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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O+ E- ]% f; t2 A7 v$ H- p; a9 F0 W3 d! v9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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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 z! G: M! G! p9 t# T  _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7 _8 l, O: P0 Q9 a4 x
# T! m8 W8 b6 W
一
) t  I, n- q; e+ W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q8 O, e# s# d# D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G  J8 A% S  v9 U  y
' Z' p  H  m, Z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M$ {9 ~( v+ X) I- N5 I& ~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S+ h$ O1 w1 I0 ~: D
- s( M4 [8 [! O# n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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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0 E7 w- {2 _; d  u( G( P4 l
8 ~* _; \" {+ M2 G" b: |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5 _2 O, u  L# Z7 ]# J# ^4 Q0 m" `4 P% \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0 p* c- ?% h3 P/ _
& o6 K  p! ?3 p3 v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_5 o8 G8 A, `- |1 r; F6 ~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g* a! N- X& O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l8 J  C$ {& A6 k8 w2 k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 Z/ K# @" H* R3 [
! p1 D. N3 E  B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S' b; `) i' m/ R+ n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9 {. _0 |- ?- l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 ?9 J* f: s) n
似乎是一種天才。8 R/ P8 N( A/ D- R/ e
  m* D% R: U% ?, l9 Z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7 O+ C% t0 ?8 u: V8 h+ w7 Z1 n
& @, i) }* r( o: ?. s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 a# n8 \* L' L. Y4 V9 |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0 P1 T$ d3 ]+ y* w- _5 c
" q( N4 m6 a# U8 k6 u  M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一行人乘車出發。* g) b2 S4 ?& R
& s. X5 x; m4 I/ J8 ^. u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F; g; `4 S" |
% Y6 t9 t' ~! z, g9 ?' `' N1 ^# O# a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v  @' _' P1 t4 ~" s! V7 u7 E. Z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G5 p' n4 z9 ^* D* }' g" i
$ H+ u' \2 y7 o& N! B' O$ _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7 U6 H/ [$ F6 W/ q9 ~& l3 `9 \
+ b  F: x  D9 _1 l5 h: h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 ]1 M5 P1 Z8 A6 U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3 F* _- K: d/ l5 M
8 N/ {: f7 d; \# `) Y" B4 i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n' D! l& Q' f( r5 O, H
" t+ G! p& }  D" p. E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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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  d, T7 F' x  c" I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h% ?1 i2 \, O
2 x& ]  }$ {+ A. Z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R& ?7 f9 S7 Y6 }& G0 r
2 S% y) U$ p. q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C3 j3 M( C, x, @
/ Y  K$ g( L4 z; z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7 o1 h/ H' u$ D/ O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P) w$ S: z5 a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I! V( v. e" ?
- Q* U# `5 z7 y, L5 R( g2 @8 n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k, P( _) S% z4 \& l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H1 {) _5 G. u, J3 q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Y4 S% N5 h! s' \$ ]
' x1 X) ]/ x/ [/ C: j) s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1 p* n2 s+ S/ a
艮，鬼門也。
" Y3 E4 _# C6 Z2 E. X' H5 F) ^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Q* a  H3 @# r0 P* X6 h# R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0 Z' G0 e8 b& f/ ^* s2 V' X& [0 p  H
2 {1 {$ p1 L& j! K6 A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2 q' Q% _( K: k! v) s8 a( M3 V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d( I0 S# I; H! h9 M! I7 b4 i
* N! q: E' [4 _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3 o0 H% [$ V2 y* E2 e
+ V& ?5 x+ P8 [' w* B, q5 z, X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t  {+ T3 L; @2 n' k6 s3 _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 S3 e* A; w4 V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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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6 ]) S. x4 _7 Z9 `( h
( E) A4 d) o0 a; V) P7 H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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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2 V$ ?; u6 L: A, q2 L4 F7 p#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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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0 x+ r! E8 v  X6 P: Y, g' T: y
+ T- o. t2 o, h! E+ z# {3 r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8 ~, i" U1 w9 X' G; }# N! l9 M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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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0 S, c: ?3 |  U+ W, `& `& X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 z0 u+ o& l7 c/ |# s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1 M( F: l( G8 f1 X, M  J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S7 _9 a" T0 e1 K* }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R6 h- Q& `" Y" c5 J$ V' R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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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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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8 [5 k. Z' H( W; V- O: n8 ~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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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m& F& x& E. Y" e0 L" t6 z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r0 U' b; i7 x6 _1 V  ~. o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 p% i& l* Q6 B. C' f+ ?1 M8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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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z( m, [, t; i5 E% Z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o8 k! r( O5 M& C) t2 g: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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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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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1 k6 r  g; d* j$ h; k- E0 X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L: {' S# v8 Q2 k; Z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B1 \+ t( Q- u2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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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g! g: L! m# b4 s* R2 p# F' Y/ A- l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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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J$ Q. H+ B" C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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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l, `3 i/ y& b) G" ~7 i# e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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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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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J0 b& k7 \4 Y6 R+ y6 ^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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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a% X" M9 Q$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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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6 z8 Z$ h; o# \& j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 e* C  f5 [8 C7 g# w1 s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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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Z/ u. c  _3 S6 r% B. M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 A" t' A! K$ X

“有問題嗎？”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 A9 C* H' L2 @7 |; |7 k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1 D. {0 w8 _2 W) V  D(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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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我也想看！”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e% r5 }+ f! t2 G5 E/ O3 w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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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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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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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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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y+ n% k' H) [( ?# ~8 A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 ?) R& M+ ]+ J! H4 T' Q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0 G3 O0 x5 Y" ^3 L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k/ G9 e8 W! S5 v* V4 ]
# x7 c: ?: i, S4 I: \4 U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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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z$ M0 E2 b5 u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t% C* B# q5 W. k# W8 F( r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 d1 R9 H, l" p7 {7 r
: I. u! U" ]7 y% S9 l' A2 m: |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o+ W, c7 c5 ]  M# E. L. J+ x8 N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7 t+ s4 g+ _: F: w+ m: ]; b& M; c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9 h" W" c+ b" |/ p( c$ M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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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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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D% P% S7 {) m+ r& r
2 I% Q7 s4 _' q2 l" q5 z5 u1 ^7 c
+ C( n/ |$ v& t- T" g* G9 |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p$ j" r3 s8 J% ~! ~3 O0 }+ {
/ [) g/ E% A. n9 q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P# ?' v0 k5 y2 N6 _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7 @5 L( ?0 F3 E  G, n3 A% @
& p9 s- s9 i9 A# x/ P1 Z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Q0 s( h' i: x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5 @. O/ A3 b; S! z; {6 X- I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 b: M% x' w5 i+ {% c8 }) I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Y1 D! s" p) @- g: @
2 x1 y6 T/ G- Z4 `3 Y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o( Z+ O  @" U" q8 |: n# ]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9 a; d- r5 |, D% b: z. E
: v' A9 F" O; R/ T$ g! R# Y; f8 w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 t& o0 Q+ z4 u& ?9 j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r- v" U& ^. U8 V% u7 P! V, Z
; ~& {: Z1 v7 c( B& U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T& o! p' F# v) f) B* M' [
& U8 V$ [8 H3 j% H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8 C: }( {1 B, G' O; X* T: ?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Q- r1 w8 C. m6 E
) ?& L- _& Y7 }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 @7 |4 E4 g6 }' n$ V% j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k* o& I  r* S/ ?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0 s( g3 j( v  \0 F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8 F! \9 L' G8 V  R: P
; K" x* ?# d* T9 ^+ G+ A4 I+ c
  L6 L* P  I. s* `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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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3 s. O6 x; I4 `) L0 Y) t

一
0 Q/ U8 p- U# L: {" p5 U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p! W* m; N7 J: ]+ ?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5 d2 r- f9 S4 r/ ^# V' @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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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9 u/ R* k% G* O' @7 i%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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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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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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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Z5 F5 z9 e8 ]# r#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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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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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d- Z" ~, N0 K2 L4 h1 m# r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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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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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l/ z! n/ H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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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g7 A6 f8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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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S( m7 ^- }3 d/ U7 h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5 A% L: |% D& G/ _( e/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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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p- y& T  x% w2 a, M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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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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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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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0 U: h4 x0 e) C+ d2 ]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1 y( E$ m0 u$ F& S- v( Q*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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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8 w+ ^+ ^4 y: e9 C. H2 l0 [0 ^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8 a$ k) G$ E, M( a% D(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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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 _9 z9 j& o( g- C! f( q9 G4 o( Y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8 Z8 r4 I2 l. |5 I: F% R7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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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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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2 H" z( Z1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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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c: g3 v) N) C+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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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1 r, `) A  P0 R/ I& x2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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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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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7 u$ ?+ k2 G: b3 ]' L. g3 A$ ]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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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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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d# I+ b- I3 j: r, U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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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w5 Q: v  G' v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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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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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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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6 N" _" j& v, F* F- T# N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X3 L9 }! u  _  N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8 n* ^8 E9 i4 u)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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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R5 F' X- n# I% g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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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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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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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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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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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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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o4 _5 g" t  b% O* m0 w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唉……”' c. I  O. U  r8 i

“實在沒有辦法。”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T" P* k9 s! B7 s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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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A: O* u7 G9 \$ S+ U: t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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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j: o0 l9 N; G& `0 P4 B; v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o0 Z: N8 x( d/ b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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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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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H+ n7 ]( C6 E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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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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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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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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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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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9 S9 c) n. Q' v) ~# X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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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 ]& A4 \4 C- |8 i2 a5 o  Y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S: r0 j2 [' j9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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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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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0 u/ t1 L6 i) [3 z% s7 k  U(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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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5 G& B# c6 U1 E% S: X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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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8 M$ n( K! z( l0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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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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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K( h3 ~+ ~5 H1 }- {) V& k2 `

“噢，我倒是有好藥。”1 K8 }5 m/ `% E$ ?9 e  V9 ?! m3 d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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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1 n2 m4 d4 N; d) J; J!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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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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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6 [2 W2 r! K. S

“沒有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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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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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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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5 O+ {' g6 k" n7 P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p# _4 L6 L+ ~9 G! o5 ^

“哦？”2 E3 F5 q. ]( _8 E- {1 L( o+ b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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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4 y. H# E, q% x. @6 L& z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Y) x( p# Z' L" M! c- k# m

“啊！”" K9 S/ G" M2 [3 i* V% k$ H7 ^2 \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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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2 a! E* a* r. L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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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Z  J# }-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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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1 S) D- Q, }2 }

“我沒有那么說。”/ ~* j8 l$ y9 B( t* Y9 [9 z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q  |+ r3 Z5 ~6 Z8 O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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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9 O$ _8 v4 f) O% f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I$ {- A. k8 U; M( M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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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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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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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y( H# b! Q7 @4 |2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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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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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Z! {7 n1 {5 [, |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U$ C  o( e6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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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s9 M. e, K- G! k0 t

他大叫一聲。9 r; a) s%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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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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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2 U' m  l! C/ z* e  K7 f/ A% c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N3 N9 o% O7 n- ^2 N;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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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5 @4 }$ |; d* {9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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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A2 c7 h7 J' N- h  m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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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N" g& {8 l$ J/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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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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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1 b, n7 Z6 S- S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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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F& t6 F6 f- A' ?+ v$ T- d. A#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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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j' X" T8 }3 D: a9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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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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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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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2 E5 J7 ?8 }: s9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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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B3 h& }4 Z! w; X6 l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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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C0 ?8 B& [  A5 Q: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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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9 O' p$ e1 K) A4 [

“說話聲？”) N. k1 z1 `! @( h% S8 ?5 |)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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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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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W6 z( p" ~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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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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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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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u2 u( k+ @/ \&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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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7 s* Q# f' j$ u3 y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U% ?# |# e8 H# R5 c

“有蟲子啊。”2 W  _& w6 H' R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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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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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A) o$ G4 u  `  `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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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R- Z! Q1 j1 @% V5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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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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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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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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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蟲子好癢！”- M. y- \( f0 M& [3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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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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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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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O- p: b& k/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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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G9 F4 N: ?# s8 Z; ?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l1 I+ B: o$ p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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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Q2 q5 B$ f, ?0 b% Z, C5 h( P8 i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V8 q6 U( r. L) V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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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7 Y9 P3 j) r8 [0 M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3 i- u9 h; D4 B. W& `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6 t. K1 p9 T/ x4 H& J4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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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W5 \7 H0 @$ L& H1 V9 S-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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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l7 q' B6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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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N7 M' z9 Z, j' ~&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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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7 d6 M/ s/ X: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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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v2 u+ v. S) n) h; k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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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 v1 a7 k: N, s8 C3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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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k, m/ h; N& E/ s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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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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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0 ~( c" X/ I9 s3 S# U' G6 I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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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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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7 G7 _; g/ w4 I+ D5 R6 ?' t/ H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f% f- D% d*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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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N% G1 Y' V" v"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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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Y: h0 D# r; O; E) a- e) z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C$ L' j3 Q- G* x2 i: h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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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0 ]" ]7 e4 L# J& Y& F: M3 r2 U

博雅默不作聲。# D; V) }7 d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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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6 D% v) q4 f,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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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3 H% u( \; x( t* H) {% s  y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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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7 v, G/ J3 b& d5 g% c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z  p: w. \4 A" _" {% r"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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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9 K0 ?# b1 w0 b" U# v% h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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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4 Z  p4 L, ]: s; Q) ?/ `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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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5 w7 T( q  ^4 M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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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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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L+ Q% Q1 {# G  s% b* [. O: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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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y9 O/ Y9 i  h6 N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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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H/ k9 p. B0 B5 k-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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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w$ `: W6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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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 {1 G7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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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4 ?8 l7 Z7 I2 \2 Z3 n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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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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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m+ L6 w* Y5 a6 F1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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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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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0 C2 P/ x% H# t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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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2 }( w# R. |; z9 Q' b0 c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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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p4 x( q2 k  M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2 v# A  w9 v6 V& p7 E# r% M  j+ j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G6 w0 G+ ~5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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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D- r: ~6 C) i6 D8 N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R& g% t8 b% D; L& @7 p" M4 Z+ l5 ]  |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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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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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4 |8 |4 Y0 J" U%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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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A1 U" M( k8 A- ]  Q6 b6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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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B' w; E. L; I1 b7 m& F$ c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6 q2 K- |3 e- L6 b. {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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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B+ U# Q: T/ }! c7 W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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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 y8 m" H: I# Q" z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4 z2 ^# w, i1 F3 i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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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3 `. J- f  Z9 Z3 t2 c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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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x+ H, s& `5 L! ^/ O& p& [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s' l3 L9 T$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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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K) p+ m4 B" R) i# G* h%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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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f/ S( V. }% T; v9 ^3 X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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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3 k# h, s. w* M: n,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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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 m9 q: ~  T* [- [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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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U2 R# R+ T2 ^' T+ f) K- Z( N# S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A: [3 j( H8 }' O! B7 u.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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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5 A7 A6 k" }. X1 Y2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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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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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6 V  Y0 W5 e1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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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_3 }  J2 q)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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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6 E$ z7 \, a/ ?, @9 h! ]4 B0 z5 Q  z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q/ ?  M' X$ Q1 G0 a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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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C3 A0 I' m" {' n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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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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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 B, l8 C$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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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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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5 A, k( J) L  J" u+ o; m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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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 }- n& t" e4 r! R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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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o7 a% G1 h/ q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I) _( Y/ D+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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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9 [# @* \9 @(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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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t0 h. l* D  p% g: k4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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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W- f+ p: f# E; Y' D+ d)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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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m6 Y/ p" w5 `0 o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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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k. @) G- f5 t/ x& H# R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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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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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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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K& Z; w4 L  |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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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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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U- L* F- W3 A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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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k9 a: H( j0 n  n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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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 k0 l- w5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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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2 X, Z( h)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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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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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8 o* y/ x# v# h3 f4 Z7 Z( B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6 }- P7 [6 K) M- z7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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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x% M, D2 O% R& _8 Y8 {

“就是藥啦。”* a' D1 K4 Z4 Q0 @!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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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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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s; j2 Z( H4 }6 h: q7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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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1 a7 |& u/ x3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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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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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W% }% R% t  m7 Q- p+ O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Q# Y- h3 j: k7 |+ Z% Q% F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7 G  s! @4 n2 P  t( @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7 \3 K$ I$ I  j$ t: [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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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U, l  K4 E; V' R( B: J# u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C7 X7 q  N$ O- A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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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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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U7 C0 X6 m8 @( y% k! ^# s4 s( S,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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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2 b1 y. z. J" _1 i) a8 J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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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m8 E% j"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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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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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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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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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9 r. _4 u: S& g6 [. ^5 W/ }% U

“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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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7 W! f* y% p' t$ O& i

“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c8 D# u# k$ t) T8 n7 U

“其他呢？”; j* d0 |+ f. a, [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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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Z+ {1 F! b/ Z% v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 r  F5 Y2 Q' r9 O. V( ]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w% r0 y, ?0 D$ o/ W*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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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1 n2 }/ ?5 ?; }7 e& [

“這個嘛……”8 j. r# k! R% K4 W$ w: q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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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S6 c* T: D9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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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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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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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6 l& \# z0 f7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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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Z7 B  V$ w' ?4 L, a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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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6 o1 \0 R9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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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z" @& k7 h( ^6 j

“還不行？”$ ?- R7 H9 F6 Q4 W' v( U'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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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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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7 x! Q, R# @. j. {' b/ z"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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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2 ?& ~& |$ g4 y' G$ j: `4 _; y  `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 e: _) G6 d& l% m9 ^& w8 Y) l/ k% J

“生物之精華？”6 f1 L. H/ `. }6 R8 B4 B1 w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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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O" D) L! D!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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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y1 k* _) s, f+ Y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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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6 \2 o; }7 }2 G- ~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m/ I; f1 F;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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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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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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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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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B( Z# d) ~! p/ {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 v- ^# \3 R' R- |8 j; A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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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5 Z* v# |1 [2 L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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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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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 m; H, B)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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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 @; k" H. c0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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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F: C8 P4 ?7 J, d/ y5 O,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H' W. U5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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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A0 C* m- o4 W, Q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z& z5 A' a  P* p5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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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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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y! r7 G5 j.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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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v5 q/ S% d1 z$ Y$ d, C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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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5 {( q! }4 G#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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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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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 ]: d; K/ N  I0 T

“啊！”0 h1 {7 }3 ]: X! \% B,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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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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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5 M+ B5 c4 S$ m'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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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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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B( `$ V6 N8 m, _% V1 X- ~; d"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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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d& @. e/ r' s3 S6 o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8 l" U- h3 p' Y  M6 |% J/ R5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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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N# z# b/ x3 E& E6 B" z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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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9 D% K2 C  z; S5 d  K( G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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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  m, h" [8 o) N  r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2 _% s! Z; U% x4 |$ l7 D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q% e; n( n& o+ }# O, D* T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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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5 a& T" J/ v- q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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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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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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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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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2 `$ n  Q# z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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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v' F. \! V8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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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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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4 ?1 q' @$ `" x*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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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1 C: t0 S7 U  I; \' |5 V, a8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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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A! Y/ l( m" _# k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1 f7 h" V$ Q5 w3 Z' ]

老者凄然一笑。  G# \& L5 f) x- b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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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U0 P: Z/ f, s+ u: Y# M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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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 E- R* M* F$ t$ a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5 R( r) V/ i, y5 ?0 g$ C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9 |+ Z" Y+ p7 c1 e3 ?. b# }# K# Q0 {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6 a; f0 f3 ?3 L- S& l2 N
# g9 B5 A. `! z6 H  d, ?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n9 I# i( n6 y$ Z* P* M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 o8 x/ x! g( ]; ?6 w0 `
3 B# A( O" v2 I  b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 `6 z- k, j( |# e8 L, l0 ^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4 |5 A, Y$ W; S* U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5 V  h/ S! Q1 X" d5 S/ u& O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 j3 |( Q* P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N9 k( F  W9 P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6 x; E$ P5 r! r, W

“這是最後一塊……”* @2 `* Y- ?8 I. c' c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P/ \+ H  K* L  U
5 o- I' U+ }, a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 {/ Z+ w* c) [9 g; h- T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3 T7 e7 V0 ]! M  N" q% n
$ R/ M! a4 i. x. g' H) m/ P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3 Y/ @. b; E4 d1 J& G
% P$ O7 @9 e5 c; z/ Z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 v# R: _4 W
/ \4 a* ~9 A) z) {3 d1 E. H% Y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 ?+ A0 n$ P: M1 q2 Y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M1 D" A4 k7 }+ Y* x5 y8 g: B
“唔……”

晴明點點頭。$ w6 y8 I. L- D) ]/ Z
1 X) e" j( Z* _9 w$ H  A" ]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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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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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s% U. _7 X# Q3 _1 b4 i
" z: |& [8 ?- l4 h" ?! K

一
. r! q8 @3 i, `2 b4 ^/ a" c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h7 L; a4 F" Y- ^6 e6 h8 N
; O! h, m! i- J- S: M! J7 r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g( I! k  c; U8 e7 B
# `- Q% h0 a1 l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e. m( [# C* C& j* ]/ r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0 p$ q5 r2 p8 h4 [; @5 g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5 S, C4 @6 f2 r- B3 z; L: C
" M% y6 c7 D, ?+ s/ j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v( p0 u1 b0 U3 b7 u3 ^! O
* I6 g  b2 l# F' `: V+ q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  ?3 a0 x9 N) `" R' u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4 c3 i% `& a8 J: f2 E" D* @
% A& i' c: e3 e9 f6 f" E* z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t7 v' O: F# l5 R0 Y# E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9 B5 K* m' Z4 C
: o0 S' Z# \" n8 n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d0 l7 J, S+ X) A, @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5 H/ e8 o" ?9 K5 C" Y
7 [2 y, v; E0 C2 s, N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4 ^. R9 l( z) t% }
( [0 X9 T0 F% B: e
琤琤. 翩翩飛舞。
) w0 b/ M+ x/ g% k% W
琤琤. 翩翩飛舞。
0 |$ c1 o1 E/ f; h- V+ S: }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f% a0 L- A2 ^# \" @# j8 ~# ]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q3 }- P* s) \7 W& i, i# H3 S0 t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H0 `, F5 o( d5 x% i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 q& ]; O! f, m, x8 s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 X; I5 O) W3 r  y; Z" t' H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3 @; D' ~% D- K8 J, C
: |# P- ]0 X) y8 f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1 q/ t% _0 Y/ v5 }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8 A4 l8 f) n8 N/ e* C6 W# H
, j' z$ I+ j: M- z, b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8 L0 J0 l+ d& m" }
" @8 H  E2 L. Z3 j4 c
又傳來了說話聲。1 Z: F! D5 }/ _3 S* Z, G
% d6 |2 [. @0 A: `% a& u2 l1 \9 ?) Q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g; J, _* A+ R3 c9 h! D: G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6 o! I( H; z, o1 @* z1 z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g, j4 ]  Q* A" j
7 v1 M! T, s: F6 z; y* Z# u& w6 F
那聲音又響起……2 E9 B# m; \% c4 D- v% l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 A) v' J9 _+ U6 X&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i6 `4 Y& p" j, o3 X- m

“噢？”
. H5 V/ {( L% F8 h; T) O: `
“我就先告辭啦。”; K8 g* h# R9 S; e0 U
. r) Q/ b5 O( x5 p" m4 L
“告辭？”% {+ h7 u+ [8 i) J  f1 G
+ G; N$ w  s: I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f* b& J3 u$ N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 t- {. r4 z* F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  c& \# v, C$ c
' @! |9 Q8 p$ V, y% S
二7 L8 |4 L, [' g7 r; l6 h! E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6 A3 l3 z. E8 `+ e" b+ s" r  y
& b! U, i% |/ A9 q0 w2 a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q# h$ M6 g- W$ A6 D3 C
5 G" D# m* H7 P" y% O  r3 m' }# C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D: z# q, _- R1 Q) A% p, l) x# M" t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9 T: s  q$ h1 J$ C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4 d- E/ P: f6 o3 \2 f$ |/ @: L" o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c0 Q- E! w5 U. c6 J9 g/ |+ q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k0 j5 ]; C" ^& M4 j  R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1 q" H6 P* L+ h; W. ]& J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0 m( r7 Q% z4 M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N, P1 p  p2 u& d+ Y5 K2 n  _: h
# t. Y# q/ N( n6 z+ ~* v8 N& Y/ d
“就是說。那個……”0 @5 {+ x/ E5 H. ?

博雅支支吾吾。
9 f% ]% B9 v3 g1 K
“那個什么？”
. T7 I: G8 x; d* n7 O/ U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1 m& m# M, Z0 ?6 t; M& V! n

“人的生命嗎？”
0 u/ v+ n* S  ?3 `# M1 U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A: f6 \0 G; Q8 z
“……”
* K# c2 O  Q: o.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r( d4 d" J5 z% ~5 ^
“……”: ^1 G& E' y' B1 p, M( _2 R/ a" F
& ^7 g, C/ g' q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6 I# ~/ e" x' j( v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9 _, L* E2 ?2 B
“……”6 X3 ~- B" S& U8 D% h
, B  P  h3 p- k7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0 m9 F( {7 M( k$ ]) [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I% o$ M) @! @4 R, r) v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2 a/ P( F) r! D
博雅雙頰微紅。
% z8 ]/ {5 B0 ^' b/ O
“蜜夜……”
& u4 P# i3 P5 v+ I8 K8 ~/ o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P) ]/ A! Y) R% B6 b
* h, V: C& E% \/ H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9 h+ ?1 |2 Y3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5 e) j: y1 m  E9 {
2 D4 \+ c4 E6 |$ W) Z6 ~
“逃避？”
5 j$ i/ E% E' ~8 o, v, h  I5 M3 @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K  d, M7 B  l& D3 ?: ]5 \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 T; u' k( V, R
“看吧，你就是那樣。”( C3 Z$ S( D0 Q2 m3 }
* Y! I0 P6 v' B
“又有什么事？”
' A* {5 z  [8 E9 x4 _" k
“你剛才笑了。”- b$ d2 p; ~" f, O2 Y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2 ~: m  m) L# U: Q( W( i  ?
6 ^1 y7 d& K6 R8 _9 d) l, ]' a$ p' Y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5 Q  X, g: u% r1 \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 t6 R3 N2 d' A$ Y2 r8 H3 ^
“是不自在。”
, V2 T/ ~0 h4 W, @( D$ q+ h) S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 A- ]2 H& @% T. l
1 n) J; g" O/ ?  @+ G' g
“嗯，坦白了。”
" Y% K, T! u3 y3 l% j' w8 ^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7 r5 C- T6 N; X+ y( c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 f& A( Y0 O2 f  I' U: w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6 G0 g0 q0 w. Z* L  `
/ g2 m+ A9 W% I2 s1 w) [( K$ i
“我？驅使鬼神？”# g: f' j$ ^5 l; e3 \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k) h# a4 B4 Y) Z" h
. u! z, R0 \0 [2 P* d: B8 \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 O! r$ @9 w0 t* n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4 U- ]: c( a4 \/ w$ K: A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Y$ E2 y! D' N7 E7 f2 T, E2 n
( B1 n, S) v7 ~3 D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4 h/ M6 i' m- X9 p3 p# p9 x$ \
“要緊事？”9 v( o, v# {1 z  L' }1 ]
( q* L3 v6 `/ u5 U3 d) _  N8 ~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2 O: @2 T8 C5 ?2 \
8 k  A& X' A" W
“嗯，有事……”
( U  `, x' i: Q6 n, N- f% F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 V/ ^- U$ ?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n* N3 t5 u1 q  L. Q$ G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 |5 R% {4 L* J2 e% u
& g1 O& B/ W/ ^0 S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I+ y4 Q# K, v. O* ]( P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l' S! U9 v, G1 b  }0 O% P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1 W4 ]- N+ j( n( B" @+ B5 k& U) D$ I
“他怎么了？”
7 B$ ?: c4 _* G& _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3 l' V4 ]4 C# s* f, f$ k* q: ~
“怎么個怪法？”
: w* z6 x) L( g0 X- x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7 B& l" c$ C+ _9 R1 P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Q, O$ d$ c3 g7 q
6 _1 _) z# X+ k) M" X/ a! j& \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4 P+ s  F9 c7 f
9 R1 v0 R+ G, _1 }+ k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3 Y. \" u3 G, @! b  G2 C, [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j& j8 w( U# }
! ]9 g  R- H$ ^& @; R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i# c% R( ~6 O9 l4 K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9 _. q' t3 ?! _6 W/ e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0 d3 ?+ A4 c  @$ D  H$ J0 \* F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7 a7 L+ i: L0 W5 j$ S  |
1 [6 |  g6 _( s0 X" j* f( X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j/ L, [+ t( d
! Y6 h( k: K# Q' D# ]; Z& l# N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b( k8 P2 ^% a% U
5 H4 y7 W, L  x  E5 J$ e* S: x5 ]
據說他這樣說過。7 x5 f5 t) ^" F2 T4 ]4 W
6 m- p7 d7 w" X- j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2 G# l+ [+ B- `; z9 B3 [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 ?6 b7 f0 k) K5 H2 a8 b- K6 x. m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3 C9 W# o! `) Q8 g
& Z! S/ e/ R5 @$ S5 O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 r% J3 G9 i9 p7 I" U3 W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 K- D7 V2 G# ]  F7 }+ q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c. z! L6 L9 I& r) f) W  O9 v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8 U' v! r' A. a' N. ~2 e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 F- U" X; s. b" I8 l# k2 X1 J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j7 s3 A5 a# o
" b, n. v1 W) x5 |9 t- Y/ o) s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0 J: p8 e5 l8 g6 s* i2 A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7 c0 j) ^/ H' K5 d9 k* b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4 l* e5 \1 |% p/ J# A! G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N) y/ d! E" A5 h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6 t/ S$ C4 n9 ^( ]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3 z! ^" R4 M" I
  F# L4 f5 b9 D: |
話說得沒頭沒腦。& E7 P  N0 J9 d/ z5 R; P8 C6 `
; I  t3 g( K0 s' n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 x6 j0 o; m6 J5 N1 O. }$ n: j; q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Z& ?0 W' t/ Z- o. [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t. J1 s% t  d8 ~7 c9 \/ g( w
“那樣挺慘的吧。”% P. I! r3 c4 T( E3 l8 i2 l) x
6 @7 |# o7 J8 v3 @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 L- I  Q5 `+ m! a9 _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5 X: s6 Z3 p& M  ^; I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S# w- ?, C( A( K& O" p# [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y7 d) h  v3 e: \8 f
$ q* W8 n( n/ r  g3 ~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 F/ G# u- f# B& p: R' M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9 ?7 R/ K1 @/ X5 M2 [- D$ k3 s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 E. c3 i6 j; A' S& O( v2 \' Z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7 s% r; T- c- ]/ ?+ k7 h
$ [$ Q7 A4 K2 X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 h6 o' Q! B2 F+ {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 s: J/ u+ K% |
) C- g2 N4 g; P6 R1 n9 z3 j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u0 j7 U  }8 W8 O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3 {: R; ?6 f' W4 N1 p, s" j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9 `, s  H+ ]8 h9 p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G1 }) T( n2 J4 h0 e* e% I" p

…“博雅說。- B4 M+ h+ H: ~: z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 u, q% o1 I! g7 Q- U: R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3 U& ]1 s4 r2 O: _5 V6 J  O! R; R
“呼喚名字？”博雅問。0 S% ~1 K3 B8 A6 n
4 i! h2 ?* T  m. a. Y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 C( S$ a8 z5 W% B: e
“是咒。”
9 z' d; I' k/ M. L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3 v3 L% R7 c! y- q$ Z8 e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j( a( l0 O# i7 L

“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B% F* V' l2 `0 E, y1 _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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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6 b& k& a#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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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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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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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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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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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p+ D5 `9 ^3 S5 v4 Z, {, S;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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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4 }' r, R' D1 @9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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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3 }1 m2 m+ X) @( D3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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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j( y' y2 l8 i' x" |5 F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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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M, S- |- q) G) l5 j* N+ a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v  n+ ^+ X6 R' X7 L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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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 b( F3 j& }& m8 \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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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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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w* ~, Y8 d4 t1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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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6 i+ d7 w/ K$ B1 P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9 i* O0 V* r2 @7 K( l  u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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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6 l9 N! h& k% ?8 n+ I' p+ M4 G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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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M1 n3 {6 p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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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N- F* C1 I: x1 l-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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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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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1 y# v& e2 G. k+ \: ~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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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6 }. |; w$ S  r3 V( l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p1 J2 b3 [$ g  j+ u, h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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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 G  {7 J2 O' S4 Z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7 L) K) M  t. m1 b)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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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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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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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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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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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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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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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O' ]/ i  ?' A$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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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 v  U, |8 m; g7 V( z1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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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z3 F6 p2 t4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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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h7 h; r8 z4 [& a3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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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5 k+ U, \: }  ]7 M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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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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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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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3 ?2 ^8 n% G;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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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B0 `0 r; r5 \;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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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A1 t  B; V3 L( U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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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i: o% U/ Z(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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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c; q# S* [2 R, ], w- R- F, l, ^

“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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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9 H7 v! o: i4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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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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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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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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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 q0 M! ~9 L. k; `: K9 I

這是在保憲家裏。8 D0 V  ?- _5 @+ ^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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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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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 M  I* D" N: r* Z: o%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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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N8 |7 e$ e- f.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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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2 L$ E: ]; h-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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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3 R" z: n) z%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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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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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h; U" L8 w2 {! ^0 I* E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t3 H: J"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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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 Q/ N2 z# n*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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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U8 y$ l! C  w% c" j2 h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8 u) ~9 {' h. d) |& z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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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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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O* H( K0 H6 U.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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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L  w5 U" Q- q( r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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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P% m/ H" j3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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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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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N; c7 \; M5 L5 o2 u+ r$ V9 X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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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J- ?& G% B5 K2 n, g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0 A  Q4 J* |& d" d; [( a( }

“……”1 E  `4 s8 \5 [! u  I! K1 r( n6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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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點點頭。# [! |' Z3 u2 r  U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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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F8 {. P1 L) u4 u* F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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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 [0 [) X: D# a# M; z* I- o+ X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j5 y) g) Q" Z$ j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G  h1 A! P' \. o' s4 Z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 X0 B2 G7 ^4 R! p& ]! t; U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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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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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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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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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1 Z$ ~3 m) O8 L8 S; J) {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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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4 B4 ^4 Z% }" x1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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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I6 m$ F3 t( E1 A) j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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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f( r( o8 _  `/ i. h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5 M5 M0 _- O( e' [( x$ H( l

“沒錯。”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d' l( W2 b6 y* _# q,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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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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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2 M! S" V4 ]2 b. a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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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6 [0 G: p" H- q' `: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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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2 F! I+ a$ L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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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g6 H& H- a8 D- d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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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Z3 F( L$ ~; U: _. ~& z$ W  Q' j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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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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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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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7 g4 B/ z/ m; @; G$ t) S)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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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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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那么你……”+ C  g- v9 z  U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4 z+ x# u0 `, H$ {

“於是，你就封山了？”4 j5 R; P0 z2 }, a"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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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M& Y) @5 Y( y" d' U9 C. u( b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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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b0 B! \7 U. K# h6 {9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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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m: Q2 g1 J$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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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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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N5 t# u0 q9 `9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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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 s7 Y) i6 O  Q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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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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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q5 F% p) f( c0 R) |8 L5 x

保憲滿臉微笑。' @# i. u: ?: f$ U  ~; z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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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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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1 U% `/ v- d( R( [+ h*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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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a- g! p% \! i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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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w  Z7 @1 j+ Y4 m; \* K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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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9 m: l; w' ~+ |$ Y! J& A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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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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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a1 @: T( [)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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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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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R9 v9 H. H4 F3 ?3 q( ?4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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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A# [- Z3 A0 ^2 b& G& _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g- ]7 z5 K  }0 P- J)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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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M  e# |( w8 p* ]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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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對。”) g0 {1 R, d* ?$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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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a& u/ k8 l/ A' d

“就是它。”- O7 G% X3 C8 B'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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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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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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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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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n3 [% A0 @/ w) U0 t# B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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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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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 t: h# r$ W/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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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1 g% l; Y8 q'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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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6 h" Q& t9 T% v2 g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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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大體上知道吧。”" ~2 M: Q% q' D* D+ \3 T

“那你就告訴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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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W$ F7 e. j8 P; v- u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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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2 w& k2 f$ r& x8 k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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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H; N4 t1 h+ l; F" g2 ]7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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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s3 z. o3 l4 M9 n$ A, Y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A. ^/ I: W" a7 k2 x7 F6 w( l; ^

晴明接過毛筆。$ D0 A5 n4 ]4 l0 f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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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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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i  K; l" c" l7 ~! f$ m/ ]* v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0 E; y/ K& r4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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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9 D' i  c( R# Y6 G( m

“這樣就行了。”( @* _9 @9 v, C  P3 S+ U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8 Q7 [& i' V. K+ T6 m& O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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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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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p- t2 H3 l4 J% _8 ^, G* K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s/ p; \; s  f; j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1 o' _5 w9 A/ }% k' B2 v$ C

“是海尊大人吧？”

“是。”- a( S3 e# O  P+ R; Q" A

海尊點頭。  K2 L( B# k* Z5 Y, j$ w8 |7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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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M0 u5 ?. G2 z1 Y- m6 |  g# B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M; N9 B+ t' _7 H5 E'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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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9 Z1 b5 U, q9 a% P1 t  F8 o5 S. M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u/ ]4 E/ u4 L6 T# P,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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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S6 P+ u7 b7 x* X)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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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9 I( x( T0 h5 G# o. s* F

字。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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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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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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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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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7 N  G( a% w/ h* k4 {9 d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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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件事啊。”! n& W" h; X7 Y& B1 x'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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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F3 c" m( _+ d

“我想要錢。”: U( L! v, i8 R5 c: @

“錢？”' W% o) d$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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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a0 D6 l/ @! H& U0 x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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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G2 w& f) h& O( M7 x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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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8 q, ?* k2 I0 i$ _,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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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y( R% u( Q. M5 E- G!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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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1 g7 z3 z; J7 A4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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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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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 _7 e- k2 f6 L: c( q9 g! A+ N

海尊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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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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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4 B0 X2 U1 h& s& [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G" W  ^2 _  R. W
3 w$ ~& J0 s9 |, Q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q  h/ w: ^& s" v8 _& t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5 K2 e; c+ u) b( `; ?  t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3 \( x  k# }1 b* n3 }( d
“他終於走了……”5 W8 U: M% q" m! d

博雅喃喃低語。

“嗯。”
& Q4 f1 w* S% n5 H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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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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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4 G5 O7 j. W( X! R

" X0 w: d/ o1 R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 U' w5 Z/ w8 U
; s+ r( m6 ^4 s% q
是藤花的氣息。/ G& [- b  O: I: K# `( X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_& t6 x# }* f, S# _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J$ C, G. s8 j  r6 x6 O
* h* x5 a4 e! r- u* ?4 W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e2 v3 g; w# w% Y
* u' S/ T: S0 j$ ^2 A) {: |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 a3 l6 N3 T4 E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g; ~0 k6 j3 j  F1 d( o
9 ^+ I+ v2 _; J4 s* J2 ^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P3 u5 u+ B3 p2 a, g0 a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5 V- d4 u( C) c: B
( i6 L4 k9 e0 d7 e  \' L" |" x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_- q  ?7 @5 T0 w4 p1 P" ?$ O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蜜夜。2 P* l  U$ ^3 Q8 H! S9 F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I0 [* v$ }- M; h) k+ \7 [, J0 O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0 N( p! r( M% e1 w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W' X" Z9 w: p1 r% Q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 A( ~, T2 f7 |9 y$ J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 y- e, H/ P) \
博雅臉色微紅。( S0 f( n! p' D% `" b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8 K$ d, a7 y6 \! N" J  i/ q; T
$ f5 r* ^4 F+ m* `" d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I# ?* ~; I' v. W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_4 J$ N6 |# r2 Q5 D
) q  [7 `- i7 l" y$ [8 v! B
博雅自問自答。% q- `1 ]" S' Y

“哎，博雅……”
' ?7 Y7 Y4 @0 \: b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o: M# m! n: k% Y$ q2 C2 G

“……就是那件事。”" k* g# R( l4 e3 _4 t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R; C  o! ]1 J  a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H. L( U4 e$ w

“抓住再裝進去？”% ]8 I" b4 W: x. T, F* I, I

“對。”
, A4 j: ]7 F4 y3 I; R; o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9 I. ?8 t2 Q5 V" z$ N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h: {5 p( E. n$ G- ]

“沒錯。”7 M1 Y) K: R7 ~* C
8 u/ j6 |# y3 n  ~& E1 J$ f9 m
“我知道。”
0 m. C9 N2 b6 A7 w9 E
“見過面嗎？”
; Q% N' S) N. p3 V0 p+ N& q
“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

“嗯。”
& |/ I7 q8 U: ~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 x3 X: N6 a- D+ a  ?- O/ f1 u. F4 l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 s( S+ v. I7 S8 E0 @3 i' b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 U! A1 @2 ^& Q& h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r& b. g6 @8 V2 A. w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5 Z: e! z' Y  d5 q% J, j
“嘿。‘蟲子姑娘’嗎……”! C3 \" n5 E4 g" F( b9 Z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n" d7 n9 \/ ^( S' Q5 U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1 z( h- D8 L. b, C2 \, \5 U3 F
4 W6 L5 l( |0 Z* |" r, h) x6 T4 P
“什么話？”' F3 n& q8 \/ t' G
2 I# k' A. w( W' f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v1 _8 S, r6 {# T, p4 i5 a
% J  @' d% H- t: [5 V) H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5 N1 p+ e/ {/ [! f5 e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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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 o# _# F- a$ U/ q* ]
“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5 M) [% p5 @% S" B: ^
& x3 q3 [3 Q) J6 q; X
“宮中無趣？”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7 T! e3 N- |# Y( q6 z4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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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S0 L  C6 v  x' s$ y, ~2 ]+ @4 i* b& f! {
$ v$ C" e5 ~0 v+ e6 S! P% e3 R! z: z
二# Q1 p) r* G% B# |' J, l+ g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0 I6 \) U7 l& w, ?
8 T* U$ O+ l% u5 B" e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 J7 }' U! E/ e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2 O0 j' [0 Z% P& m# O6 M2 i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h- t; x3 Z1 g, n* R, Y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K* @; H3 v4 C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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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p9 B* W# O6 H' P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o5 G. x3 Z; i8 c' i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m( b. J9 R+ j! b6 I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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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_7 A* q) H0 W6 a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3 S1 w* n6 B6 a: _8 G
8 D& A2 S6 h, z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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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6 d" p8 G7 t+ ?6 n
  w( a, M0 ?- F$ G. Y3 q1 K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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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B  a' b4 e4 @( Q8 U% ?- {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r. D) v3 s4 m) D3 D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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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7 k0 V; n1 N8 G4 s.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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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1 f4 h+ _: @) G4 J3 b% ~" \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Y7 z/ h/ x. X2 k" i5 z/ f, E4 }, G2 ~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6 y9 Y6 i- z$ Z, A& ^3 @+ Y% {4 L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x" |: J* {9 }! {# o) Z" `
“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O5 a+ O4 g. M1 P2 N& k
" w. m- q* F! d; L$ g, T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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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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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3 P3 N/ ~* |% b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c1 u5 T) S' V+ t4 K" f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W, w: k; {" n$ g+ A( m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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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7 l+ ^7 b; @) a: f! C.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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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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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9 H- c8 K2 X6 \. q6 b! {, i
0 w' ^" w# X! A: q2 ?2 K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l( `' g& T9 l/ C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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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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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3 D, s$ @( W1 N* f) B  i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3 z5 ~2 I: `) h5 K( F) Z

她也不拔眉毛。" E  a  I4 N  D* @: m  L8 w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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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 G# L7 R3 w# C' V- B7 o) p3 y: b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2 Y- Y1 \: i: M' k/ ]' E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 C6 \# W4 K  e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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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Y: \0 d4 I2 ^" S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4 O: \. j8 R1 I6 V1 t7 i
5 i, t1 N6 X3 J& S: Q; i# z2 L: t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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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0 B+ n, h+ V8 ~9 Y# _
8 A! W' H3 @7 U; Y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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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F: O. [9 l/ ^5 F/ p' Z
) r" U" g' q0 E- X: k) g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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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8 A% C& j, e0 R$ O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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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D- Z7 }* `/ I, l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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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9 t: l( H$ z6 J8 [- n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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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E) b; ?% A* A/ K6 d4 B3 Q" n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m: P. o& u"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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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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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R3 ]/ l1 T( e; m0 i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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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H% K' i: Q$ I& I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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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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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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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3 H4 L- q/ ~, U% r'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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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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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M! N" G- j) W" m, r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N& m$ l) R% G, L; h

“……”, P( t! `" S$ U; j* K5 D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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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4 ]$ L! H" \" {# }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P9 @7 z9 f# F$ f. t1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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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3 @' M" k0 {& o/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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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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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x( _  a: ~- z0 S2 B/ B  Z" s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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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G# C" [3 l$ x4 J1 q8 j  a5 ]1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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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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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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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4 D3 \$ s0 q  X2 `; q" q4 S: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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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9 }1 f2 _+ [3 j1 e0 ?% _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4 S; a4 v# b$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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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6 f: V4 N5 N7 Y0 v" n4 o( h! N/ `4 }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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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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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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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p' e( A  C) _9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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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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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u& n( B! e1 X% F8 R&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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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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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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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博雅點著頭。( P) l) l  v( F( `! ~- o: f4 p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w1 w4 b4 n- H3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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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Z( d1 \/ i6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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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 t5 t) _7 U  S* q  H' U; ]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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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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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7 I1 k) ?# _/ `6 r# }& w
  t+ o& g- Q+ b1 K
“噢。”/ `3 k- ]8 T1 y1 D+ u: v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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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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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k+ n5 t- v" P& K! L

“是的。”7 _8 _4 `  b; A1 L9 F3 A;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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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 W' W8 D' X9 N* I) r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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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Z- A& Z& M+ Z, v

“真的？”! F0 G& r, s0 G'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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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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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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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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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H* e; }8 p2 ~& D9 F) v. x

“人就是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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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 a0 y" l  W) a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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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K$ ?! N$ O6 h3 Z(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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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f  s1 {6 S  g% c% l+ N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5 m9 R* K: m. t* L- ]5 M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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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G: v7 G# s, F! o6 R  n1 B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1 J1 @$ ]  P4 W: `, j) ^% Q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n6 v* _6 u6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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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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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i" |; l+ I2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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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7 s+ V; s' j; W7 D( F6 _7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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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F" g  w! M2 i4 |5 d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0 e- |+ R9 p( X' V- @' D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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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 a( V" L* ]# r, O2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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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 g: v2 e4 Y+ a. f& s# D3 M1 v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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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c3 [% `$ M+ T& z$ P& x2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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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J6 @, G+ V3 X( D( \* h

“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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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c3 w; U, k5 x8 i* G;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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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J1 n; f9 a+ F4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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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9 R1 @4 e0 g; d+ ]1 U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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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Y) a. l9 G( f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W: H7 d, G9 `+ q&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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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j( r$ V5 C$ e3 [; o" p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A" M6 a" m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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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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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t4 J2 G3 g- R, i4 d.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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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1 ?( |% a1 X5 r$ @* {6 A* `/ Y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O* i& V* ?0 Z4 V!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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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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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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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5 G* G7 E/ ^, G9 |; o* J, n! r* ?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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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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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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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v: O1 F  o' D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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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1 X& B4 A,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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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q: x& n5 N5 M" O: T) d) e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8 t2 Z1 K8 R' h1 g  W' a! z$ |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4 L, ]! y( k4 ~. ?2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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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8 o" d! u% H3 v3 c5 F4 w9 H% l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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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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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K# V2 f4 u! y% a* E9 P/ l" h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s, g, t6 Z6 B7 `3 n6 z# y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v# T0 F/ A$ _  r6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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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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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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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p; r. M7 G( K0 S8 ]* s; ^1 H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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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U+ r/ ^( w8 f- n1 `

“黑丸！”$ q  u3 z# i3 u0 M5 C* y8 m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0 I0 q/ \3 V' A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K* B1 x/ b# Z+ x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3 n# V% I2 r* t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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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Q% t: F; S% g7 _9 ?3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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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5 O! ~6 D/ E: D# w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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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6 Q4 T% W+ k' W# S7 j- p4 I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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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b" ?! Z- n  J% ^6 Z% K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P9 g2 a: f) n#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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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3 Q% x$ ^&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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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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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R: m( a! E7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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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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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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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8 |+ P  K4 A% c% k( |;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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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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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p3 T3 S, ?8 V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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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a, ?0 ~' X( p: c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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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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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 S& C- t6 [; Y! `'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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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4 K' O% R; ]& U, y: H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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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3 m2 J/ C9 H) e1 a- |+ z1 ]$ z* ?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T7 M8 i! i" x, M& |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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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4 F3 R5 w" e$ F: K) n! J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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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j7 E' c. I1 h& H) I- Q: b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3 Q' W! U- v5 ^7 X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w$ t- l3 g' V8 V& M' ^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0 K# N, x8 K' v( C* Q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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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0 S) ]* h3 F0 j3 H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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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 A% K(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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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I& v3 o$ c5 P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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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F, i9 s1 \. S1 B% Q3 h. B$ _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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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8 P: V7 O( l1 m4 Z: u) {7 J# \0 C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O7 D" n6 u/ A' E( F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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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B" r/ f, @! `3 q# w- W4 m

“實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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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0 s9 c5 [) S' U' m" e0 j9 }$ g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i. n, q5 P5 c6 w* t& h; `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0 A# y7 G( U3 K1 q' u; t2 Q(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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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 q9 [: C. n! f1 v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W- ]& n8 m- s$ L+ P* k0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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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6 ~& X- n( n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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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 p' b* X+ t  H3 l: L! A(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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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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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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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x& w- ?; p4 X8 L- v9 s, X& A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j+ g. e" r6 s7 g$ ~5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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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u9 G; }9 u-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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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W) Q3 Q9 n. \3 z7 L9 {# H

“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g0 p8 k8 |9 n% J/ b# Y/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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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 {# J1 S9 g4 u#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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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O. L: U* n" t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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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Y% L0 Q0 K& c/ j0 i, z3 G

“噢。”% J8 D! Z6 T" m4 O/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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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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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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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1 c+ D/ E  k) I6 U  @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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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q6 y3 |) B. V  M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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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a6 z5 P.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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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0 P7 b" X3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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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8 H4 @" n1 l# j& Q  E' U' j

“是的，我照辦了……”7 D- Y+ W) |0 m, y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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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R& C7 u4 ^/ I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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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6 a; v* _2 [1 H; k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Y6 d3 `$ q4 Y; E% s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9 ^6 {7 D1 i+ k& r6 a8 L  `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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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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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道滿大人怎么說？”5 c) m# ~8 a* {  Q0 D" Q/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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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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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f0 Q' M% n& R5 V" u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i+ V8 F/ H;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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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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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q$ G# O3 x+ D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l- d) u  n, T  q1 ^6 R% Y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u/ O9 v9 n#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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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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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n  ]& u, R%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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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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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I3 V4 L4 v/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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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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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 M% n: I1 x, M, W+ k" E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n! }, B"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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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c5 G: A  J! N2 Q% U. g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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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3 h. \: k; Q& X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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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9 t0 b# g, I4 b( ^

“一起去？”$ R0 N+ m$ ~! ]. C: w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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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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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4 F* P/ Z- h: }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5 K% u3 P5 _: L6 @

“什么？！”8 f: N* c( B# p+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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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7 g- Z% q% l& `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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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r) D' {1 F* l5 b9 R- _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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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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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8 c. o5 D4 _3 c/ v(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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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4 U/ u+ Y- |6 H1 u/ w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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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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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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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j0 z7 s8 `. [: h& ^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L9 z4 z9 I1 n& C/ y8 v9 z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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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u1 X1 w; k4 ]9 j: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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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z) `! U4 |2 d( D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c5 ]9 Y3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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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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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6 G  g+ {  j. Z+ V! w2 z; H# u8 u8 f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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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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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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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X5 U6 H!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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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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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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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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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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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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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露子點點頭。) E# o# W, w! \9 t/ R4 x

“是晴明大人？”

“嗯。”- v  j$ ?3 g6 L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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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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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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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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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J4 Y; P% _% h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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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Y: u! D$ U/ _  s8 L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B" o( w' O% a(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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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q2 W2 _6 U0 j; l$ z& r%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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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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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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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 r1 d; O4 ]$ h( h#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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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5 d7 a5 z8 F( Z. S4 Q. \& F7 s.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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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8 e4 z$ Y$ i3 w3 {' n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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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b% L0 ^% h" s1 L9 Z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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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4 M1 f/ t: U6 H" q' x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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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是要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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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l* T: K7 s" \* p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0 N& V. \0 ]' N% Z  b/ e3 q, i

“為了看一看。”" N1 Q6 T( R2 m% |' Y; N

“看一看？看黑丸？”6 h) `1 ?) |1 J9 V

“對。”$ o1 N( y+ e5 s$ R
" F2 {2 k+ ]5 J' ]4 ^. L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3 ^* U; s4 o7 P/ A

“為什么？”/ n$ P/ X: N  K+ ]; _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F7 M# {  I: x7 M5 n
. S* D. c9 L3 O1 g
“逃走了？”, k5 ?( C& K4 d1 i) s: a( |, f
# S! _) U, @# P! W  z) e2 c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0 a0 h/ {) @5 P# _6 S9 x$ x; H

“‘找到時’？”. Z' I) ]" `$ @; f: f: d$ w& G
# m1 ~% x5 k; l- s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5 p6 z9 e* r$ {7 N' Q) B% e

九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V( X6 ^# K2 \$ Q6 Q( a) s3 c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r6 t! r. J* u1 e# [  I) n/ n
6 Z: v$ U: V' X- i;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7 a; ~+ A3 B: p. C  V  q
“赤蠶蠱？”8 o- \: u! Q+ ~
* N# T8 v* j0 J2 J6 l1 y/ h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8 T5 Y+ q5 s; Q1 S; |% f' }
“什么？！”; w. q$ [/ A) e- V
, j" c2 j! u3 d: I* \% g. q; O; S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 v4 P1 \& r: K3 z
“等我？”- f- A9 {- A- Q% g1 N
/ E  ]1 r* f. I& v" X
“是的。出發吧。”
# }: F6 i' w) h& q. A! a6 ?
“去哪兒？”% X: g- T" U: O5 ?6 \* k# w6 _2 o
& O+ D7 R9 w  A7 i" l
“露子姑娘家。”
4 Y+ p8 q' ^8 Q1 A: G2 W9 O0 \
“那……”5 g% k$ U( F0 I9 j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F$ q$ [) s' E' w( i

“……”
  i" E! F8 e& k% Q3 g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L7 |8 G6 w! C, j$ h) m1 ~" ]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5 ]$ X7 a1 q" n5 V& L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p/ N$ W1 b2 C( S) N; P
" h1 a! q. y4 a6 e' j- o4 @- I7 y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 o" d1 J6 e/ x5 |& u9 O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m# W! G  N; p# p
) R1 q! @! K4 P, E0 b7 O2 t# u
“怎么啦，不去？”6 k0 r# s; q( T. V

“不、不是。”* S, ]2 T) Y' n  O' u

“要去吧？”9 M  [( E2 c3 t
' C6 q$ X8 x1 r% S% r5 b0 ?  l+ Y- ]
“去、去！”

“走吧。”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 u" ~* V2 b; Q5 l, a7 C* V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C; ^) [1 n6 k. o, Z2 A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3 S- G5 t2 f- E& j' c
  h( l+ a) G5 N$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1 j: v% G: d5 r" ~  X6 H
二人已飲至微醺。
! j# a5 h' y# y  F4 q- ]8 {$ d+ m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3 a3 V" V0 I* T: \3 W* m& i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 |/ J) F0 L- u  b6 u; D. N) ^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T5 u6 ~$ Z. {5 ^9 ^$ ^" {+ x: ?: |6 S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c' {0 E6 k' F1 ~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o. i& r5 R4 z9 a
/ G) L2 L1 Z7 S+ [) E3 Z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J. W6 I. m: V: a
" b# Z1 q4 q0 {, v) h* S. D/ u, N
“哎，晴明……”
$ N( G. k1 R; A5 p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7 c+ Y7 ^4 a; F) f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1 u# ~) r: R% @5 j7 R8 h- H: f! w
  E* Y. j+ \: R. Q" e5 i. E5 i3 B& `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0 E0 J! J! b8 I- Z. }: R( ]. V- F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F) S! D2 @; T! j/ g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t- `5 {  S! ~: p
- G1 I! v# [  T+ X2 E( G% Q' K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8 }% l: H# H7 e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1 [  o2 I4 u1 T

“是式神嗎？”
/ Q+ L: t( G# m0 F: @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5 g/ h: ~% d) F

“具體說呢？”/ l* P8 T2 p. _+ F2 s
% g; R+ c3 W6 k' a0 C2 o) [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8 t! W' C/ n! J% a1 q, x- g
8 V2 ?4 P' T. B; L0 q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8 V/ y5 Q( a6 K7 U! @7 n/ m3 p, ]
6 T9 W" Q& `7 d8 X  c  p( k' S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4 f& i- K: k! P( K4 C4 G
3 \" g, m0 s. q/ @' C! k
“你來啦。”% x) x6 {! X7 ]- a. j
% v& o8 c$ L) r1 f8 O  l
晴明抬起臉。
& {+ y( W+ k8 u8 g0 S) l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1 w+ Y- d. E& m" ]7 v! d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n, T& E3 }3 Q) c% R; i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v" Z; @1 G5 [1 z3 _. i: W$ W

——正是蘆屋道滿。7 O8 e0 T" {$ ~. x3 ~
' F$ G% b0 G# q9 G! V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 F* ]4 u2 y& Y8 ?  d, w0 K4 x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r, ~, V2 p( y. p/ t
) E9 x# ~3 V4 I# A
“喲，備好了嘛。”7 W6 t% @* k3 I* P& ^
, Y& g4 h" B" _8 T0 D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V- _! I2 t. N* ?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6 f( n5 ~, Y" H8 B% ~. R; N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 k5 b$ P5 w) F- V
5 r1 _, Y/ E& [1 v9 J5 a
“對。閒極無聊嘛。”# p. x. s' l2 t* ~3 U) K5 u
/ ~/ e- h% Q2 k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y% @) U# x0 Q- T$ [0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 R3 {+ X- i& z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i  y2 I( e4 n9 }/ k) A( Q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f/ M  G3 G5 t3 D- B  V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V/ C: Q3 X2 F: C/ E7 I9 r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 W# p+ e* C" l& U9 _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4 p) F$ D9 u
2 R: `. n' k( b& R0 q3 U
“笛子？”3 P  V% Q* ]! R! L& \1 K1 t& G0 C
1 x% _: D: s& k' o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 \0 e6 E: O* t( E) b5 Z3 }
“嘿嘿。”" H7 A- F$ B4 L  G7 G

說完，道滿笑了。
1 `" G; x6 m9 v* d. o. p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5 v1 G" |- e1 e4 z" D, Q
+ K: ^$ T& S7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c% P0 f# P/ T/ r1 M  ^
3 P* x8 t- _* @- i' z' R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7 p+ v: M+ O0 J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 \$ s  ]% U2 F. D. ?" `
“好！”6 G5 ~/ @, U4 H9 d& Q4 M! a% `, m
# E# g( u, p: \  r; j; v' O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C9 _8 n" G' J" q, v5 S9 C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u1 y- K" C) C
1 u! [  ~8 s) y- r- h" m- g& I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Q# H- K( X6 H# H+ i# G# x: Y! }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 H3 j4 M# ]2 Z
“喂……”  a$ S# ?1 G8 \; I
8 v7 l8 w3 x3 F8 ^6 K/ V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m, ?2 Y; U% B
: |: `- e5 a* O& v: |$ J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 ~& S3 R8 u( z$ n
孵化已經開始了。1 z) V- g% y! s+ ~: c- o
, B* ^" ^1 M9 n5 n- B4 f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6 w7 I" B$ E, q) T3 h
+ _; ]; g# W4 q: J: x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Z( N% K4 O$ Y3 X. f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4 C7 \! W) S& o2 T
2 w7 ~5 R6 G9 k! U
那是一個頭——臉。
5 d1 S* _; ]/ {4 e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 p' z! g1 q, O4 e3 T) u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 c4 ~. A& p% Q# _! ?" Z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9 B, X9 V2 c* q9 _1 ^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 D5 q$ R; W& O9 E  _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i) V- O$ u$ Z+ Z2 v& D+ P5 Y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3 z9 }. B- Q3 Y7 j3 R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q6 g$ g# \8 q  M8 ?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a1 K4 ]' x) v9 T$ O# l

“真漂亮……”2 f0 t& z/ `- D3 }! u
# e! F( K, [8 i2 R' I) j
露子說話了。
% N* X. N4 b# M$ t3 [2 K' {7 g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7 ?7 Z5 A( c! Y& w) k3 b
0 w( }3 o7 V. h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5 b7 w' A" G$ Y6 G' p! P$ E
' D' x* r& ~, |& q0 f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 U8 L9 Q( @6 n% H
“對。”6 L& C6 w' S8 X! x$ f0 e# E
7 t8 b, K5 z5 H' _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6 y0 `8 D4 E( N' I, B$ l6 u. h
" C/ o8 K. e3 _0 d2 J0 }+ T8 h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5 ?' a; C' `6 h0 F
' `) @' w5 ^. @" t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r3 w6 \7 H2 H3 ]3 [% A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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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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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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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2 a" V0 ]- ?+ p) b9 ?4 \' K2 r1 \- i
9 B3 o( g9 x8 c# s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7 Z+ T: ]) Y# P5 U1 Z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0 i8 o( J9 e9 n3 }( g0 G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B% F  X0 `+ M# B$ p, t
9 R1 s; O% Q( Y$ O& y8 N0 @6 x;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c* b. u: j& V
$ k' l/ i3 i% }0 Q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f/ z/ ], g: j, a2 ?- c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e+ u1 ]- x' k
  Y( t1 o2 X8 e' e" G; @% @& I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z8 a' x" \4 w% Q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U: t# K& Z1 A& \2 N* y!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1 z/ ~- X8 V  @: X3 e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N% w: N3 i5 M/ r& J. M/ o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9 X  V9 X: f9 \% t. c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9 z5 G$ z+ P. _4 \0 f3 i
# i# ]4 T1 z- H6 S8 t" z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l& a: m9 `+ A7 |
6 D+ u$ J/ _4 @6 J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4 r4 l% s$ e/ P( A9 h7 I
# @9 j+ }/ {5 V: n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E) f$ Q3 a8 a# ?
. a6 I8 ^/ N* Z$ q' L" w; _0 O: \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7 j+ i. `) J; `9 h
4 J+ v& J8 w. L9 q' b5 q( R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 U/ g% @
  \$ W6 r4 @( m+ L, e8 I) L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 \* s) b  R7 @
0 U3 B9 g# u3 f5 o& x% m) v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I, q) S5 K& K8 q
“什么事？”忠行問道。  |: y% h1 ?4 |1 y
% [) L$ p" `: E% O) [) m; D  M( a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1 C. \9 h% D2 g
; a+ J& p9 w- U9 R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8 j& a  }* Z" a/ H
& B1 d% F- \8 j
“你看見了什么？”
; b- h1 W( O4 t6 F3 ?9 t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g" M2 b& @8 E8 T/ L/ ]2 o; Z' d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V9 P8 U: E9 u. P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 {8 ]# k0 q& Q; S3 ~/ P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 [9 c0 u# p' p
所以才問父親的。“" E7 G* I+ ?. x- w7 [/ L
8 ~! Y! a' s0 @( H5 u: Z; e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I  r3 D% g# K- R
2 P' a  r2 g1 t- }; R/ B- k  A
“那樣的東西？”

“對。”

“我還是不明白。”
" E1 L1 m3 H# y4 C8 F, h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D# G3 |5 u- K7 f
7 U2 B- o# J' a8 o$ B' y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8 l% U4 G6 F& j2 t  p$ A" ^6 w6 b
( ]1 m9 o1 v: }* d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3 ?, ~- c6 G2 P$ k/ g% e
“……”& _4 f! k& v) Y'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v- I$ E# Y* l" n, U# l5 \
# q# E$ s3 E, l
“唔……”$ g% _: _9 \5 c, a3 K: ^& G: @" H
" ]# L& ?- _: E- \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J+ r. f0 K4 u6 _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p/ M/ |1 m: D" T
“是的，父親。”3 A2 r+ i! `! y3 [8 z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1 }& w$ j- l- H$ ?) r1 i
“是的，有時會看見。”5 j% J* o6 w, \/ B& S8 w) `& y
% a5 n& H7 M! c! H7 k/ K/ ?. W9 r
“嗯……”7 a$ a7 g7 ~' F+ d. Q
$ B) B( R( a& i2 Q" W) }. q. f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b) e7 n0 }! K; l. e: \( g/ d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P9 C* o9 e' F( J/ W+ U6 s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2 N" s7 h8 `# A3 E" S$ x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1 h# `8 J' Y/ l
! E$ `  O+ d- I, E# J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o- W* A6 c$ Z
$ r/ [' |. l- Q9 K3 q
“陰陽之道？”3 ^, F" x" u& E/ ~4 E/ m% m7 y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 s% W% Y7 z7 c  H/ `; C6 G

“噢。”+ p  U& x) p- I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6 I6 F7 j( A# y) R$ B
% F' L" X' X) Y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1 p8 L( I) G
$ P- R. l1 `+ Q; _8 ?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7 [/ b" \2 _( f, Q
9 h5 q0 N1 O! c5 w) U* X" x; p% {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 `! g5 P5 a. j
二6 W2 \2 b$ Y* q/ t) r' V;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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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微醺。8 d3 z0 P. n9 Z0 i) m1 d! v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 t+ m3 T& K2 E" }" E% T1 s3 `3 _# n) C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 {' V: ~% J9 B5 l+ P6 K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C* l* A& @) W5 O  c  A
) g* ^0 @4 M; f3 w: N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 [6 Y6 @. S( b) l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f" J5 ?6 D1 ^: X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p6 T1 ~2 r; A. w4 t& V
. [4 @* b1 V& S% `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7 c5 _6 ]/ ?/ G0 n  h# m: P" t" T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 u8 g  D; t* @# K! ]/ U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w  d4 G2 q5 v7 ?,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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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M$ U9 w6 F  U: B4 r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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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2 n& Z4 a) L$ v9 @' A! n8 x# A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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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i: S/ l( ]: H! Q(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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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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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9 _7 i9 }4 @( A; I(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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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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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9 h1 v) N' p3 ~# i, k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5 H2 ]8 A- y! A: J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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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 D1 Y% B6 [2 v9 s/ j2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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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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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5 V  G6 ?0 }& V$ a  s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 x# Y3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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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z3 \0 ~! m' C$ j& R

“噢。”) f, D' W9 P) R$ f& s; B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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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3 J( F/ x3 D! o3 z-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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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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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x% y* w: b1 O9 e! f# }, T( g. w%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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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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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T* X, u6 x7 r- E- I/ }- v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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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1 B* N- K- N" O+ l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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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F7 v1 K$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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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5 ?2 Q! C0 d. K- i* j: q% }* ~3 N% O& v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 }1 X6 Z+ p9 h7 b( l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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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9 R- T; I+ R4 a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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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3 Y$ j  i, P' R; {: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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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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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1 X: H1 }9 [6 f) I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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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4 x: }; {8 o8 C" ^: p% Y# k1 K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N7 @5 g* q4 ~9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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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v: z+ k# h& H$ J% V! b+ J& N

“他嘛……”$ A( Z+ U1 m2 j. \! f9 u! b&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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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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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6 m; U# i. G/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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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 x$ h2 s# c! b9 H/ n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0 G, l% N% t8 I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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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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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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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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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 w. R% W+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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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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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I$ q0 L5 u% \% @3 C. `, o; ]

“帶他過來吧。”, P6 K) o# w6 y6 _8 D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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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0 a' D( _% r4 a7 p) v% L* h9 {, a8 g  P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6 t- W' {7 A& R1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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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8 y: N. I7 V7 Y  u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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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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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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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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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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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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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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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5 [1 ?/ Z2 ^. ?8 ^) l9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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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 b1 l5 {6 Y4 q7 e#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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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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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8 C4 Z! v* t' m& |9 L: x) e9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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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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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n+ Q& T+ c+ `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1 A, Y. @8 R" y; J( @- g9 |. I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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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5 ^6 h- T. V# I" Z7 q6 Y) k- X) {  I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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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2 B$ }# ]  T*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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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3 s1 C* n# Z7 ^) W9 \2 g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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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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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A! U6 h, e& W& q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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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I5 A. O- S2 _! }8 e2 B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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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L1 ^$ M/ ]( ~- p6 j- _& }9 \" G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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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L! m3 D9 F* k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9 b. b1 P1 p* u+ f* m4 B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F, m$ P! I5 ~' _

“嘿！”& z5 d" ?$ Z; c! I/ L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X8 E4 x' u( ]" n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9 x3 Y" ]0 @$ z/ u. Q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r( A3 }/ {/ [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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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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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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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 b0 D: h  r8 }

“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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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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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W" M5 f; u4 o3 K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F2 x/ P3 S5 X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喝酒。, g6 [1 }& k3 U: Q0 t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G; V7 \' h. P-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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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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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x* B. v; c) B5 P7 q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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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3 A& c; O, ^! X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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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0 M# t. G3 U4 i9 i- c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N- ]( f/ [! J, H. t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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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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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 F! |/ P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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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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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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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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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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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 y, B% t" t0 r: w- S+ U/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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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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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R( x6 B& F1 x#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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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Q% A5 Z- k7 P. P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0 V# e4 d7 P% y9 ^# M6 E2 @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0 l4 D% H3 ^$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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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2 [  b$ p% `8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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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_/ d9 Q2 [9 Z

“氣色？”! f7 _0 \6 `- B+ T6 i7 p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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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l+ n- [1 ^2 {* K7 B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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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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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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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3 S; D! T* E4 W* J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7 ^  I* D  ]2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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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 B- I% Y) |+ D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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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1 |/ {/ a$ e'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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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w9 R$ Q8 l6 t2 R+ A1 @/ k2 y" C! }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H" _: V$ A$ l" C) q7 f

無奈。6 Z' v7 ]9 T% ^" T* Z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c2 m/ j8 k; \3 v2 x- R6 h

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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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6 ]/ x" x2 B( M  B2 ~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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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S6 K2 [2 J9 C% K: |! ~* B7 r* F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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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d2 u' i' b$ ^  Y2 H; c4 _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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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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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Q( w$ \5 j- I: ?" T  T

“那，也不在宮裏嗎？”7 i# Y/ P% _& U1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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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K$ {" {/ P6 W%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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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2 `' |9 T9 _; i0 j; |/ f$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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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O  P3 o! V% N' M: ^. s, T. p+ B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r+ c$ x3 m) j! p+ ^; I1 M1 L% c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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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D* K; {! y2 W% V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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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v2 ]1 q9 g4 b; H% w

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l. c/ Y  n5 D7 s6 w) X, o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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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2 h5 l9 G1 L6 C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4 ^4 a1 ]9 I1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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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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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y$ D+ E0 t3 @& q2 a

“面呈死相？”: _' P& `  T1 |. @8 f9 g8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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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R0 p" k$ ~1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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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Q3 I$ Q. w; \$ K1 B. _5 A&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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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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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G9 i% v. ~/ u, Z0 G6 {: t3 f. i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9 y' ~' y( ~4 m9 ~, k/ m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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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r& @# `5 E$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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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J/ ^) e6 ^2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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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9 b) P0 @% y0 \+ M

“在哪裏談的？”  j( f" w8 X7 ]. m: M  X6 }4 _) ~

“在車裏嘛。”保憲說。6 v. D$ O9 o9 z2 ]0 K1 p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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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 T- [4 d! v7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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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 X( G* h4 @, x  H: W* _! P- i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 x2 k2 t6 y" w7 k&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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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r7 Z( Z, h8 f( X: z-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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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D0 Y4 ?$ k- ~9 o

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s9 q# N- w9 O% g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s8 f% Z' P1 b+ E; k, v. f

“發生什么事了嗎？”, ^7 s" D9 _  S- q2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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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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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R+ Y# n7 n7 {7 o+ ?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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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h6 }+ }6 u4 k9 G7 Y"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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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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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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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9 s$ s+ S8 B4 H) O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4 X. o5 W/ D4 t( f

“哦，寫信……”4 f* U0 o9 V6 f0 ~/ w' C* S! C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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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l. y1 O7 ~5 |& J5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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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5 ]7 m: Q# _4 d0 i$ U/ x1 }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 C& H' K& y2 B- K- C3 k# w1 t: S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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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9 j+ i9 l+ C5 ~3 Z- G3 |: \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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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6 ]2 p7 K$ R(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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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A# d/ V  S3 a4 p"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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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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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2 ?1 X5 `& e# v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G; a4 r2 @) k  F2 X& F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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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o' X. f! L9 M, F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N% F5 |2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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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k4 |( d: F4 p  A( j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2 d4 v( g( M2 G$ y(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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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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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P, g. I3 F+ K0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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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8 x3 {: Y8 p/ W1 h"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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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A# h+ z5 _" ~& B' Z-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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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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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w. s! f4 L" Y  T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7 n  z; d$ h  g1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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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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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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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9 v+ Q6 ^6 a1 E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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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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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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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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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S* n  }  f2 Y% D! B' }$ ^6 F

“我知道。”, ~9 o8 P: d# v* q& z3 R  E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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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z! r0 s# b$ ^( L+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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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1 w" ~9 b( |; W2 y5 r7 z" L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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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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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U/ C  T7 v* N5 ~- Z+ B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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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P' W) c#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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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A5 r; H/ T, I/ [+ \7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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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0 r4 f9 }. u0 q) `2 f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6 V. f3 J2 F' @6 W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X5 r1 v# O% J) R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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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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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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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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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8 c% {, e  `( Y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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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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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S/ R* t$ |9 _# }" Q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8 `3 A0 ?  [5 L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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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6 G3 p; A# g8 Z5 J/ _6 Y2 W6 m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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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W% G: ^8 O4 }; D% g( v;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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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6 q) \! G: s1 s, H2 u, _0 f3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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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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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q5 U) G0 U" B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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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7 n; h1 m4 F  P! f- T" U6 ^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K8 `2 E7 e% S% r4 K% A) Y" m

說這話的是博雅。* h# T( Y- s& I) \& }8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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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3 I% p' r0 o3 @6 M  n: I0 r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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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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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P4 T$ ~+ g' c1 n3 u9 k% f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_' e, x) x# x- u: Q5 _+ {8 G+ P+ O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S8 _3 [, }( G8 B4 z0 p4 k6 j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P2 O  s/ o4 P' s7 Y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F) @7 H" Z% T- p% g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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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4 {6 ]) e& q0 {; O, _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G& z* L- u* m9 v) {: O. I3 [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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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8 G! D8 o( W+ i7 A! O$ h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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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1 ]. f# n2 I% t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1 U1 O# F2 ?$ x- l/ {

“噢，去了。”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g+ _: [7 b; r5 w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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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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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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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8 a8 ]& o) q5 G) N1 V( j( ~8 L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1 |+ B! V- B7 a; |; ~1 j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j9 s5 Y! z  r% ], B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 I/ J+ p" N+ E* q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9 e3 u, ]: }; R. x# j9 ?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K) X1 ?# X* }' ?. F; K: p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9 j. V$ g& t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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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Y# Q! m3 c$ _1 Z" u8 V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5 \1 m; V- W/ q+ _& D/ |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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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J6 S+ |; {! a) X# S8 \* ~8 ~. o; l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8 ?. [9 U; D: a: d3 O: A8 E* i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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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6 x+ @6 m6 R' h' e: l. u

“噢。好的。”6 c4 a: q; \# {#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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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5 A, }! h6 {% J5 P7 i. N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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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U0 @+ J* \. r" ]1 k- h"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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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v8 [8 B! n, k* V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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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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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J& z8 j# d8 |7 a7 ~8 \7 T$ ?

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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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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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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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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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C5 ]+ N* e) G1 f# l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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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8 C9 P  J0 l' B

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5 |! H- j4 Q5 V" u1 Y- X. F7 ~( W  d! F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9 Y0 l9 k" a/ S) q: r$ b& w' Y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h) q' R' [2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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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1 H4 B  \8 T; a' p7 b2 Y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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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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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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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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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n% N! x( W' ]! s% J1 ]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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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t% l2 r3 C# H0 z8 w5 x! u- a

為成大吃一驚。/ Z1 q7 ?  q+ J! Q5 w$ r: }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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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k3 p. C% n0 S- V: B4 f" c*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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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4 g7 ~# ]) e  P: G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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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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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z# {+ u$ g  E8 e1 g+ l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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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5 |0 a) B. I" p% H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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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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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C' z, |& _) F/ o(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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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Q7 z; ]# d/ a2 }& I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哇！”  R1 D9 s& k2 n' a' ?5 ]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7 u6 y) P8 r9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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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 r5 ^, O* R/ J8 }' m  M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g& K- d6 f' s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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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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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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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l/ q6 p, |  I' _. A+ k, a. L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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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D& F: C- v# {- [4 {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8 `( u. ]  ~( S. N7 o- D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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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i1 f- Q, A8 I8 g5 o0 C5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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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1 g1 z+ y& |* D1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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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Q7 R5 h+ {" _* D, T& |

為成熱淚長流。9 i$ Q3 F1 z1 O9 w%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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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7 j# r4 {. |* r( \/ s0 H7 e$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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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6 M+ r8 @# N!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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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Y. b" F$ e2 ^' C&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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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q4 D- s2 |% b( D$ @* @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2 ^& X% `: l" x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1 W4 G, y' j; ?5 U6 b! H- k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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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6 z  ~! z% \) Q! ?

他不禁松開手。# K7 B/ b5 c5 T7 }"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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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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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j$ u5 a, t+ `. ]7 l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q$ N$ m- L2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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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U/ {& i2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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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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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 ^$ b# k; Y# I8 i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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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b0 A9 W! l1 k& j/ a: O) D4 C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_: N& V& T+ G' h. w# c- j* N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 G8 f& A) m" ?' p$ X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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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1 i4 T3 V+ z: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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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2 |, b7 n1 ?3 |  L6 \/ `8 Z$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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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3 v' z* a/ m1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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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7 x( h0 X( D)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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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w" r' E/ R9 z% U& I: H3 p2 ?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p! T1 ]3 J- Z8 i! u

“姑娘，姑娘啊！”3 F* \! x" Z8 @% `* D; n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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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N% G' ^% |2 B" `- N) ]$ u* r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T4 i$ L: ]) v5 v0 ~* |+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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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3 Y: [3 h0 o7 ]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K. [: O9 H  a9 s2 X# U

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 U8 j' P9 l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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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M# t4 v2 t* E/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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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7 u: s  y- b8 k9 q3 [*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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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1 K4 E& y7 `- t1 O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H4 n- _& q, [; j" R; ~" G* I' u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k" j5 W6 s8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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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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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Y! H, ~# G9 e6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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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0 k; g) R/ x0 U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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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G6 y$ o; }3 m% W  D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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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0 f1 N& _% e+ Y

“好餓呀。”7 u6 d* C* N' C3 |; S! u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1 k  r, }- K5 n' |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A  D  j* A0 i8 y" A
: p. |" t. |  P$ x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3 L1 R: X7 S  M, W( i8 ^5 b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5 Z9 w) v5 n! B  g) `& f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 A( a) T' e6 K2 k& _2 u
“今晚再去他家吧！”7 k* l0 G& W9 Q& R! `' i/ N# _

“好！”, J2 F% T% y: a% L
7 o' l% H$ \# C2 L1 K: M' [& L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 T2 I) F" M% H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5 ~' ], {7 q+ S) d1 S2 D$ ^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m  X# n/ P- Z" z: J. M/ a6 y

“原來是這樣。”* l* S- c* n% I

晴明點點頭。
8 ?8 V1 g* {4 e6 a+ @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j1 d( U) [; e. V: @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L1 ~# U: H$ p( |& v, \9 S

“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 c3 g4 q" k2 H9 [
“今天晚上呢？”0 }: L; N7 U+ ]2 H6 ]6 g) D$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3 N0 j9 @3 Z0 n3 G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1 c& |) q* H1 v, x& T3 V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a& I/ \" P2 Q8 _" Y* t  Y
4 _* I- f6 h# d' s6 ?6 D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K% j6 ~% y1 n* p) k$ \: G
; Q0 i' n9 L1 r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f4 J- w# M( ~9 R* S. v
4 S0 o6 r* H+ C& V" f
“可是？”4 l$ I2 L* M8 V* N
/ K' F+ o' m9 b8 `( X0 a) C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  y/ \' N+ \8 P3 A# l; w7 e
" r8 w8 y- r/ ]4 s2 ?( S
“的確。”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8 b- B+ |% j$ e6 ?3 b
“我想也是。”/ \* E; Q! `3 A
5 ~- o# K3 m# K5 q( J) `# W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 y0 T1 Q" L) l
* f9 M0 M  F# l! H0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 f: p" [% v+ J3 v, k8 i& T+ r2 c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2 T' R; Z$ w0 s( a
“由我來？”
, |. g% `& I0 N
“沒錯。”* F* j; {  q4 P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2 E& _' j! f. I% W
$ P" {5 x# j4 B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9 T0 w9 C7 ]+ v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X, E' b1 \8 O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X2 c6 l$ ~( M7 ]! b3 y- `  u8 _  W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2 h9 x  j, X5 \" Y4 W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N8 T9 i/ ]3 i: M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9 G+ ^% \( I" N; [0 _& j* w; a
“要做倒是能做……”' a/ j; c, v" I+ w& W
+ L8 g  K1 Z0 d5 M6 T+ o
晴明苦笑著。
' S8 l& `9 m7 w, |, ^
“怎么啦？”3 F0 L! f9 u/ T, t- a% R
0 C) g, e/ O9 N9 H8 v* Z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 S! f- M, q. r2 `# x7 j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3 M9 v- c) T$ v1 y1 r( [- ^4 c
: k& \  n' z. @) Z0 E$ h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W2 l+ n- z3 D3 P0 Q4 U: {

“在這裏。”, Q9 }$ ~) U  i& \- D
$ ^. \9 W4 F6 L/ C- K% t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3 [/ a5 [( A8 v# Z
( m0 a! G* p5 L" f8 B) O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N: u3 i7 M3 B4 B% e; l
0 ]* K: C2 _5 ]+ e' Q) \  p
十一
1 B4 S* v- x8 p! N
“那樣就行了？”# U) z1 Q' M6 G) ~
. b! _& N3 t5 z5 k# X! l4 j
說這話的是博雅。
4 b. X! K3 O8 t3 h. g# r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P* O8 J; G  h5 d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3 m' W+ \, U8 o6 q
) B) v7 w4 W, N3 q# t& f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G) h3 @0 D3 @: u) z& q& F' h

“行了。”
0 A/ e7 n# b! z6 X% r. b
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f7 H9 h, i$ w) Q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Y  S; o) Z4 n4 ~5 L

十二5 j! ^+ P& U$ K4 L( K
* u  r  A( D. e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0 q0 }6 N3 d8 S6 @/ v4 ~* g1 ~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J; q7 K- l3 @3 D( T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h4 o7 t6 Y) G5 ^7 Y( x
0 C$ }% e/ h, b. {0 }5 M7 T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w$ t! }3 e7 u- |) H1 o& p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b8 V/ @+ a& D  B* L$ e8 F" k" O
" H3 A4 o3 u3 ^( U2 r7 [6 C6 }* _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 `4 \8 t) x$ o6 t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n; j) _7 _2 B
4 Q: N2 e# ^1 h* P0 E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W5 s( G* }% I; B1 O
, @. Y: U' U; ~) ]& k
“是狗肉！”1 [8 ~3 S* _: v9 A. |2 `

“是肉！”
% q* {2 g- h. @! D  N) C- N$ C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1 r4 n* w$ v6 O3 A" a( h

“博雅，你看——”) {, k, @0 ~2 L$ w6 u
# P5 s: |0 F  D2 j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5 ~; p7 `" W! o8 b' p+ }. |) u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5 K* A6 i0 l9 W
) W, s5 U" ^( P/ A  Z, o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B1 N5 n& X  `% o, b9 P4 o+ |* C
% X& a9 T. ^5 K: e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1 t. \+ }9 k; p1 b/ V8 v% l. t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 T  a. @& P  X1 d" _6 J$ y
7 @: a: v$ L5 B% M, E4 d
是啃骨頭的聲音。
( x$ V- ^1 z2 s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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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 D( z/ ~- t" A7 C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y8 W- s3 V0 O' B  }' ~2 o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f( c- i8 O" \# j% {; G7 y8 U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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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 z, ~, w6 F9 I6 r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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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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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 Y, p1 C( s7 V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o, P; C3 h0 t! c; K# z! |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7 `4 O6 C0 K% c
$ l9 M! Q' D/ F; ~7 @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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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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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1 U1 d3 {( E% n1 |# u3 f) D
* {* I3 y5 ~  b* v, h1 P$ P8 I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x; g8 A& d3 ]/ w1 J+ t( s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 z0 f) Q& C& z( f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j, y/ G2 H% @: x/ K: i% M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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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2 Q7 r1 {- r* P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I- ]8 k, ?+ T0 }7 n/ Y, C9 r$ Y9 S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r* {4 O" j: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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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 U9 `9 }6 R, S# M/ ^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 A2 l; J5 T" j- V1 Z5 R( w2 X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Q! n: Q, w+ G5 {' V% O: U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5 b) W6 o6 Y.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2 d/ V+ c0 ]2 ~0 y6 b! B9 C
  A# N7 ^' j" B2 m: L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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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 O$ e. r1 Q" @& j" [: q0 I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0 d- ]4 m- Z+ \, M, ]$ ~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 @* }2 K. ^& h6 c) H: E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8 ]( F+ ~- o# N+ T/ z8 _6 @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5 y9 _( S) I! w8 U! M; F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1 K& T1 o2 h/ z. D: ^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B# g- O6 F8 ^; h6 G( m' V, n! L
1 z. z! ^% B8 e, z% T- y4 v" d. n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 M0 y7 C8 H0 F$ z$ i# Z" Y+ R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S8 E% f, y0 Y6 p0 K. ]

“了不起……”: t! q0 o& v3 Z' H# I2 o4 r
& Y1 V4 u$ ]% {4 i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8 N6 J6 s  d  O. ^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 k9 j/ l$ b. H# s  V9 h
倣佛是喃喃自語。6 C2 N) a2 E" m# s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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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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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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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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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9 J& V) i9 U# D7 N, G) u! U
7 X8 |+ ~7 y1 Y) Y  X; k
' S; u9 y; ?5 y2 j8 f) f

《陰陽師5》（龍笛卷） + R/ R# q0 p' \) S9 |8 K, c
3 y! M: O' _' K2 ]5 y
2 g5 d5 z# b0 }
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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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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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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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c; c6 U: z9 m! }- [/ y* h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W% k0 g1 A) }) b8 s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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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3 i, t% a; N/ D3 W( O/ q+ y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f& {) H& H4 P1 ^4 V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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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2 f1 X5 ^, H+ }% ]0 p$ ~$ m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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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X' N( \8 y. A# w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7 ?' T" X; j0 s( L  s# ]3 O

“怪事？”: W' Y, ^6 L( T+ X1 ~, N%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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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d  F3 Y( d# O6 S' H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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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N. r/ J( u! |' |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9 J) D; V' q+ l7 E' z. r

“噢！”. t2 n. a. j3 U' W1 y$ e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5 ]* {) n3 g: G* e3 t! j# l  C

“那……蛇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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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出現了呀。”6 [1 m- ~7 R$ |! }2 v8 B8 b- Z

“到處？”8 h3 c+ y/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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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噢。”3 ?# u% a, L2 \4 b8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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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O! z6 e6 z5 `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1 k- f3 W9 p6 f0 E0 Y9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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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M! x" P. b, v4 v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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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r9 B6 u4 W, w# ~& M9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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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g) W/ F. k, U# M4 Z"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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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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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m# F. {# Q: Z( F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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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Y4 [& \' p! B7 i+ G& g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3 r4 f5 h# k2 i8 W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1 T2 H/ a3 y% u  D6 Y% y

“疼啊！疼啊！”) R! t! }/ }& q# y+ Y* L$ F; m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v  x0 U- u" a6 K' g2 t; X
' Q: W' h5 I( @3 ?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8 V  m1 d4 O+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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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J- C5 F$ u/ k! _5 i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g3 L) E& B' q% [, @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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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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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n0 O3 H/ O3 h
1 c: T3 I. T3 ^# ~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3 ?0 c; V2 o; |. `- B3 A/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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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H( j$ J9 [, Q  J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a( e4 E5 Z8 S. J

“ 。生長得很不錯呀。”
) l5 n1 q/ P" E. N+ O; B/ z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 A2 m' K; s# `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3 {: u" s+ P) o( v' }! ?& M0 q
! I& z% ^: |7 u2 l/ h) X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 Z, R2 g0 o6 a* Y, T
“給我一個錐子。”7 h& R  i* _4 i; T0 @2 J, B) d
' _0 o- h  g. k; S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 H) k8 M2 I$ ]2 h
1 v) b' N! I/ w' M: P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l% ?7 {* ~( c, U: R3 B  r
  [+ \+ G2 [7 S7 d; I) z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7 |2 A! J2 n, j: ]1 Z
* p! C9 R6 D, n  Y$ E! a" S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s, v4 y7 G3 ^, k& L! L, y6 Y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 D- T* h+ P$ y- P; D/ z2 A
“請哪位拿長刀來——”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9 E* c+ x; ^6 R

“可以。”
0 h& E! W4 i: s3 R. ]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 a. s$ N$ ~, O- W+ T4 Q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8 q3 W6 h/ ^2 F6 `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 `7 P& [9 P" {# p7 U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 ]: i& Z6 F9 }9 V9 L, O. v
“這樣子行嗎？”5 p- m. f* h" V# O; I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馬上就成。”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7 a6 W, s! l  Z0 P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Y- a" r9 b6 [2 X( f9 U. Y
1 [% b/ v$ i/ l  L& P( B0 Y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0 ]3 L) F0 c. O, S4 G5 {
! y$ l2 b& b. ]+ A: r) q* l5 |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F  r( |6 L!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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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怎么辦呢？”  [$ k, h: \1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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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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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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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4 T3 u. |4 j" m"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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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2 [6 b! c6 S7 {2 s5 O0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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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6 T% y" v5 q,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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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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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哎呀！”) @! G; ]  d! ~  W2 a" H2 O# J* t$ s

“快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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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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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8 g% u# h. o* x9 j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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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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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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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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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9 g: P3 U, X$ z- D- k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 `3 P" v$ n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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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3 e; _* n, K) X,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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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8 ]8 z7 @0 C6 k' R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K- ^& \8 f, \, M; ^) n+ g3 v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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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r( V! X  b7 `1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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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 b" I( u+ _7 D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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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Z$ A4 v, l! i* Y& v- r: l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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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U% a7 Y! {# ], A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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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k0 t% G" I( g6 z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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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_+ x+ n$ A, b4 W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z; B7 _0 R3 s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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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6 B+ n8 o4 y: Q# |/ S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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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9 H  I7 ^% q!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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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u& F& ?- A, U% [  X3 n: `/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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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0 {- y: I2 W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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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o8 w4 S5 h; d$ u: a1 @! f) w  x6 f

老人沒有說出來。6 B* b8 m7 d8 y4 ~& j5 H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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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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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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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P, F  i0 N" _1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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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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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原來是用狗嘛……”' Z) c7 i3 d4 u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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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言自語著。7 G4 e+ T% ]; z2 L4 [# `

“下手也真夠狠的……”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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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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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T$ K' g) t$ T- _/ J# M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m) x' G$ C3 j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7 t, @" d: y, Q9 j) J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0 J9 u) K- g% K7 T: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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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 @0 u! O, n) `3 Q7 T2 O

“可以跟我說說嗎？”8 B6 o' v$ c& G9 L# b'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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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T  r1 N6 J, C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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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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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2 o+ }7 \'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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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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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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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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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I$ i. r5 \4 H" E9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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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6 j: A7 B- w* |8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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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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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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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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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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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R6 U! Q2 b, I- W$ W4 s1 k6 }5 g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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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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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 c# G3 \# A; A* E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w+ \6 [; X- b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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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j" ~1 n% Q% z0 G$ N5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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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s8 \, l6 l$ j# k  J(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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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6 L$ w( F. N4 O) ?$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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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e4 y, S9 d%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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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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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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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j& {/ G. R) l7 T- @* S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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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 c% V; Q) K5 R" v' Q$ j/ |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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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o' t7 n8 f# L% p% J  t% N& K9 z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4 m% ^6 ?) V) G7 s+ N+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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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Z6 v  ]7 N/ y5 |  t0 ^1 P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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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V; Z/ e4 _. c' i# r: W  i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r# }% N0 }$ Y" Q: k, l8 s% G

“不要停！”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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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a: q2 H5 f8 z  v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呢？4 q5 X5 j2 Q7 L: C" O9 i, K0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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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a' ~4 G7 |' n! M9 F' {  z5 t( l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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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y. ]7 k  p7 e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啊！”# l, m" Q% [: c' ~% w2 S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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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0 P: O9 z5 l" `/ M6 S& c'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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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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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 `0 t* D. g$ B! c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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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R  d6 s; k& {  W& S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8 z# u" g' ]: Q% a1 M4 J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H  \" e; {  u0 W. L8 N8 `, z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6 r' B# ~1 N$ V. M  F& K

“把袋子放下來。”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X! \+ P- m, @3 H0 ^-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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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4 I8 }" ]' n! F1 d3 C+ I; x8 M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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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 w3 q  z;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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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9 k& e" `8 s! f9 ?8 z2 E

“哎，請等一等——”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8 w( ~# t' ^. g- t) c9 k- [, p# r

“那好辦。”4 O! \( O! t.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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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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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9 T) c* y9 Z) s!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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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3 C9 I$ O% x&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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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 d& N+ X' Y. V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6 z, {* G/ d' u4 _1 a: M  |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原來是這樣……”  B( |4 b1 ~, I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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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6 v6 J' r9 G# N, m; |6 f*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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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X5 j* ?( f- o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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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j# Q+ T6 ~& {, }- {

“嗯。”1 @" c8 P( [" q; C) z1 \0 x

晴明再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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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4 T+ C. F. `- b& t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2 K, e  U) D7 f+ a* r

“聯想？”" x! X3 x( S)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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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9 q2 k0 d! U3 b% R5 R$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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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8 ~: ^2 J9 ~( i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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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 o: x& D" u7 u( R; ^9 [4 [: y

“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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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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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z: C  V; V'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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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n. D2 a1 N) \3 F* E

“知道。”

“是怎么回事？”. j3 A8 h3 G6 e! f.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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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L$ u& ]! {* g(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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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 [5 ^& J1 C7 }' g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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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打開看嘛，博雅。”

“好。”. I, F, ^! [; B*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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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A" o7 d" z* l( ?(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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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_6 Y% a4 y3 M9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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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孔雀明王嘛。”) p+ ^; W0 b0 c$ C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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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1 J; n( W, z5 z: D# u" l

“從東寺？”2 U6 C+ t( N$ T9 Y6 u, t# D0 \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O/ V3 L+ }; d! {1 i8 \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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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4 `$ J1 z" I. m% Z; V( V5 _

“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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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O- c: z: G1 L4 `/ Y% Z0 Q4 J

“外出嗎？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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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

“西京？”

“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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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3 u9 D( N- t%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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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8 r. V" Z8 W0 N& J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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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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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不錯不錯。”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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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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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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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 ~5 X. M1 Q. E0 p" G%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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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i0 O. E. J$ c  n9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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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4 ~2 I6 z* C/ ~) o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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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2 \$ F& {: S. ]. {* e3 f8 z5 u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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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N. v+ @# G(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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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有一位大人？”8 ^5 k" P1 X( Q9 D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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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他是誰？”7 m: A& H6 M7 D) }8 W& l

“去了你就知道了。”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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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 W6 h5 F- p- N# D%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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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對神施咒？”- D2 d& o; f0 A% l' }: Z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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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 x, o2 V; U$ N3 T$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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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R" M* r) x% S% D" X"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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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Y! p; @8 y3 a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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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0 F5 d* _9 _3 n1 X. F" Z: @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3 o  u$ T8 Q8 x3 C7 Z, T* g

“是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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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3 k+ `  [$ _+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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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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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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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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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晴明，是你來了啊……”+ J4 X0 I7 g' p5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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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x* e* I0 |4 w: ?" h- \9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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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J7 x$ c; ^.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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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了。”晴明說。5 P" x/ x3 J# h# b+ e

“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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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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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r+ E) ?" d! x4 I( r! w" Q& d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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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g( C2 T$ c( ?3 i' j$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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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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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e1 y9 W0 D) G3 c1 u,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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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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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 A2 _! v8 y! K7 o6 D- ]
“嘿嘿。”8 t0 z1 O& J# F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0 a& @/ q3 T; v9 m
“過來取嘛。”

“所以我不能去。”$ K  y: {/ S: m3 x! u, n
2 h# t0 c8 V3 `6 Q$ p* ?! Q6 h5 g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Z2 ?/ g' p7 @- q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喂，喂，晴明——”( R1 C: Q7 d3 ^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9 g1 M& ^5 x' T; A, u9 a$ a2 S4 y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y3 P' U8 n8 ~' _6 F, g/ q

“別動，博雅。”晴明說。+ g+ i% {9 p4 C3 `
, Q. t; `* E9 n) _4 _7 G# Q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8 X+ p9 L8 }8 r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  O1 w9 K* F4 y( s, k) v8 @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 t5 I* w# Y7 Q  l2 n! X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3 F! ^; i1 J7 c2 \6 n3 T: |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J+ D0 k- S8 K7 i: v7 [

“哇！”6 L+ y7 g7 R7 k2 H3 U3 X. Z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 F6 f0 e* E& X" d8 c, @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w  |. }: M: X3 a$ Y$ M" g7 w  d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1 U5 o; v% }4 v! T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o  `4 B/ m2 R% u" p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2 s) T- l+ `1 e; k7 V+ L
0 g, O" u1 c4 @, U- ?" s8 }7 g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F' I5 B3 u! m% A6 v8 V, q+ X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2 c! u& a( N& x& s. W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0 ]6 r1 H$ v+ H) {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2 T% T( k$ ~& b) U+ ]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 H& P8 Y( R4 D, Z  s& B
“結束了吧？”* p# i9 X. ^3 ]8 |2 c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R) N1 H; j  e9 S: Q, R- Q( b

“噢……”
  D- l4 {& Z- b& n; K. r. R
博雅說話了。
( N! E( J" a) e9 y+ l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7 ^: b$ v5 E$ D; ?0 `8 J: D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2 Q4 N: B3 Z% c& T' r2 g& E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x/ D4 u; e4 C3 _
* m5 O! q0 @- u0 J; _/ a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P, R. D' B; Z! k, _. |, q8 c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3 Y) Y* y  u6 y; L- j# M4 O
9 P  `& X( m1 j5 _& Z
“……”
; }$ x* F8 _- E: O! k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哦，是蛇嗎？”  P2 b0 Q' S( }3 ^
" C1 @+ F- I) }& ~5 d9 n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Q* V5 a- h/ d' n/ ^+ ^
1 G1 W( U; k% K* N8 Z& Q
“蛟？”: a3 w0 ?6 ~2 J# E
/ W! O( y' k; i' ?) {/ l* P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 l6 h" r' u' _8 `$ w7 V" L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b# v& Y: n) I* _/ f0 ]' z
7 X+ W$ m1 C1 x
“噢，噢。”+ T3 s3 G- Q9 |- ^" ^) W
- X/ ]8 j' a# O( L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A9 H* {" q2 D# ^) H

“我們過去吧。”
7 ~. S- J  U: v- W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2 s9 M, E* t* y$ g

博雅跟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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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正好，晴明……”$ \4 A# f( [/ b4 c  G0 {
9 e9 a$ H2 B, @0 c" D3 {; d* s3 J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七0 a: k4 ]+ [" J: y# r1 W
) d2 b+ S1 V- k  A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2 v+ V3 p$ g& b6 b
% J" {# _  E; R" C* r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 W6 c: S/ P! X+ f, v- Z$ ^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 N1 E- y5 T9 C/ i$ F7 h5 M7 T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o! _8 E5 q  z, p
* x7 _% S( N- Y  B" L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7 Q& u4 d. ^" w4 Y; M8 i: P/ J2 I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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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9 r3 H; U# J% d: }7 e
' o/ x8 z5 j9 ?+ \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 @4 L" K" x7 r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疏忽大意？”博雅問。9 _- \6 A$ D) ?! L2 L
7 {3 p$ {* L% b- l2 ?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4 M5 {! R8 L  N# ~3 O
“是明惠大人嗎？”5 ]* Q* P8 Z* h+ [  a1 M2 Y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5 q$ B/ o( ~/ C4 [
; O4 I3 o% m3 `% s2 [# ?* n) Z
“噢。”4 V4 K" ^8 D& C, u4 f* M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 ]$ k. v0 [% |6 Z3 G' u) Q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O8 s3 d) i2 _% |& N- A# k" H
8 c1 _! J$ x( |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4 Z5 Z5 o2 }( L" m+ A3 P
5 e! U( [3 o- _6 Q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B; t3 V# @  I9 y: s
4 x: `( b, P8 ~+ U8 B& Y# `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z  M) K2 ^5 H" O. L9 A. f
* e9 @7 ]$ ~+ a+ R  c1 t- c
“發生了什么事？”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對對。”  B5 D$ ]" @" e1 Z/ C% b' G# v% \! @
  V3 o& Z* _7 t9 c/ B; R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z  L9 \; y( V7 x" ^* o0 n' A
% T6 u5 X" C2 W, A( H' O' @) `, N
“噢。”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2 M& ?" x; O7 m
3 }# ^; }) h' D# g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f0 |. K# z9 i4 D) a4 l
  X) {  M9 _. D" ?% ~- w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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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8 I0 `; j9 U  H. C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 N" `& I1 x% K/ [$ R0 ]: A
“這就是說……”2 r2 H$ Y3 s8 Z! `) B6 H7 l' L
0 M$ ]$ x( G8 T  a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那、那么……”+ p# _/ z6 q2 B' u$ V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 d) h, D/ b- Q  j- g) Z
“真有那樣的事嗎？”
0 f* g5 K$ z0 _6 n/ h" H# Q' t  I4 c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N" o. H) s6 e& X
+ P& x6 Y. c3 I: @. ^* x
“不能說沒有。”! l) P" ]4 X9 a' c5 l9 ~" _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 b) l2 Z9 V! N& ^; A3 p. R
“是啊……”8 T/ k! @4 J' g1 B' H' m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G6 M& `. l" e. S0 I8 N
3 n1 o. o9 l) ?% o& B" O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4 W7 E; ]8 w) s% ~7 m
% R8 o9 F1 e+ u0 Z/ T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9 i4 m; k, r: C* \; O2 i
“水？”博雅問。7 Y. B4 N5 U- W% R" X;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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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確是那樣。”, S% s( [5 q0 K' K" {0 {
  q; R, d7 m. j, ]6 Y6 ]
晴明點點頭。. F5 S: K+ t& O! z' e8 G

“水？”( Z3 ?" }# |# H7 j% i7 O1 T9 _( A
0 ?8 P% L" B$ P! O$ v- y. c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3 {# ^$ v2 r: T1 h2 U" d
3 E% j7 l$ M1 y/ C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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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3 P: M8 ~: C  v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V( X/ v$ l4 H2 r) }' O
( w5 E, u1 y. o; F$ X! i- N" X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 ]# q: |  e+ w0 i- ~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0 y1 p, n/ i2 R8 V& d! @9 T) o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f9 P' [- t4 e( q0 y! h, q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0 }* r0 O/ N7 T" e2 f/ S
% J# u; F, L; e( _3 f; V. ]( Q# r& ~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 @% V/ {2 w" C
“就是這么回事。”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7 c4 m9 P, m. h" E) b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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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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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B/ d/ n3 c& _7 l: N9 [1 m

“什么是惡氣？”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4 t/ U3 n0 p( N+ D
' l6 H; L& u1 A2 z: T9 q2 M/ w# A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d* g/ C# ]* s9 X# w  [* h
$ q$ W& x( c$ T3 e
“應該是吧。”晴明說。$ I+ z7 X1 ]9 K1 R- e0 N9 o( n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1 I7 g/ }8 x3 }& Z3 Z% P
. |; v, S& g4 J* ?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R' g9 b& u0 }: f  M: v$ n8 N
4 J& h2 r/ W: u  \+ g% N! N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r$ T( R9 Y  _: e8 i

哈哈哈！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他悻悻地說著。2 T  \  o2 n6 }4 R& L

飲宴持續到半夜。

八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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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d" B9 ]5 t+ ^# {# c9 k# C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3 J7 |1 _; ~0 @4 X; ]5 z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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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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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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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5 `8 m) ?2 y# ~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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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y8 m3 M5 Q0 w) h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5 c4 C. V# F- |. e2 U

“這、這是……”% E# a9 j5 @  l- `. y6 B'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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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蛟啊。”7 L5 G$ q1 v9 y- X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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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f  y) m1 H  a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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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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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9 c% b: S& B5 f2 |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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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0 j/ H1 ^+ [" o* G9 K- b/ e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X- J2 s% W  r3 D
# n& X, @% ?% y  R$ a
“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E  C3 D% J6 K  C1 ~5 Z# ?! R
( z0 Q* i1 m; J; y" m
“什么事行不行？”  f1 d! N. g0 _5 b- |' [+ f" r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5 c, Z! I9 K2 G2 [1 {
; [# }: i$ S1 X3 ^1 R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e3 Z9 C7 n7 @' ?
- d) R5 ?% ~7 w
“他們不會知道嗎？”, Y/ j* b* i7 V+ ]

“知道什么？”" z$ }6 @  I, K. @5 P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 |$ [9 ]. ~# h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 E, J: w6 |! ]( J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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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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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i/ v1 h( S, Z  Y9 o

初夏。% K, i* D4 r- s6 J9 g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4 }3 b4 b) ^/ Q( [. C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0 E; g( j( B# G6 Q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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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r3 W. m# @$ e: m
3 d- e* D6 g7 G$ @1 w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4 j" [( X/ F) A& k% u3 N
: [6 G% I( Q6 q2 r3 F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v) E5 Y- @! k/ h/ k% g. {9 e* D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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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此無他。+ `* _; I, X* F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4 b3 {. [  B" D; [
9 @7 e( s; N- b2 p" I! Z" i+ g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k; q: W- X3 T. ]
& N: |# Q) s7 ?4 M' {, s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 F' Y2 x) R7 ^& H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8 T- R1 U' z1 D6 I* }8 k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 L( _4 F/ y2 {0 j' E1 q  M+ S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4 Z: K& @. d0 x% e5 a5 l0 ?  m- k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 m8 ~# l3 Q0 H! E$ O" L& N( `3 a
這本書很有趣。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3 f. J. y: W& W1 o0 Z6 M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c# o) ~) a7 x6 i* j& e
+ G; j; t4 p/ M! s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Y9 G2 O0 C$ H1 z* x8 N
9 Z: }" b& ?. S' t8 c, ^$ Y  v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7 `3 U2 [% @% _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6 j: Q+ Q7 }2 V; M/ u. U, K) H( @
8 ^/ v% l* F" r! W$ u' P+ c6 T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 M( I( b( B, v7 v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e" _: i! ~) S) N6 z3 H6 E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6 _( {5 I, i$ r* O

5 i% _& @/ S: Z9 f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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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5 g& {7 M9 V# n6 G- u/ w
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N+ ~5 u5 d: d. t0 ^, G
( t, H+ X1 c  ?7 y+ g  O2 j( _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z" ^9 Y( s: {9 F! a  }3 a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q! i4 w9 x3 _# `, u- v, q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0 y0 t5 |' t1 c2 A# O" N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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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R& R, J# L1 r$ t7 h* y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7 l# Q  m3 u. G# M3 e! [( b(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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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F% G: L5 z' W, m1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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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n  h7 s/ G0 E& n+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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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_6 T' l$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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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T$ ~# }+ C% G8 t)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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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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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忍不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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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4 X0 q1 t2 Y9 c- M(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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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明天的事呀。”

“明天？ ”2 j& L+ p4 ~8 R' [, v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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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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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8 O, H: L, R# j( E" D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M9 x0 J5 _) B- ?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I* b$ ^: d( [" g1 r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S0 ^$ x& A& H6 v1 t0 b/ d9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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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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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_' h1 `1 [  U" O5 V9 W' {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e1 N; M1 Q! q: |  |$ {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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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晴明微笑著說。  D+ H: Q! q+ v4 ?9 R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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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0 Q  U% ~" {9 {7 f. o, e

“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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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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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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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O0 [% }" o(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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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n5 ~" V/ Z. A' H5 E#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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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5 k3 y, n1 ~2 m: u5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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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1 P1 D* }1 g# `8 @: N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s$ `( f6 M' l0 [7 C$ b' I1 j: i  Q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7 w' q2 U7 ?+ |; s' M& s8 R

有人這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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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w, a& ~+ h" a5 n' y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I8 X* s$ s) h7 L; S7 W1 @) g

有人點頭讚同。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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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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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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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p% s: T7 O, u5 q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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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什么意思？ ”實賴問。7 R6 {' M1 Y1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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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3 r, D1 o$ G: Q! |+ U5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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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g4 d% V. ~3 K- ?* i

“蘆屋道滿？ ”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那可夠危險的。”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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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F; J7 B1 _  d  p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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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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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F' w4 ?+ X) X5 e# ]8 m7 P! a( g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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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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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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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D' e7 a, w6 j7 t/ E" m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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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這的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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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b1 K* k% K" q% M: g% e2 P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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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6 [+ \# @* n$ ["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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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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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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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是。”師輔垂首應道。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s7 d* z6 E4 U9 P& E9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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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d5 [; u& P' c6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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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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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1 L- x( i( A! K5 g4 |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L0 V& R( q% V2 Z) f; @* F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n- G/ B. M$ \  R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1 ~, Y$ g' n6 C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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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1 ]2 C3 B) {3 ]( l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C0 M' H0 T, J* ~7 e6 V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B0 n( O9 a8 G+ S8 R3 i: N* |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h9 d. g2 |4 Z( Z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I8 K" Y% h" j; t1 i6 A' ?6 ~+ z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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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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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5 E: Y% B+ @* p7 `, A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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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Q, ~% H& }! M4 G1 e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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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k2 i  c5 k$ U6 _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f4 b7 P/ s: ~3 w" U/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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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t8 t! U+ c$ l& N/ [3 K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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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 |4 @( D( l! |5 S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二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3 u/ V* S: |* P9 y%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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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5 T6 ]; k: {# h+ T8 y9 a! R' n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t6 b) p8 u1 A' n3 G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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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c3 ~$ q- `# z0 F: f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V; o+ q8 b- z3 w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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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9 I2 I% o& `/ ^. U1 p3 S- `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4 |* k4 p7 _. o  g! b4 `) |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y" X. M0 v5 p% q$ m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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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z$ X2 l% ?3 A$ v2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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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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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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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e  R' K( e! M8 T(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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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d1 W6 i8 [( A" L$ x: r+ k  O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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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c. y5 Z. j( ?9 z1 E0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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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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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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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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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 T0 C% O, P(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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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雲彩飄過去了。”9 r4 J+ v) e$ y* ?& |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X: u0 i# j) J4 z9 g- g. {8 Q* q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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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9 q" I8 {1 Q8 L8 D9 t; W2 }" Y

“……”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7 q* l+ d2 s& M& B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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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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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j5 B7 b3 C! Z/ ?" c$ R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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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哦！ ”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n! d3 Q# U( \  L9 b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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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C1 W, x7 d  |: m! b6 l4 r-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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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M# W* ~" r- v1 b$ V- X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 G' T7 t! Q8 i/ u1 x& o

有人大聲驚呼。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b/ e1 |- C3 N2 F4 W' S$ X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a3 ~8 q9 w! A: M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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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7 C7 R% _5 O" F# p7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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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龍啊！ ”; v8 ?& s  r/ X, X1 ^4 ]2 m- _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Y1 {2 `4 d$ X4 z" @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c; U# |; i8 z- M* y: Y  d

“哦，是老虎！ ”

“白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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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x; \0 ?; H' J. u: ^4 i- @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2 B/ i% g, y3 j+ J; {&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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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W6 Q) b  n; p"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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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Y  o% I0 _-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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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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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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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1 o& V6 k+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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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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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t3 E5 \( v!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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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說這話的是晴明。

“墨？ ”" i' R+ B& y5 ?6 w8 {# I$ `5 I

實賴詢問道。% t- z5 O) R4 R( ^+ ~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l5 x2 P# ~. k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4 h; ]6 ]4 ~2 X- v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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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W+ x0 _"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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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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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o0 p! _* H)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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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l9 H! q* ^9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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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J0 |- m# D* x$ Z+ ?1 [  O9 c

“這是什么？ ”忠平問。) E3 m- r5 M*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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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3 E& }! K5 g4 h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0 g% @3 X: }  e3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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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 S& t( o! f

“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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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9 B) k0 t/ F!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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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Y7 b0 Q! p2 L4 s+ C4 o7 [8 w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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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A0 `/ S8 ~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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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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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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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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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2 o. F1 X3 b/ ^) u9 C( e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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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6 o6 h8 y- }) Y7 J

“浪越來越高啦。”" O0 ]+ l  _1 M, w* \% r" [% J'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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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W' a5 c! _  L: R+ A, e  \: Y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0 ?* Y, Z* b/ u'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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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Y( z- A9 h( O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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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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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P; m+ y* c8 M! _1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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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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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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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 ^5 d# ^3 g% g+ t& m$ G& B"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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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6 }  ~% b! l1 D8 V) T1 D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u6 ]) ?5 @& {  j2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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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博雅也站了起來。8 _: m; B" o1 ]8 D5 Y! c# q' u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W9 j3 Q% n! W/ {, [%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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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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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p0 p( p: [; h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o- Z" G# ^# X0 N- ]" O0 Z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f* z+ }% Q2 S/ H% [9 W!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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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d% y' q; w1 r% f* y9 r5 y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H* k3 X2 k* S/ s  C* ~4 V) }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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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 ~5 v8 o% I) k7 ~4 O2 J& O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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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7 U  w: j) x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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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O2 y$ J3 l& b/ z5 l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a! \1 Y5 F) i/ _# C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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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f* L: }; T1 P: \* C

“要我喝這個嗎？ ”

“是。”) n" M1 \2 `/ k

道滿垂首行禮。% [4 m+ t! v9 ?% [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 W. S  B3 I3 O: @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好鹹！ ”5 h( X6 ^- ^3 V* n+ h
& d/ ^" h2 H$ Y9 H! ~9 n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8 x- K6 u2 _/ u& k( v  x% M
) H1 }' x6 A& @: Z: v" ^
四
& @& \+ u( n6 _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o5 ]- F+ |; ^' L! {# ~# ~. X8 ^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0 [2 @& e# U- k5 Q1 a/ K* |

“呵呵。道滿大人——”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K5 L, X% v# c/ D

“哼……”. b) l6 \+ C8 D5 ~. [" b4 K0 ~" I
9 m- P  b; E  s+ B2 H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B: M! H! m& a3 S

“呸！ ”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晴明，道滿！ ”
1 p4 J7 J) l$ N# n5 t5 k7 N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C- X  q) r' H) D) j# n
3 w' L. U* H% K+ U+ Y* E
“哦。”  [! S. @! M6 [0 e: A
5 U4 A+ M1 ]( B. N2 s* g6 S
“猜東西嘛……”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 S, A, x" r1 w# V! W2 p
“是射覆。”忠平說。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8 ^9 [4 R" x3 }, a0 \5 J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2 M5 W1 o+ Y" S" Y% @# \
6 r( }4 w$ q0 @1 w. R7 w1 a! d+ C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c1 L7 L7 U# d* B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6 F( q' E6 u$ ~# Y' `) _) u- l
“明白了。”9 v7 _$ v7 B+ h  N4 Y

兩人點頭答應。; J7 h& S& A0 e7 U5 `
( t: t9 D( G# i% y4 a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請。”
- X) d9 R1 @5 y2 y
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 E' x2 @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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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u7 q3 F7 E/ {# u

“你、你怎么……”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B  R, h8 a4 Y5 i' m1 A2 d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E3 c, j- d* ~# z; F: g# e' C. S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7 K) [: T7 a( h, K4 @! }* l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1 u- d" w8 a3 r! q) T  S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6 B; g: G2 t# ?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 I' e4 x: P- E4 t. \6 V  ^) Z
- B& F# J9 S  [6 `. s8 N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X4 a, L. ]7 i# n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  t/ q- p! u, r1 C! _( r( s# n
; }% p2 O: w; J0 W. A
“喂、喂！ ”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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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道滿低聲說著。

“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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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 [1 C/ M6 Y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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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2 Q5 X* b1 d' G8 h, |0 H1 g

“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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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輕聲說。- c$ H1 ]) }5 {, V0 s) N: G

“十二只老鼠。”4 D" L1 D; ]0 ?, e1 |+ y6 D)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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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9 R: p* t( t" v6 h/ S& {& k
3 \0 y. ~2 `( Y" e; [
彼此寸步不讓。1 G  U& ?6 i. K- u3 w

“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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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5 `- a8 _/ t3 V9 N
“不錯。”

道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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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N: [! m" \-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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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3 G2 x7 t7 K8 G9 W8 z3 j
% y3 ~  z- F& T9 L$ i4 v" F! K
“那么，我打開啦……”8 ?# z0 A/ i  G2 |- k7 e5 F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 ?0 g. p$ _; {5 @
“怎、怎么會……”( h, V; g0 h3 K3 F! @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d5 q2 n- y- |$ }* e. R$ o
1 p* E2 ?  s. ]1 Z6 H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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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i# i0 I/ ?" U$ I7 p8 F

五+ w* h2 B' S2 k
; Z  U) ~4 M6 a6 L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 K. b5 i/ z0 l( i/ D  J1 W9 F- t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8 @2 c" }. V! \/ \/ A  R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5 w1 N% m% i2 c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J8 r; i" I& [
7 f/ Z/ d3 e1 A& _* o$ ?- G+ C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A- G$ C; m2 T) r" u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5 _" {# k$ ^' V& b1 k/ m
5 k& p, j" t3 n4 ]) e3 ~! H) n& R# g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3 X3 E7 a  w' A2 n) M# ], [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啊，的確如此。”* v, m, h1 y* I( U3 e. N, m/ ?( W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4 I3 O$ a% B" L* N9 ^. t
/ J5 F; P1 [/ M; }, z" Q& c+ Q  {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b+ ^1 [" y3 h; Q4 j; K& U
; U- p- W3 i# o! _, T$ |8 b9 M7 e) h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 P7 G9 B* j8 h
) D# _! J7 J& Q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3 y# \& _# Y: a- o) W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0 U( G( q0 B: S5 q  e2 B# `# S4 h% T
; j" `  s- J8 w) w- w5 T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_. \  w2 u* o. x: T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 K( V7 T. ^9 r% z2 V/ v: d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w/ y8 ?( B' h( e, Y
- ]! l8 w  q+ ^/ B7 h& z; {! q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Y& A! e3 P) J1 Q- z
+ P9 J4 W0 c8 b+ c+ R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9 M$ U5 z, f" m: g- {$ Y1 c
4 C4 Z$ V# A+ ^; a2 |. o
子神將，宮毗羅。

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

卯神將，安底羅。
. }+ a; o1 r) K/ v- ?( w1 |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

午神將，因達羅。
# Q  k( a/ A* K; J* L& i
未神將，波夷羅。& z" r  p! v; o6 Z
# F1 V; h9 A* M0 P# e0 ~0 x5 q
申神將，摩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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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神將，真達羅。

戌神將，招杜羅。
- e) q2 F7 G& D2 s% M9 Q* d4 E
亥神將，比羯羅。0 c) J5 `  a1 i: o$ S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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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6 Z4 U, D- |1 \+ L8 {7 _
3 q1 V) c9 _8 k, O* w% \$ U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L) z# x" J. _/ }& e5 S% g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A/ g, n) h( |.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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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T* Y2 k* G( H+ r: l. l

“嗯。”) o( h; L9 P+ b$ M. v" D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d7 O& s# {& R7 f  c1 A1 x- T

“哪個神將？ ”

“辰時的安爾羅。”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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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4 E& {+ D6 @" I/ S- i, X, A0 u

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c( f" n  X# a4 e# Y  W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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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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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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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說道。. R" l% I5 q$ ?; M. ^- k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7 ~4 V# ^" J" n+ b- U# V8 a* i

“晴明……”5 R) [) y9 I, Y' c8 p( c
* f/ _. f2 m5 j% m7 @+ W8 \3 U
道滿輕聲招呼。
) l- z0 [3 ?! [# L, A. u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j: E. m) f1 w5 w/ q
( a% t$ y4 j/ k
晴明對道滿說道。
( C$ H' I$ g" L0 L' X" q/ C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9 Z6 ]) j9 Q" Z/ N6 _: O* H" ~
% f3 U6 l4 V5 R0 ^" D4 @1 d3 M1 H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h8 X( Z2 |' c* C/ O

“噢。”/ c# ?; \* Y3 l) {1 |5 N8 B% {0 M1 L

道滿答了一聲。
  K. Q  W) u; A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d4 Z! D" I. d+ ?7 D& E* n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c9 W2 y$ S& g& v% d

道滿搔著頭笑道。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6 W7 \4 c+ Q! ^! H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I( m3 A; R4 p+ f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0 O) y. n4 C( `. z# s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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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6 n+ O3 ^4 {% r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l6 v1 A, F. Q9 I' H9 |+ J
9 n9 n( F4 {* u5 P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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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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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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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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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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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G7 F- t' P; N4 \& v1 ^3 H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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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9 n* R; b# Q2 r; n& l
1 o2 Z7 G: f1 i8 |! H0 Q* V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V' i: L2 _# y
  p' s& C6 e2 {  Z
“那我就收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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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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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1 x9 b+ `- P  e7 ^* v- U# k

晴明對博雅說道。6 F% t" c0 K' B5 T# @" K3 t# V
1 P* Q+ G2 i1 K$ Z7 [! {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0 l; {; d: t! N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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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E% c3 j& g1 J) m  i1 v

“那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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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輔。”" N5 Q! g$ {6 c

“什么？！”- ~+ I7 i4 z% E! Y9 ?: _/ j5 |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D' y8 w6 @' P: X
1 e: D0 V9 ~& A0 B2 F
“怎么。師輔大人？ ”0 m! x+ W1 Y7 g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Z) w' D6 b" {% S+ f6 I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 R$ p0 R, E( _& _0 G2 M: S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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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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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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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X* _# A  @( Q7 U5 H

“為什么？ ”
4 Q/ N& k- z, }0 _/ c;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N9 ]" W9 ~3 f, ]3 ~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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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4 ^" Q9 `' u: ^& H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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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n7 ], W& B7 j6 u' O
: N/ k* W: l2 a5 U# S6 D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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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T  y5 j; P7 j&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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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來，喝酒，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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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9 t- n% a/ j0 }. Q! H

“唔，嗯。”( M( u; K7 N+ I3 X. q

博雅端起酒杯。$ B6 Y  c1 K+ O* \4 I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r* M+ |! S. E( T; J3 s
8 V$ h) y, O  W& f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j" ~3 ^( [$ ^7 w) t9 e; C
7 I+ v/ g  X( v. n
“是啊。”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v1 W% V' b3 f9 `6 I5 h2 z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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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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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I8 }, W) ?: ?: n+ g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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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2 M& j+ a- p" q! O: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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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f0 @. R; r, O) H# V+ F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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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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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N5 l9 B6 o. w& B$ P0 r( q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 [& ~* v+ t  [9 t5 p) S8 T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 f. V7 E# b% b
“真是光陰似箭啊。”- [4 e- }6 x& b#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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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7 y+ ?* V, d9 p& f7 ^$ u
: k) c6 G  R3 S0 O7 n2 @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r8 K, k1 a1 `7 R+ f% s) P

他們在喝酒。
- n) G( V- s/ k) X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 c3 u, Q+ Y2 ]+ [; U# f' w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b* j, h7 w+ r' f  ?8 O9 o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G0 N  l0 V5 P. H* R

“哦。”
. M  `! F+ e0 J. [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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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D) t$ ]  q* u, y
& i. m4 p4 w3 v' h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n7 H8 t, c% y. ^' ~3 g
2 A/ H4 X  `5 ]8 g9 z# d  s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 U  D' l7 j# r0 q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0 c. R. h, C$ {& r/ H9 M) E, P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o8 X& Y' w& N7 i/ C' ^. K
4 o% `5 d% j- q$ K, V: l' {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B$ x% B, h: a, ]# V' _7 K, y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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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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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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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V7 C5 @5 {+ W' X5 }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0 ~! f% z2 }' ]2 i
2 K, y+ i$ I# }1 O2 m8 M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0 P0 i: S: Z/ a  q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0 M0 w3 u2 W( a% Q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3 T* Q9 y" `- t4 r/ E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k( G0 ~+ B( N6 }0 c
7 y1 b6 x; z, M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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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3 i. M& C& X5 r! q$ K4 p* V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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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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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4 ~, }2 V( m9 f0 v*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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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0 Q. e' G# |' a) ?9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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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K. w/ d& G7 v9 F&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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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a# A, p3 |) n  b4 I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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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 f; [1 F.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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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4 }# v9 J0 S5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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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8 Q" K$ u' e3 }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2 K) P. M$ r. u! U9 n8 o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W: @4 |/ e. z- G# q7 ^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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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3 _/ r( n$ G+ v& I) f8 |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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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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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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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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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9 L/ u* d+ F( ?$ u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二2 L( j, _+ w* S) j- ~" W4 A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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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G4 \2 }# {0 C  y6 b& X) y  W* B-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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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 P' C7 f) \, r$ D/ r0 U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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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你也這樣想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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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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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q; U% R/ a/ K; F) X9 F'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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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

“嗯。”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呵呵。”: `; Y3 Z+ B4 B3 M) T7 V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3 K0 m; c) T5 r+ w!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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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7 C3 u0 W, ?; a! C0 W5 T6 b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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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4 {. \0 J0 Z8 O4 F3 e0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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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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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M8 B% j0 ]; b3 ?3 m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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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b0 O* z2 R: K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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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就是舌頭嘛。”2 W, w, {! ~' T. T/ q$ U0 e

“舌頭？ ”

“骷髏呀。”: K1 i0 t8 a, \0 l7 _3 J;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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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3 p. q7 S# o: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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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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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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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  \) V: p+ O$ c2 x5 k$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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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1 f1 u' g  U, ?( Y+ @1 r: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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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6 v# O3 K" v; R) y8 J3 o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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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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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v( }8 m9 O+ k6 G(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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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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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R( H6 L( q" U  P; L+ ]2 N7 x! s

“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5 U) j# v2 @/ }0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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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9 s! O3 G, N( x( A8 G

“忍覺大人！ ”- e+ u; i7 Y- Y3 ^9 w4 K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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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h  C- @  |* S# ?; @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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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n& W. C  q" D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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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H2 J! Z, p7 l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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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a; j) _! @1 q4 O- c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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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k, }$ d. m& d) u# w

然後——“啊、啊……”4 x) ~% D) a/ k7 S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J1 H7 u1 H1 O) b4 I8 u. p% u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r/ Q/ p, ~: T9 S0 D; c, U2 ]7 r8 v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0 w3 l6 w+ x3 {  d" c+ m8 @8 k( V(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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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G1 W8 P2 U3 q6 z& A+ I

這可危險了。; h" O$ B8 c3 H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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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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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I1 [7 Z6 V* r" V#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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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b3 g" o5 Q8 [) X! f. \;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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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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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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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輕聲自語。3 j/ v' b% }' n/ e! f- e+ L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A. Z5 \% K8 }* ~! E2 k0 W6 _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y+ B8 c7 `: q$ b" s3 Z. i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 a" V& {5 A8 I1 ]8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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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C6 F! d! o. K/ O$ ]5 ^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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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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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3 j# ?6 Z% v/ f1 D7 n* p' \& b* s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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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O6 ?+ t5 z8 K  W8 }5 m8 p# ?& t" C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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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2 q$ T( K- ]& ?

元心向眾人報告。. b* n$ @% k# f4 L) j% E
4 r; U' K! T/ h  V! j+ l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q& B" E2 C" c; ~. K( T( y0 E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8 N2 G" o' p( M& h- q% P  p' _& ]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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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9 Z% Z* _/ d( P+ ]( X6 x# N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 {  }' s" H5 b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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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7 T! l* a$ o# ?1 s, h  y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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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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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2 y8 i( U1 g  Q2 ]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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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7 d, d2 R& ~0 H7 a" z6 Y9 O! P) l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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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 _0 K2 J4 c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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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 a( X; F' L5 O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5 u' R8 S) r, Y% {! V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s  o0 |1 T1 D/ y$ X+ R* {. R0 y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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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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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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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 V: b# j! X, x" @6 k% r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2 m* `" k; \% Z; r" U" Z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J( v6 u2 E- t0 R4 n$ q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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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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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 D2 w& w( \/ ]+ I& ?* ];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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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痛苦？ ”% r  `5 E9 @, y' k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1 [7 C5 a2 m9 O8 ?, w% p+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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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B8 z$ C0 v  I. A8 H& j& p6 Y6 w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C# W) R. ^; m* v( e/ Z* @9 `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s! j  R. H- x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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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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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4 u( X; G) j- f7 Y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W4 {3 Z9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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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R2 c0 K1 S( u& n7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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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h  m$ T$ ~. e&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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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g! B. x" I5 l7 T' V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h) w6 A4 Z4 I8 t!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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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Y. n2 ^8 Q# i; h1 Q- M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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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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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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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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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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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G7 v1 t0 y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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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 X0 x- R  P: x# J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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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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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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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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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l  }7 w3 g" c9 E- W" m3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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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1 a  R7 U! [- f)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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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 h4 _2 I  m0 J5 n: j/ R. v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7 X. y" l; a# `. l(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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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U* M6 {5 T9 N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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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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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2 `9 V) P0 _. G  c2 j7 H2 _&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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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_% m1 l6 J7 }( B! k' E/ h/ f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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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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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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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h, M0 N, ]: k, h9 V1 ~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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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0 }% A( L5 K' l) d" @+ w" V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r; m& z' y4 K1 _+ R+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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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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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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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x( a( B! k- M% S0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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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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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G6 U& H; ?: w9 ^9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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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7 C% T5 A& U! I* J' J8 j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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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2 y% [7 c9 _; `6 A9 K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X! j1 [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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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D( k: Q0 I' {, j5 G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k" O0 w  v- s,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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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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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漸漸遠去。1 ~6 g' e/ ~% \8 d' a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1 S# p! K( o% O) g( S( e5 F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7 {7 n1 Y, }* D& G+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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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d% r) q5 I; ^; m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4 U3 a: o$ n-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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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1 W, J) j% W" m: U/ l7 ~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J" N7 o( V: y* h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L7 ^/ d9 x& L5 N( I

晴明道。) L. ]- k7 S2 ?! E2 D3 n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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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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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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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8 o' E( c0 \# Z5 W6 @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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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5 W3 @8 w6 i: Q& C1 h+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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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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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唉……”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4 q. K5 s+ ~, I# s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  ]1 r2 I) X$ {; D8 s1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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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S/ s: |' |  n, O- }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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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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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x' T4 o6 E  e" W4 J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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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7 j6 v* Q* S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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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g9 a; y1 C: b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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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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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走吧。”, s  X/ N; V6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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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奇怪……”- F! y" w7 u: I) \$ z! H7 c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u+ x/ ]* p9 \: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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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敞開著。3 w* g9 O/ ~* G+ t: |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5 A3 L9 k5 ^2 V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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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5 e6 ~- x4 Q: z: r4 A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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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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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P7 U6 m) @5 V/ t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N' ^) B( |' T+ ?$ K% U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4 ^% ?% A) `8 J0 q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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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5 H: S( k& _1 L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Y9 P( J' ]( e% c9 i, |# k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4 _1 t! C- k8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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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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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嗓門問道。3 W) R  R" o5 u# W# R3 _& t. `  p5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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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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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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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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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2 M8 {% H) x, `0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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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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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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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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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都是陰間來客呀……”

晴明低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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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一個唐人說道。

“這兩人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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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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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這和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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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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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g3 M* [* q  w/ }1 r- `# }, @( B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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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E: z2 J: |, ?

“請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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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你們想試一試嗎？ ”0 k( t6 K- H8 v* w. h% f# C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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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Z; _6 i1 G8 d2 G- ]6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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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8 a, A; J# d+ L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Z1 x) |! H(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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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3 p9 E; n6 v1 E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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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1 n% N2 C& z9 e( F% L. \0 j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 [; _7 Y7 I3 }( X4 q; p- I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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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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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 h' r5 I! o1 J
; f4 L+ n# [3 }$ r7 ]1 _' n
七

“好。那就開始吧。”# f+ p' z: c/ |% D  a  X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5 E: L6 g* q( M; n: a
# s4 A6 ^6 A. K$ d, b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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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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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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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O9 y1 g' k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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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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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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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2 F' c. j- Q5 ?7 ?; M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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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7 m7 M7 ~& Q: _* w/ ?1 F' ?( r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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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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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5 p: i' i2 i% T  t
——是咒文。8 t5 M/ l6 }4 r6 e  v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p6 f9 a) T7 g8 Q- |; K* p* c
5 G; x8 s0 v  F/ ~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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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Q6 H, u: |+ P1 u' [. c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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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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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動啦……”1 b+ \  f' F4 C8 R8 F" b: P

博雅小聲叫起來。: O  x, [! `9 D3 \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1 O; s  t& Y, x" y  d) [7 [9 y) \

沒有風。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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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8 v- J) V: ?, y! [. B! W! m-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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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 v/ b& r9 y2 s9 g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 T" g. g# h9 X9 d
5 l$ C+ {. ]) q9 P) \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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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那好……”

交談在繼續進行。# z: P; ]&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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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g; S2 n5 n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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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X, v9 q9 R5 o+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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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6 K% X# j  Q% ]4 l- ?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x, X8 b8 w$ F' W/ U( F" ^
2 v0 J: ^$ k. L" [1 X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8 O# J/ `. w+ j1 _) _0 ]6 w( q7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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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帶到哪去？ ”. q  g" P& M  r
5 I' c1 o7 m% C) i
“藏經樓。”. N  _/ M7 Q$ }; F: g7 h

“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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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 Y) N! ^+ A- a1 k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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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壇子怎么啦？ ”0 Y. w8 t1 ^3 J2 V" r1 i, C

說這話的是元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y7 Y! i9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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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元心說。. t+ c6 \3 k: [) @: U. Z4 S2 x( S% G& O
( F, @0 M6 e' ~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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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o# U5 K7 U. L. |1 v7 y

晴明問忍覺。2 T; M8 v$ O9 ?: f; \( \. q
3 }: g# x2 S5 X& Y- i. b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2 \/ h9 \9 H( \/ a! D
" P0 u$ o9 e- s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3 m$ p$ A& n" d8 ]: D& t
“這個……”: Q! @. p1 d) ~) c$ c7 A
9 k$ f7 |: o8 E- n1 B, \6 U( u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1 Q: [; N# H' F$ b8 M8 f

“是嗎？ ”& t7 `: [  g, {3 M* a$ J+ o)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 N7 r0 a'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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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t9 |4 x& y; g( ^4 y5 v( l2 q
! U$ E. R0 q. f* c! f- a% [8 a
“正是。”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O: I. h% i* o

“不知道。”9 e4 X5 X  P* q7 F  ]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Z" s; D8 J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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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海壇？ ”/ \  o, c' s$ G9 c" L! X# B
: V% [# z4 z% u) P/ r3 j' N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 j5 N6 G. y- A/ C& t
& S  x/ ^# @& K4 z" q, Z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 y( u8 D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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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0 x  e! c' u1 a; C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8 w* B& y4 D9 N" U8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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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m" h! d4 {/ Y" Y# [3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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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1 D5 `! p; b8 y7 g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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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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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Y5 ~9 F/ u'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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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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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啊呀！ ”' W6 J- r% V7 h1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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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X, d6 q  S0 D5 R5 H  [3 y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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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n' {3 n% N( w1 r7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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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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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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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7 T3 |$ ~5 K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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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8 T. v! Y5 W1 s! R- U0 C' H# m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8 S; W9 l. I  W) v, x0 j"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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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6 Q: E& h7 J% J  M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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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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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這可真……”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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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元心輕聲自語。5 i% \" q: F$ v: E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S" {" \( w7 V: R) ^0 E  N8 ~

晴明問忍覺道。% b- N* h. |6 W1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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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摔碎的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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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1 u0 N* ]; o- e2 f9 B: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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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5 Q1 a  V( d) e2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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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a1 B0 c. [#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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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1 W7 ]4 r5 E9 S5 l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z3 I8 f. m$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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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

“萬分感謝。”1 v* c! h+ P" G: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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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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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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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5 |8 {- P  g- k. n6 _& E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C& M) c! d*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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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l! {$ g* D( k5 a/ D  a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h2 q& w7 c  i2 v, c
$ _: g/ T" h' n- J' Y5 a; N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9 w$ z" r7 J" [4 T+ i
+ ~) k1 W7 N% A: x* E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u6 h! O) Y/ Y5 w" r6 T% v7 c2 z
2 V: J, z  m2 |: B' g5 b' F1 b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j3 L" M3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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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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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v3 o. R0 K/ q, a" r( y* g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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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3 K- ~  m8 k/ K& ~3 r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S7 u7 N% |" k$ M4 z0 C" b: ?% L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V, ^( T, P  s; Z+ R0 G2 Y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B; |! v9 a4 ^' W; P+ E. r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8 K- L# d& h" m& k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1 ]& ?% ]9 U& U3 J& ^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0 n' w" g2 y" A; e, |5 x; d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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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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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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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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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j7 c- g6 I8 r  d4 K2 b, G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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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1 F: O) j5 W' ]#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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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魚啊！ ”& F( [. d7 `% O- U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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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w5 [4 Q9 |% H1 s% I

“哦。”4 F9 }' C0 C" h/ n: m- M- d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z0 Q0 I3 a% B  g. r; s6 \3 y( |: r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A  h" O7 D" ~  e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k8 m# V/ U- a: n, s1 e* P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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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3 J! q$ R- w; `# l1 N7 M. U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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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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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誰出事了？ ”
3 X( }9 M1 {7 a' v3 j: R. C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D( C: r; ]! e: L+ U, q. L( h

“篾匠？ ”) U1 M: p5 T; v& m5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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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M1 S9 x3 q- f0 e( N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A( y  ~5 G8 [$ m( ]  j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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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6 L. l( {; P8 y1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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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j% ]8 e( Y: B6 Z( |; _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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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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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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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7 m( B0 l0 r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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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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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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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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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0 E6 Q, c) r; n# l; u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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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9 v. l) P4 i! E- ?) G# n* k4 y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B: A8 J! x$ e* o  B4 ~( i# q$ z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4 \( t+ r1 H. k/ g/ m, I: e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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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0 X3 F8 Y+ f- S& t/ Y1 P
* i- L* _9 N; b6 L) T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x, ]; j$ q9 K, @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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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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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e: o2 @* Q- p+ R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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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3 f' Q8 }+ o5 K4 |: |; m7 p+ v8 d

妻子抱怨著。
3 \" I3 D. U" X0 d. K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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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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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7 i2 v1 M: C) L: p; ~* z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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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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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喂……”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l2 o& \/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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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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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4 v+ M7 ?9 R; f7 s' m! b+ g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w1 F9 ^3 p# Y  g' v2 h4 u6 T) k/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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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Q6 T1 O' M. Q/ s: S- k4 ^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Z8 r7 T+ u/ m4 P: ~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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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馬上就要衝走啦！ ”  g& v1 W6 I+ u! @

那個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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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d! l3 b& a*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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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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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K2 k% M* j) Z6 \4 z0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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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t7 ^0 J  M" v& q+ p, Z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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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8 _( e4 d5 t, t( Y+ {/ l'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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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月色分明。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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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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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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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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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9 B1 j8 I" T, o1 c

猿重跟在他後面。1 K6 k; S" s5 d$ u7 ^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4 Y1 \* J9 Q  l: J6 B; x; A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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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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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4 {5 T% n. f7 R6 I

“來來！就是這裏。”. T" E: `% y3 l' D$ p* f* D  m. M*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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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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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 Y# e( v  v+ n0 T& ^* X# r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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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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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u* C7 V/ |' Q1 f5 J

“你想尋死嗎？ ”3 H, L) k% _6 c

妻子責問猿重。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C) Q' \; M. Q9 H; i5 ]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G$ M! ?) E& G0 C( j3 n. K+ V1 Q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Q8 l( P7 ]5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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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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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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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她喊丈夫。" I5 G4 g( J% L3 s6 u* \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t# v- j/ W#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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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3 ?$ ^5 u2 L!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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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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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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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e( _# q) H  h, @3 k+ ^9 j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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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0 P* K* W2 Q( m, H' a7 h'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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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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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v5 q9 l: _3 o" A2 V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7 H/ E" |7 X8 F7 T- o9 o( F& U%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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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2 {  B) g: Y!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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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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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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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 R; M# L7 f) W' G$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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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l) ?9 d5 m- w' K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b' f( C% |7 ]) Q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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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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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u/ v5 Z, p8 \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8 |9 q, }3 W- o/ V9 q- ~* l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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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a* \% s  L4 P2 q7 {7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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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0 i' \% E& [' V: M8 V) V+ B* J4 C& ?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7 n4 H" B0 h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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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E$ c7 n$ q3 x- z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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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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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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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G* i9 B$ f9 Q  @7 a& a$ R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4 `3 f8 Z2 S3 W5 {" g

“等等！ ”/ i3 j: M9 [( h$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_7 F; R) ^. Z7 h0 b3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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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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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O& O7 }; S) i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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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f, B. R; K2 e0 n& q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t1 \8 @6 D& _4 `. V- R! Z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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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說。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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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W1 v; B( U+ Z) E: j# X8 t  [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8 ^; t/ t1 U2 i/ z4 ^2 f&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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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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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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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0 j/ _& R" @. t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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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M  H* l2 f5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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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6 U& E4 Q" K7 ?2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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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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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L! F* f% e5 [1 }3 R* m4 m

“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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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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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J4 Q! @" \/ m1 j' l" ^4 Y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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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M) M  G7 Z1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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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4 ^2 ~' [, J3 d; W$ n! @

“掀開吧！ ”

“掀開！ ”+ }. \0 A. }+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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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2 h# |. D8 D. k6 l. r6 A: B: r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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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 {! k) p( i; r$ W2 P' N% n% d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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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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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L( M8 h! g8 @/ Z$ |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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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我們自己找啦！ ”- _" y( N2 F& p) B7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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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O. W0 v" R( 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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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R6 c- ^2 F, P" D) Z. V

腳步聲停止了。  F6 R% d7 b! |+ A

“是這兒嗎？ ”- C: K! C# f  M9 R3 C8 z

“是這兒嗎？ ”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J( M' \4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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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l' \5 i" O& U9 O- d6 Z+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G9 V( D7 e7 c* C* Q$ W  W. S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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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0 N2 f9 L. ^$ T
“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8 s3 }. T, ?8 x& F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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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6 x( A& D1 [% ]3 b  _: v

“嗯。”, f! ]6 A: ], r  P#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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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b. J) C5 o& o5 Y0 i8 F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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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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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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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7 Y. n4 B. L7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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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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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 w" K5 i% i% A)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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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三/ d  E  s6 ~4 Y'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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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 T" C7 k# h: d* f6 P0 B( ^- f" R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1 g; }3 x9 w1 s*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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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0 y: Q5 W2 w) ]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8 s+ i! z) v# {! G. O0 a& u* D# Q9 G

“原來是這樣……”4 |7 I1 J+ K5 L$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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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9 [- S8 [- {; L8 M

博雅又問道。$ I3 H0 k8 t0 E# @6 [# d" l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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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i8 v7 q* W! [3 g/ U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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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j3 v6 D* x7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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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i; h" D% C: T( |2 K+ d! u$ z2 Q$ j' [# y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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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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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4 p7 _-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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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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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z- X2 m$ k4 S# l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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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a% T  {1 @/ {$ ~4 @6 z6 m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9 R) l' a) H* }! `. x* _9 V2 q

“出什么事？ ”( s7 L5 d* U& w" P" q

“這個嘛……”8 S7 ]6 [6 I. d1 E, F3 O. z#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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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b: v+ k  R/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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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3 H& x' D5 n$ V% i' `( Q8 Y6 Y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c7 w0 a, v& N$ t7 [
. m) ~# R( h( h; \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2 g4 C- r3 h- R# Q9 F; q7 y: e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 Z5 U: `/ w% A8 ]/ B6 ?
“嗯。”! v4 f* Z* k4 O8 S3 |2 M' W, V
8 e/ ]( V. X+ g# H2 q0 C7 o
“什么時候？ ”

“今晚。”
/ b& c& @2 E! q& `5 y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r8 Y# G( R. D
" B$ l/ o3 w, Q0 |' i* q
“哦……”; Q% r8 l, O. ]
6 o  C+ |+ [) `; U  f8 l$ b
“去不去？ ”! d1 t+ I6 E; F; n: ]" i
5 s, N( l- C7 R( G( ?
“嗯。”3 |0 q- t$ l. a) x6 }, V% [0 u3 X

“去吧。”

“去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Z& n0 f, J7 C8 J) h
8 I/ q( ^5 e" ^0 a
四: x& B, m1 h& }& X9 V3 |4 v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 {1 [0 O$ a; Y! q7 a. B
2 {" x8 H6 _) t: a$ t* ~' ], \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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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7 b+ W2 H4 d+ K  W' @
. E/ v' @- V. _; Q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 d" q8 V' C. D8 j* P# w7 Y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猿重受寵若驚。9 p! {8 N* e7 L; r. _+ D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 C( |3 f7 [0 B% I7 J4 `7 S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0 O$ T4 V; t3 I1 _1 D; C* E7 t3 y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J  W6 j# c7 I" b- V+ c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2 N, v2 _8 ?* D. A# A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H5 V6 _5 B' W8 s8 |3 \' B
9 d* u2 ?  q+ K* D3 W4 `, B$ K$ \2 R  K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t2 Y; p4 B/ I. e# z: h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J  B) y- z5 t4 L% H" i
1 |' M4 d$ K# X7 m1 K1 _+ d% k+ a5 m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0 ?, s' h8 |: ~5 _4 U1 W; G' |) h
( i1 ~/ q1 k2 m" }7 J& n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 b4 r. ]$ j5 t
猿重忐忑不安。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K8 h3 Z  Y+ n2 s- a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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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 h3 {/ ?3 h3 I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 K2 X) u1 Z: L$ O- i% r+ ]8 z
% ?9 U7 _$ b1 |0 ]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m4 j, {6 r! r" c; }
1 Z( b8 w' X. a; f) \( W, ]) y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2 r" _9 B! t( K1 S4 F
博雅大聲說著。, I+ o/ s1 @/ T' u

“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s8 [+ \4 F2 a: Q" i
: W  E9 s; I, b, T. a) I4 C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4 i1 ?( q7 r( E3 _+ w9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E6 J/ z5 W- b# q  c" }. P+ @

“肯定會來。”" V  Z' D0 L# V- q/ X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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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i0 y! a2 t7 U0 y+ T
) J$ X% u! w  ]: r
五
% `2 Q; _  ^- ]8 U5 R+ K# {
他們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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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 ~7 k" ]" j. ~  D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Q! K7 {" @! M- J& J3 T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0 t( N# A/ L$ r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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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厲害的。”

“噓！ ”
5 Q+ K  Y8 g; v! D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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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0 g* ^4 z* X2 H% w$ V% H'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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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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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平靜地說道。1 c; n5 n! T7 B3 [  k% V1 U8 p5 T5 ?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k6 `* {' I) S- ~( T$ ?
" r" s- C/ i2 x$ i* _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4 @7 j! Z4 i) H& o3 a
# C- x4 ^& G+ \; Z
“喂……”/ t9 E4 ?* X1 J. L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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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H- n. }+ h9 B) S2 m( C: R
. r: L4 g5 c. s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_6 q' h2 \6 Q' ?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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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也聽見了？ ”: H, I1 J4 d+ V) Q( e  i& ~
* u0 V& Y' }  l. m& R
“嗯。”( L/ i) G8 H$ a6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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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F' c0 y3 |" I. m  @

“猿重大人……”

“夫人……”5 ?+ s' d) _8 E7 f3 b9 R2 o
! I- T: q" P# m' F9 [& R6 u% j, z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T- ~" t% O- o1 W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T: Y! W5 i% S" R

“馬上就要衝走啦！ ”/ _$ r' s# z  r2 v- d

“來來。快點吧！ ”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Q, {; I4 o- ]

“啊，打開啦！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8 k: Q/ A: x2 f0 q! c/ k8 e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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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是、是……”' h. Q0 Z2 z) t
. T6 J; Q& F; t+ G( l/ {' i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8 r4 v" ~1 i% `/ v/ V/ D% Q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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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出去！ ”
7 o. \9 o" Y" U8 Y% _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6 ]% ~3 a5 b+ Y! c4 V

“啊！ ”. p1 s! f1 S3 T. |5 W4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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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 t; o; o' Q  Z& ~&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H! Q" x5 t% V& T
: |3 I. L" l0 O
“那就快快出來吧！ ”
2 ~3 Z3 x% t8 p) {9 d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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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 Z" x, d8 b# I; n" o
* j0 p6 l8 I! n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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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J" S" b3 }0 x* y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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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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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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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n; ^* H' q- K* E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4 `5 [( R) k  G! l* j

“來得太好了！ ”

“來得太好了！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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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吧。”2 V9 f7 }&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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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吧。”, s# m4 e! R7 V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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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 j& V% e, B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S. ]1 A9 [3 w1 s8 s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A) J( y5 n5 f" F6 H- S+ e

“等、等等……”% D' \. {' r. r2 ~2 ?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4 t  ]) B8 j. P* U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5 m5 {3 H  k$ m& U6 {2 O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s, ]4 M$ ?/ a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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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6 X9 {5 y: X6 O! x4 |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晴明！ ”( o; Y7 J0 k; ]9 n( \# l

博雅高聲呼叫。

“博雅，我在這裏！ ”

晴明大聲回答。% }+ c' D" N2 h' A2 K1 h" b
2 q( G& R9 a& u) y& \0 F! E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原來正是晴明。+ F  p- Z4 N+ K7 ^; O/ q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4 q% ~, R( w6 m6 c8 H! R+ c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 ?4 H( ]  F/ u7 \8 C+ Q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J9 N* @- E2 e; u. U
8 V- F8 r; A* f0 r. |8 Z9 b8 b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好大的水啊，博雅……”* B0 }% e& s% h1 z: w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這就是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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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 r$ J. f# e  J! }( W* o3 f" e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V0 K, ~. ]  a9 l0 l8 q- i! l8 m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u, x9 |6 T7 ?) L: e" e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s, L) Y- R, n4 M8 d9 h9 n: Q
6 G  X7 O# ?( R) l6 }( G4 M) b5 F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2 s+ n1 {+ E: g  P: A; `2 H
# t+ W" }) @% f+ X$ e2 n* B! ~
博雅大聲說道。* R, v1 l' s2 i( b3 o0 a* o1 d
+ o4 _4 t; ^6 k8 b- z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1 U% u8 B5 c2 U' a7 A& J; f8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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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y: J" X6 M1 C1 n& X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E) I& \+ I- ~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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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8 ^. a+ t0 D. \; M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Y' P' X4 v* R! S" ]- B" p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啊！ ”* ?0 A- f+ n7 `9 ^: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 s! U* y6 ^+ Q. o# d$ E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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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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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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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G& |3 J" q7 @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T$ _* T, h8 [" J; l+ f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m4 P' Q- {+ o. g$ s
7 v+ ^7 R" F( t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7 T! Y+ |; v7 W" ^) Y- c! d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f6 H: P# L1 l% t/ ^% t* [; H#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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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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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3 N1 L2 p8 z- @4 y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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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在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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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 V9 [( b9 y! j! }5 w$ R" R& a

“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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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呼喚晴明。8 h* Q3 P& M1 i; C1 n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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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結束了。”5 P2 q* k' Y* Y

晴明說道。3 R5 V6 C8 q: M: R" l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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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5 P1 @5 F6 @. T  I8 r

“其實啊。博雅……”& ~& d/ L" Z: k&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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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S! S# D- U5 ^3 Q+ O4 `# z3 j! F& U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0 |; @  t2 @: Q; ?*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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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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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

“祭河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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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f7 M3 U' t( v8 |% L*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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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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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7 g: V5 _$ `+ X2 e& q; t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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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 v4 Y' P  R& [/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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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4 |$ B) c8 u& V*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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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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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E( o2 u- N6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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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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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6 x7 \/ ~% p9 `- F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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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0 E1 ?4 H; o, v2 x' b4 L# v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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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8 V' _* z9 V6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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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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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7 ~7 i. Y3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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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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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7 S8 X' b: K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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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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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_6 h! W; J$ D: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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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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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不過……”

“怎么了？ ”+ Q3 |8 X+ U% G& A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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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喟然長嘆。1 L5 H# o+ v/ z7 H+ h3 A' p; L;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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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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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8 K2 _% Q( ^2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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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g4 w: B' n1 h. S,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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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6 E/ m; W1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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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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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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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i9 V( s4 g! k# B* O/ w7 `# P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A' g" B+ g" [) V" ]; W"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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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V( X* w* }' p, c5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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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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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滿樹盛開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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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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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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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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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可思議？ ”7 y3 o2 ^! H! t

晴明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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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呀。”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T  B- {* ?  ^* d$ O1 z/ E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X% C6 U6 w9 R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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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q" a2 w5 @8 W4 d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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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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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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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3 T3 {: N4 Y- N0 x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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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只酒杯。# I! r& M/ J6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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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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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1 j( [+ }+ {& l) u# ^)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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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f* u5 r: U2 M6 r; C1 b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g- X& ]; ]" n- j"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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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8 x* W: c) k4 t

“嗯。”' T/ c2 J/ v- i6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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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簡直就像你似的。”& }$ I# ?- J+ {/ [3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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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

“是啊……”/ J8 Q9 K  g# c8 o2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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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什么意思？ ”# G# }2 F7 j% p/ \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P0 k5 P& n$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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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R) Q* [( y+ D&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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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b6 c5 e$ x8 t: V& L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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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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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d# @6 N: O/ \! D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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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6 Y* @; ]. C3 ]6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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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博雅大發感慨。$ S9 d& c" p! d8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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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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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6 f( W7 b: _4 @5 c# V/ V/ z# I8 X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9 L2 t: e: u- h$ m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D5 g* D2 W8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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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2 ]& ^- G1 a$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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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h- x- ^+ ~7 a+ j4 G0 L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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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l* X) N, r5 L&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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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1 `9 p& v# r0 c5 @; J8 }) c/ u! x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F( U9 V8 H& e. C: a% M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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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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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4 _+ y0 F* l+ u6 l7 t, N* W

“來來，快點站好！ ”7 G7 _8 T% M0 Q7 p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c+ j( f; T  n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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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咱們去吧！ ”3 T5 o. T- e8 I" ^" j) M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老人是獨眼。1 g! L- @3 v2 @2 A2 b+ V/ K$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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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E3 E+ H. @& u+ C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k( l3 \$ y  W' ~: C9 }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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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C3 B+ q8 v2 O# Y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i, W' Y/ J7 r+ g$ x/ E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9 m* A4 {; }1 U2 C6 F5 J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i1 D* I3 Z% o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g1 c3 r6 Y! h0 A3 e%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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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3 |% r& ^, q0 _,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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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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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I  M- H4 t  a%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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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7 c0 j5 M: w9 z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抱緊這個？ ”

為輔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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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i' S7 G6 C3 z1 Z) G

“上去！抱住它！ ”8 W) R5 B+ _  ~" Y! \* ^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a0 l! Q, L7 `: {8 M'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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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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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8 d5 s8 [4 p+ |9 |: k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z' x1 z- [: T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  o5 X# W/ Y8 p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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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4 y0 M( N) }0 X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z! H5 v0 p: J% p7 J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5 m# \' z  Q/ D3 I) X5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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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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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3 J* r3 m5 `* D9 h1 I0 k. l! n; N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G& b* ^$ h% }/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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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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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u# a+ H0 v" g+ T. i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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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呀……”: y( B; _, p* f3 i' h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 k, \: h" ~2 w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U5 K8 S4 A, ]0 t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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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V8 ~. {: ^4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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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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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6 D' v  a) C6 t+ Z1 v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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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走吧！ ”* C. C8 I8 c8 |5 C- x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2 P+ V; s. z- c"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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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2 L& X8 w/ F+ e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h! C( H6 y' j! b8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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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 }  ^) |4 F( J9 R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V: v! N1 f* m# ]$ A/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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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b  i. \: O4 k6 @, R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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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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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T7 {+ t' x6 i) ?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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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d" {& h, h& K0 w1 f. R# ]: K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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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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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 L- `2 _( }6 {8 ~  z" a2 c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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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

事情就這么定了。, d+ T" N& i0 w,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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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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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3 {; T1 V( q, @: x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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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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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J& E; N! Z; C3 N$ m! e6 ^) f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O) v) x( j3 B( a: k' T7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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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 i4 A4 I7 G+ X  h7 B8 D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9 K4 Q4 U4 \2 x, m, J( H7 @2 {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1 c0 m: ^+ Z/ R; A% r- k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j7 T. S& }7 h6 G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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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3 O& s& B, l+ U: f& ?( Q& M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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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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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i0 R# ]3 Q9 x$ p" G  w7 E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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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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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B3 u0 s! w* ?: ]%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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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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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O0 C9 ~- ~% H#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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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5 C; o# S  S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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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d) ~4 Y' [- l#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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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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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5 ?* O  n$ m0 |7 v& D! Z

晴明馬上接著說。( i! `* B& i" t8 ]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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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z7 M* ~3 \0 D1 E1 n3 h3 M% G)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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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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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k9 N- i5 T1 I) S0 U+ `2 s
( ]. G2 }7 X& \" r; e9 O3 s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9 x; g: f  [4 F6 s  B) }

“嗯。是燙手。”8 |7 g( Z4 n" t5 u9 I
7 w6 u, c  I* Y9 Y. ~
博雅點點頭。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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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完全正確。”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S1 o& B5 q3 ~" ~$ P% q
4 P+ ]' J: J' v/ ]* [. I' B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7 n( r/ l# c! x, S( R

五

夜，越來越深。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7 A1 g6 F* f3 l, x! z0 {* Y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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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t% i* @6 y5 c% e" P/ e7 G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9 N" u4 t1 c1 p. F4 j1 j

“抱歉，博雅。”晴明說。: ~; G9 P9 P: Y7 ]" C: N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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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嗎？ ”

“當然。”* ]- P  ]1 u7 \(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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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L6 O4 D( O7 Z" i; o5 o

“沒那么回事啊。”

“有。”

博雅又撅起嘴來。5 A( _5 q/ ?) h. x7 z- b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J% Z) Y, y# z' Q/ n; C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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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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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  P+ B" Z6 p, N.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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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r. g0 g1 o% R. o+ X: z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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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z! ~) r2 S" U1 Y- U# s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t. j( M' K& {+ P2 [7 }$ v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1 @6 N; _" y8 r$ j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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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K# I- n& G0 T$ }* P$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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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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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1 O- K5 X+ {; p; O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_8 Z  ^( Y+ ~( p0 n

“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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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K' k* }) h6 n,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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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O0 h7 {7 B/ y3 x3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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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B- O* ]3 a7 v$ `* @" n* H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4 l& W1 x# f, q; {$ G5 V4 T; o3 r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3 Q* r  L2 w' v1 f

“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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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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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 _0 ]: y0 e  L- H$ L) d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7 I! J8 i5 t9 U5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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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3 ^0 G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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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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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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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w3 \% p1 s- S0 n- p2 t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a2 @3 @+ ^9 V& S" V) B- x"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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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 b4 n+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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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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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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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5 @: ~0 z) M# G# t9 b5 I4 ]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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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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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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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5 o/ g4 n" |'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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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6 Z3 g; U%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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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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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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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3 T- P4 T% m5 W& M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O7 p7 k9 ?0 c7 Q0 c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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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L" k0 y7 X5 d0 m; u
* ]8 S# E* ~7 e3 k& }
“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i2 t7 N# B) Q; f2 b- [
+ v( @+ C# o$ b; F
“燙啊！ ”* {6 o  R# z- C7 ^3 Q1 m

“燙啊！ ”6 f* E, d" v/ l# V+ K8 G- N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7 l5 d' |'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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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5 {( W7 `3 B7 [9 L& y* m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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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9 J" W& y. C8 |6 z7 g% `5 K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3 z2 n4 M' G7 w& v3 T6 @, U
* f' m( l. b5 W. p# e) A" y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_. z" B% E! l; `0 V4 I

“好小子！ ”# S& [# _1 T" @* Y6 l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z( r5 U4 ]1 n1 Y9 d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7 f5 c. L2 j  x/ z4 A
“你已經明白了？ ”
* f: C% C9 Q3 B: J- e: g$ j
晴明悠然回應。. v+ V2 v  f. @4 A: ]
4 i  p$ j$ ~$ c( v8 o" N9 A, N
老人回過頭來。

“你也真是造孽呀。”4 `9 R3 [8 a2 d6 ]1 s
3 L& N" D  y) X/ Y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_9 [# ~9 }$ x9 S3 `- V7 U
  H/ K9 O. b7 ~6 y5 Z
“喂，晴明……”- d6 k. T. ~1 @7 r4 `6 r
: e! N8 B- w$ x" J! ~& T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y9 F+ k$ a' q+ L6 _
% X, r5 b( s8 ~* w5 O4 F! [
“哦。”  G  J5 G- w4 o' d7 m) a% _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i" d/ Q3 {- \& k' z" s
( g2 Y0 Z8 t$ z5 p( C" J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K$ t6 _1 _0 @( L
( ?+ x, y+ W2 a1 [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5 J  M5 e( Q3 s( d0 t" e* E1 M- |
/ ~2 ]3 T+ [) h6 s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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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不小啊……”7 j' I+ [: @1 m3 M/ d
5 ~$ |) @. h* p9 v+ ~
老人姦笑起來。. C% I- j% L$ [0 }3 Q$ V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T+ a$ h6 I! K5 F  p
) u8 b( K7 K4 ?7 q2 g: b1 g8 N  g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I0 C* N) t4 ?4 i
4 ~5 A3 G2 |: H. V/ W1 {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q) L4 N% k2 G. G
5 M7 _. r. }4 m% z" x- U. L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u4 Y" d* I0 a( b
; M. {7 ]( n1 ^7 c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5 `7 N) n5 o/ O  i& v8 ~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0 y& A5 H) x: x# e
) z7 Q% t" S3 ?" {. A4 G; i
“說了。”! ]0 P  i8 u1 B& M8 {

“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e# q& |! d! |
, Y. ^8 C. @$ S. c7 V
“真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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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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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人以柄？ ”. q) r) b. V- c# c. }+ s/ |6 |; G" ^2 g
/ U" G  c- r: Y* ?3 D: H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y0 ^- B( j* `2 N/ r8 o8 n

“要怎么辦？ ”

“回去。”; b3 }6 p( l: L! q! g3 f) \
$ @9 \$ _3 b: N
“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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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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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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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x0 E; K*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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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 W  D4 c+ q8 A" p3 M, P7 M/ n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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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3 B- t2 F" c' v6 D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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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三輔牛車。/ a  Z- N* V4 {6 ^+ K- T  D2 v

幾個隨從。. c# c0 b7 w% }; f' q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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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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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 z4 j# I1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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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G  x" P9 E: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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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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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b+ j. f' G2 n# c, K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f( D/ P6 Q" C: z4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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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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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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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S, X) R: E% j; N4 w9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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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Y6 ~%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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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6 n0 @" ^7 j5 `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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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D! G( R7 m- k3 E& r, H! e9 _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酒不能給。”- S1 }& x- t$ H- e: @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q9 P$ E) ]( I$ C. _6 n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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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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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n3 p% h  G5 B: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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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1 k- d: s' V' S) B(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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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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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j0 ?& O, {( x/ |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u/ z% }! k  X" p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8 {; [+ s# V(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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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D8 a9 \3 y! q9 {0 p

“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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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z+ V% N1 h9 H: ?. y6 e8 I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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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 G2 D$ v2 L  `1 k9 J3 y4 Y# M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8 e" f& \/ S7 ]0 y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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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4 _3 v% H1 A+ u  X2 P* t" P# r

“別人？ ”  f3 x- I1 q. W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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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7 m4 n8 I- z/ T3 V- W. |
“你說什么？ ”

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4 U1 C  b. d"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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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緊？ ”為輔問。' g' E. u& s: f) z6 ~$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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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6 I9 x# [) q1 k& b) E: |8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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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酒？為什么？ ”1 s/ x. o( l6 g& u4 l8 x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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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八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3 f1 u9 r! _: L
) x. o& X2 X! R9 ?8 I3 ^; D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Q4 h( J4 N2 r$ |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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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 p5 l; e+ `9 \8 x+ t: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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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3 `  p( A6 }# ^) A3 X% B4 T. n

微風徐徐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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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a+ J8 @3 H7 _& ~& P* o' |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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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晴明答。. e" [* W! C; P/ V: y&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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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喝酒就行？ ”) \* |* i* O& @% _% Q4 Q2 S+ q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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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做？ ”

“不是在喝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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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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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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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 r% t# E4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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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t6 f# }! e7 O+ B% r

“好。”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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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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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C8 Z, D* O" e/ R% X- b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B- ]. i- @+ l4 J$ D8 k6 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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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a: j# w9 n  r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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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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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9 j4 V2 b  h" G#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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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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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U! `7 O! ], d/ @9 k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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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D" p+ q" Q4 P' [$ a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來喝酒。”

暗明回答。% r5 s* S- ]5 N/ W& F8 \
6 E  |$ k6 m+ _" w
“喝酒？ ”: l+ E/ p; Q4 E4 W

“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樣？ ”6 }, q$ q; P% n6 R.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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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4 K0 p# t5 n' |% N3 O8 N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3 h7 S. m1 C; m" L' F: A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3 ]& n8 o( C, {3 m& e% @

“來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真的可以喝嗎？ ”1 \1 ~3 `0 b: p  r' [6 V# I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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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h9 o* r( L. Z7 V% A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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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b4 H2 r$ K: H1 g8 C1 Y+ r1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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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E* M' ?7 x2 k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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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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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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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b( t! q. W' n& e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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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8 |1 g8 X( V( R, {( a7 h

“從哪兒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 s* g0 v6 W9 b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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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1 L! E0 |1 a/ ]2 J* }8 j8 H6 Q

“我本姓史……”; z2 x8 h5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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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7 W- }, m: K5 E- d" I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4 ~& B% ~. ^;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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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2 l# H6 |"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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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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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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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5 Y+ H1 t; Q! z0 M0 L  X* Y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V4 \" }; X0 @7 |+ |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d0 W! v' _& c% M; p( l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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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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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3 ~) J4 j/ f4 s! H+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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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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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4 F. Y, C- w. D9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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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B" p: p/ A* C& y& g6 z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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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L( N* U) s9 k; E5 O" `% P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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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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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U8 ~/ K& v4 _% q# _7 g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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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3 E) f/ N& p/ y! M; e  a5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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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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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0 y' b7 M4 T/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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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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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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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8 [( ~5 w* W6 K- e0 m. i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G4 j2 V/ M" V! E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 @0 Q( ]6 K3 P) e

都是自斟自飲。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3 P/ h" Q: N( Z2 D5 s) h
2 {0 ~! L5 P* E, c  p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Y) Z/ |& ]( s$ ^8 q) }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B. a8 G& f8 l% ]/ ?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R/ [* h. c4 a' Y4 p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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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d4 d& \3 D: m! E7 Q" a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F" M2 P/ e4 c* e1 _
4 n/ S. N, i# ]
博雅喃喃嘆道。$ E: Z* R4 {8 y5 s5 f& z
& v4 M+ ?$ n9 {" W! }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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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 l9 n  K# G2 ?! j' Q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1 g, a7 T6 @4 ^& u2 b+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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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4 y. H. T;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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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Z4 `5 Q/ U% ~9 E. C4 V& N

“那是怎么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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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0 I/ S! |) G  H/ N  L- u+ x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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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7 k9 M1 {8 ?7 ]

“宮鶯囀曉光。”% e& \, ?5 R# q: H+ Y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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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2 J0 T+ W7 ~4 [7 x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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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首詩。”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Z( T$ W0 Q7 p, Q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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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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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Z' k" S* J  X9 f. L! h: x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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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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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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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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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c0 r' m2 N4 J7 |" q,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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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V8 ^% `3 [( Z0 B) Y) y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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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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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B% ]# U( j9 S6 H' J# l

“怎么樣？ ”4 ], J1 f8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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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菅原答道。+ P" P6 _. @;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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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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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西樓月落花間曲: F- O4 S3 K, J# C/ h( x

中殿燈殘竹裏聲
" K6 B* N) m+ ]# B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8 `* c/ K6 [1 u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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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 D4 j( z. i3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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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m' O, @0 g. p5 o1 T2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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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6 x6 V/ ^* L" i/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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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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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d6 K% y7 Z% g2 [% E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6 m" {+ h#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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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C; E( m" @4 P  ?7 M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0 f" Y0 Q) T: c5 D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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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0 T' S. g$ u; B+ b* D- l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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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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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9 u2 H" n3 r' o$ G' t5 i' ~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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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V4 a4 h) b' G/ k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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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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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2 A; N& `( @/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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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T! d% V; e4 u# Q1 g# I3 s: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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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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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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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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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大受感動？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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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3 Y4 k8 \2 O)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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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一回事……”* t  j$ ~1 L$ y- g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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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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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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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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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n. u% I. B# ^2 L1 M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h) f) J;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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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T" h) g# a/ R2 a

“那當然了。”" t, h  K/ i2 Z8 ]1 j! m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f- |6 x) s4 G& v8 y* J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Z- [" i; d-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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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2 k% n1 S. [8 j) `2 u( z, j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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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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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不知是誰這樣說。/ A( B% c4 d3 L- A5 t$ W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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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又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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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唔。朝綱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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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m6 e* q% {. C% V7 t! T+ s#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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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5 F: r, S: P0 P: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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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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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 _5 z3 C# I. ~( G8 N

“對對”1 c( E# P" r  F" b.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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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d5 a8 l)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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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1 e0 `7 z) t2 [$ w4 E4 W" h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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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b! a7 E+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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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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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真是……”' g( ], s. }" t( i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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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5 r# v2 m" L8 x4 G2 e1 Z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k! V* W3 d; G* D1 s5 l# h5 F  n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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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踏沙被練立清秋

月上長安百尺樓" [* X$ Q2 J& I; I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F$ P% o9 e" D! D, m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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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W5 Z" N/ w5 y* c

白氏，即白樂天。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U3 ]: |0 U4 F; v4 _0 |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7 P% ^! T2 b1 W( v, ~0 }  `  `
& l. c' i( g' a4 t
“嗯。”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6 y& E% P, ~3 J. ^" G& J2 R- g, k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J# T: w. P) e* A( e2 V8 s5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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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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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2 G1 z( Q! v# ^& n9 \8 J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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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7 H! a8 C, e2 U! [

女子又問道。. l4 u$ X  z1 }6 V5 Z
8 u* X4 @9 k: ^7 R! Z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F1 e- S5 {; Q+ m8 ^: ~, m! ?2 S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3 B: b7 _# s* t7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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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7 j5 _4 u( w( Z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5 {+ ~1 n$ l; W2 P. c3 A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b: ~6 V. o  F+ D+ y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a3 \2 k/ _' i! `2 i* ]
2 e& Z6 n5 T1 c
“是我。”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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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E" w( ?& {& m; V  Q  [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k; R5 Q5 c+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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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3 o0 V: B- o: F- L+ r4 h; Q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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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4 S4 j5 Q5 ^6 J# C# w8 X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4 S4 @/ b6 H' Y, w8 d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K  p& M7 i/ B  q7 L! t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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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2 F0 _/ I- H" L$ n/ A; g3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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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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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9 j0 g7 n! t5 H3 F9 G7 p4 k0 s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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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P0 Q. \3 u% |( S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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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6 z- A2 f- m+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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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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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z1 i/ P7 H' H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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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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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0 Q( z1 P+ e- C1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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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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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懂啊。”. o. {) Z- D& U9 Q( Q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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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8 `' U' Q- `3 q; [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I' d  Z+ $ ]! [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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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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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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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k% e! A$ i; W; b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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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5 f4 s. Z# r) G% m  D5 r9 G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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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9 ]- m7 |7 K9 D# `$ z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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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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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7 `9 h9 b0 ?/ m" V, N( w

“去田，她？ ”2 t* w3 v' b! G%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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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 K' k8 N9 S$ H) ?8 k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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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R6 b2 Y7 J! s3 n/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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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N) G* j! h8 Q3 j, E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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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Y' z& J% W" C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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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3 I: h/ Z6 j4 n+ s$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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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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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6 e, m! M) G# p7 h1 v' X0 Q

“到底去不去？ ”+ ]: Z2 e1 h, l"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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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0 a0 |!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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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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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0 P4 S/ L4 i/ K! \% n& X: N: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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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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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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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 }6 `2 B  _1 q3 `) T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9 k( H: ?1 c* z

“你要到哪兒去？ ”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f* x/ M$ i. w6 K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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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4 ~5 y+ z: t, N) y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1 h' e( y) i0 f8 I3 b8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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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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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2 v! ~" f# u0 W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e" ]+ [& o: n0 }. u( Z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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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S( n# P0 F- _7 S" r, E$ B* p, B; k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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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6 C2 C9 `/ v7 A# q: ?  B$ Z5 f- W& {

“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 ^& L$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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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Y' ?3 \  K; w3 N-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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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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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t1 t% F! a) W. u+ H" ~

“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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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l7 O% R# n6 x% U/ D  D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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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 I, M( b: [& m4 A( ~! p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6 `9 r, v# v: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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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Y3 t) Q5 p+ j"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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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 K6 m3 a# y& T8 E/ |+ B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P1 u' p+ c) @3 J5 D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F! [  ^( }7 e7 S! A2 z- Q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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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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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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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i0 v9 M, E% W! T1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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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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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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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6 c8 s$ J" ?5 V. s+ |2 [/ Z: c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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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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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5 f: E# y& t8 Y#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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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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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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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9 G; w& N/ }0 P, o
& K9 ~/ v" h* B% ?
“我想起來了……”5 Q: p3 ]5 B: V" x" X- S7 n! t, x" g3 R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U. B) C; s4 m7 I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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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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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C, Y  F1 e* f" v. a5 Q, O8 S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p4 x% t+ t1 H) `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l* H8 C! Z$ a$ `; W$ z, O! Z
* ^" w: L, B! T; G0 A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0 f( f$ n) E( C+ l7 A0 K
2 q6 p6 s: f3 c$ a" s- T/ T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3 k0 c0 [1 H& K* m6 i( X5 V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9 g6 K3 d% {9 t
) [1 b" o3 \) k5 l) E  d7 Z
“瞧啊……”& |: _  I3 X  Q; x
4 c9 g1 C! N) n) w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 a% ~1 H9 D! i6 B' i  i- k5 l
: s% b2 c) m* Z: ]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Z- L! e: i9 N2 w. e8 Z# Z, x, e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 [6 Q) Q* ^* z# r8 c# u9 G* ~
“啊！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L; ]0 q$ k- ]/ |* H# `1 V* t
' I" t7 r: ~6 W) u% r( C9 I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V& A) Z, y* Y$ D' j
) R4 _9 R' D( o# C/ J
“有東西！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P; B2 N: I, a# F" w" x
$ v) G& }" {1 A3 r( A! d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1 n' I0 h1 T+ f" z) G
“來，我要打開了……”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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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I9 g; D: a% Q6 F

原來是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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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m' c% z; n2 Z+ D1 O$ F
! m/ B; S# }/ T; i" p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v& `: I& t7 U% ?

“太感謝了。”0 C% s) k* T9 ~* v+ [, z: k3 Z% i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a6 w1 F) }# O6 T" Z; |
* v# u+ h3 {- J9 e) b' d2 @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 P) G: R) ~
5 X! ^1 q; y0 {* N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w4 U3 o0 T4 |% z; @- _3 @9 J
4 q. T! S1 g. E/ z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j3 x$ V6 i% o$ G( K
- ~8 Y+ a9 ^. x1 ^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3 I/ v% n+ r+ K
$ k  x+ o; @  [( @) w4 Z
“繼續什么？ ”/ j1 t: \1 C7 j' k, z7 y
' k- k# `4 b$ a2 V" c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1 {9 w% @/ h; Q: F
“好．就這么辦吧。”9 F. m: F4 ]; L- U0 q
, A, Y: C2 Q; W' E8 w, e9 j5 ?, P( O
“嗯。”

“嗯。”6 g$ ?. K6 }2 Y5 |  P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 r) c; \" y, t$ q$ a6 R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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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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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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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二人舉杯對飲。( k1 x' ?6 J7 s5 u9 Q5 q
5 T) Z+ _! [  E0 {* Y  C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3 C5 k/ D  C, Z% B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U# j( `8 X6 \0 v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 u. t; K: w$ |& z. _4 B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3 a3 A) ?& [  I- {( `: B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n) J0 r) V$ Y, S& d! C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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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I0 i# s2 A( t: Y+ k4 A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1 W% @8 Q! l6 E3 ^
% ~. b- M% V( N* {2 D  s, ~" l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7 y+ J7 `) Q5 s% h8 Y3 s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D, q0 _- H6 h' ]: u
* V. B$ ~. z1 z0 K: b- n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8 _; R2 J5 d1 t9 v: r
4 I8 h5 u/ O7 C* i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 r7 j3 L9 a# i8 Q, D( A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 v  `% V0 X4 h' Z' E, E
“是啊。”
, ?5 m' }. n2 q9 {4 o! v
晴明簡短地應道。
4 @/ v8 T% v$ X" F/ V, H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l4 y1 Y. h9 J- D" U1 [. N
6 _! V6 b) B& F. p* }, c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h% ^# g' Y  L8 z! t

“妖怪嗎？ ”
0 l. e- q1 h* q0 \, e7 A, v0 `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5 k  H: k9 m9 T' L; \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人心能左右妖怪？ ”6 G2 S9 C# M5 |3 Q# m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6 Q1 e6 T( b8 f, f0 z
“等、等一等，晴明！ ”

博雅忙說。/ h0 H$ Q1 X2 Z4 j* u; B( }+ r
2 T( ~' ?( C4 s0 v0 \  v( m: K/ y
“什么事？ ”9 O  D3 I* @8 U7 c" G4 H. @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5 q8 o3 Z) r; m; b) X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A/ q8 I: ?: i, C7 N4 ]$ Z
" f. i! P3 _4 y$ p" T3 q
“為什么？ ”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是嗎？ ”7 g+ i3 L( y' X: ?
6 G0 ]# Z$ B  @+ v+ l) A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b/ g( A* P% G; r: f
2 V9 n, S1 m& f6 p
“唔。”" r2 G% D4 C; T: n: y- |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z) M+ l% r# \' m
- ~9 E) M# m' D5 H8 v+ j
“是嗎。”. U* s7 U4 d4 O$ L) a9 \6 D
2 G6 [; s, n4 b8 J& d; ]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6 m+ m1 [2 ^4 c7 u5 g+ |" j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8 f5 i" a, t7 q
“剛才的哪句話？ ”4 `2 Z/ f* L4 d! X7 N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s6 R4 x( C5 G- F) W; S+ E

“那句話又怎么了？ ”
5 z" I. {9 c$ d7 V$ y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 ^8 J$ K7 W) \1 S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9 B$ h) ?0 _, f4 ]5 x* a5 c
- \$ i/ C& }1 N2 _1 h% H
“呵呵。”: x/ N# [2 @9 G% [( \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5 |$ p6 z7 M+ ~7 C  x& V/ n. }
. N9 e  V7 n2 L9 b- p& @9 D
“女人？ ”
, s( H/ Q7 {# E8 ]: T7 K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9 Q% u6 a% H5 S
二; B8 p, V$ E4 U0 t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O0 m/ N- c9 ]6 C
; _  T. O! l! K6 N8 M! Z! w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I% V: r" Q0 f8 @- q' B! n* A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q. h) Q+ Y' Q8 E* B/ f, i6 ]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x% i( f4 T) L+ u
- L4 F% F2 \1 c6 @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1 Y) K- `6 q: K6 O* `* V
( F1 z( L( r8 s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W+ Q  w5 b3 y1 o5 E* u" t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7 z' W2 T( f; s+ E6 ?! S" V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Y1 f1 x3 q$ n% A& ]7 M2 H- x- Y  u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R9 p- O* N( x0 L$ {4 ]7 l
- ?" `& \1 V, h: i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 H( B. @  U( o' V3 V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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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M, k; i3 M9 J4 Q
& r$ L$ q- {; m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1 ~: n; [1 z! f! S# _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 r5 w- t% P! N! }. Y& c, f! i; b" c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 @, e! j8 B" J! Z& H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4 {4 c0 q;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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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0 p# P) b" X( J
, R3 n6 P! Q) a% _# K
諸行非常
5 |; O5 y  a( u( b( W
萬物變幻
! B# }. Q* C; a. Z$ [+ w
遷移他方" o9 S% }. q' [# P
6 R1 _0 l' |3 N6 r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v2 V+ `) x8 p7 j2 w! s
: s+ k' [% |& r9 `
諸行無常, y# K4 i8 Y& K4 o) _( z
1 H( x$ x3 p' \* z2 k6 s5 Q" m  {
是生滅法& {* y" x3 Z$ e$ i

生滅滅己
. A" M/ Q2 ]+ ?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奇怪啊……
* q* U4 A) b$ Z2 {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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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半月。! m4 g" \7 |( E, U8 y2 H" d
7 }, S, m4 P/ ]# l4 ~. M3 ?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0 Q. B: m0 H' z1 M8 @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a* U; ^* d  G  F. V2 L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M: \3 O% ^6 V- j" y' ?! R
, C* g" }# I. ^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b6 M: G0 p4 o) ~" M2 I% D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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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7 A7 h7 v# i/ _/ n/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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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 }2 v* T2 Z# D9 j; \& N$ t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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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7 ?# a  @3 G" ?. e(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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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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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r  S" u; g" z+ r% ~1 u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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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V" d8 {, g8 o*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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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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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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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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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h0 B) n' S2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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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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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O# V6 [6 {0 L) L8 z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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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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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b: X  l' W,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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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n) F3 T( P& |9 z& F! R; R! o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0 I% Y3 J& A- [9 j$ T' |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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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B* k; ]3 G" ~9 w1 P7 N  t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怎么了？ ”- e! b9 {+ l! n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U+ Z8 D5 ]8 n;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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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c4 |7 l8 M! w+ r'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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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起啦？ ”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O9 i! e9 ~$ V( r8 s

“……”. {* Z/ U& k$ \9 K) p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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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G8 k# P- j- Q% w4 y6 o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f7 k7 O- i, l1 d; ?; K3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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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 i* }- E!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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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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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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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別把我當傻瓜。”/ m1 d5 W# }( [8 T1 V  Q8 a2 Q

“根本沒有。”. U% W  Y& j5 x2 ^& ]2 L/ E5 q$ t

“真的？ ”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5 p/ U1 L2 f8 U/ Y4 U# g#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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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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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U# L: X, l; u+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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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1 J" @# \4 k-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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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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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O7 W8 Z: y4 z1 z" R( e

“那可真是抱歉嘍。”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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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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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有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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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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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 u, Y" z. ]% H' A4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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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 Y+ v- b: f7 f
) B$ m* v. n$ [$ P/ R- u4 R
“是的。”4 m* V# T; s* q  K- M

“究竟怎么回事？ ”
5 {* t+ Z+ i- P  X2 C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0 G  |0 M7 i, |6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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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4 K" s' G$ X* _7 Y" P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5 j2 n( y7 g$ ]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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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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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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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K9 c0 R2 x6 F$ O8 b" @, I' A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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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9 b- S+ v1 z. `" `5 `2 x& g* N, r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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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3 i+ l. P$ |% Q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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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7 t/ n: f- |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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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G$ ?% `( ^6 Q, V;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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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1 R1 Q$ ^  p1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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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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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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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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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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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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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4 z9 Q" G) \+ S3 x- o" H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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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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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鄰居們議論紛紛。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g1 {% L& H/ U8 W5 P) ^6 d, h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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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Y8 m  X: A1 X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i! j4 b+ ^7 T& G9 f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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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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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4 N. v4 A5 I3 c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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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0 M8 P; F+ ]4 h1 o) G4 Q!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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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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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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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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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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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j1 A# [; i& X! \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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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e! L: `  d. Y$ V/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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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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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P2 L6 C: E1 H* |# G

五/ e4 o  T/ U/ c; u( T- ]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 ^! z' z& R: m6 q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B" z( e& e5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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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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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 f2 @' e- q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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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j+ t7 a* Z& |

“準備？ ”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z" L! H( o1 M- A5 U(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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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倒是。”& s6 O  h$ e3 Y# {' }3 K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6 L$ w2 |! _8 G7 j" o(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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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7 W  U- w9 t8 {1 u! Q& i" N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M3 p( w) h! i( n) F' d" A/ y

“這是什么？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3 L$ x- `& j7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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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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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1 c' d, L/ s;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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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2 `/ M3 d+ }8 ^( z1 H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7 K/ B- A9 `# i)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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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0 {$ L, r& V& G) b% t7 [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0 Z& J0 w# r, ?$ N#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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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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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 M+ \" Y& ~7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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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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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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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 ”: e. a0 B/ y7 B8 Z. N  w9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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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來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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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Q. Q# z( M5 R# P) T% _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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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博雅？ ”  ~3 Z# w! ?' C3 p3 C( r& u

“嗯。”# C  M5 l& g0 j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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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5 B9 |0 e6 }" t' m5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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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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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5 y+ B$ E&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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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X& |, J4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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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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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著。) n* j; {( ]5 o2 M$ p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3 n/ ]* q, [3 o: c9 }/ a

“不要緊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G  ?* a5 `$ t3 s/ V, {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O# V2 d( O3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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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s* Y4 F0 j9 }) M7 {& k9 O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4 w6 g2 I# ?' w* _!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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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H$ {5 s# z- v- w" L/ A! |& b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怎、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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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3 L0 k1 F2 a* w-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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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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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簡短地說。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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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4 X  b# X' [( ?3 _7 J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 |; `. E: F2 }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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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1 d+ P! a" L* Z/ G6 G

直平便張開了口。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8 j3 w8 f$ H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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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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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6 M0 u* A! \! c5 T/ x: T.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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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_4 ?' p. j6 `% i4 A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J, S6 S! H3 _$ v

“晴明，那是什么？ ”- Y4 D5 o9 C* n8 B" x8 V9 u! Q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d$ z( R5 k* Q9 w0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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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快要生成了。”

“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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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要生成了。”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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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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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o& J* I0 a  @# Q5 ^( o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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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4 x& a0 t9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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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p0 s" j" n) \0 G* A( Y" O; `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I# \* m# l. ?( k3 d& [: [2 X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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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b6 i3 y0 v( X3 y" o0 H2 d

“直平，你在哪裏啊？ ”" m# c9 A* D7 S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七

快步如飛。" b& O* K: y% J9 t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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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R; I$ p" Q( q- N3 e9 E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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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 i; D+ a/ |2 i/ Y4 P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4 P$ F# m3 {6 J" \9 H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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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在這裏嗎？ ”1 b2 H' t+ Y! @! X9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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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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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9 a' E: v! ]. \5 |. Y!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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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9 b# j3 |3 |* i, Q2 {/ L% W" Q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a; r9 V  L" \% s; G0 h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q  X( c/ ~! w" _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k1 ^) r/ w" H9 f3 C: Y; n9 z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 G" j2 p& u8 `: y* t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w1 d4 }; g/ Z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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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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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X/ H1 F! G6 x5 X5 U  ^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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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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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 u; i" [; M' b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3 }$ _5 f% x' V, o9 t& h"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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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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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R; w. @2 n) t: v

“不用。”- J6 i) v6 x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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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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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d8 G8 F9 ~. |# ?$ p'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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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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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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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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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直平。9 p7 B( b8 x( O; Y!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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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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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1 n0 E2 N4 W3 r* M

“另外一個念頭？ ”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5 \5 Q" v9 Y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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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 {+ H% M# c' i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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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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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s+ m+ x4 y- r. u/ L1 r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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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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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 w( B, D2 v0 B& N6 T.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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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u0 A( i8 o, K2 t. P% B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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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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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w8 R  Q% F4 `& }# m, `3 {$ y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2 \7 c' r1 S# [* g/ r5 J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W$ Q# j* M* a( D$ {+ g; \2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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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u" y" w( V3 G$ w; N# F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7 f5 n0 ^# H! D$ s" _, l* i5 v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2 a7 b5 P; }2 T8 i) C! ^7 ?. B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v( P* e' `# e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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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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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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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5 X" r6 d9 h& f3 }! m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  a! V- n/ u) N% s$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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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8 _, P7 i7 o+ K* Z! q- d& i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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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T- [4 D9 `# _5 A0 E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S/ t' N! R! N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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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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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嚕。”5 _! f+ ?. g+ x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1 g3 x8 _) p$ y6 J) c8 k

“嗯。”7 Z) z$ b! {9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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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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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0 l$ Z& M6 R' h! r0 c5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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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5 P( D  t9 y" J# |% S3 |% c* A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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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s/ b; D1 k8 Z: i( G. j, o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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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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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O- ^& m* B2 F4 p0 s0 H: S; O, O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是誰？ ”; p' o9 y)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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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2 i5 {5 |4 X( V0 i/ n( U

“蘆屋道滿？！”6 S: s$ ]0 ?) z3 A" N+ u: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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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二$ F( |: q. N" b/ N7 R1 f2 t8 j+ B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2 [0 a2 B. P5 `) q7 h' n- _2 z3 }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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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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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5 H  m/ R5 k4 i9 w5 P' N.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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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v( x$ i8 I+ O, I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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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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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1 q4 K  x;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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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3 [9 I" Z; j' H' L6 B! P% S# k

他正是道摩法師。" G  v! }7 d! y7 ]9 _/ i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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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a1 l  Z, K% o5 D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E, f# H- x% j( D- [& L*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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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7 p; y, z: R$ L1 w* Z1 g  F% ]  M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G3 |* c8 s"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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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L+ y0 H7 {) I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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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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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n. g# I2 v) K" y$ a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2 M* ^/ U8 I; B* i' V5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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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8 D9 L" N; I/ Z3 t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6 s: W/ D/ g( m7 F! i9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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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9 |' |* ~2 h0 j! t" `2 ^  w2 z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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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I# y' O" J/ T: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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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9 l% V) F9 ])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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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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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結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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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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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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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8 o  B) B7 a! ~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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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E6 `7 J+ @. g+ G" H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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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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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唔。”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3 v) M3 u4 p7 N4 b5 L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W0 a) i2 G$ x6 a: I! ?- R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H) \* r& ]3 e9 x: y2 S3 L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 B0 t0 k9 y2 s* J,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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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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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9 o9 v; w9 V) U.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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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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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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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可太好啦。”; M4 f: _' }2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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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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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L/ J- z# u2 K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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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8 \+ k" m. A) L" ~* L: D2 F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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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z3 ]5 R& z& f% Y0 a# ~* r

“那．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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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  V0 u- C, u/ b$ d) X' n

“嗯。”9 G) V) I4 P& \3 _5 |% T: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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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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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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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f3 o, B+ [+ U5 K! p2 i

四4 U) K  J4 P1 x,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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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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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L% Y5 x! X" x1 l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6 D! r6 Y2 c0 I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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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7 U0 q2 _' V- i* G'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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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O3 N  z$ k/ m9 w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9 n) P: i' q, ^1 u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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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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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F& Q5 a( z# |$ |, W1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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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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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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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2 }9 F$ }. F" r4 m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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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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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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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5 B) s. y)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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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F" _9 e$ K% Y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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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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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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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3 x' B" P' a. P5 ^; v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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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L6 N# K* @3 w6 w! f) Q7 w3 b6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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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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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8 O% d; X+ V5 J$ ]1 l%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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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N" A: |0 A$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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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t3 J# D* M/ i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3 v, c+ k% h4 o" N" m: @) c' E

“只不過什么？ ”3 j7 V& e5 f' {) b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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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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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K3 p, h/ t9 A! Q- I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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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惠珍答道。: J/ {; g* F# y$ ~" J4 W) s,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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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 p" r+ s  A. h, e& j9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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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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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3 Y+ w5 o3 Q7 X4 ~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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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 U! a# m6 C/ G7 d  s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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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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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0 a7 T( |! T.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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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在寫什么？ ”

“祭文。”

“祭文？ ”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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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6 [* ]2 O& Q1 D, ?. B7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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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X7 s- J3 w  \  b$ K1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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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9 U# g7 x0 d4 ]* V#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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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d4 C7 m9 ]  ?& F; K. i& K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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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1 w; }% P) E/ |. B( c3 i8 C5 E/ }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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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 H7 \; f( z% P# F6 t8 j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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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1 H" Y6 `& d- S+ p9 X+ i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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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1 x# x% T: |0 R6 b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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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B2 R; G% h" d.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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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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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2 [2 h: X5 n' _8 q  u% |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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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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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 C/ O7 u, o' j& {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7 u4 @1 E) V

“把這個呀……”! y, g2 v7 c( [6 A$ B  l2 Q) f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0 O5 Q; b5 f7 S3 R/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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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7 A& e0 y  c# O! F2 I. \- i# S* L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w# F. Z$ h* B) p$ f$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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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a$ A, D9 z6 p$ U  @  a/ f* h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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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9 m' X4 W- Y% F; `2 G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o8 X' S) ]; o+ V' x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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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i& T7 f!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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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X" M- `" y2 R3 Z$ B/ Q+ Y

“又、又動啦！ ”. T$ P" ?$ q- [5 _) t- q6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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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

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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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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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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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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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M( S5 M$ Y8 Z" T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Y% L5 B$ c- x" J; E-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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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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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1 C$ p1 E/ o$ Y, j7 K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1 F3 ^2 x$ h9 z; J9 P3 R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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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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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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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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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好像結束了。”. I: i, n/ s% P* E. T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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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0 t' |: p) Z3 V: s+ |" g, v7 t( h* p, C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5 i& B$ E' H) F4 `1 X5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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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0 I4 z1 O$ P% X5 X9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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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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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a; q. }& ~' E

“這是什么，晴明？ ”6 e" s. I4 z% x, P&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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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4 E. k$ z* d$ ^4 F8 p% s! Z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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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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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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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k' L. |' v) M: D$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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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讓它動彈不得？ ”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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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6 f) a# ]+ t% j( R; F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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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q- q+ E  p0 W/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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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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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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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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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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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E8 Q; N2 O3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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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P; a7 O6 H$ @" c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L, K4 l7 e( y, F! _% d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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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 b8 l1 S0 A8 o" a4 @) V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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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 V8 \7 n: K' p3 E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l  S7 q3 w/ j, Z0 A4 E+ m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 X. R! h- Z( R2 n5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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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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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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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六4 W" [* k  ]$ w$ I. ?  ]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 T  J$ Y4 b( ?6 A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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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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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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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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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v; \7 }  T1 t7 v. S3 ]& f6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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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Q' V! Y' o1 {7 ^: i- M# l" ?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7 [$ }& a5 c0 e0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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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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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2 ?6 l: v- U.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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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9 K+ i6 w" N: v! O8 C,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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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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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I  p8 f&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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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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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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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9 ?6 T* Z  G3 r

雙足赤裸。2 @* ]# K* U% A8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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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3 Q, W6 e, {)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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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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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C! C- C& P8 t* g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g6 B! U7 }6 ]* J  o% F- |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2 s" N* U( j& m0 y( [: d1 G( M

“想知道嗎？ ”: l4 F) O( _" R+ r) W! H

“是。”5 o+ D/ q$ H5 V& C1 Z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9 {% P" Q# U  |7 J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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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M0 G! B! |* ^: D( G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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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b9 a- e7 G3 K6 f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2 }; b. p) J# h1 |9 q- w) [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A& n3 ~' t( u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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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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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3 W& ]2 h9 W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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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Z4 H+ s* ]  S0 w+ f; F;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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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G- L3 k  n( [: H& t8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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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x6 I" n0 R; d2 Z  W+ `% e9 h* [

“是。”: k# _2 E* t. K/ I2 m& G

惠珍點點頭。3 b" {; v# \$ ]" }8 [$ O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智興內供奉做了？ ”

“是。做了三次。”

“三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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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驚呼。8 v3 B! r8 _, u2 S7 B. G3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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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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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5 I# J+ A1 v- U! J4 @"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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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U( X; W9 i5 w% |' i# @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8 N+ K& {4 p% {6 |+ D2 n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p! A/ D3 j7 s! O.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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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哈哈大笑。0 y4 F( J0 v/ Q& j1 H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R' @* T0 X: z# o# W6 r! O& w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 k/ B( k# {& v8 o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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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h3 |8 Y  S& m- h* j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4 e4 H$ p$ S$ s. [. [3 g1 w  r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W7 ]5 J4 W" R0 t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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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m+ v* m7 M* X; z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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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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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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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 L$ v- i+ s& r* S) \* V3 E; n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 P/ _  c, L0 @' S. u. i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F- ^( T! }8 L. ^: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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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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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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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真的嗎？ ”# I9 x9 ], @9 @3 \  s- x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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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n3 P  t: u: g8 Y$ Y1 P1 [

“啊！ ”% i3 \; I+ t! Q+ J: K3 J9 \

惠珍驚叫出聲。; T, j9 |$ R: A9 u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A2 q  a- r'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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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 f& a* m+ u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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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u- p# q" C$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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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E; l  h9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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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L1 a9 O* y& ~, r/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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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0 r8 K; ?. S4 e; H) A! j3 z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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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6 F; \0 C. p! K& [  o( H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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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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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飲酒。# r6 c3 O: Y  h5 ~9 z6 K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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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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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h- {# g, }: ~, `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v1 w" d' U/ K+ L$ {9 Q: N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8 S3 f' S4 a- o8 M  k+ w3 `/ S2 M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F" e' G# u"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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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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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t% l6 W  K: [0 ?" o/ c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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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5 A4 @1 o$ t& a' B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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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Z% C# F8 S9 J0 h" N

“你說什么了？ ”; O6 Q+ G; ]9 n%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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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2 K: ]1 e/ O/ ~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i& d, C' b; i) f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1 {% z# E5 Q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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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啊？ ”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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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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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4 K4 L. O# A7 F" H- Z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v& S. g. m4 h) B

“這到底是什么？ ”, d! Z! g0 g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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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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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2 Y; G  g; D6 j7 o% c8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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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_: _  ]# c" F, z7 n4 L# }0 [  x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用這個嗎？ ”. \3 X. R( @( N+ p& l) U/ A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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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孵出什么東西？ ”$ e/ t7 x" x. F" V9 Y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i' I3 H$ K  c5 s! D; j6 M: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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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4 g! [1 C0 _% R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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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9 P0 R; k% W+ X( E7 V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K- ~7 O% t# T# u1 n0 C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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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e( K: N& d$ \- N8 ^2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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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5 m* o% W6 r8 {0 g# z

“這怎么可能？ ”0 N; y6 b# {; r1 R8 b5 w

“值得懷疑。”# F6 B) v1 x4 `6 a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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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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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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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 B! m* A/ f1 a+ Z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嗯，是這么回事。”6 P7 N. G( C; c$ O5 H  a5 R  I- A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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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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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0 e! B3 S* {0 t( |

“真的？ ”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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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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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P' _  J4 T9 G0 m+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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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懂。”2 v: [8 S: E' I. G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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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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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0 ?9 R- P3 F" D; y% y) e;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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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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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b$ ]0 b$ U6 q6 s8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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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h2 q( {, \/ k, ]. I, ^: {0 q7 Y

“我搞不懂。”- o# E7 |; [/ X( D7 L- S

“是嗎？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8 M/ y1 e. m*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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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就可以看見。”  N+ w8 l0 s: V/ o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0 G+ W, h: [2 G. }' M5 y; n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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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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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R$ j+ O& S1 \3 R4 f" O

“那么，你不害怕嗎？ ”7 a8 y5 t! P! _, x9 S- l$ o

“船到橋頭自然直。”% S. y% \  m- z) U( H' z8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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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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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C+ I& f# k: O  x1 C6 D! R2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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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要起身。

“是我。”- T) a$ g- M; M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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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影子答道。! G; h0 S: k8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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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N9 t1 L0 _0 B

“歡迎。”

晴明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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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熱鬧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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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I/ ~, W1 p0 e/ \" G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N& n5 M2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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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喝起酒來。6 w" x& c5 P. o( }8 Y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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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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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時間在流逝。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博雅，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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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3 ]/ W9 S& ~# K  \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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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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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

突然——“來了……”& h- H, L( h% E2 l7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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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道。% s' |6 Q7 w4 Q2 m'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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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8 v: ~; a' n-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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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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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p' ~# v1 ^: X- b' R( ^6 R4 e$ L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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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g( c# @& {- g/ U/ A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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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1 B* m* h* z7 R% s- t6 ?4 G, P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i7 m- E! ^5 h6 f: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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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j1 v# T3 O- \! O# d8 q1 `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8 h" h  w3 R3 P' H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q+ z; ]4 K! l& W" k#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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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7 i$ j/ O+ q, b7 g! v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 ~0 W- W9 n: {; {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7 L$ m" [1 C8 k! ?)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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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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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l  r: k( v+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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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7 L, u* S2 e0 L7 b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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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p# g" S7 C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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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了結了嗎……”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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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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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 L% E+ N4 W7 r/ F1 ^0 a% ~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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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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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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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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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z! F" {1 h5 m3 Z: v* k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f7 j1 \5 _+ U# f5 V8 q

“真是太絕了……”4 G# n& h3 y$ I: P8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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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8 y8 y8 w4 `- k6 N$ r& n& X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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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3 v2 N3 O8 }2 j) m4 }: e$ }

“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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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o* x* B0 `; J+ _5 e

“喂，晴明……”/ T, y2 Z$ E1 f'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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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下次再陪我玩吧。”* s# ~# f) Y$ k) b6 _& x  w3 e$ f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I7 W' F/ `  b8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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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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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4 m* s" G1 A! X. E4 Z% B1 ^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2 q  j5 y" F+ R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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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b( y  K# i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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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2 p! n5 z1 Z/ j" ?! t' i" W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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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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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D+ w& e0 j/ d2 A) Y
% D1 ~* E2 q$ P+ Z6 N  w5 Z1 @" I+ o& V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0 m' M* R* b+ ?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k/ B( l- _) w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g! ]* T+ j5 W0 y$ ]
- R# f+ X$ d/ I) |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8 M7 g5 f4 ^+ Q/ r; K
7 u; I! I. j4 @2 P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5 I0 J5 p. c9 G0 W/ o2 g7 N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1 {" c2 `3 `8 R" ^; J- G9 T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6 k* }. L+ E5 V- H* e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5 a. `; q. y$ k" y' l3 B; b4 C/ U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g5 P* {  g0 A" Y, Y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3 D4 U) H; N' g: x3 i1 W0 \3 L  {
8 S$ ^2 e( c( f% X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0 u8 w; ~  J$ ^
) [/ k; T" _4 U) Z& Q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5 Z; R9 M6 x+ \  x; y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9 O' l" M: k. X  U8 m9 w8 [' r; f  r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f+ K- r3 w. s5 S0 i' _

0 a2 }' u+ |7 {$ n6 j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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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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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l6 z2 `+ E( a. v

一
6 a1 `; N0 G1 }5 }+ p
暑熱。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a4 |/ Z) A1 W, I  y

院子裏夏草繁茂。/ a% }5 O3 E2 R* Z, X# `3 b0 e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U! x/ z* \( [3 ]  k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3 r- d. p5 c  S; H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 `+ O& t- H* U" X4 E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d1 @3 @* ?4 a

沒有風。7 R8 @' I; N) s6 K9 [5 T/ x0 K
1 }' V$ ?% ]5 j6 e" a# F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 v2 [2 P1 L! ?4 v" Y. J8 T% t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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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8 G1 K% C. F( S# M7 _. O: r+ W
% P2 U; [. |6 |9 `) b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s5 W7 Q: h! x  C) j! V0 R: ?0 t& N
0 s0 \& J8 r- S7 z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N9 x4 J* Y5 e( @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6 O. e5 M( _4 W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h* v- d# z. K  g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y/ v1 F7 O1 X( I

“夜晚？ ”
8 P6 D% m  \" W# L9 t1 S2 P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o2 S: u; \0 U. ~" z9 Y! Q
" o/ c( P7 L  F4 g1 g
“對對，的確如此。”
: _% d4 q. I6 ]. G8 V0 B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 K  U8 m- S; i- f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V% k  d& a' V; p. P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 O' G5 d6 S9 U+ `# |
  B+ `) e2 A; w' l/ u
“不行嗎？ ”  I5 [; U& c+ @. Z6 x: E: ~

“這個嘛．你說呢？ ”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噢。”  B: N6 T5 G" l
3 k2 H3 \" b4 @4 N* p# x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 g! c2 H, X5 e) H; U: ~" y+ b* U
“聽說是吧。”# _" R9 C; K4 h( z3 i
, C8 ?9 `5 R7 f  O/ }* h( j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8 u1 \$ ?. B2 x) _! i, \  b* L8 n
* V" n% d8 k2 m4 i. }9 ?; @
“是佛經嗎？ ”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 O( k9 c- F5 w! k+ |: M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4 h+ D, I+ h" a9 N. w$ s" C! s. N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f+ ]2 V4 o0 _- r' K

“什么意思？ ”  y4 j0 _5 P% D# J1 F$ |: x; ?4 C
* I% O6 R3 l  ?/ g& K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8 L5 b7 v- h; R/ y4 z* Y( i  s
  K7 t8 w1 e) i$ {( `# p1 m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 n0 b5 C. }
% ]2 @* v: N) j) s" q9 M/ k* Q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A' ]7 x8 h% W" ~6 W* B2 U9 e; f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 M2 x3 r8 ?
9 h  p. [/ K2 `8 Y/ d9 p7 ^
“對呀。”; c' M2 b) y' r) C: n9 k* O1 z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3 O) f2 ]0 Y8 n$ o1 J
2 D# ^- v7 m, a
“什么？ ”
% I2 X" J/ n& y7 T+ b& B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 Z  C- Z; F! D: ^7 C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5 j) X  \2 x) F1 s/ p

“人心？ ”4 b" V# I4 f% r! P; C4 x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 n4 d2 m0 l4 A! \6 }
“但是．空海和尚……”0 e+ E2 }; H" O
/ O. g+ c, j/ j% s3 Z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 F: x9 ~5 A4 ?, _7 e+ p; ]' c& x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不是。”' ]! }+ `( W* d8 @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3 h) R8 s5 u2 M6 ~
“什么？ ”' O5 S0 O, P/ \+ G# @2 I
4 `8 p" `6 Y8 l* S5 c+ C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x1 K9 {8 V1 {5 W
) A% Z( i5 d7 n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_; K3 z  g# C
9 e4 M$ V4 ~' g  A$ T$ g1 I
“知道什么？ ”# _# H: C3 p5 k" i. U( X1 L! J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 K& Y  i8 S; @3 m) O
“怎么說呢？ ”* x' |% {" D) v4 ?8 @: B

“是什么時候？ ”

“該是什么時候呢……”& \6 l) u0 z+ U/ t% Z; F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K( p1 b+ h5 l4 R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K, F( n) J, f+ d7 G

“是嗎。”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 @! y" f! P0 R6 |' [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呵呵。”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a# a( u6 v2 I! P/ D$ b3 y  G3 g
& u; K3 S3 M: u( t" \) h9 r/ h0 n; h
“聽著呢。”' ~/ D+ n4 R* D% f( h
  @: `4 ]" c- i% f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S5 a" R! f4 N
% d8 \6 e" ~8 J9 d  ]4 v
“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v/ B- Y  A5 s8 K
/ [! B8 ?4 k& B& X- H, H# B
“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3 i6 D( ?6 K$ L# F* }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 I; \. ~2 S6 J
4 j  e. q+ x& [& C0 u' e4 J
“兩個人？ ”% R. z4 ?  t" r5 H# h6 z2 [, ?& K
  R) @+ H% n. z) m4 a- o
“我和你。”: q2 ^, d1 Y- k5 X  T6 p3 `$ g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z5 P4 O! L* C  v, ~! U' Z
7 U  o) h3 }; Q+ ^1 y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 K- g/ a' Q9 `
“今天早上？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 ^! ^, ^0 }- U7 ]
“我也去？ ”
& [2 i  S6 P. X- G9 O6 M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N6 e  W/ k4 l
2 n5 l& I5 J4 J& T9 G
“但是，事出突然啊。”
& |5 g" H* D" j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 _; _7 C; l! A6 J8 I7 C; y
“不擅長？ ”
( e! ?, Z* e" x. W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 n' e9 [2 O. Z& a( u1 b, ^

“噢。”/ L2 Q% ]9 N9 l/ ~( W# I' i
/ x! e, I0 L9 u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7 f$ ?2 A/ y5 X- W) h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w/ w3 ?: g+ i7 g) B$ ?4 y
$ X2 h& e* O9 M
“是這么回事啊。”5 V. M" |$ o/ u; e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1 ]3 {; m) B( k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 u% r% ]# ^' b$ [0 \8 S
“是指我嗎？ ”( }8 w' i/ `; a* A/ m- k2 b3 v' u
: u' Y- t1 X0 E" `' b( R: h,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B+ ^" H$ N  ~0 ~3 n3 ?4 T  E
8 J: n: |- n0 B. Y0 M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 r" s+ e0 V" z- J$ C/ w: Q
“他的確幹得出來。”- E) t6 G- |+ G& ]# W( X+ q( W
0 A2 Y" h; K3 k4 H2 E% V
“沒錯。”
% `( {7 B8 d# @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Z- N7 w! e+ x* [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9 w' J3 C: m( Z5 S3 F& l- E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p, q9 k, d# y# |# ?2 X) `

“究竟是什么事情？ ”- s' R; `8 N! A8 l% D+ e9 |& W* X
/ U- E5 K  ]. s2 H, ^6 I
“據說是被吸血了。”
( p' J) f/ F; Y" g  ^9 `. b5 g
“什么？！”
9 O- N! @# C7 m" v
“被吸血啦。”. @, `" d- P# p' @- D6 H+ n

“血‘”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 @$ Y" u- R8 V7 C
二, _6 o- M6 D5 q

事情是這樣的。! _9 V  {8 r- }3 o. P
) v3 ]1 g4 z6 J- u( y/ k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1 Y, s5 E' l( K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C, ^; l4 G  `1 Y4 i( D/ m# Y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x2 U3 f& J1 I3 b( g
5 B/ z$ x% {. R8 a0 M) K
“你怎么啦？ ”( U" u- B* w8 h& _' l) E
! I+ [2 Q: ^  h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 P* O* ?; [! f1 J6 z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9 {* r" F7 w! i% {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q3 W9 q) o: I2 X9 m2 e
# D& \' ~- k4 j* H+ Q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O  p" k9 z: W- d8 X' d& V$ j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Y, C+ Q, A3 S" W' s
+ h$ z0 j5 R, A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M7 x6 C*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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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7 S4 ^0 r+ U- B+ \! ?4 m+ |1 O' k9 _
; f+ B: w7 i+ \5 d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 v/ A  d. R2 n' B! E; a) x2 D
“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1 ^% g% p3 b& V4 k) r: A* X$ q
% m+ }( \3 }0 D* Z: U( ~: N2 D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6 y! X' C4 I- H9 U
) C5 O6 z$ l4 `) I6 P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8 Y6 }" B0 i8 M3 g/ }
" Y% S2 d( S/ \$ F/ i. n6 P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3 H* [& ^& q: z2 t  M
" \; ~7 F! z+ H* J- V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B2 X* j2 b3 t& Z# \: n' I

深夜。燈火熄滅。
% b% q8 U  _) }# l/ Z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8 D: }  K, c& C/ f
# A* l$ A& k7 k8 x* T0 W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v' k3 K& q  ~' i8 t0 C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 g; V- a$ O6 ?, W7 v6 x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1 S) S& O5 Y, z# E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o; \7 X  n4 {% t2 Y* P' ~6 G% P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 D0 h9 n& D( E3 X: l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V( }- @; V# E  P/ r" U0 r0 ?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 U  T( Q1 \, {0 T
太可怕了。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 c  |, m5 S1 X/ a* k" X# N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q1 y" j- L( ?6 A1 f4 U: E) b+ H
“怎么樣，去嗎？ ”
' y  t4 g) R7 C0 j& S: \
“我也去？ ”

“嗯。”3 m% c: ?) v* ~" @9 D* L$ x

“不過……”, B" _2 A  l3 L5 G3 a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6 L4 S8 ]8 \
1 K  z, J- n$ X3 V
“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0 Y4 S1 e: k. f6 S) c

“嗯。”: n- w4 w4 ]7 _3 T7 }9 W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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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c8 X' C; M& z) P# X5 ^5 j, R
9 p$ \' V( v' o
“動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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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q( q  Y) Y8 W. ~4 x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v1 z( U) {7 `

三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2 Y. C( T' @! v; @* O( |9 ~1 m' T4 l
& B8 x. Y$ r" A' U' E& j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k- e. _* v( M. d7 T4 L6 I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E, U/ m2 [' n  H. t5 v/ Z. L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3 ^0 A& `" J& l! N/ w! J8 U' r
“那就是說……”

“什么？ ”; a. r3 g3 l3 e: p" v2 E: I) Y
9 h. u8 `- d- F1 x) w. }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F. x0 S9 \& h
" W+ n7 s) _$ \; h# C3 ?4 e
“是的。”
$ T3 D* p; J8 q5 S1 P7 U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 z+ w- [3 I2 Z" t% m4 q8 A! W8 x
“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真是不得勁。煩。
4 X$ {' s( u2 R0 d3 Y7 o- F: N3 K( j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2 m6 }) t- }, N7 X* r
* Z  z5 X& x6 }. Y9 A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p' i% r1 }* J" Y6 Q
! r/ Y5 S' X# x8 i# u' `" a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a9 i- g" A7 T! r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h4 |0 g" P7 M& R( B

“那么，我也一起來……”* b6 z0 Y) O2 h2 b1 }3 Q( s. U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 p. z& B$ P(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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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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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m! k% r; u3 i+ C1 p! P6 k5 I

黑夜沉沉。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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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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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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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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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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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0 [* n1 N8 U2 R0 h- {+ f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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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p! ?% W! _% V- d% `7 Y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8 h! h$ b$ s+ t$ s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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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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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

博雅壓低聲音說。/ L6 j/ ?1 ^+ N8 o( a" j3 W

“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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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得很幹脆。% w' a9 Y6 r6 g) y9 m6 k% P7 F* a

“你不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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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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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4 I2 z5 X" k( x9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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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Y/ D6 r% _2 N, c1 t) B

“這不是很可怕嗎？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4 l  L1 S' @! }% C% R- G) ?+ c, k

“沒錯。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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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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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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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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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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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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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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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關鍵在這裏。”% W6 ?' X7 {* a,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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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哪裏？ ”" a- ^2 u; v. \# t: }. I3 s
0 ]: b$ }7 Q% J* _% N  r: o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2 \0 Z' u* Z4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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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睡著，博雅。”

“我？ ”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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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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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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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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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沒瞞你。”
6 [; w- [4 w1 s. y
“但是．晴明……”) v6 K# J; s) h8 V9 k1 I
; |3 G! J) _# G. @
“什么？ ”& H. _* ?/ j9 \: a5 U,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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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 Q+ C6 M  F2 v$ G! R( k

“總是怎么樣？ ”
1 x( U9 N- z9 ~9 w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x, x% h1 Z( I$ h1 E% @

“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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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你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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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4 T  H5 D  V/ w: ^- w9 ^- }& G- G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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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V( Z& C% q+ i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h& z4 R$ Q; V- A# q/ Q- D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博雅，察覺到了嗎？ ”( {* l/ r1 h! f8 a! S/ i: v( e3 `9 M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P% H# |7 ]- L+ Z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1 }2 P7 M( s# ?) O# V1 y# h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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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p  |5 |8 c' D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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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6 L% |! a%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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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人影——女人。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 I; H2 O, L7 T

“呼！ ”" E6 j+ ^! {. |;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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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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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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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是她？ ”博雅問。( W4 H, G' _6 f- i% w8 A

“對。”

“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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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S4 ?7 w; Q! m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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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7 r6 U: G3 B9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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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3 V9 ~6 U! {+ g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Z4 K; u4 g- B5 S0 g' E: k9 i# s
0 h# N) E3 G3 H6 A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走吧。”; x7 F3 [4 A% o0 u% R! L- w2 J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1 y+ h" p7 U* z' Y3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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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0 K( ?9 c9 a; q. b$ g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J1 i$ a7 W0 {* a9 V
, R% U" X$ ^) N$ n
女子站起來。3 S( O1 b3 @7 L5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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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2 m* Z  ?' O. F/ U7 G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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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 F( m3 S; z8 S2 m) Q* o8 _! x2 t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K8 V; X6 E3 L$ ]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3 f$ |% v- M8 E+ C
“明、明白。”/ m* _* d" ^% p5 S&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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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h# A6 ], ~- N9 F7 W& z6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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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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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葵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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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c- Q2 I9 t5 k5 a3 J3 Q; E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D& i3 I' b. ^; `/ }4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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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1 @5 S7 q3 ^! `+ D6 x' z$ n6 m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5 U) q' O3 f# }. c% R" ~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7 y. |3 u5 b4 v; s+ M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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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4 n, z4 C. I2 l( J/ V+ B& b! z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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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邊還沾滿血跡。9 _" H' b$ Z8 L& k7 r. _9 p8 P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m/ R% t  d% X, ]1 F$ {

“讓我來。”5 G4 K9 p8 ?' b2 I5 r  ^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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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5 s8 a" S% R7 s  Y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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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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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5 u0 s  n8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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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8 }; U, b0 s8 w( z" F2 V* E( a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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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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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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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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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4 Y( H3 c7 b.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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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D8 i1 I! k  l0 o
) N$ c) A  w" b5 Q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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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8 Q3 e6 f2 V$ r% I7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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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果然不錯。”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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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f2 h0 \6 x; J, g" t# T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s! N0 z4 c. l7 j. D7 t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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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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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4 {# F# l$ T4 }+ u- g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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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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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1 Y  `; _$ @# W8 Z, M
! S0 h3 w5 L5 a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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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g+ A' k% Z3 ]$ P9 h2 p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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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t. j% z% |3 H+ u. O6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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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f. s& E! B# F: G4 l8 D9 e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7 G/ i" r5 e. B% N8 w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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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y; E" F3 Y. S2 @  d6 f' u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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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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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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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n/ \: k%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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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4 u0 p) [3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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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6 C+ e  e7 X' ]8 @

“) W- h2 d  e' v$ J' o1 C( b

“說過什么？ ”: s) ?  \0 d6 U+ l!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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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S# a: x  Z% [7 q& T' B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R" ^$ ]) t' Q7 G! ]" i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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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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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0 R, T8 E; W/ i2 R3 P7 E%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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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什么事？ ”$ Y; C+ [- F: q- n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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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太好了。”2 D* B7 v, L) c) O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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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9 a; u3 l&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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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Q# [+ o3 k" _! o! Q$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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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他那么想吧。”7 J% O$ T# z9 h( F1 c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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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3 y( N6 s; j6 w& R

“會。”: ]' ]" b% A5 r; ?# a- B'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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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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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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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2 C+ n  ~1 W3 f& ?, ^

一
3 L2 p+ ]( K, ^. C. B5 A, q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6 e* p, B% X% y; V" e( S/ P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e& U) `" u. B+ B4 ~3 H
8 T& h# R) Z/ }6 k' x9 ]* n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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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 [  Q5 n3 {( o$ Z: D" {1 ^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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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Y5 {& \4 a6 k2 P2 _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2 k& l% W, l* J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5 P' H  ^. V* f: l
: t1 N6 s; v. \& K' R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m: J& I! s9 s$ W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B5 d- J- t9 t4 Z, r% {8 J% W

分明是明知故犯。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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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就相當於這樣。8 H/ x& W' J% |3 r) a% V) f* O1 v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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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5 J  [' Q: |; {( ^) N4 P8 a1 ?7 d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j+ Z, ~( W- `8 N% _6 j* z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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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b# |( E: y+ T: j* e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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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O, l, D7 l4 c, }8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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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Z+ I7 e3 t8 C$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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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 I2 M+ g8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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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8 P1 o( Y0 e% B# N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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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d7 {$ e1 s: d1 P
0 S( q+ \2 W/ C, Y2 V: T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N' d) c4 l- |4 u* N3 l
" N+ p! f  m3 ?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4 Z& E5 Y6 b; x% R' k: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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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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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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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 I3 C+ y5 ]; |+ q) s5 C2 })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Q- _7 ]1 U0 G7 H.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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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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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 `0 l: C7 t, ~& C" ^

“嗯，真好吃。”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d( l2 O9 k# _9 V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9 L# p* \( S0 X8 ]. }
“好的。”3 b$ v9 m+ l2 C1 h/ P7 E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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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u( g9 j4 R; c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0 P" H6 H# v, U: d; [: M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o' n/ `7 K4 L+ |' Z1 j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w- C$ F/ U1 {" Z% X, l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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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G6 d" ?; i- o- T* l, X& R, g3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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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與工作有關吧。”9 T- }; U' _0 E5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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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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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 z! [9 i9 B' y+ {( E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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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誰托你的？ ”9 U2 r+ W( `3 h! Z
& b0 a3 h8 g$ r) `4 z4 t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C& }% {+ U0 ?3 U2 y8 V

“正是。”9 A) K- b4 p4 Y1 v# M
( i" o3 h; I& F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c5 J& m/ L1 D+ e* N, e

“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3 K: P$ ?6 |% d2 _/ h) P6 g' q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 O( s/ n% [/ J* O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n8 T: y5 L! ^( D, n! h3 E

“噢。”1 |2 f9 n" y6 W# d1 [+ N
( ~1 a, t0 k# _) O2 O6 P1 J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1 ]/ q( ^+ B7 H& ?( N3 ^' p5 D
“撲地巫女？ ”. C3 w( S$ N" ?8 x, E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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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L+ J) Q* I8 l

“應該就是她。”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3 ~+ Y9 I# A8 S, ]) o+ W, q! R
( d* r5 D3 [* _9 E  b: @* g1 }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 Z" U/ i& H$ g- |2 V
5 j3 z4 N+ b1 D9 m$ I; f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那是什么原因呢？ ”2 x+ x, j& O" {1 G. x# @2 a7 P

“這一點嘛，博雅……”
0 e, x; S. I8 S+ \6 v! {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g& K% ^; d. a* P0 b: S

三, {9 H- K$ T8 x+ \% [- F; v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 k- K& \4 V0 H: z$ ~/ M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 _9 Z) r, Y7 C( b
“你好事將臨了。”
  L! y- x& N* E
“不是女兒。是兒子。”  m3 t; _9 ~( E2 D- |" R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s( n1 X& f8 m, h, o5 C- s
0 `* Z( V9 w. Z+ l$ |8 x: c: q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0 g0 p" ^0 p! _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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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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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O5 u5 Y$ s, h) D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3 i/ f3 K" {. n5 `  D7 n$ j0 F
7 e' T7 z7 T$ Y- @- o1 Z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6 `  y. S2 A( [0 }$ F5 b, s0 N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8 ~. G( S& l+ S- g. `1 U; C' ^+ G9 r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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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T* `% E8 t/ w0 }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Y6 V, S: U* _& d( ^8 K: s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9 m5 ^% _* l' Z) F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g" r$ H  K8 v;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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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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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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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4 F: n" t( F3 |  \* e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0 _3 Z- l4 ^" K, b7 F* U
3 u1 I# H. I! A3 k2 f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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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5 I3 w2 f$ D6 N# f+ R0 E# M
; S8 M0 F8 S2 U0 K* Q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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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i3 z" o3 @4 n2 n4 ~/ o
$ K; L5 m6 l4 E( q( H
“是瓜。”. n* |/ h) f2 l% W, R  Z

巫女說道。  n3 L& ]9 V* D! \% f

“瓜？瓜怎么了？ ”1 B5 [' h% C$ [8 a3 c
1 R) d7 P8 l/ z; o8 x  B  D0 I" ~
“是瓜。”
" X$ j) G( I' e. c% ~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2 ~) _7 o& Y- R+ \: T+ a
. Y  {6 M2 G0 E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0 O* S$ _$ w3 ]3 P
, E6 I) p1 k; g4 N& U7 C9 f4 a
事情就是這樣。" r' p* o' ~# L9 S$ f* c0 T* h3 k
4 Q, v: a& `- t. D# G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d2 a$ G! g3 {0 {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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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4 ?. [) e- |2 }8 j9 K) X" ]: ]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_" @2 C% r/ D! B6 |( P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a/ w; E& S% k' V1 B" F; T6 |
$ m' ]+ J! m$ }8 q( E6 c# a* U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有壞消息嗎？ ”  w. q/ E' O" \+ Z/ `7 \

“沒有。”7 J2 Y! h+ F; s" c/ s
, |* y7 |$ u" h4 L5 b' {
不知道是吉是兇。. m7 m3 o% u+ y
/ O- C0 |5 d1 @5 Z# U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F3 j- k2 Q' F% {2 N' [* O

巫女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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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X9 n2 v; L8 Y0 {
- q1 }- [" s9 S' m
晴明對博雅說道。9 [% M$ x6 ~$ q% L/ h+ k# V+ I
  P1 u8 ~2 ^' y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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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博雅頗為讚同。( h. f4 J' r8 x7 \, R2 N

“怎么樣？你也去吧？ ”, W) @$ \2 S0 k0 W/ H* a" _8 @

“我也去？ ”7 h5 }$ B7 ]' T
/ ]( C& S& v. Z* m* a, a8 e
“對。”! p! v* Z9 U: @( ]
0 J: i$ ?/ ?4 l6 D0 l5 t5 K
“去兼家大人家？ ”5 b- ^  m9 d9 C( ^* S) f% ^# ^
/ K9 V2 K9 y" N; f$ F! T
“當然。”4 p0 w# x  S% c% R

“我去好嗎？ ”) T$ o8 O/ I# G1 a$ i
9 r0 Q* a' P# Q' [) J8 U. u2 `: U1 N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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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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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好。”

“走吧。”7 Y" S3 Q% \7 p9 e( G% {
: |8 v) a( \1 S- Q+ l* f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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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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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l) ~7 e$ \8 V2 L) i# S
3 y* n- B0 Z; u/ v8 |- k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y& g( X- s- B6 h
% C5 K* h" s' X1 B3 B- j9 J! @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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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9 |; [7 `- o7 M$ j& b

“請隨意。”, C/ t: u; A+ }5 X; m' L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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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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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 B! r: Q" ~8 X! H9 c8 D
“呵呵。”

“有問題嗎？ ”" U$ W+ w; E# K
$ b! V* H' K" H% G; G. t, ~4 K' v
“這瓜不行啊。”! \' y& T5 o6 N! O* ?) B. J
' E4 k; P& c0 R- m
“噢？ ”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 q3 d/ A, |. O; ~, G4 i$ t. ^

“您是說……”3 z% s5 z& K1 D( Q&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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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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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1 l9 w6 T! G- D, K5 d8 M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A% G5 ]; ~+ |! O/ ?6 b9 I,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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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E' p3 _8 @# T%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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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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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n& Z4 s, E' {7 c) \2 \' J9 |) e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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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g& z4 W8 M8 q* `! L2 i)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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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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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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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7 V. j- P5 c! g; j! ]4 y% y2 W/ p

“這、這是怎么回事？ ”+ V0 {/ S# {9 w5 \& g

兼家提高了聲音。# o- z; D8 h; F" M0 v! n( {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F$ X8 b* ^$ o; \) [
# x( E* b$ B9 Q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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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 G9 l; A4 S% g4 p,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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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 S7 `" C% d+ M7 h+ W! k' e/ N! K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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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5 K7 T) ~) I' B; L, Y3 _
4 B7 ^5 F, m% z% A  m" q8 z, B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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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 q8 v& q/ a2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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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8 A7 s& b$ B+ w/ W* F; Z% y0 B! B" }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0 {& p+ W# W; L( d& W9 k
2 O; ?$ b/ l" V5 n/ q6 i+ A
兼家語塞。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E5 m1 Y- E/ Q5 s

“瓜是向誰買的呢？ ”, r  _, y' M; f- l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0 ]* K  I; }' _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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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Z% P; b9 e& }* d

“拜、拜托了。”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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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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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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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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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E3 Z& b8 J1 ^1 G8 P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Y, _) o* F% o. V* w5 d5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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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R+ B6 K5 D/ c6 N- j9 U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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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2 _- ]+ _( @) n  m& u$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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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1 _1 `3 m9 G9 N6 e2 Q
( K" x, s' b. y
蛇貼著地面爬行。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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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來到京城的東端。# R* P1 _& Y5 W!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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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7 L& n' K) M6 G5 b5 x7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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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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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o, M3 C- a7 o$ J# @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3 [8 N' K0 ]4 I2 c. Z5 p! G1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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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t2 h. F/ ~( C: W0 {$ {# i- v6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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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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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3 }7 @0 y& P7 p' g3 C1 I: o*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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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c) u+ {0 `; i4 f6 K; @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9 |/ x  [8 a7 i6 \, j( J8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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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6 p$ W' I9 O1 ^, Z1 F8 L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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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C% A4 o/ q# m6 T" `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 l1 ?. u5 v8 H' p  l( z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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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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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  m; f& n8 g1 l%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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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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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Q# z+ s1 c$ q(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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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 c: l- x0 L%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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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是的。”2 H' n1 ~6 q' z2 X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U0 H4 W1 U. T- P% A% h9 L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I/ T( H( T#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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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  f: ~4 V6 y7 K0 s5 c4 l7 N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屋內有兩名男子。4 h) |0 m: l0 t3 {7 u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C3 p2 h# [& T1 F6 u) v/ v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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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N" ?  k& Q1 B8 Q& N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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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 c2 G: o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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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l$ R! Q1 R- V+ r/ _* [: n! j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8 b* _$ _'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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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I/ n% N2 _8 O0 Y3 X" b$ B"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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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1 [: `" {,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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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蘆屋道滿大人……”6 b; F  [- P8 }. T8 l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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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沒錯。”- J$ K& V  w  Z; {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4 c( O$ Z  F! u7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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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4 B( V+ f6 }. E* d* b' l: \  N( y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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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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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解悶嘛。”  o) I- @# A( C2 L  u/ N

“你說是消遣解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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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8 J; G8 B1 z. S  d( f! O; e

“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  R/ Q. F+ L4 B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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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3 u7 x" J6 R# K5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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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K; b4 N: {2 Z& Q

“藤原兼通大人……”+ J5 D0 f7 w+ d2 \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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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J1 ]/ G4 ~2 I8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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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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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聰明人呀，晴明……”

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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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9 p3 J$ @) X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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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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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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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 d( N  a; ]( D3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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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此結束。”

“好。”8 w$ G4 Q9 }' `  C4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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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回吧，晴明。”4 m% y! y5 q1 F- U% ~7 k

“明白了。”' ~. O5 |1 T. `; p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  s3 }# ^" f; K" t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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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8 v2 C" i2 h$ x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H+ a) f  M1 M) X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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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7 I6 P# d+ j* D% c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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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好吧。”% c7 C9 w- Q$ ^" P7 t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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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1 T: k& k" D  I: H( I) U8 {
, R! N: P7 T* S, m- E
六$ o6 E6 {* `2 f% P; t, W
: |# ~, R) Y3 u5 j
“挺驚人的，不過……”
9 W9 {* B1 |" \- j1 F; z5 l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6 g/ V) ~% v  \0 R$ g& a
, x$ K7 n, ?5 b' m* D$ ~# H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7 d) }9 V! ]; }' j  t2 H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 \& {$ g# G3 Q4 E9 o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 y  m& t7 v: Z" ^8 h6 [7 E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4 U( J, h* g. p
“這樣比較好。”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 T8 u0 S$ b" V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好辦？ ”- {  ^3 M6 H9 m. A
1 [/ V# Y  x% a1 ~0 _) B  ]8 y: Z- m5 D+ G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9 j4 _( Q+ V* v; x( S& Q
( T% g/ _( y( X8 W8 ^8 F" s
“你說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 M5 V! V" v! c: n0 |8 N) Y/ |
5 B1 `! Y: N" v  e
“……”
1 W3 x7 T, K+ k* r  G: n6 s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 {" y' _1 b/ C$ u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D. V; U# c9 k# Y: V0 F6 H
5 t) j% s+ L  x- d& u1 j( A( b; }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V. y; t3 Y. h( ?' e6 b- a2 j
2 v2 ?- t/ T6 ]% ]3 Z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3 [! N9 `1 w5 {! C; Z0 ^! z( W

“不過，說是這么說……”
4 q/ P; x4 Z- S0 A+ Q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8 J, F! q/ v2 t& h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 l; {$ v' Q8 d% u: @  {% v' c0 M, x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 F, m! V; y/ L
“那是……”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4 r7 V( E- c5 e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 s) b3 z8 J" n& Q
“你怎么了？ ”9 b, ~  d: M: S; F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2 O0 Y0 A. R) F; ?) k( L! W* i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 I/ O, x3 `5 t; w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 T4 O* g4 ^& R  D
“那、那就……”% m' G( A; I, X3 g4 H7 `' u+ I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哈哈哈。”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u1 Z; M, Q$ D/ r" o# `

“……”! C) y  L2 J  h
6 H0 l, T9 [; W& P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 _, \9 j; V) S" ^' A* j8 O% ~

“明白什么？ ”# Y: ~: ~1 `/ y+ E, r
: Z+ ~- }; ~* z) @6 B0 }( D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9 o; D$ G1 k3 z* S6 C1 O  P4 y
“哪有這種事。”

“真的？ ”8 H* n( s' v6 E3 f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F- g* i; [4 h/ V& @#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D1 ~0 y; x6 \- w
2 E: E, b( Z3 A) x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0 p3 M' @! r5 l) Z
* t) r$ a8 H' y# X4 o8 V! K6 [: @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1 C3 f2 q. w! D1 g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不過，還好。”
; ?. X1 G. Z2 v$ M/ G) X9 A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8 S1 |, M: b8 M# F( |" s
“什么‘還好’？ ”; `3 W/ {& ^5 |* p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1 k5 v7 K- J! I9 d, D& D! k

“女人？ ”
  b9 Y& j5 \: F1 V! f9 W2 n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t( w3 t) [# H) a9 J/ r1 o
“就是‘撲地巫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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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脫口而出。  L2 ?  W- y7 x( e* C5 p2 \8 p1 W
: g& a, `2 h2 b9 z4 l
七
, @! n4 g$ x+ ~# `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0 w0 G; ]( e5 ?! N. m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A) a2 W$ z5 X6 G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4 Q' R& X) @& e" e/ ?$ l
7 X) ]3 v1 ~" w: Z: _1 a8 t* e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0 i: v9 V0 E( ?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O$ q$ j' ~0 T  t1 B
5 L7 R! K! H2 T- `, {$ l0 U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u- G/ f0 I% m/ L; t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Y; S+ h0 Z% v
/ C3 R0 h, h) k- l% X5 A% p2 e. D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B3 ~' j2 ]# A: T; a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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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4 a% m' G% ?6 J0 o0 C8 p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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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0 v( O4 M. q) E9 t1 U5 o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7 R0 G: e" Z1 C
9 p4 p. K+ Z1 y  E: i: L# }( K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M+ E3 o6 n& F8 ^& f
# k- t2 s# ]; V' m# l$ ^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 j1 x' n. _, w+ a8 F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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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是。”
- S+ L$ z7 l; s( a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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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v4 q) J' H" w5 \9 _
0 Q  n: ~3 t* D' j; x4 p& f+ M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l) v* j7 q- Q( U  I* t$ g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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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6 M$ ^! [: f" F1 V! c! F% k

“對。”% F* u: k$ `- D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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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5 c( q! j2 m2 a. ^% F
! S6 }8 W( n4 k. e! c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對。”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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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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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0 }2 P7 j( j7 i6 g

八百比丘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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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佔卦的事嗎？ ”; |3 a3 A' E" h* x, L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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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道。4 `  y4 x5 o7 ^$ i2 k4 |6 ^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 `- s' y9 t+ V  ]- T
“是啊。”- X- a! y4 n0 @% n
4 S  Q2 Y" q1 d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4 d1 p6 W+ F% f; U7 v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8 m7 X7 ^  j8 v# |
八百比丘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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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 R$ \7 X5 M6 C2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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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道。2 H" f% y2 I& f( K  @/ U
$ ^* E# g" ?! {+ _3 F2 m) E9 O( O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 [/ s" a1 b6 k. Z5 s) K3 ^6 R

“對。因為我也一樣。”
1 B4 A, g' x' w! c0 y
“一樣？ ”
6 e" _6 \7 @* Y6 f* p#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4 F8 A) C: `" m2 j3 K9 X4 v
1 b: @8 j+ J# w, a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b$ F  X$ s# e0 C! ]
, J* |- b# r- x  s% f
“這像是他說的話。”
$ F. N5 r) D7 [# ?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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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博雅笑起來。, @9 `+ y3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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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W1 d' _1 p) f. @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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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K5 s: p( \( W  n; n5 _: A8 J

“什么事？ ”! t) w, h/ v  {3 F

“你帶了葉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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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6 H2 j& w+ |. E' \, ]. J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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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好。”! h0 F8 Z8 V1 w3 F.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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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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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5 _  N3 i# A; G5 f! E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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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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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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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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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 ^. G: W. h$ ?/ h4 E9 |9 ]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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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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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 W/ b! S9 _* x, f. T7 |*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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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o. G. Z' o: G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y; y1 D" ^1 _2 n" j5 I: D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5 H/ T7 W* R9 C, a
* y$ X. X' \" \( d6 [3 @$ D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7 Z1 S7 S2 Y; Z% F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9 h+ K+ X( Z* N, o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7 e9 x, `" e% A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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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9 [5 ]5 d, v2 ?: f6 e# Y4 g" Y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 ?" K8 r3 t  G$ D4 }* ?! z' u

春風拂檻露華濃
' f, K/ y1 R, X8 u! b
若非群玉山頭見1 C( V5 f0 A, y7 m!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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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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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y4 C4 s; v& m0 k) @, Y4 |
) I- I0 ?4 {& X( Z; Z4 l5 s, S: M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7 P0 Q. e- r* h# A$ g
1 Y& [6 h  l3 |2 g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C/ j0 q! S7 C% G: }6 D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l" o6 {+ ~# O8 u5 }
8 M3 G3 g! F# X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w8 j% O. a7 L" _, }7 V. f" @* K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4 D) Q( l" ]% d, r6 W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9 |4 H: l8 T/ _  N1 }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g* G9 i8 W3 c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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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f' {& ^# W. |- J$ F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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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i' s4 r/ E3 c7 J* I4 X
9 ?4 r4 w4 q) }% Z6 z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0 R4 ]' g/ n" x! c
( W/ V% S4 H8 E# d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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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4 c3 i$ E; \: @: V# B
! M2 w1 m) P3 c- h' |4 W, W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方人不作和歌。2 X0 {0 t# }) O' K. m) Q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4 E0 s' u+ Q8 G8 h
: ^( J  O/ n5 A, d; F: U! s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7 T7 q% }/ }% {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l0 y: ]4 [' f: \: G  q
, c( j- T" R& G1 V# w, h& |5 G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6 U/ b. _  M1 t; K
( l3 l) p* L8 A/ A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1 W% F9 P) T) [6 p/ G- J! c

鶯，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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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首。$ l& y- l- A8 Q6 m9 `

櫻，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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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一首。1 Y. i0 A4 J) B* c/ E4 K

藤花，一首。

暮春，一首。, _! T8 p% T/ k7 z  I%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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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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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鳥，二首。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 i0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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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五首。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8 A$ M! u' Y3 W8 e: m
) ~: u3 ]* u, ^2 M! ^; n. V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 Y% S- Z/ `; K0 U. F  \* |0 u2 ]
“請我吧……”8 Q8 d2 \- _: `7 n! r: u" J0 ]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 B  F: T3 Y4 L4 S9 c/ x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p7 Z: H' Q2 T8 G& ~9 \* W
& o( K6 g  Y6 X$ z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 b- i- }2 a( O; J( v. L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

少式命婦（一首） .  V) X' Z+ E' L( _* `; r  h

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

大中臣能宣（三首）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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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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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博古（一首） ./ U" h/ O. X- x8 F! R. l0 {

平兼盛（十一首） ." u; o2 B9 O7 s
& j0 T0 H& M# Q' R: Q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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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D' J7 H6 o2 u/ z4 b&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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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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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9 Z+ t2 I; i  D4 x. e* T
7 {( w. j+ j; x1 ?" X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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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H6 \7 d/ D! e  f8 i5 W3 ~3 f1 l: ]* K
+ V; v  [5 q7 L4 [) M# A9 s$ _0 n% q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3 J2 u" Q1 U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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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X# e- q) H( c. B"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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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7 |4 m0 A; ]"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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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天選定。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7 M/ f9 H; p0 J4 H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q% Z" ?( 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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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二. I0 k" q$ G5 E.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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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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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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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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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1 P- T& @' C2 Q; G4 [, X( F7 E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4 T7 z; d' C# n% W$ M

時間已是夜晚。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t$ n6 R5 h!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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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芳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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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 c3 }, Z* C* i5 z!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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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R: L9 N9 k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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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6 l; k* y3 y: {# r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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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M4 F: m: J# |; O. s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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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1 N. a; k5 P, J.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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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n) j* I$ E( J*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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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R2 n; ^4 d" l* T5 o9 E1 U

“哎，晴明……”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M- d9 ~7 i) X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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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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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x# V1 R' \. y- V# T& V$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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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j' ^. |- a  z- \*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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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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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A2 p$ c0 d% g,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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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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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嗯。”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你想說什么，博雅？ ”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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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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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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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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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0 m# u$ o- ^; J( I; e2 U;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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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沒錯。”# _- T% ?% s" |$ E. e

“明白嗎？ ”' P, ], P$ c- g

“然後呢？ ”

“‘然後’是什么意思？ ”6 q+ f) w8 x8 j4 I% h
; y2 O% R6 |& s' a6 u, Z3 d, c) ~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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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S7 T* j$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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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9 [# Y+ U; c$ g5 l0 |1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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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e# {: A( H+ C! R. p( O& K. {

“還是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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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起眉頭。

“是咒。”9 [  B+ @4 W) X! |; M  B" h- r0 o9 o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3 k8 v& F  R" m+ v; k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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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D, j2 K# j3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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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M# m0 L  \; N; `  J& Y: s1 }* D( e3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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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x4 y: S  ]7 h7 I, s; M

“嗯。”# e* r0 N$ u9 j, p0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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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Q# l  \! J/ a( u0 \3 g8 i: h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什么是宇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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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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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H7 Q% k3 a6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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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W  F# j  Q. Z2 \. Z: l  |2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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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O* `2 n  v3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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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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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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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b8 S9 h( S8 ~7 o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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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哦，談石頭吧。”3 |1 E; I& \: n2 f2 r

“是石頭。”

“石頭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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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噢，有一塊石頭。”1 Z" G$ }% W/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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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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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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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什么？！”( r, O* p1 ?/ y3 o-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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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k2 H/ K9 z-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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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y; n; S1 s! w3 Y, z1 x( D7 m& U

“對。”/ I' }8 m" a" ^% D& Z/ d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0 O/ F; h  \' H8 g9 ?+ M( ~( M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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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 @6 {. v7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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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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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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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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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T9 Y* j0 h/ n: _# M, Z: [8 x$ o

“噢。”1 ?$ D& E; f) W% l/ D! L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A2 u% W0 m) L/ K/ M

“你想說什么？ ”& }  N' x5 _' @8 B- ]% b& b) w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3 h1 ^! v; _(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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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

博雅勉強點點頭。2 r: T$ l. V" q  x6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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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什么道理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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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9 I' z' `& q* N2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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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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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不可以？ ”' G. O: F( K  B8 c& R$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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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9 [9 G4 ~. y# n+ S+ l

“沒打算蒙你。”& Q# @( }" a* y/ Y# n, @" B/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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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有這個打算。”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2 N7 }) N8 ~/ @( |, L* T5 U

“和歌？ ”* D6 G+ v5 ~) s- \-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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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弄清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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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0 j+ ?6 j6 j) B- A5 H!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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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i! }7 z; z- W. L2 m3 k

“接近？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那又是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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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7 p( m$ p5 {1 @: S: i* p

“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T, u& v/ D' ]& |5 I0 i

“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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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D( E2 [( t1 s" l$ E*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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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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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9 i( @  z.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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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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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2 M, e9 c8 p$ X; ]8 L, c( \

“……”& b5 J- ~' ^* O( S: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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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y' Z0 Y" V&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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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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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3 w% {5 J& M+ M& k4 D) z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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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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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P$ X% K" M/ I! a" v# m*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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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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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道歉。”( W6 V& W7 s8 X9 W6 Y8 H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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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誇我嗎？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7 |: n/ @  C2 ~1 L

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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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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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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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哪件事？ ”2 ?( D7 x, C7 R5 V% s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0 R+ K: [+ |: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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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w  S  U! b6 P8 R4 R8 m+ W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0 v( s# G$ c8 |* r$ I! a0 v, q# S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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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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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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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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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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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i: x. ?1 q: q(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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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 s( l6 A8 d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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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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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Q8 C0 P. I;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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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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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別提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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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c/ I& Z5 R3 i- d5 N

“這可別問我，博雅……”! [, d" V0 D) x0 o'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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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v4 T/ `! L8 z.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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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8 q6 t8 P* z$ c8 j/ _4 q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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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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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9 ^8 v3 k6 l* P4 j3 w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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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地點在清涼殿。' L9 G9 P0 [' U( v% @& S; j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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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9 [6 _9 d( c% p1 _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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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C/ n6 l' g% {5 Q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0 K$ u6 r" \. P5 p; s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p% F& b( i' ]# t" v+ S# c9 N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L! m8 n; Z8 w9 ]1 m! |- m5 i- X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x+ L/ L. }1 @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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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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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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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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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5 T' o# n7 F- r* K* g# [.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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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J* P7 B" y$ i- ]! P. X2 `# J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H  h7 n: R* U' N-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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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F9 {* m0 V3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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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S& n0 f( F6 P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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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9 Y4 ^! y5 n: Z% p* P% C& n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A) ^0 F* a# w: W5 e& d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0 N, {, Q. l# M4 b2 F(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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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4 Q( M2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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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S$ l# s, M+ W# P,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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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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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0 W9 C, K" D1 E; W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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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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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V7 j. E7 o5 V; A2 i1 |% q3 T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6 p) d. z+ O& Y+ z: Y9 b;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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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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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z: F! h$ J$ `+ o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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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i& d# X% v9 J: H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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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V3 N0 o' r8 W4 `" I

戀情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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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3 F; w7 }9 Z. A  M/ `: V8 S" g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m$ [5 g5 o& k#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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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眉宇間

他人已知我相思1 t7 P# n: k3 W3 M1 r

題目是《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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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0 T" u6 [3 H% W/ X9 S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 q! T2 p1 N# y5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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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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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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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z; ~* u! r: B. r7 `  U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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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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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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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z, H6 P8 Y9 T% r1 f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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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A: Y, Q' K% N3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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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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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源高明也聽見了。) _4 ?: T5 B6 s3 K# M& m3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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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 d4 B# ?) V! f& O9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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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8 C$ @1 i- `'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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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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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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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三首獲勝。% t/ X2 d, e! B9 j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w/ U  O- r1 I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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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c. J% ^! E! p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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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3 B1 }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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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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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散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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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h9 C7 c4 \6 o4 r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9 y8 w! k/ p2 ]1 J6 {* o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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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8 I/ O' o5 {7 W; n8 n7 R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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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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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J' {! e+ O! ~1 Q; s3 h7 Z4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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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M6 j8 R+ q. Z8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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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8 v3 l* K,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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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只有些微的風。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v$ y6 ?7 X+ Z1 M3 S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1 v  I' C( d)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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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D% V0 T" \# ^,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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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7 g- c' R6 I7 d1 Z  _$ z3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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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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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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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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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9 X' B* v( K, t; C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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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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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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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0 H- U1 ^, |( F

“是嗎？ ”4 g+ ?6 F/ X. Z7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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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r/ B2 x7 ^0 d) L" Z" q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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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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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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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P9 f6 V1 I6 s/ q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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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c( n" W( K  l2 i5 D+ z9 q,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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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7 R+ Q  T1 q1 A3 V% {4 T7 v7 p7 a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8 `9 p, c& r0 {5 P'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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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f, P4 _6 r* J) q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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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

博雅同晴明。* ~$ V1 T) c0 z, Q1 Z9 r( A5 p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g% u! d$ Y# c0 {.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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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0 X0 o5 y8 E( v. b7 B)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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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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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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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V2 |" e3 K! w% S  ~5 ^, w: ^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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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x9 s5 ^7 `7 E1 k( q5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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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8 |9 y# D3 |% k5 `: a* J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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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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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i0 \! q# V6 m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H( t; f.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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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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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6 g6 w. ~' N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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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戀情、未露……”+ V- t% [: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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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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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7 V  a) b% [" l+ u" Q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u; j- w: u) e( g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4 N8 G8 m8 u2 e9 \1 Q" {- s8 P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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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G4 p7 N# y&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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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e& w' g" t& [1 ^* n1 b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b, |, g& x  Y3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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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戀情未露……”, X  c1 V  b. J1 D' Y( s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8 i( l2 k; [6 O4 F& m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 B. M9 C) _& @5 z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M) o8 p7 r# S7 d; V1 V! O, M( Z

僅此而已。1 g7 i6 y) T$ E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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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6 c% C& I/ s0 P6 V8 n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7 Y/ ?1 S# I: v6 T+ a" H; g7 i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g) i0 x0 |4 z& Q" P1 S' u: W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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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是在苦吟新作吧。”7 ?& m) F& h; ]' u- n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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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T3 k* Q1 |7 e1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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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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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 C+ U9 D& X, S4 u2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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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怎么，你也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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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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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5 _9 _" a" r# q" c

博雅點點頭。) w0 h: G, X6 U9 r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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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8 N) ^1 d6 }; [2 p*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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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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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V+ H) ]/ ]1 y9 m: G1 X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X. L* X3 q. M! G) P1 C3 ]$ c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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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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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M! L  t4 B" S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E7 |- Z) s6 K$ a. q) d& X& I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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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K! v: O1 n. U& R

“……未露人已知……”- a( F5 i2 B+ n! T5 `! b8 k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 Z7 G$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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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r2 h1 X& a! X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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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Y9 p- x0 D5 n) I- K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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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p) h# M1 o- }( N;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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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7 U0 @; G" U+ M0 A( \

…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 z6 v8 q, P, N# e: O' h9 G& }/ r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對。”* V2 _8 }5 r% e7 y1 O- O  ?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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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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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Z) T6 q7 h5 o) C  `!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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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w" d0 `  q7 S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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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D+ B# z6 |+ {/ q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c/ o% N* |/ E0 _  {5 E(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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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e1 t( E: ?! R$ w, S, }/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 A+ a- E; A&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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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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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5 {! h' \( o9 w$ _! e+ J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1 n* c) E: d0 F( L; d  n$ J8 @

“那么，我且退下吧……”4 |1 g2 _. z, w+ s7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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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J1 V6 @' j, ]6 c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Z; ~/ S% |: {+ [$ D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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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I5 r4 z2 i* ]# Q3 z4 h% ^& i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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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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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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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5 P8 V1 p3 n$ }- T( l8 h; B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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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z" d  K% f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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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L% c% X! L- f: V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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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X, ~/ n  e9 D* u8 I3 v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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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 a- L8 P3 i/ [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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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9 J. s- F; T3 _: r# l3 H' ~

“忠岑大人……”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d. f1 {. q) S* ]9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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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3 e: p# L4 |' z1 \+ k$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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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p' e- K. x2 ~( I) W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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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b* \0 f2 K4 S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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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5 ~4 I6 G# U3 K0 ?5 h4 M. u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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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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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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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賽一次？ ”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S9 B/ x/ c: P/ H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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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Z' J- S5 V9 B3 j; B3 _* F, F( z

“是代作嗎？ ”- t  b: Q  }  o2 p

“是的。”) s% u% @6 p4 q

忠岑點點頭。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m: b) o. \1 W5 t%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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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n% D! X% g! h3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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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s9 P" c+ h3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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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X  s1 c  O  v, i$ l#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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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V3 R9 m5 k" y. y! B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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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x7 I7 o. S8 c- Y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I. I0 _9 |, \$ [# Y3 p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L6 E, @4 L2 V$ ~6 n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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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v# x1 |" @' E: p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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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7 p3 M" r3 w0 e5 L* `# k% j8 G

“那么說——”4 ?3 H- f3 j, B( q; [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a6 t; o3 l9 e% f' Q; z4 y% C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 e' r: F  s4 C( o8 A

七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9 ]8 I% _, l2 q8 C( R, g5 q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1 x. ^! ~3 _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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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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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A4 j0 N! @' M$ Q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i  b  p& q/ G9 ~( E,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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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L4 y2 o)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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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f0 Z* Q" H, @5 {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7 E. e0 S+ q% E" c3 V+ ?2 @. J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 G4 z) P) \& `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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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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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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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V: i, e- |% b3 ?4 ^; }! U3 {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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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4 ^  r; z$ L  S) X

再也不作和歌。8 J# ^- q9 A7 ^; v1 q2 y* X8 X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 J3 }' o- W8 ]3 P& `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7 e6 g% G% L, g) P# r) ?( w  o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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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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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W$ v1 R6 P3 W. Y+ N. f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7 h8 w+ y* F9 q, e# f1 y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q; m: R, [, L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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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z3 M! P: [* O  f$ Y

新芽嫩綠蔚成霞( q, [1 w5 W8 U8 P; o! W

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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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I  c/ a' m1 t/ o5 T4 a; q& v/ `+ f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3 n! d, K! L. [: d$ i4 d! Z3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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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8 `8 ^5 G7 g# d" d* R

對了，是《萬葉集》吧……- ^. ~) Y" {6 t: u( A9 L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7 Q. H2 ~0 x3 K) B! K)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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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K+ t+ {7 @8 B- Q1 o2 ?& B: o: z( K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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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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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3 c/ r4 K5 J/ f5 B. P2 t) F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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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c) t) Z$ v5 D( Y

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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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J9 l7 T& ~& ^: |8 n1 C+ k: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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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入春——”0 w9 v8 N% s" T. ?; ]# b3 i5 z4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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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2 d! g- R; g! B3 U6 p) J) [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入春——”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吉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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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n  Z! \! s* S. z# C5 V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0 r' E, i0 A, p: F)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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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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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7 s5 w4 u( r% e# M& z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3 {5 Y# A2 R; |/ o1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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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Y9 Y2 {' V9 N/ n! j( Q; w: r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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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C. c: C;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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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L7 ?& [" e( i: R2 {' k, j" N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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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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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A5 z+ |' E7 l) Q*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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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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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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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d. p+ l! h% ~0 V- q: A, M7 Y( g&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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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9 H. a) s;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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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n6 p8 s4 G, v' `0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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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7 H0 Y+ a- J' i6 k" P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i8 H, V. g1 w" y+ ?. m+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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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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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A- C( t% L/ t- E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m3 p: N4 n& Q. \- l; m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7 ~# ^9 A; U' l# L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0 U7 N4 w* I4 q4 _" Y& J- D

“你不想參加歌會？ ”

“想倒是想。”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行得通嗎？ ”$ }( G( ^% p+ t: o0 z0 ^, O  E, |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5 P8 c) ^5 M/ [9 @: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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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9 ?: H$ B. p4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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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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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 ~' Z( f/ T" W

“我來啦。”鬼打招呼。" [1 O# m4 @1 e0 c" W: ^0 d4 O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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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y- ?6 }! r% m3 p3 E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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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2 ?$ A3 ~8 R0 C1 I. k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W# E' E+ E: J8 b& L

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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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3 G- ]+ _3 z+ F, i6 C% _3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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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 R( c/ C* ^- D( K/ s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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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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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C+ J3 B8 n4 w: ~% k! q! z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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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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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5 H1 D! h% f. \% k0 H; d7 \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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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 h. M  ~# i4 K6 @! Y2 x2 O" r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k8 e" Q- z. V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9 p/ d1 Q7 z7 u5 e+ u- Y8 D" W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3 Q6 T- }& n1 i1 r" W+ [& M

“的確一模一樣……”3 U1 ]& n; W$ W! O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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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  z8 k, |  O+ r/ n$ U% g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m1 h6 P0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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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0 u* P6 Z% C, c7 g5 U; |) x$ b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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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 {; ]0 w- q1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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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0 v: H, p# R4 z; g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是的。”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8 @3 F( Z& D3 j% K* V1 T

“恐怕不會不知……”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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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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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4 a' R  y: P) V. {- F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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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0 p) {9 K1 e; o' J-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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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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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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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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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o% H$ o7 r( k% X, O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5 g6 \; Q' r0 k3 a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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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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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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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博雅，你也可以吧？ ”

“當然。”博雅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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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1 D! z) G7 Z) L1 e- L  r

晴明說道。# x. t9 X& d, M: i

“是什么東西？ ”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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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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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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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7 C& v& d/ u2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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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寫下幾個字。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L2 B% W1 L# K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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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 W! i  I+ B2 i# F8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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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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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6 N# e+ ?2 o) K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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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九& W; q( N' ?3 M# }! j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h  p* b6 _;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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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w- t2 l0 z; ~# u

斟酒的是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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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8 \# B3 M' a+ R* g

“對、對……”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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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5 L8 @1 s- Q3 S"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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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6 H+ z/ @+ C2 ?1 l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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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1 Y* a" M0 H* V"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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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8 X3 ^5 b: s. P7 R- [, p

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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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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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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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 d4 ^1 M& O% w4 o$ h0 J

博雅壓低聲音說。2 k' {! a8 O/ y6 z- Z  o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1 y& G7 F3 l) X( t7 W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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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k4 p5 m0 |5 ?# ?' H' n. R

“本欲獨自……”% w/ u5 `5 O3 m" R4 e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忠見！ ”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6 `% ^- x/ ]2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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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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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8 g% ^+ k+ ?# G& {7 N( S;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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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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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博雅茫然呆立。$ i5 f: R8 _/ E& j& y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O/ R: f0 E3 t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4 Q& M. j  w$ l/ ?4 ]2 p

此時——“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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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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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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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奇特。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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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頭來。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c( e6 {  z,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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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淚光。) }8 C( t+ n. \0 w  _+ B! x

忠岑在哭泣。

“忠岑大人——”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o* c# @5 a' R) v6 s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你說什么？ ”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n2 R$ H$ j) K7 V* x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1 N; t* }+ ?2 a8 x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Q; y* V2 v% N9 [; G* O(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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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u0 R" r& }( N! \5 p7 |: w" }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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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鬼答不上來。/ O& ]6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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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y/ {/ O2 B- F5 D

弄得跟我一樣。“6 H- G0 i2 u- _, b9 X0 `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e  U# V6 k' k3 A2 D- y8 Z, J& `' a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 V* _6 k: S* D$ r% F& C& g  @2 J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6 n" U3 e# C% G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E$ f. d; j8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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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0 @4 s6 \5 h- C* q, k: S5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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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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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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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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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e) i& j  k,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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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 \" V5 g- m. O$ ~4 W$ n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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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O$ }( E+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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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 x4 J2 c) ]2 e# A8 y1 U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m0 s1 f, [& |9 F
; v$ P* I: R. d' V+ O6 C$ t
“那是你幹的呀？ ”
& J2 b) i5 A6 `! }/ Z0 N  J0 M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對呀。就是我幹的……”0 ?. i& O) U$ j; f* R: |

“為什么沒有實施？ ”, y9 V2 L& ^  d5 g8 w* r'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 W7 s3 [1 y1 o% ~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 B3 J$ t0 Q% ^5 [
“沒想到什么？ ”" R4 A. D% ]8 `1 f& G! n2 y8 \; T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你的？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o) C$ B% H8 a, A( [& _
! e) u2 n4 |* D5 Q* H! e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1 G: l  B! T, j5 g1 X3 O5 u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4 _0 L* i5 ^  g2 i, G  h3 G: s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w! D: r8 I: v. l4 T9 k

“‘深情隱現’勝了……”

“對。”
5 J, G  p2 O/ a9 f* D
“……”7 m3 `3 z- W0 y3 s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
! S6 w- V# L9 D4 r! |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 U; \% U* F, F( @+ q# q
“不。”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n. N0 n! y) B' p* B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O3 A# A9 |- }

“消滅掉也無妨吧……”' n- }! V% N% `; Y$ Z9 W% y) R
$ L0 W7 H; a  B0 ?+ k! X
鬼小聲嘀咕道。% @  N8 z, }- E- D- w: a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9 [7 B$ _( I, y& S5 z
- f5 a% [- L, k% o1 j' i$ |
“嘿。”
  H1 h: d7 j; P" g; Q; u0 h+ K- f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1 }* N3 [7 ^9 y, k6 r0 j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鬼附體啦。”

“鬼？ ”7 w$ H7 a% r" Z  @4 N
; g) S! p+ n' M# q& g3 c) m+ L7 O7 f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
" ], j7 U9 i! z; C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v% d- [/ u% W" @8 ^! D& A
# k. ]! z% p$ |4 a- K
“晴明．鬼呢？ ”+ I: x# F9 v2 e, P2 g7 Q

“走掉啦。”
# l5 p0 W' c- f+ b; G. i
“走到哪裏？ ”3 U! @% M6 c  ~

“哦，去哪裏了呢？ ”
! D& A8 u6 g+ f& V# K# q2 M
晴明喃喃道。/ Y5 A+ C: E& c/ R8 k

結束
6 u6 U' b6 ~7 a: r1 G
“竟有那樣的奇事！ ”
# S: I% }  [8 v; Q5 h4 E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D7 I2 F$ o5 N! D& ]. ~
! L# q0 p  N5 m+ J! F# Y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6 J9 d9 t! t, d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 W, B% D0 Q9 [5 {  z) L0 Q
“應該會出來吧。”
) k" \( ~7 @" v' V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1 _5 r) B9 u8 ~  b- ~0 j+ @$ S8 x$ e  U
' a" X0 N2 r1 n) o. H7 k  @: Y9 ^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是啊。”  j& k' N$ y/ f3 R$ t& t
- I9 H* ?( Y* ^+ t
晴明點點頭。4 ]9 }& E0 ]3 t7 c5 w; Z4 b# Z
6 l" q+ V  x0 C6 \# j) y7 G9 Z; E' k
“要去嗎？ ”

“走吧。”5 U! A; {6 j/ y8 b
- m  m# T" `) p3 E# T! ~
“走。”2 F- c* Z, S1 i#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3 {( l7 ^, f5 T+ F1 y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 {4 D8 E6 q& `! S( `5 l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a( \, F+ E" L  G7 |8 R

“是啊，他喝不喝呢？ ”
6 c' d7 X  l9 B6 i9 A8 B0 E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 L; Z; M  {2 f( F
“月色好啊，晴明……”+ \, W( C8 ?; a$ l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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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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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5 ]. H' D0 Z$ [2 E9 _% }; U
5 F( O3 z9 x% P5 [  J
一

櫻花盛開。/ i2 d8 l2 P! I/ ~4 q# j
! g! _' W# e' B* e! f/ u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 ]/ T6 D1 ~4 g( N
沒有風。
4 p$ ^  ?* O9 A+ B2 Q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r2 a# L7 y0 {$ M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 S& D* U) V2 J# D0 S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7 Z+ F; \& o! v% N+ h; D% F9 a
) i6 V/ R" p/ H
那是夜光杯。4 O$ Z2 |! k9 _2 W! n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 O- X( l- z: d/ z5 S- _0 H( I) F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5 {, [/ ]" Y2 y" c0 a
; }* z' K+ p" j& L' }. H( n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r7 t: |( K2 r  a' R/ _: |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晴明啊——”8 ]( X: `9 e- S5 \% u, i2 T- D
: R0 H5 d" I4 U5 v5 ^& `8 |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x' c" R0 w9 H3 V6 v
- V0 }0 f! m2 s
“什么事？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K" F7 `' X- X% l" d' H! d

“看見什么了？ ”$ i0 X# h" z( X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2 q, q( I. L: |7 E2 c4 r/ {
“哦。”$ j3 O- b4 u/ S- ?& E: O6 t& x
8 u% y, b0 R$ ^( U' ~
“你沒有看見？ ”4 T! o+ g$ _6 D/ Q8 R1 o

“看見了。”( e1 P: |9 i4 t# i9 U. G9 X
! z7 a2 W) j5 t- Q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 [* V, j& e) r0 R& g$ C' c
“什么感想？ ”' C& K* x' D: y/ A) Q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k0 {% A" E6 u
, S' p/ h9 O1 d6 S0 R
“沒錯。”
5 @/ ^0 O8 W- d) E6 o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1 i$ N; f( o2 o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1 ]% U" m) o% x, E7 B

“噢。”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 ~! h% _2 U*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然後呢？ ”
( g  M+ Q& w# t; w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A2 p& J) }- N; i- h' y# z. ~
  a% N4 o+ d3 f, P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D% ], d' v$ Y7 |1 P1 g

“倒也不是沒有。”' a+ a( ]) t  D4 Y9 J* j/ |; }: N

“還是有吧。”0 _( |! C9 D+ G6 H/ c6 {
# \& Z/ w! z2 O7 l
“有。”. E+ B# K: X$ d

“想了什么？ ”
  X; N9 E6 h; K6 L% q/ K( _& Q9 n6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A9 \# _8 N1 D( R

“你說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7 c4 Y$ A, q* O. d( g# E# B" k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正是這樣。”
+ y2 l8 U- G# y5 q4 S0 Q% V
“我不明白。”5 `  m% I. ~  P1 ~+ B$ n; W2 Y% \6 i
) v8 p- g$ I( u3 H' A
“聽我說，博雅。”

“好。”
9 o+ ^( m% c3 p0 q% F" ^/ p( A( `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G" ?5 ^: [/ x

“嗯。”8 F8 L3 D4 ^' c& v5 N
. A' w- g" j  y+ y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m0 y  G( H! t+ c9 Y2 {/ v% A
5 u; I2 j3 I3 w/ O/ g0 l" U5 ^# x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4 H7 U' E+ H8 [6 \$ T
“聽著呢。”
$ @1 `4 i+ i: a/ r1 ?1 r2 z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3 U" F+ q  C& J/ L
3 a. e7 R5 L% T& ]$ ]* x) n
“美？ ”* j3 L% G" x) P& d
$ f1 t) ^' D) {9 S8 X7 ?, a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 ”$ {* o: D6 L" E& w/ R2 Z8 L( o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0 q& }3 B( Z' n  u! J& s, o6 S
" R0 M; m6 {/ U0 X2 A
“對．”
2 l# ]9 ]' u. B3 S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會。”
  M" E7 O0 U. }* o: ?9 b$ [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那是當然。”6 v# s3 x6 h( z# t& |. C6 C4 B" d
9 R) p8 W4 Y% s/ |: ~* x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x" S3 W2 Y' `* m' V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唔，對。”' ]- d1 I2 B- X# @, E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0 @1 a/ _8 @3 Q$ i

“對。”. Q: V8 U. `7 U3 b. r

“美也就是咒啦。”

“對。”/ C! m0 y7 Y* j) I3 r
+ A# s* q3 d& y" Q' L5 c# K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 @. U3 \) o- C3 \
“對。”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Y) D0 a5 S, T6 v1 X! O5 z

“你說什么？ ”
- R+ ^3 F0 J. ~; b6 X  t& Y  e" Q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I4 u: E8 c, K8 z7 p;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8 W1 M8 C! N. ^
, U6 c# \+ n* @3 e8 s  R
“……”
7 k3 g; A5 F0 g+ q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1 l0 T+ ^9 X6 n. Q
9 A8 l/ R1 _1 M1 z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b' ?* L3 @( P' s! S1 |
) |0 ]% j& f  {0 U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2 ]5 |! Y4 A5 x& X! m6 ~4 W

博雅泄氣地說。
' q2 W0 f9 L5 }$ @! x# f4 q6 k% Q* L
“不復雜。”
. _( a/ q4 N1 x- c" V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9 c# x! r7 B4 H0 L

“是嗎．很奇妙嗎……”9 {5 z/ ]& I9 Q* _, O% U8 ~
' ^$ c3 B+ `; l. x0 U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U% _. [+ d3 H! G* }
: ?; r  o- T1 W  u  K3 c4 v% W) V
“喂，晴明，你怎么啦？ ”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9 A3 B, F: X! `( ?' `& t7 c* D6 g
& S4 |+ t# j3 _0 M5 L+ h4 L
“喂喂……”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什么‘是這樣嗎’？ ”, Q3 X' W8 }* f- x; o! \8 }

“櫻花呀。”

“櫻花？ ”
; U& j! d+ g" g3 v) G7 i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 V8 E2 i+ G& @% W( ]! U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 D3 y' B$ |7 s# W  Z4 V, s
“什么是我的功勞？ ”
) X! j  X3 V  M, y( A' f+ u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g$ @2 O! ?! r0 T  f3 m* j% y
“……”+ c( \; J; P, B) E
% b6 d0 ^5 M' Z, z*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z% {% x" }* `1 P! L( ?8 k
6 w4 i+ k# Q: {+ ^+ i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P- Z, _* v3 Y' m: v: ]" {. f: a2 X
$ f$ H1 a; [5 N2 j' l- ]3 V
“晴明，是什么事？ ”- r+ W. ~+ J5 C
" q& K4 w* c, t! D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o8 l$ E5 U, z+ H
3 S# `% e- H& o3 x# ~  A: T7 V3 _
“什么事？ ”
! [8 S4 D% P4 h# z' U# E& l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L* B0 g/ K0 E* b" F" }* B
! y( Y! G3 ~4 s# O/ W5 q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 {8 f, E8 L
. O" c5 ~& T, |! n' K- u1 ~( C3 H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y" i6 ^  d( Q8 {1 ^

“什么事？ ”. }$ }- v% R  }8 m, v8 ?. ]% z; T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6 r9 u( P$ T$ S9 N
; y# {3 I7 E$ O2 z
“就這句話？ ”7 B; Z; }( Z" P* \
- a, D! o% e) B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接下來呢？ ”1 r. s: ?. V: f6 l& ?
5 H) N' P6 v5 f; Y+ j+ u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 l1 V9 S$ |5 }# L
“準備工作？ ”
3 ^. r+ j; n/ h) ?* I. d2 j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去哪裏？ ”  K  S. p' A% M, z3 C
2 A: O- N! C' H9 ~/ [1 K0 ]0 U: [+ D% l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r9 R/ \$ w' F

“我不明白．晴明……”" |0 u. r  n* T
+ [% k) t+ U* p0 R1 j: K: H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2 J; K* H" X6 z5 L

“為什么？ ”& h, }4 K9 V# B. {
. U! v* W* r  t( v8 y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2 V. ]  l! F5 [# s, J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Z/ c$ u8 ~* z' B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 J2 a, n& d# T9 I& R8 n* ~2 v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Z5 H0 T% o" T9 F4 n* C* Z
2 }3 N5 c4 n- h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j$ U# [" A6 N- x' }, i0 ~( _( s
( P8 G6 r) ^; [0 U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8 S: ?. X% W0 x" e( }2 c1 P% W* H7 b
“不出所料。”6 O/ V( g! ?8 j, V: s8 F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地點呢？ ”5 l. E6 L" B  u$ ~* B2 ]
+ `; ]4 ?9 s' h! h
“在京西。”& C8 t9 g: }! t! s7 p# H4 t
5 B; K' J3 Y! @' K
“是嗎。”1 e; ~! Z, z: e. T
; a3 H& x4 _, {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0 N, n, t0 H8 c" T, y6 V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9 `7 B, x3 U4 d0 Y
! I7 |1 F9 p! j6 C8 s3 k5 Q1 R
“我是櫻花？ ”
( j9 m: n4 m3 {" D7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7 U, w8 M/ k1 j  M+ B7 t' ^
“跟你說的一樣。”
0 M1 B( y4 P- d
“那就太好了。”
* c4 a, h( j. \% e+ k2 G9 Q: D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 F* @2 _5 G* D* p

“名字。”  J4 r4 a: T% C5 W8 f
2 \6 l+ E, J' i: P* C
“名字？ ”
" I3 g$ Z7 t4 r) |) t4 P( z/ m8 S# B2 b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i4 {. Z% b8 G& y

“那是怎么回事？ ”/ Z- e% w' a- J6 j1 D) c. J1 f8 E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 F8 h6 @) G( J; ]* @; U

“為什么？ ”
2 I6 h# j; X) s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 Y7 K0 g9 g% P6 o( l5 w! n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 t: I; G' }6 e
“當然有。”
2 V; z  B0 P# K4 p" D3 m& b
“是什么名字？ ”/ S' Z' ^5 y  x' r8 d2 v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5 [: q# C9 i3 q" I3 e' f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s" u6 {5 g. t6 j/ s) J# T
2 n. H6 u# E2 U& J1 ]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說有也是有的。”

“發生了什么事？ ”5 q' L( i5 y  L# |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4 M* z5 _! E6 N, f
# ~! N4 U3 k+ F6 A
…“8 O) e% z. R5 Y# J
( b  ^2 H) F( ?1 S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 p& H' ]' D2 u3 y/ U( }
“算了……”
3 C5 l4 e) M5 F4 J' R$ f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P' Y8 v+ ?; {# D

“唉，先不管它啦。”6 Q& O0 }: a5 @9 M4 P  i! o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2 u# v8 y; [( C" R5 x

“沒錯。”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2 K% u& r; x/ f- n; V/ D

“為什么你就不行？ ”
* a4 @1 K0 L0 f' b4 @3 x2 b7 _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m" }4 _# s8 @! K0 d  U: F3 h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 ~+ |0 O, x( u

“晤……”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2 i' s2 p( @( ~, U0 o4 e* T

“唔，也好。”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x+ v" \. _/ J, c: z
% }( i) P! R" w
“能動身了嗎？ ”
9 I$ @7 G; _5 [4 x7 b+ [5 _) D
“走吧。”$ }! X) x* l6 t" ]
8 t, A+ [# U4 z
“走。”% j, t' N. A& J1 L" c! `
# T) b* X6 h8 m1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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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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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g* \$ O*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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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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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N6 \4 D4 L+ n2 R8 N4 R7 j, a: R4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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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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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4 D  o6 `; @7 S: i

“從頭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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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6 N8 Q# v" N& a  U&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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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誰呀？ ”! D1 j# E8 H2 T3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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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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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9 G, m6 v3 }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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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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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P6 J4 v  U! i/ A$ t*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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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N! i4 G. L; Q8 }) @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Y; J$ z) l# n; O  Q. k4 G#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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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4 n. m% I2 M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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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琴瑟和諧。% W" G6 x# r8 \* X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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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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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 P; a3 X, i9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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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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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o+ _  N: V6 E6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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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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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2 w( I- ~1 Z2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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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

智德只是搖頭。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8 {% k9 f0 L5 u& g/ E6 h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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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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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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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z- I/ L# Z) j( [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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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0 `: _, P4 u#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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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3 W# x( h/ b0 Y* j# w" Q

博雅點點頭。( |5 t* P6 b0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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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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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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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Y% ?# c: q/ Z# h! N$ \+ D( F

“今晚會來嗎？ ”6 v2 o' Q/ V2 N! E# H  l

“明天會來嗎？ ”+ O5 w5 ?# r( S) l9 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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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1 {1 G3 S: N! Z2 @# V4 ~  ]$ |0 }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聲越來越近。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笛聲更近了。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G% _% ~8 o(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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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2 y+ a6 G) L1 W  r' o. V,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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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5 }0 ]- ~+ m  K* N7 H, P- X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G8 z5 e7 g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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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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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 }  `, E% P: X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K' P  {( d;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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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這扇門……”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0 @& H& f8 ]; u& Y) Q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A$ F3 k$ G! z2 f4 l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7 b5 @6 i$ q6 Y" [$ z  o# p" n
& X' d9 v) w- L3 N! B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4 y; e& S1 B: M* a! }5 x

翻越死出山6 e0 o  b# ]3 `, [1 S6 F+ b. A  S3 E6 u
0 |5 g" W2 M6 T" K5 K, ?
心傷失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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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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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u; q+ f) r8 P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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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K, C. [4 v" y) F" ?1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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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9 Z* T& n& H' |' n% u1 d# N7 s5 ?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3 ]! v) u  Z! l5 {- W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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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c( t6 O; S4 R3 S( S, |5 |# w6 l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6 N  h( ^5 {: p7 z% f3 I

“噢……”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8 D$ ^0 O% H6 ^7 _: C0 I1 f: v; c! S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k- v5 o! e5 @6 _0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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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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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O2 }/ ]4 D6 E4 p/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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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1 a1 V9 x, F&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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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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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r; I( b4 F) q: ]- S9 v

“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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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Y$ @' X/ U. Z% A6 k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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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l" L9 t, Z7 M. H. H: O

“什么來了？ ”9 C& Q0 `; F$ _3 y5 Q
% V' ~# E. c2 {6 o! S7 T2 H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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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2 |3 a/ j, p! d- C2 K+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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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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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6 j& N. C1 U: W% @7 Y' J) T/ V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8 G) s  f% W$ I9 c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3 q# f* i- Z  a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z; T1 J+ e5 C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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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 j, p9 W1 D+ I8 k! O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2 g9 V: Q: o' p8 @% x8 g: k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R$ J/ j! x- V! \
, g5 p0 ]; N6 X1 _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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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3 ^# _/ O# o. e) y9 b& k7 M$ K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H( R7 P4 E5 C" ~' r
* F. i1 @; S$ ~* k; f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8 n' g1 l+ b4 m8 M6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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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2 \* s1 M$ W. e. s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 ”博雅問。& f: s3 G5 w: U1 @- x& ^: B! [. e

“式神呀。”2 v; u9 l- J+ u1 k# w1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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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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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L0 c2 c8 K3 s# {  b; o7 G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K3 |2 g5 }/ o3 t3 g3 ^0 c4 i- ]. r

博雅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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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X+ c. O7 B0 Y3 I* w" X'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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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晦暗的房間。! @- n$ l8 J, U* [; \

半間房子是泥地。$ |- F3 b5 [7 g7 o8 B8 o
( D" t8 ^4 D% i2 k
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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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E3 n$ C&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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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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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l2 I! d" R( u# o' |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7 _1 A1 Y* [5 ^+ I6 P, F4 b#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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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U+ Z. N+ @9 F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q1 g  [& l3 E1 M,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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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0 h7 }7 u# R% m

“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O2 |. b$ A! Q) n8 o+ z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久違了，道滿大人……”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3 o3 R5 Z' ?" ]& i5 V# W( u
! a' ~, Q! T: d) U! k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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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9 W3 d* _* g+ r
“怎么會——”5 V  o' _' i" Q* g8 }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5 C( X7 Z7 \5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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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2 T- `8 H! ]( Y9 y/ T! {! K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 z9 g$ W' n/ t' N! ?
道滿笑著找話。, M; c& r2 r- s, p% ?: k4 o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h1 }/ e/ v; z4 Y: X3 F; K
( [# x  o# s! z5 T+ e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 K9 G+ q9 y3 U0 j
“有何貴幹，晴明？ ”4 f, u7 D8 v2 T/ N! v- c7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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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 ?4 T. z8 X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沒錯。”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 i, ^5 ^+ K1 C( V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7 w( d1 D" t4 W) J8 h* G&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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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e' t. m: P' m& j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K4 {0 D, N7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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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M! @, N6 E6 g1 d: t4 Z' T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6 o2 w# |1 y. w3 }6 T2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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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3 `! Y! N5 L. W6 p# r4 i; x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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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Z! C* l1 ^. w# d; f. c/ R. d9 `' U( C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3 }+ }$ a$ x& {: @8 `)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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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 n7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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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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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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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N5 Q: p$ ^" j0 R

“那、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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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0 ~9 K  T& j5 ^6 t' U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A! v) v$ v0 x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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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1 j& C" m2 H" y6 o) w4 z$ a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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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t) F2 s$ K) b' A0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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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4 L/ B) T$ V( a: o1 t( M" l$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W" L6 Q! t- o' z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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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7 |0 g0 Q( b/ E$ G8 y% ^. C2 B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d' |! C( d2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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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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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道滿還是笑。3 ~, {! x" K) F3 f!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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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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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A7 h$ i! `0 w# O$ n! a4 l' {; i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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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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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6 E# A% e. I" q'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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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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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A( h. ^4 B( X$ R! K* V, I: i

“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 D5 A' g: j; z9 C)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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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0 j( [. ~1 g: Y5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Y; T) v9 u  g$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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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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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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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O$ _1 \/ i& C/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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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Q* }: z( ~, O  E/ K  E5 q# P" U0 @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請問——”; f$ p8 N1 w) s+ J+ ^$ T- O7 A

晴明向藤子問道。, [' p1 C2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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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p/ ]& v5 g; x5 `+ l! m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給了頭發？ ”( M, n- Q- _  u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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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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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

“那，您給了嗎？ ”( R, t% Z! F9 i) R2 {' B

“是的。”# Q, D' t3 w0 I2 }/ N+ B
( `6 f; \0 a% r9 G% {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 w4 `) a/ L/ U, E  @4 d3 d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u7 U2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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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K! M" F/ m% F* m- U
1 D2 r/ b# @; v8 v" b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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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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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x( {4 h  e$ w) M7 C&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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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4 @% [/ x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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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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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S( g, K5 Z6 H( y. ~9 I; \
! F7 K* |* D8 t* z( M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D" t2 K1 V3 C: k! I" }

七/ L7 e7 A* I8 R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 H# P- ?0 Z1 W; U$ W6 G8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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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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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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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2 E1 \" z$ c; a4 m' }; Y8 y
+ z0 Q: T. v! x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 \) c3 v0 s5 z$ D" X) B- V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r( \* D  b; [* S! _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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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o: d$ y9 p1 H  I+ s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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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P- l, d) [: }% t.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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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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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 P# ~2 b1 I+ f5 W% e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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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5 w1 Q$ ?8 T1 n4 ~: o/ O;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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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x& @  S2 P  _# O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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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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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i2 i0 _. v( s( b3 _

“最省事的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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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y# Q- `$ c! q/ C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4 h/ q( z/ U7 l( E& h! y; x0 p

“怎么修法？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原來如此。”% F2 x& Q2 d; P2 L: h2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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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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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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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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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D/ v5 g' ^1 m,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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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Y9 K5 d! \5 s, d' @! D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Y) ~* ?8 w* E

“我還是不明白。”0 u4 V8 y$ B, s: r$ L! O8 h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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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真的？ ”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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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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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9 L, }! I/ ?8 W0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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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 k# h. {& w/ e2 z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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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V4 i# p$ B7 g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1 p& u, M; |" G) O: l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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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0 ^2 F) G2 e' X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9 J# ^5 G$ _8 }9 ~'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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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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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2 X' [0 Z6 H0 e6 ?; c! I; M" b9 n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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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0 j$ Q& }4 T% |8 P, \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h$ n8 n: g+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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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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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博雅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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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t; @; c3 b5 i6 c. }5 I7 Q9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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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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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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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7 l7 z& Z4 k* A! M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是個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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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d( z1 F6 G, y' |: D" b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0 F: K7 K, R%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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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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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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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m. V9 H/ k.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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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2 M2 z! L8 T( |, H; \. u* o9 J) O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f* y, q3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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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0 g% g' J: U8 s  ~6 A6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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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 ^2 S% p) N0 U' x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D: Z4 z6 U3 X, H4 E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t- y  f! Y& K8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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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6 G+ P: o& Y. g* `7 s* d-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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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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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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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藤子熱淚盈眶。4 a( h0 \/ }* h4 b  q8 }

“那是不可能的呀……”/ s, H1 K* s" N! u9 s' L/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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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3 [8 n/ _+ L0 Y7 h% P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7 {$ C0 }! T3 c- N% \5 ^& x

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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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4 ]* y! R9 Q0 F9 \( J5 U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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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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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x- \* s) B" k9 C6 N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M# H( n. |9 {+ V2 X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N$ Y# ?$ `  z9 I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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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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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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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R7 w* X- n' Q/ T+ @) ^. b4 W( K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o: [9 u3 ]1 m+ }1 T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z) l+ g% B% E3 n/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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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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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J9 C" P: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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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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