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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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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O& p: O- Q/ j$ o, a
楔子  {. t. }7 ^) H; L( p' R
, H. Y0 U1 b: }# y3 C8 ]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 Q) h" `* Q3 m" B1 ^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  f8 ]% s" x2 M# `" q
- b; F: \& {! n$ l& q/ m; c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6 t* \) v; P( j$ n+ i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r6 D/ ~4 f0 e/ J% [0 H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R; {4 V" ?# w) @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m" r! X8 N  ], k/ E& Y
3 G4 A8 h% P; |( G* d4 }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d( x/ ^- p2 Q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F; R% S. \! S) ^8 L' h
9 r2 i$ o+ q! Q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3 R% e3 N3 |/ H4 S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8 A/ o! i" H/ @& c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q2 N) [" q/ U: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2 g$ k7 T5 m3 v3 ]; B4 W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w* M6 }6 V+ ^
& T/ H* R' f) ]# i& x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 r4 C0 Q8 M$ x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8 }7 ]) e. ]9 L. k6 y  g& @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6 z* T' [5 A; l2 x: B, j8 Y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S) E; S8 A/ X2 M  i9 f8 v4 Q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6 t) Z) Q8 c; p' W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2 |5 E1 Q/ o/ ~  e
9 S; w0 i2 J2 V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0 Q; u2 w  F$ o" t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1 K- e( B" {9 v8 n' @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0 |' D" [) q8 \" S
. l6 k& o# y3 ^  e- D/ s' {5 y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7 R; m, ]9 l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2 ^3 e; w) ^7 i( a- `# L
: w1 Z8 |/ V- I5 ~% ~+ t
第二個變化是…5 s; m/ _0 w* y" I: n* W% K
4 L# J4 H; P9 ?: V# H- k) _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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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 {, k( p0 k. q- C% |$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Y' e! ~- v1 q. k! \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2 |  j# W% f0 U3 ^& V- U* F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1 O- H# b( U8 Q- T/ a: R
& q, X' |2 Y9 T( ]. l5 k! M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z9 j: H" f& V5 C" \$ C
; j# m5 V9 e" e/ F: A, t" @

9 k0 X$ `. i+ ~2 S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f1 U7 M" q* F1 C8 Y# f9 G7 x  @8 S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X8 c5 x$ @0 g+ x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2 I% a5 f; I$ T6 R% F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a1 [( J( k6 U4 q1 |; p$ d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0 N# D# q7 Z4 t& ~. L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i; E- F- e- l1 a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 c* x/ P& k% i2 p2 d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3 ?) B1 z% D6 Q: V4 v7 W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x* k( V5 c$ D  q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W6 Z2 s# E( t9 D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M- D) d# j( Q  G9 l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5 x9 V) a* H. L+ C: N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B1 ?# l/ j) e7 |' p6 w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0 W+ \/ ]& K- M- i) N8 R) [0 U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R5 z7 q; _4 G* o
出來。; _9 N! U: \' |/ G) C% A8 v! I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t# a) e  s0 Y# J  E; v( z' }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d7 |$ z* ]5 Z2 J. a9 t( P5 G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v3 M: {  o4 u( A2 U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3 [  r* f: s, V  }5 s+ T7 ?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e  a$ j& ]3 k# {5 q2 t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y6 |9 s  A$ U6 N, O' {
, A. M% m6 F; v7 c/ v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 Y( i9 k2 Q) _! e
- n" k& h  F) x, j$ Q3 K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D( w, T1 Z' e' t) W
5 E+ A0 r' p9 k* ^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D  U2 M/ l  j7 w! _3 Q: I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H, A- K$ b% v) v+ G6 x! c# U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 i6 T+ q1 G, H1 `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3 n+ ~+ J+ l+ y! |9 l4 V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0 T( W6 |' g5 [9 Q# ^7 s. k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d" K  W2 l' q1 a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0 q" u' A# Y* e- r8 ?* y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8 S2 {3 U' d, U0 P- l2 z% G, s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 z) u% i, e8 t0 R( F. E7 Y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0 H, ]8 F4 W& ~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f- V# Y  x" f/ r2 ^5 }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z* W) T9 X0 E' V2 X% L. n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5 p+ S. D# I5 r1 G6 E! ^
8 p: d$ }6 _' r' o+ Z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2 f  \, g* T0 }1 b7 m9 t3 k0 w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w* \' v7 `! y% ]5 _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5 K% i- ?- y0 O, X: _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4 @' c, T' G- A) D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1 H" t7 y  m; F$ U5 Z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 I. s1 U- r1 y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 z, K! |2 D9 f1 V; v5 |; `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8 C/ Q. i1 e$ I& o4 |
9 M) P" ]  i- @- ~7 H) @& V& d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n+ K$ V; L( K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V% f% `5 R( C3 a3 b5 y2 I5 z$ F" {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k% n7 {/ l2 M# [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R( f+ |* J  [! w) d" H+ u0 W
. X8 }' c  ?2 ]% e
我突然清醒過來。8 ]; N# W) D7 A9 e; M0 T1 G, E3 N
  G( O# j! T0 ~) _! |8 n2 |* `  o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 w8 M9 B( Q* N/ D  u) E# X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G4 C# f  V* G6 w4 ]" ^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N+ _6 I+ Q! L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V6 B' D& w' T' k6 G
8 N- Z# [0 L( g9 l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k* @, U8 m9 e" k8 s( {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9 l/ _/ t$ |* h! F4 H
( \+ G8 S" ]* U; o  c2 I" W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 J. x9 B. K( _; P: ~/ T' y  F* L! s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0 f6 X6 ~$ K' [  Z% U$ H
) N; K9 ?# l- r1 q! B( _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9 [1 m8 e' W; b/ ?. X! h4 r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3 X% e# ?3 j8 h! C1 k! N' L$ }) c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c( A' y* L/ o9 l, W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_0 `5 T  ~' C$ x
5 B. A! m, F) y( j$ f9 l+ o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1 [: T% s$ i0 K2 m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 x: l, i5 [  j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4 m" }& E2 F, B0 _+ q4 q
- Q1 t6 g. L9 y" k( [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B' v/ i3 {2 A* b$ E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8 |1 h/ _1 e7 h! E3 A1 B" F4 P
" \) M5 y9 E" u3 m  q9 Q0 X6 d7 \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 g: `% I8 I& O% {0 C" q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 @3 ?' a9 H! w3 O8 i- }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X, R/ x  _1 U% z' E8 y6 p)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d$ j- R& ^8 o+ w2 w& z( F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g, N# I2 ~; {4 }! N4 x1 F4 v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4 h& M! w9 E8 }3 _9 _
0 F$ b- x* c. P; X% v: K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6 G* @6 ^2 A+ H7 L4 Y9 Y* u/ w% C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9 S& j2 b$ K8 O' i6 c2 n9 @. Z. T6 @
- b: S$ X" W% e' R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M4 r$ e5 A( r1 S0 T6 E, c& y2 N% ]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 i6 ^$ O* B$ j- x% d6 I3 U- x% \* r
好睡呀？」7 j+ z: V% z! N/ ?4 y1 h: Z
, n9 F1 V- ]  g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1 Q8 I3 Q& b" n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N! l( K, ]* m; W
) ]7 A) P; a8 o- S( b0 N: T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6 Y4 n) J( s$ {; Y/ \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3 d6 S' H+ b5 t1 Y' }# l# g
. l# P0 [1 ]8 F
「好…」2 N8 @& o5 G  |/ z
$ o4 V, B" ~3 G4 g( ~+ I4 v$ _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1 c( L- r# S4 \+ \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N; E4 l* j- V4 i2 ^: O
…」
! ~8 f+ H) x. i% g6 s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K2 d* T  l% @
。8 S7 e( v6 @: M, |: ~
$ \. w" J7 P! @  a+ a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s3 M5 o2 w' g5 R9 E% W' N
道嗎？弟弟呀…」/ Z. K* u) B' J4 O( m
& ^- z; y6 u0 K/ A) S5 B9 Z5 Z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7 }9 S6 ~6 X" K: q: H' t
想念她。/ g$ ?. }6 Q; ?) K; G
/ U' X4 P8 F3 w2 o7 m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1 s, |! c9 y; q" A6 h6 [0 |- D3 V0 F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K, i3 K+ v0 j+ t3 j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q. G3 r) H& N! s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 {$ C) u) m( d
: x/ o1 }% W6 G. _) g7 ~$ U& c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L( O9 ^9 B0 v) d0 S: V
( `$ ?( ?' P- y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T! v9 E/ y; ^/ K, H$ x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 E+ g& \; j' r1 r- m7 i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 J4 N2 P: `) K0 x
; b1 @$ ?) |5 y' [3 ?) t" {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 t. u  u* [0 e
清楚了。. ~# h  t6 M6 M5 b2 g, p
' U3 H! l& d. _+ V( W; d0 P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8 u# [. m* }2 W4 Q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 c0 f7 I, S: @* W2 K; o- M! I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9 j) L- F; D# j& t5 |: f
, C6 W! a3 c9 p7 D1 M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2 p; j: E6 Q6 g- B& L
是，我開始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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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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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9 l2 L/ U9 U- [  ?3 `. n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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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7 @2 F9 J  S: ]6 D9 D/ \6 U" R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7 D* N3 b! ~2 r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2 @% z& m/ ~. c* n% d4 a# o% t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b: Q* G& q/ Y) M. ~" q
5 `+ K, D/ {. i3 M1 i$ N' b0 h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1 \. `" J* A  q7 W# v" b% l1 U
, v& A( |* n) N2 r( o/ W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Y9 k$ r- `' Z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7 D/ T+ R( U/ @: C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p& s( R9 i: V1 q1 K7 J
+ U  ]7 H; i6 ^8 u- P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R$ L7 |3 |" {* B3 ]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5 }+ ?: t4 f  k3 N# N8 S& u2 L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X- Q9 ~- ]/ M8 b6 t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n6 y4 x( @2 d* X8 [3 z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g2 p! y) h8 V- \% h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T" l. j3 c! R+ F" ?
2 Y/ ^4 i3 O) G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9 R. z& B6 J: ~3 J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K/ ]* H* R5 |" a. }& [
- y' u2 t* k& H- O' j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x) k' j6 N# n9 \3 ^$ q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 n4 U& O3 x- Q5 @7 e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_4 B! H( T2 Q# x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 ~' s2 N# A+ H. b  U8 c
角落都沒有。
8 c$ V' E* b1 {3 Q- c& d/ _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g7 H+ D, @% @# @* A  R0 |
$ F& u4 J+ k8 i- q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2 ~/ w! H+ H6 W" t$ U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t8 p  ?9 y. {- y5 l  G. C% `, r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e) w5 Y" t. F% D4 C+ O0 T# @& L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V; R5 U( A& j' {; ]) J
: n% V' V6 x+ E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g7 j( c) N6 C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0 l( I  H# l% O2 k8 c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S2 c5 c8 V, r
2 Y2 o" l, C' {* o& |9 O( D) l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O2 F$ k( ]& a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 u+ N' G2 L1 C8 c( U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Z) z+ h# y% d9 N/ j; l9 T' u
& u8 B9 x' q0 B3 A6 S  L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A( \$ Z1 t; m8 I# q! Q9 |! ]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Q: N( R3 Z8 x. E+ @; W6 ^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 q* A% t* m; A/ |: P( ^0 B8 b( e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i: b+ J  f# H( s* t8 y
6 r3 u8 v, j3 a- k- y8 c- {- I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n) S; X: G1 ]) U( {( Q$ v8 H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i: J( z# t$ r# V: M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 \* E6 V7 |5 T0 n% @) S% |$ e4 n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W; ?% O5 }; _& b  e7 z
手的吧。
* [9 I1 z/ \3 {( A/ c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X3 v. X% H* J- f# b2 v6 [! t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 k/ S/ c, X. r- Z: L7 @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7 {7 X# E. L5 o2 I
) J) h7 e2 y+ I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Q6 B7 B2 x3 t! x% [' `' Z3 F& z4 `9 k
3 x9 m- R; _' ]0 ]3 T. R4 ]) s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K$ S) f  [1 x6 w. r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O* w& E8 h) T+ }0 b$ K
把故事說完。9 N; [4 m. m7 y
8 w% `" Y4 A, ^" A+ |  \3 \" I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1 `0 p* o) L( E0 b8 O4 T, t* N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p* J& A9 `# P5 j6 G. \+ a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 K" @8 w/ s1 F9 H2 h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9 z  R# @! G& t/ l, k" D
$ s+ `: o! u+ A# \  x7 v

- J' O* K9 s, _* R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1 \8 B4 Z+ Y6 i* U( @) L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F4 C- h5 r- Z8 |( Q5 g+ C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y9 c, |# ?+ k# k- Y: M
) o: I. }) f* z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0 v. C# g* x% _* {, T; Z8 ~
( |" J0 U& G# z' M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K- H/ A; E4 ]' y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2 p' n0 h: O5 F' t( S# ?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8 b, z9 G% {& o8 r- ~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 ^5 Z! X8 ]" u$ f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 e$ R3 u9 M+ ]2 z+ l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U0 l( J! \2 {( r$ H  }; l) i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l" E9 O/ w! f4 P6 h1 s1 F2 ^4 g
4 T1 Q4 ]8 Y+ E; L
我早就已經瘋了。
* M1 r0 @! c' H. {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u; @8 G4 X8 Q* s" O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3 B5 O, Q( K3 U% p
/ \0 }+ V" o# E1 a/ ?* ~% P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4 [, Z8 t; g" I: T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o7 C! v! j8 Y, G# ^2 {3 J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y$ Y; @6 z! R9 x
8 U/ R7 E* `  V4 k$ s3 ~; q6 Y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8 d4 q; W; c7 x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S" ?# e* A  h9 u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O' O0 A3 k' ~& L7 l4 D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W8 E: E2 z/ `! @! G' a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s5 W( Q" [7 a+ d8 l  F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 b/ Q/ [4 [' y) w" n. x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6 e1 ~+ D) s9 W
的眾生看。3 c( |  i1 E( H( R3 K
& U# N- `) l* j, `  V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 I. s! j2 `# r; W- q( ]: p( C1 @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X" f$ U& S% s: i# }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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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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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5 {' U0 w0 D' h& ?& Z. f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 p% m% V) O# _! v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4 j+ c7 }% j, d" \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r0 M1 a. J* M: C3 a4 ]* C
很逼真的夢境。1 L( U! d# n, y4 d/ k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1 I' j4 y; q7 K; K+ N& ?0 m6 ?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Y: O- Q1 [4 y9 O# e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_0 Y9 b& U! G
。& p+ i7 I7 B9 X. j% \
9 [; y& w- n3 @, H+ U( z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0 I; U1 w/ ]9 P1 \
; c  r5 c6 H: e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o9 O* b) \7 V1 y7 \7 h
種，專門熬高湯的。  x$ v( r# P7 _7 L0 b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8 D- u' R0 T3 k/ R3 ?: |
$ T! f# o' T$ F; s; u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z' D- O' O2 z7 G- ^( i, L6 P# s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t0 [& O, v6 Q9 L1 k6 D1 P  k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M3 @0 ]' ^$ O2 @) f
剁剁剁，剁剁剁。8 M( s5 z7 W/ k" G+ |8 J# R
( y4 C& J& m' \! @$ g: y* Z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3 M6 w. ]- v3 J% v9 a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1 w( k+ x- ]6 ^& ~) _+ A) a* V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Z5 ?5 j9 z- j( f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Y& J$ b& o% }4 r* p; z' a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L0 K) q  c/ ]/ h2 w) ~, V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B& V7 \$ ^+ a0 }* A
我四目相對。7 `4 z. a! I4 L2 o  P

「…吳大夫？」我輕呼。) I- P2 S9 L9 W* w. T* _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F" Z% N: L. P# w7 g
，又詭異的分歧。
7 h4 l. ~% l& W2 P# A4 u& o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Z& Q& F" E' M/ h$ [8 o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E* h  q' m% a2 N( N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h2 F7 j' C9 h6 N# \
+ H  m( B  j8 b8 r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n& e( i4 s% D! o- J0 i9 R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c" }, ]1 M7 y3 X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G; S/ x& d; h' t2 K# P4 v( B
# S! M4 ~0 X+ A# l5 q& F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V& X  h( n  C9 \, ?, t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6 n- A* J9 ]- g6 _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p2 q: O* Z: a  b" h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o) p6 a( S7 ?- P. J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o2 @) B& Z+ E' P) Y; H3 c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C" {, ]% v* d) w2 _. ?3 k1 g) [& t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0 e9 Y! I% v4 C8 h2 A+ s2 {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0 s8 i* X* s! r  ]3 z0 M
) C  q' K* q: h* U9 M, R7 o, T" a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8 v- ]" |. x# F& b* G
………. E+ a1 R0 y' z- ?
( W- y: K* Z7 Z( L7 C# V* C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K, s. v/ ]1 q8 r4 f: g9 i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5 ^; p% |8 ^6 b2 ^1 b; W0 d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2 A! v2 A" Q& m2 A3 t8 C" N9 z# @
我的背。  j5 W0 X& {4 G8 D) u" [$ p% o
9 Y2 o' k: k7 x$ O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r# @: p4 h# w  j  L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 u. I! \: R+ r$ U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H* d8 F4 l- v" T; h/ p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H6 G: k$ p, p" ^) G+ q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J0 S: ]' j2 T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3 m/ z' q5 R8 n5 M9 A$ ?1 R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0 i6 I5 c' O3 x6 O$ E/ x6 x1 j& {1 n7 r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6 b- M+ ^. o/ i, ?. }
9 p/ }4 \- Y4 ^& y; L* ^6 O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4 V3 Q, ^7 u+ W( b
強烈的不適感。! H# R8 ^) H/ y
" F( I( o* l3 G' d3 [. X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1 i0 W& {% f- l% h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4 \) h, m/ u$ L7 [* _# P: O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2 M5 h6 p, x" ~6 s) X' J6 g( p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3 R# X6 f# }0 G/ [
  H# N4 }" k. s5 v2 j, z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9 B3 w6 P  j' r7 ?
葷。」
& w' ?, P8 S$ u1 p# p. r" T+ `8 q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 A' r: b1 g/ @5 D. f8 F1 g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J* o& T8 n% y" {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Z7 w1 w4 G6 D" z- j" e! Q" M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U& t7 D$ E9 k& s- U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3 j) a' h/ [- P% T$ h$ `9 S
/ B4 q) x: g, s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w3 Q: y' B( i0 j7 \/ G3 t
( P% n. \# J; o/ c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c1 Z6 i* ]8 d# V/ k  p/ a( H5 U% |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o5 n0 E# f8 e# K  d  O/ X
+ S; D; d+ @, G; w& A- d# x* H/ k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8 i/ Z2 ~8 _1 u+ I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 a2 X( N( g, c3 \* ~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5 G7 S: H& T; w: ]+ {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d+ @* B; P( r1 `% r# Q
! y5 m! W$ M0 Z- S3 H9 z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 \, v, v. S! }. u) s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n- d  Y; d: ~" g& ~3 G5 X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V: R2 M- b0 z" c9 a/ Y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u& \  Q2 }1 `( ?9 n3 W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I+ O. S- f( ^# E% u
去參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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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E1 p2 |/ A4 A" v+ z$ i0 Z: k
該出現的人。* E6 d( f$ b: S  g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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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K$ {+ l; @, D" d4 z2 V
# }+ Q: t3 s, E4 k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6 ^- s  K5 X8 Q7 P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 Q) D- |: t; `
他並沒有發瘋。/ N: b4 M! {3 S+ i8 W* K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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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 j9 G2 p  q% G# O) d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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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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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v- y3 p9 c. v1 r

其實還有更巧的。$ P' ?* u( H! C; F; D) e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 H0 Q, w, M$ f  t3 C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 d7 i, `( j0 d' F0 g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Q0 Q9 w, n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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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y, `+ u  m' l9 e) x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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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G- k5 [% X; H) N7 E) M
…
( ^; \9 @0 \& r! q3 K# Y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r# d6 O1 i% y; l0 y+ C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9 Y. ^' D% N' W5 Y" X! M: f; o
1 C; e( t5 q5 F  h  V( C* G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7 c% m7 \3 W) N, z6 `5 v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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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0 |, M$ p& y3 U; h0 a" o* }9 d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N3 v( C4 p2 L+ K1 L( L# V! _! I
4 B. [: \5 S" q2 O5 p1 @, ?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G% `, R2 A$ D/ ~" M" s" U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q$ J9 P& F4 l% Z! P
不舒服。+ f' F: V- L9 G9 \. X, J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W3 N# ^6 n- g7 ~' W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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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9 ?, Y9 v9 [" J2 g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0 x! S, w0 X$ U"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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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C  P# t6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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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U8 F  l, h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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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P1 C3 H' y- S* R1 {, w, p4 I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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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2 [  `( S- ~4 {# ].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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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z) a2 f, j: w. s% k' d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6 }4 V9 M9 A9 q3 I9 U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9 p0 b8 ~( G4 O5 A( H; b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i+ o/ w% ?+ r- _- _* r8 `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0 B! }+ ]5 N. e9 ~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4 y! O& _+ ~. f! Y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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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b$ n/ c7 m8 ^9 \!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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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 M# E' Q6 J4 D1 F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7 U& i- D$ R! t# b6 F8 z6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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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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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1 C6 o( z' N% ?- I# x7 q$ G0 U0 `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X: R/ s- E; c5 _* ?, _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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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0 ^7 \" h$ {2 m& r( n4 r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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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b8 ~0 P8 H) A& K, P( H&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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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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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L* b; n+ g8 w)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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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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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7 p0 _& S& ]5 e: N$ m+ j. V& i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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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Y' x% ^) {/ f( [( B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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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h# Q1 t; _9 C1 d; y9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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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4 k$ w  b& \5 B  a1 V.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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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S3 x+ M# y) y) d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K7 @3 D6 l1 J5 z& z6 p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Z  K5 k3 }+ r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0 p0 L3 |# S. E, Y! @/ I: i. ~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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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6 N8 z/ K# P* V" {" y% D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t( c" u2 [8 |% C5 i$ R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Y* |8 M*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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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1 Y8 l2 {1 F) K. x

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Y& T" f  U: L* \: b/ Z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9 `  y$ U- W( n. n: ?& {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4 V" o: {4 r) ]- c+ {7 E/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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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m( q, d9 u; x: H& `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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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P1 w3 Z! S" Q7 C7 o% f3 h
1 J5 A7 h- o8 C5 c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i% l  e/ `2 k( O9 j* ^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L8 p$ z2 f1 [% v; x; i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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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3 o- i. s, p& {# e$ y! z; z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1 O; u0 }. U5 e) c" j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L9 V0 W& S: \% N: P/ T: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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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3 q( g4 F: |6 m& u) X, X" f+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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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c8 {( v* E7 E2 e) e: f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Y0 C' J4 U& H3 p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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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x/ H$ K  S2 P" ~( |8 D

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_+ z& c( M5 F6 g! Q2 a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_! w; q' M. R  ?$ J- o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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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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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X' G/ y" J4 f( _, T, [' w- z  [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9 Z7 t% W% y" W8 j. V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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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z$ {9 G; P( ^8 s: v; @6 q: N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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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a' a+ [4 ~) G; m* G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J% U6 f4 |" u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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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0 f3 `2 V3 B( l" y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4 m4 A! n9 Z+ ]5 p6 z6 k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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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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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k# R; y+ `! T) v8 W3 v( s1 W( w: S

他在等，我也在等。' H5 ^8 F3 G* c, M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s# m+ W( T% n! o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6 r9 R7 r' Z( v) [$ s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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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A3 a3 x3 A7 g9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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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A4 {& l  k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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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4 B( G# T/ u& d( s7 a( J5 B  M: j4 f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 G' z# P1 i- l8 C0 r- [6 C( S;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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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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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8 [# S8 T. Z& |* @% i) c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b2 z  U- f& o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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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s. t7 e: J# G; j, T2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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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4 R$ p7 U6 r2 [+ d/ l% ]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x! u( x. \5 k# L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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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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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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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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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_; ?; i# a, O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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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7 W. [) F( h  n6 C, s+ V, W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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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6 L. d' S# G3 j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3 B4 w# o) ?( S- y, Y; |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2 V* b7 `  e9 y; Y& m9 |  e6 P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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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i# K8 x- a1 }2 m;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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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i4 D! p  E9 V  ]5 T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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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2 W3 m- z4 i# n+ F! G' b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7 m) q: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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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g7 g" N% d5 ]2 p9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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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9 E4 m/ y+ ~5 P) b- j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c, P0 a- O6 D2 }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4 D  ?# u. r! `3 ^( F0 }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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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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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m4 |$ T) [2 n- {2 w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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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r2 W& V9 Z8 M5 \" d2 b% S- m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2 K, c6 u; U# @5 n/ H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r- f6 C. a( V; K: h  P5 e2 ~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T  Q$ w- v9 X1 o! q8 `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2 k; L- i7 l1 z" b: C2 t# X; `1 g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7 N  T& ?; R: T9 y4 |% d( M# c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 e- i  p0 `& _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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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5 i. }5 ?& M- n2 s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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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2 {0 o% |+ F7 `0 F( P& t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y  g# N- Y) u- _% e3 p! Y) M- V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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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B4 {4 A8 M: w2 ^3 k/ k; |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h' K" [8 J1 Y& u5 w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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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j: Z% A9 h; B) D% K7 T5 D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5 M. Z+ s/ V5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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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7 w* D" u) U# _% G+ g9 c
，我管不了那麼遠。* G! O* ~+ L/ X& f" \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X& p/ s) b; X) b' |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n: V5 V4 w( Z4 L. z' @5 V9 ^( g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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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E# G# ~0 s* `' T$ C# O. M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K9 K! v- @% @% }. l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2 A; o! z1 k! ]# M* D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H0 L& I: ^* I' D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Z1 H+ o( S' L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1 a" `! F1 G) k4 H/ {
9 I4 H2 a' r# ?( ~; m) t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8 S9 p9 X2 r6 _7 Q9 M3 K/ d, n# D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H4 L  t6 m& ]% s/ `/ B
* G% N8 p, C* `; B+ U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4 E( ^4 R. p8 g
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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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9 c$ H6 Z- E) G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 w, s" z" g$ b% |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B% k# @3 g% f. k
的惡意看著我。; \3 P" C+ F9 A' F) E, r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0 |- d- m$ [, [5 f+ P4 V. g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w9 Y$ L  m" ]( ^; y7 @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X- z5 ?: i! {* c4 G/ v& j$ d# g
9 O" p9 }2 V' T3 D3 X6 h1 m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1 {$ d- b( P, [(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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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1 k% Z2 v" j4 T1 r$ ~

7 R8 g$ @5 u" Z, [4 Q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 [# V7 O, q% H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8 r4 X6 i8 s: r  A8 Z
; m9 @' w3 N/ a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p0 E8 ]% V- y* U7 ~5 M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j+ U/ B: c' _  j* S) a# L
休克實在沒皮條。1 I( L" @" }& e% E
/ n9 t+ C2 N3 L1 }7 x$ z3 r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r  W8 `# b5 B( H+ Y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X' }2 v: S, R" Y4 m+ o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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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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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1 P+ l& I  b# q: k& n% R/ Q1 `
; F. N/ {, X9 u5 x& W. H, u5 A! F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r4 a9 t- r+ W- H" n5 q, r; d$ j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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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A0 I. t* H  F+ P7 o; x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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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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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7 H! I  J) N- p5 s  g( }" f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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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T  j# c- j" p, y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 Q2 a4 p- ~" a* R6 s; Q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d! R+ ^( j2 n4 h: l
。" O# ~; h$ S& I2 f* p' N
8 Z* N9 i6 h, T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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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5 V) W* X/ R8 z* o/ F" l/ a, f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N+ J. d% E+ H8 w0 @%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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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0 e: F9 w( U0 E2 V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4 Y4 x8 \2 L  h$ ~8 g) A* R0 }4 i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 E0 w! M+ `; M: l; O1 S/ ~6 W% ?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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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9 g3 ]" i# L  z0 v) ~- W$ h6 Z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o  ]3 s2 `4 O0 x, L
: _& }; O' g; a( k' ?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A' ^: _. c4 b$ Y. I+ ]7 x0 `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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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0 K7 o* ^  U' m+ B4 A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6 p# E" r- A9 D4 c+ U/ w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9 X1 h9 M: g3 b, L3 C3 m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4 P0 b5 C$ ?7 b8 ~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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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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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5 r2 v% P7 }" G  n- R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 t4 J2 l$ G: F/ C" q, \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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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6 j! z  ~( V. q' B% u# A
! @" w$ K8 N$ @: y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O- T5 C# o9 H6 P/ j: [
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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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6 H/ u2 c( w' a  h( q6 _( K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n& k  e) j9 b5 [0 I/ a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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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 X/ k( [  o; E8 W; @: b% x8 y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5 d% x1 l1 h( O& v% c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6 C3 O* H/ j5 P" ]  W- u0 {- i
故事給他聽呢？/ \+ M; E7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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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k4 w6 {: G% {% M2 r" ^6 C8 Q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P3 P2 P/ i) {/ F4 B
! p# X6 w+ [* N+ R% D8 {) V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t* v; E* p, u8 t9 `# `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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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 G/ C& f/ K0 [# I& a. Z$ M% @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9 `* \! y$ K. ?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z3 W# u2 |4 t% n3 f% X& }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 \/ W. v3 S; a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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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P; m* @: ^) q*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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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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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h* |" I  C. V& i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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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9 o+ i  E6 V3 _" g( O: J# b" d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A7 z# ]' W/ d
7 M1 V4 r2 c& M- Q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L, @: M  D& K  m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C9 L" W+ y-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p9 a# A! N7 U1 b2 ]+ P, \/ {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5 k1 H( e) k, v7 M. A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5 E# p" b$ N) M% K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c6 N% s: s" n1 R& V* E$ g% {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O1 Y- a( n  x/ ~! c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 [1 z& X8 T( m7 U( Y% B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k. ^9 w* ~3 J8 ?
5 P  Q" v: W. b% {! M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 T3 f" G% {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y" R( T( O% i0 P
; k3 R! A% c8 y# _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r+ O. A9 c5 G
. U& Z% u& \" _- ~; H) p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 a* k1 U$ x3 m$ K( r; X3 X+ q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k" }; n+ Z0 J0 x
＊＊＊2 @8 q5 k9 V8 W. g* P) G
$ i, u7 r, N# R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U$ g; O, A" j: P, R8 @: d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d2 m& t2 }. f0 l5 f
7 S, S% J8 f4 Y6 `$ p+ b) J5 F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5 ]% y0 M8 s& b0 W/ a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r; ?3 d  J' l# d& F1 S% K6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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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1 m( K3 \* p3 [7 o.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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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7 \6 o! ]  W0 B% F5 V# e" ?3 i- l
4 p7 L  j/ d. ]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z* I8 x! \/ L: V5 }8 Y/ L& w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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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7 u4 x( r, j; B4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l2 f/ F1 n- R0 D
9 F) P6 f. A  N' S+ ?# \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0 H' n0 |0 B; o+ s- P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8 {4 D5 Y) z) d) p: B8 N2 W/ b9 j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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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4 `# u% t" q2 g$ v7 b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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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q, t0 `: b3 V
- P' Y' G* K3 ?5 I$ H- z# L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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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7 c% i9 `% R4 f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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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A7 M# Q  e" w: m3 @4 l! y
5 W6 l( L/ h" U0 J& y" u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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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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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 U: p5 Y$ L/ X7 A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j8 t" q2 P8 d, ^$ M* V1 ^3 b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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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 B* T! z8 T8 i7 ]( D+ \7 S
這也是一種必然。9 X9 f! E8 E& U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r0 |! y: g$ I# g5 o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H$ \& s# y# f/ W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 a& e9 n9 |; c# p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1 m6 w1 K. p8 T8 n! w5 k5 O& c1 k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v/ A7 Y; n- k9 W/ |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F3 Y/ Q. T* {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c' G, ~- J0 W; B
實互相窺看。0 y: r6 f7 R( R+ _- ^6 h+ D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2 X5 i9 r4 {4 O5 T, `) H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S( T6 I' d  B- A# ~0 E1 H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 Z* c5 V  t# o: [6 P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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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 N6 X2 \9 s: _+ z: {* ?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 G6 {( u% ?" R' _/ G3 V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6 W0 ~. D8 ]5 P& z; r2 E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M, K" u# G0 J, g& Z0 y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 n; A8 k2 D# G5 O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9 J9 \) c6 b; g9 x; D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c# @- ?1 ^. ]2 E7 M+ ^1 I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0 j" _# c/ p+ U% I2 K# [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d; S3 P6 B" }3 i# M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3 [  X0 ^' s6 `9 R7 G- A2 m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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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G+ F4 ]* _$ c$ ~1 ~* @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2 w4 i7 ]' T! E$ e% I9 S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6 e2 n* F9 M, n! ?$ @! B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S! J2 k) _; R7 v7 C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g0 O' M$ n5 N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4 }4 K' @* [+ S& u/ s2 ^1 h- w/ Q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p5 J# q0 T  k, g  q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U) j0 x/ [' z+ s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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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2 L! ]& a5 h$ S* Y0 a9 {% a: b) s3 h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F- i3 N+ `2 O1 L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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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f3 H3 A3 ~8 m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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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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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7 O( n7 l) N3 W"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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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Y, ?. v1 o! h" X1 n9 }  H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T3 e- H3 P1 a2 C4 b2 k8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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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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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c4 x- T( A2 n# j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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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C5 ], u$ k7 o% j& B/ S' o3 \$ I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S# {" d3 z6 ~9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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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8 B3 z( L. g7 h2 S8 R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t+ n*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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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i; e& ]; r2 d;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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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s: [; N  F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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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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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2 E( C" J/ E! Z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s  z  h& E) j& V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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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 r7 R9 x  g# {; G3 }5 G& |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 J) D3 V7 r% R. Y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4 Y: ^  D: j9 U+ [6 ?" A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P# L( {  h" B& u& W* P4 i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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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Y% X9 o, p9 q: @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4 S7 F  B/ f-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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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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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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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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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9 O7 |/ [1 ~% n. P9 N$ u+ g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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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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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L7 r# y- D- W0 w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 ]5 ~; m2 K% W  f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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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V9 j- T2 u8 D; L' ?( _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u( w. H! z! [7 x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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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O  @4 h/ `) C4 i5 s! u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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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T- N: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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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 n- c$ f: p' {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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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n; f0 Z& ]$ z) V6 H9 O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1 J, _+ ?2 X5 R5 W2 K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0 z5 F+ t% G6 P( ~) j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h: K: B; E$ ]' {+ [- Z( w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l! D: |9 }3 [. F+ X5 `5 O8 ^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6 R( w" U  F6 g* F5 A#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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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  H, T! t7 A: l- Y( v$ o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6 W- P" c1 ~+ `6 f8 ]"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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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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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K( r$ A(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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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g% Q* o: f: y* X' x" M4 }9 N. t% ~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8 Q- Y" k$ H; i1 c. X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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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y" e3 f% N: @# ?3 a
頓官腔。- t6 A2 i5 j" V" E+ }! i$ r8 f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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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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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P) f  T5 ]; H* ~  P8 w
煉去。/ p: n" G. u3 m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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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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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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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F# n# f! [% O" @* O$ w- m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s2 x" z( b+ d#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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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2 [5 O) l) u5 v& b' Y) t% {) d9 l' o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9 ?* s2 f'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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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v( \+ ?' Z4 B6 @& c% w8 v2 H+ _$ U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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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s5 E/ E: A, I# w) l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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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G! D' v3 G0 a7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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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0 A( Y9 e$ {7 ~4 X, V6 A
見過陰差？」6 H2 V/ \  E: F3 I1 `( Z; J3 k8 j6 R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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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7 u) |0 P& N  S- E. c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V. B; Y; C+ X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f4 p& ?; d7 y  l6 d2 J0 z5 ^5 K, `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z2 s3 {  _4 O( A* Y
。」5 d" ]4 I!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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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y: X9 Z  V+ M9 E/ \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 j  A  p% |+ l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p, a! z- K( F+ Q  S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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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b; \, P* z9 {5 k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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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A8 Q4 S9 i( O; s- |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Q- {: W6 k9 s6 q+ ?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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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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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4 B2 F: o" [/ B) v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3 w6 U" \# P/ K, Q( A, v
抬一抬眉毛。9 h6 o0 i- `' s1 q$ B5 U2 z1 P7 V#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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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0 E% E$ f5 v! f' L0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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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u! R* @' a2 [3 m9 m7 N: B: I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 O! Z. i0 f* h3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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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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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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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1 Q  q3 r0 `: _) D* G)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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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O- v$ l0 h  N4 [- J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A/ B- l8 b' r0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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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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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d6 ?% n: w3 w" B/ ]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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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4 U9 f$ W% S# K1 C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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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w* h8 Z! e;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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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9 g8 A9 U" U1 N# ~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X4 S# i  b$ P; D9 I' L: C) b$ d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2 A% B8 _& @* |3 b5 b& N* s  }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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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g* E  h3 M' c0 g4 Y, @+ U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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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 j  b" u) s: O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M1 r$ m* z7 f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_7 f* {# u+ e( x. Z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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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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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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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5 U% G8 M% M2 ^3 o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4 L( H. R' P3 K$ O- I+ Y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4 A8 S- X+ }$ p( G
卻沒去揭穿他。" r2 @: T1 p8 Y; q6 K'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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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 P+ c$ b7 P% A: S, B  S; k
也寫給他看看。" v+ ~" B8 w# b1 M7 h6 R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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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z, q* ~3 `* S# y4 ?/ ^2 I9 U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h7 z, Q/ I2 D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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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4 q; w' i& y7 x, Z8 b3 a1 j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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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9 v# [* h0 @, M# p5 y  H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w2 I  O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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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7 U4 W4 ^( p# U9 A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U1 u6 a( B. }3 C$ J% R) ^6 _* T) q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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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6 ~) [; W2 v' U: x) P1 @* O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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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h- B3 N8 @+ }4 i) N) @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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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A) C* }$ G4 f/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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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5 [8 ]4 w6 r- w- d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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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m7 v. Q; K9 h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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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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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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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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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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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1 w1 n- @# G/ U2 d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4 v! H! C5 T. c2 \% a* R0 t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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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4 P8 k7 ^3 V0 P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2 H0 v+ B: G6 L+ E' O$ ?( }2 K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x) j6 W/ u* ], y$ _2 n
圾。( t5 [! _- i6 Q; V. ]
) p$ E1 O  z( W  i  \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q+ g! o, S, i* {6 m+ c  c$ c
難道暗戀我？" X" p; s4 F+ T  P- V/ a1 p
& ]) t% W1 e5 c+ r, a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q( Y. D* {" D. h" U4 ^4 r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8 L4 J# |- B( C5 y( @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5 s9 D4 l- `# B1 R0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4 r0 W7 @- A. t. D/ w5 M
- v4 i0 e6 n8 y' d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U* J+ j$ ~9 A4 T  \3 N) q  j

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L4 E, \( `8 F8 i9 {2 \

「我來帶你走。」
6 G, s- g9 B- j: L+ l! y6 j
這也是一種必然。6 ]0 [: R  f4 M
4 {% h  o7 u1 A6 p% q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 O+ J# Z( t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B+ g$ |" L5 l9 ^( g" P. u3 E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6 [7 ]% o; @, I2 M1 ]3 P- x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 R0 _1 C9 f  J- M5 Y$ i$ P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H+ f6 j7 u' C% u$ |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3 U# G$ T  b4 [4 ~7 F) Z9 N, ]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Y6 |) F! _3 g1 m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n1 H0 b# E" H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b0 O5 S; b5 E& R$ R$ i) P2 p+ [
探索著。; Z" C& U* a/ q4 }
# Z+ H9 d5 [0 \9 G4 x) T/ m* p8 e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G/ m2 S4 Y1 w- {9 }' }, I6 p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 y4 E  Q; T; N! |7 P+ l* W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u( H' H# l# o2 f
1 o1 `2 v, G3 R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8 }2 {1 L6 @) b2 S* B: ~' g# t
壁紙吧？) V8 t+ h& W6 ^) x3 Y8 c
* i# g* G% ~. n* _7 P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Y. x) B8 C2 p
* Z# Z4 M- s+ i. M, M/ J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4 D3 N) z! C% @9 A0 P& k  `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m5 b% C$ G, _4 e; F/ `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i5 H( G0 M7 K0 h! n. u- J1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8 P- E+ C7 F0 F' E) B; T& m1 `4 A
…」
& M" m/ N8 ^* z( L, y* p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6 g0 t- W- L' T% [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 d; d5 a( L* j' l9 k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 C, [# V, b5 k1 e5 g; {: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m) C0 O* G* G  }# o% {
沒有邊際的故事』？」
0 l, j1 I& c$ j3 s6 w0 c# N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9 S. d5 Q# A  t6 K
6 T! Q7 T) B  z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6 I3 X6 Y# r0 N8 k# @) @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5 Q( S$ j7 g$ a8 R' Z0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3 p# \1 K% j+ o( U+ F
% o: l/ p) o" J6 T, i, F$ u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O& v# W( }& ?" Q5 a9 K; v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K3 t2 P- _" B7 r' k
6 P/ H; W( d& [8 [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6 L) [1 E/ T4 k; Z: g+ Y) r" L, @! R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9 g- ]3 o7 s/ h; e# p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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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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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N; H! |2 n, R+ l2 K; y! R1 |0 I8 r; ^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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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A4 A: z5 w1 t7 H+ d# a) b3 q; b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n0 P: V# G  O
: W" R: K1 l5 i1 I. U
1 G4 l% ~% b3 W, e' B8 G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Q3 ~6 B6 E5 N* ?7 g3 W( T% v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8 E& n" y" U5 O" Q& t$ P+ c# s- k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8 V& k! T# i* W- F! ?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7 E/ m& T. n2 T5 y8 w$ I. e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6 T  @3 Y# q$ ?, R7 a  M
自費病人。
8 ~7 R9 y" g7 y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0 n* o( ^) J4 r8 x2 q9 U; Z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4 n% i( d* m5 y% Q; h0 d5 |) ?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 u3 S7 e$ e: z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6 C7 V1 O6 [! j0 |4 o
/ E: f1 K( M$ B" ^( @+ A6 G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2 N; E& _* J4 r( a8 A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R  }0 b% ]. P' {5 L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7 S+ u$ z  O+ }3 L1 @* S
% @5 u) C! E3 v+ }' |6 E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y' y. G& Y$ l! {! k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6 _  A$ L' Q- q: O/ M5 M
對是我的天敵。$ D' h! c# V9 R  J% \
- {6 |/ R& S$ V9 c% Z# H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5 @  A5 A( O# f7 s; X" K! |/ u
…」$ r2 L) J4 q5 |' l% ]# \1 a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  s6 f' q: {$ p# c- u
; `3 z( [$ T) M0 n5 g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A3 }3 ^+ E: S" t% @4 i
6 x; d4 W9 ]; I# _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 Z* H; K. q5 W4 ]6 W- q
因為鬼氣的關係。. ?$ O- }$ R) q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n# r& H4 i8 a. n# {( c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9 V! @& z0 B$ k1 o1 M- E. j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4 v! {# W  B! q% r* m
1 f& E2 }* Q/ l5 o7 @3 G1 {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7 a- f: z7 V  v( g# q7 i
& A+ r" U- i2 k3 u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l( U$ I! w8 q$ Z8 k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5 ~; y+ E( W% W% Y6 Z, n1 i" [, p
了！」
3 h8 O7 M" p7 @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 P5 [" z4 i) e" j& B1 ?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I, }! y0 W' ?" \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I! V. c/ y7 W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T/ M$ x8 |6 X# }. W
。: N% S$ l# ~9 y! f5 _# F& C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c1 N, u5 [  d$ W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U# M6 x, G* Z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3 g5 }2 H* `' W6 B- q* z' G$ H6 Y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M" t" C$ w' X6 A% g" v
就不是吳大夫了。」: I& E; h) P) @1 f, B7 I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n: D+ {6 @, c, c0 _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3 N8 c5 |9 W6 c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9 [$ o9 P- d4 c  X$ t, p3 a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2 L8 Z0 H# ^  T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s" A( M% N( G' L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 N6 \! ?8 A1 e4 X: Z$ `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 A5 q; W" a* n  ]8 w0 _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9 x' y) s; i  ]2 b; y8 u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3 W  d- y, O8 L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0 m/ h9 q+ Q6 {. i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2 e4 c( ^9 u" h! o) R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Z$ q, j" Z" j$ Q  V% ]0 U
' R% c: a4 o7 p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7 ?! E+ L) W# z  h; p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G& \7 L5 Q" U* D- \
- z! ^0 W+ Q6 |, z. U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 V) Y% q4 |6 b' X$ P4 ]/ C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3 T$ M. w5 g- J2 B$ Q3 ^; ~, b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_/ ]$ F2 K8 h0 ^& w6 Y
" K4 g7 s8 x* M* K; x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S: g2 C4 V* e2 E; s; R% m% g
5 W& D0 \& n5 t- q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 O7 }: [: E- e5 j  J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9 x2 e, p" f7 j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2 s; u3 }( ?: A, E. x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5 E, z( V+ ], I# ]( k
" }# }) {8 H3 E" b0 n1 C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7 {- A1 j. b0 u0 x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0 a/ K2 j( i* [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 [, O+ A9 @3 ]1 \8 i% f/ e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2 h' g* e, F, A) g7 t. v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2 t0 c/ s& l& U6 ^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 Q0 X# V% x" L" {4 m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2 T7 K: ^9 [& p4 ^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2 k0 q. j; G2 i3 R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4 A* `! ~  t$ |4 Y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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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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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a3 L% b' x( w, Q, n0 v% {3 R
無一人。

人呢？
; w& v" R% V1 a" M- G0 k  ^; `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3 \/ o1 F$ m# Z" h0 A* Z3 d- B8 `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3 E  Q0 B% q5 t1 J
( s- @: _1 x3 H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l7 ~6 _0 ?. A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U' X: Q2 Q7 u7 N
. E) d: f2 E2 u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9 n1 J7 F) F; y- R" P" R
* q7 L5 j9 n6 K  _9 A: s3 g% A! A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9 F% B; j, H! q$ \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1 s5 x$ X2 [+ J/ o1 f
9 m$ |" {' m  j0 {; ]1 `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_3 F; C5 w% H6 n+ @/ z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7 T4 g, N' F: ]( d
: t% Q# K5 b+ j% G( D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s( w, T; A& B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 N$ s: ^2 R$ q2 L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4 K- c% a. f2 L" ~% w/ L
揍我。7 S1 g1 ?- @* T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7 `  G/ B5 m2 \; U$ j4 @
3 n. F2 o; ^% l/ ]8 h. u! ]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I7 a# A9 f" ^7 ?# M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 m7 P" Y4 U2 w4 a& V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u- I+ g  H- \- |, \& D
9 {' y6 e" a7 ~) M! I( t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_/ k- }* h& W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2 y# [' y6 F0 w9 L' ?# `5 u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L( p* g/ P2 [1 F' t- X+ }; C0 c
某些疑問。1 ^" f; F0 K, T& M# U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i! j  e$ S4 L' l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 S6 B" e0 t: B  a
6 H! }9 \4 D  y, d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w/ ^2 z3 Q+ C* r% }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c: m# Y+ h" X4 P* a0 `1 p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C" {/ H& V4 k+ O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4 p& D0 v7 ]; Y3 Y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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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0 q2 a2 F9 d5 ^" Z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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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P4 v* n8 Y0 T' F0 L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5 R4 H1 o: _; i1 j3 \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 w9 `  z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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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6 C' E# [% D# V) A2 w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4 a+ ]( \# U" |4 L* S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2 z& ]+ a/ p2 y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 Q1 p4 ~) U9 n5 p7 a* G0 d/ j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8 C( r$ {& P9 O% D& |+ Z- h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8 C5 ?! t+ G- U2 x- |0 O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u7 ]2 |' S4 s; D; K8 k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h8 ~* r- r* e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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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 R9 F. `. S4 S# T! I% H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2 G' y1 B, x  I( L: R* N/ S+ W7 E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5 d6 g0 t: w* v) }& ~. ^1 z5 }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5 q  C  d' y% Z3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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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6 Z) H4 z5 P" w9 \6 v& t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3 i3 I0 [! n; O8 U  ?4 }1 d  _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i7 i) A0 w8 \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r& m! U& f7 W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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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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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z' }6 s3 o) r8 p7 J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B$ _) ^9 u' P3 f# w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_/ B% W& m! M4 L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5 `: ^$ ]3 Q/ v  R4 ]* R" n$ k
6 p1 e) U) _2 v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n7 r1 f! ~* W' |- @! p

我打開門。  }3 ~( l: u4 y: t. I: n/ u7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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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2 a' h2 r- X! y+ }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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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t/ m1 z( x- m, |" x3 T)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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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V: ~- [7 n$ l$ ]( e9 ?7 R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8 p+ u' G4 }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t3 @% b+ f. `& f" v) H  E+ ~' y- b
7 p1 p, c! ^3 `4 ~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o/ V, L6 h0 T4 n  d0 R( W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1 M) l3 i7 j. |  l( b+ b% @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  z8 M1 m/ O+ H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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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V) i' m4 _- E, u. N3 m1 C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 |4 [' z8 W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 ~% @  S3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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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3 F: y0 U) ?& U; Y8 X3 `: p/ p0 v
7 R1 K) D' y9 m4 N6 @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 n# U' c0 j2 S5 w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h1 q1 Y- [8 u
* o( h$ V, L1 c1 D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9 y  p' g8 q0 u6 |- a6 \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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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K2 D3 }' ~5 s
難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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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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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7 m9 K0 T. G5 O) O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1 r; P1 ?# M3 C) Z$ W$ g- L
，就是美麗的。』! d: o& }, d: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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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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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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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9 o( Z4 T2 ~/ y* Q) j2 r0 x  ]
『陽光好美啊…』8 Y( ]. ]$ F$ ]1 {7 o; T( W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5 i/ F4 X6 F1 q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 F6 _4 g0 }* \&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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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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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q! K7 ~- x7 B, \; Z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2 h3 Q, o4 I. i* u" p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G7 |, i( |9 c% F5 w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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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9 o+ S' X( ^" x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Q5 D, s! C6 Z; }9 G: M% j. F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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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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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6 ]% ]2 }  F0 ~( }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S9 j/ M9 Y' J/ S& m/ w  J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Z4 W, Z' X+ U( a0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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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P6 I5 N* ?; Y
，她不會來找我的。/ ]; W; E2 U$ Y1 z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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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4 V4 D; h* Q& w( d0 S+ I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D' A7 y& ~! B2 D) f3 K
8 O0 R, x% y* I4 y8 k+ y8 {- m5 ~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T* |# R2 U: s- [' H. v# ~3 ?
聽妳說謊。」4 G- u) ~/ k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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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r* l( f* N9 i. x, F2 V, M; p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1 ?5 I3 S1 v2 K! U, o2 e/ T( o9 D7 v7 `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1 P, V# q' f! E; p  W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A) l3 ~6 c3 a5 `% |, S! z, r

「給我。」我向她伸手。0 N- I* u" k$ z( X* K
" R4 B. k2 |!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U6 ~. J" |4 _+ X%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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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b( f1 f; m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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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5 t( d/ {- Z5 i9 }( G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r9 e/ P9 m: r!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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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E; K7 y* m0 \( i7 c1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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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c' R* k$ c7 {"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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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s' m( s$ D& p0 a$ Y7 q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P! {7 y; t1 r: O4 i5 ^& x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T: J7 a, j9 J  Q; n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A. h2 l7 k: S0 h- \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 b8 x( {, S! y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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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6 Z/ E5 j& B* l7 ]/ R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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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0 ?9 @# v$ r  M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K; ?* H, {% s' s7 B+ S/ X  E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 e5 J* C8 P8 e4 m, C  B0 I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1 E% H- R9 o. W4 Z& f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4 J8 [# N( _3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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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j: l6 r  U5 m* T0 u( m; E; x2 \

4 a. e6 ?4 L  ?" z* `4 Y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6 G' y0 j1 O; p' _
- `; \! X) u% d! g8 ^4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1 n# M3 s+ G0 P) V) V# n# _! X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U  f' J4 f) R: O8 U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9 [9 h1 e+ l7 t- b$ O5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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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1 g5 C/ o$ z* ]+ C+ C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2 l$ v+ f! t% S' f* Z
保密的。) n6 [% a- H* s  {- e$ i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1 a$ R% p1 w6 ?. ~7 \1 ?
$ T) z. w, Z: b9 d, @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c+ ]* w6 R- @, G/ ]  u7 U' E7 @, S) u
…
/ }8 @1 e' ~6 ?  s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7 u7 O  W% {) c7 v$ y+ G/ L# H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7 {- w9 F( ]2 _8 C2 a/ M) p. r8 i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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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9 W$ W9 @. m5 N5 _0 Z( M
者。8 P, `/ H,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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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3 \% |5 e3 R' B$ |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c+ w  O% |% G; v/ k5 Z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t) S+ C+ D( L" K6 Y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7 [7 }0 x2 _# O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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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1 c6 U) x. }: {9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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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6 z8 l1 @" \% l6 R! Z; m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D8 u" G5 w0 x& H$ O( f/ x: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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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h4 u+ |9 W3 l9 M. X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K$ v1 {- c0 s5 G/ ^3 Y- L
篇抱怨文。; Y3 L/ h& s! `& q( @% U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U& v) l" k5 N4 T
都毀掉了。" s" U& F) G  ?) _+ A5 p/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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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v! }/ c6 s0 `# ?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4 c5 G6 L+ a. F( E2 X. c'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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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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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6 z0 ~& G4 K7 L6 A, c; z" u% |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b0 _! L. _8 \- G2 C4 j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v: w+ {& R9 {. s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9 l6 E; i( O; ^4 k" ?. e# o
，我知道，我知道…+ e2 Z7 a* Y' r- N5 i7 L7 r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W/ x7 _# T" t0 q; r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J  x" ]& F2 A' U.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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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害怕。+ k9 y* N& ^4 o7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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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l: h+ n' `; b2 [/ M4 u/ d. m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6 B. r# G& w- o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3 N5 ?$ Q8 K1 @5 S: v! C+ Z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W8 ]+ ~/ }% L6 l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 X3 u2 u: {( z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0 E# a7 q, ]7 [% Y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c* w& O% F" z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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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5 p- Z( I# ]# L' A9 Y6 S1 j3 c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D  l/ R" P% E$ E* u2 j! A3 ?7 Q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i6 m, B; {  Z+ V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w9 \; F- {6 G3 j3 ~& p( }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1 z0 o0 K0 o1 @  G$ W. t/ T- g3 X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6 N+ @' C. h7 s7 p4 g% w5 L5 l
# x/ Z, J/ g/ ?, s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 H, L2 A+ w8 [' u4 G0 ]2 R* Y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U1 W: k" c% z9 j' ?) D5 f  x+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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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O  z5 y* T% n5 c)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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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B2 Z; ]3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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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H: n0 I  Q1 V# x
。」5 c* W, I4 m; W) z2 B0 N- D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y3 e. s( e0 I3 `' q
0 J( v- N5 D" `) V; z: O9 w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p$ T! h) q- w8 G
8 }: ~  g' }7 L+ B) F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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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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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3 N6 Q' y( `5 U: X5 {0 a% }
2 M% q4 U. ]8 F+ d* H. c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5 j, P0 p2 w" N; f' W+ N3 {
! F$ o/ m+ y) t
2 G  I5 O3 i+ M/ w0 R* s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9 W  @7 E4 Q8 d- z/ P6 ~$ y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K  `# t* }, h
扔了。# k3 |- x( n/ m# S, ^1 E' J6 [
9 H& x6 z: |& h8 `5 _) h( Y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t4 Q" K5 V' a" u& g& e/ ^
/ S/ p& S' y+ |4 Y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x5 g# M- i5 H' }$ o; g8 s* }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F3 M) P2 \& E1 g
。+ U9 h; I& {8 S( X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2 \/ n. r) C0 q* Z& c0 m$ G$ Y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a$ ~/ _- |/ B; _
3 _' k' s1 g. ?+ `5 ]2 M# t& F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0 v9 T' j: s$ K" F5 Z2 X5 L
去辦好了。
0 }; T: }0 u; ?* g; R, ~% U% f" }
「小司。」1 \8 A9 g  ]4 N2 ]# v9 \9 k7 E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 r- E: s% z1 t2 }% M! x- G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4 m  i5 O7 P  G  |9 V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_* c5 ^( {/ k  W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i7 ]0 Y/ ?! a0 g7 Y' ~) l+ K# W5 `
7 [4 P% n/ F( K8 E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9 X6 Y! Z+ N1 P3 v4 b; n
4 S# \, q' p, u7 R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O2 L. W; `" \$ x  ^5 s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4 m" v5 p0 ^# j- p* ]' \/ n, `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1 W2 c1 Q' O' z; M( S% o8 h
( o% |8 M0 J4 e0 E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6 i# h9 L7 e+ N2 A6 T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3 P2 t. ?: H$ u! Z6 A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_+ G1 k( X6 h( P' J% H3 |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 p( Z6 v. Y- a! Z# K4 z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 a% B/ r2 B* n, g. d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 ]/ M! u' b* p2 ], O9 g3 x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 C7 {3 Y; Z: P. z% {7 ?  K+ n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 ~. q% m( N" |" ~
: U; Z8 C) N- c: C3 z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0 ]  c" b" d5 N& R4 `' s+ R  `
1 z3 p- |- Q1 [6 W7 x& q5 X+ M( o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B) J1 d$ c9 T' _, }8 X: _2 U& k1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e9 E; ?* \- i* y' v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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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g4 Y0 r" d1 p  q! R( o' ^  U) k
5 ?4 ]$ O4 e5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 a6 m4 d1 a. H& C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y1 U+ N8 q+ }7 B7 v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_2 q$ _( Y& g8 N. H: n0 n1 s

突然滿感慨的。
; X1 e3 e8 ~7 B
# w- X. a" w  D% z2 B7 |; M; f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9 x/ E1 Z; ]% h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E0 s* D& S! h$ a8 W) w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n$ {, I& n/ b9 `" n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 R) w* H  z7 R5 t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s* x4 D+ _6 e$ w2 }
" J3 n- }0 t) }9 w( E/ B2 D; z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v& B6 W4 e( e2 M& E8 k) \
3 k" x- n9 s7 @/ X; F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 [7 Y! S& m: k/ |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 F2 B# o- ~' s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0 n3 B1 M" G: B% m8 g7 P4 Q+ j, X  w5 F
. ]1 L0 k) s0 z1 Z& i8 \' y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4 `. {8 h9 Q. k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 l0 y, ]( X2 o  Q* N. a& F. _7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4 v5 b/ S# t  ]3 Z: O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0 @' n8 ]: e4 y! @
3 K: j% I' i; g/ t1 p% H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k" o2 R7 r. S- L# I3 M6 }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 g' `6 U3 J+ `) [8 K: r# H2 R" i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 U: v' z( U: e/ w  l3 k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5 b3 B* P3 Q' `7 r  j! E, o; V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j: f- |; K5 c' o. ~2 f
3 b9 s0 o& {4 Q7 `- }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m& V4 \: D8 z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i+ C0 i" `: c* O0 L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 f* D! b- ~8 e" R9 h. x8 S% u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7 l  k4 k$ n' o, H$ m' O. C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k1 v7 R5 S& j% f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 j0 [: g4 @; L+ y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5 j7 E5 n: e8 I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1 a9 N9 U7 X8 [& E3 M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4 Q+ L0 W, ]; J6 c* D. w% x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l) y% Q( x1 I$ w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k" _+ J8 ^2 ]9 z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 w" V/ v, ]" ~  b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x3 W7 A2 o5 t$ e, M5 o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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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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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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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6 I- Y% I% \7 T$ q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G3 u* w' B# r0 L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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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9 v# {* s6 y' k$ a
有嬰靈嗎…？」( \* l$ ~1 u& ?% G( p; M+ B1 @
1 I* S7 R: c/ A( ]) u% o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 d) J' k0 J) [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y1 u7 J7 L0 Q1 O  I7 g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N, C6 c. b- A" X/ j9 D3 g
會笑的。」* z. l" \; N$ P; r+ x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0 l+ R- {, v8 G2 J' }" C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J1 W: m) C! k

她愣愣的看著我。
7 Z5 l, a1 [! k6 X0 [" \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b: L3 k( K( ?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 I" d( y- J+ n2 E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7 D2 v/ J( f0 ]  x" x5 b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E9 M& w; N& @7 X, H, p, d
( a0 r" `; G" S' N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7 q$ Z) ^% j5 Q9 S3 f8 L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P' U8 x% D6 W$ h; r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d" ~' W9 S  Y! ]; t+ ?1 a6 A
2 L2 N8 f: Y6 c3 n, a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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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8 ~3 d! N4 o1 y3 j! k, a+ M$ g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q: ^" ]" O4 ]& K
4 k  Q, I. t3 E# W+ p: U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 S' x# H  q8 t% N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5 Q# S9 O& H3 f7 u9 y+ Z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1 v( {6 P6 p4 h) S; ^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2 B5 ~+ r* Z, ^2 f7 m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 R/ H" Q6 a9 _1 I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9 O0 e  S4 c; X/ ^3 v9 M5 G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5 ^5 P' x3 O& Y4 ]' N8 B* q, x2 }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N, {& I# o& ]& ^3 U; `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P/ P# c2 ?0 F8 b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j" G3 F* z+ U3 y. e( d! |: g' W1 L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8 Z+ x" w% M" Q  z/ I: G

「一定會的。」我肯定。
& p9 @; Y! S2 a( x8 R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D- }% K! _/ `) x/ U  o1 c5 e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 d8 V9 l* [/ q' d& m1 [% u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1 `' r8 M4 `- n) v3 J& g0 e: S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1 A9 ^2 U+ F# J$ r7 q) E. W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E; v- I0 f4 n% {" c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U5 H( c- R( n9 t/ f8 ~3 R. ]8 g* ~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x8 p6 O) O6 h+ Y% m9 J6 h
# f5 }" f! e) `  @" Q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9 \$ g3 `# h# `# }! M0 O$ D
3 A; h6 T7 \! p7 P: D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A- m2 `# R  `. o$ ]6 K7 t6 A
沒有。6 d0 ~: P: k- B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2 X3 C4 W- Q7 s( X8 m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5 W# h8 x% {, T# h* L" [0 s
的照片！」0 H2 r/ X: k2 F0 x7 Y' S
% \6 K# N7 ?& A/ }' Z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b+ I8 Z2 n9 v: Z- t
器就這樣被剝奪。
0 U+ I& \/ Z/ E0 {3 R& A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9 T' X+ L. {: u8 ?6 `' ^: K& E8 O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a) j  l9 \0 e: @6 A: T, A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W+ Q  C0 d5 V* n( u! e# r( {
…」
$ C. T1 K' Q+ v, m,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w6 \* F1 |4 W5 T: l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7 y- D8 C: ^  i: f3 t, V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s6 A- M7 ]+ a* T, @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8 w, R' b& O' ^% V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6 p& E4 S: w7 \
。; X/ o, p" u/ H. e' C
: B, P! k3 d" T" j. ]* h3 O( k6 p' b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j$ H% @: [2 P# O# G1 v
海報…」
6 d2 D  x/ {* {5 G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I! Q' I+ i- s# Y' b1 Z! C$ l
4 z# N, B5 [' Z/ W2 S3 a9 H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p: z4 U4 o7 v$ c  C! l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K$ h* _6 \, f0 u+ ^6 o
名字？」4 e" d$ P( n7 V# T2 x
2 u: t5 r' S7 N7 H/ }* D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U/ i2 u  T) Y+ i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k+ b# w8 i" D" X- s1 e( N# j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8 y; ^/ ]$ O/ m+ n& \( ^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 k2 R8 d$ k- u6 z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5 r4 G# u8 M% v+ i4 Q
盯著我。4 `  h6 K" y* R- ~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T; t) V/ z; a$ }$ r7 B1 d5 D
2 A% U' n, [4 ]9 a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P* R# |( V# X" J; g7 P% d' u* F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1 n) b7 R. E1 p! E+ b; e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x8 ?. K. r/ l6 d, v- w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d5 L: _7 M, B! f7 a
字，叫做「草船借箭」。( x  w* k" i; H9 \' c5 D7 T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T+ X  _  P/ ?( z" u4 b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5 Y6 M3 n1 U$ T0 p# a, _( A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W6 Z" n. `  U5 P* f! ^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q* ]2 j- Y9 i! E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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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6 S9 V, ^8 z+ T1 m3 R- E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M0 b, C0 O/ r% A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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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W4 p7 Z5 p$ b& y* D' R: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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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O9 u$ l) S/ s+ i3 |0 ?0 d.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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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P! Y8 H9 d"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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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F4 A2 g. `4 }( w# e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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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k* Z1 a/ d9 p3 Z4 q  T9 T# B( V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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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5 k6 |6 M$ t6 V* @& k5 E
以還。$ ], P5 u: U- P% y'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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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4 `! X0 F# R5 u" y/ o: I" x4 _.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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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u2 |" x1 R8 c5 S3 c* k( O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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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7 R/ N+ b7 u' t0 _)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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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0 E/ H' t$ g+ `- I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Y: ]* |-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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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v2 O- ~7 r. m% F, J9 V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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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X7 \$ w* J! ^# A4 c7 q  Y( T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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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U( |0 [: T6 |/ y  k3 D: O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T3 H( V9 z0 s+ k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2 ~( x: ?: ?/ d4 I' f1 x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_/ X$ ]5 i0 G. i- E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0 U  h9 W0 D  n" c: A1 |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2 w. ^# d$ i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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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S1 e) b2 m# |- r9 P- W* _0 q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D; r" a/ Z5 q/ l$ I
」) w5 o6 Z1 r9 ]2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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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K' _! e9 [- k5 q+ @6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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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M$ K% ?; I6 e7 h+ A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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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M# m2 w8 {3 @  V: s# W+ G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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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M, Q7 j1 T& V2 g# j* G  @% @2 u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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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s5 f: \) ~6 o0 f4 Z3 j-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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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7 A! j" n)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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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2 w) y" |/ T( p) W( Z# ]- G* W- Y& ]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h) |9 K% B8 F+ m7 C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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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8 n% E8 S# Z$ ?4 ~( r8 V. Y-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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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7 ~4 r' B" ~$ g9 k3 Y- E3 ?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S% W9 E% f0 ]9 U: i+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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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m4 e8 q# @; Z5 J5 s. Q) E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Y; _/ L; y* G& E& v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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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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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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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P3 S+ E2 o+ F9 V6 J5 @( a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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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_4 i# f3 m$ J. f6 W1 i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2 s; j) N-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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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b+ \. ~: F2 i4 @& ~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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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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