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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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首　冢0 B( x, g. P& [0 d" k) b
- ]5 T- v; d( s. ~, \5 y

* J% r0 M- ~$ _. O5 {  C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3 R, i+ _( J7 |
6 |! [" J/ u. T' R
他是一名陰陽師。
$ d- l5 K! l5 A" D4 c- G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8 A  H! _7 P5 T9 `& t
7 t- e7 Y+ ~7 O# b" V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1 H* |8 X: m3 F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I8 i# \9 n% l& c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9 m, V2 i" m3 V) ?6 B" O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R8 I1 [* Z5 K) P" n0 ?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5 Y4 F  x3 S& W; x! J
9 g7 `; e& C% [, e) ?, a0 a6 [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0 l7 o4 y/ _7 p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1 _3 v3 ]* V$ e1 a+ A3 x1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O( i) O6 z/ i, {7 a* b" _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G& d" e9 Q" I3 u. U0 \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E, P  h$ e4 E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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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D& n  ?% V8 I
! ], P8 V& d' f: l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K1 z) P6 d5 ]8 P' p: B0 I& I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5 b1 b2 ]/ m/ f: _) S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k. X+ e* j$ Q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 X# M" V; s+ w" |4 u8 X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H1 a: O7 T6 M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B7 {0 _2 o+ G3 T) q
) N3 E. e4 R; f0 _! v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 D8 L/ X# _  l! ^6 j' X- ~: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6 P* ~" K( ]2 r: b

“什么事？”忠行問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 p* E" t/ o
7 t. F! U* E7 }; ?0 {
“什么時候？”
6 P3 v6 H1 c  m- \* C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8 q! m% S- ^2 a" D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6 j+ ]6 c+ e( ]- x7 F6 W
5 x3 j: z+ A- q4 a: a6 ~: B! e/ B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6 t! ?2 N8 r1 J6 `% H% O$ N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4 x8 F$ k+ h% }- U# H- H0 Z4 l2 y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 t) ]2 ~- U! A+ P% b( ?$ s
“對。”

“我還是不明白。”/ L' L1 B* M# g
- @- M9 j7 k$ ?& |0 ^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 A. X8 h: J" O5 A, ~
“不是亡者嗎？”
, c) g! l7 B0 Q0 q& Z7 C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 n: a- V3 w# v8 A

“哦……”& _0 l8 S2 Y7 b5 P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O5 ]  e* v5 y" w( x, z* @4 ^
+ Z8 V' E1 m( Q" P- v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
- d: D% K3 S) p5 K, b1 I! {7 }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5 G' m/ @( G  ^0 O/ ]4 j3 |- k  U* P; i

“是的，父親。”
; s2 z9 L1 ^: Q' W- U$ h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V- T) {  j: R% V: K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4 G0 v5 i) P' t, ?4 X5 q  n2 U

“挺有趣的啊。”, i$ v" ^$ r* d5 K! I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l) V" Z/ J3 u' P9 t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G# e( S6 W% A" P2 Y* [
' \! f- x' ]! d' R  ?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N! d: d! z# }8 C! h- Y7 u
  f  k4 @. l$ e5 Z" j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H) T: s3 ?7 Z6 ]6 U6 M2 c! _

“噢。”& j; C  p3 l( i& F; D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5 w( J. q/ T$ V5 E0 ~+ `
0 {6 ~/ f" o& m' T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7 m/ a( J" A0 W# U& p' h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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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6 |/ F0 i1 E9 Q4 ?1 M
* n7 b) z& C3 G% _* g! N
二

酒至微醺。
2 D! s" g* {2 j" w( R8 T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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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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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8 d0 i- X1 M0 m! K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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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q. k7 K1 q. [) R# ~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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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b5 T. W2 e6 z) U3 T*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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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k: Q" ~. `+ r/ Q, w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D: a5 s7 S% Z' ]

香魚也叫做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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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 u4 s! v& r0 |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9 g0 s7 `) w* l% N- z% B+ f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2 C) d$ q/ }6 [: ^7 v! `3 n# Z. j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k4 i* `& ]+ @3 q" V! l
# D& @3 P% X7 B
博雅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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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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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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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0 A. m) I/ A$ C: u, Z
% {7 P9 b) M- l5 q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u* s4 [3 n/ C" I4 ^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9 k+ ~" n& c: ]3 j7 k) z4 f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4 {5 |9 o, p4 C/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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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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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 ^/ C$ I8 j1 C' A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b5 i5 r+ l" M- ^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A# X# i$ P7 ]( x0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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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 H3 x3 e3 O# U" a8 f# K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7 N+ g1 M9 i5 ]( }% i) z0 {9 @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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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 S+ b7 k% E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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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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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q) m$ |& ?# v( a!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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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8 M6 Y6 }% p4 G$ J8 n) c+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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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L, _& f) N+ I/ e2 Z+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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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g9 l2 O/ x4 b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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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0 R, B( J; B, _1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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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3 C" F7 C1 c: T9 A%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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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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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3 I0 X6 B2 f! \8 p" R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9 q& ^: k/ k2 N  w- l7 e1 Q, [# |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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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v8 @/ }  x+ |( Y% B  V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6 z9 w( z1 P% `& l/ h' X: j, @+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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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r) q# ^) g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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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Q7 J. W,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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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7 h" u; e- ?) ^7 C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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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1 ?+ C- h6 {; X* Q1 U' q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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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q3 U. g- l9 `' H9 d; l

“帶他過來吧。”, B% V; t2 y' G+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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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l7 ~: B% d3 a$ C" C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 r2 G' n% G5 M( o6 Q6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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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9 t/ p$ D* H0 I3 m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0 _* A, q1 h' H
& M# N% y4 X. n9 g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7 S/ H! d) S% R. o8 b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 W. H3 A6 D- W
6 l/ L: C# s$ w9 A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4 v( H$ P7 _, l' E& `$ B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h2 m1 q4 `( S%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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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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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2 @% S" k% a2 X- O2 B$ J9 r
% S$ ^, X6 p% Z9 D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5 Z! o1 Q( S+ N' R& b9 S
“不必驚慌。博雅。”! }& g: t4 i, f! Z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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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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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6 @' {8 i0 ^$ }7 d
" }! \6 }8 K$ G9 j: K1 \7 K$ }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7 |1 \0 y" [) t) C4 z3 i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 [( Z# I- e) K/ x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7 N8 C9 E3 E$ z: _. B3 t; C& z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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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3 R- o# K" J( V- V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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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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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1 ~2 F6 p1 Y! b1 g' R& M/ ?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5 T3 a6 h9 b1 j+ u
! l+ m' l$ E- E% P% G; _8 K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a6 i6 W. j2 h+ u. F2 ~# c2 P
3 [8 o7 u5 M9 K  l" W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3 _1 n& @3 H4 Z4 T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4 y+ O) P& a8 `( v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V  h( F& t7 N, ^# r( l8 d+ K; w9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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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N' Z' t0 G, F) n; @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4 n0 b6 Z( J+ z  E7 P2 ^
  F1 {7 }. }% u, g) B0 [9 g5 P5 N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 J0 h$ Y& P8 A2 Z( ]7 _& I2 g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 J- D2 N6 @7 _  _8 _/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t7 e" p2 g* A' }* X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D* k7 d2 n0 a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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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z9 a% Q3 {& \7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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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T, [6 S( Z( J; [0 C8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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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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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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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6 \2 m: u: H  X& [1 K/ J# N, @/ E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u" @3 ]6 U$ k& z$ C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7 U. Z* [+ Z( r% N& H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 O$ H' K& B# E" H. Q" H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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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V6 ^* e$ e/ y  w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i, a  I( x: L: C( g1 H6 {$ M
( [& c. v; Z2 d. w$ f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b6 ^/ k0 L' u) |

“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s- z% v# T  B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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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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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c, x6 c6 G7 v& u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8 W2 {$ Y6 @- N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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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m4 b. b/ G! c' p-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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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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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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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2 Z4 O8 v% z" t" J4 }#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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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0 K( i# h, ?'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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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v1 W2 N. a%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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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1 v+ r: w! E;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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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7 m& ?- E0 q( {! H% y
  p. W( n8 C0 z! k. L) S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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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P# X. N) Q; ?; }0 [5 b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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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X; T" }. I8 p'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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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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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7 S" p; J+ z& m# f; k$ n& X2 o

“是的。”( ~9 r$ f  u4 k1 q( I7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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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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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7 D- b8 D6 I# B#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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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0 d) F4 s5 }# v( W4 ]
( E; |9 e" z$ L5 n
“求求您了。”, j4 b7 e1 A7 Q8 V- c
3 Q: \+ Z2 Y+ f4 y/ z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 N/ J& Q$ f/ f# A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 F! E6 k7 g8 C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3 ^6 t; n6 N. z" Y- X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P$ \: X7 F; t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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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8 K* X" M" S( h* D
& s/ x% T( W8 D  S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g: p' W5 u' K, J0 h* g
; ^7 ^6 p, e  t: N
為成放開了保憲。
  E& ^* I- w# `8 y  M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 [/ C/ ?8 X# A: I
“找個地方？”
7 k. Y" q; N7 U- [3 D9 H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U! |9 }0 n, H& o' H+ d/ z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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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t6 a# A+ ~* z' X- R7 d* P

“噢。”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 P( p; v5 K. l. u& {) P+ C( }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 _6 D6 O7 J" s)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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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a7 d0 C" f$ Z# N6 \
( O+ K* X% Z2 Y, P( C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c/ U) A5 _: }% o* g1 V/ y4 g

“那，也不在宮裏嗎？”7 D' }  O( c3 `7 ^+ a;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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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 _% N( c# l* U! T: f* }, L

“噢……”4 p' M* w# J' @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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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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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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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F9 Q' b8 l* x
4 I  K3 u" I8 ]- R3 |' w( D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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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N' ]! x- k* N, i' \( e
* V" m' n6 I  g+ X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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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3 k4 A9 B) S  X0 m9 `
/ ]; |- o7 h+ b% A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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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q2 t6 {' E* P: f

“面呈死相？”4 y% q/ \1 W" m2 i3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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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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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6 |+ H% d# h9 Y& q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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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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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S: x0 ~4 ^; m! Q

“在哪裏談的？”# C* G( L$ R  G# F! _  k

“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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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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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0 |% m; d, S/ T' L! e- r% l8 N: i
( y8 }( w% O1 ~# ^; s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 G9 {  C3 ~2 @& I5 H/ P
# x3 U5 Q, E6 g. y* F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y4 b) l" p2 {& K0 `# q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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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5 V/ T0 o+ o4 x6 Y  @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I7 |$ o# A( u%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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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m; _6 R2 r# e% v* ?, ~3 i" G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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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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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9 c5 g# e8 ]- N9 i0 G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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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9 p& V  u* h& ^" N" ]3 f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 R  j$ X% D9 h- I! e3 N' D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f) S" R" p0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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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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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U* p5 K  `7 ]1 A7 ], z$ R8 _% R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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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A% k8 J5 B) t; m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3 A8 R9 O8 e; j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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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3 F) D. V2 ?; F
3 U# `& y4 z  L  r
“是的。”1 z) s9 I8 W8 v- x6 n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 d8 `6 a5 b/ n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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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L5 b% n2 v) f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9 {$ ^  \( D# {4 n6 j9 o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T' x" G1 S* Q4 I2 b, }1 J3 s
3 F! W* k  f; j, _- ^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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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U  m- b* i. d1 I, R$ V- g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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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v5 j, _1 f* n: C* X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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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_4 |* H5 l' j; o5 p

有兩盞燈火。! J7 e, s: I7 Z0 E. D) D! E$ u( L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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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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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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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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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R! y; O"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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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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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8 L! p& L0 P! Y& @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0 T; h- j. B3 E/ B" f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2 Y! H8 m% _. C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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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Z9 C2 i7 T; c( r( J% y
2 s, C) a: R3 a/ ~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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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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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D5 _; G5 \& a8 j% t2 X3 Z& N) Q6 I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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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s( l( o. J) k# m) ~3 o4 B6 P

發問的是為成。4 B+ S6 {  @* Q, v*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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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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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V/ U$ U$ J6 y; G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i) S% H' t3 Y7 ?8 f6 c% o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5 C* i0 y  x7 U- ~0 X% f7 s. `

“當然知道。”! i' P' ?1 L( v6 `  r; t: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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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4 l& `9 W( P& v* Y3 P

二人點頭。+ ~) g' X8 u4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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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3 C, M, s0 g. x$ I' S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0 A" O* }% R& l: o1 H3 Z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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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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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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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k7 s. \2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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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7 \" @/ S( o6 ^/ {

“求您給一口……”- Z; |" v/ z( Y, M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n; u# U6 Z  p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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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3 e* m. g* |3 ?3 _/ p
1 q, b7 }) ?5 B# t# Q, a+ B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K, j; \! `" |) g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d7 E' R9 x" X! f
" V0 Y( s3 X: \4 N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N) `/ N. [/ D* ^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h/ ?' L' C! n/ \3 ]" l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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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6 \- U! N4 \. }4 Y3 ^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Q1 B" [& y+ P: Y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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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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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X7 u* q+ R- w# g* }: l' I" k6 d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 }0 x+ m- z( l4 x2 D% Z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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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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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5 K$ b+ E/ z1 j$ t)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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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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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K5 b& m& s5 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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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O6 _. k5 S/ H( B, @4 V' r2 d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 U& i! u) U2 s" L&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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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g( |  Z2 {; y: D8 w8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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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9 y9 c1 m& W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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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0 {. U" @- [- d0 K/ T' |

說這話的是博雅。3 g' T) f- l  Y4 s( i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d4 b2 k  [- s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c9 j+ G) P; M! H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9 D& l! C8 D1 C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9 i1 Y" M) b# c; p. N) Y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 O2 \2 M3 h3 \7 V2 v;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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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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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7 _/ D) x, d% X7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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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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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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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6 O$ v, X. ~/ X+ z7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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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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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6 L' @9 w  L: ~3 k0 A( p& [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 q4 r5 ^, U; ~0 j$ C5 l# v- e% h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R4 ^. ^5 f- Q) W% o, g2 ^( m

“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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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5 {  ?  a. I8 G;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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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k# j$ C2 V& E' d6 [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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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R. p* M4 }# W: y" ~5 K' d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U5 S7 Z: y) T5 m( S& F* a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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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i. O% t  Y* E! R7 k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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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8 F/ e2 B$ ~8 `9 c! d; g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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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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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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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v( w. ~' L5 b)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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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9 k$ t. J6 R, G& V2 m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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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1 m3 N1 L. M/ E2 a1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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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u6 _7 {: `* ^, ~* X) u, k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5 B/ H. p7 W* q( z) [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6 {0 {0 i& E# P# Y2 n5 P5 B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w5 \) J: g9 J$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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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h7 p5 ?, H+ ?; J+ P

“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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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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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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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3 G0 _" x' Y  \; j+ _( j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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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H0 v) Z" c* l5 E5 |# ]7 m' g

為成在趕路。

夜路。7 N7 w. F1 [6 I( Y0 z6 w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 p% T1 c" \3 p' ]5 P- I5 r

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B6 P4 j/ W& s" m* k: L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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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 m/ z5 q0 c  d  |! h5 J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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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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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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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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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l4 ?8 j1 `' Y3 a7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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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 l3 }9 N6 X# _1 w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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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j: r- g" o* L7 c$ y' w$ K7 z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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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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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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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 A. e) Z* d, o-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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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p7 T0 `. l" ~5 c, [* j% i
' F- E5 E* }5 z
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9 F9 b& l+ D0 t, X- L' Y7 d0 ^! Z8 e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 C4 F0 K# U  O! a  |0 x
是景清的右手。; T$ d% U# x# t9 m" t* S/ I

“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7 B' E% O: m) o/ o, h1 Y( n; y( P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4 {# s  X$ Y) v6 ]4 G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3 j0 C9 d1 `; W1 F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C( [1 F" U5 X# @1 w/ V. Y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w6 a5 T. f/ Z" |$ A1 A& Y& r0 v, K
0 }& S- b# _+ {6 U! c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7 Z( B0 o. I3 N: U; x: B! ~7 r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h3 g# v" X: ]9 @. e. f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 F+ A' I* p( T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h$ f' j0 o8 \5 D/ h- |
& F( i7 D7 Q* a8 D4 `7 x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6 V3 |$ A4 }* ?( n, ~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0 G$ i# O: ^3 p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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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4 \2 t) c, {' o
3 E* x' K. U" S5 @3 k# k* P9 m5 D
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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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q5 K" F8 y( s; E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p; ]3 [' d! k. q- x;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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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S; ^0 Q( n  q5 |, o

不止一兩個東西。3 S8 h1 C$ A* B1 L8 b: l1 Q

！！當！6 w: ]7 m. ]2 ?8 j  E$ [
# u* r# i2 `1 [9 l  f% R
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4 L# J7 g9 G5 r% v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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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9 o, f, O" @) e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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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T6 u* n*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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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2 \+ _9 c/ A6 K! S- y4 @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O$ B0 o  ]$ N, T1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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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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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2 R+ R. h8 a* B+ T) p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V3 I( J% G. I: i. F( V. b4 S4 j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9 q0 o5 l7 [# K6 G  Z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 h4 d# g1 F6 r; H8 i8 E7 ]

“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2 m6 R; ?* O" N2 v5 H/ p& \9 W  n$ |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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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9 E9 a& w, M, W0 h, q' k& f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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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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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z3 V1 Z- y5 C$ A/ T
9 c! y! L. t3 U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0 l( J7 u/ r9 E6 r! g* G! T) N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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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9 p- }; @' D( j4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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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W3 V1 }" P  L, y9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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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Y& |% e6 \+ R, s* s, `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c2 a* g: D0 y7 n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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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w5 f7 i) P2 _3 K' @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0 G' ~+ |) E) t7 Z( X1 X8 i1 \$ `# @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l) T/ z, U, F& c8 d$ l1 E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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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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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c( v6 l4 K3 X* d. v
) C! C+ i' x- v6 b$ e3 R" I) S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 |9 y& }- K6 {# ]/ I
+ s3 R  H, W( b" N, T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C, U3 e; a/ k3 [, |; L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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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x' y7 e2 U  A. {) U
; B3 @; q- l& h$ H/ v$ |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D5 A, ~0 }7 H  `1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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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O! O. g$ w$ l( s; |9 S: L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O6 ~+ J- ~0 A) t) r
1 I0 @7 R7 U2 |$ ]7 ~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6 `: f8 Q9 M) w  b
" o" z& t  w+ K+ \% @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5 B+ a# ?, T6 G) o
4 \9 V' c9 N* i3 b. w1 @' y5 H9 @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l# O6 f9 x  K+ Q/ v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O# h7 s8 ?! X2 Z; i, R9 s9 C! M8 y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7 v: i! d$ {) ?& o- H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8 x" h- @# Z2 V& i2 S" K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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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2 Y8 g+ X% }. p4 N1 G
9 E, p; {4 F4 Y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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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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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5 Z( h8 j5 _/ ]9 u9 _. P! {

“糟啦，天要亮啦。”6 L0 h9 t  j8 x* Y; }#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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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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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3 }9 T) X% }+ o! \  l# d3 C7 C; l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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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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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1 U) k5 B: z& S4 T, W&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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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o. y5 z- s1 K$ @#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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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m( {2 Y$ ?3 z4 Y/ a) s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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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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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E+ E, F$ j' g, w8 a

“麻煩？”8 H4 H0 |* E) v+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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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9 v4 |* q. W1 N7 Q7 [* [0 T) E5 w

“今天晚上呢？”
" _7 j! r' u% l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6 K& A0 c& v3 v1 _" w! B% ~' C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t; ]! j6 g8 g# i+ o7 f, P0 Y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9 c1 T$ ]. ^2 ~+ w" O! p7 ~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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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9 O, ?4 U/ E+ U/ h* ]$ L7 S/ [" b
) n3 w/ Q/ r6 }
“可是？”2 H- m#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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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9 d' t! X, g, D" n* E* P6 d- q

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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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G9 H6 T( `, |# T- v1 v'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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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Y7 R7 F! R5 b) v4 ~1 n! L: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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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 w, P! [$ \" h&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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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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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 C: S; o; ^" \. [2 Y: F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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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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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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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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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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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I- H% z/ ~3 l$ q/ ?% W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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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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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9 X! U& s# ]  A" p) h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n% y$ Q0 k9 w* G. g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8 n: d9 a- x, b-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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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倒是能做……”' Q; A$ |' ]8 F1 ^9 S7 Y+ C2 P0 M( F

晴明苦笑著。9 y$ {7 B1 Q. J2 r  a1 r2 j. K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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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I8 R  e9 ?4 h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5 K" r" R+ i$ c; Q. `  P6 q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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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5 o3 h: y8 J- R& j- l! q) h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W+ ]% V$ k! r" n0 B3 W# F- ]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d$ ~- y+ ]7 f( x, s/ {4 s: [
3 Z3 z& w. e" Z
十一" V' `/ m& i' Z# a' K8 e& G' V, r
0 y1 |/ A# d: }0 L) o# h/ J
“那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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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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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r/ J4 K0 e7 J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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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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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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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N8 o' v#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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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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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9 A5 L3 Z/ u- k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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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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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I& Q! W1 F' y%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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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T, s8 E& J4 G, f7 W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X0 `( m9 [' c) W: P3 G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3 r* R9 i; G: v0 C( z+ c6 _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0 g! E2 r  H8 o6 e% }, P0 Z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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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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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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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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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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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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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2 ^' o. {. }6 Z%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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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 f- u- ~6 f, N1 p#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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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9 _: P1 I- \3 D& m. L! ]7 L- @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i; t. E  l8 n+ Y6 v, F8 o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4 G- }7 t2 n4 }# U# a* Q5 h

“嗷嗷，好餓啊……”/ |$ b; \2 a( M5 l4 W  ]
4 T" t% C. d* Z8 T7 r+ f: W+ N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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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_5 j: ~0 @; Z2 V. W- E; q# W8 b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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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9 l& Z+ U3 d$ ]1 ^8 H, P8 i6 G

是啃骨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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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C* z5 O# [5 i3 \9 X) g0 M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N1 e9 R9 E% z; V: `& ^7 j

“為成大人……”+ l6 p2 l% _. Y" c; r- S' M
' e7 U. ^4 N3 y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S9 |( H' N4 ^  Y( J* g) {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e5 @7 q$ E4 z! D

“唉，走吧。”' L; _8 l' s* ^8 J- G/ o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w. k! H1 j* d2 ^* h
( u3 M, i* q2 j; |  ]
實忠肩扛鋤頭。  b& d% k. x* Y" Y( Q
+ f- ^5 Q) R: }; H6 P0 `$ J8 p6 i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8 i( C% ~# W9 X0 ]% B0 H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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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k% z6 h7 p7 Q% V8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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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9 h/ X* B: k; f5 X7 j  f, l
: K8 N5 v  N2 \8 l/ L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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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9 M6 M% f% y9 |4 K#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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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S& K6 f* p) z( K7 Q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O4 m/ J2 T( c  G,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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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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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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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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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 m3 b) I4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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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  R7 U9 U# j& ^$ {8 K, R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3 H6 P! V7 s- F0 p" P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T: k. _# l; u3 y6 x; N$ B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m  z/ |+ o) x)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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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9 `/ o5 i; F" _2 _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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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Z6 w9 e, p" s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h' O% d/ L0 @: L! S
( ?: |1 `: A! q( s' u5 ^" P7 q& A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 V6 a/ R; J. }
% L9 v9 _1 u0 c  ?2 T3 G: }" {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0 a9 S* [. v7 [0 k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3 `+ O: Z3 i6 S6 W! M1 y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  K) E, R8 v, ~7 ^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d# A  o4 c0 e* [$ Y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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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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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M+ [8 z+ R% w. E
, t) x% T+ a! `/ Z! z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a/ h9 B8 B7 ^5 r# l' X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 A2 _! r# D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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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顯示全部帖子

蟲姬* ]+ l. n& }( ~% B: @9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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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s4 n& }; w1 Z1 L* f6 a

是藤花的氣息。( T6 y  a5 |, `! _9 m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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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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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2 Q; E. I; ]3 m  [; G2 [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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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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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4 q, o  e% [, |6 a. q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7 l: F, ~: u6 V$ G/ c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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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D" T/ g9 l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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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L1 L( P9 c/ v5 A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1 n3 E2 R* R' I; y: V' n-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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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 g. u( W4 B/ b4 s$ `0 m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1 a! M9 y4 P  k( H3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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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R9 ^  y, r' g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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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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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s' d( j; u2 p" }4 {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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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j: w9 d0 s, h( L) a/ B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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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5 P% s" V' T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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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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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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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N) b4 J# V8 e# H2 Q/ J*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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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1 h! @, C  h/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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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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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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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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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u4 c/ s1 s3 w2 x- R( J+ ?( G%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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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7 x/ K0 X8 f! U, U3 D+ d) R(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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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0 V. z7 M! h* T# G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O2 f6 ^. J" C$ L% o6 K, C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8 X7 A  ?; ^. o5 x8 p%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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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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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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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見過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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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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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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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s. [. ~+ P'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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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V, M* c/ M9 F! e. W8 M6 w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C! _) ?: ?' d, Z0 f- b* _/ l" U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b* j1 ]7 N'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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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 s4 b; \. I9 c. n  b4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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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7 L, X9 ?3 E1 l+ b4 Y9 H7 n7 ?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T8 {( v' x: l" ?7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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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9 X- `4 J& E(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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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j6 _7 g$ P7 X1 [( i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1 d% s5 y2 V1 I4 |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T/ D; X: W" y' x# d! p% T

“ ！”4 G3 U; `9 z- j+ u; Q7 S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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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3 p, N% p! ?' o: Q; I: H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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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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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B/ V1 U, b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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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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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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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R4 d+ ^8 }( `8 l: r5 p

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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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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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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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_% S. ^9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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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S8 v# \) e) v$ K4 c, L  q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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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L# s; a/ [+ }" y9 {+ i

她喜歡觸摸事物。& w. z, ~$ D2 F- V. S5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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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v4 T( P4 X1 ^' ^8 c; [" |; O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v* Y+ E1 |' `/ W+ j+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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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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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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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N9 b* t  O7 e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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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w* H7 C- Z1 `; ]/ `& ]# i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J  ]' l. ^- v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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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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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7 S1 s+ _1 {  D9 j% \0 g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j2 K- v5 B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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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6 l9 f7 _% l# Q% z9 k- G, s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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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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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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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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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H5 ?! ]$ D' D. T8 M8 N3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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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5 V$ T5 V7 I# d  M* k7 R/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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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d4 ]6 X/ L% V( e0 Q: h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0 i; _2 Y4 o& j" }: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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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K$ G1 n(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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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z# P* P* ~; c; I# ^6 u+ [% t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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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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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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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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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b0 a2 T) N) Y" C3 w#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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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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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O: }1 F; [5 R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4 \+ h9 d  X0 I/ S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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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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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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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0 l9 g4 ]' |, b8 p, ^7 j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q$ k& P1 n& T9 A(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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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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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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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g! C) [9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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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8 R3 Y; a. F6 d4 j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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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_; v) @" ^) A3 S1 |& A1 S3 W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i2 \2 D7 T' K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O* |0 k+ Q: e+ v( V/ H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6 h7 t( v9 L7 a+ X+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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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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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s1 a  P  e+ t! ~; o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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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8 ~' e7 H8 D# C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F5 T# Z$ `/ u# i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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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 B0 B  i- C. [* U$ r) [" F) {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x& [8 o3 v- u$ V  v"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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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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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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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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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m+ t1 @+ _2 H0 u4 k4 Z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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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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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_4 V6 H5 {+ n7 c9 K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d: P" P$ ]) U! C4 n3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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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7 t: a8 o2 Y&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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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Y  L/ W5 t$ h+ ^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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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3 _  O6 H! B: h3 i7 e) y. i'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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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j1 R# J. L( ?' n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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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6 S+ F( z# d& _1 |5 p%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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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I* L9 w! n1 l9 h6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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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K( w2 g" d$ t9 t* u4 \& Q$ A! f# i

“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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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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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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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8 [* H3 x8 m1 e# _5 \2 e1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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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s. F0 o( b  W6 ?2 X, R% o6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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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t! K- e) [1 d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 U0 F0 [& m9 t: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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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5 A/ W4 `2 J+ }# A'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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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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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4 i( @3 Y! l( V" n0 Y. t- @$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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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O1 O5 F% P"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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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對。”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i% X7 X2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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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h' r/ X4 h7 {1 W+ H3 z5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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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博雅點著頭。+ U4 b2 D4 Q! g6 |" l7 e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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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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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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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Q+ N-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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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T& D) W' w; z+ ?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V6 W& m: A7 A+ x/ E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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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8 M, V/ v  O) X/ n; O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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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 L3 v'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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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7 ?2 H$ h: h; H6 K+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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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3 S9 x4 m9 r, J8 m# }: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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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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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5 p1 m6 b7 u! i/ F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3 H4 Q- W0 f- H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W& y  v# t* r2 V2 I)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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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G# ^' S% n

“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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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h  d( Q2 E: U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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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7 s/ C. @2 m& s" D- K! K0 C4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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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2 ~: Q7 p# X9 r* X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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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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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6 J2 [# Y1 ~% t; w& L$ E8 d9 R( H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x4 `; ^( y$ M6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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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P& C7 @" @, ~% B* ?$ I$ \* h* W"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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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3 b/ H+ J# ]7 Q6 Q: V$ f, y/ F8 W

“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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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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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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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2 I0 z2 {: ?7 k6 ^# w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7 |4 a7 [( n* g& x+ }% X& s0 O8 w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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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6 D, K& M+ ^7 j% r& A- s# p7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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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E) a8 A8 _4 K

實之嘆了口氣。" N. ^& Y) @0 [4 k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g' R9 e$ J+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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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9 N! `& m% }8 o3 W% |7 L6 m/ S, r& B0 n

“就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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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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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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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 ?- q  Z% u: Y/ K6 q8 ~

“您請講吧。”0 H+ C: P4 \4 g7 K) @: r* j6 e

“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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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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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 G8 p$ w3 P6 n+ Y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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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0 s# v5 x5 k& c: v. M8 [! `# B/ ^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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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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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p2 G5 K4 p% D7 ?* X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K# b8 k, `0 U  Y3 x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 W6 {0 j' U* Z9 s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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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1 Z: y: _( [, K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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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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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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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8 u* [8 B' d7 [' d7 ^) Q' L% n: A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6 z( R7 I$ c2 V' H1 }

“很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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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A2 n! d) V, t/ Q: z1 R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X  i; M8 s- l2 f& \: x9 U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9 }( s! k' }  d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C$ N. @. D7 Q* r7 t0 s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9 ]9 _2 `( e/ x0 [3 W1 Q/ k0 u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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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C$ T, T; _7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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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 u" s* r, u" W. {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X  p, v7 P/ {* F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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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X/ Q- D& b$ _: M- q6 D, q$ P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5 s& |# N6 f: S- c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7 c6 m' M9 a1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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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B, A9 J7 y3 b- g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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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0 P8 f3 ^  J4 H" n& H! h$ n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w# r6 |1 M; n9 H' t2 g- S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J- p- Y  P" @( T: V6 E/ H;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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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2 f/ K: L6 M.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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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3 Y7 |/ t( O9 e, ^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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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9 A* A9 z: T, N2 ]. u(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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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4 ]- P$ ?( q9 A7 i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c  ?; ]4 M9 W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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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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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1 @( ]& B$ T7 o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7 }' P5 y2 R. Z0 V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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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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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n9 h! \" b! Q3 {)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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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z. g9 X+ {% S7 d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A9 ]/ J2 R9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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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3 _! @4 ~/ x8 T1 G, X  w'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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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z. ]3 m, o4 h2 N/ p$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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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9 j9 e7 z  b7 R)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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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1 D' [. L' M$ k/ e, J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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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B# E, P* s; W& A4 L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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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7 B0 g/ o, z, U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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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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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r7 k4 z: x/ M6 ?4 ~# E4 l3 I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W. A9 d( F# U- W, L. V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i  a% Z- U+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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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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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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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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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 V% @* Z- p) l8 E& a  H" d4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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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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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7 W# i2 C$ J! ~2 _4 w6 q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V" ]! v- J  ~3 }' o' U0 m0 Y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f- ]# a2 b7 O! J. q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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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8 E8 d! ?) a9 ~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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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H0 R- p) n& E# ^)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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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2 }, B/ y8 l' w$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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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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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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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_8 P: j) I; e9 Y" O, j)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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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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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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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1 T& W" y9 h!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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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0 R  @' h& C2 p% F/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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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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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Q; T6 V5 l$ }8 F: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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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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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嗯，是蘆屋道滿……”2 I3 U7 u1 ]; n. g+ v8 U0 E: l7 K9 ]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l5 Q& z! W6 r, }: W) w7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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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T0 }- G, c$ S/ Z

“就是為露子的事。”8 t+ M$ Q5 j( x. N2 p, r( S3 O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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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3 P8 I0 K$ b% Q, J) R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W, C2 E  y/ o* b5 N+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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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7 A! j+ g4 G" e$ n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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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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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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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T: w0 ~% X' g# z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1 R  S( G2 X# m

“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 C, t* w1 h# D;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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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0 X4 G' N6 |) S, D) G& C9 f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w) \; ~# P2 f; L/ t, G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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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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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D3 w5 o! [+ K' X5 n0 V" s; ~' ~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l* a8 y& \: L+ }% o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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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t( D) g9 m) A( x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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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4 p# @& G) P& r0 x) U. c$ Y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1 n3 C  J' p7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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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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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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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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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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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4 Z& \5 F9 Q( k0 q* Y: \

“道滿大人怎么說？”+ l% X1 E. Z! Z( F% p  U$ B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X3 S6 j  l: n3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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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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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F& M; m* ]4 e; f" x2 H: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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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4 u% k: s9 v5 k" g7 R# G6 z: S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9 c! p% y, m  s$ p0 |  ~  H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I% N) n$ G2 Y+ z+ x- U" K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9 B; n' k+ R; r, \, y.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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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5 X/ s, h# q$ n0 G9 d# V# ^! }$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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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8 _) g1 G5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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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6 ~. o" {! c8 V$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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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n0 P; Z: q: D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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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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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7 C1 B" `1 R& F, R# L5 j; c9 \1 _%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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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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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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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Z( I# A! D' ~+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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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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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G! i9 k) y3 U# V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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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M& H* N" r- C8 D1 K$ B2 K+ B& {2 ^

“怎么啦？”  g1 L4 D. i" {" }/ o/ N: A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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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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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8 i9 l) s/ j+ e8 ~/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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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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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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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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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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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5 |6 `. p1 ]; N5 p#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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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s) N, Z! P3 ]/ R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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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5 g9 X) j  y7 @- l: h4 ]' a(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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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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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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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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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B; @3 G: ?, `; z&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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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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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7 S" M3 ~& c2 {. }& v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J( t3 l! B4 t8 f'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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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4 H: o! Z7 `4 X+ |8 Q0 V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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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 H# `1 V. W0 r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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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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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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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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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8 z9 Y8 g7 H"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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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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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J' b* U8 a7 O- S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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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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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4 n' o3 K: \; [+ G

“是晴明大人？”$ P8 E% g9 H8 j: ?9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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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v3 s$ L* a) s% V8 r- t  ]

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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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t: Z$ _6 s& H9 |, O, f# w+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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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s) ~- |" K, v9 f, a

“為了黑丸的事吧？”5 Z$ |0 V; T. b1 {' n% D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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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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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4 Z! e. z$ Q9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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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t! P0 @, w+ }& ?* L. W6 W- U5 `

“原來如此……”+ D& z% \; v! \) U' C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2 T& P1 _3 N+ J6 N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3 c( g( w. U- v!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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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K1 u4 C. O, i8 o9 n$ Y4 |8 N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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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 J8 N3 w& P; f0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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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  f+ b. t0 L* o0 n)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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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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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4 l* t9 m5 r6 z, ?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 b  D4 w' V" Z# M4 C6 k  ^
“為了看一看。”; c: ?% \0 h( `
" ^# b, C  w0 |
“看一看？看黑丸？”& k5 |. u/ s8 q

“對。”* b9 r# j/ J  h$ A+ b* c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0 V! U* }$ P* }, \) d6 v  |" j8 d! q

“為什么？”
" z9 l' K' r' U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6 ]7 T( r4 v6 i+ z! _7 y: N

“逃走了？”" g5 w9 b( X! a( z
, P7 ]% Z% H+ J6 T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l( c9 v5 J! ]8 F8 ]+ r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k1 m% \  r0 V  T1 _
4 K0 k7 f. y) L4 c" o
九

“變成蛹了？”  v* A( o- G7 T4 T+ i7 U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 u. N- A& N! z+ o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W( o# L- V' $ w) Y
“什么？！”
2 q8 Q# x1 c$ j( }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c# \6 |. U) z8 w3 {

“等我？”
7 r% V& s' Y( W3 l/ x3 d
“是的。出發吧。”0 o" S7 t! {; G" O
' ^: ?4 $ }, I9 V
“去哪兒？”) E& Q0 L+ c9 o4 F: |6 x* }3 E
) o1 r: Z) b5 N$ x* X0 ?* ^0 O# ^
“露子姑娘家。”* `1 f3 Y, v9 }2 Y( w
6 n; w9 o/ B. {+ T7 I4 S7 s$ ~5 P7 I
“那……”
8 e0 y' x& b( j: p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9 d4 W5 q# D( C4 |: N3 Z# b1 ^6 }
0 Q( B. ?( {4 A; M8 J
“……”. Y7 K) x8 A  e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 N- X3 P! d0 b
“博雅，葉二帶了嗎？”& ?* e7 f5 k5 i3 T
9 `9 \* j# A6 _; M'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V2 I" S# @# J4 c9 r# _
3 w4 v$ J/ l0 X# q4 O& _! N+ E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P' y* ~$ f$ B
; ?7 N7 x4 l9 B
“怎么啦，不去？”+ X. v7 }7 V; B& _' o4 }
8 G8 T9 i% W% @0 s9 S' i$ q7 a5 K/ I
“不、不是。”. d+ A4 y5 e6 K" V" [1 Q

“要去吧？”

“去、去！”* Z' W! l0 C8 \5 K* }

“走吧。”# O& w& w& o& j
: O3 c& M2 x( N
“走。”) T( n: M: Q4 |% R6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G' e' r, ?) Z( @3 a! S! b! i
十
: H; {9 ?% W. T1 A, z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u' U5 f6 I# f& V; j" y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1 ^4 G) B1 H# c7 ]$ \7 [* H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5 p; _# y; g  e) _! w

月光自中天瀉落。6 R" _! L& W- U) S; k0 d9 x  r
1 H# w" n; `$ o
二人已飲至微醺。1 _; \6 k; n0 {; b! _( q0 d
" G1 h' q3 W; I5 u4 l/ K' A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5 P( b+ ~' J5 b2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 P7 e2 K/ M3 B' E+ I& E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r  j& ^, o& q% g
- |2 W' I( z5 S3 a6 X3 A+ e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7 |5 T- N- |$ g- B8 s5 L- X1 B
: w# ^+ s4 c. e+ [- \& D$ {* Q: @
“哎，晴明……”; [2 _8 h, w* ^' f( j, @
+ A$ Q& S! \3 Q' G: d' Y6 G8 H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K2 @3 z# M+ \$ y0 h2 |2 N. B& e$ M
8 \; z; Y2 R. L+ G" r
“快了。”
  ?- u+ L1 ]. m- c( L. j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9 M& |; \3 {0 C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 L- R$ ^; A( r& M( d7 @2 Y* K. V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5 Y0 c& F$ Z+ @- O- C8 f
“看我？”
: S* h" B( ?5 n3 k5 F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A& e4 v# S7 U# Y7 U6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5 y7 R9 `* `; R7 u! V* o" x6 k. Q; t) X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2 b/ N  I1 T9 X0 v5 m/ t' [7 \( B

“是式神嗎？”
. f2 D0 S" O8 f) }& `: n4 \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 U( g8 l9 M0 H2 ^' g0 _7 L
( `- K) U& }* t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3 v) C1 O- B% I9 \6 I5 h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Q7 C- |+ \- }( I4 g' g( ~/ O- }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6 p; g) m8 }: C  Y1 _  p
晴明抬起臉。* m6 F! W- b7 j" o" j6 N  d9 n) i
' h( D1 M+ i3 ]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V0 z( I; M+ m5 ~) M8 j
* ~7 R) B5 g1 z0 x5 V/ V9 j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3 j( t% {, S+ T& M) r
; K: S- F: V  P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
6 ~  W( R- ~, m; v  X+ y7 U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 E  y! v$ @. b! O5 T' h! Y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 X% R" C9 P8 E
“喲，備好了嘛。”4 h9 q3 ]- e% c  k# E9 S
1 j; L0 w8 M" z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2 t" J: s6 w! ~$ g5 q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Y& J+ }6 a5 ~* D) i( i
3 s; ^2 j# \! o, S( b- r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Q, l4 X3 V/ ^) b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1 m! |& s) U9 q0 Q1 {" a/ j& H% x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6 x! R- [& y  X8 I0 a' ^
. z- P7 S% K' e% q+ v1 J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 f$ U6 Y' D  K7 D$ n: n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G, j6 j( U8 I! q0 F
8 x2 W' Z9 h7 R( m  P2 k3 g6 W+ z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U. N8 \: a5 m7 p&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 b0 h* J& L2 F: [( E* Q- k# @9 z, T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m9 \* b# c, b  l! Z6 U2 ^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6 [( f* T! `- |0 h; T, `7 W* v: f
  a9 |2 v4 }3 w0 l, q, ^; G6 C& W1 t) {
“嘿嘿。”( J$ k. J' n2 V% M8 K+ H& T

說完，道滿笑了。4 g3 Y; g1 ]4 Y6 a) \, v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9 n& ]# |9 o7 D1 J
9 E% v* d1 _; b1 U* j( m* U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3 |/ ?7 b1 m* w/ `! [7 \
! L1 d% q1 I# U7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x1 r( T( F) ?' E

“好吧。”: Y1 Y$ I+ o% t/ \, v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e9 B, }7 J9 x! |$ Z
- M. }9 o' l0 [; T5 y( T5 m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 L# W$ |, ^- k; R9 g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S% {; ]) i$ K: o
; g: x5 l& c! n$ \/ i* q( m#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3 ^9 r; F8 Z& W; `* v0 {, Q& E
' @1 S$ q7 p& v! H! z
說著，莞爾一笑。
0 m3 b" H' \( y& t2 d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 Q1 j  A  b. L8 w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U  I* o6 T+ y
" @$ o: L9 s; r, o6 _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3 |* y* \6 D' E* o, p
3 g, ^4 i$ V% c% d" W& S3 k6 o7 a+ p
“喂……”8 @" a" F/ {( N2 E0 [4 I: U/ Z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B" R" e, e! ^" }4 m# y0 w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 c' `9 v2 _: u) L- ?" v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E4 ?3 T( V6 C% ~
; v/ _; a& I: W! t- o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G2 M* N$ W- ^# l4 T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B; @) o: j# @; S# }

那是一個頭——臉。" @" Y4 b( \. f7 i2 D3 h' {' Q

有著蝶眼的人臉……
9 _& u4 @; S. M$ T& b% _: z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E% i, k; q. G* B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 s  i1 u: l$ M" r- o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j; P$ j, N/ B! W. N* X
" o( r% K2 ?/ s2 n( g9 }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3 N* c5 W# n8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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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6 B# W8 g; i/ W) y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y' R/ u6 G9 e$ K+ N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1 C% k6 {1 K7 G) @8 H; c6 I$ i0 u& a

“真漂亮……”% w: X1 L" U# `( H# f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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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 u8 ^' Q3 q+ [4 f+ _- ]0 ]; `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D8 X. j6 j+ ?) W; H. s
, `0 n$ k1 K3 Q# {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0 L6 c% P. N9 d
1 o: F0 A5 r5 n' t" r0 B  R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9 s& q# M$ Z9 S% ]( Y
% A8 ], e/ G  g. k
“給我？”

“對。”/ H6 B2 K. I% O) D$ ?/ ^
# ]7 d& L1 H% `# Y# a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B6 R6 H0 ?; O+ G  \' b
* ^% _- x7 @8 T7 I& Y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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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1 a# ]8 N0 P! p
* b5 G6 L- C( J7 o) Z4 l' a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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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顯示全部帖子

呼喚聲
% T' O# q' G( F) E, A

一: I& c2 Z% r% x3 `- D3 ]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1 J  G! s, x# o% i; J( s" v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 Q5 K% _2 x: S, a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7 h' L2 W( h, P3 D1 `: q5 P/ I
$ L# ?+ X9 s$ v9 ^4 d: X! {
此刻是夜晚。7 y6 `+ U' Y: s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1 p4 M- Y; l9 K! X2 N, r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T% f3 u6 X  z! a7 r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4 j8 @; e  Y' ^  R, I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5 {, D3 ?0 F/ {( R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z4 C0 n3 }9 G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j" S# O# G' E0 E; G5 M9 }* K
7 a: f9 |3 T6 `8 X6 H8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F, o  \& s' H" i3 \/ R4 \
$ |2 K- ^" T1 y" K% V. T$ z( I
琤琤. 翩翩飛舞。8 S8 R# h4 X( e( o

琤琤. 翩翩飛舞。, o. N( v; i6 x4 }

琤琤. 翩翩飛舞。& I9 t+ q6 |/ q2 I0 ]" W' P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9 c! Y( p3 o" \/ j  `.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a) |. H$ o( \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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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s: a" P9 [6 z& k2 n' s& E: A8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 ?% Z: s6 z+ b4 Z% O, q+ ?! H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 D, W4 X  R& E9 p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2 A2 M3 c- x1 |& r6 q3 A
8 ~+ k+ l( `/ X  q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2 [) M9 f5 r* {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3 K/ _. P5 C  g" F0 @& x6 t5 F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4 G; ~, ]3 U2 [, Q3 O: w& v/ c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d/ {* J: u( h4 @' }  G' c$ E+ Y2 n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n! J; I0 {3 h+ N8 j1 G1 ^
* g5 s8 ^. M) f; {. v( b
難道是幻覺嗎？) a+ k4 f4 v2 G8 ^# i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t4 J( J0 S$ W( e! W' j# o
1 s7 [" K4 q+ F# U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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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e0 ~' ^2 u5 T$ l, ]
( U- v' Q: C0 K1 y
那聲音又響起……( x' v7 H0 ^& W/ {8 s( B5 |/ o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 W+ R  b  s7 ~: A. A  e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 \3 A: B) s. ?5 K3 R6 T9 T9 W
“是伊成大人嗎？”
  F: i2 p8 Q2 y% {1 c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6 r- q5 T4 Z4 S

“噢？”

“我就先告辭啦。”# O% u$ A# m. s6 \
. K* `5 L6 n$ Z; [7 ]- z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g; |% H& K1 a/ K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
: B- y* F/ c* P1 K
伊成不由應聲道。# b5 @3 o+ h7 x6 V0 J0 W
7 s  @5 o5 w! N
二2 `) h( }0 T0 r( @: m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Q$ ?& f4 B3 m+ D
! _: z" ~+ a3 W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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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1 g) q9 [: Z6 P$ g( m
0 I: u  r* G) c3 u- J8 K/ j- L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k( h3 T7 B0 E; E3 j, _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O9 ~# A0 p1 P$ b/ e* i! g% w1 D* Z2 e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N% \3 |; `  \% I* a1 A5 r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p' P6 \) y5 e" W; A+ w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1 L9 c% U6 W& x! O% W# R7 b+ o4 O+ i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4 F' v. I% |' ^) o2 r. J

博雅支支吾吾。- g/ d5 e4 g1 @0 E+ Q

“那個什么？”3 S3 k1 b. E& [( v# a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V3 b- A/ G4 h5 @
* T' J2 \5 d9 k. c" T1 ~" P- {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4 l; T" I; K8 v,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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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9 g  e7 c( n+ V& X" ~
# Z8 T5 C4 r+ h8 U
“唔。”0 f$ L) {8 G# z% k( r2 J+ u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i" A' H) O4 ]6 l+ t/ Q* U& v# }
“……”' |" Z) |6 K2 h) ], b' E
6 _% W# S2 `* k: R7 x" b, n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a' ^; f: M6 s! y  t* e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F; u$ v2 p# a7 ^) d

博雅雙頰微紅。7 @7 T# k4 u# G7 m( V4 H7 d- t+ E
; }4 g: R# r0 Z  y4 {; d% q
“蜜夜……”0 x0 G3 M, r! F0 b; @6 c1 V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Y) g& h. R* I' ]  v! l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3 I( U+ Y% ?9 I/ Z# o5 Y! P
1 i/ _* S1 m% b6 B' z3 F8 o" X
“逃避？”
( w! f8 ~, }& s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X5 @! B5 q; q/ G! C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V+ D- r$ M9 P9 ?

“看吧，你就是那樣。”9 F0 M+ Y8 Q+ [$ o6 f3 n

“又有什么事？”
$ x$ D7 {" b+ _1 u+ A' S3 ]
“你剛才笑了。”

“笑就等於逃避？”+ a- q9 Y4 J/ M4 V0 [
/ V, G  o3 u. U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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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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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5 l* n6 V4 g3 j
“是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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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7 i2 i! J8 r4 E) L; n" B

“你總算坦白了。”  U( }, G* o! F4 q; W: r% ?

“嗯，坦白了。”# y* m. _- V+ T, Q" |; Q
) d* E* u; |: ?* ]- z& @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G9 C+ v. Y9 `6 D0 h9 d3 X
! m% ]! X2 w, ~
“我就佩服你。”# x* A' u. e1 X: I% U) I

“為什么佩服我？”! I( t- X3 T2 C$ r  \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Z- ?* o! P6 {4 I, o/ Y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9 [% A' N; [' F; f% ^+ V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0 g+ Q' E+ d2 Y: o1 O

“就是這樣。”
! D% C# c; t' n0 z8 v# U# b5 n/ w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3 k9 q* i4 e: X'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 n4 p# D; z1 Y0 [
+ C8 j% `8 k- Y" G( q3 Q- J5 @
“不明白才好。”5 a) T+ p% T! }1 }% c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k. [% B: a) {8 ]
“要緊事？”) I& K. S! d+ u: O8 Z
# p. ^' d5 u/ g+ A3 N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0 |: \" v! P: [  ?
/ b6 H# w0 [/ |) l
“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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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承認。
8 N, M( ]: r3 [; n; \3 Q: B- g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r- Q* L2 ^' S, u* Q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7 P4 ~7 [2 w; A  I* R6 a
* m+ S9 L3 ?' ?
“是什么事？”7 h7 @2 P: p3 R& h+ u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9 p) m5 x+ w3 g6 U, ~2 r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 z2 Q9 e) t! }0 o5 I, D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7 ]5 v: o/ C2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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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t5 E( i& Q# }; N  {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6 y5 v* F8 D) D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p! i, a( D4 J; P4 X# p: a
8 E& ^+ [" o0 T. I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3 m  U# h! x; t$ H7 j0 l3 t7 W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5 c' v+ x7 [3 V- x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9 g! D- S2 B# N9 @1 J
! a5 l8 L) D+ }  S' o! P& Q/ u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r3 N1 \9 W/ q. I6 m% z. W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c# r2 K2 r+ Y3 J
' l5 [1 ~  X# {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s5 |2 e* F% d6 @5 t# \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n6 B2 c  V4 _4 c/ N
6 i6 L5 T' r  X8 l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i" F7 `( o$ `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 l5 H" A3 E1 J% V& J% S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6 N2 K' F9 d% L- A/ h$ s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8 r  l, j6 V- I3 R6 U4 O
3 X9 k6 z  u8 I) y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4 c3 h  J/ k& ^; a
. {" M4 J: ^$ h5 y: A! B- w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 k; `9 O, j  u+ k4 X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W# e. J  {" a+ o; z# {) D- l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 I7 U7 {8 T9 O3 N, }: b  i
& X* f. @; v8 m, P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2 [8 k5 T4 h, A. o3 i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 J2 `4 e8 A5 S$ `! }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 T7 i. \; w  I/ {8 t$ X
: U, y3 b! d% f" Y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a' \) u( E) a5 ?, z- E

“那樣挺慘的吧。”
$ ]8 E" P% I- j- M! w
“什么，想出來嗎？”, @7 d2 n  E* N4 c9 g/ n
5 a$ i# h. ]2 _' ?
“想從山裏出來？”' n; g, T- i! E- l3 ?

“給‘山’字？”/ G$ l" B8 f2 w  L; j
% f+ n* W8 ^$ @- }- @0 b: G7 b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i1 O7 y4 C+ @4 _% E& F
- i+ j" }1 `2 t/ N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X, Q, X* h6 W' Y3 z% E( M+ R
; f. k3 Z7 Q0 s/ a& Z" M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_6 N) i& ~! E! G9 u, h
3 u* L" |& W) W2 ?$ A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伊成大人……”
! X: l# _+ T. l; g1 J. _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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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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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y; _, W# b: F7 G. P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7 K9 ~: p4 n4 F* F1 p* z) g+ ]6 }& V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0 q4 x. H9 A) l5 M: n: i$ J  U
& ~. h1 z  C. S7 ]! f+ b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z+ J) I# u1 A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5 N1 H1 g; J& }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y) [- @5 l; f+ r: ^: J
8 e% p$ y0 r% K- b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1 u. L$ F) r! p
! K  Y  s% h) Q1 w0 A% {+ {3 P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7 B" L6 I- {8 p* y( f
0 f/ J& r  d4 Y, x- J: B1 J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a2 e$ F+ I) r+ H  R9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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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 T/ k$ f3 U. r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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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9 w5 M( }) E- L2 o7 {  p/ Y3 A% c

“是咒。”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4 m$ `5 \6 m& A1 }( [0 H: n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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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A8 W: j( G- T' T6 I4 z

“方便嗎？”6 o( U: `9 q+ I# w3 w1 r- o4 R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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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T3 L/ J  ^: b9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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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h7 X# F1 h) W+ S

“好。”$ h" [5 D& ]% p5 K1 O* M

“走！”
3 M' U; K; Y; m/ J! F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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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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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f4 }/ O* Z. N% D8 x3 j) D6 w% ~  E, M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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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C0 r) z: P2 C, D" \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0 ?% |: Y% ?2 _2 p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j( T( ]/ r! g+ A4 j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4 k* |6 u3 R: u# |  D

“你說‘山’字好？”2 I: p. s, m$ A; v# V: E: E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G+ X! o) G# C$ [1 D* G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1 v: ~# j! y1 l! a0 ]5 w6 h/ x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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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0 ^) w5 s0 S1 ^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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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D: [- y& V0 S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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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Y1 u  [) Q9 h! K- j9 W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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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t5 z" D) q0 ?5 Y" E

“嗯。”, Q9 ?4 J& `; }; h  J" V- ?' N
* g6 D# l6 Q$ q9 B) `8 b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x" u) [: m( ]; u/ h6 Q* ^  q" m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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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 R( R0 Q. e, f! c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3 M: d% o) {- n. R! W5 P" a& |+ [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i! ^/ h5 q/ c. b( \* Q8 ^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q; i; [" t,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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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S- z8 f4 N3 |! ?+ _3 w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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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G9 C3 \8 ~8 ?; A. ?0 k( _
1 i! m) @* V1 o7 r! C2 t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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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1 L7 T6 n5 x: ^8 L% q: L6 ?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j) E! _. o+ B" q' S. w7 t) P4 r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2 L1 w  O( A. k/ w. _( n  E- B# ^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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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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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6 C7 y+ s, e$ P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7 j% f; n7 ~$ s3 k# O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w' }0 }6 @' D& l/ U7 Y% }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L1 o7 U3 H: L
5 B8 X2 M, i  z% {- l( z
“不會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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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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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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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_5 {' z" f$ L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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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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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F: g3 s# g, e0 C2 `$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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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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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h$ ^2 q/ ]; {" |6 \' t9 b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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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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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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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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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4 @  V# y7 r1 p4 Y5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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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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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V' Z+ y7 P7 A, z$ _9 d, J/ @: A;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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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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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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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4 f+ |4 g+ g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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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0 _* [$ S. t/ i$ g! e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5 ^2 E1 p- c6 F: U9 }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5 Q  W5 P/ F9 R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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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4 ^' m' S& B+ R5 j2 h*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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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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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x2 c' ?# f# U% d" A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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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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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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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L  k" p8 C, r: r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8 j. C/ u2 I  o: w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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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3 s- q* `8 ^: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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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0 r$ S4 x, d; Z: W! U: o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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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E; E  u1 r/ U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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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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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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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6 i& \8 o0 y8 B% O  p9 i

“是。”& X2 W( _& g4 A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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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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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8 U: m/ H( Q. L6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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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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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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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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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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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b5 I" v  ?8 J'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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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F( k5 o( ^' ^: r#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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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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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9 J$ n; h, \/ q%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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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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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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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0 e2 v$ g4 w3 l; g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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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z; l9 q8 q$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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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8 p1 B1 g. H% }: V4 G0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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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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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B: F! g; p, ?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 u$ v% N& g- V# H0 L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0 }/ X* W7 g7 J. e8 c2 i/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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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u$ @, q1 a2 p6 [4 D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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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V& V% Q% k: ])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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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C5 w6 g. E- C9 O* }# q2 f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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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T6 m. u+ O' a3 H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Z" l7 ?$ K* J( w2 I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K1 _7 l. y9 e5 v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7 l$ Q5 M( F*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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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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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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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4 P: ]5 w, f( o% l8 v4 m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8 L3 B7 z4 ]  b& k! ]) x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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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A7 c' i. j- a8 |% T3 }4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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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y) n; K7 }. k) e  N; |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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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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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9 S" I& S, f+ Q

“請問。保憲大人……”7 j! {  X9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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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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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1 O3 V& G. t* G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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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7 ~4 V7 f8 m6 Z! `. z! \' s) q/ j

“隨時歡迎。”0 O# V0 U1 T( O5 g1 \. X; p- D3 t% N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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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0 t- g0 M+ d3 Q! D2 C, l2 Q! _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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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8 `! {0 k+ v/ b7 W, F$ U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2 q9 H) Z9 r# ]1 E, d  u& a) v. \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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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g2 V( M2 N! @: R: S: W$ D2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l' }& _2 j# _. b; T* Y9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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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x0 ?' g& y8 T' a# Y) W8 D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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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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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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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6 L4 e. ^0 a* C*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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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9 h: R# U- }- Z&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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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2 r0 d# Q" U4 [/ G, A4 q& I# S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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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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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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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h* I7 ~; v- V7 q

“封山的咒？”

“對。”* l2 ~9 L. D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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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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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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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0 X" p3 D  `# Y1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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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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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O+ N7 l9 x; D0 ^) Z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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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K  Y4 G  }+ c

“於是海尊法師就……”4 L. v! C! I% V4 `2 f$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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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1 d! h) j; ?: S1 a% [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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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大體上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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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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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U5 S) p8 T  C/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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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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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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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H' R- O& ]0 @& u&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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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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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b6 K0 k6 }  I# D7 j7 ~; K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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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3 ~. y+ h0 v3 Z#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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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o3 o" O2 u1 ?
1 J+ Q' u, U4 Z- Q: ]1 K$ I/ I) ^  N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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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Y  }/ ]( C4 K& r5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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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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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 u* w% R: R- M3 N6 }3 b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 M; O; E2 b1 J! q" g0 a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  f7 F% ]9 Q" T' [0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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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9 [: B7 G  I4 @* c. u8 r; l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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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2 x, h- _* z' E1 b  K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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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8 O) m+ P3 b'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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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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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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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X, H2 N6 f2 @9 a2 c1 ?/ O(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U. E. q! t- Q+ e' ]%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2 W3 R" K* G(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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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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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j7 D. y7 ?7 {; l3 L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v* }. c! w  i4 E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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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 k  a. ^$ `8 ~8 B: X

字。: H- Y3 E3 R/ A' f: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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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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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s9 b  U" {' J  c1 Z: P6 `" f4 j' h

“原來是那件事啊。”, |! a& \2 U& l1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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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d8 a, \9 F! ^4 @: u8 T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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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 S  K" G; x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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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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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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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8 O. b  F$ \  X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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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Z0 Z8 @2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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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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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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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r4 D* }4 d; M4 ?6 J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6 }& ~8 w! Z& [* O. C' O

“多美的櫻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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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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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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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2 H8 b& y9 D, l. f' B# w2 E8 [;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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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D# `; @3 C2 L+ A$ u2 s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r! @. y/ @' m6 `! u* v! K- A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A5 z1 z1 V- {7 `$ }! T3 l

“他終於走了……”0 y4 }! u) R" e6 x3 G#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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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低語。* q, r" `0 A) n0 I- ]: Y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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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G1 r4 A3 I- e  w* q2 p7 x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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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飛仙- f# P/ S  g8 J3 E3 g) Z9 J" [8 V) M

一6 i- L  X- W/ m) o" V4 M6 Y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 b) o4 s3 u4 d5 [: Y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T, r  s7 v( U6 A* [
  y. X& `! H9 o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7 y! z$ a7 P5 O0 _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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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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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3 \8 F6 D, u: D0 e* V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6 `4 c, d1 d+ [- Q- `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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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B, S  ], U' f5 n- Q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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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A( E/ a3 T8 B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0 e3 L' L; d' ]6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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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P. F9 j' s' }% }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0 Q! M2 b1 x/ X6 W) F6 Z. X* }
" z% E' d) \6 }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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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c4 Y  K. v5 W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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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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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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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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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Q' P5 I% m# ~- V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7 J  I  J1 _8 r; r, O' S)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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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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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Y4 Z( F- {- r; Y( y& Q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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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0 o' A9 `4 U6 c+ S6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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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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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0 J2 m, t+ |) g' R- u  I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3 B5 }% Z4 r( H. t3 q$ j

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2 ^. Q1 r: }# d* _) @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_) B. q0 ]: Y: Y(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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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q4 v( \$ P) J# f( W4 k

是這樣一個聲音。' Y# `; X7 y7 Y3 j! d! `/ Q. I, T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H5 z' N9 `' U" G( @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U5 `, o+ J2 m%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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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2 Q- H/ O& o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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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1 z1 }; I+ m: t$ R/ y5 [5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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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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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8 f( {2 h+ p/ U8 V" f5 V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K0 Q" H1 C& y+ W1 ~% Z
6 T( K+ H: B9 V9 l4 M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H% c/ m6 N& T$ r/ n) N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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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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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G8 f4 a2 r" G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C7 X5 H$ @) p7 F9 |7 W- W8 o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3 ~' c( b* P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N2 X' I  P# d% V- G4 o' v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u6 b: }. m0 J/ t2 B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1 C& ?; e9 k) Z. c3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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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5 T& }5 ^8 q$ G7 j& R8 X1 `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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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1 q  S# r: A8 C0 E5 s3 P, `$ b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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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3 |, i4 k3 @0 }9 @- G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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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F8 r; d+ e4 p) H( b5 z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5 L4 \: t5 L3 e& b7 o$ i! B- f2 {

“哇！”

見者無不驚呼。3 C$ O' f* j7 y8 j/ G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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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F" r( ?7 l0 o2 _& ?0 b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

“實在沒有辦法。”: c0 B. v# ~3 r: n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u+ B' \+ ]9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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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  N  I3 u% k# K' p8 p3 D. a: W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9 ^* v2 j, L3 D! I/ O. [$ |2 l8 A# v/ k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9 p: A, g. Y7 Z6 {0 v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 s- U. h0 t% M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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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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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r/ L,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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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2 A+ T" t$ a" `2 t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j+ k! N+ a9 D9 b1 `- Y4 N+ C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9 B* U' s) U5 _5 C

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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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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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b" }( }" u" ^; C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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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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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1 x) \* v8 Z2 D) K8 q/ I: K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 i+ w( f* F2 l0 D# O7 x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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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 _2 B3 T/ V# s0 J: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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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t0 Y% `$ h- z, K0 _2 W8 j/ R( V+ W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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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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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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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7 J  `. ~$ d* [# U% q0 p

據說情況不妙。% u/ _' V- \; _5 m: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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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h6 [7 D/ v: r# D% W  }. ?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L- E4 A: }) Z0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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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1 Z  g6 \+ r4 @. y  q2 q3 g3 t

“噢，我倒是有好藥。”6 D% O% f- }" S%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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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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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p0 t' z6 l- B3 W- ~  v& s+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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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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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9 q- r/ b2 B0 K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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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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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w' h3 n" U0 L" R* h

“狂躁之症？！”3 C5 d4 {5 |1 \% t6 d*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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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5 }) Y3 ~) O1 U8 ~" v!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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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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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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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3 l! D0 N) v2 W/ _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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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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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M$ k4 _4 I* h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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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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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s1 \8 x+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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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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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4 M% D( \. R  d' _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7 {3 c7 q* o! S: ]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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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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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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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J$ h( p/ t: k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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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T3 x# b4 h, F& u$ j, d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n% v7 H* C( p7 L5 z; B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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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 b  M6 q2 W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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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n: T( B4 q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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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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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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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8 q4 W1 s& Q- J* Q  y6 d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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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Z/ M* t7 V- x) l: i- p

家人匆匆趕過來。" @: H( A2 v" o1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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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U) X& r; a9 r.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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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1 ^- q9 i+ V, D' J/ I6 O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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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v0 a. W  x(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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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W. T* r9 e. D# h* z+ v/ T2 @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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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 p, J$ D( c1 }

“做什么事？”8 e: c! E7 s' }6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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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1 o$ Q1 N/ s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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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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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p7 @' e# B+ M& t: L- E! p/ R* O,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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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a, o7 \2 |% R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m8 J, Y4 `7 w/ }7 w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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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C( v, I0 ]/ Q0 }

“哦。”2 o' c& Q# w# ~0 b" ]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6 {- V. X9 u" O

“說話聲？”7 N8 k2 h# D2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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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u- p" z8 T0 W. s1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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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4 F" K' ]" d* v$ R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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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2 k# _+ ]6 n2 L+ m%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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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J# ^( _6 ~8 U$ ]: W; N, y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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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 j2 _" q; \+ N" Q. e! {3 |# f, O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3 S6 O9 E2 L  o8 m1 M% V5 W% S

“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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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5 s* @7 d8 I8 f& N) ~3 j- a. g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 z7 @" S9 x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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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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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1 ]1 Y, F0 F, f2 K: p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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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D6 `$ P; c5 N$ O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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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8 L* ^' f6 u2 i( a! g. b)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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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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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P9 L: S& i" u8 ^, o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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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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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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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s7 L6 r- T.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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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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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8 V3 G. M6 u6 t7 S% K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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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6 i  l% [- n8 i- W- _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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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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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y* D2 r4 d' p4 e2 J9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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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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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5 v4 T7 A6 k( c9 w* e&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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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D* e# i7 t; `, |2 J

“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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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G6 r( A2 e2 R. F0 o"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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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p& J6 v& L* U) L%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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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i3 a* P* E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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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B* ~0 T- @7 H' z

“晴明大人……”2 L1 o- }2 v! \8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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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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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8 x7 s- a' l! V

“喂！”2 ]; X. A2 U8 H' I! g$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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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5 y: S* e/ Z9 S0 U6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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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v5 y/ a# G) v* k' H

“好癢好癢。”0 o7 i- ?* P& S5 E. P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g4 d0 S' Z/ p5 x; c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J* l* J$ k  C. \. M9 W# P* V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1 S/ ]2 j8 a1 Z# t1 J$ c1 ?$ f" s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4 l  G6 i3 `. J8 p1 z3 J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m& p$ {0 a* H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3 ?0 g" ^* z/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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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o! d1 ]  C; V) \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2 }! w: g4 x, u9 e& c' k)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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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k4 _/ R  C6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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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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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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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i3 ]# e9 l' s4 X% s* f)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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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k! W- }3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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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o' x' _) x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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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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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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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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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a$ d! N; v3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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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c: _' `  N1 |' v4 W+ }3 Y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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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4 j4 t4 x3 G& y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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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P, J9 J1 k& n$ y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I8 {3 a% r/ m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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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3 z% X' `" c5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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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O. W9 [% T3 y" L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5 R+ {, b# x8 D8 m2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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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5 [0 q+ J1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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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6 O! G8 Y; M: k% ~" F# ~! P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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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3 ?9 @5 ^* C$ N; C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9 _; G: s/ g+ {( @! {& x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b; G! a# o*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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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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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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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o1 W8 }- A8 d; n. u( s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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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7 `/ h: T# w+ O; V2 F7 L2 u. x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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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4 G0 R3 X. ]. V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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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 z3 [4 ^+ s! Y- t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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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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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8 b8 y" r+ p- W/ R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w8 R- J( I* [+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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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l: y+ B1 ~3 t/ n# A*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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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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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b0 A  y0 Z5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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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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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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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G: S- p9 P; I- v$ ?4 D- H4 ^1 }5 A/ i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J8 t, ~) s& [8 F4 [6 W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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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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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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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i# @, V2 C" `6 y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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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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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8 W% u. ~1 o  B8 b5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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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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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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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w/ P/ T3 ]0 j; u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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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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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K, x4 z4 U# u( n2 u/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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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是、是嗎？”  ]' s5 J7 k, b+ T' j$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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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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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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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8 l$ Q! I- K! M! d. H  P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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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z+ f4 H( W" n# N( E: f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l! N) C4 }/ Q'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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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1 a/ J) Z: g-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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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 E- t3 U  _4 S&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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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1 T/ U" c% I8 ^! c- z' M5 K4 P3 a0 j1 t

“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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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p. R, d# b; T: V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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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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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X5 U) [$ y  x+ L1 b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G+ E- `3 V$ O, T: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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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6 A! u: z0 Z# t( {2 z& u# G  y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i) T1 t* d, ~2 [& e4 a8 P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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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 ?* Z- `3 |/ |2 h

“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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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j8 ^* T7 W& l* a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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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W  L" _3 S& n" Z9 [. a1 o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5 f4 F$ p  ]' {* R9 J5 F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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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 L# C, g% N) s  ~% s  E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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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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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t* |. ^- Z! S: `- g0 n# G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g+ u+ I7 m9 m' x5 n+ n- s) A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i) Y4 c8 H" A. N*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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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h! ^* l5 |5 |;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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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p- Q8 z5 b" C: ?7 R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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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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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8 n7 h- G, Q+ T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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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 o5 O1 i4 G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2 R- H4 J$ _8 q1 v& b# K! b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Y- }/ m4 r6 _6 k6 j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4 L3 A3 v, Q6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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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m: @: k$ K/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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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6 [- d& ?4 W! Z7 j' @3 T" |. p4 e$ F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g6 t7 W5 i1 \; o; N8 k( {, e

“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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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N6 ?, h2 u9 M  ].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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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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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f  d# z5 Q3 Y2 |* X+ |3 d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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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8 C. W$ H- @8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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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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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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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6 k' i5 I! Y/ W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s$ C+ `6 T% @' N: m0 l. X4 d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5 T1 \$ J) C+ _1 f. F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3 h- @% e7 k; Y9 o$ @

“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3 V3 D# m' E8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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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x6 [4 L  F' W  W6 Q$ E( H4 M" G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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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 h( m: m, t; e8 a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8 h. ]& `4 g; m: d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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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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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1 j! H2 o5 o0 |4 J) q# l) E! e  t

“撿的？”  [( X9 B' T7 L/ J6 G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2 l# Y% v. d( U, t9 Y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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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k* H! ]# C4 I*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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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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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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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q  e5 f4 x( Y8 u8 ~" S  j& \: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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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2 S0 p! ~0 G* u  ?1 ?4 _% `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_6 N! |% h; ?; L-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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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1 S. {, z, E! w; n- M! M3 W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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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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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g- p6 u; b4 u& _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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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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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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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7 U8 H9 f6 g2 \4 x9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t' w. P7 O2 E% I% c7 z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Z  i3 ~% x7 o) s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E! Z( W" I: J0 o6 c: J; v& z4 v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l2 m8 \, [* Z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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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7 Y8 M& ?/ ~! W$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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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8 Y* @/ S0 A% |" D$ w1 E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W' Q3 O3 a9 `) C  k6 `6 `9 r. e6 ?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R+ [) U% j  ]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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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f" C  n, L3 ]! m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9 }+ g, }) V7 F0 t. X& D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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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4 v$ a! Y4 u4 T0 {: G) a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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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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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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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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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D  Q  Y5 o! R" ?' _8 O, f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q/ C$ E* ]7 X! E/ l$ V5 D6 x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  G4 \7 S2 A7 g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1 J0 T: ~, c1 b7 A$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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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 P4 h4 I  }

“太好啦，太好啦……”3 Y1 Q) E! j: y6 Q( L1 b& b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O6 S/ I9 |5 G- }" O,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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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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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0 t1 T: ]" G: z) e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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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5 @+ ?( U'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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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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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I" [% O! z! j& B; Z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c- O2 W) K! r5 A) @5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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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8 ?9 v' A1 ^3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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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B/ \' W. W- b1 R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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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9 b# }, I0 L6 W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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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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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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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3 e) n: B* \4 C/ O/ g' m4 T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0 b) Y0 h; }+ j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P- p: z. p! n6 G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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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i& m- B  H) d& M( l' O5 u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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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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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t; M5 j3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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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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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3 L0 \! M: l1 `9 j# ?" r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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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_& f) i( |, U8 g+ h+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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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5 A* [+ Q7 @) @2 m+ m- g: ]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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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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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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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0 J$ [8 C9 V  `' V5 T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x4 |: g. n; b.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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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8 N4 z- f% d; p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0 ~9 Q1 M) o* r(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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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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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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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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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3 |3 `) Z" g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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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9 k; ~* r3 J0 j;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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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5 j+ X# b& L- _, b, j0 m!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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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q/ Y* J, K* d0 n( d. p: g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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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唔……”- j7 r% j) _* X2 Y* \1 A$ ^

晴明點點頭。6 b) p- ?( M) V- f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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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作者後記6 r3 F6 j# @7 g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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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 o5 D: C. c* ]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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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9 w% Y- l" H' @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7 k" E. X8 n: E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5 Y* y6 G! D) m& g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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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 y% |+ c* @3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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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_: @: Q-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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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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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H- `' H; S: {8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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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8 R% }+ U' U% v9 r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7 U% |: A1 |! c1 C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L# i  B9 Y: a+ }) D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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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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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s8 ]- Q' ?+ q! x9 d* f% B/ D6 k4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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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8 [) x$ w(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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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9 g, a7 M'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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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5 L# P8 j( Q& \. h3 `5 b# k" Y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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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