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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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1 I3 A4 }$ O1 `  R: F0 r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f. i7 R% V5 R* g( T+ t9 ~2 @4 K

他是一名陰陽師。9 K9 K: f9 G& t$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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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1 Q5 ^, f- l* S- B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7 m- }- B4 i) N& `5 Y% L, y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5 a% Q+ a& q8 `. T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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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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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r# Y0 Y: L* X5 b, \7 t- X# N5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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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v3 x. {! d0 x4 M( i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t2 A6 o" a  ]1 o9 T$ G! D+ Y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a$ ]+ Y1 P& R: l/ H&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9 C2 _* M3 A3 e7 M' D
, X$ Y0 L3 y7 L$ w/ s5 w/ z7 i0 E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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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j$ K' L# g+ p) b/ }/ f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V  V! |& j7 Q& I, Y9 a( G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Q* f" g+ y6 }

“什么事？”忠行問道。) R3 B2 p) \.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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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y, h  E! X; G6 E& ^( B% U* y/ o
! H. |( e$ F* h3 c" B' @4 t
“哪些？”
% B+ n& W/ b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_2 @+ p# A) t) z* d/ J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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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g2 g" H1 a. }, v3 L# N- S6 [
# O, F4 b$ Z9 C$ P; J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c7 `+ n) ]5 h# l+ b
1 S4 A' M8 }/ h1 W9 y+ @; ^) @* U) V2 W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4 ]% M- w# _. B* w;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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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e+ X0 K3 e( n% E$ z
% j9 [' A' @  P8 P6 ?- T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 B1 t* y, \' Z( e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1 U# x& v; P: ?7 W: D* V

所以才問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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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1 ?- d4 ~1 Z; o: d& z9 q" C: E
2 K9 ]1 n) P$ x1 H4 V. Y
“那樣的東西？”% p1 @1 i: ]. i6 t, a3 |) F6 h
" }( O" p1 t$ ~2 O( x
“對。”

“我還是不明白。”% Z3 s# u. a( d7 l6 H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s- D# t& d+ W, z

“不是亡者嗎？”3 P  h, x9 b' S; r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n0 w" S0 k7 b, a5 k  K
5 T7 H* x$ i/ M( k& K. h  P! }6 U( q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 ~, o  ^  R2 N7 i# B4 c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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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Q& Q! F3 @' Q) \! q1 G# h+ D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m& |& m9 M8 c6 T, y
“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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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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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時會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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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v9 m( ?5 H" F. y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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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1 E* s4 Z" ~: s6 k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2 `. `0 B  X1 h. b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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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s- C2 h0 o" S$ e3 ^" U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E9 \! o! N2 x  y2 b9 ]4 A! n3 g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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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m' v5 X) K8 r# |2 h
“陰陽之道？”1 s4 J4 J! S& a
+ s. V( d. t4 b! f1 Y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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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U5 [5 E- a+ D2 t3 O' `- Y* c; ^. p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K* N- e$ ?( D, H* f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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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Y/ W+ o, R* C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4 h1 B; J' x4 D% Q  t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M: ~; P9 v0 m. x* A8 |4 Z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K& K  N7 z1 l* N/ Z+ M) H6 m7 k. h
二

酒至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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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9 m( D; ~3 ~4 U: `4 U3 @4 i& x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f& r1 D# I; T) J. Z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S1 k# `. P- Q" C2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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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1 g1 m- r4 U1 b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6 ^4 O# e1 d4 y9 t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7 s% V, G+ I0 q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3 q4 S- Q( {; Z7 ?#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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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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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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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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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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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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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9 |  i+ r/ _0 c5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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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7 Y$ E% w3 L& d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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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S& c0 G% K8 L9 D: t4 J6 G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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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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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V: ^' l  h, L2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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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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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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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9 E0 M6 }! E7 ?, D, h, ]$ I$ ?) ^) y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U1 V" D# o# k6 ]' A* p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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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  {. {" }& l7 W9 u: m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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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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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4 j9 S) Y" i5 s,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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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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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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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4 t4 h( w7 b# o2 z* w

“客人？”. S% }4 s9 e( h4 [/ S+ K. Q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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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D' ?) C4 P( ~( J% h5 a9 J
2 M% \8 m# Q' ~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s) G# R0 l4 k6 g

“他嘛……”; q; t  H4 @/ d) u; e7 [4 d/ h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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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 L* D5 I* V2 d$ d2 ?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0 K  B2 b9 }$ L4 }8 z+ l* N7 j)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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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n0 h7 _( S; b% H& k) M

“他究竟是誰嘛？”" h: o5 O) X( l8 f1 C) L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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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0 W$ d5 K3 j" t7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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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9 t) p  r. K  U7 ~. F3 m; P6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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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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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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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c$ b( `2 e6 W6 [! w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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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L( e# S, i$ I& Z- _- S+ ^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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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0 F; h+ i- C% d8 f. X" M4 ]1 u

博雅見了，問道。1 \( h8 T; `5 D) ~, v1 t* W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 D9 V  m! S  A7 d, {( b2 F

“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 m1 ]# D& Y2 L# g# [, m-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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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t- f5 H8 a3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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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0 P; B1 t& q, {; t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K  O3 x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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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4 E8 v0 a2 r5 z0 |; g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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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8 k, B! q7 V' T/ q" a) W( U3 I; d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8 v7 a$ H$ h0 e0 I* y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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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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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9 v5 H8 f/ b, A0 P6 U+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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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9 [/ w. W3 o- a/ X8 P) f) G*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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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0 B: j+ Q0 g* E* X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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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 B3 S8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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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2 e# N7 c' i8 [1 q" \' a&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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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T+ W% f+ Q9 L9 n# ^
5 @* U, ~8 b% F  H* P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 R$ H4 c- q4 ^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U9 W# x& o+ Y; ]0 Z.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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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2 e3 W  A! w" N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6 Z" h) ~" o# X6 e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r2 z+ @2 [7 T; e;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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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2 s% D, o5 n) r% X6 L: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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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h2 d$ \0 i4 }6 f* _( B

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5 Q8 W6 @- ^1 x4 s5 F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6 K9 Q' G( ]7 D, v7 n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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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R/ Q& Z0 t2 C2 J
3 `, c/ Q+ M# @0 k- N$ f6 p$ Y& y5 S4 s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5 x) J( h  X( O" z3 [  N
. ~5 I' K1 `2 K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0 e/ Y. _9 |3 d' W. z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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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1 q: y5 V9 p6 ]5 m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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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C0 i! r! z2 C! ?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H2 _7 S. Z: ?* {, @3 L+ Y5 Z' R- m

“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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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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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9 r: b' J: B' b' _
9 ~. n$ [  S* D
喝酒。0 M+ d2 I- W' P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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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9 L, v% ~. c1 o+ J- v- s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s# L& u9 k- @! L: ]# ~7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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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u7 K! t. r" n; \% \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0 e+ g% q) k3 n! h6 E6 C+ y% d6 ]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z) y9 G2 [8 t) F9 U2 m' l2 r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r" ^5 w" C3 X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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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9 c: E9 D0 q2 o: x6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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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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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A+ m7 e+ i/ u, P* C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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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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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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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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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2 `; R* s7 k6 z* D& C

“頭顱。”

“頭顱？”9 O3 H2 G2 c  T8 x2 A' a' H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5 o3 h; T3 o, F$ Z

“是奇特的頭顱？”  B9 I% m0 }- \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g3 T4 l. \" Z%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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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0 B2 b) r) \# X* J6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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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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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c0 n, B1 b& y7 T3 |3 {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0 `2 n  q! P7 e3 v+ i7 G/ q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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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7 G0 K3 h9 g: V2 x* o. ^

“您氣色不佳啊。”" Q0 M" ^+ ?( C  E

“氣色？”

“是的。”, H, \7 k6 w0 z" D4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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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w7 B/ P. a# o7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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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y0 ~0 n8 ^" a, b. P8 R*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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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 Z( c5 D# P" x1 j7 U% G; }* R3 P9 K
% K/ c( A6 R$ A2 W0 O) e4 L- s3 c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A; T  @( m  m+ Z7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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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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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2 ]/ A  A2 l0 E* ]% l) z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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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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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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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7 c8 ]3 f) [; X- P" F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1 F. |8 }* \1 k+ g7 `
" _. u% |" I* ~
為成放開了保憲。) c- T) e, r& A% |/ K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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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3 B3 w& `0 g  B7 B2 P& T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 R$ Y# q- b#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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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C7 Q: C1 h( p$ M) s*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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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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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6 T; z: V4 Y3 M*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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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O1 f* ?& R5 N6 k)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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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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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3 \4 d! Q! S1 t) O3 J+ J  l'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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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o1 @. s, M* |) u4 t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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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6 b  Q: k4 W' n6 i: ?! T

“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t: k6 y! [! t- T" l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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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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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5 D" J5 Q0 g& b* L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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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M: `  q5 Q6 p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5 m* f- w7 L8 S: S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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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1 x4 v4 Q  L' {3 D; d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9 `: @0 s& f2 E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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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l1 o! E1 n/ E& n'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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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1 [0 V- ^* n7 X, g2 Z+ U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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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8 }3 p8 ~5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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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w  {6 |+ G6 B3 _

“嘿！”$ W1 z% [" W% B+ @# h8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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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9 B, w, v2 l" n: `% A9 s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2 o# D' {2 i8 I1 _, a( y

“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R% t$ d$ f1 e: `: m

“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L( d( f# }& R: z6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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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h! L! V- w$ `0 `1 |( Y" T' ~: P)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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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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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f( `: Z; `$ q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t8 h2 f  @" I, }6 K+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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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L3 J0 L" f) X2 y3 S-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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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K! ^# F! b. B4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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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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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9 o& n/ S9 ]3 P" P& w  V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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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b5 t" \6 j# X, y; O! t; M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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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a% p- m* x0 ?-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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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1 @0 p  S' u$ s( x+ w( M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I' P7 ~2 O# g5 A* y1 i7 b
9 Q) T" M3 |: J+ \: q; r1 I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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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9 Q. l' r0 M2 ^9 P) t( r0 K

“哦，寫信……”7 K  Y, n9 D" ^3 G3 k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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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j# U+ \'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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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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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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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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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A$ R7 Q; H+ s; O- |  D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1 y7 ^4 s) I+ B3 Q7 Z

“是的。”9 J5 I  z" Z. ^4 n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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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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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2 p! Z( x( B9 w% Y, O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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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H: Z- L& d  S- @+ p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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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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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r3 R1 \3 u9 X3 T  {  R9 }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2 b) h! g" k! y# l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9 l- f& F+ Z1 j9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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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0 x) T5 L4 Q5 t4 |! b: M3 N3 E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 B: b: y0 e$ d) q. q% Z

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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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2 _; {/ @% ]7 I+ I, J-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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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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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7 ~% z) V6 w: W! N, d  M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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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P5 `( I% N!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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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2 a" }& N0 k% i# x; J' @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4 z: [# A: D9 \
4 g5 d0 h0 W7 {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Z$ [* `% R% p2 Q#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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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u$ V" |1 J% U( i. b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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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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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6 @& Y+ p1 g" S9 f) C! D, x. [) x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6 ]% _4 {" e9 R) R: h1 f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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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f; {7 b;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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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W( R& J8 e6 H" g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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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7 D. ]4 B" z*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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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C1 R" K2 T' c# R( G'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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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C! G1 L& ?' k) H  }3 q

“當然知道。”4 K1 b& w$ f  T. n6 g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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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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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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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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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z! @6 y) Q) ?0 [
! k! X- S9 |( o; |- k+ ^3 d+ f. _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 ]; W6 r3 M/ S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7 P7 e1 T.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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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I9 s. w- k$ }- D9 v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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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A, Y, W1 w9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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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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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t4 z# N: }- ^5 [" b2 L% D  Y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K0 v2 h: y4 A;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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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8 S1 Q8 e3 B: x8 L, a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A/ e; d( k' l7 N8 ]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9 y: w2 k+ I7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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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9 c6 i  q( r/ S: S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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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p- f1 @2 ], M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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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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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6 m- ]! Q/ D2 T+ U+ l8 V& A, _
6 ]1 l3 V/ ?* S# n" Q; Z9 M6 L
“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5 h: |6 o3 `; _0 d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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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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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2 }  q# T$ O, m0 W; n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u/ v4 B- y  b6 g5 s# \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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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W: @/ s' p4 J0 f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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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r3 y. Z+ g, ]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0 f( R; X7 X  \* @' l. L4 r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1 g( V& l( ], X) r& H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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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v+ D: Q9 G: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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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x+ N! {' N7 v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d. _5 J* I% `& L" s! @$ v4 z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B! a; n. Y5 l2 e* J3 p  q6 F* I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R* z3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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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R( b+ u( D8 Z: ~% g

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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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4 [) T  q4 G) Z6 w( |& _

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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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P) V" p, ^4 K0 w* m( f* _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0 j6 O- i. I' {$ M&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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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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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6 n0 c/ H% C1 r* M$ ~  M) a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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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5 ^4 ^2 X6 |3 i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s2 v! h, T& ]3 m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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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9 D. C6 q3 Q- O' F7 q9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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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5 s- |$ ^& u2 D5 d, L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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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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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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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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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B' }$ i  Y3 \  h# S3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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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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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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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 }. v0 _3 Q; }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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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W  N% h  a5 h& L; {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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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V1 e6 w' z# t" _9 p# L% _5 P% {5 L6 `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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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k' R6 z+ x  d- [: ^1 X6 F- k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8 I" K- P$ m, e' N( ~1 Q; S" [

“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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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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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d7 d& z- C9 z# h* b+ F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6 A( a! R0 H/ \% U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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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M' L' `# w1 n+ u8 c2 W8 L

青音點點頭。' {  G9 C0 B/ Q/ {/ c8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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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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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3 P- R3 Y* s' G* t! @# [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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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3 ]) Z8 D, b, P5 z(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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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c! |4 K4 z( o;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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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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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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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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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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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1 e& s) l( H8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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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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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7 S3 S, `, s& S; ^! p; Q: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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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a7 Y) {% K& o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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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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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x/ p: ^+ A/ S' P1 |
" ?8 `( w: q! ~5 z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L, t/ P) M%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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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F& U  b. ~1 a4 N8 R$ K
" L" T) ~/ I: a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 h) A. H/ m; f
4 }$ M1 r$ ?7 K; ?2 \( e3 @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4 I, u  I1 M  P3 z# T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 H$ ]- x! w: M7 u' D2 k
6 q- v9 r% H, X% `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9 h" D! b" w" G! p/ i0 A0 v0 U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n9 V, u  h! z; V/ s- b  N6 i, a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8 Q, S: N, k% v% C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7 y% g3 L: }- [

但是，他站不起來。6 f! T2 {$ \, C! H$ d" K: i$ {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D4 d! s+ B4 o$ H; i6 u
6 u+ g, ^: ]3 U. s8 s) M3 R- x
是景清的右手。

“哇！”
! f3 f2 b$ U+ S1 _- L& ]( g. T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3 [6 u0 |( d$ D, v: Y: n

而且，好沉重。3 q0 I7 v' y+ ?6 h0 x8 g, O2 [
7 C9 B# @$ i. D& J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8 @' Z: D7 e! p0 d# `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5 m. B2 F: ]# D( a" w
5 ~% [! N' Z  O; k, {8 p% a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9 b+ Y; a; Q. V( t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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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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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v3 k& E+ h1 c" H; f0 E' n# S4 m
9 i: Z8 \& }. A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3 L4 e3 H) I0 n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X+ i! V0 M# L3 \( l
. n6 E5 Y7 ]" A" s1 F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 M7 ^* P, q* \: o  A! r  U9 z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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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s1 M$ n. Q' A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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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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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 u& q4 i% o& N( d. Z* y3 c! [4 j" t

月光灑滿一路。2 M7 O8 |; r- g, C8 c) z8 }

為成熱淚長流。+ E8 [. A+ l9 ^, y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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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 ~( \- M: l) {) D9 O

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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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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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l, F8 C* r2 p' I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Z( X  y. j* z  i) F/ Y& y& }: n
* H# r0 D* M% d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u; S0 H! V. S0 J+ O/ m% Z6 L
- ?5 V$ ~0 }* Q! X9 n" ?
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W( x" I  J# X2 g0 V
7 K. G* G0 h4 z. @7 O4 Q1 n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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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a0 d; J# d, Y& ?/ v9 _
$ r, {8 I( [- N. Z( C/ S, U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P0 F& V! ]' P9 p
/ C) y8 S% M8 T0 V; \. z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X: T. r& B0 M! ^* I. l4 i
! l* L# H- O% g7 @: u, J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I  Y7 g5 M& R8 b$ N& J# W% M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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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0 z5 H# b6 M3 D5 X0 N5 J3 L6 U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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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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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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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A% t, u3 R) F- i+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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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5 ?5 t; x1 l3 ?' j1 Q1 f( t9 E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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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 O  j+ Y# H+ s& R
% v& ]+ U5 p8 t/ q  W& O  s2 {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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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e) Y. {, z7 H- f/ I( H

“姑娘，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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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p( V1 M( L, `- |9 c  N. q9 O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X+ V$ A/ A1 c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8 l$ j3 e1 q, S$ F. I. x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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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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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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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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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F; W" r# H. k) p6 Z6 V8 r
* ]. t* Z* K% M
“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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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d/ T) c) C" @'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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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s& {  f# l' }2 f6 J, h* F5 _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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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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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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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5 `0 S* l5 a! {0 V6 B* l& }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5 K& Z- x" C9 D+ A1 t7 R; h5 {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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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S" t9 q4 M! f9 D7 i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P% r% u, C- y' S% T/ B" S4 x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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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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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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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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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1 K! n5 u3 \8 T

“糟啦，天要亮啦。”8 E1 ~7 f&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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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2 U$ C* K: s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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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6 F8 k! n6 Z( @5 {+ R' P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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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c1 t( e! e3 y6 t& o  i1 `& I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d; [. f' W' b2 H# \- M8 H0 p2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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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0 R( y0 X2 J( E8 e, j/ z' O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9 @2 n1 |9 L1 X- U: `, R1 t  o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5 E. M8 z  w* C' w( W# p! D; T, S
“原來是這樣。”0 `+ V7 F4 g8 ?/ F

晴明點點頭。9 Z  S$ j5 t  X9 Y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O0 Y# L! t0 ]& J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6 S, l7 n9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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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3 E6 q  g- O3 o# M7 x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1 A* O& W) b2 M6 K

“今天晚上呢？”
. s. m/ |& w) |9 C# k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 d, o4 Q: _+ g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7 r7 k* m7 f5 W$ l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6 ^, l1 g: ?- V5 [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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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e& p! E' T+ ]  q9 n+ W/ Z+ P

保憲點點頭。
2 X, I; O4 z) B/ o/ P+ g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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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6 n6 p2 k% i. q3 t$ A/ g*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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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G' {4 j! d6 _5 z/ r, A5 T. N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i; F1 X: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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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8 [# c; }, p) S3 F/ w. _

晴明苦笑著。: e( g! x9 b" g' o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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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5 p5 J2 R( R& P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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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5 y6 N" D; [* t. q9 M. d) K5 R

“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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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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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I* b0 F' p1 ^; h# H&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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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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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8 Z4 _. [+ f" Q0 }3 e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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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5 x+ x+ o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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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9 t' e0 X.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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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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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2 F$ s. o8 C3 g8 C8 {7 Y% w
1 ~7 ~& |5 v% \
“要做倒是能做……”1 N! R1 M9 B* }
! o  l4 J! k6 ?; f6 }7 g3 X, S# F
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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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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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0 @3 P1 ^; M/ ]8 G) J( u2 }0 Q, t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4 h$ d- t  C9 Z& ~# I# j7 w

“在這裏。”" ~8 }/ P% u$ I! S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3 A+ @0 y) L$ k, D& F. }
) R8 s/ I" _# N4 `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l% D# Z% ]/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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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T7 A" X( ]$ a

說這話的是博雅。% c; i  u" b$ F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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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7 I6 b7 E" [% x8 o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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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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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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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8 t% f$ y; t3 q6 Y0 D2 o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x. [0 p. W# ?3 ]

十二+ F1 L# @9 z! f6 N.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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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6 {' u& u( R: C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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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 K: _( |+ P! j* `' b: }, Y6 r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H  f/ Y" r: ?9 c5 U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6 S0 s. M$ n* s' X; p3 B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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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 g4 Q* e8 l#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4 K2 h- l5 n: H, R, \. c/ s5 ]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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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2 t! k. X" H, ^& x5 J! a1 t%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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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y' P  s! K8 ?1 l3 D, C3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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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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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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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c# z. G2 f$ C- l9 ~& H" o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R0 @% \5 H$ X( P7 w# p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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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T* y, ~! v- [8 F8 Y9 w+ V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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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8 p' p- R$ @

“好餓啊……”4 j8 l7 V: r) _6 V5 |9 S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1 V$ W0 o# x/ n3 w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x" $ t; t;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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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6 }6 |9 F  A. [; @  J# j,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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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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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v- n& Y. k! |, R( \

“請讓我們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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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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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I) D. I. r0 b) r2 }# i

“唉，走吧。”) N& i/ v, `. r5 l$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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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W; N, |, P2 g*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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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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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V* E! F7 W3 Z9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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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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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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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 `, |$ v5 J. T: o7 U$ P4 m,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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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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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1 h) \; Z2 d' f& E6 w% r7 t!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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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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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D2 \2 i, x! Q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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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 I* l%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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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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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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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V1 x( A5 l5 K. N7 L! Q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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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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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w# e7 a. E$ U5 i, T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f1 }4 N1 @* Y1 n3 Y5 N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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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h$ L% k8 L0 {' G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J+ |' O+ D5 d0 d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B' n* e+ f  y+ _* x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J, ?- K0 ^, I: I2 t

“嗯……”2 v4 G* L, C$ X. D8 J: V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o9 y% v3 _. e% C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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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l' f% I5 F) S7 y8 c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 ~1 E: V1 i8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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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l4 w/ _- s: u, P$ f)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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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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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B9 ]2 J  J;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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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 A2 a7 S* Z6 m0 e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1 U! ?" a1 j  b7 r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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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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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c# C( F9 G- y, a# a6 Z, Y( z& \
$ ?% y# J. z$ N8 q  u
倣佛是喃喃自語。: ?- \* k$ t6 |1 H5 Y; U
) e- F) X( a4 l( |4 B# t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R) {* [2 ~) N: }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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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8 I+ z& B- v) M; H% a/ a* |
4 H/ B$ J4 {6 m9 K) C/ ?/ w" F

: [$ \  S4 \( n

一7 [" D6 i1 h. X2 z; w6 \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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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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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W% F) a* l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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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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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5 Z) x& K6 t% L5 v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b9 R; ?2 [- N
" d7 _) ~, {8 N2 ]" B4 U# H1 V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J) B& ^' e4 z, {% R4 J  Q
" [  z1 J+ f, G: X/ |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5 h; @. |1 @  s3 K1 ]2 l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1 g9 w1 g1 T5 K5 X- v, g3 Z% l

蜜蟲。$ u5 y- R! k. l, W' V

蜜夜。
2 E% L  b: d: K. d1 a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W2 h* E+ P! B2 U( E- N
" b7 q3 l* {! }- j* a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8 \3 J- z: m& V" F4 {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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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Z( f+ O/ f; ]% k2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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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l6 w6 q, e: b5 ]" f
" a9 f. L# a2 D. J+ ?, U
博雅臉色微紅。6 @/ y$ g3 a! ~8 w" ]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g1 C- m: Q, e
" R0 W! g( ?6 t1 m; C* ~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0 d' ^, k" @8 o. W
1 o: {; C3 t2 g; ~; b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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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0 U3 @) B1 p! v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D. I" m! E# ~2 X

“哪件事？”. w( U. x' h& I' a. e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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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對。”, E4 ]6 t+ K0 ]$ [3 o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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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s; a! F' `: d/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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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9 h4 ?, z%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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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z8 [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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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O5 n( X- Q9 ~) S2 Z9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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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 [( H( c# l! m% Z1 I,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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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 ]$ \# F0 i" |

“但是，聽說過？”

“嗯。”2 R" I' B3 t" e, g.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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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b, R0 S, X" n9 p3 {& b9 U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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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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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3 Z5 @1 @5 I3 {5 O

“嘿。‘蟲子姑娘’嗎……”2 I0 C  q) N3 O% d& {' z3 S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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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8 J; Y7 f4 t5 d3 \( N! U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 ^" u2 {- q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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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8 I5 B- h. V-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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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 Q" ~8 q/ j5 w5 J" c+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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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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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J! {  j# ^+ W7 t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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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 g& L0 B% K; g1 f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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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2 H* H0 c" ^  r4 @' C  Q' B/ V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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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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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U( E+ F. f; k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 G, L, |& I' Y; T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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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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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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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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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s, R+ t2 ]2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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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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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z" S4 l$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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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f4 g9 W' M7 j8 W! E5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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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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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3 @- C$ ]- g0 j+ V3 {"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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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c0 r% y' _9 B/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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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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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K& g9 O, [$ K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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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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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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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0 A6 o! w4 z- I3 t"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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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 }8 T&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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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5 X) T; G' n( v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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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b5 k! s9 r  a2 T2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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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5 o: T1 C5 s5 q" V/ A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g; J: f1 R/ R& o: N  t; g& G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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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8 K: B& Y( E0 C/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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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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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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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k! ?/ q9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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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y; ^/ o/ _' \8 i( n% C; h8 N  ]& s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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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N6 o$ m' g/ X1 ]' z6 s,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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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l7 o* S' k1 x( I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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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m3 R;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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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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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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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6 _8 y$ @2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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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w7 K# b$ _# F( l8 @5 b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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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Z. o$ C2 C+ j2 _&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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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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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7 Q0 T  W2 b4 d7 Z2 D,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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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O7 U0 V4 a4 j' d.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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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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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D" o( N3 _: B! i" I$ [) ~; C$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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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6 P6 H4 v7 N7 m- u& c( v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5 D4 d1 |1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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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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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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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2 z. R( i/ V; R9 R5 \/ K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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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t  ~* z4 i+ O; u9 Y: E4 d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O+ D$ z& J5 B2 c* M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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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1 |" Y7 }0 ?0 i- O2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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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4 P$ @$ J/ A* L; O3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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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2 J2 d  P* J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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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t" \& R( k5 [: K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h4 j7 J- h2 z* \, Z, v) q

“不過，晴明——”3 V: @& B7 N6 `6 C, G" H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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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6 N. a0 i8 ]% j: O( e" @; J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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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8 \. t" M" J7 ~7 ]/ G6 r$ H- K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8 H) L3 J% `2 D# a

“噢。”) ?9 {% c# t3 B) K
3 r$ y1 f7 R3 O0 [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N1 R6 S1 E) ^3 S- j# a) R# d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7 v/ T' L: E! J& o9 G4 T6 y8 d

“噢。”  X; l9 H) y- U7 p, i, M9 j* b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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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7 ?9 b* ]/ H0 b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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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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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 [3 k! z; m6 y# i$ f%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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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v" y5 i7 {6 i0 Y& F& W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 d3 y) q  _4 }) u5 }. ^
! _! a, H/ R3 J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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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r. v" ~& V* F& O+ k: j- j#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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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7 Y/ w% Z5 u- ?3 q2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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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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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L0 [  v/ R- y8 k9 X

“真拿你沒辦法。”+ ^& S4 L7 t$ ]8 `! y1 u1 n+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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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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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b9 P. a! z! q$ `5 z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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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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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R9 ~" x2 _5 s& V  H7 I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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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對。”! H6 h' E8 W  H4 ]

“那、那是在……”# Y* b& Z- K* \3 t9 S+ U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Y7 L5 j" K8 l; t6 Y, U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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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u2 {% e: h$ g, @- S! z

“噢。”

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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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n% C' o$ u# P8 W& y/ W4 {

“噢。”- H6 y" ~8 f! h5 U'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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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 A% f+ \. k7 d$ q/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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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5 a3 _  V7 y( i4 }9 b' S6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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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 C- I( |7 r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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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k( i# x+ r7 f+ `8 @, u) ?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W  T  E- b4 D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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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1 i# g6 p% M( |) D) I)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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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T2 n# b0 P  m; b5 Z: _; Q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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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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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7 X9 k+ a3 Y# S0 t6 H$ }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X& T3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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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N# i6 i" I7 G( {

“理所當然嗎？”( Y1 b! D3 a+ |) k# a( @! U; J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4 J6 O) X; ?- V* @- [, o  n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4 H7 Z7 g* r9 D$ \8 a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1 _# O6 y8 }% R& c* Y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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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y. H& y% \! Z3 l% C: |% y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7 F8 S' N% i: |: s& B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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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h1 \7 y! [; \  X2 k% w

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J& K3 p" g: [/ ]4 y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a$ o% R" G9 \3 t1 z* f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u" e" ~# V! B6 o# q/ r, Z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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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N4 T9 _- p& v' m+ w5 i7 ~5 V% o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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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q/ M8 r0 m% t+ p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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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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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3 P$ N4 R0 {% X2 M! ]0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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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1 h0 l# t# Q( L# M2 @  |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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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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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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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o  j( F" x. c;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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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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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 i" y! c& Q+ {; e$ b. u: A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4 B4 M& k2 M7 T+ t: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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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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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n( Y0 m7 ]# ].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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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Q7 D& N" A& @' M6 i# k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2 P0 F& F0 `/ X1 ]2 P) J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2 {4 V4 \$ G1 Q0 L# J' l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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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7 }$ D. S7 X+ w/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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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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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_7 j, ?. e1 P8 u* x

“很能吃啊。”4 H( Q# W+ F0 }, D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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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9 h3 c9 ~0 y  _, Y8 ~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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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 s1 \$ |) W. 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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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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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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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D  k5 c  f4 I5 m2 \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4 M$ H4 ^6 D& q1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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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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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N- ^+ s& }+ W2 j; k, l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_, t2 Y: \,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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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8 ]; L: t. L+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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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3 @. f* u0 R" S2 {4 O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i  Z. q3 v& ~$ G) J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1 P; \, u1 \$ M) @$ h" e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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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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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e0 X- [) ?. G'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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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x( [/ I; Z# i/ j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k- F* Y( W+ p5 }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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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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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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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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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3 Y# O$ J5 p! M1 n6 i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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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1 @; U1 j1 C4 [& x: i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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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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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6 S9 A! r! x. J* v9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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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 R; [; E" N" i9 m# A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1 m6 u  `2 W(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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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1 p1 R# _1 d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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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V. R) h  j& O1 q+ R  u# Z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8 u. K$ ^& P' }: o7 }2 [* B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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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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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5 s1 Y4 ~$ R4 [; Q: k6 T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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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8 `, H' L6 ~8 T" G4 q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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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l/ `+ _  e  `$ T6 c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a1 M4 B( O*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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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v# }5 b  F#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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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D& t8 ]% q. d! K: C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6 }, P0 ^2 r2 X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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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z, c  n6 G9 I# |$ U, |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l* i# s: z9 \4 r9 q' P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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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0 k( O, c) `, J2 Z% @% W  `' `& q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4 m. z8 ]- }5 V4 i$ o* o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n" b1 p6 J3 f% g9 e8 `+ E: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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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t, c+ w6 |  w7 o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M9 c5 a. S! |1 n: y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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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m9 `$ k' b6 R

“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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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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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 B* q# h5 [' M# q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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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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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 _) C" ~1 f9 ?+ n# z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M* K- t* D+ t(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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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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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7 f; K0 O, W  I: p2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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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B( S6 u4 R" `: M2 N: a0 u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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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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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L* z8 v9 e% c/ _: m: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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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y& |" p' G& S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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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z: A6 E) Q3 X3 R;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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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d& j* d& @( J

“回想起來了嗎？”) ^2 W! E; [1 O! r3 O. _; @6 t. Z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晴明微微一笑。" _: E& J" `# h#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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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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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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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2 |3 R5 Q6 V" ^# o* M&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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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2 W+ r- j; M" W6 C! x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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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5 V+ e/ a6 Q; L& {5 b% c

“就是為露子的事。”$ V7 @" k/ J%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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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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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8 ?& C2 t, Z* U( s9 v& U8 \

“噢。”. y4 A& x& c: c.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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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5 j1 A7 N$ J6 g3 h: n;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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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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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t1 Q+ ^9 y3 ^6 q) u6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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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U# _& ?, j* R3 B

“噢，原來是蠱毒。”; X  z6 H) E5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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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u$ f; x; e. }$ }  m9 U9 ~6 s+ a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4 x7 S8 d* Y8 E9 }6 w0 n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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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5 G8 ]4 Z+ ]: I2 _$ X: k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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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w5 `8 f* R. l) q/ z$ v/ o' Z; E: K( ]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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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T( `2 p2 Y8 N/ U* y3 \  G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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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V' R# q$ z9 N+ s5 w0 a; b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2 t% a8 n* Q/ k1 {/ D( U1 }& f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4 L2 o! ?: C$ J! F* R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j( w2 j0 H. b: b-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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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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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2 F) o8 G2 [: {9 e: X% _: l& K

“麻煩？”0 c4 ?, R( y: e' K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H" d4 Y6 e% J$ X/ H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3 W3 k+ g$ t9 }& f6 t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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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o. c2 }. Y8 |9 D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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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5 h* L7 {, s1 }3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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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q( }5 P; Z" t( _" [/ q& K4 j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4 e0 b! D/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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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d7 T$ `6 Z7 w9 k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8 L4 N+ V: A* T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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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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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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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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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f5 M3 J3 @1 ~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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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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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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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X9 ~" N, {,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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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F; ?7 Z+ l9 c/ U1 H#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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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7 k& Y  A1 X8 }5 J; _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3 L( u- S. f- z; q: J1 w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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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4 r" A5 Q5 s# Z( _0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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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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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Q( K- f.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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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T/ B! W2 g- o) U# ^1 s, `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I! x: O: Y# c! x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m* v' S( J' n; u2 p& o! F9 W

八7 Q: D" t# a# J, H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P$ ^- D: @8 o6 S8 p8 l6 @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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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l2 G9 N2 V' Q2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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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m) _  d9 a: W, m3 S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C* ?  W, @, l# x-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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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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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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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4 P, K  t3 T/ N6 n) z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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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2 z/ n8 ]3 @7 f! o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V: V' x/ L& j, m6 R2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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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f9 D! V9 O+ A4 D6 f" u7 [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 f4 U5 v' n" W6 T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8 w% [' n5 m1 V8 @- |) _7 Q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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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y: G' L, j) z+ C4 A0 e, d

“庭院漂亮極了……”; M% ?5 }3 B( ^, `5 U;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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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k. A" B1 T, {& q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3 O. [& d: G* s- C) M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c4 r) f) P# ?* X" _7 g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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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f* o+ b+ \- e.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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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9 |9 d, F0 t, _" i9 m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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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 E. F' S0 ^- z- b5 p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P0 X+ [) v) g: W* q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p0 b" c  `  }( r- [3 j

“是露子姑娘吧？”9 q% B. ~, e+ f. V' @

“是的。”

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Q+ G8 C9 _/ [6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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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0 |# d6 J$ U7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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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O1 u% E)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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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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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q5 t- g7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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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9 N/ N0 g  e( P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0 R, b1 n. r) B6 f. A: S) z; E$ A7 i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r; z* t/ Z" M+ |

“原來如此……”% v. B$ M/ y( m! L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 @! k5 ~  t6 }

“不過？”! G4 d) W5 _: B- u& P2 v- [/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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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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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1 m1 K$ D- h# i: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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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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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T' k  g: @8 R5 G- N% |" u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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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t4 A" g/ h  w9 @

“畢竟還是要去的。”( I/ s$ k( z& h2 d- I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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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3 B: N: L. x$ J  ?- v- V" u4 V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 `, N3 k( `. P

“看一看？看黑丸？”! Q0 c4 a# @$ Z! d0 I

“對。”
! T2 _; V+ f3 N: J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X7 |7 n8 O% h& Z! `* q& \
, s$ {, u/ Q2 K4 X8 c$ a  L$ f
“為什么？”
$ N4 Y& }' N2 E! t' ~: l: u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5 A7 [, V3 y5 B/ Z

“逃走了？”
6 _9 y# @5 v% Y1 ]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4 G* Z) c# R8 g1 x
. p! N* K5 ^5 Q  K# N; Z3 i4 Y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8 s! Z# k. H8 `2 J/ m2 I
! A& n* z+ g7 E! v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G* ~1 [, I7 h' i: }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Y# S) q+ u+ k7 d
( ^" j; \4 |' {7 y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b( c; o, j. F% l5 C1 V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7 O1 T+ J' i$ X, I4 A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7 |+ ?3 r) K4 w; ~& X

“什么？！”5 m. R; l- C' J- E$ c. D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3 P! ^0 c! Y6 Q5 @: Y9 ?
, g4 X8 M% B. s/ w8 {, |
“等我？”; U8 s  j- r! J6 J; {
: O9 R* _- `- C9 f
“是的。出發吧。”9 y0 h& U$ @1 ]8 F% U

“去哪兒？”
" |/ i' v/ E) ?! Z
“露子姑娘家。”* e( a) b3 i# N
# z. W8 ^( b0 O% T) ]
“那……”
' v% M! ]/ E  g3 a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E! Y/ c- U% Q+ R2 E; C
“……”
0 c' ~9 o# F1 A9 F9 f+ D- ^8 ~6 q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H$ F* T" Z0 i* {7 a/ J, e
“為什么三只杯子？”
: W# [2 r& k$ P0 [+ ~
“博雅，葉二帶了嗎？”) e. j! Q+ f% C& p# b2 D/ N2 I6 ^6 G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q, M; ^, u9 s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 f0 T  p+ [) |' I% i$ ~1 I5 D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v6 {, f& [& y$ [  p( w& b
, Q0 P4 m( R8 w" R3 _$ W
“怎么啦，不去？”# g1 o, p' f+ i/ ~* ^
" Z% V* Y3 s4 h% @7 n9 {, ?5 G
“不、不是。”3 Y! e9 ~: u( j8 G) x
! B$ s# }4 O% p" `0 A* B- G( `
“要去吧？”
" ^! R: Z% Z) P2 W; J& X
“去、去！”
1 K+ L4 _7 s' A
“走吧。”

“走。”
. O8 t2 P8 ~, x" Q4 `9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V3 C; X" T5 M2 E+ s6 I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H& y, p! g# G/ K0 V$ _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3 p2 `0 A4 R$ N  u$ T+ S
( {+ Z% j% a2 ^0 H2 J: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7 \% ?; x$ p* z# z" {
  K* z+ s" C; Z4 B5 v
月光自中天瀉落。% x7 P5 O0 a* F( @, i! o
5 F/ N6 b' a/ P
二人已飲至微醺。# V: |) l4 f4 G! V
) |% V) Y6 a6 M! Z7 `# @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v7 @9 J% B3 S( U
& h4 M6 k6 I$ w, _% [1 M" n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2 y  G) p  x0 p% p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 h( n+ n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3 x' o: P* v- b0 s/ v
# B, \7 |2 e$ V$ t7 x4 M9 m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W$ [6 Z$ M$ ^6 [# ~8 o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F% M, w2 H; l8 T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D. \6 o( w+ Y0 R- Z
8 ^9 \2 ^1 d! x+ T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H8 L, ~. M* X2 `6 K5 J6 o0 D1 z# p
# E% q: S. k$ r) S1 |* Y
“快了。”2 _* z* J) h& i$ F) N8 R9 U
( ]- d+ b1 T" k! K; E) o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 |/ k' w0 U' h3 @
6 W& \0 A: a5 K4 [! f0 }
“看我？”
6 V5 o0 y% M+ E: K/ v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E3 b& E7 O1 s# J* G5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6 G) f8 j- X- g' b) P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1 ~4 ]7 S- x5 H9 D* b

“是式神嗎？”) s! T% b: {* o) u' B% N9 ]; o8 M4 O
# c+ w4 b. M8 `9 A  a# i3 T7 X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5 U8 q) E/ x; G. ~  f# Q
: k2 N5 X$ e2 Z% s, B7 L$ ~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1 }7 n# N9 j( C: ]" N5 T1 D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3 i/ Q2 I2 X# W5 M, i6 h" |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e$ [* H+ f5 f+ Q
  `. w! K/ A9 }( r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v9 J1 D. F7 n: a7 i: h4 P- S

“你來啦。”3 A3 H" o4 ^; ~/ m) k

晴明抬起臉。/ R/ l( q% r+ O, C; i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E: b9 t! Y2 N8 w8 x; f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1 t# k+ K  o) N/ R8 \. J; b9 h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 l( A' l/ W! a: \
8 B6 i* @1 J  n) Z# w3 N0 t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5 l& x6 [. _3 h/ _. q
7 U6 Z6 `/ t: h1 s
“喲，備好了嘛。”' Y1 o/ e4 q9 x* f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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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5 [. @$ C+ |) E' B' V;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G* P5 K5 N! V8 @7 D- _
  j3 e, A2 y7 X" W$ j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 A6 ^# F4 G8 J+ ^6 p& b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3 l4 n- F3 H; o1 P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S. Y( E' u0 N7 F/ R! s
4 z4 P2 a5 B- a* i; W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j" a  K; T) k! p6 Q$ S
; `7 S# P. a! b5 `! ?" Y& n7 p) h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9 l3 @4 L' A, A& T! L: G8 ^# F4 f
“什么事？”博雅問。0 Q* [* X- R. T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5 r+ P5 V( ?3 R8 x
“嘿嘿。”
1 j! t% S5 Q0 f! r
說完，道滿笑了。8 @& J4 M, I" {$ X( r$ s& n7 }!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3 q& l4 n6 v4 e/ E  C8 G6 e0 G3 C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8 k3 Z' B$ m3 t
7 r3 e1 Y# M! m
道滿對露子說。* I' f) W5 B" B: k9 ^3 Z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w. @) b( p0 s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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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3 i6 G0 i1 Y* x' h* V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f9 k3 h' g1 @( a$ S0 O% b
+ `4 ^1 [" c' M. Z+ ?6 ?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y" _; X1 p- s0 V# x; |& j
. Y0 h8 A& b  T. Q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 U4 m$ X7 D- m: H
8 Q9 S# |0 ?& K- {+ u; M& L, c2 K
說著，莞爾一笑。% l' d$ E! S3 V5 U1 o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3 U: C  J9 x* c% J9 Q
* m7 X% }( Q, T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7 ?, P5 C2 p% v% ~* c) q/ b
7 Z8 g: n% a% G; \' \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0 T' ?$ A- \+ |9 C, i" w8 S: u" z( Y
# z4 h9 @2 f: @+ M$ K+ M  [( [7 c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 d+ ]' @$ [3 j* B4 f$ R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A3 k  X3 K, l! u' N7 }. Y2 i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t7 l8 ]! B$ \" n0 R2 V
5 A8 t% a! f$ C5 O) f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I; ~" Y/ L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E+ y0 a$ Z# |; Z4 K, K, g% N3 D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 z# S" m3 K  W4 X- T& w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3 H+ Z5 U: \2 _- D0 Q5 I& k0 ]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4 r5 c3 U7 a0 l2 ?2 Z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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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x2 x3 ?2 H7 U; w6 P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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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發出驚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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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美了……”/ O' Q) ^* `7 {7 _
9 h" ]& j5 \$ L+ g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R  A- B, o! j# Z: [2 z6 h
! ?8 P5 `; Z  i/ }2 m. ]# {/ f$ B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i0 ^" X) j0 {- A  g  b
% ]* J0 l2 G! A4 d8 Y& }
“真漂亮……”
0 z$ F8 c3 H8 q2 D/ C9 W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M  c( ^8 @! w2 y9 x

道滿嘟囔著。
5 y; d" J) {2 y- r* E
“露子姑娘……”
! W- B) n, Q9 B* N# v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6 ?7 z& B

“給我？”

“對。”
5 M4 j+ b8 v2 z+ t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1 m( \4 F& ^) x$ e/ j- |# o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j/ J" X  q) }0 ]9 G! k
8 J4 r2 c4 o/ j+ F( r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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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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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G; V4 a; T/ y0 H$ i9 a' S3 F
一
; J) i  d& ~/ }$ O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5 n0 p; f$ r1 r. ~5 k# r- I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8 S4 Q: V; i3 I7 o' v
8 L, Q( m$ X6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5 s0 O5 u( ~, \% h% h+ I
) g- m- |6 e" r! ~: A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j- U3 n  ^$ |! ^; S
5 T, D6 w3 [! d& J/ ^* V+ a- t% G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 i2 ]/ \( o; K
+ c8 N0 s, A4 u# R6 k6 w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0 x* l( U8 T% R1 E- C& K
5 ^3 v# q) ]3 W) u1 `! X# Z% o1 M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d$ n: L0 F0 c) U0 T6 H1 x
$ i4 b. `% P5 \" j6 D0 R! m; T. S6 {
沒有風。
2 c: Q8 s( Y( {/ X& J- Y3 |! q" y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h' d) E/ ~1 S9 Z
% t, G  G7 S6 J9 g2 B- F(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  `9 M7 ^# @% |6 ~6 l$ h6 W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U& h3 W3 s: n% z/ D3 R$ t* G" k
# I+ ?7 J- G. _( N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C8 O% g1 {/ t3 `
1 o: f4 V' k; |7 F8 W: {0 h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E0 J2 L5 y0 ?
* I% `& v" `3 w) _8 b7 V+ K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H3 N4 Y8 m! y; {( R
琤琤. 翩翩飛舞。5 E) Y( P2 Q. a% y" f) ?
0 z8 x: c0 N3 P% V/ X1 `
琤琤. 翩翩飛舞。7 T8 C" \+ v. Z  y" ]9 F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N; w5 E+ F8 _' {% K/ J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u+ Y3 o6 }6 i' p. G8 u0 t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n. k/ Q% A* Y( \& M# \6 ~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p1 u  i0 w4 p( k, Z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z- @5 O+ r* p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8 |6 d' m% i( E! @8 m" q. @1 y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9 M3 j6 z# S4 s
/ ]! j8 v- M  E2 j5 R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e- W  K) J& F, E/ a+ W& i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2 @3 k1 n6 H6 k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t- _, R1 ?7 V: D'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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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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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S4 A' r7 P8 T+ c
" t1 d% R" X, {5 S$ l
難道是幻覺嗎？
2 f% A! C1 j# l$ t  f% c) W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 B' |, @: t9 h9 n4 O- x  f8 }/ V
又傳來了說話聲。. l( s4 L7 |- S. o5 x5 J! g

“昨天也來過吧。”- j9 G. d8 a1 X/ H- x0 G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那聲音又響起……6 L8 k. `4 j0 N7 B$ e1 T
. E3 [- e; Y4 P% l* j3 p3 i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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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3 T; N$ w! q' ^0 q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0 R/ u* z) W7 G4 ^7 v
2 \( I$ u. a' S5 |, E  p
“噢？”2 Y1 U) T' V! D% v/ X7 ?4 a
  N7 b% U9 |" Z# }% T
“我就先告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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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v2 B) M7 K5 r0 N! P9 F3 u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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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3 q! R9 H. m- q9 k: V9 b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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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r1 e7 c' M, }  U* X$ Y1 l$ G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D( `7 f9 S! B7 E1 o5 o( n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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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Z( Y% m/ Z) U: p% m1 o7 I7 c7 n
: n/ u7 T3 _* z9 m' l' ~% U5 i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k7 e& [# z- J5 [# R* N: K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8 W5 z0 M& M3 l3 a2 G, U
4 D7 [. o: y5 l1 P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C5 V! `/ I# Z8 Y4 J* d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a- Y8 t  M8 Z& K4 z7 h8 n. X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6 q! m  K: \. M' D. U- M; A- J! C
& @1 B5 b2 T7 r# f5 }2 A$ Z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G7 j# j5 X7 q' z, H/ m

“就是說。那個……”2 K# Q" B  b. z( t3 p

博雅支支吾吾。
1 D* Y' S' b1 e; ^7 D# H$ j8 W8 T
“那個什么？”5 K. Q* v7 V! i6 n- M- g)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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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o4 w8 j. z' P% Y
3 G5 {" {* m6 x8 j
“人的生命嗎？”
' H; Q* [. v. u; E. \6 A' a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a. a' s/ \! }3 C4 ^! ^8 k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m; |$ h; J* Q( C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D/ T, z! s4 s' h  U/ Y# y# G2 \
' M# ?8 e9 C# D0 T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k( N* {0 w1 r5 Q5 d: l- k- t3 _
3 Z: C1 f8 o$ F. }3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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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2 @/ P  _3 D( D, k3 y

博雅雙頰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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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8 g; y* V5 ?: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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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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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r* V( f  N  H' A4 {! M: k( o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i- K3 `6 L" b0 \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C/ H. R4 W- F

“看吧，你就是那樣。”3 P0 ~8 [! G#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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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 E5 U- u$ s/ Y9 K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L6 q( r& M7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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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0 d' a. N7 s9 V* l- y5 w* n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9 d- b; z7 L- Z9 r1 V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 n  g" ?0 e  N- X
9 H* ^, H2 `9 N
“你總算坦白了。”, Q# a6 \0 O0 Y
  s8 p0 H. l& l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8 M# G- z% o5 i. u: P- i" o
! u, y- Z3 [4 B2 K! g
“我就佩服你。”6 F5 [3 T$ `$ i9 p

“為什么佩服我？”
( `. k6 e3 s2 Y9 I, w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f5 x9 i% A7 m) a  s- D
8 h; ]5 l5 ?' k; J) A6 a0 u5 G" s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q3 z: H3 t9 `# Y& b5 b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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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 H2 n; P% H+ w
“不明白才好。”3 {9 @% Z9 N  a. h0 m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V7 ~, q  m6 u; Z- y
! p* g  w9 w. p& r! P" T6 P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Z2 f! d' H+ U
$ y* t% x1 r! s- O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H5 |; B  O  Y4 Q
  C1 j5 H& k; A' e. L% T0 H
“嗯，有事……”7 y: i# ]1 F9 o9 H4 N, B: w" k
' Y/ Z( A: H3 v0 r* E+ G) d
博雅點頭承認。
7 [: ^) c, @9 m& N! s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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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2 g5 Z2 P, I1 _+ G; |2 d' f$ H6 R
+ Y0 G) V3 a3 ]9 X1 q7 G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4 H" l2 @. M' Z( O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3 t$ d5 z! P, C5 X
“他怎么了？”1 B4 d9 _, t8 N3 E0 r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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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 z/ H8 K0 ^" y# H& m: V
' i2 X' w6 x( i  n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I% A; i% O9 A
  y# @) d! N3 Y' Q  [8 [# q  r% x
三+ X# g$ A  g6 v6 N* S
% w+ T$ E8 l3 o. b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7 X4 F- Q- p  h7 V/ X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u: v* S, _  ?
7 l- a, X" l; c( P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B  n& l3 o( p1 Y$ L8 g$ U
9 ?/ K' D% b; A# ^) O$ {0 z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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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2 I9 B# t! J+ v& ?$ h( b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3 l" {0 V+ D( A5 g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B& [0 }6 E* q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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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2 h) Z+ _" F2 h2 S' S- W
" k: C: C8 K: A# h; l. q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9 n) n1 y# M5 z0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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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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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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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N# L( P, y8 A$ [
! D) X/ x! G* d4 C% L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7 m- e3 v+ C- a# f( h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2 _# w2 m1 ?, w. e: T6 Y2 U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 m3 H/ P6 S- C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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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H0 K7 G9 B! t9 A4 i4 e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0 L5 d' a/ w3 f& w3 B0 D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 F5 M: o: R; S# t+ V# t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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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8 @4 L3 [+ ?$ b$ \4 q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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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1 C6 j& b9 u! J% `! F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L% T4 Z0 M* O% B  U5 v6 ^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3 D! U% A- K, j+ U4 y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6 p- D+ ?; I+ d)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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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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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 d4 X" }' K/ A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R: _8 i$ w8 J( s2 B

“那樣挺慘的吧。”% k7 f: G9 D- J

“什么，想出來嗎？”% S7 j8 a1 |1 |" s

“想從山裏出來？”
0 w9 E, v: L, I+ ?  I2 j+ M
“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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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N* |+ y6 j1 |$ R5 C5 y
. I/ l/ T/ P8 r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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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Z+ \7 o8 o& L; y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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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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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W$ x9 y! z* i4 P; @! y

“伊成大人……”7 a0 l+ h; M5 \6 ?4 d( k% p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A# M; C$ k* d) J% D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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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 O2 m% e/ c4 {+ F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0 W' ~! M* I( w# ?5 Q# m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0 S' }( g! x& ^- q5 N/ h8 ^# N# E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z  _  a: V$ K3 ^* F% ~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4 h9 o# s! Q+ P0 y  C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J  S5 Y0 ^. U1 v& {( H' T1 {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U6 ^5 ~* ~3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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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1 H3 u/ `  ]" v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2 v% N8 Q- ?6 g7 c
; f8 t5 T7 p* q% R# I8 F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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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2 i7 w2 e  d( N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是咒。”) d) d6 V  E/ K1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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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v' K4 a0 _9 ^! E6 p: g

“不。”  k) X9 M5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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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1 O* b2 w/ M, U- S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0 b/ U# ]' t$ {1 }% S

“嗯。”' C& ?0 m5 s1 k, K. T, Z6 J: K+ E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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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走！”+ V+ O# g8 l+ _4 \- ]! ~#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O# s5 _- z5 M5 @# P/ D# n* X1 T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7 a  {8 t  g4 U9 G6 n1 s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7 F% [+ V$ ^0 J6 F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J/ M# k/ f2 Z  h/ U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k  r: p  B* U+ h+ Z- s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4 l- d3 w5 e% J7 A: j2 {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S6 D  n' t0 Y6 k8 f# l, ~' ^- Y
: I7 j- a7 L" L6 h' @- Y8 M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 X( _8 H  w8 O' s/ a' Y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i* R+ i$ B, v& x0 Y2 p; P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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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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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0 G" o; ~! {) \1 ]- o. }: y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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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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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看見什么了？”& }+ `! _5 l. i; U( O
! [! b* `0 t5 Y" C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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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 i: A. j* V

“想看嗎？”0 k- x' @; |8 k) P: b+ ]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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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k0 D" i. R- F% h
2 a9 _# W+ k2 J' k: X( I6 j
“也行吧。”& i' I" f5 }0 h9 G- a! p/ {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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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A4 V: _' C$ m8 n$ J* i( {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V7 \1 D$ b- ]0 R6 @( L4 ^5 H
  V8 a* P3 B2 q* l  m6 C& o/ v8 ?, \( I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m3 S( H8 h7 M; ~: Y6 t+ c  n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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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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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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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8 i1 y* v" R9 G% m, A! {6 j' w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G, x- |( ]7 D( Q) C# D

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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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T. o2 B! F8 V

博雅自語道。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字。. {. u0 O# U* h, ~- ^& \9 P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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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6 [% {- F' `: I" a: Y% E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2 e& e6 U- {, v/ T+ V' T9 _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7 L: q; V+ m1 _% v* I
$ w% w; ?; z3 s+ p' r
“哪位大人？”& ^  C3 c/ @% c' R5 q% b3 Y% b* e
0 z0 F. h  ?/ J6 E6 O$ @8 G3 Q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4 Z8 }4 N* n+ p# v$ Y& m' t5 I% L

“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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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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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4 Y5 t) o2 X! E7 l& x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 g* {& x! o+ h* e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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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1 l8 Q9 F7 h! x9 {: L$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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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3 l* G/ b8 k2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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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f2 s! e8 B9 }& `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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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K  u9 P2 e% ~. Q. {# I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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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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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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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 g% E9 O5 o' b) f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G$ s2 t, n* @! w$ i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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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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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這個嘛……”1 j: k, |8 c  a; t. K: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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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x: a, L8 B- f/ ^% X& O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c+ a8 s+ k4 @# H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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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V4 v/ T5 Y' o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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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5 O$ C# |7 ^1 H, t: Q) y- w7 c: D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J* q4 K) {% F) V1 T3 q* m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5 l- d* a3 s& T" b

“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D$ ^# b" H" [$ U9 r: _& O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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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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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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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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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c" g4 N, C$ \8 f' A
5 G2 C; ?$ F" |$ {: H* l+ X0 L) C
“是的。”! c& ?9 |+ E  l& A1 K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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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8 o' x' q! t% E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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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g& c: q9 \9 F! w6 u4 L

“是什么時候呢？”8 A# d6 X6 j/ _" y9 u

“早在五年之前了……”0 v( G9 B! h  b, B1 h+ g! N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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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m( r) c" C* @4 j3 H. E" d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4 u/ _& g: m% U4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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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F/ y! F5 N0 i9 V/ a9 i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5 t- K2 I5 h$ A

“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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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2 b0 q4 |9 N* ]) A$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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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L  f3 u7 l' m1 u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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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0 h! k2 {%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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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2 r+ b) ^4 `0 _; n' x6 K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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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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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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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W' l: R2 s' _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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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H+ ?, R) W; Q( q% D; s, R& b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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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F) k! M) P# d5 [; N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 g7 n' A8 O! ~& z.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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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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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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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4 z9 K6 A) S; W7 j# }; |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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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w; g$ L/ l9 A. G+ }% b; L* d* h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w+ S4 B: r% L! t4 F- |, i$ R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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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S* U* r8 p, z" [* ?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C( Y: X, ?+ K0 t" n, y7 \

“這樣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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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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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1 G( f" x$ d& a

“噢，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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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q/ H) X, S+ u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C- r& Z' J$ G. L, ]. w7 \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V! ]& S) |* o8 s*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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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4 y- V& u2 |4 M9 `& A# H; z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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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4 i7 h( l' X; I2 V7 e9 I6 J

“隨時歡迎。”0 G( F" W3 @2 \/ f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e' [/ o7 K" u7 H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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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D- p* c9 C' @* J8 J6 H

六6 w- V2 P: v" f9 N! H1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b$ D, ]( T2 o/ [
3 ^. ]( c8 I5 q, W: i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c  `- \9 F1 @3 [" K& O! A
月亮升起來了。1 Z( e+ {+ ]. w5 v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 c0 Q* w, ]0 P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V1 D; m2 {  K) h2 X  i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3 F! q) D0 M" x6 k8 I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5 k4 S+ B; I  G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 |. ~8 m$ k# H) [: _8 C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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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7 h$ J+ p7 Y1 w  K2 k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對。”' Z7 r# L2 k9 ^. ^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O/ Q  F, {- B7 h2 m
$ \) g0 x7 x+ d% b: o) _# S
“就是它。”. ^3 |! w" a& G
- l# j/ Q7 f! p% ~+ e7 }# [* I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9 |$ q+ D! V) i; Z% U* w7 s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D/ Y: h5 P* w+ m1 n; }
. ]) y2 l! d1 ?% L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q5 q2 J0 S" P) n
“……”/ Z8 I. W7 Q8 q: x& Y! c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 k7 o2 m: a( g  O. k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O5 S/ S2 H% `7 }- o4 t7 |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2 i: ]" i0 L2 L/ k# S# A. q3 ]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 R/ i$ C, s9 a* U! D* C' {" Y$ v
“是啊……”5 j* G% i& J5 J. Z, Z; d" s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8 [$ H5 e) [+ P$ N7 }' I: x1 }
9 g* n4 B( s# e6 C2 ~$ }1 O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R; P' F! i' W! O) {
9 Q8 x, w& }( c# U. ^! h7 y! R( [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d0 G  U: N- ?

“什么！”/ I2 T: e9 w9 h0 U- i5 E
' V. X; b1 `6 m& {* V, {/ ]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v# A8 E2 H9 ]( X9 t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4 m4 @9 d+ N9 ^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0 `9 G0 T, z5 h. \! A+ k8 n9 D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R* a. Q$ _0 j* l. y
4 N9 h& ~# A$ k6 Z7 q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B) Y/ Z8 q! W+ q5 \* U
) e: C6 m1 |) q* B/ G" i# S' }
“就是做這個。”7 i3 t$ |. w8 O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l6 S9 f; v' D2 ^4 h
" ]" W5 T2 P$ o! W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Z8 A3 ?  @, Q) ^3 A& l
9 ^* H" t' l4 d( T, L  D  W9 ~& O; T
“晴、晴明……”' X: b4 {  B4 O! S4 ]
3 J. h4 X# D7 k) b3 k* E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j7 h* |) b9 f: q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 W9 e/ A+ v0 ]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v) u- a5 b9 C( ?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k, g4 l$ y" @  ~& W
, V- K' P8 d( V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q5 W6 s! l0 t- b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1 J$ f4 ?& H0 I
* U$ B) U( O/ W1 H2 D% v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6 h5 \( _) \2 D' d9 ~( c/ w8 X* O
“是。”. G4 ~; I: `3 q6 T) M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z. W8 d8 d( T1 O/ n& N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7 ?7 f: E, W6 V# E, s
“對。”# l3 D- e3 W  J8 d. b: O
2 ?, j  L( M+ J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9 p" E- B% e. C4 \
' O/ U' Q* R* o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C% O+ b- u5 k5 Z, e# C. c9 \4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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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M- h8 ^5 q' F& G- c2 `3 m3 @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s( [3 r" A* V$ W4 O' g6 h/ ^
6 b+ I4 J7 [  l- Q$ _2 c
字。; G' P% n6 o  z4 u
/ s1 z+ j6 z5 e6 l0 x4 I
“原來是這樣。”
( C% w' m' c" T! \9 y* t! }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V/ w$ k: Y1 X, V
% u1 O4 q" v7 Y( ~5 ^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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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  l3 R8 ?: V/ S& }

“原來是那件事啊。”/ z/ C, F  g+ g' t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L% o/ O' d9 N' ^1 v+ \
( ?" ~' S+ n$ s, {6 i% \
“我想要錢。”7 k# n  }& C  a8 C" o4 O( E

“錢？”

“錢，和欲……”
7 Q3 R0 |( b! S; F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b7 p/ i$ B% R# k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b1 d; _* a0 W2 i* g( ]

“是的。”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z1 g. K. B+ P1 Y/ M
5 w8 G6 M. @7 j* s7 w+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C2 \/ r' o/ p* Y# K0 _: s, n* |
* K2 r. r- ^& O/ q) K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 c0 ~! p1 J7 g0 `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7 S: y2 r( d) j8 r+ J

“多美的櫻花啊……”9 ^2 B- o& q4 g: S* ]0 B3 ?5 }5 r
2 Z; h/ m* v  D( {' N2 c1 m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t: D8 v/ _/ [6 N9 p2 P0 B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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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 H6 T: o( a1 y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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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R+ O$ g, c( w2 m. r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b2 _! q$ M0 l9 L1 g( C( N
# W4 B# @5 v5 F# m" n3 A( K5 `/ J
“嗯。”: s8 u% F+ h4 @" X; r% u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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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b) Z/ C5 z  a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P0 D/ r# l- S: d$ f, G
( a: o: c& Y4 A) {3 L9 L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 ~( ], q% e) s, t$ J5 i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3 R# N' n9 O# Y/ q) w% T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0 A6 T6 Z! y+ s! z9 v. @
梅雨已經結束。
( [5 k1 h* P+ l0 F* r' d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 O& H; i- y3 i1 h7 Z  r6 L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y1 o/ `8 f! R6 \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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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3 M4 c. o* d$ k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9 Q4 J5 J7 e) w, [3 B/ }& D0 N; x
3 k& b4 e6 d! [' y8 C: l( ~5 c+ t. x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 _; B( D/ p, H  _7 X2 m/ D
“真是不可思議。”$ f' a7 I0 O* l, _- l
2 i" h3 i$ K0 p7 l8 Y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O" J2 `; L0 I: b  n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o( @4 r" t" Y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 P/ G  g; ~' Z( s; I5 n/ k, o/ L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 r% M9 L% |*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0 B7 K$ t/ m3 y' e
2 G8 v, X3 @% P: R  @- ]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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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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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M, R& n4 e0 M  ?
; l/ C) D8 V, S8 D: r9 `# I( |7 N; w
“什么時候？”! ?9 n" ]. X1 o; O8 ~
( N$ }& Q0 `# R4 C( G: s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f% b& _( x7 r* ?0 h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0 W7 A" k0 [0 N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1 B7 F4 J( E5 [# e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z: D1 ]* ^8 {/ t, t" U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 _- ?1 t" X: `$ Y* b5 C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V7 Y$ R" R; ]2 H% ?. f
5 p, ?4 B2 X! L0 F+ Y! S
對吧？“  b# @2 K) R) u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Q$ x9 d4 w7 z4 D4 M
) {' o' Z& ?! @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3 W& u1 `; W* x% E. P! ?

“是啊。”* _% c' t! p8 Z: \- }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8 S  ?/ N2 }7 Z
二
2 ~3 p: q* H& ~3 j8 D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1 {/ N1 c0 i1 X/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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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8 \" _0 i" N0 r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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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 v) O8 Y' r0 O7 N
是這樣一個聲音。( y' D- H. ~, o" {1 Z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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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m8 X& T9 {: G1 A3 D9 }9 i
* y4 s! A% E6 [4 {  S8 ?3 S  o1 Q. q% g: E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G5 g8 U9 ^, P/ Y. ~
0 s' }( g# ]8 B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2 R5 D) r; L, P1 a. k+ S) X( ^! j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2 E7 q9 w4 R3 O$ x

是紫宸殿的方向。7 s8 j, |$ m  p0 q
" O! ]1 M9 ~/ Z" N% B+ u2 s% T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9 q. }5 P% R9 S, b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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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8 {2 u" Q$ g2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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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w' Q8 K6 ^3 {  ]5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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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k, z/ z/ S  I* i" D'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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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W# E7 J, v* D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4 W8 I9 s/ T% o/ Z+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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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9 a# W" v) G! |, x0 ]  w)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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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N& X2 v: }! b  W' w& H; v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7 k0 ]* r4 N' H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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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7 |- H3 h) U5 l*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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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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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5 V5 e) C  ~% u( q8 ~8 d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y: R/ g( ]+ y' M" n( }% C6 {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a) [1 Y6 f8 S6 D! @- V( r% c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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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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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j8 a: e- _) Q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N" c; Q% K/ O7 l3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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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q! `" h& I. \% m;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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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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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5 r! B/ [# e$ y6 [" `% @& C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9 w, V1 }: f* X* a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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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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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實在沒有辦法。”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e, |3 ^/ E* O9 P5 \8 a; X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5 |  E/ _: \' A* @: }
3 |! f9 E* t. {. ^" i5 S3 o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Z0 a& g' ?7 `(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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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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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l3 H. g' y7 X# r  g. t! D

“是誰？！”$ P* Z! z. _$ E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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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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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1 g7 i0 l% ?: l: q-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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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6 `( u. ^7 W7 U8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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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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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0 S5 t1 p+ ^5 l# l6 _- j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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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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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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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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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0 O8 R0 [% _% y; f" V# g. W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 ?! ~3 K+ W( E) h+ u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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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2 A/ \9 B2 K8 h; ?! _/ y. p* O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7 e4 u! J5 U7 a;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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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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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b( K. H$ l) P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Y4 I; k$ m# }7 @" u; p. |( L+ `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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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9 D) p5 M# ]/ @7 ]3 g/ [: L7 M4 E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j4 |& Z; S  z( g- [7 x1 x6 w8 Q+ y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f  p( m/ S* P% T, ]

“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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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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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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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U0 I/ K4 [7 ], F/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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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5 h$ ~: n* ?9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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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q* Z, i; p4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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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L* K/ M3 s,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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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3 t& H" t7 G; ]2 |- z- }, e/ r( e* e

“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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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g+ y3 o7 y8 V) U' H+ _1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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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w' @/ o* c$ i- Y.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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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9 Z2 d0 w" t. @) f4 d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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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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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0 B) x3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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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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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v/ a( D4 A' x0 [)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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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l2 j7 n; H& [8 l' j/ L3 f: F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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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U: H: Z. ~0 }1 w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q5 {1 d8 G% e2 [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g  A0 I  k/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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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D, n) j6 B8 ^( E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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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5 `: i4 }& u' m$ i) E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_2 k+ G# P7 B1 n: p# C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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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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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8 [2 i0 \+ |: _) O. ~9 T# d5 Q/ ]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5 ?* |- S$ O$ P, O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u* k& j1 n; e* b" s

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7 b5 |' Y+ P6 u5 d0 H# ~8 a# j

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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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7 A" t  q0 _2 R# e1 D% U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4 \+ t4 P- |  x* r, V: H% i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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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S* o& y# i/ L9 }6 t. ?% x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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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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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2 J( \! w. o. f" U. Z, U

“明白了。”" ?) M* E'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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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0 W* t6 r- Y- i& v+ t/ q9 w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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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B+ _!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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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6 A' g+ w4 A# P# J1 _

“說話聲？”8 ^* X6 V" e) ]( J9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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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j  I6 J2 X  b0 u; N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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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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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t5 t: E% f* O! H3 h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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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2 G) q2 }. t" V" d+ F, c. c" ?* O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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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4 L2 G& i) F& B2 I! O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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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 U2 J& @# S' }: K; w# o, E&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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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T0 y, `0 s, `. S( w  D6 E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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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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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8 V# D. T' o4 b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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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 {- ^& S; i  F. u$ ?  f%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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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2 X7 \# O; o. Y4 K# `
8 C' l  B, ~9 F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Z1 f+ n1 n+ b2 ~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5 O* Q! h8 ^1 V% [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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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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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D- s- \& A7 W4 J,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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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3 j3 d# P! c/ H5 @# x% Y4 x$ E! \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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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8 w9 ^( h" |+ G. S( P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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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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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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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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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C! f% x# _(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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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3 x! M7 x0 H8 q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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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x: |' p; W3 K$ {) E( w( B! E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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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4 S7 N) m$ b+ P2 w% O+ d7 j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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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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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9 Q6 J" n! D9 n( n) Y* s! i- L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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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I! N6 g- V4 s% _! c; C6 N4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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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c, [- ^( ~$ p8 ?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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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5 E* O- ^" R9 x7 ?" q( A;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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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l  Y" a2 D: v8 A1 _- e. q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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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R2 b, K6 o. U% Z" Y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O4 q: S: H( r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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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9 u/ O, A: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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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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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C8 o( x) U6 H2 h' t, w0 }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2 t) P5 g$ {4 j+ a$ M2 C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 F# [( s, @1 ?' x

“全部脫掉嗎？……”+ ^, O  `0 ~& g6 ]2 V: q  J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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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Q3 T* ]+ V  x7 i3 g+ Y, e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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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q0 z$ b; r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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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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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2 {" I% W! k  p5 v;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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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8 p2 O  ^5 |) z- V/ Y7 }* p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2 T0 [9 H& \+ d" J! b/ G1 N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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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k! {7 _3 k' B5 V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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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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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0 z- @4 y& w/ R2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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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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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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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1 Q; v  o2 e, V' G: u5 C

“啊！”6 V. p2 L" P1 _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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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K0 F2 H; A* }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5 o) D$ [( h, k9 e8 M* N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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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3 D/ w: n1 u( c- ]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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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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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寫的是什么？……”# |/ S* S" l$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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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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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P8 }8 P* ?2 v2 ]+ i9 R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P" v. Z* \% v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O; \9 Y- d6 t' S3 P5 v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p$ C2 u'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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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 ]) f9 L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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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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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s- z* T3 I6 C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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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k9 t( A" u) I0 ]5 {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E- r( G: [0 S

“噗噗——”. b* G" ]- ^% T( S/ G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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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t9 j7 J  ~6 v% b/ Y6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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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2 ]- x  J0 a6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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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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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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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K7 n) J, _+ X; X% y) n3 v+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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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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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c: c# p9 R0 Y9 r* T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A& ?# w2 B: s,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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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3 A% [5 r1 U  p. T5 F, J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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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3 H' w7 \* P"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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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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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L7 }/ J) x% l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9 E( A7 e( S) R5 }7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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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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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7 K, q- a8 |) K" A0 P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2 Q9 Q9 N6 o0 H: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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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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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0 U! U: m$ A, i8 v* J+ G

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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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3 g! w% {' q$ Y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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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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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Q1 S5 R( x6 p* h, ~8 H# r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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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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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n5 C6 @  R* ?5 }& E; q: w! V9 o9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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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3 [2 `8 ]: };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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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9 }# q( q3 T' i" R5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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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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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是、是嗎？”+ \8 F! A# L6 M5 Y% {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_! P5 M  v! F; I  B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5 \9 n" h+ B  U3 M0 K- H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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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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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6 P* R2 Y;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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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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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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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7 y& _% k5 ^: J( G5 w% e& O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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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 p$ o8 O( P3 z% M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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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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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S* t4 Y1 y; R7 Z6 [# t* v'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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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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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9 `! }) ]5 w: b( U* ~  j4 a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M# [1 [0 K  F7 u%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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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3 t! l  _  x$ k. {% N( d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 _7 I; t8 s1 u# M+ O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7 Y+ n  r4 q* V$ `9 F1 U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L" |5 m2 r4 }$ a" O'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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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1 o0 A9 D  s/ P& o

“應該說是仙丹。”' |" v) y1 `# O% Z-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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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n& b$ v8 g! @1 w/ \7 H4 D. F! T

“就是藥啦。”) y3 I( F, E% {! l* }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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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b3 D$ X( k1 C8 Z7 d& Z+ c  n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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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9 ]# l" v8 V8 P3 s; p9 e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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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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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K- H9 ?- R! M' D( _0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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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4 v4 C: q( \, b$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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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_+ G2 h5 @4 U, V- a1 q! l# f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4 b6 a+ N( x. ]' Q- U9 K% e#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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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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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w) p! H2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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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m" W% J2 q6 `  w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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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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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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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i) h& q6 Y- d+ O2 A+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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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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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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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2 T7 C/ ^6 {)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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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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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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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C" I4 ?5 e*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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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D4 N  U! D0 w3 c( J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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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D6 i. Y- S: s8 V9 S2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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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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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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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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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5 F7 s' B- J5 f5 t7 }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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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H# i  x4 ~1 k& s

“這個嘛……”3 x' [  ]  }1 {: a# [/ p( m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l, @9 ^+ S) O$ t3 e, z*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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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l' B! C2 s8 G7 p6 c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X0 ~9 e. A: s! F

“還不行。”; n3 z' V+ J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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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K6 x" g" w) y/ D,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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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O& r1 p, h4 a  m8 W1 O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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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 ^5 }# o: P5 ]6 ^: I

“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1 Q7 J1 _: K$ q,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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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F* `+ u5 o/ V: T( Y0 f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8 ]$ ]8 M  o9 `0 Q# I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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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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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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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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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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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k$ d3 `; b0 f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2 _7 e/ B% A9 c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5 h, _( |+ C6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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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 {/ ?( s6 D9 h! d, l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C: U2 b$ N- C4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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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J5 |' h* K7 w! }6 q* ]! R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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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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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H& I2 T* y8 G5 a+ X5 T8 O1 K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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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2 Y; J( k+ C- d5 `2 u" [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Y8 R7 F/ Y+ Z! @5 j% }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k2 y8 u6 @6 z) N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C' g! O4 q5 a8 |  J$ e: n2 v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r$ A! x0 J$ o: O

“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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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7 D+ @$ Y4 w, d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0 J1 ~& t* K) P; X% _!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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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4 ]1 \' O8 k' f# @3 W) \3 o2 v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w7 e8 v& U8 ]# ~

“啊！”1 f+ I6 G; K( v*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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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A- h1 B, [& e+ x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t. T9 J5 O; Z& m7 r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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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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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R* t/ n: S, c+ Y4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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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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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2 O8 c7 g* h( Z. R6 {" v8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 o* l4 w6 ~- g! O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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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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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0 A" v$ c6 R" |) M. Z4 v5 S( C9 [7 w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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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R2 |5 G' Q5 ?7 C6 j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w2 E0 \- v) {; M+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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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n- @0 T1 E2 I, e! A8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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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C6 Q9 G' W( Z$ D& V- w. ?+ c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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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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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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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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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b2 {; }! R. x+ J# V) n8 t)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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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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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o2 L( \( n* L. I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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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Z( s- E(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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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j4 C) |0 s+ L8 d9 f$ H! \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h& _- W5 U+ E$ F* z! V6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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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C* A3 k& E2 u: t% u- r2 k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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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3 |. j+ f5 g2 W) Z3 {; ^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9 u+ e2 N( k4 C; w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8 I2 u$ J: }8 @) h! s3 ^& H" h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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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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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8 X6 H/ k+ K* q7 ?! U4 N0 e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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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6 A% Q5 P7 D9 [! Y( R) s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C$ ~+ w- F8 I' Y+ C; c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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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U2 E0 u  z. [: n!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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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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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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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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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d& c) k6 H0 z8 Z0 v6 p"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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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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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3 K: m$ O7 K# G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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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N, Z. E/ A3 O/ j  ]5 o) Z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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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Z( q! {, j/ C/ ?; Q" p. x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l( a* j* Z! _! [5 M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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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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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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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I1 P$ f' b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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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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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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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5 y5 J  ]6 y% K% a. C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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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F6 K# [3 t$ n(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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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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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i' Y8 `% C, b6 H/ Y* ](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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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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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X! H$ w% T) p! s%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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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U1 k* l$ K3 M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 t- ]( \+ P3 L2 |8 j' a!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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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 G& ]. C& b* P/ I; V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1 Z: j# B) d0 l#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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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4 [' V3 T+ N- m0 {+ m0 G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5 D& g& D# L9 Q) G# q1 q0 E8 [1 A0 z& f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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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d4 o3 [% H! b- G5 U) v) C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2 I9 O" a8 I8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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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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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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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s: e3 V% [% F" J; A&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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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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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1 M8 x" K+ @# Q7 l$ Z7 S.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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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d4 G; i% w# ~" o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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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