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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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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7 E( }$ |2 C5 v9 C6 _

楔子
: h$ b1 s3 w$ N9 M. M5 l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1 ?3 U" i- f1 I( l% ?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 a* L1 h& v6 _: \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g! H" k2 E, n( c4 ?+ S5 d$ h: Q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 F1 K* }5 y* h! E7 ]' J6 S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2 Y+ w3 J: c# W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Z% L! U) H7 g2 ?% o" r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 q' F% |# j  }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p1 e( H4 \$ C  t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7 p) p7 Q8 o" N4 U: M
; l( y3 V' @8 v  t& t6 E$ C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c# \6 p# _: ~" u+ U" D% ]' k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2 x+ o9 Q" \) X" y* o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c/ z* Z. O0 A3 i4 p' K7 k
0 M8 ?2 W4 W& L/ S6 ?2 F& {$ N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8 N1 k9 Q* O  E; j, N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 X3 d8 R& X/ b) C& Q% I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3 B& P9 R  ~) i. Z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G8 A7 x5 r& ]+ h. `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a2 I5 A# i: B# v9 \
了。# d4 s$ p* U( n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L2 i+ R& K; K4 s$ h0 F" A
住。' O# l$ z5 P$ i9 B& J( Z
! h6 W2 ?5 H7 H. @2 r& E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O5 o2 `6 C+ b2 H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6 ~$ X' Y6 a' k& k7 |' o. q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 z  c7 P6 M2 k. P( r3 O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4 x) J9 [7 ?2 H" G  ]9 M3 b9 s
1 t9 W5 e8 j$ m* _- b/ A$ C! R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O% [; I/ g0 o
. B) W" d( d, I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e0 D2 W6 y3 x- L: |
7 e' G/ {1 [2 E" J/ q
第二個變化是…1 A% K! e! e  c: S4 n
7 }2 E; _* Q. q" z! T' {4 E0 H
我遇到了鬼。& S" n4 k0 J: D2 |/ N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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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N& J- e) ]2 \4 ^
# }9 A4 u9 ^# Q
2 s7 K5 z- F( w9 M' j* X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a# C) @. B. Z. h; k3 y
5 i9 I7 k9 [2 S(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z% ?6 W+ \* x7 |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a7 Y3 P! k) D; _$ I
出門的好天氣。
, ?/ L1 k0 j/ Q* [! i6 v3 a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3 d, _1 V, |0 c" ?
扔了。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5 T& s3 N2 |- h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 A( R$ i$ ]1 A3 w$ \9 u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V: @( J9 N& O5 `8 G( `1 z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7 [) N6 j( ]! r; A6 q+ b; o
6 W1 N6 b: {: l: r, o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4 y  K$ B" D8 {" k# a# g5 i5 m) Q2 \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6 B2 l6 E  @4 R% _
。& j$ K$ M& o, o# ?9 ?+ U
1 y3 s% a. O6 y5 D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5 {. Z  `! @1 V/ b3 Y/ u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H/ r3 S5 r1 j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8 d" ]# x2 f# n3 _% e! H  F* c

「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 M( m1 z9 H; ~, h2 f# z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y0 \# t6 W5 P, M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0 r3 L! ~+ D; N. b1 q- y' @0 r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 D0 U) d# H5 [. R6 ~( T, |6 c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e( S: m. z' _* x; n& u1 F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X% a* x- ?- j, R+ I# e1 u- R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m- J7 ~3 }3 \, T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2 I! N4 f# V/ t- F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Y  A4 a: C+ g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H; [5 \* K1 H4 o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9 i2 i0 i& r7 Q& E) e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X3 d' L( W9 x, ~) }: P4 Q" y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r8 @6 {" F% t% @- K$ a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Z3 W2 p# T/ O- u1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Z; j) M$ j. d* q7 `& z/ C1 w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c: P4 ^" a& i$ K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s/ f- Q1 t2 \$ Q& p
3 \9 U  v- k& I# T0 C$ I6 H! }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n' S  C" G8 k4 e) ]3 T! P# P% p
+ v, z" y4 L4 J, f( c+ N& e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 D7 r& w& W% P  l/ K- @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Y; a# H: i& P, x4 |2 y! ~2 x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 x- _) z4 q- v" ^( s8 l8 H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z/ {1 k; a" E# T' ^. N* }- x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O0 k2 M+ S  Y7 b; t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w+ X8 `/ S3 U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z: @3 D: \$ H$ n

突然滿感慨的。- r; P! u) d# w0 Z
' T" T+ k' X5 r& M/ b0 {# }7 o
4 F2 K/ b  O, v' Q  _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y: A8 Q4 E" y8 A/ a, p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H4 B" w+ ~& @( r6 @1 ^' b
。: U5 v3 t7 F6 ^; `1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2 e: g5 F' \# V, H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1 ?$ ]8 X0 y' k; H2 f/ n
( l5 N5 Y/ ^7 u. y/ g# p6 B! b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8 L1 W, c) t5 p& R  ~6 M7 {/ T
。% L" P. J/ L: t) p  J2 W4 C1 u
( s  Z8 I* N! F, f/ U% @8 t! [* U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3 N+ J: X4 t, u  X5 F/ j& H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3 |7 X; ]) L- ^7 o, U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L  H. q  Y; z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d( _" n1 N, V  \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8 I' I& p2 a  a( W# Z9 @
& `5 D" S# x. S) F& E, X$ d" v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S% f! P$ I7 M3 Z8 `9 J
」2 l: L: ^9 F" ?  B7 F4 |
% I' b- K. b' ]: ?9 l/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e, o& X" f" \# u6 l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 P2 H3 x8 i$ t, l( y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8 R" a8 y' P6 A' X" C6 r7 N! y1 t6 V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1 R+ s& S5 F, G; o* |7 U' T/ w
" C; r5 s1 P& q' r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1 W5 ^2 W1 f1 c- G3 l1 X. ^; b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7 L% U! e- B6 y3 O0 _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C+ b: u$ U  R+ Y1 A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w& ?/ R( a( _6 A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9 ^9 P) L2 Q) d$ p; Y) r# D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 S5 \1 L6 I) ?; r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q$ v! ^; h3 ~) t% C1 f6 A
& F' ?5 M& y; j: H4 K6 H& P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8 b6 n2 t' K' _2 ~' _; P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2 H. B! r. Q- q/ n- {. I6 u0 ~* ?7 J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M% J4 v# g' _5 z" v9 z( C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O$ _  o/ z) h5 o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5 `( ]1 G1 p& d0 \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 v! y9 i  g6 {  ]2 t. Q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U" n, r& U1 b" S! K' |' k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6 w7 A0 Q4 M$ d8 P. v" T9 T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Z  J7 {$ t  q- B7 k2 n9 U1 M1 }
( b6 i  Z+ y. p* V5 g2 C+ v' Z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F  e) Q- T" _5 t4 o' u0 l6 V
( `  S5 b% }  D9 H: J% A2 L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9 w* I- N3 F; w
' M$ n4 r2 p0 e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Q: G4 t8 j( C7 J4 D- |. c6 u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l' W% O. {4 q. s+ o1 u) c
3 m) e1 Q0 O+ A% w2 Y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1 l  g* [7 n0 Z, V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N- V3 q" G1 h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F. F; M5 Y* ?- a8 L/ Q6 i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9 w. e, ]6 D; v# x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i. O2 L7 e# W3 z( {0 b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3 H( K: N9 @" W; U( E, [' c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R" M0 I: N7 x8 j) U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6 G# a! h+ [1 X. n; S4 n2 K0 S
有嬰靈嗎…？」  [; v1 D/ j1 ~! ^- t& S/ t7 L  N% r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b+ u$ m+ q, Z- ~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t9 d# B! w3 m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Y$ H3 N/ L7 a9 x
0 c' X" N: H- f, ]$ s- q3 q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7 @7 o5 B' S& l* w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6 _. Y2 C0 E8 y5 b: ]$ ]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1 E" ~  b- n2 P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 n' e3 o2 v: M$ ~8 R* N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_( n3 h$ _( H4 C: D1 C% v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s5 i: [4 ^. r, D* [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 U% H! e2 L+ S. M; G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F* s+ q- G( A& U  j  ^2 ^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 C$ R4 r9 ^$ s! [, b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6 d6 d  y& ?0 d( Q7 j" V
爪痕。# Q* |. I+ Q$ z* N7 H* K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k+ }& c+ G( y, ^6 p" o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L5 s$ p. c" I' R
* A+ [1 ^' `7 a. D- `1 I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8 r! a) W2 [& z; L) ]3 |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R, W/ i" @3 h. h9 g2 P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X6 U6 L+ |1 A8 A) X, D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 K7 f" q9 Z' D2 A7 j) }7 g
「一定會的。」我肯定。) I& O$ k1 o# e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v: s) E3 u5 l! c: W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2 [9 x  A6 Z3 X( z/ Q" J$ N' C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 s+ {) c* S7 {$ U
* s0 U! f! }( }- l  ?- v: X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Z  n2 h7 R! |! T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8 I* d% B% S! k( ]. F  F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8 a. A; V4 `8 Q7 c) `- W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 F" g( m4 o6 w
! L- J* @, R  V0 n8 r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4 l- S% d  L& ]/ D- f  N. ^3 s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4 [4 D9 m) p% U& Y; b( ?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2 v; _" l- Y, y! D9 U' E. a8 Y
的照片！」
8 }, {0 ^7 L- r/ m+ I' m; c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 A  }0 d2 Y2 A9 \+ q. Y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8 O: `% D$ u7 H; p5 E* H# v. q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6 J- Q7 a& Y- F$ S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 b; G, L8 T  a
% v2 x7 U/ Q6 F+ r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 z. a# |+ }9 b2 k, P( \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u( M9 m" i, }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P9 _5 r, W7 G' ?. A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f2 l4 `/ O, _5 j& M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 p# Z3 c; ^* r, t
; ~# z2 a0 Z, _( `3 \3 L' T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5 m' b0 v! \9 E. s* E" z4 u( ^4 [: ~# a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8 x& X" U! k7 L; J/ \" F6 i7 I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5 e$ b$ I$ a; x" I! B$ c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p% [! \2 J: F' m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L6 a$ p+ {/ n# f0 F. n+ S2 Z* s8 D; P) ~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4 i# L& ]) l) X9 T5 c
* J8 j$ P+ G2 K9 |' i; f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a) n$ w. N* v. c6 q9 U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i+ b6 b7 G+ g1 E* |% v+ g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v) P& m7 X- f1 W& E
; t, P" }0 i) Y& R: ?7 j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0 z4 V1 G! A. |5 F/ W  \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0 O0 q2 Y& u* q# C, C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4 |% x. l5 I5 V2 P' j% f$ D
6 p) K2 A1 F3 Q: S& c& l* d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T2 c& d5 p3 \  I! }; j# H3 `2 t
, e( Q, ^2 b" \- P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 L& v6 m! J/ m! J7 N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G/ K. k; ?/ L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g6 L* V) v" Y0 p! e/ ^  H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 w0 O% p" Q- |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 l# M: R: J1 r$ G8 r" `/ E! i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 F3 O( N$ C( ~, {; D+ s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5 m" l/ n$ S6 ?2 j% z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6 z: k+ i! v8 x, S) c: K  l
。# Y  q9 D0 u- `( K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8 y8 l! ~+ r" A. L2 x, c
嗎？
* N- z0 c7 l5 l* l- R5 x+ X7 Z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Z& b  z! M4 M) A. z+ M& t. R
苦笑。
  c. ~3 ~3 y; G0 v2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1 M% _. c$ Z" L
, J& D  Q4 |) @. z& B( x& ^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h: z7 ~- x! e2 H8 Q- z" D/ z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她掩著臉消失了。% m8 l9 O$ y7 f4 T  F8 H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4 \6 H9 J' A: J" s) X8 S2 G7 }+ A
: d% T& l+ w2 ]. X4 _3 e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3 x, Q. r: Y& @* U
」
+ b$ H2 W3 T! B) X: |7 D1 {; b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j3 F5 `7 N; K' i& N; G6 R3 b2 s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7 X6 E# R1 Q4 A/ i3 K; G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f) o, f% y5 h) w! K
& h, i0 g: ]! h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V" p" ]! F" c! R# K9 s. [2 S
) B" [$ _& C* I7 t' N" m: G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g1 H* J. K: U5 Y
2 x+ `3 d" ]" r5 d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1 x  x2 z* c; H# {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x6 ^; C9 l6 _5 Z" G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f. j, z& Y' q& s' }  `# D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Q! u/ y3 g  R4 `" i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 o1 m' {/ o' R( y2 `: W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6 S- E7 J7 A7 u5 a; _, I6 Z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5 L5 C5 I0 w. M  ?: P6 N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 k2 {& G2 a7 R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L  Z9 p  F' F& D& b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k, t; I9 a7 T1 F3 s1 ]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 p9 N1 R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B' ^5 s) ~, k, M, j4 E* Y4 }8 I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u2 V3 R! c3 i1 L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 j' n! ]$ F/ O5 E" f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b; G9 b2 v5 T
」, J0 ~- Z1 G% X. Z
: d% ?; r/ O8 l/ n! P4 E4 G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5 i( G$ f- x9 B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T# u, ~% A8 _% p
) i7 N( x1 E) z; i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v5 L2 N4 |# y+ w; y; u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4 ~* ^! i) O- o8 u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1 ^; F9 @. `* f/ v9 A7 z% b$ C0 p3 l6 Y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8 K* [1 b6 K+ ^9 A7 e1 ]9 F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S5 W6 ?# m% N; n( b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 V  O2 u2 U2 {% l! J5 T
我又吃了人了。. w9 Z( Q  n' t3 e& k
5 T6 h- H6 F( i. y7 z+ g8 o: D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6 f/ c& t: p/ ^% w# ~+ g  V! W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1 \3 x1 X8 C4 B4 j5 E; E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6 j% \, n; M% p% I2 I5 j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N" X8 X+ O; m; \. \
0 \  a  b8 f( P/ N. ^, f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t) L. }" O) [9 v1 M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8 c) i3 E( {* V& m# @( u
( a8 U5 d  e& w9 B0 W: k1 P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7 H! Y2 N5 Z+ j$ I9 k
5 A6 s& Y4 X( g. S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7 U) ?$ |" `2 A' {2 N1 b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7 f( N  n+ W8 L7 T% M8 d' t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D/ L; h3 o: A! N6 j( ]
他，不喜歡我。. J7 B1 w3 E. R& P8 v* t
1 f* ]9 V2 k1 v, B) A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0 V4 k! Z0 \! ~/ O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9 r7 X0 k6 V( y# C& z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9 r& L9 v9 E( W
2 c1 s6 V8 N2 @9 }7 [% R6 M4 m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b# U1 j; A1 z) [  D' h: u5 T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3 @0 E/ s2 m& |# @" T
咯咯咯咯。( R7 o4 n3 Q& \# g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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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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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o6 F! l8 f& f& v- D; ^

「給我。」我向她伸手。: a* K" k2 l4 O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0 Q1 }* T5 v- d* L$ l5 [! e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0 M( i- b* K) P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m* f! U" P# w8 C3 t7 `: d% c0 Y
+ p# M4 `, q; S  T/ U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0 }- k& K  v1 g3 ~5 V7 I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H  Z% \0 e6 l: G5 Q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8 F  t9 g; \9 i$ @2 X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k2 l5 E, g4 T2 f
自費病人。
% Y5 W8 \( i9 \' L2 w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A, R8 d, ~& g( a" ^- M) @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J0 t/ }, S5 r% O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P& X4 B1 Q: U; q8 Z8 p2 M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k0 ?% R8 M/ X7 t& C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x, m5 Y9 V7 w2 n. K5 G' ^7 \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a$ t8 `; m) [3 }( z/ c
" c) X. s0 O- j3 f; _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4 l- t' V, W( F" p: x& p9 ]$ q& ?  |6 T
  W5 h; |* \; T6 {" ?. F5 A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p1 P9 e8 u. P# q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9 Q# {7 E, y% @0 S& f# O" x+ Z6 E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n/ |2 `9 Y8 n. Q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 c4 [/ j6 B1 g% F. d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0 W, S$ {/ b# o, C. A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9 D8 x+ |; x" ~
+ Y- m. D5 ]- c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0 K% p  ?4 J' U" m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r6 N; H" `' I+ t$ H/ s; ^" p
: c7 ^: c) k8 a! ?4 Z! ~; S# g' `5 S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s1 |+ B, \3 y9 G# E# _9 Q' y3 U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8 H- ]7 I$ }: t% u' ~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L+ N4 `6 ^/ n' B$ S3 ~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3 s9 k- k" X: ^' G( a1 ?- B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 J& v3 e& W! L. v( h& F% x
了！」0 Z4 R2 u/ ^! E! E4 O4 P
, ?! k3 h6 I& `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0 V' R' Z* w1 ?. v5 p, d& S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9 I+ ?1 K* v5 Q2 a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9 r' Q9 A% _4 j$ _, @! `* W
走路的地獄。! m) D$ g' ~) w) y5 H2 H9 j! ]8 C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D0 ]0 z. p0 m5 t
; t9 c7 F' U, R) I* ?5 }+ W' i( k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A: f* I# u0 {. W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0 j3 d& P$ o+ o6 ?) Z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2 M' {  {5 C' D1 L/ J* T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X* W/ n+ N5 W' C2 k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n3 e: u. E. c# A( o2 j" Y; {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X" M$ x( ?! o% y0 L' w" o* o! Y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Z! g) K& e# L
$ z; M9 `7 g. w* K4 h1 j' s$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0 H! S; W  Q% V! M: `3 b" W% P7 ^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D# j6 c2 m+ v
5 X4 g" u+ _8 U. C: i$ J7 y0 j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1 |# x, `/ \6 i3 r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s! g* }- q. I6 m
+ e3 i" ?2 b7 ^, J9 J, Y, J, |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9 @6 y: P9 V! e& ^5 J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e7 U% ~& X  Z* r# x" s5 t" B: H: H" y) D/ ]
' b! |. }+ D8 e* ]8 r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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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a; E2 i5 B+ _, ]& A0 [  J5 h6 n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0 f$ [/ a  L: Y: o) V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9 S2 T6 C/ A. _# J  J
! k' ^" q. ^. P, q  G) Z- c
7 Q1 b: D# T# V1 L5 J* Z8 Q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Y- x( q9 j, b- e& d
沒聽過這種事情。
1 B# x# G2 x- K7 t! F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X; L* D, a/ q& `. J, q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G: n7 \, Y0 J! ~( P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h1 p2 J8 x/ N% L' W8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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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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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0 H8 X3 U6 d# X& }" i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F+ X9 W0 r# P0 h$ C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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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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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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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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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G; g$ n3 s  F0 m, A' q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P- R6 s) F+ s! z# r* `( z/ l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6 y6 g0 g1 d/ t: e8 U8 P, B5 t8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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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5 {, M& \2 h# {: G!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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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0 }' T2 M# O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7 X: U% L- V- c% j7 V5 r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T6 ^* H  e" }  M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s- n0 I2 _6 T2 b8 I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7 k, B. q3 i' _' W  \( x$ M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L0 V. S8 @+ f4 M, R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5 b- N: r6 |8 j( V% Z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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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f6 l) p3 \* E6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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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O4 \7 F- d7 b8 j( W, e
無一人。; e: _  S2 c/ ^1 I; g+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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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Y/ g2 N5 p& b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A7 Q: S) j/ X9 U7 E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6 [7 u, v& |# V' w' @, `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Q8 J9 e% N; X4 k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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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p' S, [0 p6 D! U7 _# j/ k1 F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 y7 f+ r% i1 h; u8 j! ^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P2 D! a' x" y0 j8 E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z/ i6 A+ b1 o/ x) I5 F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A/ a0 t) _8 j) F* v* t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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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v% k9 p2 S% c1 h! ]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4 _) X3 Z' [+ ^$ F# J1 {. M! c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E  }- A3 h' @5 X4 T- v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8 z" r& o1 X1 M$ f, T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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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1 c7 s( U5 L" h9 @) b- `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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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5 P- t+ ]  P! b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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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A7 F* _- A6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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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e* m7 B: B2 b& W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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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F$ f$ ~!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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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4 c, B7 f" ~6 }9 b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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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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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X) c% r4 K5 X" o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7 O0 D/ w- T$ ?8 w1 G
找到的。+ Y2 T1 b% |6 o( R* ?2 E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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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b" c& N1 N- x5 _5 e& m8 J
某些疑問。7 Q8 }) `! n'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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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 F2 {0 Z! ~; u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 r0 e" e5 R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p7 a; L* D+ y" ]( G3 y0 M% H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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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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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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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w9 q6 G6 e2 {  x8 p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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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J1 w' y: y+ N5 `3 J/ b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3 k( D* t8 z  z9 D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8 d! P' n" _" ~. w: l' ^: b# h6 y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 q" t" m$ j& [# `$ ]6 h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6 z( h! Z( S( ?) X2 d8 R: A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f+ |) l) O. A' K3 m: H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6 E2 m6 ~: Y& l! x7 @- u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4 T( a2 b7 v1 v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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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9 S  f. g,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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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 g& ^! X9 G6 I% y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1 ?! _# Z7 u0 k- M! f; X- }9 ?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s! J& V+ S0 G5 {5 P+ R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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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e5 ?% C" w3 O, J% z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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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2 b- P* u/ c, y( {$ B0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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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U. z) w2 h% `- d5 ], b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9 P: B+ Z% x6 _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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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8 h% F. Q2 H- ~% ]3 R6 ^0 k5 z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H. B2 I3 F2 S8 H2 q$ F& l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8 Z7 S3 G6 J/ ?, B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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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y  q, V% `- D+ ^7 q! l- i: j- P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_( v6 s4 t+ E$ K9 G, Y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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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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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2 u8 s6 y! o; D+ i5 O3 G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F+ k7 X& o8 m' {. u+ p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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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 D0 C) f0 X/ f' s/ d1 N9 ^3 J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o* ^. M$ l: a  V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Y& [# D1 ~3 g& Y5 t& m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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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b; v' G& E+ H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p* b; R( q- U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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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s! |, V4 B. _* [5 s+ [$ O8 u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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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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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P! A, B5 t/ Y  h0 b3 @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8 m- ]% J6 i6 O1 K# f3 r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2 K1 C6 o8 \0 d. @5 I* |
難就會結束。」6 D. W3 D; L3 m) N*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1 ^' w: \; {* J2 u% ?
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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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E7 x0 P* A# p#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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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J2 b. q2 {1 s$ q3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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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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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0 H9 r. f3 x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M: a; U& a& ?( ?5 C' A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P3 I5 I" o. G3 e, F7 M9 J+ G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9 v4 C% {- b- t: g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U! c) Z/ |9 K! v! M6 M# V# V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 R" O5 x- L( l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M, D" a( d' z3 G* ]' e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8 e/ `4 @3 [" A&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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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n9 N/ H, O5 Q. x*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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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1 X$ F& S* f8 {/ z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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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h4 B( K7 Q( q1 a0 z/ I( B+ x* c  M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o% }& d/ i$ P#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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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4 V6 p8 a; d; Z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l# S8 h( S$ @5 j8 r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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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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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1 r3 U" M* c0 c- C( O8 z5 Q2 H9 [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w+ E, L/ {3 g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5 s( F9 T+ d* a7 E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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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6 ~; Z# [' B" u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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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7 M! S9 f2 J3 \: W1 K/ _6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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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8 _+ p( v# Q) A1 u% h( d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t5 L  u7 K2 I$ |' |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t; m6 J& m. G+ X1 ?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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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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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H( X- x' l$ i' K% s6 U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7 n8 Y) u5 w- e6 |4 E- X$ ^2 F* e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6 H. Y# B  j5 n% H) k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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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 _# p$ b4 O/ x8 s; M# g* u- _
著淚，一步步的爬。* E/ T0 m6 `- a, n+ m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s6 L$ z* B  r5 K  @7 C: t; H3 C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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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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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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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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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i* X/ L" C; [2 M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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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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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h6 l4 d% O) X* d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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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I  g5 Z- }  w, L$ o( D' W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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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m  Q9 x* J0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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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k4 s' I% v( j1 {5 `(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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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j, c1 t: X3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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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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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v8 o# b$ a& v9 c( [8 D  L) u- Q4 c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a# l8 H! t1 c1 e
請他們來找我。, D" ~  N: f' Y" v+ N5 ~
, n9 K& J/ P) y9 a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5 E3 ~" j$ k- h  ?! W1 e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7 g! u6 B: G3 L7 J- n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 x4 l6 h8 N7 y  @9 C2 r& o/ W% d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u& I5 L( G) w5 K
3 y" U1 \4 f6 d6 t7 I+ E2 I: ^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7 I* H5 t, W4 [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d, }9 l# ]; b' A9 t
& o5 V# K  G- r5 y3 X$ F; _. N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3 v' h/ \+ H; d' b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6 T, E1 g( o/ [6 m5 E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t" o; Y* S3 G9 u/ e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 R7 J* K/ x* W) R' |  P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0 B0 {# J$ o- S8 r+ r1 s
% l! L- X6 Y' g. A) O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K+ V; ^4 k4 r
% `" A1 E. y+ z3 x/ N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O; ?0 q/ J3 z# Q2 ^
+ _& E( t+ r: R/ u* A- L( m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R- x, Z' V3 F9 E6 `% q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Y& y, y" S6 C6 |( \1 F; E
5 b  `7 q/ f0 N8 p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K* _1 s; g9 y5 L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3 w4 ]' J, e4 W  v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C7 a( T- R2 M9 \0 h8 }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z1 `: j" j/ D9 R6 t, g* p
" b. W8 g+ A  j, @3 a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b6 h, N$ n  u: J& O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B5 |+ O5 H. V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l6 |" q( y; m2 r* q  N# \  X( u( X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7 J* r6 }9 I' e$ s
，我知道，我知道…+ Z4 l+ @6 Z, b. K5 T
6 X: H8 x6 q9 ]; b' O0 o' E5 F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3 j, y2 V8 Y( z1 @8 u$ d, U- p4 N
3 E( O4 l9 @+ ~3 i" A0 ?9 c) p+ D5 x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3 L% J) P- c  x3 r
因為我害怕。2 F. G5 `8 R* e3 `% _
4 [8 n; q* u' @6 D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1 z7 m; g% Q; X- z+ ^& p. ^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e6 e( N3 p! H; y, a* C, V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Z! i0 B0 E9 [, f4 U
3 _$ I' o( |. q% b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x3 H. s7 l+ X3 n- t5 n% A0 P, G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9 @1 A; S$ k3 z2 ^/ \+ g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0 y' E& V, j/ e
，想要寫…+ `; e% {& }% j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T- Z9 r6 Y, q9 h1 L
& O$ U( @- l* t: c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R+ |6 N$ o( C" G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3 }  `6 J0 V( Z) e! a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g) _) b5 H1 O" L. c
7 w% G! Z, T1 l' ?6 o8 t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7 s9 v3 n7 ]0 G4 L8 Q7 N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4 [) e+ {9 h1 c4 n1 a( N
$ ^, B: g) _- K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W3 ^# g- t7 u6 v* Y1 j2 |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T. c! f4 y% `) p) K) }$ M. Z& K( |1 J/ I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r* r1 e9 v' g" O. d7 m
/ X/ ?2 {* U. z2 J' `  M9 i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T" ?, p) y! P- X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7 H( n8 @2 W2 Y$ `* Q- S% J1 y5 l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3 i/ q9 F- d& u! `/ J; g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 q5 R4 ~/ E% p: Z$ m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1 w- @2 C( z3 K% Q. c' V0 A9 s* b: B
6 `* x9 t' M& ]. P& x' Q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1 h. j. {$ s# O$ a. b) k2 z6 ?4 Y
。
! |/ G0 k4 o0 f. ]7 T' X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3 n7 z  e8 ~; f8 @' f  I0 ?
5 y% i' v4 F5 V$ X0 J/ f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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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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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M' x8 v, F% A9 J7 e# ~2 @
" ?3 v6 k: ^, s
+ o6 P9 G4 i! c1 h) E  X( B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k. y  \. f4 [8 t+ P( T( M* t( W

「我來帶你走。」
- h4 _: z! x9 r* W
這也是一種必然。
) \/ d5 }5 f) K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4 [/ e7 B- V9 t+ |+ {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1 H8 u  _' M3 [& @/ n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 u. B/ i: }+ R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3 K5 D/ C+ W' L, T5 u! ^# H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x% F7 i) k* U
6 o+ |+ C5 N' ?+ W- N* `; O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 h( o/ J) W) v5 K5 l! ?2 N8 F/ V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0 D+ Y/ A3 l4 D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3 }. }5 l9 J; u) Q9 }
& m' D% Y; q6 u' G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9 ?" c0 B+ ^8 S7 i& D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3 e/ p9 p  c+ K% Z( K( U7 A! L7 a4 E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0 y" K( ~' h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 f8 v( f2 G# E, [2 U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 v9 _6 S8 _2 ?6 ]- U3 b
鍊的聲音？: ^- Z2 d$ Y3 b  o
- }3 c  o0 q8 N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2 G+ g' f1 J* e8 a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j( p$ @1 ?6 m+ R* s: t8 z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k+ }2 ]7 Q6 ?/ u' {. M5 Y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7 T# B$ M) z- [* S' y7 V0 ?
& _$ y1 z% U' C& {, b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5 S8 P$ \; {( p/ C$ p! N
的吹著狗螺。3 j2 p6 M& m6 N9 P% ^, L) P/ C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 n, E6 a' R! t  N' [3 ^; L; t- [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1 J+ s6 ^/ y  l2 x( z; i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s7 w, e1 A- f1 V8 S4 d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5 H) K9 B3 d+ V* N  R2 g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b5 d/ m0 y/ c5 B: l0 u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j: a- Z& [' b# u+ G8 E% o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E: c  a5 P3 ?  m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t' J& O/ T6 j' I) A& K) {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v; m+ w  s+ f1 d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8 }# z( p  u3 r! B& S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G6 c% G; _/ S2 ?
指給我看那一行。
- e# h* F* u2 Z( y- s$ o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5 K; y/ r" `0 M- {/ }8 m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 t. X4 d" C' T( p# v6 i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 ^: G0 h, a8 @2 V4 D6 E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5 ?3 k% X' l3 g8 _& @( U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3 b1 ~9 m! y3 m( B5 o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M( x4 y' _" z( }: C3 a/ r& `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7 Y- o; Y  z1 o4 ?2 S' p) D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3 U+ p: E2 P$ q+ s: c* I

% M( U# u: b- X- \: p" j0 k
2 K% x# i; A8 S: [3 ?5 e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p; W# n( L. l% A4 S2 S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w* B8 |( [/ P& H( u
5 x+ S8 r( {) m: R# S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i) C3 f0 x6 k% U; ^5 |
$ Z; \6 Q7 o$ L/ G: j: e# f* G: e# g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3 [7 i# J1 F' e( o2 ]& V) G* L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0 ]8 Q- m3 g1 r& s% ~0 I; r4 k! W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Q7 J3 |" v/ |! ]+ f- R! {
' D8 D: m  a3 x/ |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R  ^8 B' U* O4 }& ~
7 K  }5 B8 ?- h2 P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2 B& q2 F3 E  E: H' l( G+ c* B; r1 \9 |6 a
, z: N5 ]0 S" I1 C% G/ g  }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 v8 C! l! S8 f0 t$ S- ?4 ^+ T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  a+ s. _4 X# t: ]4 k8 R0 ^
, _* a. r5 p4 O4 K& `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9 K% e+ F3 }* e1 O
/ f. x% `+ @) m5 ?  S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_3 z( G% [* ~8 b
) h- i% D9 q$ D. A' i9 _. k+ a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Q; I6 Y" t7 Y+ G
0 {: H# J# A, q, l7 v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1 k/ u' q* y; q3 q$ I2 t5 j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X4 ~( S1 B3 L, ^" Q7 Z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p: Z$ m$ K, h4 z2 G3 }+ j% `
& z& S5 ~5 ~' u2 |# o$ t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y4 K8 h$ _# M' k" }8 M1 q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7 m3 d( i: c0 {& n5 F# z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N  [+ L' @: O
/ Y8 \+ y( B3 ]- P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 ~4 [- l$ H" ?. v, d; y1 l# X3 L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8 l9 E$ Q' Q- ~  m3 g5 j9 i
點安寧。
* Z/ T8 t# S& u- }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2 U  z5 |  b1 C- G( p* r1 T1 a
" ^( P- B- G1 ^9 m7 D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T! v/ N5 [. r( F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4 p8 r" c# Y% E; V# f7 u
( ]* g, ^  a2 L% ~)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7 [$ x0 c# c: [% M9 H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8 w$ J' P2 V. g5 [% E' k6 \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8 |, ~& [, J5 i+ q& c- M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5 o" A' {) h+ _# [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3 ^7 b- Y& f/ R& g( L; w, v: T/ f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 W2 n& p0 u, ]8 Z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l6 ~( D4 M; G! o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i6 c1 @8 G- @+ h7 m5 R8 ~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9 `) N4 W9 i6 ^
青山了…8 K3 O8 y, h0 c( t% }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d% z6 w$ R$ [* s
: z+ x& e; h, l. D* E, }! _+ a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Q( T2 p5 t4 I! O" F1 q  x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1 }7 r/ [. S2 i
5 x* J- X1 |3 t0 R3 j( U# }8 z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 L- E6 Z, V  U- R2 i5 M' h5 g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U8 l+ p+ h9 \, F+ p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i* e9 r8 N0 B! {; W% w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7 x  g8 ~+ ]3 ^+ L. g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5 F# ?# F* P- t% k. \
咯咯咯咯…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5 v( u, Z' U# _/ ?/ {, |0 w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c1 C. O9 c2 V: ^9 G
! m% l. O: z- P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p# H$ c! n; b; `2 c9 p( z4 \
: A6 E: s" W. e+ N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5 v/ \' A$ e% o4 A
煉去。( J. ]$ G; A& g0 S
3 Y+ D& \! V8 o$ Z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y# Q. f+ b, I. @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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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k& y3 ]) h" u  |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q3 w3 F$ E1 B5 [1 j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M, C! V, |3 f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u* V/ \  n8 d% D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W( t% J: l& `8 H

＊＊＊  |5 [0 P; p' e1 v9 U/ l/ C5 T8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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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F/ E, z5 h4 A; }' [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9 P( l2 n9 `/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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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S& _1 P3 t! j9 b+ d- K
什麼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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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b0 W$ w6 `, u- U4 h5 Y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e# [  ^0 E5 `: C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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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Z$ w$ Q  U. G3 k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_! Z. {$ X1 W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i* ?7 n* l! Z- u. H2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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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2 `7 W/ q! w$ ?! v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3 W: j# @& ]6 p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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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0 ~7 ^$ L# A# f& b+ v7 x# A
7 j5 y+ z  z0 f  e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_' w) Y$ Y; ]/ u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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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8 ]! ?2 W' @/ t" p6 T: \+ a3 ?; t" o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c1 m8 ], p' A* `) W3 G* V"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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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P; L. E- X, B  ~7 G* s' A# l. a$ G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F$ {) M  _8 N" [( h" O! }: U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I% Y6 L* h9 }/ X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 {4 o  r; V8 a% A  W! c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C+ N2 o/ E6 w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8 E8 B3 h) h0 r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2 Q- v0 s& Q: ?' |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7 Z' y. ?. Q4 {' s1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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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1 W, P( e, S/ e1 W+ l) B; o" s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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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 S, t  @/ @. |( ^' t& Y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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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6 L" z4 T# C2 o0 K& }8 n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Z  z& W5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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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v& H; a/ p5 P0 O4 d  T& S/ B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Y2 f) c9 R, c' T, p; y!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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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W8 ~% R: j; b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J; A3 y7 F) R" W( x( e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6 b* |" Z; R% ~& u* n4 R- u1 B
9 |, X+ h" g4 @- z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4 h2 U* A9 ^* k) x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J! V/ Q) }# v+ E) X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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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5 o5 e/ z5 y. k( f  v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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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1 G5 o/ K. P5 L' P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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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_* }- p: q8 z) U4 b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b$ M: F2 X6 _# L, G, L1 t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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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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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I9 e3 P8 d' K5 j7 J: M( l5 Q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n& `4 z- w1 A- R. l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O+ {& a; A- c0 S2 k
能。" V1 T% M$ V2 q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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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t# ~* |- H/ t. x7 g& S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b4 t" A2 x/ j" D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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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1 q, K7 a' D. `2 _0 |" L2 R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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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7 }8 W3 _5 @0 [# L0 x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4 j# S: T  }2 v' M# s; ^
卻沒去揭穿他。  M3 R& l! V% B) t0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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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l' }8 a% x: y9 `$ J& ]% k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n" x- g" x& i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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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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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e. d' ~' q" m3 H) Y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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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1 T- E4 e2 X: v7 s7 `7 J6 U" {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p  f0 k, a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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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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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R$ F$ C( ^- d& c( N0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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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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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 q4 t4 B& c3 m- M% D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8 a( \5 U' I4 [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R; w( [$ ?6 b- B: G' S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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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1 i6 p1 U! h5 q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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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O7 M, K2 ?# z( f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0 x( e/ o% _( I  F9 [  z2 P7 D
低頭看去…" z1 \/ v6 F$ z' w+ G7 y

然後他也中招了。% `; I, @# g) k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f3 v0 R) Y- N8 j& d, o- l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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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H" W3 `: d!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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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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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k. B+ q5 R) ?" Q; p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2 o- m; G. Y# e4 f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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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7 I+ @# G% D( l( [7 u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2 \  R2 K3 p5 P, U% f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 ?' h- H7 H
) K# {0 K! P. q6 }; D5 C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r$ ^# t; u7 l5 Y$ _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i$ h9 w, T4 E7 i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1 y' ]& D: G6 z+ L& z9 I8 c* L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2 ^4 M7 A. X) E: i6 F% h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J+ s0 n5 L" K)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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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 X" ]2 F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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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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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8 ?7 b0 z' _( e- M- T% q- g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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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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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 ^' s" P7 i8 L' e: E!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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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T' `) P0 ?" A/ Z, |0 ?0 j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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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M4 N9 }6 g7 d0 k4 `; i8 \" I5 a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7 V4 ^  r2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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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N  L0 M3 ]- N3 D" V/ M& V+ ~( y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0 }9 q# |/ o6 e3 o( g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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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U8 p# z9 ?, k! L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F- c- ^5 H5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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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n' h) s, V: V' r" v( Q6 t9 M1 u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o( y. @8 y7 w- w8 x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b! e7 X" l, r" W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6 g, d# f% X5 C! `# S2 z# R: f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2 z9 u! w, V( J2 z9 K7 \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1 W) v8 i2 f$ m. C( l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S/ y' z7 V1 b+ Z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3 L! I  G( ~/ @* {% L) p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R8 R" F6 ]% l# E
…」2 o+ m" H1 E, h1 z6 _7 v
1 G" T; X; r) W% ]5 K5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9 o1 n- u+ g0 w8 S; o% _+ E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J: ]( m8 P. |. A; V! c! a! g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I" l4 `5 Y! W4 G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g/ y) @  J1 H+ n7 G) e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7 r0 \5 x+ _/ ^  l( ~8 V# }7 o
。% L4 ~* c% Y) |- M% ~
5 r% D# G: Z2 u9 ]4 p9 {/ F0 M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2 ?2 [! Y  v, x9 _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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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3 J; Q4 h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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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3 ]) }- l1 {' X4 |$ g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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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T5 o- M$ H% J: I& y0 P. B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I7 Q( m9 o& ]/ L( P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  L+ a& O) W4 s, Z9 o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z5 M7 H! y3 m! h* P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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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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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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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H+ C; \1 Y3 W* R0 h% j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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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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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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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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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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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q9 F& L' b2 O' C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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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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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D9 f3 f" P% F0 e4 [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0 r) m% }# |( S3 ]1 l3 F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3 i, |4 p# P!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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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G4 `0 x/ _6 a  \  c
我四目相對。/ `. g  Y# K9 D, I$ s+ F+ J7 W

「…吳大夫？」我輕呼。% ]) [, B( |1 \$ E7 r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0 J; j2 _: @; w
，又詭異的分歧。
3 i  p- r$ p0 E! Q' m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4 Q/ B* j5 M. H0 N) f8 S) Z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 y' z" w9 ]( O* s+ a* F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t5 R5 ?# U) ^6 m% R+ K/ B' O% B6 X
5 d9 N. E: D. O+ ^6 y8 T$ ^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0 F0 Y$ b" q, Y1 q! [: w% c. g
% t  _/ k2 f$ h& R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s( R0 t3 H( N8 `( X6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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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N! D% w( o% z/ r8 R, z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F5 E# ^  }; w" T% \- |: r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B% v+ z, g) r3 _+ o/ O% {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3 c0 M1 o- [% u; h$ i+ A( D
* ?8 q4 k# }( ?% a/ c  d$ r* i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 z, A7 J7 x3 n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J  w8 c/ N& ~3 S. @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9 a5 S& f! J4 q. Y& V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5 |: {. ]6 k+ M1 D6 z' _7 T( ]
。( P; ~5 B+ q. h( f" U1 W
+ R- n4 E3 N9 O( A. f  O1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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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P; d9 N  P% A7 r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2 \2 @" X1 E9 U6 N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8 M, _& B( F& l' z4 S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9 U# g1 ~" j' c: |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i/ R* B1 A3 O) z# {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 C( S1 h; D8 N* k, e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3 x& l7 ]+ ?  \) h( z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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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1 k7 T4 z0 X# k  x! P6 i; p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5 B2 @( ~/ Z. T3 V3 w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5 R$ g- m3 C: {. Z7 x7 x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x0 V; V( F9 U  n, U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B8 @- }4 v5 l& t% Z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 B& ^$ y6 J9 }# u, h& A$ B0 l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 X: T; H# F3 ?5 F& O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b9 R4 N: w+ w  }+ o6 `
並且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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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R$ p9 t5 Z- R8 A$ c
5 a9 r- S2 a; P, E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8 r: a4 q- j# ]( T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4 S; X2 `% Z' U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u/ t2 B/ j3 W& d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 m6 o% N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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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C. a; i( @1 _. [# V7 `
8 K. z" y. D* }9 n- Y2 N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3 l1 g5 z+ ?3 m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t$ q/ d9 s2 w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E# L' `/ u) P) e- [3 i
, l8 U* P; b' [: X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0 U9 h1 f0 F2 f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3 `- L4 c4 p* b6 t. c; P8 {. k5 F0 h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W6 O# ]4 F, s( \1 s8 c+ ~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3 @! s; d* y( G. }9 Z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6 _2 R* E& @6 W; d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 g4 b! x' W' W" B6 y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K" T# o/ K0 V' W. D* @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 Y. ^2 \4 I9 m0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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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2 L* U+ l! s4 F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I. i0 ~4 c/ p' m0 Z% e- n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2 f$ }7 G8 `" _
來轉去，搖晃身體。$ ?8 ]8 @1 T: j& @  T* [" x8 L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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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Y9 ?( o5 M) ?  j- u: B/ [# G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D8 k+ u& |6 T: Z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2 F$ H6 y+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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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m5 [% R  `8 C& m, L# S4 {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 v% [9 Y! d4 P, u$ y' P" ?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2 Y; v6 U7 S! c/ H2 D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 Y9 ~& t% t- y

他並沒有發瘋。' l% F/ K, \1 K% s
" j! H3 N7 t" C. Q  \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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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 t$ h, j: l  N# b
5 q, G. L6 X* B1 c! ^6 q* [. a' u
＊＊＊
7 {: ]* @5 |0 A! H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4 i4 k* Y: X3 a: X2 Q- M
* ?: s4 K/ p/ G6 q. L1 {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0 ^) G0 a# j; o4 i& I2 s
" E- a  @" W; Z9 y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8 n6 q' a1 }4 }3 d; b8 }" H' L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9 [( J7 `3 V# N+ P7 I7 r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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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b$ q8 C, J- ?4 o) o8 I+ d
1 {$ J1 c9 D- ]; @( @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e/ [$ a/ d9 D9 s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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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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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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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6 Q0 y8 X, b6 l3 U5 ^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Y0 Z2 O; F# t6 M/ i
8 c8 e$ C) a! p: h6 c+ e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L5 I# ?/ l8 X1 s( n0 M' A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7 ]: B3 x9 m! L: p1 G
7 B; _, B7 J: }8 S9 e/ W4 p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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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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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 M2 k: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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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b3 h9 y  l6 r! {# D- [" R& D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R. c& g/ M0 F! _
; `" ], D* ^- x4 P1 n1 P; F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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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s' W3 [( J- B6 K# H4 H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I0 N! e$ Q# G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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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8 O+ Y% i; P3 O5 D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8 z# ~* J$ z5 S8 f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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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u$ g5 k/ [/ s# F$ x& J+ V5 f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v7 O5 G& y' |9 T! @1 q5 o# c6 Q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F  ]1 w  [) {$ Y) K0 r$ i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1 J  L2 S* S5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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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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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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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A! S8 ]! A) b: Z. v% r: v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8 f4 e! v. r% K1 R; B7 R) {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q) @, @3 x/ Q( s- d" @/ T
& k7 I/ G/ h( M* I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s$ ]$ F4 b" @! c6 v/ n: \
資料。' P4 B" h$ o# x9 ]1 A. Q0 i, T4 K4 {9 x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h4 Q' c& B# n5 k) ?7 T  p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3 Y0 `1 X( L/ N+ I3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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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1 C0 w. G7 @1 b9 W- {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1 T! T  T. T. {7 z+ `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5 ^" `1 Y* I7 A9 T: i. M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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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K, R  j,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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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2 t7 b! G- I- a+ d$ X" F2 e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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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4 ]/ X1 d" M2 H6 {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k" S6 a5 S% r8 I7 a- R, i
不大正常。' k% _3 ?( ?4 D- E

「對。」$ c* [& D7 F; y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t5 A$ E& p5 y) D7 |# `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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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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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m  D9 [3 J. y  z6 n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A% [1 s( K+ c2 X. H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T% ~- K, x. p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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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t! Q1 O9 {5 d0 q; x: k- Q; v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7 y" p: z# G/ \, U, a. \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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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i& d1 W$ P- _4 U) i& |8 B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H: c# ^; w- L  }
都要。」5 y& l" ?4 x4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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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H. S% c' g9 m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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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5 V# F! u" Z3 k$ l5 C) n; E* J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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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x$ u; R4 C- Q  _, ^* R- R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d& s; n8 n$ V) o  D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K& u1 E! E( [5 I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1 {0 u0 t8 ?# B/ U4 t: Z- H

一個名字，一條命。2 _" I& E! _/ P! Y, p( Y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8 D% H! p1 h; \; }, ]+ e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O& w! S9 f) i7 z* T# S& r& W

廚師？哦，原來如此。+ S1 T$ E( K5 w1 n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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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B: c2 B4 u) F6 @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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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J/ S- L# H5 H4 n3 }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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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2 e: ~: Z4 v; Y' u+ b+ O1 B+ W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9 |" j) T% K/ z- U6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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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q# L0 ~( }& k9 e- i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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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6 S2 i" i; b( @9 M. Y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j$ v- y2 F! [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 n' l8 G* D) K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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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 W) Y7 E0 z/ }5 V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0 O9 ]0 j+ T) D" c$ H. Q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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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 c# x2 y( R( E0 _7 H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i0 q. Y: v0 H9 V; r. D4 o3 {
- E  q) {& L* H, o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2 K5 }4 A4 \, D% H8 P* x# v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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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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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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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1 Z+ c! d' J* ?( V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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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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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3 J- o. c) r0 o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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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2 k* S; E; W' g6 ^7 {3 V1 D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i' C- X( Z6 B( ?0 L/ R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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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6 }' d+ |- D" X7 F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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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1 h/ F/ A( f3 i. b$ G) f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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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t, v% S5 D" S1 z. X/ z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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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_6 a2 Q* j6 k9 X/ f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E+ e; k5 b) Y1 W5 m1 n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N) P4 F( {# |5 \8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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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i7 I6 d( R' D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r% E* |! V1 t. F) a* f. g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x0 z- `- c: P8 u: v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0 w- h" E+ W: M$ I6 c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q( H! v  k5 U; H( s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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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5 c* T4 W5 `- `  K6 U: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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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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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5 s0 `6 i0 q, C/ n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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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j9 ~" _7 q2 D1 o*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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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N/ q, r! O  r, |. P4 P/ M3 b
負擔悲哀。, q8 e8 I3 @! y$ n7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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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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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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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w( U$ I* c. E4 S% J9 k# X+ r" X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4 ]- B8 B$ u4 p5 k, |+ F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f& ]2 |5 [" ]' W! y, T
想想…」  o* y+ D4 s;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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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i8 V' T6 w0 m: |1 s6 U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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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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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9 {4 {1 u, c5 Q4 ?! W. Y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Y7 C9 g; _4 ]2 v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2 y  M% T2 p9 L9 _% D) i" t, T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 l8 ]/ _9 N0 ^% g- w# a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O( h+ i0 Q1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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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3 d  j4 E# `& j( i. \9 O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T* o& a: d5 N9 N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2 b( d7 b: b+ K  ]9 E- z" }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2 C: d5 \# w2 a. I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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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B  w/ Y3 e& x! P7 f5 q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7 T1 ^& V, q) q5 a9 q, U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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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9 }, G' o; O4 H$ d4 R' \) C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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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k0 z$ X; S) s1 O1 k' g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0 V$ F0 }* K  H3 M0 L! K/ v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8 F1 k2 ]% [+ c0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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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q! o) j# @6 k2 e0 {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m6 V$ \( ^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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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1 b6 @* {% p0 w; R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0 h/ C) [- b" }4 r4 ]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u- C1 l9 [% ?1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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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O6 u6 d$ C0 T8 B1 L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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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1 p, {* b. C) ^8 p- B
睡吧。」; z2 I8 K0 D" p0 n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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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 B9 n2 N2 a: I+ \7 K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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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0 D3 t) [-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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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 J) F; @& i  A' z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w0 l5 A) t4 m& J5 \/ l. g1 |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5 f" a! K) W. a2 G. U/ j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3 n9 R, p$ P: R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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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1 a* A$ O! h' P& N+ j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c( {7 L3 B* G4 b4 T$ B9 X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3 [6 j. c7 C, K7 v) s  p3 m  x

「然後呢？」我接腔了。/ ?( Q$ J) \8 o7 O8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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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2 e. e- W5 Z$ m4 U) d7 L5 O- ^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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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a( ]4 W+ X3 L8 Z& d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J2 m( ~' j9 h3 }7 h4 Y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 J+ v' X; T" ~; [-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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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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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T9 Q# B5 I& I; w0 s$ \) Y( P% V7 Y5 z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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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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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u( p+ h" o+ d3 J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4 z  T0 m6 \, b; o, F- K1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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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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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p+ \0 l' O( \# V0 \+ O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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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5 D7 |! ~7 l9 a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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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H( \4 G' c, R9 {; h4 u  f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U+ M& z7 U$ q3 H& p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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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5 Z. n. w  y! I5 [! x/ D6 T

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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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Y' f4 d! D- I/ V+ J- f  N; `2 ]
想吃他。」3 Y9 ^( F/ x/ k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1 \' S7 W( N7 L: E& V9 C8 V8 ?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5 L" _, T2 W) ]5 N- z1 A1 L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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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1 E4 N' c' b" X5 g* d4 d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K) V: c' ]7 j6 G- z2 ~. N: o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C# b  H* v. d) @3 R- Y9 r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S' n7 X4 l" r/ a2 P6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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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N! r, a( R! }7 S  p# x& S3 y7 e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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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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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V2 G4 g6 r! _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0 O- p- ]2 C5 r+ q/ V8 w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o: m( g1 H3 u5 h7 l. U1 I# |4 N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U* h! I- [0 q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6 D: f4 `8 w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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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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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 |* U3 L4 f1 R3 @8 E# y% `+ k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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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7 |, F# `8 I5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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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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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8 L, Z8 D; T9 N" B* i&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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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 B( }9 J/ `6 t% T, ~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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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t) G) o' c' G  v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 I) u4 L& m/ b. p! ^
說個故事給你聽。」* v0 ^* v. x% V* o0 A, D% |6 r6 o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 K2 u2 D# X. T4 N: s3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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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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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A3 @2 D3 W2 u! H0 \$ g0 Z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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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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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c9 P% T- O* d6 O) f: G$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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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 C% X, f( |  S: V+ L
的，是他，不是我。" ?* q0 U$ R/ ^4 }$ l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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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1 y6 S  h/ k% K; H: U% ~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t, r, q: X6 Z9 G# [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x4 m; J5 u) c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9 T6 r9 v+ Z$ @) `5 R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e8 _8 E! I4 ]1 D* F* G# Z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2 j% [) M% x9 p. h5 [' g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1 m# F6 b. ], F6 L5 c1 B/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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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0 ?0 b  {4 r" g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2 O' @# c8 d* r- G# S( a* D3 H+ ^5 Y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 G& i. d$ u0 t* d* L( `. ~/ D
加入混亂中。- _1 b$ B( y; T7 }+ K# o  q'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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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z+ b# ?0 {) m9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S( g6 y$ ?" H9 F7 q* Z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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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3 g4 k/ ~3 A9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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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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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V$ D' w/ W1 v, v' J" T%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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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N, |8 U3 ]9 D. f( e; T# t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o) `: M! |  L8 N. _, v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6 `  ~. V2 L2 S; [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H$ d) j" }+ d& Z7 S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L$ N6 \& t& Q& F- w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K1 [* o" I- @3 Q" r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N6 F7 K8 e* h! f
＊＊＊3 e: [# t& y: P: N" d3 D' W3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G4 s) r) k)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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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5 `- Q4 K% t* j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G8 N4 N7 E5 I3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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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v9 ]- J' x' v/ Y3 C1 Z! q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e. |0 |* _6 A8 s9 {- I% y5 n+ K%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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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1 i0 Y) @% X' W5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o1 \- O0 z. x0 ~! M5 E
* b2 }. P( C0 X2 J8 c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8 y, F2 D% t9 R: S6 q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U8 v# L: `! p' q
3 [5 Z: M# e/ L$ G+ g3 L$ d5 I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 {& O4 o4 L4 K0 g0 }) H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0 j- v, C2 f& L4 ^$ u3 M, b# i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S2 _3 x4 v9 }, A7 U9 F, O
6 L4 {4 e" F- W! S8 `- r' T- Y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 u# L6 Y# w8 j& h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Q7 {9 o' O: S$ q
* [: n. ?" F* G7 f4 n/ W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p  d, X5 D2 l2 R6 ~/ A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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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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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 t2 R6 \2 J  ]7 U4 q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3 }3 Y9 w9 [( e3 h$ H; A: t1 g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6 q6 o" g7 b! J9 [! w' `# q3 o" m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v3 @, Z& \. _7 R& j+ h4 C
8 h( |6 H; d9 x( V% K6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l5 p& f7 H; U
7 n6 i7 k" W2 G2 p% `+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s& B5 \  _- `6 U5 @. ~6 Z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9 @- h' A& j* D# C* r, R6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j$ V, D& T, g. @( \5 S( c3 i4 h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A: Q# t2 M- E6 D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 W& x0 r8 z# `: K9 D( L
  M) Z& P+ T+ o" a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R: H$ f* g% y# `# n: P
, W7 |  g& R0 j8 w6 K6 k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6 z2 r2 ?. G1 j; `) i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 e- a3 ]% Y" y3 D" h4 |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3 d, U# |1 I3 {: S! W- ~$ R& d
, M* j; D' r- S8 |3 N7 f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9 R) z( f) {) Y( k7 t3 E; Z
4 F0 X( T8 l* [5 ^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P, }5 C2 a, f$ f7 K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9 b/ {1 ]( ~) I1 S: m
6 s6 [9 h8 ~" X# H( v: G5 Q& o* g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Q1 M. Y& C/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T% @; p* X9 ]( C6 A3 e- ~! Q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B. [; U6 R+ C5 Z' L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1 p9 g& U4 ?3 Y5 u/ q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 @* M5 j$ i( @
相信理性。
" m; N1 B4 T$ y/ s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w3 ^( T. n* z' C
出來。3 V4 m( Z; ]# u) Z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9 d9 J$ Q+ s2 F6 F0 A# m, z5 \

「媽媽！」5 g1 R/ q% [+ [$ O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e' {0 K% M% M2 |% j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1 ^5 |. r/ u" ^/ ?: G4 o# J! D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_9 S3 A9 K$ c; c0 {
  M3 D& k6 ?- f) L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q1 O( @7 m! G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h5 }, v/ K, U( R7 i, M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0 r) Q2 r( E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6 r/ O$ C- f: j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7 q& Z! Z& R/ H+ r
$ |- _9 O2 J% m7 ]! Z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E0 D  P& ]. J6 h9 K  w- Y% ^
掛好。/ ~/ }6 W, O5 J8 m3 p( x* u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7 h' j! u  s* g& C% U9 ^
, L8 K8 h) {6 D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v' Q" z+ o! I5 T4 I# l: k( B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j: h) j( i! U; G, h/ Y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2 j  f; v+ k3 x8 ^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4 z4 Q, u- G) z; B& g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d- M( C& F' }+ ^; d9 l& P8 e! q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1 x1 |& I  [  K. F, }* }. p3 b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2 n/ \/ q( D  \' e+ \: g9 ~
& B  Y; `4 o1 A! {& U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6 J2 S  U) Y/ Q, g  Y
' F" N& C% `9 V& X8 e- @( r. D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 X, [; p  g% i' n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4 |+ a' ?7 o; p2 W( `# K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B! O' H  n+ g* c& O3 d
的是很大的侮辱。) ]- F% N# N, [% {+ X" o; G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4 _+ g) I+ i9 K' P! d9 J! M
2 g; ~$ O6 N  r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G, W3 Q" m, F: M# y( H3 f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 Y8 z0 D( @& c) ]! J4 i2 ]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5 B2 m: w9 u% K) y) u/ J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k% J/ S. y' m3 ^5 E1 @, s" z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z, n# s: c) M; ^# s8 o6 k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a3 L, i$ `# E& ~. F9 s+ _. Y8 b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5 I7 T; f) q/ K% ]* M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 ]! O7 x$ S# J. x3 Z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D: X8 ~1 E' @) t3 q- W4 x
+ Q5 u% I( `2 P2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R' W( L$ F1 ~& W& s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7 z6 ^6 E. p3 Z6 \# `  X3 F/ {+ z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1 N. }7 T# f3 J# S' F8 E+ N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K* w& E% U$ k7 R; Z: W( M2 x) f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r7 w& X7 m( n/ F3 G- b! t' P0 p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9 c$ K8 x# r" u# v( @6 I6 f9 C
) r0 b( C, Z8 [' v7 D$ b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Z& {) V) \5 k/ ?1 D! Z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I4 Z8 F6 }2 J, z: {
0 e% n2 }8 s5 k) s- s0 O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2 C) R/ P+ ~0 Y+ s
; I  Z0 K* Q, y0 E( s9 {/ r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 o% g3 y0 a% a: a5 W) d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z) i$ s, @+ {8 }" Q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 e7 n7 K( R1 V7 N$ Y" D! t5 s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G  \! n$ I4 O5 O8 q! I3 _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4 [% ]- E  P' _% M* ~1 K
。+ ]* i" u% c( X* q9 E3 Q: n  q
& t6 d1 ]3 F2 o- n0 \5 y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8 ]8 {# N' C( n/ b" n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 ~# u$ y1 g* C3 w8 T8 s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9 j8 K+ e# ^) O
5 z; O" C+ Q/ Z9 n& r% t' Q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7 @4 u4 r; O5 _! O  ~% ~+ s) k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q  X3 S5 z2 L. b
，台北壞人多…」" j$ _7 S. h% Z+ T2 `9 H: n+ E- C
# H- Z, q; X$ m' l8 ^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9 d8 d1 N# p+ H' a9 j+ R" P2 K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0 ^. f! @% R+ k5 S2 b  f
7 i& U! [6 @1 ~. t. `
「好…」
: F6 ~* C7 K+ o  }1 ]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C* z) p6 \! _/ b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6 C' H, O  P/ m4 e: }+ v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8 ]! Y. P8 ^$ e- Y; H' R
。) m( D8 d2 \" u5 r5 E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7 _( d/ b, y9 b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j& g0 ^$ @0 ]- x* [
想念她。% F( I) R  I  Z- J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s+ z9 q( q: j* p$ W% |3 w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 D5 |4 b. `5 G- {8 y& a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6 m6 h! ~, {- ]  i" \$ e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m* `4 j+ T4 p# ?6 _- u* Q; M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z% C3 g& x; X7 \8 f( K$ l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B# N" a/ K6 l$ X9 u2 v6 V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2 H0 i2 _/ r, s3 `! _
清楚了。3 S$ }" o- a- C, X6 e+ d! k9 f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x: F" Z! V. z4 I' A+ R& P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P/ U* O! |( t. u8 J
是，我開始拉肚子。( P/ @$ s3 G8 e; u( r. T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 a4 E0 P+ O2 y+ ?- J5 C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r' W& Z! V! ^6 A9 i+ L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 \# E% j& f+ ?# S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1 N/ i, n. h- ?) I) x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i0 P. G; Q7 j* |& E9 o% n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N; c) Y- r2 s( c) M' A$ `
# C' C' V6 i' T3 M6 j2 g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E+ F. \5 f! \* ~3 q6 Q2 |2 [- Y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 P( ]9 W7 a( o  |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S8 `8 S# O5 U7 p( c+ e9 p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w; h* b* S) o4 m% r
1 |0 z  p1 B$ z! c2 d# G1 }- U' B) d3 o. j  k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7 _; y: N# ^0 C$ q& i$ H* B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6 R( ^# K: C  J
4 U/ @# |7 {" ?4 e9 s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9 g$ h3 q  v' q9 m3 Z4 f8 V% V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R! z" k0 _" `: b2 f$ ?
+ J# K! p7 X* v;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3 ?0 T: |8 R3 X9 @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B: G$ j; f. O+ M" [( c: ~& [& h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k1 Q# Q) y0 w0 _
6 ~, ]. t2 Y- t/ |( C9 M5 I' F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 F. h& ^: [6 X; A0 R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9 @* a% A1 v6 U, b! }
感，我不想告訴你。2 P3 w: _8 Q! [$ x( o, z: _) h0 l  \5 h
/ P1 ^& e+ g* ?+ M/ ~7 f  ~( e5 [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O! h- j+ _  Z, ^, q9 ^
記得過程。3 G- Z6 P6 k" d) c" F( e9 A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 P) `7 M  M( ~  a0 N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R0 |5 O% l+ A' c) K" t2 O
/ @6 T; f# r7 c" J1 T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1 _; s3 u; P8 r4 G. k; H9 r;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D, f  y9 _5 e. i' i: ~7 H1 P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w' V8 {" m% b. P(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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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B6 M. i# H5 W# h6 F! ~
1 T" m- T0 ?" M7 r+ p& b: y# V2 V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8 f5 W0 G2 \9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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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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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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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 j/ |! g" k9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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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p: I% c4 V' D4 A+ V8 e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 [* {& I" {, P! ]: [  M/ a$ S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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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x* k1 \5 k6 }; x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D! q  T$ C: v4 l1 L3 D, V
我等好久啊～」, B. y6 j- }' o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S  B; {) n" Y5 B* i( A0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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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S; D8 n  r9 T+ k6 `) t
手的吧。$ q7 m( y- p  J; H5 I9 M( m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9 `6 q) t/ k# M# y( X" y% G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9 b9 }( o) @4 E3 o: G) ]3 H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2 i6 w6 Q0 R6 O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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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5 K+ u4 F) ~7 e  F4 t4 L# I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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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 }% B" I& h. I5 q9 j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 o  D4 p" y! {3 Y# c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6 w, i, U- K/ i9 F( m: W
把故事說完。) s2 V/ H4 Y- ^: e2 ?" V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 P# G* t3 Y- z% T& x6 W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0 G1 P/ ]2 A/ u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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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q$ }; Z& \" O( k( {3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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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6 \2 w/ Y! T- C$ E! v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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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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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b$ W, o+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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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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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N% C8 A& V( A6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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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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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A# y0 k% h: A( P- w- \% I,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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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B9 C# j* k9 m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q! M! `6 P5 N5 U9 b; D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9 B; w3 O5 H6 _2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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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7 }) l8 e! p5 S: f) }4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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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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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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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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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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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o% |! \. D, A0 B  f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3 z7 Y9 _8 p7 q  u3 ]. M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l1 D6 }8 E3 L6 n;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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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L" N8 b$ y/ M% \. d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j1 d/ n, p& ~; G1 U, g
的眾生看。7 m+ e3 T4 u9 d& N) W5 M2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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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7 ]/ y5 {4 w) w8 Z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0 L& p/ }3 r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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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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