9 |' l5 q" F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H5 p: O* c( ^# k+ G9 D%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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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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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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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 ]% k* d; m: q5 O1 }

九3 X2 y# h: A  [8 y0 F) m6 _2 Q7 B

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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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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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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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5 z# B2 g6 S: T2 L4 [0 _+ D2 b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 J" w, I) U+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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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9 |4 z$ _4 s! {,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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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C0 t  V( p1 C% C7 Z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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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  u/ x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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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 n7 z7 o  A5 O2 A

四周一片昏暗。4 t8 b7 ~( |6 h! n# l2 M0 @  W#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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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3 J+ |( G1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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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  @& p% w; M/ v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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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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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7 u7 x/ _( m, v- |1 N+ h9 X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c, b" S7 T/ x' G2 C3 Q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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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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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5 H' \( _% K5 s3 b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0 A! ^/ U+ M4 z4 |9 j* `7 \3 G( k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2 n5 L5 e; W2 Y" V! }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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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2 K8 v- ?. \$ Y6 K+ V3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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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3 }% n) G6 ]" }  m& C$ T* J2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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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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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S% @. Z6 j- e+ n: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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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X) u; S: c( C  b5 ]4 |; P6 H; D, n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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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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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f2 K+ o6 X6 p2 a4 W0 R9 i6 G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A3 b8 G/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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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M% e9 B$ b3 Y$ v4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4 e: p$ G: P; `# ]: c6 k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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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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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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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0 n9 b$ s* i% ?. ~; }6 ~% b, S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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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m  E1 V*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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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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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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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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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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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C6 [& l+ D4 i2 U!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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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M$ |$ g' f+ }$ y*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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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J7 c8 e2 j; Y, }6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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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P9 }# n, ?" `' L3 R( q1 b7 N: P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a& _$ g1 M) F: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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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 @9 }- h' r2 P

！當！！% p- r% u4 u0 T/ |. d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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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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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1 [* c8 n/ D3 v" k; D

好可怕啊。: t7 f* v- a5 G+ U1 Y% u  Q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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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6 f# L# {, n+ V  J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3 E: P7 v8 }1 \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O4 Z( n7 `4 \( x* t9 \( m6 \

他不禁松開手。' ]: x# e/ {% j% I0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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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w7 L9 C+ O/ W/ \, j,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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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1 n8 c/ c) H( E4 a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2 A  p3 q! g* M& p  `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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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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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 V* E2 R/ H+ C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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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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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4 a+ X) g5 _$ x- m+ E. F

“為成……”' Y, ~  y" M1 y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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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l6 i+ J3 v-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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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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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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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y6 i$ ~$ K0 k; A' V  m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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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0 Q: x& I" W3 h9 l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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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c. x0 H3 T8 U) G# ~+ I% X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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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x, _5 Q4 E7 |; u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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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3 z# V( h' N2 J. _, n.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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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J5 k$ q+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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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r: J) E& P: p* w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T& w+ F2 |. C% I0 m4 M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X$ Z$ Y+ [$ P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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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F; Y! f9 c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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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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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P) h; Q2 D, k, V& e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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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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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J% n' i; x0 m  T$ x( B! `+ m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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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  {3 [8 i4 p2 u5 g8 r( ], r4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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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V6 i$ i" E  M3 @; O1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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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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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8 j6 R# O& H# p3 H( s; A6 `1 A

“今晚再去他家吧！”/ {+ P1 f1 O8 H; \3 F8 R: i6 c( a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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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S( H  _& E$ D7 D1 Z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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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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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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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4 n0 w: t3 |: ~- R8 m/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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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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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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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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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9 v5 D3 g0 Z# B2 {! d3 Z, @' ^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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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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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s8 p8 d' n- {% l+ \' {& u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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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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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6 B; t& K0 Z( u3 g8 I. T" a) {

保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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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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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q' z0 \0 \2 j. |: u* n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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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8 c7 Z0 U/ u" h2 V) r5 j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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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3 L7 s* a( B) c: A2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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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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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3 E7 ?$ n: k0 ~& _7 a6 L0 A  }, v8 ?

“解決？”2 g) D$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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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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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5 V! M! R" ~6 v0 {; I' Y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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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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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 f/ v0 f* x2 F0 j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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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5 U" e- u2 e$ J' g0 D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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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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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K1 K5 a  E( L6 E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J8 a+ f; J! {: ^1 P1 \

“要做倒是能做……”9 X! P5 n7 m# {, S0 {

晴明苦笑著。; O, ^( D0 P3 W$ L! @$ X# U*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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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7 O0 x4 e% ]. ^0 Z* _  t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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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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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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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H( M& ^5 r9 ]* g$ W$ ~! r

“那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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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S+ Z7 {/ A$ `* G(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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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O4 Z1 N" ^3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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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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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晴明點點頭。0 s( l$ K2 L1 w8 v  X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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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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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9 q. O, [6 e/ v8 [) y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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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9 s! d% ]9 p' R5 w9 B2 V, O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b! m+ Z1 i0 ]7 \$ N%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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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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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0 |' r- ^+ }. U& [* X2 x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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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P1 ^9 k$ B: m, f) D4 d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 K" Z% C9 t; d% B: @. I9 C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4 q0 p1 {$ V3 ?) J

“好餓呀……”# C7 z' A: o( c;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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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h; K9 j& O- B' l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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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5 T( l: L( O6 ^/ {; E; J4 S2 Y

“是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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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1 W4 J1 ^: ]0 ^;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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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N" {$ z- o5 q) G4 X7 g+ Q* \' H: C

“博雅，你看——”) Q0 M8 u3 A" g2 n, t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I' ?( z: @7 f- n# a) I- v

“好慘啊……”# P* E4 O8 j" l9 G) s  f' H3 w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2 y* s9 {4 {8 p. Z, q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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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B8 _& A+ |3 I4 x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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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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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1 Y$ ^# M6 l5 q: u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9 u0 @0 T: c# t7 `5 ~& [1 K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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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 a' _- O, x- a# Z  W2 B$ ?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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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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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c% m% o9 D; s0 y0 r) o. K

“唉，走吧。”: e( D& @6 @2 r/ y) M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 }& b4 z# G3 o'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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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 a! _$ d* G) V) X9 _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M2 f7 I# w9 v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X( Z! z* L" h,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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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B3 b3 x, t! b+ b2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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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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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A5 ~5 g2 G8 Y( m+ i2 {$ P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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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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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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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N( T6 W% x' W& x- ~# N- B,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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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9 B. ^2 K5 G2 B8 o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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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6 Q. g2 t# M* l6 k2 o" O7 @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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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6 x  [1 j- M+ [

淺斟低酌。, x6 i# U" \3 a;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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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Q0 |# o2 S5 k7 ]%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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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X6 O, |7 u3 T$ s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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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1 h) S, g+ {& ?7 D4 F% Y* |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U, D: }3 ?" C8 l, i7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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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q& h  Z, {& p2 E* C  _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6 ]4 ]& U4 X" A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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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n" |; ]/ i% O- d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k3 \6 g+ a9 m1 s6 h0 T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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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l1 |9 i7 h$ q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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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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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i, f, r, z. d9 q( N1 y1 q+ q1 e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W( M+ p! Y- ~. P) H&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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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c% X4 I$ e) m$ Y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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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b. |3 K+ g6 o$ x. N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o8 c/ K4 H( B' Y(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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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q/ `& A9 U: g& Q" k: c2 H( m7 S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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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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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T) g1 G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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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5 t% q  Y- G! Q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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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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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Y3 l2 t1 I. u, W- @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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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V6 ~, b9 ~1 K% C/ a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5 @: B1 E8 a& x7 z5 W6 g

是白藤和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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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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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9 ?5 b  r( e5 t/ \3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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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P5 y0 E7 G% H( v/ }! T* @' N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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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O/ g! d6 m4 s% _$ _5 R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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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1 g  Z1 @5 W2 X" B/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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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0 z6 K$ @- u: L) J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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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1 C7 _9 Q: D3 p/ ~4 R0 H% F8 ]

蜜蟲。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4 }* @! ]1 y5 f0 \; Z"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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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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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6 M4 l* q! t" Z5 W8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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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2 e+ G9 Z3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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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0 h5 @) k( {3 w4 u( l& r) A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n: s2 d$ t  e+ c% @  ]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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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0 Y$ s% v: P9 s- H1 n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5 O( \* ^5 M  {0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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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i& _3 A/ D* L# a2 Q.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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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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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3 S, G) m* y5 A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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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X0 v+ ~$ Z( |" @0 P& `% P2 J

“對。”  c6 ?: @6 t+ _5 A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D0 k' }% |9 M0 A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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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d; s& h4 {7 ?! q8 s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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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 J2 K6 a: r(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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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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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v0 v* Z, L7 q+ r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5 ~' B' `0 B/ u( k5 s2 \1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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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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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0 O. i" u) n4 S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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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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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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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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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l" R! H5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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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8 [, V. |5 [7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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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d: i2 h1 J; Y/ b; h& Y5 X) W; M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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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1 }  N+ V( N( V  H+ `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9 P  i6 w3 q- E7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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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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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S( U+ ~# F$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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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o7 ?% q% n5 P& A1 T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a; [6 ?# B' p) `4 t' r

“為什么？”9 {; P  y- h( j# E) [3 p: e# i! V& ^- w; F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 Z! s$ ^7 ~' k# Y

“噢。”+ j3 I0 Z. K6 O' T4 m3 o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4 u, G2 K# [$ g2 x' m( k( E* C4 B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P  y/ g  n6 h+ S

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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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f( w4 g, K; O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A( h) T8 Z- J5 k  n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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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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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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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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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s3 Y/ r7 b3 u1 D5 D( o0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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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_  N& r0 b9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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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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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J: {' a1 ~: O' I, I% K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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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_- m4 V; x- i$ d! T* [& h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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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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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7 `8 d7 p. J$ L' }4 ^3 D0 _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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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y% }; h" C: C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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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3 [5 {" M& x4 n; }" l7 {" @2 @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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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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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2 Y. B" _9 o) J9 j9 `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 C  \/ d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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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5 @) a* u9 o. J" i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 V/ r!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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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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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G# ~5 K( U1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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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c  }" s) z$ ^, k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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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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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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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M! E2 D  F9 v6 a. l  X- W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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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0 |! B- r0 O) D% u5 Q$ V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0 g2 B+ _6 c' p1 ?% c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8 Y, j% n+ _9 \' ]+ d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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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6 N9 ]5 o) u9 k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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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 q* [$ C, t. |6 t' |: S+ c+ h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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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p/ |! L& a  ~( m( c5 b+ L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G# _- |+ z4 @$ K# J3 X5 J1 p( D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8 M, V, x/ J" ?- ^% b# ?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j4 T7 G7 o) ?& {, N0 u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w) e" E0 p' V$ S5 z2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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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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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x, |: E* [2 \"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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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5 t' l* ~6 m& `" \&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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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g  Q0 a, {' m5 j. _0 o9 |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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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a4 r, i; j) _) `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1 o5 v+ k4 f/ N* Z. D- `' n  ]3 Q+ W. s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8 G  |; \, ^& |8 b/ i, O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e1 c7 B# g' B$ g* V- A( |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u$ v, h; e7 {$ c+ `: j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g0 C% N/ k/ C)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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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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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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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0 \5 n; ^: K' {, ^7 Z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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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o( ]  }  c6 E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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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2 I( E* r0 P3 `: X+ {

三% O! }6 X! C/ Q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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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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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8 c% V8 C7 F: o1 L' Q

“不過，晴明——”0 g$ E7 v; J&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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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6 _9 Q) W/ [  C9 A

“說吧，博雅。”3 o: ?% V: E7 t$ E' ]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7 s6 n* G- R4 H! W4 T! b: u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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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J6 S' n9 a* N2 Q( ^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I$ O9 P  n%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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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d, }9 K, n' u3 S4 r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t: ?7 W; B/ [-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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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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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O/ ]8 N* ]" d/ [; O9 L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g5 B* |" w+ a0 Q& ~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6 K, v; W/ Y6 E9 A, Y3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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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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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 d# o8 M4 s9 p6 L( K4 F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8 E- C+ e/ c9 ]- {! a% ~& N1 v9 s! F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3 F* ^1 G5 J3 i8 z0 ]6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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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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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3 v' u/ }- K5 m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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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5 G3 y; O) k6 \% k7 q4 b% [4 C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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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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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1 h& c0 y! ~5 C$ F

“明白啦。”' e+ r$ L3 @' ~5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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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5 F, j9 r2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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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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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9 z8 o" ~  _/ z- l% r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t& Q5 t$ f7 e  ~1 `1 u- o% N

“對。”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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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 c: h! y2 L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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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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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4 [$ g$ ]7 W8 j

博雅點著頭。; K; r- P& e"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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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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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6 o9 t) u  T; S/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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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P4 F$ ~" w-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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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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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k) G* S& d0 b. V( v/ S; A, t

“……”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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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L  Z7 C5 K  \# j( A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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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e5 h/ ^) {* [, O,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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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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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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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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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M. k* K" x* n

“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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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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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1 V; U; g! P# m- c7 T

“人就是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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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U( |9 T* n! |8 p

“哪回事？”- t2 M% h0 F. ~5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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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p) m  @4 y( N0 S0 Y4 {5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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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n0 E. X: R& f- A5 |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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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P* L  D( v0 {3 ^4 V+ X9 Y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B& S0 _! Q  I* R/ ~7 ]+ C, E6 L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I/ l- O: J! u6 b- V/ u4 Q% {%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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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4 M. [6 w7 @+ c5 e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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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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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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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G( D. J. @( C" u1 Y,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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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 U/ U* N7 M& V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h9 r  F) O+ B; {- N' @/ M: t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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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7 b: L5 s' ?. N: U& E- }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4 }0 g+ B( H/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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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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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x8 o9 q7 ]: m+ |9 S! q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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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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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4 `, G' C* c( J4 P8 a0 y. C6 s1 B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h/ P& h8 r, M7 a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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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q8 h& d;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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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y  Q4 @2 B/ |* h# u& e2 ~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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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0 ~  ]) o& U8 i8 B& i5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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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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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t7 [* F3 j7 g' S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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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 M) x0 j9 S# A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y1 R" E" Y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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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6 d3 k) k9 G/ o, L5 ^" R" n& Q) I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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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7 o3 `) Y# ?2 v$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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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P; `, D5 i# v% \$ [# _"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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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6 |, J& d5 u5 d* G$ e7 q. d5 A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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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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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j. P4 _  D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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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D  z  w6 R8 u/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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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k: M3 ], T' B6 N1 D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M; B0 q8 e8 S, W-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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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4 ?. F9 C6 d2 H2 r3 q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 M. K8 A+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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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0 t. y" G* [( ^4 O

“黑丸！”# f: m: ~. `, |. P# ?3 T% X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A6 _9 v- Z: c! [; P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6 ~' [* t# s"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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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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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D8 C; I! G5 G! X' t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5 w6 E; H/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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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1 g2 S7 I9 E- P* Y. U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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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Q+ G" L. E+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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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y1 u- }- f' |7 z6 D% _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w9 J, n.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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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5 T$ y& V! ^) C'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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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T1 u8 B- T" V; j6 s/ x  w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 O+ M: k' q$ E* N+ k

“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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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7 l. l7 x  y7 C" ^* O9 \; D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4 N. }7 E) j5 y5 x% q/ z; e! J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z/ i7 F4 D+ t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8 w% e. g0 s-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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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6 |# Y4 t5 G5 o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I  {1 p3 m( O1 {: }, y0 T/ E* Z'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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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S, o& i" m, t3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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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5 O3 c. m0 Q# a7 p. A, R# p+ C) K$ T! b2 S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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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 n; W% x: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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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2 O5 o1 M0 y7 C* I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U9 {% S, T/ _$ R% m, v" ]! M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Q# ^9 b2 y; |% @" _7 n) I$ L(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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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K8 ]* Q7 M' V  m' ~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1 a2 G$ ?* i/ y+ Q; \* C* C6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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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Q) p, }$ v( D; [2 J/ s) [% m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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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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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j& |0 b" ~& R( _3 o# [$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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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f1 L. A' e, q3 P$ S"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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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q& D1 ^% R3 W0 D; t" C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y( z0 c. a  B" W

“有牛犢般大了嗎？”5 {6 L9 P, B2 a( S%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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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a: o  @& g8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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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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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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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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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7 Z6 h) k4 c( a) X, q; a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q/ e" k9 }5 P- ^% t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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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8 p$ G$ b0 {&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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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D& E& M( w! o. `1 s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H1 X/ D0 Z, j% s; L

實之遲疑起來。$ i0 ^# j2 E- K/ ]8 X7 G. r( o-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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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1 g; Y2 M% f)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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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e* D3 B( @' |3 L; f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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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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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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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 o7 g) N; h2 f

“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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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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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O# X% t- X. K; H% I6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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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6 `% }% n) L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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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 S+ s) T2 Y3 W8 N! P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9 Z$ W0 Y' j: Z; W8 s

“是哪一位？”8 e% m  k( q. f, A(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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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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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L' ~2 j  d7 G. n( O  Z

“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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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6 j5 @( D& ~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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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4 ]  R$ ?8 e1 _" ?' L2 B  i+ b

“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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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2 Z7 Z# ~# `- ?% M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3 C3 b; Z3 @9 ?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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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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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A; Z1 a. e% O"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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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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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4 L; x  J, i( S) N) u/ d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d( T( {/ J% `: v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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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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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8 \8 l" [1 f: }/ a% S* B# M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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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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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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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G" a$ p  Z, e6 h" s* }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s6 A" C: s. K(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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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6 l! F! m: U& l- r( k  ^6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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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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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5 h; j1 Y% P7 M& _* @; {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O* S" u5 T) p% P0 y* d; k% c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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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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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m: z6 i( p) ?, G& Q( K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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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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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O) ^$ M3 V.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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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A. P0 A+ M) U) q- M# [0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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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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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t; b' ?; ^! V4 m2 O, J% }

七( w' x0 Z" c/ ]! [! s& Y/ `4 [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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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N6 K& [) h6 ?!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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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O9 D1 i( Y1 q( x$ s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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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3 _& b2 f- P9 g5 r1 _/ J# n%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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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x4 x! P4 s' e8 k;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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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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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3 M- W) ?  l6 ~- {' @& Q' z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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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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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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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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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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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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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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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G4 Q$ L3 E; P% C2 y) }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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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 h. l% P8 T: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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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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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 J: ~% B! M7 j4 @; L: p3 x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t- {/ ^& ?8 h4 M1 o

“噢——”; ~- W7 t' [& _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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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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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 H4 p$ d8 j7 ?3 V+ Y

“請帶她到這裏來。”6 e7 |8 Y" l8 N2 m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i7 T+ L2 N' H6 @4 M. J2 L1 a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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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F: w/ A# M  U# \0 W4 r0 L: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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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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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6 m- ?8 O$ L9 S( A+ j# b; P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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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l0 j5 r' T' S3 F8 n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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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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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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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6 s( o, k$ P- j

“庭院漂亮極了……”* r* Q# w; w1 x+ V! e0 U" Y, z+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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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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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1 Z" J4 x8 n% e/ J+ ?  {( i: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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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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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J+ v2 _; g: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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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  e: a5 P! [+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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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9 J! _3 R+ C, D/ z; D

“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7 ~. l" ~# C2 V0 v  p& k) \

露子點點頭。  `- o$ u$ H& o" C( R

“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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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A) J. E% ?0 t' b" J( O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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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J& F4 R7 o" x. y2 n4 h* L3 a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s6 I7 A! y% D' {: ^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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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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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2 ?% S/ s6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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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6 N& C; f8 \4 N2 I" ^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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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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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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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Y2 J8 e4 ?4 F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9 c0 W/ v; Y, {0 m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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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S" U9 j8 V- \3 v% }/ r) x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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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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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1 P  I4 i7 F- N& t  M# A" L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8 U1 H5 w- l  m

“為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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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2 F# i! _, N. }7 m# P0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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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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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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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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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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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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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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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1 S0 a4 }0 {: e8 P
0 k9 f6 Y, X9 }1 G$ M3 k' b" m/ E
九5 k4 j# ^2 b7 v' T4 A

“變成蛹了？”  P3 z0 E3 D* H- ?3 r4 Z. W6 _
& q) x6 `' ]. w) C: T; m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0 K1 e. e$ Z1 }9 {) G
* ]& `% ^+ U; B  g; J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e5 m2 A! m  J; @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9 {# C9 N& A; L% F7 B4 }" U, _

“等我？”4 s( q) o7 d1 F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1 l/ [& x; q& l& w&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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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家。”  m+ Q% q9 G- Z& `0 v+ N# Q
" [( D) E8 o8 p  V$ y6 H
“那……”' D+ M6 f7 i4 O
- C: ?# T3 w& h; _5 m$ I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7 R; u$ F7 r  Q) l; d: m  ?  [
“……”
  s9 d6 ]) o! L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S3 ^( d# U( K& w
- J% A- N+ ^0 J: |+ i! B- x- C
“為什么三只杯子？”, h7 v. N  _/ g9 }" \7 L&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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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葉二帶了嗎？”
% S+ R3 ?2 a' n' M) v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9 J7 n; G& f# q  c5 l4 {% q7 s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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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站了起來。
' P* \1 [% [0 u" B. v1 T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P. e& Q( F$ i9 `' _% }. |* K* V

“怎么啦，不去？”% K( ~' G6 `6 b, ]
  y. y8 i' U6 u4 Z/ W: _
“不、不是。”: t/ s; @( T) w, K# U2 ^# D( V7 R

“要去吧？”4 w. d1 }! r+ g

“去、去！”. w7 W6 t0 S( Q' ~& P

“走吧。”

“走。”" h3 H1 x. ^: i3 [! T* Q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m5 Y; a4 Q: G! Z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5 k  B4 m5 s: j4 Y; F/ e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U$ s0 A' u3 @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 p& g/ d2 d5 p- |! H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d. Y, o7 f  g! u8 y7 a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B- v& P+ F1 G* h  b: E  ]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4 U: Q* j: S. g9 M( ~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U7 q4 q0 t5 L& Y4 T" _) a" K" D
# v* ]# c# u) k* d, u9 P
“快了。”# ]# }! v+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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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A5 d3 h$ X2 G! G9 r, n
/ h& O1 E* ^9 ?$ V; A2 ]' z; X) W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0 [9 c7 B5 `. M/ Y9 H" i3 w8 g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H% O. t+ g) f& ^
+ J; m/ ?2 B# \$ B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f+ o. P1 Y4 _3 L
  s' u7 G) _+ ]' S' q9 }% T5 a$ t! ^$ D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9 p# |0 U8 j4 c5 M! A& L, J; F; v$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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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R0 K. g6 ^3 Q! `
- g0 S" B1 B1 n: Z3 A1 ~# n0 O
“具體說呢？”
7 @: y  L. f8 M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D6 T$ l. t) o' ~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T' [! G5 o2 j1 g: Y
- D- V$ E7 {% k6 f7 j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I  B" q* d; |/ p0 G' W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 g5 w" L* l& l8 R' e$ w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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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n8 l  K! E3 n, ]! k
4 Z% Q) y( C4 u8 T6 b: x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 v6 g3 S9 b" V9 `  c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
7 n( Z/ ~1 |+ m6 j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j/ F& i2 N, B+ U! @" s! d* w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4 s( d4 E- [6 D( o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d7 ~6 H* I  O, k* N- I2 }! G  [; r# l) y
% v8 {: s( H% w% s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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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x' ?9 ^% q# X: S6 u! X)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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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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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閒極無聊嘛。”
8 ?! D! m! Z$ q' x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G5 B- c+ z;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w* P( f: R( d# s: G9 p4 j
' Y! S  L" b) `/ }1 p5 x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j5 ~/ p  L" u: l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R7 i7 G) E3 G% V- J" S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E: k- I$ C% U3 Y9 t( r
# ?/ h# f# _) D% R0 P
“什么事？”博雅問。1 E$ y" ?/ ]9 K% I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 k' {3 R& F(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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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3 x# D5 o- B. j0 t3 t/ W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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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道滿笑了。. d2 A4 `% j5 f2 m& D& F7 Y
0 e- @' U+ n" g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o7 e/ C; l3 c4 b1 n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_: W% y, a' G, R- ?9 J5 h/ p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q4 [8 r! i/ y  W! C
+ O. q: g/ {% o* {4 m: z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 n+ z5 }5 I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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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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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j* s# G  [, ^/ y" i$ N# v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j" Y7 v( z8 s& f" z- I. A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u) j. P4 z2 H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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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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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T, E; D/ K! Q9 L+ w. l% q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5 p  _1 |) H9 t-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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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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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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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頭——臉。3 d' k  t* z1 C+ W

有著蝶眼的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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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1 v9 z  F. J# y5 D9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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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F: x) @* V) E& v4 X5 _4 k
) x( ?0 C6 U! J: ]; X9 J, R! @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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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9 L5 `* b$ J$ L6 F' x/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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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發出驚嘆聲。3 Q$ P) O: V9 D+ u- s. w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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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美了……”" f* {& o: h. T) q3 s+ }
' U5 i. h, m: e' v( g9 A, L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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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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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n3 D3 c2 ?6 U4 G; ~( b5 p
' d5 z0 r6 {- }3 k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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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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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T( d* h6 U6 {: w+ P
; K2 p4 R& I* H5 {; f* j+ P
“對。”5 b/ A& v- j5 x) k* Y' b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8 r( F" F7 z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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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8 p2 G4 ~* a& V& V! u2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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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Z5 [% b; P% d& u4 a$ v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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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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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Y% U+ j2 p+ F
; S/ k6 h- Y" Z$ v1 _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 G- N2 B) i) \& ?& w8 S+ D+ U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f# n/ a# M+ M6 P5 {8 k: N: Q5 p; r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f2 C8 ~" R$ R5 {
此刻是夜晚。8 O' N/ ?6 n& U
0 J% ]( e5 @0 b$ C" F& E5 Q)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5 W/ u9 `  k' n' ~  B' N; H- @
  J- d- b) `# R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V" c- ^$ v! c+ a, s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6 O' h! {" w) _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q; N+ _0 @- I3 n( H4 N, B

沒有風。
0 s3 u9 K! X% _5 w4 V' B: Q3 W6 q: I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8 m% ?8 J2 U* X7 t8 Q+ p
/ ], T6 i( U  S1 z' v+ {, k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Q7 L. e2 G# o& Y. C, k: {
* U2 i  d0 z% B( e, J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6 Q, e" U, Y( {) F. e) B( S8 ^
$ i: h0 t: s# W- x4 l8 p! Z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4 g! z2 I5 O4 f6 b. {# o
" f: w7 G+ g6 U- [+ G- X  h+ V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 A# z# V: z  ~- I2 M# O- S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H. l% z* @8 M' U
琤琤. 翩翩飛舞。
! l5 Y, u  N" ?4 v  b; P) s- B$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B% f! O. u* Q1 T: i" I' S7 X
' |2 `6 N: Y/ ^+ m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w  f# [8 @; O7 E
0 E& h9 I, W0 E2 |. O8 T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0 |& J. l3 T3 M
" Q$ @1 d5 E) y4 b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Y' p* L$ N7 f!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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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7 ?; v/ _! Y+ ~- a& Z! X% T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 E  _, n; |7 M, m/ r5 c3 S" l+ r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c3 V) H. i3 c, c5 K$ R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9 `# V* |  P9 ^0 U1 |5 W. X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4 Q) B' A+ W$ L2 e" f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3 w+ U9 c' b: o+ A5 J
- P) D' `" X+ d& a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 Y3 a+ e  E1 d  K% f) ~* o9 b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2 Z- ]. y+ }6 @7 K# B8 t3 n
“昨天也來過吧。”3 @; C% m& o/ k" ^+ _
* `' d0 u8 S' z4 y4 S( {& o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1 k" c$ t- f0 [( O4 ^+ n2 g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X; Q- ~6 v8 Y
那聲音又響起……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Y. F& f' W" s  w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 t; q8 N8 g5 |- v6 _& }% w* N
“噢？”: o( F2 c2 J6 h' v/ m" g

“我就先告辭啦。”7 n/ w7 `7 F$ W- M: b* a9 F0 z
; `( ]0 H* f) u* ~
“告辭？”% y. x! k- q+ C
4 i- y1 _7 W% K) P% k7 i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l6 B- I! \8 P- K1 G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3 K! g- e" E% M9 D9 K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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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 \% ^; \  q( I' A2 Y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H' J7 m' U&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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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8 k4 |: Z3 J% ?. B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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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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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9 i6 O. M9 a+ H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u$ m) {2 ]8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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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0 F- Z) x( ]7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 [) B! c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5 X# ]6 N( o0 l# u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n. i7 q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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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2 z' r5 f3 D; J

“櫻花怎么啦？”8 s: X' d  L- @8 [

“就是說。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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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支支吾吾。' Q$ v) b" W0 {, x- `4 J7 s" w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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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 `7 Q) k2 K$ w4 r# n- Y$ B! P! }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m3 q4 S6 x: v8 t; F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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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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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8 s6 w& G( j7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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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8 [! L! E, I# P6 _' D$ r" B
3 K7 k3 U& v- f6 P4 N1 }
“……”( H! j, ~2 @- w, h" q% z; P: d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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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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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3 X# `- f( C8 q; W5 o7 ?6 D0 k
+ X& n0 k* \6 Q5 k, E2 ^3 ^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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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e- S% x8 _5 A% [9 I7 m# J*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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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7 x7 b4 M  u& ?; E, `
: B. V; X+ M; C9 L+ |
“逃避？”( g! A5 v2 C4 W. j4 j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7 X9 ]7 ?2 v! F' c4 L/ q& b' z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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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J  `" }0 ^* R" Y

“看吧，你就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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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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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R. s5 M# [9 T8 f2 B+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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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4 U3 t5 I0 [( s! e4 N) A( e: M;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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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嗎？”4 H0 C' O9 E0 N6 c; ?. o, H9 ]" \,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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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w* D8 T: c! S( c4 S" k
9 F/ f5 G9 r$ S! n7 t& N" V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0 t+ @# D3 S# L! s

晴明實話實說。
) Z, d" S" A. F# K
“你總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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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0 s4 S$ {! }' |, a
* ]( M/ ?! S6 g6 E
“為什么佩服我？”
( x" C, Y. t4 c$ P: Q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X% \& I. Z; @, t8 y$ }
4 {! o% Y' a) @4 v7 P+ Z* k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4 b( [* [1 A& J/ C7 ?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W+ ]! a; e: h; I  W6 y3 b
, K% E4 f0 {& W6 O& T& s
“就是這樣。”8 o0 n5 ^; o8 M+ {) a* e

“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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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Q' |& l5 k! |( Q. u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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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9 Q7 C9 j' G3 K& |. }. h0 |0 L

“不明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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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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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t5 e* o. g9 c
0 ~  R' T, s1 ]1 e! q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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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E6 ~4 v9 Q( K% ~6 q

“嗯，有事……”8 Y9 V3 r: K; _1 E2 c$ J. M. A
0 b0 }! o' ?- y' U( B
博雅點頭承認。; x7 `" B+ @# o! E+ `
8 a0 e: N! s" h6 m2 C# ], j' M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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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g( O+ v8 ~. U: f! W& T/ d
; \' x5 q- y! Q, f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8 a9 v, x- L8 I  x+ m, \5 S: q9 F/ d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B# Y( H3 b2 B8 b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m1 q3 Y9 i0 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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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 h. N7 m! ^" J(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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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怎么個怪法？”. q. H5 K0 y, u. c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1 `# y0 z# r; e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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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G: n* w: {8 h% c: M.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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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z) I" l) H4 J% q. z# I; g; E0 W- j; _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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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T1 w8 [# N- ~: e7 d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O: e; e8 M- A. v-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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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j3 E" F$ Y  ]8 }+ m+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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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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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1 `/ K6 h) D- Y/ {2 P3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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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H/ s0 m: @# t8 `% i. T9 p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L+ ^3 X4 \; s1 m! r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3 z& e+ F, {& A$ R! b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p) s) h( w8 s! s7 ^8 a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J; X+ C' u% X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2 w3 i4 X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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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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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2 N" ?7 g( `* u9 Q! Z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3 _, B5 ~+ Q& L0 S1 Q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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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e  ]1 s9 V& v- t' H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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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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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h! F! p2 e( a! ?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7 @0 \; Y) D/ X* v: W4 n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u8 P2 w7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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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2 j, `# C5 `5 V" {6 g+ E+ _+ y) U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6 p& t  }. T' `- q9 y: ^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J+ S: ]( ~# q3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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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 C5 N4 B& |, P: s8 v' V, u
3 F- G8 _) V, q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h% p% ]9 h( r# S. I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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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8 M4 v* q  w! s-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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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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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0 f9 V$ U9 W  d$ l3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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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c  T/ {. B/ h8 K' s6 p0 `( e

“想從山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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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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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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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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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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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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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j! _1 P2 ]8 j5 L) P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 M$ e! [" l4 F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1 I* v& S7 x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T( D3 E2 @2 o/ e0 },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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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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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4 r2 P2 f8 a! a+ E  _& B, m6 L% t- t
5 o; M0 ^$ X! `1 k! S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U$ u) Z/ t; i'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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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Q9 A5 q- @, Q# ~) t( J0 i'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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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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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3 G/ S* \9 D6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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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5 c- @* o0 I8 ~  q2 m8 G% Q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N- @; b% J0 @# M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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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m- C2 x# f7 m+ a0 B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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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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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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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5 }8 ], j* b- U4 Y* y9 W3 }4 g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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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f# u# i- Z: [5 f. G- x1 p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4 ]1 d- f: s9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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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y! c2 N; f*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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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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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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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7 Y$ p3 X8 L$ w( J: E0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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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U- k- q! Z.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C  e' w+ G7 X! h" b6 g$ c

四6 \. \9 N2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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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o5 i1 T9 ~# D5 Q-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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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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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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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1 }  i9 A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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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b! O/ a5 m$ G" |; f( E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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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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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S3 q4 o9 r4 r9 ^2 C1 r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1 T* [( k4 t' q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8 S9 @2 Z5 o- |$ \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h7 Z+ N" I) J0 T: [$ v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看見什么了？”# u$ z  v+ [! t* T: v5 n7 w/ g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4 }0 k- i- }: y- [! V4 [( e1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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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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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a! x* h4 y: m3 z7 i  A;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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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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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q- ~8 s0 m6 B6 `2 g3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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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5 Z. C, u+ M( @/ M
+ q" s0 i4 R3 s* \7 a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u; D, n' {& W" W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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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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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I. N8 G. E" g/ f6 n, K6 P6 {6 W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a8 r; A/ e9 ?

“啊……”0 L/ a/ H. X/ D" n* W, ]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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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z9 w" Z& N0 e! m* M% f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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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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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6 }7 [2 l- \( z6 n) V

“‘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Q  f  S# ?; n+ N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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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t# ~; v( `0 A# R

字。% ]1 R9 n0 t  w9 F. s+ S1 z- C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5 r: o: y6 g; u/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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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a1 e* \9 @: a' _( Y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7 ]. b8 m( N" ~1 K7 q- k0 o) V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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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5 x7 T3 n) I8 Q4 h; r( R
, \/ ~! T5 ~" q4 N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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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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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z* K" ^9 x+ W9 E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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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8 H# }; n6 H8 h+ K! s!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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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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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S6 [! l% h1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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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 o' }* [7 f& E" V"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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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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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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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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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8 w! B, |/ c$ d# s0 I6 m7 S+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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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 V) u% O7 W; O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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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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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r8 v$ Z/ u/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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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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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l' Q# G7 d8 S- H& N5 {2 K2 V

“有一件事想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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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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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8 H& Y! a1 P5 c, a" |" g$ O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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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P+ z% |' B6 D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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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H4 ~% l% p; X* |* M! @7 g* s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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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a* r5 A9 G' G0 W! E

“是什么時候的事？”) j) Y. \# g8 C' r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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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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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0 b" G  n' G$ v3 A9 a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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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d+ L2 ?( O- f8 I9 A

“……”' t+ V* |& [$ b: [; s& Q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1 g9 D* e; j" d(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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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9 V3 a' w5 O& \4 z0 W

晴明點點頭。+ \* j/ ?0 O) ]1 h/ b0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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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z, s4 C, H' W8 F8 r* a7 H4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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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c# ^! |  z$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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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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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F) w0 p4 s- o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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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9 B# V" |$ e; d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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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2 l1 D2 }, |+ G- L& L9 r) t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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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7 n$ z' e' o# I6 d

“那男人是誰？”- u6 g. P+ n6 o# w

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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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L  [3 K% N2 n1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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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6 R4 ^& t) n; K

保憲對博雅說道。+ }9 p: Q& Y! n$ O+ `. u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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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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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2 O+ z( J- T5 A- {- v5 n& H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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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4 J$ W7 }6 j7 O  g,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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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4 D: B$ O! w! K7 r' d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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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U& b8 ^* y0 T9 V' B

“然後呢？”6 C. E8 c1 e; P8 y/ S" ~+ s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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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t+ m5 _  ~* b5 }9 }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F8 A- t$ j5 z4 t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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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5 l5 ?1 S2 I0 z' n) E1 w. Q+ R. u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6 P! [* b7 H0 f: Z+ t: ~% f% k! }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 C7 W- U+ T# G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4 m; n1 R; ?. {6 F
! |! o8 t! Q$ N3 B5 t( v) C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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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T7 }3 y( n* X- S# d(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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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8 j* w# a2 n* T; |% j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S5 s  U$ i: Y(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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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3 x+ S* C! S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B$ k, k# C- e3 s3 ^
/ W& ~, w5 |  z; Z# O; Y
“這樣我就明白了。”$ S( B7 B1 j& L; `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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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6 A* }8 H5 t( s" k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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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 z" M- J3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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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c* ]4 O- v3 c0 u
3 U, X* a9 N- R8 H+ h4 {
“隨時歡迎。”  ?7 f$ Q3 `9 _$ M( ], o$ g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N  j3 o, @0 f! Z. w
: l/ Q3 Z! b9 f4 h0 j0 [
保憲滿臉微笑。
4 V8 ~# k5 c+ H. ~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0 q0 r% D$ m; g5 x

六
! m4 A, ^% B6 l/ R; l; W+ C% S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 Q, M: H! j' V- W#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k' Q/ O# L( i4 F5 h3 j
3 Q  {# G1 E7 V0 l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R2 ~3 V! B& a! O5 U2 L
) V' L, b6 d* Y8 V& r$ p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T  k9 i- @8 |
月亮升起來了。
8 q  v1 z; q6 s% C) P: i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0 z0 p0 J' z; b; v
0 d9 C- Z8 }! F# ?( r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 h9 R. V7 `+ F, ]; i7 ?/ q$ {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 z+ _9 @6 e; a. |; L, }7 `6 F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9 o* w4 S  b; ^  e0 M
“為什么？”晴明問。
% }6 U# v  a  J, E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C) L1 K: A9 O! O9 f& P/ A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對。”  ?) w8 L/ L) f" @3 r
1 p6 n& F1 b2 V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4 d7 I/ m0 c6 A$ x: \" N5 M; c
. K2 K$ m* V5 F( ?- r9 ?
“就是它。”" q+ f/ K0 N: p1 o& Q1 L% y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 [8 N3 c2 l8 g0 i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K  A4 e8 t4 ]$ |/ f
; L; {  J  Q( P! H. w+ ]! e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v+ I2 J1 S: m, f) j4 K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2 b9 b* }7 E$ ]; }3 F3 ]7 ^
3 {# p( ^" U4 Z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1 [% v+ ^  D% u5 j+ B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 @9 c0 D# e2 C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2 `+ ^6 [4 ~1 n! [4 M8 `, }. w

“是啊……”
0 C; Y  }2 ?, W8 \& X  G2 ~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5 f9 H8 j1 K* S

“噢，大體上知道吧。”4 ]2 Q* g( e% p9 J) D0 ~
( ]; Q' x" I; `: t' w$ o. G6 G  @5 X
“那你就告訴我嘛。”
% R! e3 M$ o, ], n) x& w4 f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l; k& z( M) L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H; u5 b0 p3 H! j" ^, Z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0 R- K$ h0 P0 q; B1 X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6 |% Z4 N" V1 ?$ c4 }' A9 Y" h2 I' Y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O: w' x3 p: e
5 N2 j. C% P8 C, K4 P: X/ L8 d
“蜜夜，準備好了嗎？”
, Z6 s2 q& Z, F: V) x# x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1 v) Q4 h% V) |! ?, q: A1 p) Z* Y5 Z

晴明接過毛筆。" u6 V+ i- K, L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7 ~# D0 e0 p+ a+ [- V

“就是做這個。”( p# F) L4 s: N6 F
" v8 B* _' l5 s" a# _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0 f" w8 r2 ~* Q- h1 z5 ~0 V
  ]5 f; i, |8 ]* Y2 [
“這樣就行了。”
: A4 j% S, H) c9 m% j' c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w+ A$ [* `, u8 d2 c! Y
. i9 c& j/ q/ {- O
“晴、晴明……”6 x3 T' K: V% W- s) R6 f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7 i& q6 ]! {5 L# q' m8 l
3 C8 A6 L. d0 Q8 X* s' ?( n* c- V7 S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2 C5 s- `6 a( Q# W3 B. n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9 w+ l% m, Z7 a# G, M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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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y; v( P: Z4 m5 {6 j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 v& m  B$ J! T- a0 s
“是海尊大人吧？”
5 x8 o, H* s9 Y% U7 \: D, W5 G
“是。”' }' b5 J/ ~# S- i8 ^
; g9 o4 L# J  F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n' f9 ?- ~  q( U) F
6 w' n' y/ |7 |( o; ^$ v#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h7 A; l4 [! x5 m* k& K
* r+ U, z3 ^0 }. a7 k. v
“對。”5 s# ~( ?8 E& Y  ?
" G; S+ d5 @. ^) M! t+ {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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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字。
1 Y- j+ I+ b7 W1 B, |# \
“原來是這樣。”0 [% I3 [1 X/ I$ [6 F
! h: E% S" p3 ]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K, n. `9 Q3 G% O) J! f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C. n6 x: w; U* q% p3 G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 ~7 z# e& B) F7 g, f/ I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2 r6 Y* g$ F: i" T! G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h8 Z$ J/ B; ^4 J- a
& A3 x* i$ i. e$ W4 U( D+ x
“我想要錢。”' o8 y% P7 A) C$ O$ Y2 }
7 c* \# p. f* P
“錢？”+ |% b0 S" B7 t3 T;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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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W' X& b  c9 T. q( t/ ^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A. J% n1 K. F( G1 m9 d, f8 b2 Y!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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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J- s3 P, d" R8 k" X

“是的。”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J0 {- v+ M4 w* j! U3 V7 j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J/ N& j4 ]5 H
  {2 H$ h& F7 ?% `- ~- |8 |4 s1 I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 x2 K4 g" a1 B0 h0 N% L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5 a% j/ ^, a& Y

“多美的櫻花啊……”+ Q5 ^) c7 }- L6 ?* J( y
" O6 N" ~3 j0 L# u
海尊喃喃著。; e# l8 [2 B7 A6 S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n" T2 c" F* L3 ]% \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S# ?$ w; {0 _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s, P- ?2 a' L! x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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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O$ \6 U8 E6 W0 D( s; [
8 R# t9 R: K1 w/ q$ h' |& D6 E, i
“嗯。”; z( Z+ U& B3 w  Z5 v/ _* ?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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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U& ?$ I7 D1 C- p& o

' w' J6 j1 k6 f
一- G9 T, H3 G" U; Z( i5 `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5 [+ u6 s/ j, V7 b& \! g- n
, ]' h" G  ^7 n& ~( w  S, o4 J2 X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_, m3 K; p2 Y# B% x7 D" g  _! y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5 W$ R3 G5 y! ]
# K+ e% d+ A5 k3 A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Q* J; p1 N+ u$ f% A: I

梅雨已經結束。6 X" |7 F/ X) X  J# [, d1 }6 V
6 I8 W: P4 n: q. ^- f% V: U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4 W, k+ w( a/ G" h( Z2 o$ ^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 t6 h  b1 U! f. o. O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 @( t; @* Q0 t( d0 U
“真是不可思議。”
" S6 K8 C* w* G5 G7 m! k- ]$ S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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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 Z) e9 j0 t9 @. H! U* L
$ y: q5 D8 L! x8 i" g) F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4 V5 \- R& f+ Q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J- x. a  B; w  X+ o+ `5 u7 I3 b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5 i3 s) W! p6 T) t$ d# D- T( n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h; l( P! h+ c9 E7 m! ~6 p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2 X" |: R' K" D! \( |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 S: z7 H( r- P) C9 o
“什么時候？”/ `6 [$ n9 l: m8 O+ d
0 p% T! y) F4 {) e" |7 S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s; |! W/ R$ c, K6 t" C; }# ?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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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1 M3 D  E1 o& P7 I+ O8 F4 F
  B, s  w6 d5 V* B2 b: N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u  Q' n& D% ?
9 Q, I5 I) Z3 Z& F* ^2 Q3 w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0 u- f2 |8 ]2 {( S- p& u/ y" Z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i. Q9 h! n/ N: ?2 p4 H* s! M6 N/ ^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D4 `& k6 \- k; L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 I6 v& d$ D# q) k
“是啊。”; ~9 B# @* k* ^# d; O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 @9 I# U: y1 O" J+ `
二
$ v9 w4 Z4 {: J# W5 b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S+ _* i* P+ N
, X! _4 X, m6 D; E5 s- k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V* L8 z+ I- n* u% g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7 D; e  O! x0 l+ Y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A0 m& [4 i( ~& e
7 [% u0 c7 B0 R" v9 P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x% b' w) `/ u3 t! h4 z5 G) R( o
& T; N) f% Y4 q* T
是紫宸殿的方向。
1 ]$ O  p; K" Z/ w. _) }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n0 l  [- z) t
9 M# v0 r8 b# z: S4 z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2 L3 Q4 I% \7 M4 S9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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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9 y! }/ V% d) C
8 G+ y0 ]% X2 J! ^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3 x- g6 J6 _

肯定不是人。% B' u+ m, c( w+ U;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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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2 r7 n: X  S0 q'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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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D" ~$ F9 k/ ~" q# {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5 R/ C9 Z1 E- z0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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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7 Z3 u3 }5 e5 l$ K$ s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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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b( k. [( n: {  u3 l* ~( m* M
7 q6 a; i& y% N1 Z! s/ y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d7 e# P) f- J  L* C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M9 u' k6 V+ }* o  [4 z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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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1 h2 ]6 b6 @, Z
9 V% Y9 Q3 O# h2 B" f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2 `5 D  C/ M; C) X8 y7 V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U, `2 y3 A, x5 b: D
9 {8 e9 P2 ?$ h) Y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K* m, ]9 \* X4 ]2 l  E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o# p( r: {2 X6 W: l1 G1 g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1 g5 c! @' i( u) v$ t4 V% R! B
, G: ?; \9 ~# M& f$ g
“哇！”

見者無不驚呼。
" y' R9 u9 W2 k( F  V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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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Z' G; a% u. K% B( Z$ I; j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
9 v9 g4 C8 v6 h: A9 q( m- h) E
“實在沒有辦法。”# ?" ?0 @+ z4 h% W& V& c2 a) ~: h- ?6 O
) h; p  K3 [% r" Y" f* s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6 V, S9 Z. p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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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6 _& K" }6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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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0 M0 K, T* X% ~. V6 L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0 G; j& l2 r4 W- f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2 b1 g. [" F, t1 ~2 }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1 \/ D  p) j$ R' d- f. _9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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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t# \! r; P  }2 D

“別讓它逃啦！”; c( S6 z+ A! J$ d* W$ Q2 Y- A
4 B+ {8 k/ d! o9 f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2 W; ~+ ]' ~* S( K9 }

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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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F: W' n' B5 e6 x

“敢來這一手！”# r/ T8 I) J' J( N$ {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8 M3 D2 D6 b# m( O1 R) o4 k
+ b' Y2 \' t8 p) L  c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 }0 c" u, A(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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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y0 E8 ]. f6 x7 e! Y# }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D+ H7 w* }' y: s& g0 s% C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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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r1 ?9 P2 N' E*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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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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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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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3 L! [6 I  C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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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C- w; ?0 Y1 p; U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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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1 L1 k* c9 M7 n! F1 V4 k( L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4 J% O" J2 J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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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w* [( `3 @9 M$ A% T!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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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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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4 g# I5 {  K. J4 z# d3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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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Q0 r8 V1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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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4 O2 i6 o# C! f( F, t" H/ m/ z8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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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d- H  Y% z6 s: s& p! J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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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V$ Z2 @, H9 O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P. [+ ?6 I2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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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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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Y" Y$ E, g6 o$ g% D) J* O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n6 ~; V4 C# y+ N7 f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7 ]1 U5 R# U9 [+ R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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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 T. P% w+ x8 h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0 _" s- F( X5 T. V, N; Q
…“

“啊！”/ H0 b3 ~" E) _5 m
& J4 L& R8 U+ \' v: E& f& Z  U: }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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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9 V8 f" k8 J- H: n1 v8 G2 i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5 F' {# c8 U* A7 ]* G% M. i( [
; ?- C+ V( h2 t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9 Q1 G) m: W. y) R( Z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Z6 l4 m6 ^5 f8 R* \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 D, b# {  a, Z' S4 P  s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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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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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u2 ?1 B: |) Q: N/ ]1 K( Q3 @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1 }" a6 ^0 `, U3 E6 J
9 O  ^6 e( P2 ^  b% F4 M* a' i2 _
“咦……”) d3 |" ]1 _6 X+ g
4 E1 g% Q' x% \0 c; T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9 L4 ~7 `7 ^1 |3 N3 r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4 m7 W1 |! o0 p( X% @; i8 p
3 b- Q! Q* v5 j2 q. J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 _& ~1 q6 e  _% U- a' r( c6 c

“天啊！”$ z) s# D( c: {1 M/ V) z. D
: {* H' R# J$ _; M1 W6 ^" Z5 y# |
他大叫一聲。
6 d2 Z0 t  F4 Z, Q
“怎么啦？怎么啦？”$ Y: s# W+ U8 X' M3 q
  `& H! y2 Q# s! H7 I+ C! K' V( n
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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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W* V; X& A+ X9 X; I; F* Y
5 n3 B$ T2 n& N! V* O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o! u1 }3 v+ K1 Y- I) }
8 L* B7 _* B/ q$ V: q! n: b
三- e# _8 _' b1 ^4 v5 A- @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R+ ], d  l% b'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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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c% d2 c! ?9 z. c. b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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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w% }# r7 ]2 i, q9 a) F/ p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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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2 |9 _- a- |9 p3 a' Q
+ h, t8 h  t2 \- m1 v) s0 a
“做什么事？”; ^7 S1 j+ s- ]' D, v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h2 a& M2 p3 c
7 P4 \4 Y; {  p2 S, B- I" n
“明白了。”, c, N8 p8 u/ r  `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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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2 s  R" D7 e& r: z0 Y" E$ A8 c#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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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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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i! P, @0 x( H# j- W0 o* q

“哦。”- T8 ?2 s$ R- E, P, O4 [- ~! r
+ w/ w/ H# c& c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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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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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3 ^  n7 y* F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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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m) x& w6 ^; w9 V2 P% U5 t) e( Y4 q: {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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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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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6 m1 G. G* N. S2 }; E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b( g- N8 f% Q- f
4 p7 j$ p$ V  g1 |
“有蟲子啊。”: t7 C1 E8 B3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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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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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 F) i! v2 a2 e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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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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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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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1 M" d8 o6 ~8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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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t, b# v; P: L3 C  |  x1 W* C" v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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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1 R3 {6 i7 S1 P! Q0 }# H

賴子瘋狂地抓撓。* M) I4 {5 ?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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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C9 R, \! R3 g- m" g$ K1 l9 p8 Z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B  l; W; W3 Z9 I
; Z. f) A' Q) j) R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4 r8 Q  c( t0 y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x+ \8 M0 H2 E" ?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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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N* G& A9 ?1 n. X1 j!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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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4 G1 W% G$ D: i# U- f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Z9 c1 M; {; f9 z"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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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s5 J/ x2 |9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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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Q" |& ?: d, B; t,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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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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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b, c, i4 @* I4 @

那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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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m: u) i0 T6 c8 p7 u- P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G; K( Y2 H: Y6 n) j+ N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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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5 Q4 T, I% t5 }% S
4 Y. B* \+ s$ x5 I8 N' w1 k% u! K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4 d8 m( ?4 A; h5 ^& R. C" N- ^9 ?& X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c' _7 W5 t2 S/ {) W

“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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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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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5 [5 q) D; p- P- N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a6 v& q/ u. P  r* V1 j5 w* V# \* I

“喂！”$ }* C$ ^, Z3 q  P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3 P. A2 J! S. H& x
2 d: @; J" t7 f  ^9 Y* c, l$ i
六7 e- |. n: b" P) {( _/ O1 `

“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4 L3 ?. R/ j5 @  c6 X  E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 {( Q& [( p9 U' S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m! T9 z. E; h/ Z0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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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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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4 c" Y& r7 g' H4 P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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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x- i+ J% k$ H7 c# B( m: ^
: B6 ~, w- A5 \( x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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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4 ^6 t7 _3 \! N5 D0 B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R* f+ X! o5 f8 ]! ^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6 k' v; H+ ?2 S" }- |  H(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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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s/ ?3 M$ v& c- s  O1 `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0 N7 Z) j0 j7 l. N0 J/ J! k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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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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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v) y5 N  o2 S' @+ E% l5 j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 X9 @2 L# Q0 R
! [, a2 F9 [% p7 d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5 V8 x' y( ~6 A% Y, e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4 k/ ]" S% i" H" ~,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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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7 T9 l! z" c4 f8 g
0 {5 L8 O# T; G: p" c1 v0 z9 S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5 f) o2 E0 T, @5 x8 A1 G9 @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X- V- a. b, r+ K( W* O
) q' w% Y8 x; W" u% B6 l1 k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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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j: F( p$ m0 ^4 t# n

“寫的是什么？……”3 w$ |5 G" a5 j' ~3 O'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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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o3 s/ X2 Z$ j( b

“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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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y$ O- f6 r) F)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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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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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7 C/ b, S! v+ E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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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J7 a: j1 C( f! @; `  r2 s6 P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 p- p& Q9 [6 K4 R- m$ W. O6 H

“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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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A% _  m7 j$ K' Z. r4 U

“噗噗——”7 o/ H7 q6 E#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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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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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6 u# D/ z# |# y& m' X
“啊……”( M6 ~+ H7 c1 M. f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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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b( P- E. X* W3 F7 Q; g/ V2 Y$ l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a3 C' T9 p, o$ l; O$ D  d2 s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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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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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X7 B9 e0 d! K( \! c6 i0 j7 {. P( t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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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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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9 `/ J/ j9 \  S0 U* H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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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7 Y: Q* G! h# [! @. c0 h6 Z& v5 p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u% s+ G! u0 P; x2 o8 t5 m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1 ^% K5 l8 X# X#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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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9 B+ S8 ?4 x& n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5 W! E% s+ D8 t* b* p6 C; x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 w  r! v6 g. q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3 t' [5 B/ o5 ^2 c$ |6 y

有蒼蠅似的蟲子。# d* T2 ~4 M: R, i& H8 N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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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9 y3 a# G) i; r6 B
" K: [4 h0 {$ a1 I* O7 ^
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U( f0 S! B: \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0 T: W: H& B$ Z& s6 ?2 H) J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3 z2 A' A& j9 l  b  w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2 i& h9 f* q4 n" z- w. y8 Q0 E3 {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Z3 b4 G/ W" I: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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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Y- [( @1 z2 n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 W1 H+ B& R. h& s6 W7 L
4 `  y6 W8 |" \8 F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7 e& M9 p! ^# n! g$ C: x, u

“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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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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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x- {+ {5 X4 x' f! u, P

“這就要走了嗎？”
7 T6 C$ r: N5 j( _; G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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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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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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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6 d( Z) v6 Q& g' C8 U6 Z8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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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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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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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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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請務必賞光。”, l; g/ U+ \" `+ m$ }/ b
9 v  I# J4 b* }4 B2 m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D1 P4 n- g. A2 _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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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K: d( l" V2 m( C; [- y' L
) V& c, W3 H- K* A" p4 V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K7 A3 J2 m* p9 V- J, y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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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m- [* l3 T0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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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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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0 k2 O/ @" Z0 x7 C& K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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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4 ?3 H8 I# J2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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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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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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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v% u2 Q- K& h& r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1 O/ T7 s) R" S$ @# Q/ K

“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0 A! I9 B( R  Q! A) K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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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y* D5 ?( d+ O* n2 H. z9 h) L5 C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2 `- z- I*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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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H( k7 [0 _1 [3 P) G6 X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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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m: u( B) S- f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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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3 H: K; i; y" k3 P. F1 `3 k) m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6 Y6 B3 s  |' J)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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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9 O+ H% B& }! x7 F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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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C4 Y- P+ m" k" z- Q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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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1 }' M& o9 P( v2 O: J# B6 b9 L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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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H$ z0 S# d; ?3 X% `$ m

“五芝？”$ O# `* b& ?# A. r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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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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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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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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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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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 ]+ e  ~7 Y1 _% ~; @8 q

“這個嘛……”" g1 J  T) O5 x/ `( e

“要多長時間？”( D, U  V$ Y. |& T7 T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9 d- g, f& p+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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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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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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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 W: W! M4 u; }- I+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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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0 @# E  I1 D5 `2 F(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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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u2 A0 I/ c$ V* T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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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a6 z8 @( p% w; e+ }* [' Y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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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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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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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5 I8 i$ a8 b, c9 j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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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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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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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3 N* u8 Y5 j" ?1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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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D) q7 }$ L, h#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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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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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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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5 P8 `: J$ a  b8 i1 M% A1 _% _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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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u+ O3 j6 U6 A. i3 x( h8 ^7 X  [5 j9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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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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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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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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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2 _9 c! V5 t# V4 A8 W3 d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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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T5 V# O' G0 B7 w( |( c$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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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3 h1 y" u8 t9 O; A: X9 J; R& K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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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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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s5 g/ t! [. W6 ^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3 b9 ?3 P2 l& D$ I- b%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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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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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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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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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h& ~0 j9 f3 J" J. Z% I

“問他本人？”; N, F5 w; ^- V5 F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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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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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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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p: f- l/ C- y2 s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y% m* v) B/ g( |1 s+ k; s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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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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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j4 k+ F3 z# }- J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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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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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L" {2 K- q- W# i/ r1 i$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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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H% D2 ~9 g+ y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8 r( U6 \3 L8 R  F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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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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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9 i/ l5 @$ O+ ~9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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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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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O9 }. }( F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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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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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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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9 c. D: f*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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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 `8 ~% w0 E9 F+ h4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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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X3 c: ?% ?: D. }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g$ I6 ~8 _! G0 m) M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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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N' n! `6 J: G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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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g% D6 l" ?: ^4 f$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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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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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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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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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4 y2 a# w! R# w# ^) o9 [0 y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_  N( b& e6 k: c2 I; G  i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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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O  t2 l$ j& D5 ?$ Z) M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6 H. [) z# }+ V# R& Y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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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1 s/ }0 R$ u9 @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l4 `7 r3 f; V#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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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9 k- |4 A,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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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d0 U' K: b, X/ S# f) |) E) l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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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u6 S/ t: {' u/ {) q7 W7 F* g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6 q$ ~9 W2 J3 t0 D#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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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m- d, F, D' [# a4 k  x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s+ Z( @4 z. w9 ]+ ]'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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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V3 ]$ o( Q) [' k* e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8 G0 E: V; F% E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m2 z2 K" v/ B; a7 |3 K$ ~- T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1 V/ c* P6 v+ U, U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c0 `5 s& o3 Q7 w# t8 ?# |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7 {" Y( V# X  H.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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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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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0 ~! {+ O) `1 [6 E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L/ d2 ]* m%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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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w1 X7 S4 x8 L* P8 X0 K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l; {' i1 I* J6 e  O, m" U.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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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8 i" h. i; S! n0 o+ Y/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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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n/ |( V7 R& r+ k# J4 k9 d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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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5 I. c8 u8 w0 P& z*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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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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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v. H" d9 p8 x) D/ p

* Y1 C5 m  q) U) b) `: p8 Y* F" ]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0 k, N( [8 V: r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2 \0 Z' L* q7 R$ G* |' k8 w  N4 E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W$ v) J9 B( [  Q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4 g' Z! C: U' U' y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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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J/ W$ r  K4 N" F% _
5 H4 u3 N5 A+ q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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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J& B9 o/ w: R/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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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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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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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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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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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u! c3 a( K, |4 A9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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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_0 H+ @6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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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N3 s. i2 ]% H. A0 {4 C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h" l. k# R3 d! J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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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