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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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3 ?& r6 l; _1 n; J/ q4 s8 K

  S0 s! \( ]$ k0 V$ P, p/ m8 D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i7 G3 I: f3 w0 s. `2 V: o
( S" P; n! K5 j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Q0 ]. r0 o) U/ l  {
& t1 _) Q- v/ l6 v6 r) L) }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H% W2 v/ o$ U. o% V, y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6 i& g! Z" S4 C" L, M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y3 U! A7 d* j$ V( A( d0 c
* g# i5 G! h' m8 c+ ~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9 N. z) B2 D5 k. p+ {$ h! C
5 o" l/ }. Y, K0 i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X* p5 k* _  ]8 F2 A
. x) K; b; [& A" y5 j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5 d7 S' Z. w" r/ O, A' P: W9 X9 |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 o/ t0 Y9 p7 F$ d& T- H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1 `) {6 H' G; v; ^7 @/ Z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3 M. \5 F; G0 r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i% a4 ~8 m& C* ?- ^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T7 m* S% q& y4 x! R# b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 t! v7 `% [& V" I4 T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1 `% e$ N7 {& U6 ?* }) j, ?7 z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6 z+ l: ~# R& r' p! ]# u; A
/ u* M0 l3 W$ y4 x. c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P# [0 I: I: s# Y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2 }7 E( C" B: l9 \2 R4 I/ @
“什么事？”忠行問道。; a& z' M0 G! p+ E8 G& c; x7 s. c
; D  l4 V) I4 z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u7 K& N( R5 `9 j+ I* j+ P
+ v, k7 c; A. d9 H9 x9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i; E5 S' M; T
/ [3 F/ P, ?! \/ @6 g4 k' v) |+ L( D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4 {) Q2 j, ^5 d( d3 _7 f) E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6 i$ R4 y/ ?+ J, I8 y
* }; k# \5 T) j7 Q% t0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9 l+ y8 N5 A" T
# ?. G. f' J& D4 ], l9 q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9 B. ~/ T  T/ v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4 M6 x: S  X9 o" M1 i2 R4 x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4 |+ k  D( E" [# ?; C8 h) \
“那樣的東西？”
( N* k4 a7 J! N: A1 L  j/ o0 P
“對。”
) J' B3 u4 N- y8 z) w: a* g" J
“我還是不明白。”
3 h4 |! ^4 M) ?: i3 r+ C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1 |5 @; T$ j# ^) g7 |
- G! G3 z- P& F2 R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 n7 Z' x- J3 S) R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v4 p0 `3 j" J; l
( A' i7 p! o  ~9 c) t. W' s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D/ o% X# G) t4 J/ o# Q
- G$ j6 |- f9 r1 ~# k' Y
“唔……”
8 F' H+ ]5 w! U3 B& l1 \2 R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7 V+ K+ d; h& a$ h" M6 j
! {' Q5 V& g4 F0 f8 x2 w) C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0 b: `% \' L1 d  r) H. W
“是的，有時會看見。”6 r+ G5 w  r2 o! B6 C( v( O
+ a! x# l5 r8 V- F  C
“嗯……”2 o, _% S2 G1 w/ U( P1 C9 k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_  }& Z( H# s" T) x' ~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7 K7 e, w' b8 r2 G) C, g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4 i, ~1 p* J/ Q5 r- M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B- d8 t+ i* d. F5 t" c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1 D- Y( U# M- Z- f2 {! _+ a2 g! m3 ~5 k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J1 v/ f4 }' l* r' Y! p! N! j$ _
“陰陽之道？”5 I; a/ m( b' ?  I& C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P6 z* [1 W; o' U5 I  l
( l  X% ?, T. a$ Z0 L& e  x' _
“噢。”
& G; k7 N! c# E" F' o" k5 y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V8 L- Z/ X; ~1 D" v" @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8 h7 l* N1 U+ T" L
+ f8 w2 @( B6 E9 M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Q# v* p# ?9 j

二/ g3 A* R2 q, ?# T0 o$ h+ |

酒至微醺。
; L) `- y/ ?  x' I2 u& v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 P$ ^' ?; T/ h0 v$ P; e
# ^0 K) x$ g+ l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7 o. r# y1 D7 `- |  l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m; \6 u/ n; L6 e* I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M, t3 @- c  r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8 j  u. S; E" O$ Y! N0 g  R) @
# G/ q: R5 V+ F; Z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I* `7 U2 {4 j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J% Z5 G: A2 D9 c& ]2 N
! Q8 n8 w8 h3 G# I  M* t4 n( u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8 Z  I: y1 L; m' a( x9 m) b/ Z
' }) {  W" S' v, i1 G
香魚也叫做年魚。8 B4 d# O+ S: S  P
% F" H( u# u& w; H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 d! u. [, ^, S! A! E5 z3 L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o4 U! _; h& C) n  [  T5 ^8 Y3 m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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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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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2 k9 z9 y" M+ Q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9 p! A2 C5 T- O2 @- E& O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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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O" P& U) R* F  m
+ O, K$ X8 ^4 o3 ~1 J9 c( j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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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 P: u2 l. |! s* X
“噢。”) o9 A7 Z: B1 l( j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D$ ]' ]% q3 p4 m+ q( F
( C: {' A$ U" A- d
博雅放下筷子。' W: H+ U( ?5 O7 w9 L/ c. P9 x)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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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1 T: {' A, [0 @2 O: l9 K4 Z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x7 L9 m# H' X8 U! ^5 X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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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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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x4 P/ q6 l: {8 x, b$ `
2 m* h* w6 d7 A  F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8 {) T% [' i( _3 B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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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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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L/ ^) [- a& r+ Y# t  j% f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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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P! |4 q" y% [+ v5 Q/ |7 e% Y

“什么事？”& f% y4 t7 y  L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q: t4 y: H& s7 S( X) K8 B; @, ?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P0 {  o; \% z* r/ r  c  F: Q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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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v! V0 f4 I6 [4 B
+ n- ~- p  y7 m2 \/ Y; m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6 e# }; b) q) \6 ?$ @" n9 k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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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3 L+ M) L7 y* ]3 @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G3 s' z) u: B/ K$ g$ r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u, i8 ?1 F- b2 @$ |8 k4 B1 Q5 {$ X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y3 l+ ^$ o- Z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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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 G  r7 F% V. ?
“為難？是你為難嗎？”7 H6 ^7 b2 ]1 K& u3 N* r

“對呀。”% A$ h# A2 x; O$ y
/ H8 u9 x  Y; P) H; j
“他究竟是誰嘛？”( A$ B6 @3 r3 A/ S/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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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2 p+ P1 _- Z* }  e. R  b
4 j1 Y+ `$ ^& K0 ?- b- Z* Y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7 J0 C5 [5 C' K

“為什么？”; T& h7 z5 j' f' s; j6 m- r
- b! k* K  J, I$ m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 Y: r* {4 i+ @
$ H6 r' l' l( K; D% x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B5 p2 i7 I9 s0 s) J5 e6 y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Z0 `7 @1 c: M. b
# Q7 Q5 N! k! S
“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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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6 c  ]! N6 ]; c0 M" e2 k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j3 I7 x3 a( ^0 l: v% f4 ~$ O

“啊……”! N9 C/ Q% i  g5 ~  l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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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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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4 o' p& U  C3 e3 ~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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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q" ]: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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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s5 H0 d) k3 P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X7 N% C# w' V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4 J" t# w" X! `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7 I" k. w/ g; b* j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4 x0 n6 O& J! E4 P+ {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6 i7 [0 m! v, V. A/ m( \/ x
) E+ Y  f9 Y6 z, N- D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 ]3 Q9 a: r# ~: C& P. Q) y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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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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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0 C1 f1 Q$ g7 L6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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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V( ~" Z; _# e
0 D6 I) K# t: P6 n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 ?& w6 p2 p9 _; Y5 j  e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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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7 c' a/ l" T) h
$ o4 f8 l8 `1 T# f* J' P
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L' C: e2 V3 k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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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5 |) ?4 O+ ~, r* M7 @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2 x; p4 v; A  q) Y% D0 o$ Z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 L( |' G5 P" z& i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F) m6 i2 K4 ?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1 }) N3 B, H' f9 m

“嘿！”6 _) I( ^7 r. U8 u1 G8 }' z6 p
& y! D' t: c5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7 e# ^! X; B7 H4 Z& A; n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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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N, i6 V8 e.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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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9 A) V( e5 h) x2 f! h7 a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3 J" |3 N6 i$ [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x; n* j; v! b" a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k( I& O7 r, K. _* i7 S

“貓又？”& q" A$ Y$ i3 \2 i1 ?" k
/ \% {+ [) D4 e- Q' A( o4 Y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l' K: P  y/ z" R1 @% r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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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a/ k& K2 ?' v% S" V: [5 e" m4 X

喝酒。0 [3 E; }% M: Z/ y  d+ g* Q9 W8 w3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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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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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8 `+ }$ L6 I- Z-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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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k) X6 N1 {& \6 N/ Y% u2 W+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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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6 o+ r6 X! H" F8 K8 L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O1 t; ~/ s' b- n+ q, \# s) h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1 ?8 w) p. w/ X, ^* o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a" c1 m,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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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0 t! r. U) E# O/ o

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z- C- V0 `5 b+ P2 S# N' o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 u" W3 F* V& O( L! F) @/ r1 c7 l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u: S/ i6 e# w.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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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A% U) i9 n0 a' I: M2 k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S$ v+ L& s9 ^7 T3 M0 W- M: V- D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0 H7 s5 q2 v" _
5 b# e+ Q, ?, b
“頭顱。”
2 }" q: w, \5 j# L3 R/ A
“頭顱？”! R' o" `9 s- ]6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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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7 o& {& l& w0 x0 S# A9 }# s3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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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o2 C1 P% s9 Q& `2 c% `& f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2 N# X( ~$ L3 ]" O% K1 K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w4 Y. d& O  |) a

四
1 O# e. R4 g; p3 m1 T, Y1 C6 E% n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0 o5 e  z; W5 ]0 F
) o$ a; p/ y$ l% \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7 r" Q$ ~$ j/ {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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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 K1 ^, R- {* N4 ?) O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I% \6 l' u7 A& L4 }& x0 G, p) f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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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2 O1 y) t8 g: P' @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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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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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6 v- Y5 |5 i+ E! j0 v8 _' s(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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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8 G( ~. x4 c- j* f! Y* L4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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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X6 s3 z* j- t/ Q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 S+ I8 V8 M6 n6 T! S0 O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u" q! P4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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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 j: t+ [9 C+ n5 Z; _8 d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L$ K0 W; {. m' s) }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s: x8 F' D6 `9 n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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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g4 b! z3 o8 j

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q" v, D" D; ?4 e0 `* U8 o: ^$ W" B

為成放開了保憲。5 h6 l9 d7 u# ^% V* ~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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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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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3 I# v% s9 n' A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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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s8 q2 t) {! o1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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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d! x3 l8 E3 f4 I6 a& y( N/ Y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7 c, A- \  l' j$ b& N+ \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J# |$ n) N* a4 ]4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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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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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1 I4 L0 c, p$ ?. G

“噢……”, X8 y8 o1 ]( h- G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L" w6 r7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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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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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s8 o: B/ G. v& F! O. Q,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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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4 Q! o& }; `% s+ Q: ^5 R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H. U& G4 v) n, a5 e+ A7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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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9 p" D- A- F* \* a( `5 H( G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f  p" F/ F: t2 b1 j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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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F2 `# Z% z$ P  Y5 C% S6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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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M- j( E6 v9 L5 h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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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z1 {- Q8 x! J

“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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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H) u& m' Y- _& D&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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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1 ~' E# x* o* j4 z$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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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h9 q6 r9 w& p; k" Z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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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8 q/ [  L. @% u/ Z3 N8 r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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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 e5 `8 Q$ n; c3 a  G0 j" F

“為成大人的事嗎？”) ^& c% f! q' y&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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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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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R( v' }" V* h9 u9 w9 h

“在哪裏談的？”* u. W$ D: Y9 q* q" T5 J6 n

“在車裏嘛。”保憲說。9 n# F6 s3 h$ U# V! ?) A: b

六& Z/ V/ E1 N6 C: q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R" s1 }5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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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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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N! }" t) a  x. K

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 [( N! g6 b. V0 v" `3 P6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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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7 t- l/ l1 S& E# ^* [2 D4 m! b+ D, z! k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9 A8 c$ I) N: O# m" p3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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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J# X( {% W+ X; W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Q; L! P6 M* x: M( C. z: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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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3 g, P. h2 i& s0 H1 s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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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 b: y0 O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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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 F* e) i# s% N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H5 G* n0 o7 D% M7 m" a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8 k. N5 c0 H* f& @
2 ^( r# K+ I6 M$ B& z& o& R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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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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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B1 C( Y8 @  v6 f*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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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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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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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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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n0 K5 j, p) }0 j%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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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j7 p1 Q, g( v: z+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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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2 G' `4 X/ C.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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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H$ D+ z# S0 v! _2 O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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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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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4 X. f" p- k) ^. h4 U,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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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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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R. V( z5 z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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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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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3 @$ F) Y& ^8 W/ D/ `+ _

有兩盞燈火。, y5 M! ?" a( @+ _6 ~"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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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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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L0 D, i% ?0 s! w" ]' M!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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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S: c$ X+ P, r4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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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f! [/ @8 N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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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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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8 a, C& `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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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3 {6 s+ z7 Z7 e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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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B! G8 |: j) ^$ S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7 J* R8 b9 F- e4 G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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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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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9 ~* n. ^9 @0 s/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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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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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1 M  J2 J  o' C# g1 }& l" N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t0 ~' L% s/ X: {) y7 B3 |8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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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I1 w. d1 ?! j( k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U9 _" q- q- F8 F6 i9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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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r- w" p. o. \0 ~" H

“我知道。”6 y( J- i4 ]4 [/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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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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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L$ I4 ^, e  `, ^( V, c8 T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m9 n9 p% y; K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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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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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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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7 n1 ^! k& a9 h6 g3 C0 ?+ @+ d/ y

“求您給一口……”& e1 r5 ~  R9 y/ r4 j/ c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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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好餓呀。”! f6 N* R! K* [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A7 v; w# }4 J% y: L8 X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X1 ]. V# _# x& Y2 b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2 P+ G$ x6 w0 {!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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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w4 d7 ^0 k; }  R9 `6 E) g- c+ z/ W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 w4 e3 s" `6 R# Z7 \. n- n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X' I; h" L(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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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5 V. }' S  }1 W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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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l: A, \2 p+ _# m$ J( z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8 |) W3 I* U; o( n3 h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1 f8 J- X. `&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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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a: _' T' F8 \: X/ Y9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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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X( r+ N9 B- B) j' r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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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c4 R) E$ G) p7 Q3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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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r9 B9 e$ Y9 F5 g9 a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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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p4 Z3 s* I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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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7 O& Q% h0 v. k3 r$ O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u+ ^2 c* H5 t+ {' j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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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9 }2 D" ~/ @% h& \% z; f; x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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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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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N1 F" }. j4 u! K  ~6 n

說這話的是博雅。" f& X3 L* q#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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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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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x2 j: s: T0 X7 I9 a, b8 n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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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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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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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F4 l- M9 [# r4 F+ h-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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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R4 W1 O1 ?% x- ~/ w5 c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S8 I1 E! Y' [- h2 w/ ?5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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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6 s8 f- T' d0 `) S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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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 u! p' c/ {" _) z/ K) I- T  }&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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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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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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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k$ k( \5 u' _7 ~/ I" `2 ^% b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8 c( E1 K9 C  r- g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s7 A8 F,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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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v4 G% i/ P! d" E1 r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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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 E3 Y. O" t4 O5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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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X8 U' V9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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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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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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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7 T: x$ A& j$ @+ c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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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V) a% H4 K! M0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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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b1 K6 p" i* z$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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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S* Z2 w! g: I4 l  d5 v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5 i$ U7 D  z  z2 S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T8 N6 u  f! }2 Y; Q- l' E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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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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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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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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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r+ x1 b#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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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n( Y8 ]1 F* f0 p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7 T3 M. O' Q. r! v8 N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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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o) R3 M1 J+ Y&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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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m  \7 p0 a& y. }" @

“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z% D/ W* @8 \$ f9 \0 m) S" Z9 f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 K$ V3 t' ^7 e9 Z/ T1 w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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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P3 H9 f! H: U2 Q  P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1 }, v8 s' y5 `3 M) _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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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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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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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q: A  s3 g5 h" U' Z!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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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7 @% r; E" C0 p' K1 r! _% ?

內心不免害怕。, X: D* Q- ^6 K( @6 E1 G5 y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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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N+ g& l8 j0 h% Y1 j!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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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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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5 {/ W2 F5 _( O  s+ Y6 `  r6 a

四周一片昏暗。* J9 s4 ^3 [% k* q1 Q* F1 _7 m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2 ^. U' w8 a- Q2 K$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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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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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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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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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o* ]/ I7 w8 V, d7 E

為成脫口而出。' Q2 ?" Z! O. ~/ I( e* h- _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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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o7 W( j% l3 `5 i- K# w" ^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h$ O8 x) ]3 S% d  ?' d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7 p8 F' X% U. B" @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W* I& X# {" [* m5 j1 p8 d. M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A, y" c)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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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3 H. Z: D  P& c7 A

衣服裏是空的？！. f2 }8 M6 O# A* [0 U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k  v' Q3 t& i6 d4 K+ M3 P

“天啊！”. `: i" \1 p8 Q' v) a8 d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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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Y7 y; D  V# T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o: N9 \% h0 z. a/ o4 y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哇！”0 N' V! L# N) T2 L( v$ L# C8 Z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 q" T0 a- \0 d

而且，好沉重。5 g% C; G4 W5 t6 N. w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4 c& f+ K$ B( q* R/ ~  `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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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f6 M) l' s( U9 X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3 s8 l3 ~2 M+ F8 K( b$ N% m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p; |% R& j; w$ c1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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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9 Q* n% i; |) `- N8 V" ~0 o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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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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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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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i+ G. h2 O+ Z* q& r* F' C2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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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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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w6 F) U. E' c. I

走啊走。* J) G- _' B/ }-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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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J1 \+ G  y! P; a/ W+ }# @8 H2 f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 A9 j. d) I$ L% r0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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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M9 S; \1 A2 F- \+ t/ b

是從身後傳來的。1 M% O3 N4 n/ O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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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L2 k- R/ T9 T# X+ P0 R0 V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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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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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2 b) z5 _$ P9 E5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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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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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N+ M2 K  u2 \) n. b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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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0 q' w7 H# ]- p: h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i2 T/ H2 L: k8 F2 J/ p( @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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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1 C( {) J, |/ X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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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w3 n+ b, g6 ^3 U/ f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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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 S; {) W. B: ?+ Y! S0 g. H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7 k) C5 J4 I#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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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M* i: \9 Y* L; \9 `4 Y# p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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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8 G# C0 H7 y% A7 L&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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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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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z9 X0 _3 e8 Y2 E3 O$ l! f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 T% Z; E" |; |4 a' H; H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3 U* [  a& f4 g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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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I/ m* Q. E  T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2 L4 {8 O0 s9 A. w! X) K7 }4 o

“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j) [/ k/ j3 U/ `- I: w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9 h' a# L0 g* L- K' f' }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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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Q/ B4 T$ F! D4 e4 J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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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4 k5 z: x8 n0 B, M! K8 \) _7 }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l$ M; f; y# `8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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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b) }- ]3 u* Q*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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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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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c/ y' [, v  |$ |, Z( \& o- g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 L. ?5 @  N2 F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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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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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H* x( k: K: G+ t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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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c* [) V7 v. y4 ~$ l) L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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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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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t( Z6 K0 ~" B9 Q) Y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X$ k; l- m& J  D7 H* `2 ~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3 G9 u- P4 s$ `( M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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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5 K9 t6 ^, N/ b  Q9 H

“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I% g5 g5 A* Z* y: Q& A5 Q$ e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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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4 F6 Y- G; G% R  W: ])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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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x, h) p' B( O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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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1 [4 U  ^) ?- @3 |' R$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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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o0 W, F, {' ~# ?- G- \$ M( [

“我也知道！”! m- \6 I+ M$ T6 k! k6 b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U0 x7 x5 c; F- C7 _* Z. x

“今晚再去他家吧！”4 d/ i* S0 h! K- z# S0 X9 G, j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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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r6 W( O* D& Q3 A5 @$ f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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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d  w# K4 y9 B7 f0 a: |
( v1 E" I$ R' s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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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B" P" \" `. J, I, e1 h1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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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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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d  }% P" G$ o*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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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_+ e) Q! k; {!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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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T' D# p3 o2 j; A5 h3 c

“唉，太麻煩了，晴明……”$ [( i6 G3 C$ [! q2 j

“麻煩？”' Q+ E. Z0 e) H; ~8 i6 d2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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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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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6 |+ J4 `) S"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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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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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d  V1 P) k5 k6 L3 w) p$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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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2 V+ d, W* Y# t+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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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Y. w1 F  T  a!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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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g3 d2 u2 l$ K) s. L(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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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 O! r+ r! @( T) U4 F8 y7 w: y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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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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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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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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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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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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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7 _* G0 u$ c8 U$ B$ [7 N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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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沒錯。”7 [- J6 m; \5 s8 l  L8 s#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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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R% v9 i  P2 W& O5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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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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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k# ]8 E6 W! s6 t! C" l5 ?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8 |# u; d( X8 u! p/ Z!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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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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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倒是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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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Q# |+ L/ l8 X: j, T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f, ]$ [: @7 L& ~4 y& f3 M  d& ?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G, n% {1 d(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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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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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8 `+ B0 |  @/ p5 D1 T3 F6 y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o% y2 B- Z6 T2 j

十一1 a( ^! X( x, Y; P3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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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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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4 j+ m- X0 {, c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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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 s) \, ?+ k7 u;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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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3 B2 `) }  z( a! D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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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V% p3 {% B# a) c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f) c' y, ^6 x- z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V$ D4 z8 C6 {) m' v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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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 U$ R+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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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r8 Z/ E8 T3 v0 g3 F1 W1 F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3 K; j& e2 X, u+ r( I6 v4 C" l;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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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5 J' k2 J7 t( ^- F1 n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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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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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 ^5 X0 n: [0 m7 W1 g8 U;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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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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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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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3 w7 Z7 z5 H- \+ H" Y

“好慘啊……”9 a/ Y3 _9 K+ u+ E

博雅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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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K" D2 A) ~& H3 k$ z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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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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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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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 @4 ?& K, E5 M2 c4 \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0 D6 _4 M/ N# |' s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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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J0 f% l: D  h$ m2 A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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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c/ q' c- z# f, F! m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w4 ~, ]% V* ]& x. p

“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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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5 T  Y" u! b8 e# c; g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6 F; b% @  ^) _5 p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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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m4 V; v  S# A

“過去吧，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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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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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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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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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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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X4 p2 W5 y4 U  j/ A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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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J' \$ k4 V( y+ Q+ D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G$ R0 n2 j% u8 T5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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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o. B8 u- ]# X3 r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D% P: g; l1 f. S4 U7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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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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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1 _  K0 ^$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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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P  }5 @5 z2 c# y" z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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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0 P& J1 y# I9 y5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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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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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 p' m1 Z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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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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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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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h5 T3 ~: N" h+ _8 @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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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b4 V- P5 R/ k# W* v1 h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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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3 a5 L5 N0 P$ S0 _" z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b* l' U0 U: E, Q3 J" d
$ q  _7 M0 c' r( P' g+ s, t2 p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 s$ @- \6 k, @- w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4 b! k3 C; W# @0 L& a$ n9 n# E" m

“了不起……”
3 {: w9 w" x/ y" ^  B0 U* S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7 H  D8 ?# x' m, Z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 F( z  K+ J8 l& z' m4 |9 ~

倣佛是喃喃自語。! n3 ^) a2 q; W6 m' S" z
6 Z) z  R2 r- e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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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3 z: K" W% f) k! _
% v9 G6 g- [) k4 Z; R% B% S
' b8 Y/ X4 X1 A, a, l% B

一1 J$ S) g  o3 B% ~  A# Q2 S; v
' I0 N: W8 b: b( L; t. c- ?: J- X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b, h/ k* Y# N: U4 \, B
是藤花的氣息。
" ?+ V/ G2 r& F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 H4 F" {# D* Z  u
2 p6 f7 C0 i1 \. ~3 |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W( f7 a0 Y. V5 r+ R1 R6 b5 v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 i) T0 j- h$ `  E- j! D: C: C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0 ~3 |7 H! u+ |9 ]* s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 j) f, n) V/ G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1 Q! _3 x' G/ [
! o2 F1 h# E4 i, ]* Q* n! ~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 b+ _4 c: p& N  b) }/ i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D/ l: o" g3 G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o, j; J  C' U) b6 a( j8 w- V4 q
6 _3 \2 A8 ]3 J; C2 f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 o1 g  E, |) p$ ]' z+ Q8 z! h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 I+ B) K7 _0 P2 V* @6 X* d
0 r( \1 _4 N7 W+ X: H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8 A+ \2 I: }  K
博雅臉色微紅。
' U, i7 @* u1 O# [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2 D+ U) u* R* v" ?4 L% u! }# d. r
3 @5 n* U- ~0 F0 m/ Q" z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0 V! D) m# Q7 |. T$ [) K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 h" F8 m) [/ M5 O$ e  M5 y3 ?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o. H- z/ i; h0 G: D

“……就是那件事。”  k  L. h5 J" o; h% l# R" k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S7 i1 w' G$ h# y! g" S

“對。”! Q! l9 H/ g! N; t" ^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z, B% B! C" s+ ~6 E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2 F$ l" b5 r' y" o0 ]+ \+ s9 G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d6 ], g; s0 Q, ~. {

“我知道。”

“見過面嗎？”$ n9 M7 A6 Q. e$ e* y9 M
! b, A& g. a; A$ }# o& ~
“沒有見過。”8 Y1 A$ g( Q. X+ F& F( |: @
+ ]$ v! f3 o% ^% G, ~4 k5 s
“但是，聽說過？”) g! |5 U" K: O* _- W: a/ P
9 B: K! A* i$ m0 J1 K
“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G( a7 `% v, i: z( n8 y
7 K7 ~0 W6 {! y8 F' O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0 N; k. ^; U! u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H9 r  B; \( U' P! e  r+ U; k3 l; L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3 d+ \. q$ p- o$ U$ g. u, D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2 {9 B3 v" O' A/ L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2 k1 E6 K; v- z# P' T. \
# g* m* m4 K4 d+ l+ ]! C) X  n# F
“嘿。‘蟲子姑娘’嗎……”. |9 ]' q8 K% o" G4 t* ]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g0 p; K3 c0 d+ q. {8 S1 S5 u! R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8 h$ E5 P4 i: i( S0 u' n5 t4 }
  p! O, K$ \, r" s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Q. f' S6 z* N3 E4 e; G# ^
4 K' T7 `& {+ a! Z+ j' t4 z
“什么話？”  x" ^5 C" W7 @$ o# W  A) y0 v& m
2 {0 t. ]$ X) f" M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O2 H1 R- M2 h+ }! `2 f7 O

“ ！”4 w1 N8 S) I$ O5 f6 u0 n/ {! B8 U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0 l* j: S! ^* {( w+ X& Y! D9 o( M: r8 g
% [  b) s; d  z6 X* f" O1 ^3 E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b0 [: m$ A( R9 L- i' ]3 L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7 o! o: I% d$ C: c

“為什么？”
9 A! [0 L$ o* Q, {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H$ s3 k% i' K8 L7 ^
3 c: }! a$ g$ M' W3 l. k0 [
“噢。”- `$ x! w! m3 J9 [& m5 b% {) P5 q
# {* m7 B% p' a! _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 U2 n$ ~% V1 f" @5 }' F# w) u
“唔。”# {! b( |7 R2 E# D0 C
2 `2 t* W; z$ T: B
“不是說得很對嗎？”
$ a! @4 |8 C  `6 M
晴明浮出微笑。, O+ |$ j8 P  u! f& i0 C) }
# }- Y- F! z1 L: X9 Y
二3 ~) y4 A  D) H' v7 T) D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k; w1 m" D4 L8 F- {
! E" k$ @. s% O( Q' b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l$ _# u7 x$ \& A1 i
  D" Y$ r4 ]/ ?& E8 h# J: G- @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9 m# K8 Q; y0 p* {
: q( l$ F  B% b% t* |
她喜歡觀察事物。, {3 A6 f) S, P0 m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6 v/ C  K9 M& ?7 y2 a4 G5 [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 k2 |4 U4 `) y; n, k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 ?& g4 \% w& G! G* \# n6 F1 G: D
“那是什么？”
. G: d6 s& c+ B- [& G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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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h8 T$ v. |' y1 V2 J3 z& Q( E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2 E% d( y) a/ v) T: u' j: y+ U
4 o0 D, i0 D4 }. `; y* `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6 p' @$ V$ }# b# a' K
( P1 @: N, m1 M. ^: ^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h0 I8 [  u* e* B$ U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5 ]# ?1 ]. A& r6 {( w* _9 X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X$ v2 }: S( W5 B0 d& y, }
1 S* p. N6 F2 g# |. S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 @" o3 y6 k: P7 O6 L  Z6 t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w8 a; O" W& g# M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2 T' A. I( q# e+ J. I# p: S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3 e! N1 m, \4 X& K5 ]6 o& ~1 K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_3 k3 A0 I# w& p. W$ `2 Z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Y* X5 R5 t' \6 ?( B# {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7 Q& p# \; A( g# c- m  D+ G( l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6 }2 l( E5 v0 M( S& Y6 `2 @9 p/ w2 v
" E6 k, O0 K2 Y5 F4 A! i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L3 P7 p1 g% ], ?0 ^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k, p3 s/ {7 Q; ?- B
3 s6 [: L0 b7 \& w4 u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 k. C! k  M: A- |6 F1 |- k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 S/ R4 X" M5 ^- m! J0 x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6 j  ^5 g" G0 \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3 Z1 s" `  s" R8 ^
3 a! c9 z  D7 {% @/ Q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z/ T5 a) y9 n/ ?" I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7 P' f! o! D"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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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8 K8 f1 I7 \+ H. {0 X
1 E9 A" r. S/ n$ v! V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5 u$ Q: Y, D6 U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V0 s2 M2 |9 E  d* T  N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K, W* I/ E& d0 n$ ~' m'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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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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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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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O7 B  ^! ~6 w' S, R, Q

她也不拔眉毛。6 N# S5 o& f: k" \. P, a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h+ Z2 }# P$ z; O5 O5 T1 ~% f" v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c, R3 h# R1 e$ Z$ e$ w% l- M' c
! `, v7 M5 I0 k/ i* g3 X. h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3 _5 P% f( @2 F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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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r& W1 c! s  Z; c' Z3 f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R( L, \: d5 J; b* a, \( E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4 F* p/ J: Z4 f/ j, n4 n# \  \9 A- s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p4 y8 ?- b6 T% J- t( c
' i) V) d5 V4 R; r' K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9 E+ _+ b6 o% u" K- f& j" q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  d% ~/ y4 P: ]3 c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D1 z# H" Z3 Z9 ]3 o/ O. d+ N% B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a' F( _1 C. o9 u9 B! X
& U) `$ r: N4 w0 n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U+ `2 P9 [( ~+ |7 t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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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q1 U/ v+ r/ Q: Z2 T8 x5 x
- Q# N5 Z- @- v% _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1 d7 `$ ]* j1 S( G

三% D" L3 D% Y2 C' o7 M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4 L4 z' `4 `) @. E. j: o
+ P% @! S" |. Y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J* [, ]4 @5 l7 A3 s
' P8 f$ \; ?" p' q( s; N( }( l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O. I+ e0 N) B" {9 d5 D  C2 R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e( [4 {. N/ w6 A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r$ H" y7 g  x# R
* o; z' S' ^5 D  d5 R! d  L
“噢。”
6 \4 q7 Q8 w) k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_( V; _3 {% ~- g*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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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c* u  A7 d9 C; V3 S& K" t

“噢。”2 e9 ?4 b4 z$ C% M-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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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r' I: s" Q9 b. K
“……”
/ z1 L  G' a,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u+ g1 V! |2 P
' C) w# O/ E' y1 |9 z/ j
“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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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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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5 i  p6 o3 @: W# J! d
7 k& d) [3 t! @# y- g' u) A7 {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7 O; ]0 Y) N5 Q" N

“又是咒？”+ T' u! w, n2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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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 }* l% {- H. @. [2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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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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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N* E* L" i/ @- u' O7 c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c7 |7 K# C% e- v- E7 A% {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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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O, \; c$ w) \7 V.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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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B  i* o- \5 p3 G) v
/ o4 D0 h  S. d. V$ O
“那就拜托啦。”/ d- q+ c) }$ u: u% V

“博雅，這就是說……”: }% u, I* F0 @: \6 c* a3 ~/ r  J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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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0 R. s- H5 o* `* m! ~  n  N% `
) x8 e  g# D, K' R/ r. ^
“對。”; t2 y2 u3 V' a" w

“那、那是在……”9 p4 P8 f$ Z9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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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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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2 ]1 h$ B3 e3 i8 B- |6 Q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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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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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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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S' ~/ K( A& V+ v. E* L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 u! q4 n5 }3 C( p) t: Z$ X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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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8 I5 B* `" \* U2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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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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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m1 Z) s2 `" N/ l8 G.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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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h9 @6 D$ W( M1 U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I- G$ {0 h* v! y: _" F2 m0 c
+ f, c$ L( q4 ], q% a* |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_: _2 ^+ [7 k! z

“是的。”: W& @$ C4 Q- T$ r/ f+ z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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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0 L' x$ a6 f" m

“不過嘛，晴明……”* w* q4 J3 H6 x( H
( E7 X0 \" Z- R/ y* [! e" q! B
“什么事？”
% s% ^! z, V9 N2 Q4 c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W; m$ ?7 }$ ~7 B7 Q, J- \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0 T, W. ]1 C) L$ y4 c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I2 \8 f" z9 c7 c' O2 e' S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四
- l# A# M! ?6 |) q+ X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g7 G4 E& ?1 X8 T2 y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D0 ~+ r- Y! Y- D/ W: y
' |0 ~8 A" L( f# ?3 Q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 g7 O! D0 z4 N5 W7 r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9 v  h0 d6 a6 h8 T

“請問是什么事？”% M0 C8 z% M* p+ _6 T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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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U7 h1 A5 O" }* M2 \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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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8 e8 H( t' }$ a, D' l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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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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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Z* s/ x9 E* P& ?7 `( l%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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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6 j8 }1 v' g' y8 R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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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r7 G3 _, J6 \4 b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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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1 f; a( k2 I8 f% r9 u3 a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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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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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4 z& R, B: j8 _" N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D, D& F3 j: A: U5 n' N: U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Y: |: A) I5 n' q. Z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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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7 n2 {0 E6 V( {. V! J# g% ]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8 T: l, `3 C7 m8 g1 {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v1 D) c4 t6 s: ^* ^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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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6 b7 O# T) ?8 S9 I6 |5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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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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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Q. n8 c  J) i5 _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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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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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J2 e# y1 G9 q!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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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5 {. h7 m/ E7 j$ H-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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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 ^+ b0 r8 S& B- q+ ^7 G1 Y) T: H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H0 p1 g  v# R, d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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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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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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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 N( K0 F#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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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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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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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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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 B# R7 R9 j- w) y- h4 A+ S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  G2 R4 M; M8 l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2 e: j6 R; E0 x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0 O  Q- V, l; p- V( {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 o" u: E3 Z3 D% }9 S6 S1 K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_( a6 q3 u9 L& t2 d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 ]# U" V+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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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8 ]0 J3 W6 x  E% X8 R: O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2 o1 y: e; r6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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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4 V, j& H; a! q8 Y' l7 V  E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3 Q0 W1 B9 z  t.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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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U, @* s' C4 n8 ~" H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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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3 z6 n/ N) a#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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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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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8 h1 A; M# k* F9 }, M. f&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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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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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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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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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Z, P1 d/ A% @3 l# c- u2 w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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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8 V' K" q: _/ Q# S: \1 k* S

“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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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V& X# D% ?# v% A; S$ O, t/ d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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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n9 q3 V' I9 Q! B% e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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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4 Z) |. m; f. Z, z

“弄死它吧！”' o7 Z. X- [# z% ^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 E. q2 |; f7 [  d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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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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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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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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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2 |0 l; Q* g0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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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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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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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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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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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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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 F0 {/ }, V: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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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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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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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e1 s7 V1 e/ q1 O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1 A+ m# _& J)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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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a( W, f  P0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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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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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2 I  [, H6 @: |7 F

“怎么樣？”- v, F5 y7 y( x+ O/ \0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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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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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5 C7 w( ~6 o" S* J+ Z+ P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B8 h, ]3 D%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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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K: |6 ?! J0 _" |, W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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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d4 M( k8 N( V2 O9 b* x6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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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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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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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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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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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U% l- I- b* T8 F)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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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4 J0 \. m! W7 I, ?* }" W5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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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T4 @8 {1 h) Z7 W4 i

“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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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3 T" z3 d! I- B/ e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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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Y' j2 O' p# ^5 M! _, t

“嗯，是蘆屋道滿……”9 M% u7 U& n0 D9 |0 v  p)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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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2 t0 i+ Q# s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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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7 \( m/ c; w& W9 \9 w/ U9 Q# z# Y, V

“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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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P# V* y% X: `1 w3 N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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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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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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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5 u( [( s/ @, F3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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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r6 {. C& d( f# h- K

“什么辦法？”" ^) c2 E- J0 P. A/ f7 s, M9 w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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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4 H) ~' \+ u0 V# H  s+ D! Z9 [*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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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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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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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1 D; B: r9 j! `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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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m3 P: m1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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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U& n1 N7 P7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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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8 I9 ^! j: W( w& z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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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g5 i  }4 ~5 x2 k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8 p0 |  g& i" w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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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0 t) V8 U# S* n% B9 u

“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u% y6 I0 w% U'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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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U3 K9 X.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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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4 L" l1 B* @- w/ A, h2 J$ y9 i; V

“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w6 W" t% q* d* @" O5 @1 s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5 h1 \7 h4 p3 m6 k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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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7 P1 C( p' }% s5 |8 i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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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F0 b4 ^7 ]7 ^4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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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2 y2 f5 f$ T.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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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p; n0 ^4 {7 q  U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4 d& o2 U  p5 }- c7 x*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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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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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 L) b6 @' v" [, K4 ?$ |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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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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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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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r) b7 f5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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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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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1 v# E$ r% t

“她來過？”* F6 q0 K) V% Y: q% I0 k( L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q' J( P( P: C+ i0 w' I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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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K* i0 n;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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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z+ V/ ^& X2 R% ^9 L7 i  {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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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3 a8 r8 w  X;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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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K/ S& M% K( Q- Q. @$ G3 h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W$ |  @. r# E  K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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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V7 U9 E  y. G1 s$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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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 i' ?; c7 G( {; i

她究竟為何而來？: e( Z  F2 q( q, N8 u. W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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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A2 A# |6 l5 W$ U"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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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x& i& Q8 o7 I1 ^9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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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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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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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0 H" G: N! r, O' R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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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q/ B- }" B) R" O  t; J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g" d5 u* b' F( o# g!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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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4 ^2 R5 e, I# |- g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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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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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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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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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H. `/ \: o; W* e7 M6 J3 c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1 \# _, g3 Q% N2 H$ {) i5 B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 k& u. `( l9 O( n5 \; }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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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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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X. s8 ~" g6 v1 |5 K4 k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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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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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4 I1 [& F8 s) \. w* `; K. L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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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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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U' g" y2 l* y5 o* w, x& o

“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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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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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5 J) L! o: M( A# t; s* S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9 I# N  W+ ]: C1 K

“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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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u. o, P- g: r! h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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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r- I9 ?0 Y6 Q& g0 h  o: g- A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e- a# ^8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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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H: y) f% E$ G$ F) L  I2 A% h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7 F) e" a8 E' [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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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J$ L) ?4 F' ?( @. A+ |" H2 b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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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n5 ^  z" w- i3 d1 A3 K/ ?/ f* Z4 d

“我沒必要做什么。”# [$ T7 Y% a: r7 `% g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 w' `1 F9 X, D# ?8 l% J4 J. J
“是要拜訪。”: \& c3 Q2 `5 t$ v: h( t" ]

“畢竟還是要去的。”8 p+ w% |/ {4 G2 V8 B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 y4 A2 F2 V( S( q+ ^
“為了看一看。”3 C! [, ^3 a+ V7 j8 O! X7 x
2 b/ n# l1 Y' G  \* ~
“看一看？看黑丸？”
% ^2 B1 n7 l8 q$ K+ C- t* N  R7 x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5 \" N, t9 J, a- S2 F0 J: ^
“為什么？”
% E9 ?7 ~6 }+ S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2 _0 I6 B/ _$ k5 t, k! x
) @/ [0 h1 D6 W- N0 f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5 Z. O* t8 [% X) Y8 [5 N0 z2 C3 w
“‘找到時’？”: g: L% S/ u( Z/ [3 h
: ?0 e8 v5 D# v) M( }- o+ |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5 Q3 ^9 c4 R/ f* h6 F+ K

九- e" n; c* _. H0 L# t5 M- T
9 `' U* k6 ~; @, }
“變成蛹了？”
+ o" m6 V3 b  n  m1 o0 p  u
博雅發問了。
7 P/ |$ T- g6 ~3 c3 g( o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 m9 l% i+ v* X( z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A! S5 x% K+ A3 Y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Y* }* p5 a; X0 s: l, D0 _
“什么？！”4 t) r2 r1 B" ]0 A. X1 n
' x1 f% z) L3 Y9 p% y8 A9 Y' r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是的。出發吧。”; d( O& _( i: N. H9 b* \! X' m4 N
, o4 l9 j) l# s) d
“去哪兒？”% G- f8 K2 l/ R6 h& y7 C! e  e' w

“露子姑娘家。”

“那……”$ r/ b: g( b7 I: j
" w9 o0 {0 L: u6 s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u+ ^. N; w5 y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1 u  ?$ `% F! h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9 n9 W9 P$ N1 c4 s$ P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 |# u. O/ `8 S
“不、不是。”/ Z  b9 ]/ W$ T0 `
& h/ S1 b! i: ]1 B% A$ `
“要去吧？”

“去、去！”) x& @( v4 O3 Y" f( l- J

“走吧。”/ I( Q. D* l* {5 ~' w& [

“走。”
! \6 {7 \. B! r0 G- h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u0 }' S: U4 {5 [4 `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4 @1 M" z: |; ]5 K% d1 y; o
3 _: ]. i( o7 x, x% X& q) N- ~% m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5 J  \( G6 h! X/ i9 Y, [; q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7 W# s6 @' }8 R5 L1 g2 T
, x' r  h0 g7 {# ]% ]- v: R- K2 ^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m+ @8 i7 A: h2 b+ U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0 H, b3 U) l: C. i4 s; f4 W5 O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 g, T; D. _2 Q8 y) D% @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K7 u3 n" t8 h4 O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E  i8 Z8 M! v" F
: z8 [  b; s9 i, i
“哎，晴明……”! m6 p1 z8 R( _0 L; F3 a" A
& f& b0 l% F) J5 p! W3 K. X* t* ?/ q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0 I! U4 T$ F) ~: A  n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9 `  ]1 c# k5 q6 l* a% R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U0 }4 l  q' ?" Q, ?! H8 S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8 G) ?( D6 W/ y5 O) u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G( [! U/ \5 |: g( N& [

“看我？”8 v- _# \, l9 E2 z6 f% U% X
. U; S% J/ C/ c; i) B5 t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I# _# n! M5 Z  q& D, s: M  _
+ ]7 {1 Q: h" O1 i# b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L. w6 b4 P5 D, [6 Q! M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7 `, ?- H9 I, \8 h- @4 S6 G
9 @# k" `; p( E3 a7 o5 g6 G5 L* I' {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2 i3 H8 [; W0 z; u
7 A. s4 B' g8 ^- J+ C6 E# y
“具體說呢？”$ \" p# o. Z+ W. X
, u& j. ~. B7 U1 C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r* O" Z* u7 J# D3 ~' O+ G8 K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W7 i; C7 K2 L* k8 z/ d/ h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7 u% T/ F8 q4 c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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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j2 c# ~/ i' f

——正是蘆屋道滿。+ z4 ~  L; k; T9 X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8 F3 X) f: G0 V

“備酒了嗎？”
2 b! e. Y" \+ E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2 H5 Z- ]4 T# w4 ]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6 P( e$ s' B5 W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O) Z  R' C5 m! g
( K) f, z0 g; v  E8 b0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m+ N/ ]9 ~. R* I6 a3 \/ Q4 W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z( `; U* u% |$ ?% J: O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s$ i1 L, e7 W1 X+ y* q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7 m, ^( s  d5 i2 K2 ?. g" H; @& N
% |  A9 q% c/ X* o0 v% i9 n; X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7 v6 h, ~. P8 g" a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H6 P# b; X$ X3 z/ [: ^9 k8 P
) X. f: K! O4 b; o# E  {4 _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3 ?% s: ~. M. b. t. ]9 y2 o
! z/ |) ?+ [& E) Z& A" p8 V7 p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F$ m7 W4 Q: K7 Z5 d5 K- c
2 H" B! c, s+ n) N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6 e7 l2 x; u1 [& H5 d3 w) t) f) B
; ?, c( m. |$ }0 T: C4 ^
“嘿嘿。”: D- }6 x3 J$ z! ~. i9 X. J

說完，道滿笑了。# |- O' }9 a3 x1 \  _- i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2 H8 g; d# i; D" M) Z  Z: S
9 T. z6 u8 @0 T" D" R* N/ b  y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_6 |  b7 u6 p" X. m% B& u- l! D) I
6 U) x+ h, S; T
道滿對露子說。- `+ r* p. H0 W( x# W" ~, g
0 J$ a% j. t: x% s2 b$ w# b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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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f6 o. A2 Y- `& I; X
$ \2 ^: Y% ^# u7 Y* N
“好吧。”
8 n3 @8 o4 j" C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5 I8 x, k8 j2 S. [! Q& r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v6 H2 W& p6 \- O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3 S  k3 Z7 x' ]3 `1 x1 y2 L
* [7 d7 D: \8 X) t) j; }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y6 t4 w) Z& ~6 C" N( z) S/ ]) L
' U& n2 s4 C. A1 Y. r  M! A. \# o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4 m) ~+ |, \/ d1 h
; ]+ t$ n, L: W) g8 |2 }& W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T! w' k* h& w$ x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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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 n* j: j* E  u7 d
2 r- n4 @& c4 p/ N3 j1 i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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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2 D: @5 E- x2 X3 B. L  h/ l6 {
( g: p/ v) d( i1 P8 S( j+ E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6 c& N8 ?1 m* V- K# c; r
" [. e7 r; u6 Y, b, l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3 S7 j' P; s, p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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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頭——臉。" ?/ q/ W9 r+ F2 S- g5 I; y% E- Q
# T9 Q" l, w' ~8 y+ c, c; }8 B! e
有著蝶眼的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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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 Z+ G& t* A/ u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 S$ Z5 B3 H/ p) a6 F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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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w3 g- r& n5 z) ?% j8 w! D" n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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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美了……”3 X( ?& q% {. W3 [( ~! w
( H" G! ^8 |  A* T" h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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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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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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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 z% ?( k: r- {1 Z7 U
: Z, ?$ N1 d8 a4 p* W4 L  L
露子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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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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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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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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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 o0 {& t4 \# K& I;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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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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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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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0 d" R3 w% S+ w; e: ?% d' _5 ^, r

一7 y/ m2 c, |( S4 j6 t# H' b! Q1 h: |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5 A& ^* p3 l1 I9 F8 J- O' r: A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i( y: t9 b) L' b( a9 w. C# m6 a
, L3 ^7 A: m. A# q* S; f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E/ s$ B) X) t# t! }9 Y( r

此刻是夜晚。3 o& p& v( t9 X, g6 ~; i
$ C( S2 }/ W! B) Q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 J  D( H$ v. N2 x, b8 @% C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8 i" F* O/ K8 Y( g3 C
! k, L" V8 K/ f( s2 l/ L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E# R8 t8 a6 H! p) ?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 m6 Q6 |1 ^  e9 o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2 c& F: ?5 Y% J- i7 x- F1 I
5 I3 d4 |$ n" n2 w5 ^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U5 ?' `0 D! f$ {7 C; d# Y, l; ]* L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 L2 i' m# t" H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Q3 u' t5 k0 \' R  {9 t5 L

琤琤. 翩翩飛舞。1 i# A8 i% \0 v6 @5 d2 ]

琤琤. 翩翩飛舞。  L" R% d# J$ P4 v# Y

琤琤. 翩翩飛舞。
2 G) M4 T9 Q/ F. q.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6 T4 H- @' i/ W& T8 s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d  l! S2 _2 A/ |. ]9 o) o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4 {4 e2 y3 j+ ]' T' f  |2 v7 p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6 \  E: c/ ?9 V6 P2 p" m! r% ?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Y9 `4 H5 A" n! K
3 a: G! N0 [, V  n* W  `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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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i' }- X: L1 y( |' H&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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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6 t! R) ^' e% ~2 A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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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4 @5 W' Q+ Z; Z& l! s0 W, h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 c% [/ Y8 R+ `+ U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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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 Z% `1 ?% H& M0 B( t+ X; Q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 r! ?1 {5 [/ k5 t6 T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3 F' l5 c" D& p2 g7 q
那聲音說道。& u  S  Y& V2 m  [2 G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那聲音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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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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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0 B# T/ `. I* e% n+ r& p& H( N! v

“是伊成大人嗎？”6 d/ A; p( `% y, t. b4 f1 j- D0 D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5 \1 i1 V! J4 H/ t& f# f

“我就先告辭啦。”: b0 Q4 t, u+ m  x; m( L' I9 Z

“告辭？”
# Q$ i9 {8 y- ~7 D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4 e( W; I8 n. _; m! E0 s5 E% g+ z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0 I3 s9 m8 q- i& v1 U. y

二) @4 P8 t/ ~3 v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b, f  V8 Z% D  X8 i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B4 ?6 g, c, t( X- k" Z/ \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8 E( L* N* B7 L4 g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4 c/ H9 m& }3 M. g5 B, |5 s7 y; ]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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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x0 y4 `0 }0 L# M% }2 S! a
3 [0 N* M; _7 s9 B3 ];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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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W& u2 V$ ?) w% h-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I, |7 _- N/ m5 x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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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k' p* d$ v0 y! H4 R: @& t5 B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D1 ^: _: T) j5 S8 x6 ^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P# D% S, h( H( Z" H  b' T
2 S6 d% n5 w0 a4 A6 L
博雅支支吾吾。
5 n  m, [% \2 I% c8 I) Q! i" Z
“那個什么？”# F- d; I  Z8 `* {0 S( [, W( u5 U, c/ F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v4 Z) d5 o  }/ f' _  ^

“人的生命嗎？”
5 \4 A$ H- O) \4 z: u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7 B/ J; R) q5 w! Y4 ]

“……”' _) n# |' }# @6 h+ {- J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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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K) E& @3 h6 N  S5 q! i; l

“……”% m, D5 h4 K4 o: E& p5 s* C
, g3 y. J( u8 D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6 K5 D* H7 o2 t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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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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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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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A7 q. H0 v( s) R( s-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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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K0 K% K/ f; v#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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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u' V0 k* s% a  N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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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q; M) z5 r7 K/ Z- I9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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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4 x( p2 I3 @0 s+ M/ i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4 s0 F1 t# R1 v- A+ j" X3 a: |

“看吧，你就是那樣。”! x. N0 g7 O# t4 P. l

“又有什么事？”! s3 X* z9 |$ q# }( a8 v

“你剛才笑了。”" S8 q8 e1 Z0 t, w6 ?- l1 q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1 Z2 p0 @8 ]* I$ B0 o5 S4 O) j. F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7 m5 M' L-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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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b3 z7 n7 W3 D: A

“是不自在。”* K. ^' Q+ k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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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 Y; Z, W! I5 g. m+ R: {, h
! U: W0 I' v& B4 t5 k0 p  [
“你總算坦白了。”
$ H8 r7 a: U7 ?
“嗯，坦白了。”
  k. J* l! K7 ?. A' p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7 o& i" U9 C- ]/ b$ s' {
“我就佩服你。”
) N% N& }' N2 _% d8 E% m
“為什么佩服我？”
* n4 J0 F) j; d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y3 B! {0 ?: o+ {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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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怎樣？”9 G% f5 G8 N7 T  E" W, }1 P
! x' S" X" O7 \6 Z& U: T& e( M  n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b7 T1 ~  E! I- R, C! k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Y( ?6 j1 |3 t. e

“不明白才好。”+ N. d# X/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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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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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v+ j  s. {3 j  [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 r( r* }' W, w9 r7 B
“要緊事？”( c! [' \- _& _: o4 i2 \" p4 T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A/ a& ]- |  K3 N1 E
6 ]2 c; R& k- {" r0 d
“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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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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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w$ G' f$ H3 U* |+ @1 A, X" Q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1 ?5 K! Q3 Q0 x* s  V1 T/ r! p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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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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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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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 Z; `  D, R, b4 o' ^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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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  e# f9 {; y' _0 I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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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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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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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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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2 s" t+ l" b/ u/ v" V
! I. C/ J+ t0 A3 w0 P* ]5 m/ K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M% Y0 h/ H0 Z7 v; }
- D( S$ R4 e; r" h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 U# f/ o; _; }$ o: K0 a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7 A5 R8 h; s# U7 J$ n  z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p, Z& e%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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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S$ z7 \) T*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L( \# I. q5 L: ^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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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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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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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f4 n! {# o! n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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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4 u  p: g- T5 q( S+ F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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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 y& V: _5 a, V2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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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D+ x6 c& o* x6 _* ?6 k&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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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7 K# y+ O- c) [$ f( _# r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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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V% K! D# U$ Y  D4 ?& H, E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r. Q4 P8 |1 ~2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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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H# V' o+ Z% j8 t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9 B& T/ i- d4 _; o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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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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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7 W4 U, ]8 l! N5 V) P8 B. W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 s' _) W7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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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1 d& x" v. ~2 o; {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4 K8 J: v5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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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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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2 w4 m4 o!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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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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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0 q8 U" X; m/ P+ X!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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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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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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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6 O" H9 M: [+ u& ~! Z- C: G! Z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4 [) w! s3 x( z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9 i# m9 h7 Q4 b; A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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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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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g' P- y0 C! f3 Z/ m, O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K+ e& q' n  L# t( T" y
0 n& R. P# w9 [) ^7 Y0 [& ^9 X& P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S( O" V& k% k/ C" f( O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I9 o  w) B; r1 W5 e  Z7 K5 v9 R) l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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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你說想離開‘山’？”9 d5 U+ C6 w: j5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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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o( Q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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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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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R( f  |/ S) e8 V( m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9 {  E4 p+ ~2 a; L, N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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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 f% v( A& X2 J$ v* B- v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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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b, C& S) W/ _( u+ j7 o4 s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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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g, I0 P! I% d0 \1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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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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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3 x4 g2 b8 C1 ~5 D9 D/ f+ I* I'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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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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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9 t6 M) |* r8 b1 F/ a6 u- q/ S- Z

“嗯。”0 R3 F% g" U2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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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T  K$ J- h+ I) u

“好。”  I/ S; J6 P9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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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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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r8 u" g( d% ?; h' @) T  m' ^+ z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7 F- \7 J0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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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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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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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c: a+ f7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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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9 W& r, X) u. K- e: r) F) F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2 d) k8 b% g2 j& l0 y; d5 k1 B+ |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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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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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8 Z7 l6 ^( e$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7 E; _7 s7 K/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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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3 f4 {: }, b4 [4 D: C
“想看嗎？”0 H: C/ O! [+ K2 j" G0 ?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4 x0 h( R3 |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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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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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L4 |5 X. a2 E/ I# g  ^3 P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Z2 R- y% m: s$ ]# d+ ^% X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z% @6 [3 `  h* I- A. P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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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8 L' i  x0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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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x% e' S3 d3 T%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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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R7 b* R% l7 |
9 d5 f+ S' e& R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0 K, ~# g3 `. a
" I+ Y/ `: B: j& E; s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5 I& y5 G# z, [- u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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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M) S1 ^! \7 X  D3 Q& X4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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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1 f4 J% t( W0 u% y) }: z6 L5 m

是一個漢字。5 e8 O# o+ P- X* S" }6 y/ D6 J
1 M. b5 [. ?/ I. |( {* M
“‘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L; a  B; C+ A4 K% D5 D8 g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T2 h; D$ G) R1 y, H" g/ O3 m2 k  s- `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6 G  u4 G- p  k3 `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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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3 ^5 U: X" l. p0 O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3 R, a- C7 R% B6 H9 n
* Q  X6 d1 G* A
“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 P: y0 j9 b' |: b; V2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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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h' x5 z, H0 ]2 K: Z/ j  A/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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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 Q/ j) D9 J: m" P* l'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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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0 ~$ O' K) X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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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f, ~' T* U6 G5 I6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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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8 `& P/ L% v  N( ]0 Y
3 j" c6 S0 R, y5 c- `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5 t  x3 O  G5 N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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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5 }: G9 g$ X4 Z% |(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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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I, p  e* _. v9 l6 u- W7 h3 |- g: h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n' \" I' T$ P$ a0 z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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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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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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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3 w; S" t  ]3 j# B0 U4 J- Z. q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8 c0 ]& S. S: e/ }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8 j% e5 [8 ?: ?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5 H5 z, ~9 [) h4 y" G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8 j7 I9 \6 z# Q! H1 \2 z3 F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 j. {7 W+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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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A8 A: i! Y  h3 v" Y3 H6 R/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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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9 k8 f4 r7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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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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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8 I0 c0 |1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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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 z" y, W4 y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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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8 Z# W3 i7 a1 S" G) O% p) D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1 _3 Z! F7 H1 j- a7 B7 t3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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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P. U& h8 \% u" ]9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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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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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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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 ?6 g2 I2 j( X.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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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6 a' ^& t. ^8 C  J# u6 _' w5 ^' E4 F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7 M3 g6 m: y# j% W( s4 W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_# S) k; g- [* I( Y: M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w* {' Q( ]7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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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 O' D2 \5 B% p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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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5 ]# L* B6 L5 D0 i  H! |4 u# q# V: n

“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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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A$ ?2 {" B' s7 M0 {'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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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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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 k5 _8 a1 H  g: Z  w+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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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3 S2 f# j  x7 p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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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1 ?5 N/ e: w; j1 e  V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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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A" R* ]" x* M) R4 ~

“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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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X: W1 @* u2 N: z7 U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 m' o) j3 j% B: W0 r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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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a1 Q  b% w( V) J7 ^" h,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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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1 z% i( p8 c! J& ^: N) J/ v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3 e" M" b( h" q3 x0 z  I

“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4 ~% J0 h- ?/ ^3 O% S; @# m6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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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V& |; r( F4 ^# d% m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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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n4 t3 [% F# k/ g7 ?3 G" `- F* p"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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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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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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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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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4 T+ n& E" s-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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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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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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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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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M: g; @% e4 n/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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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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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2 K- |% x+ S, n! o'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J* P# L, N% h# ^) E2 z) |,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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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b2 Z& ~! T1 ]2 [2 b! T3 c
1 r4 P, Z4 @' S( A7 _: K' H8 S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0 ]3 y; }: y8 L# G2 t/ A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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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n) Z) u6 @5 a4 j$ g& h7 X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3 z; k' W1 q8 V" [- Z. U& n8 e! h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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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4 W  f6 }! `1 A4 k( A% {3 v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7 _2 d0 z' m, J% d-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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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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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_" }% r: y! Y$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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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S) d# F( V. C) e5 [& f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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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3 ^& d! h  e' m" Y

“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4 X8 r% ]) P# W& \5 |) Z" `& j
“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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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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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6 ~& u% w3 c"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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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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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2 V2 f5 h8 K. J# J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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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2 J; O+ \: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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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1 p1 h0 ^' W. h6 k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o  h% `: H" R( c- k
3 }8 z  G/ o3 j1 u4 n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O9 |3 k1 S. U8 ?

“是啊……”% F4 [6 X" e2 ^6 C  q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 t1 s* e7 J% ~4 p. e
) ~  q% ?' c5 `" x" W1 G. r
“噢，大體上知道吧。”2 S) C2 |# k7 L; z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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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 o' V- i- Q4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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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a7 Z( I. g2 q& F" O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7 x# W1 B& }# Q- p; B/ d  g
) |/ v; ?5 J* P- o4 x4 n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0 o& U# s1 f9 u1 D7 F$ S
( ]  V4 ?7 G  Z3 s. E5 z0 a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1 E4 W5 B. c% `& ~

“是！”+ C5 E: i1 {$ X9 Y4 W" Q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2 h1 V& a: d$ D' }% t" S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8 v( a1 j9 v" l
0 E0 Y% v- h0 F3 j# S
“山”字變成了“出”字。% U- b/ G2 W$ C+ {5 x0 l
1 u. v. b* i# {$ G: Z' s- i/ k
“這樣就行了。”) |$ {) A% |2 t4 T4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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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4 G3 y5 X- ~, h/ p: X* t2 @+ X: \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4 i" f$ X& D$ L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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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 n2 V& g* e+ M* R(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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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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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B7 B7 E7 }% y+ V% y! U) l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5 U% R5 k: W7 O  H( o
* A: f$ ~  ]1 j/ c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i. A# l% U. j( v5 [' _: l

“是海尊大人吧？”

“是。”

海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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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2 K- `5 R3 O9 \9 l
* a$ O. G: l6 k. W6 p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k- U7 G1 u" s+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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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Q& B$ V- \* Y* i% }, Q)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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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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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X! R+ `. I- V8 a2 U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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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w' [* B2 a. U7 ]
* X1 H. K* c; y1 l7 ^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字。
4 O9 \! Z+ J; }$ n
“原來是這樣。”# F, G0 [" ?6 m) C
; R& c9 x3 T" |) t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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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4 z' i; o, k& a# V% b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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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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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4 F4 @$ |0 Z5 g" P6 W
; C! U- s% o- k# e1 L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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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D4 _: Y5 H0 o1 U3 F1 P) M
# i) O$ f) G7 b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T3 h& U8 y4 K9 I$ ^' J1 Y- r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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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4 [; g, q!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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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K+ s7 r& s3 \& n3 c0 x
  l  J0 z/ Y) |$ |0 H9 m9 n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A# ~# ~1 p' j6 b- d9 q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M2 n2 k- s0 B/ {# s' P0 U1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5 Z% k% }7 S* A2 {# i
% H: D8 m& ]% s, i+ u# q0 J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W: W: M2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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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櫻花啊……”6 n& R5 o9 `" ^; S) N

海尊喃喃著。: S- Y& h( x5 i* q( c) v; ~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H4 b6 R2 G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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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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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k; ]: S, q: y* d- T  ~,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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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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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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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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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低語。& V9 s( x. P6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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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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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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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7 b; p& V. O) u+ q

一3 R  |6 j- T5 w& H- ?

兩人在淺斟慢酌。. ~$ X5 u1 [& R8 g1 m" P- T% @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9 C" v: p; \0 s+ E6 J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V+ o- S  G7 F9 [0 K' f+ I7 K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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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6 J" ]- r& t8 _2 ?* r
梅雨已經結束。2 }2 G, F9 D/ `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4 C0 W, V! P. g
7 I. S: H( x! r9 x2 ~* J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G' i. F" o9 p,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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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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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D3 y) g2 c3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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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m  F! d6 J" T2 }# l& P9 r- C' r
9 P$ J/ A; N: Q) x' v) X4 ~% }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2 A0 r2 p% u7 v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2 z- t0 q$ f9 d, w' A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J& T* c) B" f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M, }/ k( e0 X) j  q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k9 x- {" K8 Z; N. ?7 t0 u
3 f' c/ \2 N2 n* d* ]5 V. I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i8 _% Z9 d" p$ N( a4 D! x9 O"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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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3 Y5 Q6 g) O8 U  p$ q% K0 f, L6 t6 [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2 @! f, Y8 z: H; L9 v9 f: c, a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q' X2 T3 H0 H* m8 r, c
' |' R/ b5 m( ^& y/ d. r, b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5 ~; K' Z& K+ Z$ U1 m* W# [, x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4 y* l) g' p8 J" N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 ~. u3 _* E9 G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c9 |4 }. U& `*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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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8 r! O2 T7 o/ B- x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j) ]' D: S& X( O4 @1 E8 o
6 c4 l6 G+ I) ~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4 F& l$ p/ D  D4 {# A4 d# D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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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R# {& N0 d( A! w0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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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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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0 u6 p. R' E2 I, S! `0 |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a1 g# n0 @! U* z9 A# ]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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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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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r& y  k6 p, s
! B: }9 {' Z2 Z( B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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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喲。這可怎么辦呀……”) o0 \% B4 [- P
2 g/ {' N# Q0 b! X
是這樣一個聲音。, R  Z) I9 B5 Q! d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8 P) O" D  L) J6 p" H*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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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D1 x: s+ w! T- F* ]; }  e' z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3 }  \0 b+ I4 n% p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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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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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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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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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6 ~( \; f& ^2 x+ |

肯定不是人。+ q/ l& w1 ^& z" k# y
0 Q  S7 C% {( ~& X* `6 ]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2 q! C1 ^% j( F+ y8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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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5 E4 f8 v( S7 I( z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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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3 t+ r% q# V1 x5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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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i' R' ~$ |, j) W& }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V" ?+ j7 K$ f, u0 I" u;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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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1 w0 b' A# j/ J9 w
4 A3 ~! Q" N) L/ i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5 g5 V6 r" X5 Z9 {0 R! l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3 D# R9 p( Q' S
9 Q; W1 w9 a% C4 \9 U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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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x) p9 N8 T! i& m

見者無不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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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K) b% W& l# M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9 @3 m7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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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5 S0 }+ f5 i5 @; n

“遍尋不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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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3 K6 Y9 e9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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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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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q7 \' T4 ^2 Z% K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1 Z2 h1 O/ w/ m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C: ~- f9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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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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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2 P2 z1 `2 n: H0 [% u& O- U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P, J. k# O; S5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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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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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_* j% B" r% z+ ^  E. V' o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2 Z7 r4 F3 `/ V* Z) N, O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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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1 _8 _& `) [9 G1 y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C( m1 h3 l' d8 [1 u. p& }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b' _; U! H- y* S: a

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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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6 ]: K1 c: a- V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b! }; @5 h, p0 _* |

“不要著急。”8 }: K  P- `# f& n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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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0 b2 a$ i3 j& G% k)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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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o4 S4 B5 v3 p! R,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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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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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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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6 z( I1 {* \2 d' o5 Q(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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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l+ F2 g$ H4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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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m6 ~/ P' K% ?3 ?, ^: W$ Q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n! j6 V0 R8 a" W0 A6 A) x% T6 B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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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 i* O# [0 R; x4 o0 y3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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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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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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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X/ d( T7 d, B) ]( _2 z

“噢，我倒是有好藥。”$ M6 p6 ^% \; X0 P# W+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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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2 f' o1 Z3 z9 I2 G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n3 |7 Q2 c2 l# a/ K/ ]# H* g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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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Z' _* M. `5 {) e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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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 r/ N2 f( g/ z% @2 D! p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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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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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4 D. Q7 T3 C! L5 j$ k& N

“是狂躁之症。”  R! g$ R8 w1 j2 z* M9 Y6 Q+ R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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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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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W) ?, G' S9 w

“哦？”* K1 V- l+ O7 U/ M( F' I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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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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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F& S8 u( F& p! B6 M6 W4 t* x
2 K* }1 q# ?9 k& _$ g# l
…“
" G, ]( F; a3 V5 j# m2 J
“啊！”7 f1 D4 A  E- R6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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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 N# l$ ^5 t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5 ^- {) S( Q- S$ ~. E  U. e0 W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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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d( O) R8 m/ X! s9 t0 ?/ [

“我沒有那么說。”; L& h% n! ^# l2 M& J& E: ]4 E  Z$ p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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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C% n1 ~2 ]/ ]+ R5 H) Q# t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1 Y1 R  W8 R/ b; b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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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5 q  g$ R% t: N" n#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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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Q/ u# G0 y, }) a8 e/ g

“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7 q1 v. R6 s+ i' L  A" H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7 m% Z7 d& Z1 S3 }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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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6 {+ |7 L" y0 o* p3 |5 B/ _# r

“怎么啦？怎么啦？”0 M: o& u- M: A  R+ k

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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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5 V8 e  ]  f  H9 y# b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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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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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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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9 \0 a2 {. a3 P+ V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A) y" L% k8 H$ `5 L9 j' N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d( A8 u' b1 V, X" j0 d6 Q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d$ O2 e5 w9 g9 L* M  }# l" r! _

“明白了。”/ P1 o' |) ], i! r, V  w) P
; K5 A; i& E# d; ]/ j8 c  |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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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R: M' H) o4 V2 p# c4 L, K  u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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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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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是的。”* A7 X. I9 w' e! r: S
! |% `. c" f# ]' o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E. D( U! n! d( j/ N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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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1 `6 |+ {- b( [9 M- \' o&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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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8 V* y/ a4 [' l1 j2 ~# s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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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8 Y( j9 |9 _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x& Q+ W& X7 E' F1 ?* p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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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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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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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q( e- ~9 X5 }6 }6 M/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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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1 y& e/ q# M% Y$ ^# ?8 \5 H- Z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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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8 m% l6 a1 D! D0 g& d' _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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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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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 g+ Y) m) Y/ Y. Y7 h, l' k" u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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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M0 h, u1 h; |  q+ u: j0 G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q" P6 ^) U) e/ n/ l+ B7 Q2 N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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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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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H/ k: f7 l+ ^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N1 }/ n1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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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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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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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 y9 i$ q) j! m( z2 j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N$ n( E3 U  n1 q* S4 Q0 n: G6 Y, R: l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D; }$ C7 k! [% J, |2 S" {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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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N( Q" R; r0 {# \5 ~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k2 m2 k1 N4 d: V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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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 o- Y  U+ s3 h; E4 z% P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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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j' j" m5 X* |; T6 Z; S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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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k5 K5 F: K4 g( b) q

“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7 H% S& a% P# v&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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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Q7 f; A4 E2 {- f1 C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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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B" c$ R! H$ e4 t) p6 M3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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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9 P8 J: d) P& m; a6 ?. f7 I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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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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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A6 R& u* G5 u2 r2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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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5 T. R; Y4 |: E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a8 N7 m- e$ k( O: g% G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0 ^; \/ y& p6 k' l3 B&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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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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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x) @5 n$ o: P+ O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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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X$ a; z5 A) P# Z. W; D: N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M' N6 _/ B- `2 R: V) [4 h* R

博雅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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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6 C1 n! e% L, k- l" X1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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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s/ p* O# E! F/ d, V3 q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k: Q" f7 g6 G7 D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2 [$ R. j: t# |* n2 N& A( ~3 \. W# w7 y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l" o# v; d5 s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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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1 j. S# N9 \" x8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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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 M# y1 W3 b7 t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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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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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g8 Q: G4 o8 E0 g" p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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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X! U9 ?2 ~2 o* }( W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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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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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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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R' z$ c2 {# \0 L) T. u$ n' E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Z0 p, M9 a8 p+ C: V'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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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_9 I; a% g, ~' }, j/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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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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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1 ^  Q$ u0 s" }/ v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I, s+ A$ [. g+ I: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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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1 ~/ F+ s" `( g, s

“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 N8 w# i% ~9 f) J' a

“咕嘟、咕嘟——”8 o( K. r/ f( G4 Z#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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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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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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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X+ r$ r+ f; t" @7 s1 |& S: z3 `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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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v! e8 ~' ]5 @2 Q) k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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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6 N$ v$ j- x) l; |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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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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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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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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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i( r, {$ d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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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 v! ?0 B. V- J' q$ j'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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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7 ?  [3 X8 A/ [! r9 ?! B- A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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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4 D- r6 R$ |( Y# k7 ^( B1 o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Z% h0 r" k' F. k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W, ?" t" M$ V& [3 o9 K

有甲蟲似的蟲子。, e  h( w0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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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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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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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  e$ z9 _4 F% J$ A& i

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J7 z  k) V$ I4 C# [( H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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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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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d- J( j2 s% t" |% l9 o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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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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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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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3 \3 B' d4 I, U4 v4 j) t0 W8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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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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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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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f9 [0 V* M- l/ w7 s5 w$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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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1 G( x' t7 T- f+ f9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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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 z- Y( [; ]- Z6 h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9 X, e0 o; ]6 k. J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4 I: n: k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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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1 m! w: D' X6 T8 q9 ?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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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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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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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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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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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J# o& v& E4 q  ~

“好，稍後見。”+ v" i7 }5 y! k, |- z& ]% p. \4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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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6 n. @7 E" K/ ?+ U" E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1 W2 ~( H5 J4 h9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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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8 S: D0 o+ B. i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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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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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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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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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m5 u; `0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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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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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6 k7 T+ x: C8 c: W*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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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5 A! ~1 x2 l" S3 H# T: z; F9 G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j' @6 Q  j9 a$ x! B1 o* N

“成仙？”9 [% l5 U' _1 _! m4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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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6 A6 P# m3 s& p, W; E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R: [6 Z% w7 h: Q# S9 {1 ~5 n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G$ b0 g- Z% p* E) s3 M/ X, z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9 k$ L* y& ~6 w$ c9 z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 C1 w6 u" V+ r- y' ?1 G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5 ^: `. i: |7 e4 C+ \# b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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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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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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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F8 @, j+ V1 r(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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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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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w) k% u3 w- Y7 x  C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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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8 c: ~, G8 k- t8 i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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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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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0 u) z/ e  a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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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z! M/ B/ L1 e% [2 \7 T/ V9 Q4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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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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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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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m! m0 B  R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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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F$ h* P/ u! I. z* @
2 A& t8 p& h1 c% F; h2 Z- w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L- t/ x- a& J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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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7 }; x1 Q9 j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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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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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3 M5 [+ I+ C5 ]$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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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6 G) S8 d. g/ ]) E5 B" Z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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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k8 J; |3 m( P0 w* i( _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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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s1 Y5 D& R  x, t, H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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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q( H0 W- l1 p& d9 E' p6 S4 ~

“噢。”0 b4 J& ]& q" ]% m7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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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g9 U4 o* u% @( x2 X6 h6 `

“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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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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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G  _  M) s, A/ E* E(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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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h$ y3 L& j0 z

“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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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5 e  w( D3 o; S. W0 B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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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 j$ b: [) X5 v) g$ @6 W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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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Q6 V% H1 ]: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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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V9 |% W% `. t6 i&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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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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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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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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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4 B9 f  G" r7 l: q#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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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9 }6 u4 o$ P0 [+ s/ o1 W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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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b2 ]* n. G0 ^8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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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9 |1 F! W+ W* S% x9 S( W; F9 o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f6 ?" p: T$ _, r- [/ h( b& s% y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4 w6 I& X$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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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9 F: [* y  X' T

“問他本人？”/ ~" z8 m5 |9 P6 ^" d( w6 k; E" o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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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z& g$ ^- M* Q$ n  |# {8 q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I8 z: ?: v% V9 G/ l- Y) [- E/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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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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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3 o* c% x+ @  J8 G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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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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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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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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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D5 U! ?* z7 c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1 Y% j+ |. E7 R. [# [: d6 Q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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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4 b0 `* U0 j7 W$ D4 D7 g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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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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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W% p1 m2 j" }8 }2 F. Q0 Z6 q2 ]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6 h4 d2 \" [( J0 n+ o, x( k2 x- p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8 I, Z) z5 ^/ m7 X  B9 p6 z3 r# y* D- e

“太好啦，太好啦……”2 Y+ ^: s. T& P* P6 P6 Y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Q8 H7 z( w& |/ ~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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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f2 o% p+ i% I4 w* T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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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3 Y6 S; B; S5 p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3 X4 S: X2 x! ]. m0 ^3 h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g8 r" d, k8 f8 Q& t- l- Z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H) c* j# e$ T( ^- P% x& e, {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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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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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o+ S* U+ E7 O" J( Z( z% E-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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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5 L" v" ?9 g7 S; _( `3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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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9 r4 ?- t/ A4 T2 R- ^* _$ ]: N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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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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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c3 R$ s; m$ ^' {4 T* B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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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a, C9 e* w" H* M9 B9 |& U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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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J4 Q- m; O3 y  E: u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2 x1 D+ I# O) J  F6 d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e/ z% }' P. i( O" o  X- G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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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7 Y' ?$ a: d- V* `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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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6 J+ C$ l. ~- I; E9 g% h2 `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P9 r+ q' B+ D$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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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0 J) g9 r" ]. F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A; b2 }/ c. R; H7 u/ R5 z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C. K& I8 l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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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X7 P+ c  n/ \'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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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3 \& x+ p! R9 M$ _9 o(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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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4 O& |2 L$ h0 u'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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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5 |, @9 g6 f' ]2 H* j4 u3 `( d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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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4 {$ U+ }+ N4 d  Q% s: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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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 e0 U- |+ Q8 a: ]6 K" m! U5 t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 M7 R. Q+ D8 g9 g: \, F

“唔……”" ~, ~$ t, z- \9 X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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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a! j$ b3 W$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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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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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G  m5 }. A1 m8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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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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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y, x6 ]6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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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Z  }. q, j9 I, n" W, m& d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z0 P6 E9 j: M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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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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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D2 s* W, I0 ~) m0 f' u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M' |7 L5 x: X)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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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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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z# O7 r% i; y" D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X( r+ }4 G: K9 O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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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i9 z( Z+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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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4 Q( ?+ q) H, h0 ?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0 B5 |7 M9 A7 D9 f( X; G$ s)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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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A4 l! g! t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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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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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G* ^% P& Z1 ]" s$ W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9 j; P8 l: h& s" R5 ^0 u/ R,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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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u+ o" L% |6 y,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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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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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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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