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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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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r1 |5 {2 b2 [: u/ ^% V
- O. Y% L( }, G# x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e! c( F! G4 }8 t8 W# m
+ B3 z0 u) t6 B% ]: Q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 z# \2 n7 l  I4 @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K& Y& ]* p( L0 K/ V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K1 u% t  v* F" K$ X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o& A( L) U
; e# O! k3 p& S5 D2 n" h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 y3 |! r% }4 i# H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8 C3 L  s9 f2 d
- ^0 u; i$ z; `" o" b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8 B% l$ r7 K6 f. J. |# u0 k' a  U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7 e" ~8 k: v) y5 R# s1 Z( v* Q# ?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1 P+ A, j6 X8 f" p1 v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2 u! W, a$ ~6 H6 A* M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8 W+ \; C* d  S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 d# F0 [, P- P6 ?2 K% I
了。
+ s( L$ O4 d+ n; F6 k; B/ U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 {& m" T3 [  K# R2 H: j2 D+ h9 z
9 p" p1 s% R9 g8 k+ o4 q7 M# k# E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 u% G4 o: F/ X: P  H, O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9 N; K8 W* t& H* m7 z' c$ ^8 H
生人。( T6 K5 @6 u9 ]) \$ e8 i# u
+ _0 p/ c0 O9 D" x% c) O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F7 G+ P1 ^' {9 K$ k: \( {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8 @" ]' J4 m6 K2 B' l# Y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q& W& j$ m# r2 d6 d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a! y. Z3 ?: _8 U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1 K: r6 h2 A  A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1 y% ?; o2 q6 q- Q
第二個變化是…& Y, y) d- r. ?$ n

我遇到了鬼。
7 ^+ \3 d# U$ Q3 f4 x1 n4 ?8 p, C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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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7 N" [9 I$ I  B; O
. H, \9 z8 S( [$ @$ h% ]
; |# `4 ^$ U8 C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3 h& M% J# f1 w, A+ N. [
1 u  Y! J! I# c  F6 J! z% K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q2 F3 E0 c. M
0 X' q$ j3 C  c) Q7 ^- ^  _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0 h* b/ @1 x/ P! G0 B* p0 T1 f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y" F" M, @% m) K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7 q& }( r7 S2 |$ w2 X7 F- @
扔了。
2 T3 d5 g5 q. f1 K6 m0 j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3 h" n# _; N, g) F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M; u6 x+ u- K8 |1 R8 }
0 K. s- |4 R) x3 P  z% C2 e2 U( B3 v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 p$ ?9 K3 p" r4 T# d! D) H( I$ x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N) j. K, h, I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9 S3 V$ X& }- ]1 j+ Y8 H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5 `. Z  b7 P, G: k  u3 V
/ |# Z0 n9 L1 F( S" ^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x9 @: v! U" {5 T# S# u  ^. E/ o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8 b! o7 `$ V3 J, s- q. S1 N
去辦好了。& b* g: H+ q8 p9 p+ F1 ]

「小司。」
  E  f2 `% K8 T/ w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0 n" R+ t: j  K& ^; Q/ s+ g; u( A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7 L  y$ \5 l# \" S* ], r: w& J% E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5 N9 W# g' U/ p1 C9 r3 x# n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W: X8 d" v! y8 G/ P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8 o" D: ^( F( `/ P2 |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3 v# \$ K; y/ ~/ V4 V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c; g- c6 G& j  x
1 t# Q0 Y: `) Y, u/ g0 `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 H) K* u$ ~; J3 ?0 K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4 b% |1 s* I, j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0 }0 W$ n' f  T7 C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7 n  g- A0 P  d* G8 O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X+ ^) _7 ~0 c$ [! M+ _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 Z. {, a% U9 U/ M6 T4 _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6 j. ]: c3 C' f
7 R! C3 I9 `2 j1 l. X4 \+ m5 U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6 S  N% E, I. O$ _4 f
. K0 B7 a! \" q9 s4 }4 W1 \7 a2 Z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c# V+ E  ?6 L, y6 n' h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6 G. U1 H& e% \% `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T. r& g* u" }# ]; D- C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5 S" Z" h2 z+ ?% Q6 {7 ^" k2 r$ c
  D& l1 i4 x% u+ }- m9 B  g4 F& N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9 T( D* p' T. ^/ v  A; f) }
( r- u* }  }* S& W  g& f. j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  o8 U, q* E: X. L: e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 r2 H+ J, f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8 \4 S8 J; E4 a7 m3 T- O  Y3 q! u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3 ]$ p/ R. f# r/ B) [1 G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7 K, f8 K% J  e4 }& ^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n/ f/ q9 i3 m3 n+ p" k4 ^  j
( y7 e* d! {" l, K
突然滿感慨的。
* \; a7 k9 ~$ E0 f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0 _9 `3 |( ]. E) w. g9 f7 s5 l
一個。; {0 p+ ]9 G6 ^) v& [4 y
9 c5 b. Q7 t/ }/ \' o+ m) j2 S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8 l5 R* v+ s# w+ _+ Z# L/ L
。) |% O+ j+ |2 l: H3 I' B: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0 y! J4 y$ k6 d) T: ?8 d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y) R% ?) V' ^) `: n. D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z1 F; ^$ V2 S0 }9 ~
2 ]1 |% c* d4 ]# C, j% |7 B* L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s' [+ l. M5 f# d. A, g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n/ N, m* n3 _) I% w$ m7 p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0 \6 g; t( h* l/ h) ^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7 p" l8 Q& y  R2 j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9 R* j0 ^1 E& r/ k+ t" z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2 s! l- f" n" e  P9 G$ v
- A% C& m; m5 f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g# E1 N; |' B
」; D  a, ~$ y1 S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N: c. U4 ?4 Q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p: w# s) z- D' [* W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s" V8 ^- M3 y, P; n5 y/ }% ^
0 J* L- g) @. L5 N! I1 [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 N" F* K1 r6 Q# c1 k0 [6 B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 `: g& ^) j& a2 F2 Q( s: m4 f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0 e" {1 r' q0 U3 g7 x8 C! M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r+ L$ s7 v- h! [* ^- m- c7 o0 S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B6 u+ ~. j' q- H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w  ?, h) `* ]/ b8 j3 }1 \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k  p6 |6 Q/ [2 L3 U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o7 A2 ?1 w/ ?3 [* P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 t0 J* j( u' G4 J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l. ~: z( i8 T
: D$ n0 Y5 z: P- r7 n: w! A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W6 z) k' T3 {3 Z
% M' O6 P* r9 Q1 \. a* f# n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m3 W( L/ n. i$ n4 U' p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F. Q9 E( |% }% V+ K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V5 y+ o1 b& `- J( m( v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8 c* g" |. {+ B) F8 X- \* O1 j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 d+ K, ^4 p, ?9 l# ?. Y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 e4 n! m7 S) K) {9 p
。  b$ v; {8 U  N% w4 C, w4 X+ x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f, j4 S2 ^" q& W% ?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 c& Y3 n/ K/ Q
8 u. }. p6 N; {& B/ k" h8 j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1 r3 T0 [2 y7 ]; A5 |2 r  B$ @; A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C5 n* L+ }$ L8 _; N& `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H9 k9 f# N" W7 P/ i
; g& _  x6 P+ X/ O2 n- B- C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d6 ]4 u6 {* a8 Z0 L: D
有嬰靈嗎…？」
4 e1 P( Z3 b; `5 a# H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N* c4 z) q7 F6 B

" M! A+ V3 ^1 \1 k6 ^3 F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D- \2 ~; E. H; \9 B- ^3 _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 b, m  ^- e, f- ~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9 y1 f! ~/ z( U- \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c  G( p6 u5 s# ]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4 e1 ?6 T/ B7 v: O' `! ^5 P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f$ x- q% Y) h. |8 K- k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6 A) V9 c. }/ W4 ~& X0 @

她愣愣的看著我。
5 N" I9 N& f7 C% F/ Z" F2 P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7 n  i0 O  O9 \. V& V- e; r0 H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X; p( B2 ~& g6 q) z* C- R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7 i3 ~0 Q9 [" D: `) @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Z! Q1 [; F3 o$ \! Y; o1 X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4 ^; d/ d% e( C0 j
4 ?; m$ q. \; K/ B/ Q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6 P- f* K5 s* s" X  K2 O4 b# m3 ^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0 K0 X6 K2 y% K& M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f2 S' x- v. f; Q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I% y, z0 F  p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  T9 Z1 Y9 M4 v# F! l) x: O  N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1 j3 \0 [  k6 s9 U3 [- R0 x; Q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c# }# s: u: B2 j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I3 j0 y( d5 @. S3 z7 `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0 H" a& L% O4 W7 Y# W7 w4 H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3 P$ m' P6 _8 k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s' L& o& ~% N* Z, F5 D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g. p6 W! h: I( A6 X6 N8 M# E' W8 ?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0 d0 W7 e( f* x+ Q" E
/ `+ L" h/ W  a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X, ^  E  I3 A! y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3 g+ ]- x% Z" c& m+ O
「一定會的。」我肯定。% J5 J; d8 p, R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9 H1 G. r% }: k# a& k/ L# h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Z  F4 @1 J6 r1 J7 n$ M% d. Z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8 |; m1 Y; c) n0 E3 n
1 k2 R7 ^& H3 a" k/ H5 ]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C5 {& {8 |; x5 B- U* z* O7 u
。! w, ~# }+ r# }* D: N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v0 ^  P9 Y$ P* M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5 M5 q0 b- p5 t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u: r" s- K9 R: |4 ~6 @
沒有。$ n6 o3 b6 j* J+ K! a+ [
! o2 a& C0 D0 R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8 D: }7 [6 z+ n6 i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V' X+ s8 m( i$ p8 H* ~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4 M/ L" g- b; O6 x" l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I3 `2 d, V+ X9 e) a( H1 V' m
7 L& n- w# c3 ^6 A& h# Y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2 ^; ?: C$ }  ~1 i8 {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5 k5 W1 _; d0 _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 O: C; F) E1 ^; G0 @7 x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Q" U, a: d! t4 l) m
- `" k' z6 o% G# s- u3 I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 [" T( X8 _5 a# V* T$ Z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M* Y/ `, [8 Y; S' q; S0 W9 E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 g% K. q4 y6 l- e6 J0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6 i2 ?: q! |! E$ i+ c$ c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e+ R: N# @. V% j" c* y1 f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3 `% I# m7 F0 c
1 ^$ l# Z' n* F8 h8 R3 Q$ F- W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9 x+ @* B' e' \' ~- P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 U/ H: U# Y# b! X% {7 u, L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v' {$ U6 ?/ X) E; ^* Y6 E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1 S% H! q8 N# S4 z2 d1 B: \+ C8 X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0 C0 K/ S$ _8 x3 E3 ~
名字？」/ [; w9 u. S( ^: a+ o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g; p! b) j2 T" y8 n( o) Y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1 i7 u( v6 y% V4 z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T" X1 T! V6 S* n) o/ ?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z7 w  J7 z4 f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2 m9 b7 b0 k5 H1 @1 |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 @6 W1 t2 F; T% H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 x  E: _( `; t1 q3 g' s8 }+ D2 @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O0 {- E& M9 j# V0 p8 Y) N: p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 g6 {; D; }$ F9 A% E% s! E% r. x1 L" R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9 G/ n: o5 X. d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K% M1 h( t( ?# P/ ]
字，叫做「草船借箭」。
8 Y/ K9 E5 ]( l+ G; V9 e! i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4 d4 E1 l! r) y4 W2 n; M' A' v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5 o7 _+ K" S( h3 D- d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w, m8 @: v( J  o* _5 ^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7 ~& p, ?$ z: ]
媽媽上香。
% D# a6 Q- x0 [$ ]8 S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P( |& @9 U- K+ @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 M* u5 S( F5 c% V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0 p3 k# Y: a) `
。
8 P: U8 E$ G) s+ C( o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I2 t9 ?  e" X' G$ `) v0 s8 T9 L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3 T5 @: B$ a* k) V* P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D' X1 t# \7 Z5 Q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j5 d& z5 V/ E6 c# Z) X+ ^2 v. A8 _" I- z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v/ d3 t, A2 G- a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S$ u0 x- n& n' N. S% _
她掩著臉消失了。
( U5 q8 N" ^8 J  x/ e1 S) g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u9 y) M1 T" i1 t- p  e- g! l
以還。3 b* ?0 {% p) e( Q2 h7 p
% y6 H8 B* U! Z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F1 H# O' r0 Z- D: W
2 x' D+ A9 B: W$ @( p; H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6 Q1 x+ p0 k# J" Y' Q' D( L$ ~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O! B9 J3 [9 T( E/ L
, d$ x& e+ W& f. `2 n* p' T! Y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8 {: Y; q- _4 D) Q
5 w  h4 i& N9 P$ [) ]; c: `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4 y0 U$ R, \, _/ @! C9 ^! P8 \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 f! n5 h4 B% ^- E4 T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5 s1 T2 M$ J$ J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6 A8 J) d1 o+ y! p# g: S
4 J* z& i2 a6 H# w7 k$ S) S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8 Q/ }* p  m& `  `; N! |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8 s& f3 z! Y6 m7 _, M5 S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8 Z7 W' r! h2 v6 k* ~6 A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8 Q% {: {' v" {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  i) u; ?0 T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8 F6 K5 [- C8 l  b0 @3 ^
的讀者。」
# e% ]4 L+ o3 K* z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N3 y6 W7 v4 }' X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 ^- J2 T9 C, a' `4 U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T+ O+ h3 S" V6 S% p* x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2 Q# ?9 r9 x7 y$ P7 u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g7 l# X$ Q7 V' l( C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 @* {5 q/ _8 X2 Q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7 c4 h, w$ }9 Q' o* O
% A5 O- l$ K* c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9 r' O2 f; P" Y& U0 d/ d$ K; _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9 K5 k7 l3 w& Y, y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W5 u: Q$ Y" h( j& ]0 |& i
* }$ `  `1 Z% P1 c5 q4 U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U& p' g7 p8 q  o# H. I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0 [0 D: P- b: p& W- I
4 S- ]  o4 S" y; j; T# X! D! g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E" g3 K8 R$ m" ^8 A9 l
+ J" P" o, H( z/ C( o2 c5 y% Q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2 R, m; c" |  ?1 s, T( x% C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2 o3 B" c# @% L

我又吃了人了。
. Z  _  y6 V2 n. a& w, \9 Y; q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0 P8 O6 A8 x9 _7 A. n% @
力氣。0 t: f; }& n  E0 G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0 b1 E6 W, o/ ^$ w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e  Z/ N/ q4 U6 q& s
; Y; Z5 b/ x0 i3 U) Y" C+ R9 a8 s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 J2 Q; l2 ^; Q* `% t: a) u% u( U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 {" T2 i( E/ Q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P7 o6 ]" U3 c9 @, s" k
0 {0 Y; f7 ^% K5 Q- L+ A! S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4 T$ x" S0 s; K  j9 m  u
？為什麼是我啊～」
! t/ r, X( L& L4 N$ w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4 r- w" u3 x4 e2 g9 g4 a+ q
他，不喜歡我。: [1 `# g9 f7 p1 A- Q1 I) D. ~" X
, V+ Q( {! n' r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 q4 N! X) O. [7 ^5 }+ L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s" ], K1 v. ]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k: A5 R. a; ]' A/ A& I1 m
! Z) [8 a" K8 M- l, t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1 b5 T: `' L( E) H" H6 p
咯咯咯咯。
! }, T  \; \/ n% f- g/ U5 x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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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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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9 u( i, r4 P: T! X( U& w1 k2 m% N+ A
: `: o, ^! }0 j% N8 W* h

「給我。」我向她伸手。
8 G2 H; r" n  P) f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8 W% r) B- v! b) b)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7 l" e* o4 ^3 X

$ T+ g& J& l# E( {& T# a8 e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1 A1 j8 P* |. J0 \$ S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 d* `8 e2 m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2 `# x  v/ O% S+ b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I4 R( a2 o2 H0 l
+ k3 J" P/ F9 v5 b' c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3 Z4 |* k" |) b/ {4 r' h, y9 `
+ a" r  Z' D9 p+ N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 Y6 }8 t$ ~9 F+ T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4 K8 ?  G5 U  p8 ?# _$ M5 w+ m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z2 v2 S  v. f7 Q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1 T0 h; b3 E6 @+ Q+ ~9 b9 z) H, \- t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0 `! U( g* I5 k% j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I2 w/ Q) G9 S, ]# V1 p* n
9 ^* x$ c: c& Q: C" G+ |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L7 k2 c* r7 a7 X4 Y
7 H( @% d, x7 ?. J9 P9 e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 y- G7 Q0 N6 G" t2 S$ H/ z/ _" h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V2 l- p& J) y# S# g
5 X2 n0 {$ y5 s" P, C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0 ]3 g4 |3 E* o/ B7 z+ ^( j6 w
9 ^. \/ C6 p$ R/ F+ M- ?* M% D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0 o4 h# ?5 w# C8 M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L. k4 g7 U  k$ A( s- u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1 N& \5 s) L" V. S: B  a
  E5 _4 x9 o; q& W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L) u  B$ X" j0 p! |$ }  s4 K
對是我的天敵。: h  |+ ]$ N, B% U1 p
. [* o- w1 L3 Q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e# Z. }! L3 N, e& q4 [- t7 `2 o
- {8 y4 _4 ?2 i( T  K7 a- v  m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U+ l1 ?1 F: b2 Y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5 Z+ ]8 ?8 X9 {& r) z! l4 K$ k
# d( p2 s+ R9 _6 m6 L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O3 V$ w/ q; G! R( e- A" R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t; Q" @% u' w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4 ]; V4 z5 K/ Z! r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i& M+ d) z! _, Z5 u(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q; H- d; {. R& ?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 |7 V4 A. k* l' e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6 A  n+ V1 o  n" n" L5 D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M" P1 }- P: k
6 h, J0 G. `. g1 z& l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k* n6 E2 _% c" w7 a
% F$ K- W' b, k% q% N9 I0 H' e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9 A9 C+ {+ H% l  N7 c4 _: R6 C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e- V- e$ N/ T# Y% ^) a8 f  Z3 }+ {
。# Q+ V1 p1 d9 ^# o7 h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4 X, E3 F: w! x: _4 W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5 b$ |' u6 P0 p, y" Y! R2 b5 k6 }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i+ Y  g, ]# N" ]2 V6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p! a; @( j# W; O$ {5 L/ l9 X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8 l% ^& }) I3 \' P7 o! k4 D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Y3 e+ l! d4 A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6 ]7 X; O' W# O9 e: x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7 v, l( q$ T( p' B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u8 |6 B0 s- N7 m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V& q; V* i. T; T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4 [6 g3 E$ d) u3 {' _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6 g. V6 U, y- z+ i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E) ]( L& @+ D6 T/ R- l, W  Y, W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 L) z: R2 n  ?+ I' @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4 F% ~7 a. d& v(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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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t0 S7 ?5 \+ k1 i; ?. q/ A
沒聽過這種事情。9 O+ H! S+ V* ]/ Y2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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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t, }& L/ ]* L7 @. w2 v! z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r  q$ g; q: l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G% j, q(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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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I0 Y1 G# Z$ f( c. _8 s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0 [3 S! \2 _  F  S* }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D1 @  [/ s8 R7 F( D4 _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D& t, p3 \$ ]$ G0 ~1 X+ O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6 v- E; U# @7 r9 s8 A!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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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D- Y9 E3 M9 W7 Q. ~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1 K* y8 A& R; b5 L1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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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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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r3 I; W1 R) O- D% K0 }; F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7 H" U1 B- f+ L%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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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O, V' J* |7 b) ]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9 n" H  e) O* w$ h6 x1 S5 y; V1 }5 N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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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C( Z, A1 Z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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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2 F2 {+ f8 e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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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F1 B7 w6 x& \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G" v) s' ^7 q; m$ v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c8 h1 A! d% ^+ X% c5 D0 H; B$ I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p( a% J  A& [; ]$ Y% X: M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B/ D- ?) b5 v+ K0 A$ N9 h- _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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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8 I3 w& ~& U# u
…是外面、外面…」) N# I: \7 X0 O* P+ S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t  p$ R$ x1 ?( h$ [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1 k( `: e+ @8 a0 X+ [2 O8 R
揍我。  ~* e; b  q8 o/ c'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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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J4 E5 W! B5 N" A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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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b7 J# n% n3 i) I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8 l6 H  J- d" J6 \) ^8 D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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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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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T9 J- h) D2 G-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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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4 }7 m' V& A! l6 k4 V! j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C( a6 Y' G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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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B, M  R9 ~, \
某些疑問。7 u3 @- M8 p4 A4 i1 i8 L& l6 l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n* K& h/ b( h( ?# ~8 m! B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 d, v/ q5 @. y/ u  g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0 c/ F0 c; }6 B" N- u" j, E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0 A' G9 D7 G! v! m% S6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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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6 q9 [, d* t* Z-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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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f, U! n% ~, A2 l( k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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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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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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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 p0 Y$ h3 ~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6 R$ r* o1 S/ q" X/ \9 n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4 z! w, ~) ?6 t- e3 K1 \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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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N3 R! _1 [( O% W7 ~& v*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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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Z4 h! @1 u3 X' h0 \. X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O% _# i$ t9 B& z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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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5 r3 Z5 m& F* U6 G) _; n1 |6 z3 B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8 P0 _6 ~3 R" g1 |
然如暴雨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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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2 D$ y6 v$ X8 z5 J9 h; `8 m1 K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M: p, k; ~/ Z1 L0 K. G- z6 r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2 E! g- Q4 Y/ ~9 d( p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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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I3 [; x3 [% w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t( L: M& m/ t% n8 O# D: P8 |. y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5 ~/ y8 J5 U8 ?  t1 y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b5 C6 H7 [: C' K& K- m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u, a4 Q& q5 w- t8 d0 h* V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 F) ?4 J# v. Y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Q' x/ |# H" L: @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2 u& n, k7 R. a1 h  {8 U" V
猛烈的力道。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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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6 H% @! ?3 [, v: j/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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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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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a! m3 h" C3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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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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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d7 v+ H4 `; e& G  W)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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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0 @3 W: D2 S8 q4 I' D6 k* l1 [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D& k  m$ ?- w$ n1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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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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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u4 b" w; j2 u8 a, y& ]1 v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0 R! ?  |5 b* Q4 x' T2 g7 R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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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N  S: [% x1 i$ K2 s3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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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H: h6 |- P5 A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x; e5 o, E- y' t% T: Y) v" d) V/ z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7 D! y) n5 M4 r) X9 y! G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Y" x# J/ d$ B& S!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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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5 A; j' H+ a. W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 f0 `% W% R( ?) n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q+ P2 G. `1 y; F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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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y( x# W& n: ^) O# l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9 b, C+ I. `" I+ x% g/ M7 T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W) p4 p0 c2 l4 b! O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y4 d1 s- o6 X' K- W* D- ~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6 F. w7 E-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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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3 w* A5 |# e. T. o, G- {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 w0 {! k& S" d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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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8 }) m3 x# Z( U& F
『陽光好美啊…』) p$ }2 V. W5 F/ _- S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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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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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c& W7 f+ |5 f,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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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B9 d- e! J  x/ [!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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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z  N5 F& f( Y/ ]) T4 T#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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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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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S& G) p) h) I5 ~4 l1 g, C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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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f- _8 L" g"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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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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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3 ~4 d( w& @9 W# i2 d& l7 D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1 |4 ?  R1 \9 O! A, G, U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z  {- \6 U! u  F' S- \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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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d, b9 O( T2 M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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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G1 E4 H/ Z5 A, W" _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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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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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5 v+ x7 d1 g: h0 g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x+ \9 ~: x8 g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4 Z6 b( d( n3 Y, ]4 V5 {: k' k0 l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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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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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5 n+ r" @' l
著淚，一步步的爬。+ P  l1 y. F$ E1 F# }8 s2 Z% _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3 d. j. {  {: l1 r; B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6 `/ Z9 I- q! b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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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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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C/ s0 a9 ^- e# e' O- ~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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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5 t7 ~! l# {: m: U0 N! }/ i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 a6 X: u" g) T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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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S! O2 m) f$ B% a& @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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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1 q6 N& Y5 T4 v( m3 O* z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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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9 J; m+ E1 \( r5 v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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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f# m3 H- T" k* @# E! X1 T# [; U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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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H) @8 ^- I1 U# l. L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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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Z- C7 r2 Z3 G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7 Z, o& ~3 w) a4 N# ~6 u( b9 k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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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7 ~8 _. I! b7 C* E6 c" d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Y' P9 w2 i9 |, L! O% z
保密的。+ y8 I  z  z/ ^" R8 G/ d  ]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e$ U: i: Z7 V$ o6 |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c4 s9 w) }8 v, p2 U& ~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s) F; A, W  Z4 |0 R$ i
…) z) j% c  E1 B6 O6 H; t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_2 ?0 e  `  H8 }
" i0 R. |" r" ?' `& n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Z  t  P5 L( y5 V9 m/ v- x
者。! @& I4 E( b* _" r) O9 v
: m1 o* \% Z7 b% M! v% @: e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g; b+ d. E$ ^. [. W$ `  b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e1 @: g. h2 @7 a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5 V" o2 l: r- t+ A/ i% M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8 r" p  Q. I* m7 c1 D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6 f4 }" F+ K' a; N6 V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p9 H; d# m! Z0 p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A3 s& S1 |2 \8 ~" M
( C( H9 J) i* e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Z: u$ J0 Q" o( U* D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7 N. e9 w5 |' f* p0 a2 }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5 j0 N, L3 a' Q. o3 V. p9 D& C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 c8 C. {3 c4 ?: c4 f2 X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4 W/ q; M- A& B$ B; t) [& \
9 S9 M) c, t+ ~2 ^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V$ f/ z0 D( m1 M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 Y+ ]# D6 i+ z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X# a4 b) R0 k9 {) C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R6 I& [) Z1 n% [4 @# t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W$ y$ k: s7 j1 z1 p2 C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N  t) ~' P( K

因為我害怕。4 _0 Q! g' t7 s" o7 J+ |0 |' [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V; _1 P6 h* `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x9 E" B6 x/ _+ {' l
/ @3 q3 y, K3 S7 C4 A0 {$ E7 y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d' E7 |$ S) z5 t3 ]" d2 L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7 g, {6 `, t+ y' S$ ^) ]( }9 y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i# ^9 I9 z' T" s6 W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9 A9 Q9 W! W0 v! Y9 E" }7 n
/ A. _0 |$ [0 M) Y# N3 N6 K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u- f# F1 J# D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6 o% z  _* F% P" T  x; p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z+ b% E6 D8 ~1 k' d  A
3 h& F& j2 e! a. ?# w. n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6 q5 ~4 }5 c6 e3 a6 g- k; x5 U) l! h0 u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0 L7 t# M  |1 d; G# W/ o3 {
＊＊＊
! l4 A' F% i: @, f2 I"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1 J4 L7 u" H3 S9 y$ w
4 z( l. {6 N, {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Q& K2 D$ V+ A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m& R$ @4 h$ d, T  o% H/ j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 @1 {4 z) }# I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B- v* e+ s6 _' e1 |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F8 l7 U1 g$ v/ P1 {8 I4 M+ [/ ~: I
。. }+ W% l* a- Y3 H2 ]% c: F
9 B6 K+ q, l1 n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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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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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X& s& L; T0 @4 M2 {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t2 N7 y' J7 \
) e4 b6 y: e2 r" Z
這也是一種必然。
7 w5 T) x- y2 D$ z/ R7 j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N6 B1 u: [% K
1 j0 \0 K7 p, X- o  [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4 X7 I" ~) l, ^; F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p% y: `; X" J( N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g* o" T  p' P
& A$ c2 t2 u: x/ \  P/ `: X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2 Y5 S' D6 K7 E1 O+ E1 ]( S" m% S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 X& \1 H% H7 s& e- ^+ l! z  d3 S7 e! j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4 f: t; ~3 F: w+ S1 q
9 Y8 S9 @2 O7 o1 j* z7 i+ D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Z9 g7 e7 Q, o6 Q, `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A" R% ~+ x, S) Y% b2 b
' a7 d' _( m  ^  s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M" x7 P5 U  @3 E( S# |
. K* V8 }+ T9 _1 y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7 Z) k. n' l1 a& V' q1 |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e/ Z4 y& ~" Q/ O4 a5 ^! X! ]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V$ a/ H8 w0 C6 c2 |' Z$ g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 J8 ^% g, U) S9 e6 Y; T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W* M. Y& N4 k+ H- R
/ q: d$ \) |, \0 v) Y6 }& C1 R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4 l1 U7 h: z; L# ~7 @! ^  U
. {2 ?1 z( v3 v9 Y( w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4 r5 W4 {6 G& W1 p3 G. D
; b  U! c! F7 A7 Y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 l5 u( c0 d# M# O1 v' A2 G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2 ?' L8 b- Z7 s/ Q" Q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6 u, B9 w* c5 B% @4 S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C+ @% A" `  {! h; N- s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0 n# E2 [+ U5 F) u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6 u- H; [" E7 ?. U" h  x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 c% ~( }" H6 U$ z2 H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5 {4 e+ K: n4 c; K- _" P( T: T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8 v2 \  {$ s: l! }! v& X: h& Q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z/ m% S" z- r" R; K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8 t1 X4 S7 A! f, Z2 z. X- ^, E' L6 e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i2 k: g  p8 P6 c' f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0 o6 P3 k* n6 l( B6 L3 `; ]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m5 u' m+ ^' \; @. N3 s9 ^1 Y
舅公家裡去了。7 K4 ]0 u# G# A" S# S, D1 r/ K
  G) E. @4 C. z3 c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N& @4 B- N1 ^. H

＊＊＊
9 @4 ]; f4 f& d# ?6 \6 u. K4 w& N& S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q' r7 h2 Y8 _3 D9 m3 y0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U9 g  @5 S8 u3 p' r: V( ~+ p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0 U' _, o  l4 K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n% E4 Q: P5 N& n
' S7 e' w: l$ ?: a1 A; ^' ?

) x" n! W+ d9 Q0 d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 o4 x3 g+ p, S% Q5 o  @% e" M& C( Y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2 b+ g6 K0 g1 S- ^  U! M3 j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B! E: K+ z! {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3 U/ ~9 F. A8 X) C7 \5 U; y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z1 B' U# M) u2 k2 P6 V
6 |% ^! ~2 ?  l% |6 p& p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7 l" {5 J7 R% t6 C" M+ o! ~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 d4 f. e+ L3 J+ S2 @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G9 A" U' q, K0 s, {
: S+ d8 |; ~. L2 r  |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9 ~1 H/ q+ G$ C' ^1 V" U0 e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W# Y7 F( `3 M* ?& n
- G3 D* |/ R, M1 s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7 Y* b$ T3 v. T( h5 n
卒年二十五歲」。6 Z+ A; k5 E! r! i) M8 m. E
7 s1 ?* F' g7 W. \9 I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1 t- ]( n1 q4 W) p& `" U% o3 I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D" C1 P* @, v/ o1 i% b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 [+ ^8 A+ M- b: T; H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 Z3 F" Z6 e% n- V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F. C' ]- j! m: [" j# G4 n
1 A/ @0 r: X2 d' P! q2 M; E9 j3 y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 [3 }6 P! w% @3 k: c, M7 ]3 }) P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n( a# t% n' U, h7 J
+ l# H4 H3 A- ]) N1 x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3 D- t2 g! U; O- C
' ]$ h8 c7 L  C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7 J4 x4 I5 E- W' s' p- ?' l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t' [5 T+ J( d2 A& |: L6 T6 u/ q: h3 L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p5 i) F: c. u- O3 F' s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B5 }* M4 ]# q3 o  x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1 q- R5 Q2 x7 s# n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P/ ]1 l: p( X  r9 Y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v. H; T; w7 G7 R/ H3 A0 _7 V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B* G; S. X4 `1 y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8 |- N2 \% i5 R- j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T$ v  d1 w$ k0 ]7 b) Y6 V  N0 m9 k
間要小說。
# {' q* g3 C4 q* F/ @: O2 ]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8 @/ v9 r& [+ X" O' ~& \" q' [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V/ a, |5 ]1 p! z* M3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 ~. M, e; e; K8 L9 m) j+ `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R0 G) K  r0 T& {0 N/ y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9 H# P' r# _! }. s0 J' i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U8 g& t" V+ g5 Q2 h. p
. V% ~" j/ X1 i, v/ M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 D, k9 V; H/ ~' s2 h+ B! L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3 b5 c# P0 P. Y& A" e6 T, k/ A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T4 h7 Y: ~! p6 C

＊＊＊
- G7 z0 D: F- X- A. k6 B7 z0 T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1 ~* U% q" d  n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9 o9 c) B: d- {, r9 ]9 Z
的書致謝。) |" b5 g" s/ w) x$ F2 i" x$ e
% x  m8 j* [4 p( I2 Y+ F& W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3 u2 t% d! _" X$ {( p) ]3 l2 B' g
, D1 l% [+ a" J; Q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 f* v' c. U# I& N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A9 d5 `) t2 V/ y1 ]8 \3 n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7 @" G$ g( ~# @( Y* @% }3 {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 |2 z1 x% L. x
咯咯咯咯…

3 B1 S& t+ U# H3 m% E& d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H" n, j5 f/ s5 z+ S7 R1 L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n" q: l4 J& @- o4 B) _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O, {9 i- P! ~, i! V4 U
: _0 o4 e' z. V3 M% z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5 ^) R( c- z/ ]8 W4 M* U4 w% E4 \6 i
8 j, R; g* [! R! _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8 e. ?0 w! ^% ~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7 u2 [: a1 I/ x6 r- }
煉去。! I- j& Q+ z$ h$ h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 U' x: P  U" i$ F# e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 u( l! U+ i& _, O1 K( b8 H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n1 J6 ]. R- B. p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2 n. r% s7 C0 V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b. G& X  T2 Z0 S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3 `( b! O# P. p0 t! i7 y4 U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z" `& u4 p) ?5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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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Z  K' }# C; |3 K

＊＊＊8 {3 ]$ |1 L  O4 W1 P/ B4 y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1 _- n7 W0 G2 N% w4 T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5 s/ s6 ~9 D- w7 O7 o- j) Y* |
$ r+ U1 y5 p. j  x+ Y' d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k) h2 b9 @6 U7 y* A
什麼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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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d* \, B4 U' x: i& C; R$ k) l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 n) v* b1 b5 R! u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3 Q0 W. ~$ \  E+ U9 t5 x( p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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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1 _* y7 i6 k1 S9 \3 t0 ^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_4 w2 P* q$ Y" _# d- w, m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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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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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0 f9 |: I0 x, x) v2 W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l1 ?3 I1 B* ^5 i( }
。」0 D- r7 u1 a2 T7 j" J
6 H# `* B: \3 E8 j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C: Y# W# F1 P8 B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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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q3 u5 V. k7 b7 M6 t- X# F( R' _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1 e/ N# T! `4 c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0 ?1 S0 x3 X* W+ ^5 Q  j5 w
8 e: a" H( K. ^8 a5 C( V0 p4 }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4 f$ b$ d3 q$ N8 Y# [# Z5 E$ Z1 p
( b: p) s6 j. u& [6 a* }: w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Z0 B/ s- C) V. ~$ ~) f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Z8 y2 C* A/ `1 O5 N- N
6 D, B& N! g: h  O6 Y- X' x" ]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k" g. f" M; T6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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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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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3 E% Z! I6 m( `+ S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s6 X% L. w5 ^% j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m$ K/ ?6 i; L6 H8 n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v; ?& m8 r8 y& y8 J2 f$ d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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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k! N2 \0 M5 {8 f( E: N. o3 W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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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5 I) C; u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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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Y' X/ V& m9 ^  w
起來。9 r" t9 D) O  d2 E. j  J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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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o% K  r- u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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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j, r& T/ X: a3 M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0 L: m+ K# w  O! X- n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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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J  h. O1 H) l; T( @4 l' }# x. L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0 U5 S* h# {" T( k/ w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r$ g9 u  U3 ]' D9 Y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 |' P; i! F0 k2 n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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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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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M. u2 X* n3 G) k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5 R; w1 _4 h: k7 U0 B# q# x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R! Z# W" M3 S) i# J8 g9 a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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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 h% z- }' S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6 p% |0 V% `9 ?( m# c" V7 F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6 F' x5 B3 s1 T, _) F- S+ Q8 O+ w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W* ^3 {6 V/ v: G3 _7 z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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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2 a- S" o7 C- L5 D1 Y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w) h8 e  _+ A3 m8 K0 R$ E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2 f: |4 }, k  r8 r8 [: J8 h/ N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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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5 Y, l& H/ H8 S: |6 z; X: u
0 @( ]  t) d& l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6 D* u' b6 I. Z% K! e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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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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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9 L% G6 [* o. s5 j$ ]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1 j; \6 }) g" j( l; z: ~7 e: X# a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M. I2 Z8 \# E# U5 L1 I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1 Q( e5 s$ `( w! h, H" l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j1 z$ F7 {, W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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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R5 e8 P; I9 _/ J" d8 j9 v& s) H8 Q
: w) ?, t; [1 F) _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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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 U3 K+ n0 U. ^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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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E  |, h4 E6 H5 Y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0 B# E& g; H0 I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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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 @- y; a  _  f, P$ Q; {

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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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9 o0 m. K" N$ x( L. f/ g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5 _0 |3 l2 @% @- n0 t5 |% G: R& |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4 g' y$ ^8 h8 h: _0 E! K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8 j( Q2 G) p7 H( w4 ]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A+ \; F7 ]2 k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 }) A5 R8 g8 l: [& [! ^% g; [! U
6 v) k! z  q6 ~4 y" z$ A; C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0 o" x) I' k+ W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y5 S/ n- [( ^7 }( Y, q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A+ |. h/ h$ t/ |4 v( _* F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o+ y- N0 v# K3 ]8 B, W& w
難道暗戀我？- ^+ z3 N; n" c4 _2 d  ]0 R5 W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X8 C1 e" |4 G1 C0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3 X- L% o$ q5 U0 H  P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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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2 |( z* p/ Y$ X% U" j. X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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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5 J1 B$ z" ?% u' H- F% T: a& x4 J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0 B) v* c5 p4 ?$ Z; M9 T5 N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0 I6 r8 D) J( M! w1 ]' C/ h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n0 o" J7 X5 U7 `4 Q, o$ t9 }& {! m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n' K6 n" `$ y. t# v& h; g5 L
1 ?: b2 c( T$ l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a5 I6 \0 ~% U( ^3 p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f/ ]4 Y* ~9 e" s" ]8 y& B) t
( E8 G/ O+ A7 [7 g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2 ]; M- ~; }. B, R& I. _7 s6 r
: J) x! ^0 {  o) D3 n, C: U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 b, t3 t; v- A
探索著。
. S2 N% S' w# p9 V$ h2 X6 W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6 C8 h& P" M0 w: ]3 C: H4 {: i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9 ?. H2 P7 A4 |8 |2 T& d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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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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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8 Z+ `- Z8 O6 H# }6 z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8 l) G4 Z3 G+ E5 Q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y# e6 Y)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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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x/ E: ^* C& P$ g/ P1 D: ~! L$ |0 f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4 h/ m, t+ h3 I1 b0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1 t' k$ X) q$ f/ Y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5 k6 J+ Y9 S7 Q7 L  y) S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_6 x7 u+ h6 e* D* U1 k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u: N  `$ _3 k- _1 y
。8 D# U5 a, v. b
# `( b1 V% q) m& X2 Q# K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9 @1 ~: l" n& o+ d7 P5 z( y2 c" Q% T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 y7 R! P5 ]9 ~8 e9 Y/ v  G0 f8 o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 T& q; w9 p2 y4 t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9 {& a, z9 C7 U" l
1 b7 ~7 e0 F. T' K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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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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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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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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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k9 r, _. |% ?$ ]  ^3 h, l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3 j% A  R3 Z  t3 K5 }" S! k( g" c3 P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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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K; O' x3 X  j: I0 {8 Z6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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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S) ~2 p6 d, F* N# p1 K7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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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s% i( H* @* A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F; L- n7 q# Q4 G  K. c& {
這麼淺顯的推論。% a1 ?3 \* l& s& B
* n$ W) ?0 d# X. v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w/ s4 M# t2 L
種，專門熬高湯的。6 N3 ~) X8 `+ e; X5 A/ V2 [0 T' W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r4 H3 s. M/ s, c% L,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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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C. v, B. ]9 J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3 v! d# h7 Y: o+ s$ ]  I+ Y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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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t3 x- ]2 C1 y% ]! J6 s6 g) m2 r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B5 b: E: {- v*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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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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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5 W0 q8 p* u5 D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9 Z+ C2 @  I&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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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7 j' ^" z" \' e( Y$ X' z' F0 v8 Z. p+ ^1 L
，又詭異的分歧。2 T# E# {2 A: x- [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 q3 B7 f1 t3 T+ J/ L# a7 r+ V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g2 m+ q" w* Z- }) R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Z+ G; {! m* O) J1 A: c9 K
# f9 [, Z0 s) _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L4 k9 i1 g- W, m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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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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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J. q/ |  n4 N1 o' L. i  f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F* b( `/ R0 _8 L$ G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5 l( o3 c) u: P% G4 W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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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 `6 W% ?# v9 x4 U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v* C8 p# o7 L- T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T' e: _% ]# T! t# X+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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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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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s( @; o% k& U% I+ k5 ^, j5 x$ q
。9 V: T+ q$ n, m- {6 S  Q, x' _'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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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p8 q  S5 `5 e* B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9 D, d8 q. P8 D8 A; Y4 k+ J8 j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q) L* \7 T4 V" X8 J3 J
我的背。3 W1 X) Q! A  }0 E4 Z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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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V4 F: ?' ~- u2 r
! w" x. f8 O7 {1 t1 w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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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L+ I3 ^9 ?& c8 f+ o  r5 @
- V- S; @4 x' I) y' \! K+ Y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y9 n( E& H4 S9 p6 k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4 r: B. g( P& x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9 v6 _  u3 i1 @3 N+ O# c
9 \7 A1 r# Y6 Y: o5 j& v' p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S/ Q) d6 g; X9 ?/ e( y1 m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w7 V) o( w4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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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3 e% {; E) t2 N4 m# I: _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W; Q; L+ r# {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 w0 M0 i2 I$ }( c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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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7 v9 p9 R. n7 _" i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3 B6 b; z!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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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h/ _0 ^" o8 D, K4 O1 {& l
」" \& ~' L. \% w4 }
' G" Q, F  l+ J) h- c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w6 T+ N$ s% ]* S5 h& v5 M% G- f3 W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C) j) Z# n! e3 e* f8 c: d
: D2 R' Y7 c, O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0 Y& @% L. d! A) R% |/ m4 K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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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T5 X9 i: ]$ ]6 ~$ w5 U' N2 t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d( A/ G3 o' m3 _9 J,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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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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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l8 u& w+ W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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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E3 V4 `( o/ s: C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K* K* C# H% H, W% N% Z! x9 e, {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3 t" h8 ]) M! y4 S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y# h) u0 |. h-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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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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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 k: ]3 T/ `% X! @( U1 F$ Y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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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9 w, K; p  ~! N$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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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A9 I! l$ k2 Y; _
找誰交談。) C! b+ _7 F8 Y% Q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c: ], M* [8 @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4 B7 R: H0 v! H7 f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Z/ t* d7 x) ^" g/ O' G# F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z, b1 A1 N; d1 y- o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z* |9 c* }8 a+ w7 L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9 @9 ]- a2 V# q  A3 M* E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0 V* [$ y# c, y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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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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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0 X. [% ^3 w1 K6 D, Q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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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7 h+ |, W" f- e! |6 E9 A/ V( _! Y: J
來。) c0 K! m+ S3 `" r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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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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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z2 O, r+ {7 K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X( W$ d5 S7 q  B) J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M& E1 k% F+ a5 N  ~!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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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5 B3 b% u3 G4 o% V4 H+ [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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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C7 B& V$ X7 M! a
不知道吧？$ j# e1 J7 ?+ B4 f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K+ X2 c' A6 D  Q$ ?( f9 v' Q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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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2 g# J2 O: e5 ^! m1 i3 M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I! f6 X8 S  u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y  Y* {$ _, `
思考。, E# o* f$ [- i/ Z. d- H' d9 y
7 p! B3 Y, U0 `+ v! G* Z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x& u5 U: K8 z8 z7 s' S8 O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L# x8 E5 R, Z/ g, z
' q8 A2 U! m! e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4 T$ c/ x/ d2 t%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1 E4 i  \/ W2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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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V9 S; Y/ ~: b! }/ t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N9 s  o  j- N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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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9 Y2 i; y' W2 E+ @& [+ `- g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2 @$ U% `' B. b) S4 r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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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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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0 t/ m( e3 h6 ~. q- L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8 Y$ W* p+ k& z* ?  ?3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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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i$ C. z0 }4 x. B9 ~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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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4 J4 u% _$ [1 _" D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1 f" [+ Z4 j) X$ {
邊，接著。  Q) t/ Y1 F0 d4 n& q; N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t5 C) L2 J9 |3 a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7 G8 J9 m! P" r. V; a5 x

) B# \2 c0 @1 u- ]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P) t& j, u3 J: v# p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Z# ?$ u+ _- b9 j, Z4 Z. S2 a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8 N! W3 Z! G9 I0 R' c$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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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1 P& {: ~4 A" @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B5 {5 Q& ^1 o; l
! k  J& w5 J- r4 U3 y6 m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N5 S( g7 H/ u. Y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3 p  ?/ }0 p% L- }( j& F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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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M. n" Z$ U' P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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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4 ?* w" g' p+ k* M" l( X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9 O5 D$ ]3 u: d  r0 S( L& x) B
不大正常。

「對。」& w0 g7 H" c: J- H+ y* ]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 k* b5 M  G' o% \  U" y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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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w- O3 b0 V; u( V; ]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N8 S7 |* x% y8 B4 ^. F/ f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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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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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o1 `% _4 d, M# e; b* z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 Y8 }& t  t) q0 f) j- l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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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k7 V6 a9 M0 e# b  T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3 w4 _1 e1 a; m5 W1 w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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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j: m) Z3 H" p7 ~5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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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j$ ~0 f+ }7 N( j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V0 `) t  s. o# o9 l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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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x# F  X. d* x- r9 T0 q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 P2 |: G/ z$ N

「我要他們的名字。」

# c5 d! Y: q/ F2 C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8 q: S# D$ x% s* _$ H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G0 j( t1 d* W. r# x
  Q4 d' C4 j$ q) P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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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5 h- e. z7 W; {* X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d! E5 ?* D1 d, s9 C4 d
。& w9 i$ r!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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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v" p" t( \/ F  V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c: K: d; a! {, J$ _)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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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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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G/ P# T  X1 L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X: l' u# A1 i$ N$ _/ w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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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6 N* u/ K3 o8 [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0 D/ p& @! s4 W9 f! M2 f+ V) D8 G

誰下廚？5 i! j4 l% z& G/ a/ ^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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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N) `2 x3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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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5 T1 H$ Z  h8 ~5 d% b. s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6 {% l. h  x5 f) r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Z' L. I" u$ w. Z" T. G, i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3 c" ^/ u5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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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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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6 U  B$ s5 O% m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4 ?3 F, r7 y3 E; x7 i) |. T$ L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j% N' y; ?; v$ O0 e3 i
9 T0 x9 s3 h( ^$ d! ]: p8 ]: y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1 }; @9 {1 e! I6 Y% F: h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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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i- D& z# c$ Q$ G# f2 d1 S1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G' K%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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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a/ ?2 X0 T+ a% l6 f+ [7 q( W3 h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s: V( T$ @4 l9 P3 n6 z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2 w7 O, C7 Z2 l; P0 \' k2 R# w* w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2 O1 R5 o: B  l$ m4 Y. P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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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7 G, M- \& ^; R1 [6 E( G6 \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m: T: r; m- v7 V, u0 e7 n1 X

他在等，我也在等。- Y+ E: T4 W7 W0 \5 A. K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b! v: J: H  O( U1 g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N8 ?, m* o$ W2 g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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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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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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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 \% k  p' q$ H: c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0 }% A4 ]8 x3 D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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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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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F* h) d2 K. x$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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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S5 }) t" H, m$ b7 X6 m
。」# q$ {3 F9 }1 d& W7 |- {+ q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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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M4 f( j7 `1 F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t7 @8 X. a' \(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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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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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z8 b, E) g' V2 }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g; v) ^* w1 F6 ]( W. `$ ^+ C, t5 V) P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  K3 y. c4 s*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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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S2 k; u- \+ H# s8 P1 f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N! O& H9 z& S9 v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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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N% r" `7 o" V4 }( ]% i/ a$ L3 @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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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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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6 q0 l! }$ T. Z  n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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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 W$ s6 x+ C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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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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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 F5 U) X: D; `: |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d1 F1 p/ x1 u3 \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x6 R4 Q4 \: z% b/ {8 H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4 E/ l5 m; c+ ~+ T9 u( F2 P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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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z+ D/ Z6 X5 I6 t3 X% l) @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O2 z/ L  r; [9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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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2 `0 M4 w/ J. n5 T5 ?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P+ k- B" H  y( R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_* e6 Q' x3 J, l, K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x" m, Q- p" p' A- f' ^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O: y% T* y, A; o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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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s: P% L8 ^: h& f; Q; P% a3 T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G6 ~5 F  e* T* c$ K3 c2 c/ x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 G" Y: J; \! q. S/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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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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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M0 @) b) B4 l2 A* ~4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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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D% r1 O. Q5 N6 _' d% o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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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T  _9 s' R/ D! d, {- I. L- D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M! D  H1 U& \; i5 y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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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u3 ~% k0 }; a& l8 e9 s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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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C) V* S: Y6 o: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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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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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3 ~7 I: S0 p  l+ t( ~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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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3 t( z/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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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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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6 e4 u: L% N5 @# @; m8 m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4 n8 B  G) o, \& \, N& y: p! R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1 U3 J5 G& ^$ X% q* G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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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 D. f, o( ~0 Z" i( _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 [$ z( r*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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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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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V. \; A* g  {; ~8 V) T- N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6 M" W0 x7 s0 v. S% x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 ?% F' p. }- B4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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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9 ]! k% c- f7 @1 o* i& T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g3 u0 m+ ~' r& ]( R  I

太托大了。$ R2 ^2 @/ z' x, y' n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N) K# [7 ]/ w; J6 {1 R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 ]/ v0 L& y4 |- t; A2 A8 O  _" @( ]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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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x3 _2 P- O, q. m8 d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7 V) X/ a/ [1 h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8 E& Y/ p/ J. E, D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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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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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1 E( k) R; h2 G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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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d/ u, _$ K; G5 a! w2 B*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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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 _% R'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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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3 o* p  J+ P, B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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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c7 e) r( }) w& c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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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0 ^, d' M; a2 l0 U0 F6 F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F/ b/ r. a5 f$ A
。」

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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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R7 u: L  H9 d5 y7 B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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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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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p! F2 L, V( G8 l5 `$ B+ ^9 [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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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1 y7 N5 A! A" e' Z$ Z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j" S; w) X' b# N$ f* t8 ^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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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3 [  Y" a4 g$ _6 m1 V6 I/ A
，壞了。」% H, `& G7 \/ ?+ a; [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 i1 R) j9 }, E9 w5 c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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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l" B7 e7 c  z/ ^' i; r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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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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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5 G+ m3 z! m& h/ m& t! C7 v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3 ]0 K! ]& P6 B&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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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5 a+ s9 J! i/ {& h( X$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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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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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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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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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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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l4 S) B; t& p; l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7 I. z( g1 G;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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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L8 |: n6 H5 J, p7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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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9 Z# l+ I: c1 I: L, ^) q( L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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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A, @- ^' b1 d9 z  o&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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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2 B7 W+ _: W9 }! a9 D; F3 z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M8 W6 m& d; p; q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V+ |$ W3 s) [+ {! n+ J! c/ _( I+ i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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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8 P  B2 A9 \* N+ k  `- J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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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q3 D5 P- w5 j3 O& r- j0 v8 U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0 \) V6 z7 y0 O; y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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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W5 P0 {2 L! a6 @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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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q9 B% x' a' q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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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0 s' {1 h) v' J- p
』。」$ Y; l. I9 ^2 _: V5 Q* L% E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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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D5 G* ^5 r% v; H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_" V0 b7 `4 f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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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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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5 g5 u' F8 D! N- }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8 I4 U- O. f$ }5 Z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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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7 n4 e& y4 r3 i5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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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6 E: k- o( R! _, C$ C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u7 S5 d# Z4 u8 ?6 Q  |9 a: B1 D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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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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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0 Y  n/ z/ ^. p& H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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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w) D- P! M& o4 c% v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c0 u4 N, V! u9 M3 q3 d  O% a0 }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7 Z4 z& U) z+ j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d. C, J/ @- z& C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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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 G) @7 u% x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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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2 f; T5 z+ z7 \4 {: t0 y* Z. \: V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 ~/ B" ~6 {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r" P# `& K7 h7 g' ~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5 O/ d# V8 f% E4 ~- E5 [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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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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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9 t# W( ]/ ]) f; J0 S$ P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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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7 i) ^/ v4 }) D, u- m/ H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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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Q, V: V3 v7 e3 [( a0 e
# ~2 g+ |5 t; o; o# m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P, z! z: \' b" E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6 Y! g$ }( h7 p, }* t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x; _8 l! v- {
- i, H, Z7 X: S" O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E3 \/ E0 t+ C4 L) Z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3 e' M6 Z- k" o# k: e- L9 Z; X9 R9 ]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p3 l; l5 _( N, t
. X9 P  t; P  P9 e: E. h
4 u3 N  k! |( q
4 n, B8 ^! @* Y7 d& Y- u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d% W8 u% A; b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I1 J) O2 a$ T# K* U( G
$ x) K" ]- `+ v$ c. N* H) L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x# k4 V% d4 D  _
* y9 o( Z' c" O" K; B2 P) U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6 V4 ^  |" R, @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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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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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9 _5 k2 N3 e9 n- g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v) F$ u& c% Y& M8 s4 P
. k' i; Y( ?  ?6 e4 s0 R) i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q+ c. a2 }1 S7 v/ W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R1 O; I1 t7 g- ~4 \
) F% n. D! E6 O7 o+ o9 m

0 a% v, J4 w5 [0 Z7 q6 H. h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I% y+ J/ g$ Z6 T/ m, I1 H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k' d% ]# A) P1 Q4 X7 ]) k
5 s! b" Y7 T* Y6 a0 c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2 n! O6 T, ^9 M) n& M: p2 u2 m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N" L2 o' N; R+ L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6 O- ]1 ]# |! v; @5 M- c7 m" J% A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 {, R+ h3 b" `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r% h! S. n) x* A  M1 w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v$ Z. p* }1 W! z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8 `! b( V6 ?3 W0 _( P4 l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3 @5 C# T/ X: O+ {7 S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8 W0 Z1 K( [8 s) ^( D  E9 B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m' w3 g, j: H' I/ b. I
/ Q: M3 _: ~% Z) c  Z: l+ ?5 B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T! r5 _! Z& U% I3 @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 \' F! [. j: G5 h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H) j; B0 q2 f: }9 W2 C0 D% p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1 K) q; ]: p" h, y* t% i4 k
  q; d5 F1 _4 H# H6 o9 H* O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8 Q4 i4 @4 R# g
  T( o3 ~! E9 Z& N: I0 m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b) I# y8 N0 {) O2 t" Q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 X9 G' d2 I% W$ Z( K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o+ U5 Z6 a8 J% t% W' f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 l5 {6 j) R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P0 k9 _9 Y" C2 D
相信理性。
; H9 {) q9 e9 S4 K(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 P1 Y; b- i$ Z7 K" P) @' I+ H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 h! ~: ^5 Y
「媽媽！」4 X6 _0 }6 a+ p' Y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b# G5 j4 G1 I( z$ s3 H
也是理所當然的。) I+ }! N" Y' }2 m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9 O3 c; y  N9 a7 \, q  C7 k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5 t& s( L( g- {# C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4 \) G" M# q' `* c& ]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4 N9 \6 I+ u5 P4 ~* v- {6 ^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1 u: j4 s6 h) Y0 M5 p1 r
, b! e7 Y% p7 \8 p& A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b1 z9 V8 d7 V- P- l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1 @4 G" g. ~! W9 f0 a! G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d! c5 C8 h# v1 y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e/ `1 l5 w0 F$ `& e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q1 S7 |) Q3 S6 B2 [9 ]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 M, ^2 ]" v8 e& j6 w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6 o- Y9 p( z; {* e  A$ ^- L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R, y0 W/ k! [. a; d& V
/ h: i* e* v- J3 Q,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k0 h4 j+ z' z4 I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8 |' e1 f8 ~8 [" D7 ?& f4 C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4 m$ b  e. I$ H1 `! C: a' d8 d' p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_0 d6 q5 N1 Q; f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A) G# g; X$ p8 i- Z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8 w1 x; Z: D, G) Y* w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 I0 g1 }5 V6 z7 m6 _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 d, c' }, ~" C/ _, P+ C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W" R( Q  }) T3 u2 A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 a  [, t" N" }! C  r! m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J/ i1 W0 P3 c3 R, B: S" F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q7 ]7 [# L, o3 \) t( W1 G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v- }# I  x9 z. |  Z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v( [4 u7 p9 y5 S0 V5 t- d; M: `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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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G, f$ }* i, Z- L9 Y5 E: E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9 i- A' K2 c2 A  I3 s) W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3 s3 |" U5 t0 h% b' F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j4 S  S: l& u/ B0 G5 G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 [) {5 s8 `+ i3 B) T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A! V8 G1 O( d/ u+ L' A1 }- \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E$ h* k4 B. Z' ^+ [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e+ ^* ?4 |' P$ G5 i  W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 l2 Y$ p5 X8 l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8 o9 o4 B. h5 e3 L, a' T) b+ `3 q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 {& j: y* y' `# E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r( I2 }! R; r6 D$ r$ x" ]3 `" y
3 x2 ]7 ~* C9 d( `8 T0 ~6 ^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V; G3 P2 h* _; I. g
; L/ v. w: l4 j$ k7 C% e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L" g3 `0 O2 z; x# m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6 b$ ?7 Q& a1 z* y" \6 _) W$ k) x* |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v8 z: J1 J+ Q, [5 T& T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2 s, ^: n3 }! a4 d" l/ M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n4 \# p& D  ?! M; x1 W
' d1 u# j9 w& a. W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0 Q2 a5 n$ s2 G# G0 j; |
。% s. s. H. D' _% H) D9 x
8 E+ C: N* x( s) ^" {5 n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h( G  y3 U& ?# P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B1 l/ Z: ^9 W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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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M) K, f% e* j9 t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K7 e5 F& d( a6 n0 M5 B
，台北壞人多…」
" N7 |: m! E' A+ Q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3 t0 ^* l1 A9 M8 |6 F(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I: Y% H1 s3 Z+ G. L2 T% Q" ?
1 v1 ~1 Y  G" e, D( }
「好…」
  n) U( c* ]7 b: F; M# X3 ~- K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7 X% q, w1 U; A. l0 H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f: b6 z) B; s4 w9 y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m  N: O! e& F0 ^( d: h- o* ^
想念她。
/ `6 [5 k; O, _, x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1 y5 O5 ?! n( M: N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x" m$ ^# m) g, Y' T: W3 V8 J

7 E2 g6 F. Z  r  C6 y& p; s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2 r, l! I7 G( }4 W3 @2 I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S0 A3 V; `* r4 J/ F$ h7 f)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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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 M: N  Y6 C/ P2 K: E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s  r% t: S' i1 }9 V, \5 d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1 o! K- R# h* j! a
% P  M3 s9 ~# |) k; V) N: e+ h/ z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 d# ~- H* r; z. j4 B/ a9 {9 M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F/ h+ |  k$ u- U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2 V: @* K; D' T
」
  E5 h; V2 F8 [9 p* M: g# _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7 J/ v8 ^- }+ h, b" r
4 [0 c2 c$ A! f# r0 v* e) n- b- e2 H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9 m# {' L. ?9 S# ?. ~, M( b% @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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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c# Z( }9 \4 H0 w- U" d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7 i5 {4 X  i3 v1 B1 \/ ?4 ?5 p: e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2 r& O2 B% Y( M6 [- p; T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L' R! {2 a6 ?* n! d% N: p
我昏了過去。2 g( h! R/ S5 e/ {1 a1 v
. q2 N) L2 N( p% Y9 h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8 `- F4 C2 q6 i$ r5 P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Y5 s( m/ w) H5 e& p: @+ M" ]0 ]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3 z1 e. G: T# @+ }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Q( i/ ?0 C1 ~' L' o4 {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0 D6 t) {* R* z% U6 @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n) e# P3 e, U  c% R4 @6 O/ {4 s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c9 T2 |. T# t9 N8 Q: n0 r4 ^
記得過程。" z% j5 C! y3 c- Y
8 G7 m& Y' G7 s  \$ S  R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4 t" S! G/ h- K+ p0 @$ w' u
角落都沒有。6 a, H: D  P! o3 r9 h, h! F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7 _4 s8 M2 e3 [" a" n$ f# P& Z
的水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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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F/ P" t, w) S: C( T$ [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a' n% r* t  Z" c
' i" ]- T8 \- O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C) J5 l( b( e1 _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n! E" D6 \  ~! I8 g1 h: ~, E/ A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3 R! _+ h: `, a  e& r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I5 |% Y" J8 q0 x3 ]9 g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Z4 q$ }8 V- A. ?& S' z7 g1 p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7 m' c' g0 J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 n7 r) f$ D3 M1 f; ?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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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4 u1 |, A8 w, o;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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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4 b2 n3 n8 j0 i) W1 I( m- z- ?2 @* x* J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2 H& q, o, l, s6 o$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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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e! X2 @2 A% }; |0 j! f+ L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n3 W8 A& f1 l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z/ A. X9 i. J+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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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5 C7 b9 t2 k3 h+ X3 c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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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 Y( w4 C& A& b( P' p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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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5 w) F1 H) f: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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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h5 @- j8 u; s' ~$ c) F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6 P, X& _/ t/ d9 b5 {% Z9 H" C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l# u* z: Z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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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b( E. ^! I3 t* Q* x: _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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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p0 x9 \) W' i( C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3 a, C, y6 P) v/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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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M$ g9 u8 t% F' o4 {( {- I0 h#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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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W: I( y& u# X)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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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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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8 y) b0 j) Q5 G: J% P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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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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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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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3 x, f1 G6 {, N, o9 m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d! y( N( b3 m  K; L-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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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6 Q. D! \+ @/ w) B/ u- C* {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7 Z# p1 O/ l,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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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1 w' x1 [: D) i7 b7 l2 x, R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6 Y2 |% [4 T# @9 s  p. T5 C: r5 M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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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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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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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3 w+ @& ~/ Q(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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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Y5 s2 A+ P* z  d! W+ G) m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7 v& ]4 I2 b) i$ V/ T& k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i1 W) |3 h3 ]6 M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U" i6 G) B! \( G4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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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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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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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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