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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5 P. Q% n2 {9 m" _0 I1 h( S8 L1 x" S2 G8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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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 M0 [, X- T: g! R; N& m7 j. {

' t& i, w) L& z$ b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g& ]# W- S& w
/ B+ L4 y3 o: P  }

一- c1 }, T: G3 z& Z+ X  ^
/ K: N1 r: q3 ^, @- d' w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M1 E' P2 _  E
( I! u# D3 ^- m- y" e4 |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e* F- D+ Q  G- h" s' u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X' H& l) b  e. g* p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0 w) c" q6 H9 `2 t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j; d$ T& {$ @0 I7 E% ]
4 b- Z! Z2 s0 Z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4 j7 i4 \8 y9 n  ?  C( C
; E% w! K" ~; Z8 `, ?8 \0 W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o/ [, r5 K2 q7 Z2 d
8 n8 g, A; @# u& X1 n* e5 V- s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 G, F; C% R# M* z" m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8 I; u# v/ E/ r) N& ?1 @
' q* Q  r# N5 K9 v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u4 ]; u) i- q& v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9 O" [" @0 L: q5 G) |1 O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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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H4 [! H- o4 ^7 X+ f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6 L% w5 J) I' v6 K# e$ E/ o- r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H4 |% |  e3 `. ~2 k/ a
, Y1 N9 Q" h$ X, Q# k
似乎是一種天才。- E2 m. o: `* x' F% y4 e) G3 j$ D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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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5 ?4 j- ~7 H3 ?2 ^1 u# m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 F0 j/ p1 {3 A5 X9 O! X
一行人乘車出發。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8 l$ P+ `1 g0 z) J' g* ]1 i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0 g* O6 j! X( D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 G6 u% K; M( w" I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n- Z5 X9 n4 h* _7 B( G1 B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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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3 w1 F4 d; V4 Z; z
( R2 y) E- K& G7 n6 B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 D3 v. @2 d5 [3 z: L' H9 N0 m) y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R) `: R% q) ?8 U5 p) {& M- |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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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8 A3 h1 H$ O: ~1 g, s9 V& V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 a, O  w, d7 _" a# X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z! C$ y) `5 U# ~
7 L3 n* c# f( [$ x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3 S% I/ e, o) ^
- P5 q4 [2 P3 P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j# o1 Q& k- j/ M1 P  L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2 P0 X# j& {. E  ^9 |
% b3 y( H  p" Q; v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T! {! k% y1 `# e  z; e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5 Y3 }1 w* k1 O3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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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3 a8 u9 Q" {& r3 @' @3 f- Q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7 E; w' v1 o# X+ r% h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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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N6 \! e2 |' |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L8 o' u& v( F1 I+ X5 B3 o3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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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鬼門也。
' E, x' G5 K: e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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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7 y( [5 ]- ^# L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y7 z& y- f) [$ y2 M$ {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 h* c+ Y& i+ m& O* Q; A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V$ n* U! P& q6 f/ l5 u8 Z& e1 `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0 @9 Q4 L! w) ?3 x6 G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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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Q- r$ l: I)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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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 s# i* h% g2 K" ~: b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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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 k+ ?% r* r/ @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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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5 Q4 W& I$ m& c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Y& L  j( i7 n4 x6 H$ g9 h
4 _3 X! u, H& }+ {" K9 u6 u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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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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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a% I1 F) J# P% n! u7 g' w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D0 m5 }2 [2 G( b: h,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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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3 n3 G  b0 }) q' V&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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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o1 D( F* g% K, E. A0 y9 w4 k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u6 c2 i7 K# T2 Q4 s' K/ j6 `
4 Q+ Z5 v: _0 V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L2 X$ @; \, o6 f" p, F%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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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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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5 I5 ^# c; \+ i5 W* ~, B7 Z& L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i& F0 z" b9 C9 p.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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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Q' G8 L* L, u# J$ z: L/ U: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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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h( G  c: w( i7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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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T! D3 `! G: h6 D7 b% w,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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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H' q& z# ?, G/ g9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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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7 V$ e7 ^9 d/ n1 ~9 \* j. N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8 T( R) T6 T/ E  I2 r7 ?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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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3 q& [7 K4 I- N) G* q1 q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Q. t+ O" m, ]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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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g  g/ V. D+ m+ j  R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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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9 w' l6 s" f# e$ \- H4 R: U5 l" g1 }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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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4 X$ c: T: c- e7 Y  ~6 v!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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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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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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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3 _( j2 u  I! Y# K5 E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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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F! `  P  e1 z3 E) j' p% H1 v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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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哦，沒錯。”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1 }* f: g+ Y3 a  Z4 o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c' F9 X. E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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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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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u; `! c8 a1 |. C0 R2 D7 C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p4 f" ~- U$ q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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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J: @2 k4 D3 U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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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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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R6 N* G+ a- ?$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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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4 p  M* Z" P8 s; U3 [4 @! q  g
/ C& N/ r) N/ Z: N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6 @4 F  G0 J6 U1 R" Q&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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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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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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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4 W  ~2 Y3 }( p) ]4 y9 o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6 H" S; f6 J9 i6 H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 R9 L* I- C' {; L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3 Q3 j4 d  q# R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X% D6 j- U$ g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w7 ?. D- T  N4 \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 Y) T- o0 m6 m0 ]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z& t, a% l' v( F" I6 o- ~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4 P# [& f; S1 e* f# u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Z7 H; {. l' S5 Q' a# v
+ O; z6 U; _/ M! v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 X' b0 H% Q: p% _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G/ B+ G! O5 i! ]. N2 E! G- o3 Z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 a8 C* b- n. _) r9 ^. j( n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4 w6 ?3 ^( G8 \. W( p3 p. S  o5 R- k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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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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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i: ]* |, b% M# A: i: {2 t

9 U; K$ N* N2 G0 @5 G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C% @# B+ }2 x
' l( h# d# ^7 V, M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s% I9 g( J) b  @- R3 `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1 n3 q/ s( e! h/ x3 v6 J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2 H$ g- t0 y' d( J1 O7 u/ t
+ `9 B( U$ n& w( J% \! t6 X9 [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7 G: H6 t' s0 A5 N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6 S' U! a+ r. m9 p9 ]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 A( A" G3 P2 I" o  X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 n, _' M2 M+ ?7 R* Y9 x/ e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7 t1 C) \7 i$ }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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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 C6 X! o6 u, h! ]) j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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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U! w( S, B. a7 ~2 _- _! B* d4 b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4 |7 V2 s' s: q! N1 I6 i
0 J+ @- e2 I8 R- H+ O, t' X8 [2 H# S* s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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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A; {; |6 W9 P* R: X) r* r' B
8 f$ I# p) v( {2 q( z+ J9 M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4 x8 e$ o, I) m! ^1 J, x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2 D- I+ r# U4 v5 G" ^. c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E$ Q) s5 `) r* l: g% M
9 w/ y3 N& c4 a4 `' L- M! C# e. D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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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3 _' V! }3 p( W' W1 _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 `/ W+ k2 n4 Y$ }6 e8 N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0 b- T% w$ h6 ]7 C8 U
( e8 A& v% r- M. E
, ]. F. n6 M1 H8 ^6 V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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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L3 O7 Q5 |+ ~) Z) _

- B  t. I% e( B8 V; u, L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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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_( X5 V5 s* g' X% F( k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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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 o6 h" p4 l4 Q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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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2 X0 m" T3 x+ a0 ?. b/ F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8 k1 c  p: B* q' M+ A3 `$ V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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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V5 c) L1 g- K- x2 l4 [* n9 Y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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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5 G) F( j* v-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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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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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j" ]9 W,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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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8 @( g9 w2 Q&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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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v: j6 h8 ]9 `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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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2 R. |+ o0 z+ c; y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i2 z1 ?. Y& z+ X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J5 L3 N! D* H+ x' k3 E/ L% o" G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9 x' u7 c$ {7 H8 d+ f'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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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w, S( V& O2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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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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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7 {) p( q* |. ]) ~$ L5 n, P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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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 s* ]0 v/ x  \5 d(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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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0 [+ q/ P6 I. l$ @& b+ X  q6 A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5 a; {( z3 q, [1 k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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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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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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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2 f7 |# A: t. M( v8 V; I3 b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 o. j9 K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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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 V$ W5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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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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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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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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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f7 Q' d  f* Y  `" Z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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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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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6 U$ ?8 D3 @- Y; l( n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6 Y( N! Z,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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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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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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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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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7 g8 ~! Z, p/ d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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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V  _7 k; I( {%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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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6 |0 Q$ S# D3 z& t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w! ]: U& F. U) n2 R, b/ Q6 b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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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l$ z0 v2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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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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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p% I; |; k+ t"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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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j! K  V% l3 C/ o4 {*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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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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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3 f' f! ?4 D9 N( N% W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L3 }6 ?0 w4 M1 a8 d0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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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 y+ O& _' l% i! R! A/ P; V

“哇！”

見者無不驚呼。' `& a" z3 X7 u4 H5 J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J+ p) l7 l% K2 d1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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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7 f0 p$ |6 h'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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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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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實在沒有辦法。”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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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7 G  I5 S( g4 x- C7 U5 }/ L( m+ r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n% E9 r* F$ k3 b! t1 u" y. g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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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b' v+ O& h& _+ x% `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s! k! K6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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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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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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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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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B% W- y" Q% F! r! @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W; S' x: {$ J1 d; H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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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A( H' H& k) [7 j' |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B( ~' |# B2 M! L! Q

“敢來這一手！”& ~+ v% z! J) @2 l3 s, q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T0 r1 L; c4 d2 Y% n8 O(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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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I( D- [& A/ ]# S) g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D, I$ ]' l- D$ E9 C! z; s; W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i7 o& R2 F2 h)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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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 Y# H3 e# j, _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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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 y6 E* E'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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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 n9 B' _" W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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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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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N4 t  y& F/ D;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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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4 w) \. [! S' O3 S

據說情況不妙。, |! z6 E0 a1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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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k+ A4 {( p) H  f2 ^6 }+ Q6 y) f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3 O- `; @5 F+ f4 l) v4 a/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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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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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 t/ r' K* ?) k' V! o5 O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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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1 T* Z. n# _7 f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w6 U$ c$ P( B: i- h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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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H: L: d8 I- v/ n, T( Y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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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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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3 ?/ \! e9 i6 q- p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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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7 V# e8 ^4 u#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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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N' R  W( J1 y* c. x( N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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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u! a5 E! u- j; Y# V" o% W+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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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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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2 h  I& Y" k! m5 z8 D(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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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5 j) |% x) ?2 r' l3 K/ `5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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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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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8 l" @# H6 G+ ]: e$ A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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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H8 U) j9 x' w- c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9 i/ C9 M" |! J2 X-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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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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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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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z4 G0 D2 p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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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7 H6 D0 X; d8 \+ G8 Q/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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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T- j+ N9 O8 v: |" I4 U( n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9 w+ t! d  L*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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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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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7 B6 V. J  Q1 ?8 e2 u- k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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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w' r7 [0 J' J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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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T- x, t9 v7 ?& H9 \# G# V

“怎么啦？怎么啦？”+ X3 Y; O4 C, V& {

家人匆匆趕過來。& ?% \* [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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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O7 e0 O9 r; X2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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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5 n0 L$ C& C* j% I; i8 O' Z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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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8 J$ [6 s6 W1 `  C( u8 m! u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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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N- \/ @6 Z" L0 u. b$ Q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L+ b) c3 D5 t9 @/ Z, \( Z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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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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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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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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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6 [3 \4 Q* g& D1 t) n. x) q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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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0 u( K4 u  b/ ~! w! d4 p  T

“明白了。”( ], h; O' w/ U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z% D$ W: X  @1 b- c2 S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 F/ @, y3 `' k3 X  l# N* S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U2 H- L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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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Z  b6 v0 E6 e6 D" {6 y3 }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 Z- V7 g3 s4 t- z2 A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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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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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3 \/ M' T* S! D2 w5 l$ b. E) z2 k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O+ {# z5 s# B3 a5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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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 @8 m2 c; Q  \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p; i, ?  v0 O3 f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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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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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c8 b+ u5 @$ W4 n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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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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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5 g2 P' {/ `1 a8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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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k: r. V# Z4 X/ W! u  f2 I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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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4 n0 c) S3 R' u% ?4 H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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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3 A5 t) [, Q" T+ i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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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f4 L- @! \+ \; D( O: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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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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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4 S' y6 _6 M. s/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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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U: i% e. D# y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2 }0 H3 M" c3 _% _, r! P* k4 H/ ?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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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5 l4 b, X2 e8 {5 F$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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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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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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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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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7 A  X0 b3 x,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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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3 c* H# @9 S$ n3 {9 s/ a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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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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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8 p3 Q2 D# I7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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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j/ d7 z9 I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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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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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  G& a(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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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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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5 d' ?+ z3 @, v% W7 w1 A: v! a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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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 y# p2 d9 V  |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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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T: p8 C- `6 P: N- ^) d/ x( W7 a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0 o, J7 ^" H1 E4 i! @! N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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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L% z5 L7 S& t* a" ?5 V0 _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j* D) l& ~9 E) s- d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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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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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 F9 A6 C7 a, b, J. D5 H; O,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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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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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A# _% C' g5 b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v! o8 d% l4 K) a8 I

“全部脫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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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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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7 l$ i# Y&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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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 k* J7 L! w

博雅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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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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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0 w+ Q8 A$ Q. u3 a-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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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s: ^4 P' b; V7 l, R9 {# d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6 ]# H# `$ s( u7 b3 l( z+ Z' S0 j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v% \# @, H* t4 N' l. g

“那好。”9 g6 C/ e# d4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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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8 O1 L5 M, x" {9 p0 s+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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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5 z' o; h- _  k' _" U, `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7 X$ @& h8 ~  |; v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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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_- }& Y7 @2 j. l5 l/ T5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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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5 h' y. P7 ^( y9 t8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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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2 p9 X1 n' S: ?+ \: u" S;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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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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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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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 L5 ?8 x/ U+ F  ^; v0 H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U. j$ e9 H$ G" E$ m: A8 G$ J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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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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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n8 W2 u9 M, ?# {& j$ k3 _7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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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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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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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G' m& H' d$ j) t( m6 ?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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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L' v6 |8 y5 u%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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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o' @0 n: w9 A8 }+ v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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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g: O' [8 t- n- `6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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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  a% Y5 J' F: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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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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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G* h7 H, w! ^

“咕嘟、咕嘟——”4 b- o" k' x5 n0 E$ l. j* m3 N. w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m! D2 S9 c, ^% }: d" D+ y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H) P# \" j0 o1 \; K. t0 @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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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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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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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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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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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 o, M0 [: D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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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R$ \4 }7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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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1 A1 [5 I4 e+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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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j  i1 l5 r& R9 s% [

“啊！”7 E6 q( J4 S8 V! I2 {1 e

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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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9 M) u$ Q( z. Y. F2 u9 K1 f7 F# H6 ?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y+ L& @* a4 `- h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3 D" [  D1 |1 ]( I# p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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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3 b7 I; f# P. A  g  q5 |2 |4 V2 f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 b6 N; p5 l1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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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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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S( N1 j7 Y% ]# m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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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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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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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s  }1 v7 I/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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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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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a& L  M; l* V! ?7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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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5 }% t$ ^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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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Y% ?5 F( p: w)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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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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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 g: G& b. T% I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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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4 Q* }$ @# O1 Y- V-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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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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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a7 ^' B, o2 k6 D* b- u6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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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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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n: F+ P  }' Z' |4 K8 J

“好，稍後見。”3 t2 W7 [9 P* K0 f# ^/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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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4 j+ c( G1 O7 h4 r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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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K! u8 N! N; J# A, l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 q: a7 B& c. P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R+ r# `% }, e- [) m4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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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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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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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就是藥啦。”+ H% u1 R% i+ @; y# `% i*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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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h) y0 s'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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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1 V9 ]1 Y) {8 b8 ~

“成仙？”+ r$ n, P* n  s& ?; v# [" A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G# R' Q9 _. \; O- R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 [: s; ^* f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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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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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7 u/ B2 J* _6 Z3 l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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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F2 M: {1 w- B  Y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R. D( Z3 Y/ J+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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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b& }7 ]%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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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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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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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5 z0 f( Q2 t7 |) L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e8 p+ K% Q- T! N. C2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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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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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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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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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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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l4 N6 R8 a' W8 w. v9 A( k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O7 H1 D4 D0 j5 |2 N" M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8 @  @+ S& k+ G  G# l5 [1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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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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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c/ ~  W% h4 x* ?- b. a  j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7 O% k- a6 i: ?# ]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3 O7 Z' r. \! g) E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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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H5 K$ _0 Y8 H' }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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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0 x/ Y& i" |& K&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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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8 `3 C7 L2 g) K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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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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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J: y# m) N. l8 H( F5 z, f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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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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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1 P6 b$ j& T: q7 q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I4 [6 Y- e8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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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2 q8 v/ x8 S, d7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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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4 A( C' w) `+ \2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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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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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K4 S2 F; a/ E8 I8 p.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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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 f5 O( S- ?& L* I  ?" X% h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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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J2 p/ }9 W1 E8 `- k. ^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J" d! k! a%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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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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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F) t- \0 v" @# A9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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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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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J3 C$ s  T1 X5 B( @. h* U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w1 J& T" g2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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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g, s, t6 Z. {; ?% E& x; {6 i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X4 V3 [/ f5 W7 [' y, b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6 k8 A9 d5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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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L/ C) ^& y. h2 z, {) R4 S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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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b, |# D) v; R; P: z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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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7 L7 y0 ?( }: T1 s+ x4 s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2 e# [7 G" _: s9 O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3 Q( J: V$ T2 {4 B/ A$ T

“來了。”8 p! j( @5 S. J! M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8 d3 S: F" S9 M& e

“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Z4 V5 f1 k9 X" T: V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g5 J  e6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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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4 e& Z( L)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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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0 ]# n% l" U% z" I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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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9 c+ [7 m. I+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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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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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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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I/ E* M( C3 h+ R2 G$ {6 R.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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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v7 h4 L- I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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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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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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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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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3 ^0 ?$ S! }  i; g3 F& j- e4 N+ Y9 j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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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2 a# e$ A8 X, x;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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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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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 x. t; G/ O! n' w  M; U$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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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2 E1 u: ^/ v$ B' ]$ U0 [$ r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1 C# ]: F3 z/ ]+ D0 m0 _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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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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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3 E5 o% o" y" r' l+ J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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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  k" H: S5 X'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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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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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8 D4 T9 J" E1 k7 p" i1 Y
' i/ `- z. F# t; Y+ J8 T7 V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y5 ~6 G" B5 G0 R; A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N7 Y) ?8 p4 k7 _! k6 N; n2 i7 e+ {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H% x! o- V$ o5 G
; e7 k$ s! `' z. O2 l' W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k8 S; y  @4 H/ a$ S4 z
! e4 C2 Q1 Q+ h" ~+ p  ^- J7 h
“應該不會吧。”0 m$ N5 h( c9 K$ m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7 I* P% M! i; f( [! B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 T4 [# [* H6 e$ c! G- F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4 \" ~1 a* |$ o( P# ]  f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G1 M5 n/ p5 s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4 R$ A* D( A  @8 A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8 |. q, i# E8 F9 l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 P* O1 K2 @& S9 O3 J' f$ n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f$ J, _$ _6 B6 K. Y0 t5 ~: a
$ g" f' U' U# ?
向空中。/ m( N  Z5 A& p7 D0 j- N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7 ?$ D/ \  {  O. h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4 q; x6 e: R, X7 s2 _' z- h2 x8 d
. y: c( u8 g+ ^+ w& Y1 g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 ^2 F) y% M, q0 f. {5 B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 b6 B/ w* e- |. j# U& v1 |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6 V0 x/ P$ Q7 n7 f
6 p* N* u0 R) F: t+ a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1 i. v# ^7 g$ ^
“終於走啦。”1 W* H4 D. a+ M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唔……”
! y8 Z6 C: i  t
晴明點點頭。+ i1 o# x; M& f5 s/ q% d  ?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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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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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8 w" ^5 z& d. h9 l( p) d$ O# R. p
/ H/ j# r1 {0 r$ E: s; r8 E
* _4 o; t0 F6 N! d) l" h
一- I% k! o% p1 _) c6 Y* B/ ?
% y( s( Z* L8 t- o/ d" M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p* x  W8 _0 b1 K( h6 _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V1 H: O# v9 v. J* j7 C: u3 D# v$ d

此刻是夜晚。% J5 W5 K8 |) x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9 E9 ]: k9 i7 K( N2 ^! w- `0 I
  a( h2 }) o# l' V( e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8 A9 t3 D* [: V2 V8 c" x
5 y5 h0 |0 s1 j' o2 v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4 x, h: @9 l( h$ t
/ }. E+ T8 j8 f$ I, c8 b4 J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q4 I( Y) O+ N8 ?
沒有風。
. `) }4 V# f0 m; J1 i; d, q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L1 n: s, {! f; K, r: c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1 ?% q/ {+ Z5 ]+ G' b' F" Y/ G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 V' a0 a: H3 M2 C) R6 r, o5 V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Y) g4 W* X" L; t- q# x; ~: p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8 U0 E& }0 i5 n' {: N' r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Q1 H$ K% t3 M6 K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L1 l5 ^  g6 q* L: B. N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d7 d! M* L0 J& b) s' [
. h) w' I. [& b- Z: i4 @
琤琤. 翩翩飛舞。6 Q/ ?7 z* r# D7 |

琤琤. 翩翩飛舞。4 G4 P4 N! B9 p# R- {6 K4 _
8 M' {! w- z( z+ ]: k
琤琤. 翩翩飛舞。1 I5 m& h- z1 G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4 j+ [  j* e, M1 o" w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5 p2 C. d) I6 p" C5 k; ^8 V4 R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t4 r! S: F6 y' r1 B! j1 t7 p( ~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6 A* |8 ?) U; @( n4 r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6 ]  p1 l4 J2 _* P  j/ h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5 o' g4 q) T: m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p; _) b/ _. Q% [
5 U" [' S/ k6 @. R6 U$ I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7 q6 q9 D4 J- V, S) N' d$ y
4 r) a! u$ L7 d4 C/ C5 A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8 k( Q% B( }  P" a% N) L$ k' z
( W; ^. y! T0 w. L3 Q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8 N, r8 a6 A. J; c* d
# e* W, K, _5 |6 k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1 |3 ]3 O# D# m* @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M1 Q3 t% x8 `# m# W  U+ o/ o
; _- z0 @- P4 f) @; C( A/ b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 t) p$ v6 S# L' v5 V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n/ V' f; ^8 h6 f0 O9 S- U" e9 }
4 \. Z1 [! E- o; {2 v8 {
那聲音又響起……
' S1 l9 `( i1 d+ J( O2 N" g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3 [" a; o. q5 m( [% z2 g
8 E* o' l6 _8 f3 u
“是伊成大人嗎？”, Y& G' x3 K. z5 Q"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K/ e3 D. b9 ?7 O/ p
5 r' n( B. }0 H) ]
“噢？”. G( ^( I+ ]4 a4 V# h+ c5 D" A
$ j& U; e6 Y3 e- l
“我就先告辭啦。”
2 i" `7 ~/ s+ O) D& d
“告辭？”, M+ e, m6 H. b; ?3 q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q! K, `. S0 y+ e- P1 V
4 Y+ U: ^) H0 ]( }. }3 i5 Z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9 ?9 s; E) a* y* F1 n
- ~( D5 N3 s! \2 g" I, I( A
伊成不由應聲道。/ r0 p- P2 W# |8 `& Y6 r* ~

二
( V" ]7 A- @; R; v/ b0 ~. N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Z) V- B% B2 Y4 I0 j! B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 R) O/ Z  C. n" R+ u7 \9 x2 R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Z" v) ~# N" }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8 t- n* F3 K8 q, L+ R
7 m8 P+ {3 x$ k$ p2 E$ q1 O* V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0 v  d7 K5 v8 G& _" W, C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 C, @9 }5 L0 O' }7 t% y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4 x( t  v% v  a1 }8 U5 p1 ~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4 a, E, O1 W8 ~" A; R8 v+ K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9 @* V2 F2 E; m1 E: Q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6 y0 n7 B- ~1 G
“櫻花怎么啦？”
$ w: C! J( R1 p2 E  e. X
“就是說。那個……”) C) a9 T6 d, s$ w6 C. y4 \" f$ g5 V

博雅支支吾吾。/ M8 A( j6 `1 h2 d3 I9 D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m7 r+ m3 r) _2 Y# Z- W4 f( t7 ^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9 v& T. F: N3 l0 L- u2 O% \, s
1 y* ^7 N& `  o! u  b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I& D# A# w1 A
8 q8 e2 ]- ~# D7 ]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y3 `$ A7 M( D) R5 N8 }3 \
- q& _8 i! d. K/ O+ w
“唔。”  \* K$ A% _6 |$ l& K' w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6 p8 D, t5 ~1 @; ?! e
“……”3 i; j5 K. \" ?* `- }6 w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m1 P9 u9 }/ k8 f4 z, r% E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9 i0 v; e. {0 S' h: S" j7 _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0 k* o9 f. q2 N2 E% L
博雅雙頰微紅。. \: ], w$ K& _/ p* x
- `: i# B: b1 o/ z+ E' U' W( H# J
“蜜夜……”: r( P* ]1 E' ?
1 T1 r$ d4 ^+ z6 {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5 e, H! ^4 l2 J% W$ j) y6 G$ u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4 M: T/ E( k+ Z& U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 }, a! D! P* c" Y6 {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7 j( i# P% R! w* h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N, B+ i; Z% v, @* `2 n- ~# ]
8 y, P3 m' Y' B/ u8 u# w3 v
“看吧，你就是那樣。”0 m: _2 _0 P4 \( n. t" u3 q

“又有什么事？”* |/ v( L$ q& r0 n

“你剛才笑了。”4 |( S3 B; H5 z9 h
9 O7 p- @9 M$ A1 y0 D2 W  U
“笑就等於逃避？”
  K  F) v4 u) |# a# T  h
“不是嗎？”
; e4 j1 T3 x% t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2 N+ ]( p# g7 ]# b
' b7 |1 P& }8 P! j, J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 |: f1 b9 z) |; s  B& ^0 p9 N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B5 O9 L5 d. S( _" v$ D
' }# ^. V4 Z5 \. }9 _
“嗯，坦白了。”
0 g+ i) X. _+ T3 G: p0 y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6 q/ s) P; p2 B( W9 y. W; E& {
5 ^$ _2 h/ r7 j& ^9 X& A- i9 O+ H7 b% M
“為什么佩服我？”
, X6 k8 |, z5 R  |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7 w: E4 Z. X- }. Y. r* P- }
3 Q9 \9 Z, Q# o, h% e# |+ h
“我？驅使鬼神？”+ T$ E1 g5 |+ a8 ?5 e
; V* S' e5 d% {' [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3 C3 [9 t9 h5 B: O, L% V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J# W  u& F2 T5 F, u0 B
* T& W4 F0 Y& Q, T2 p* _6 }
“就是這樣。”

“怎樣？”
, U# N6 F  `% [, C' f" b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2 k# [# h+ T6 d: W+ t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7 \9 H9 P2 Y/ G1 n! y; l1 P5 A

“不明白才好。”, x# L2 b' }! e, b( S* |
  y: y9 v/ \; f4 f4 Y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z$ o; `* s7 s/ S1 m0 k/ j

“沒那回事。”, c9 y3 S$ q9 N2 j. n6 I
% z! m3 k. l+ W' D- H5 |' q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D9 T" |) j7 i7 r! G, b! R4 t& Y( x

“嗯，有事……”' B1 g7 G7 |+ M. ~; C) {6 m

博雅點頭承認。  x% f; x5 |/ _- [
, T0 C% @5 H* t" y$ C' t; o2 p& R3 s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l! g" W) @4 E# `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5 {) R  g' T8 ~, N9 X$ K
  Z( |# m; K4 |1 e& |6 m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5 S. S" n7 h+ {. Z" x5 ]) u
“他怎么了？”
, ^7 X. v: q, T% o( K1 N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5 R; j  d9 A" B; f4 ^/ ?& g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j: [  I/ J; W& N% b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 I, X, t2 b' Q, Y* H! J
三
$ Y0 o6 U3 z' X) ^" F* |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4 ^8 V2 l4 `8 i! \
/ j9 t5 B+ c7 U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3 J4 O0 C0 H" ?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B7 \7 Q2 k  D2 |8 B2 [; @) @8 }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o& N' e# O$ @" V, @7 a) j9 Z
* m7 r2 d; K0 q, {5 ^- v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E: C5 G6 a; M6 q- Z$ y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s9 v3 Y- k5 E* q# _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Q7 g1 m# ~- L1 {5 G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J' q9 c& @# `" W- S& R
# I7 }8 X7 a4 O/ C" O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4 |% B, R0 N" d0 G/ \3 }
, t  }) X! F( }& R. [, G3 G; L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3 [( h7 a5 W# V+ X; d5 k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5 `7 K2 h4 W6 {) W  l2 Q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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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7 n* w1 m& @* O% c
. V  R4 m( ^: P( R! S$ k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7 [, C5 A1 Y/ [- m& N2 E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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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g( N$ L% x* P# L( D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 z5 o; b% f+ M) p. m
7 i! c' R2 x2 v- I, }7 F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 i" x: x& w) l$ ^! Y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_; L, b' |' U+ h! w  q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5 ]  }( B2 P' q  W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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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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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 z4 d& Q% \! E6 P2 A$ u7 [) ?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 W2 t3 V, A* \! S& o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7 B8 B% U' q. X. |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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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 ^# O3 _# W7 S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 e2 a: q) X- y/ }. w' ]7 d, d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V( B7 K" [% r$ `9 ~"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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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_; |# J. c% R7 o& t% V+ X) j% E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4 @) {2 @5 T6 m  T& _
2 {- Z& `4 k- T  W% R1 C
“給‘山’字？”7 b# Q/ l- v1 u/ }6 P4 T( A: K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0 P9 W6 P+ [3 r* d  w) G( X2 a3 g9 c: J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U8 ]+ m/ `) i2 C7 E( B
: S& n& S$ W) K- U+ W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t' P5 b9 H0 n1 O# ~# ], Z# ?
7 i- T  Y" B7 f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3 {" a# K5 k5 ^, ^& D; }9 U/ k
  w& C* K* l" S9 E  t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Z8 h, b- V0 _. C
$ Q# {7 H$ i! x( b9 T4 s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 ^3 H2 j7 k* {/ ^

“伊成大人……”
; }# D% d# L# j- w5 [4 a2 k2 |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 M! k$ ?0 L- e, f' h! J! q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1 S% n1 G% @; G3 A2 u7 O2 Z! N
' W, @$ }# |5 U1 w& {9 o( ]; Z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 I; r5 X, C- s/ q0 H4 L! }
“你說想離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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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m/ g& D9 Y: z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8 {- y; G9 G$ ]) ?7 ^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3 j7 _5 s! r( P6 I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 e4 f; i* {8 ]: i5 k$ f& ^" p5 v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5 l4 G2 P3 i; {! ]( ~( G( n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8 G+ a+ j1 Q+ m# V' o+ @
…“博雅說。2 I" o, _  |. E$ F' O1 w+ Y  @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 `' J8 F+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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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1 f; g' W& I5 o# o9 Q) X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d4 Q+ Q4 q" X( x8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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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是咒。”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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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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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t  x; i. ~1 n0 D3 s,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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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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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k! C: ]* z3 j. g; T+ N1 I8 U

“好。”6 k, R( `3 h7 z  ^, \6 Y!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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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r# h$ j( L7 [4 n6 q4 m% z+ `.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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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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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l. K. o  W$ k& N, f+ H3 j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z6 t4 O: M-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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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6 R1 o5 W- P4 L# p. F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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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5 z7 y8 A! O0 P- W5 h+ w  O/ @

“你說‘山’字好？”9 C2 o! p3 g' C,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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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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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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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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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5 s# m: f  M" `) z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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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q1 U/ c! e+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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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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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l  ?6 N& ^/ K  v1 ~2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看見什么了？”5 ?1 N4 P, g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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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0 Q% }! U/ A5 {4 W6 \1 L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9 u* p% h# ~+ }$ V- f

“想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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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1 g3 ]  k% X  i3 l# x

“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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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4 u7 e0 ?. l' A: g% z%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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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a5 }! O4 b6 g*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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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h/ N7 y! N- C: w3 A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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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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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E; O# Y4 F-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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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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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 p- q- \9 ~% S5 M. T& X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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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4 k" c# y)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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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2 p: P* Z, {3 \: v- f

“‘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S( ?$ n5 [& y/ D8 d9 f!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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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I* p/ T4 U" S# {& e/ c% D6 N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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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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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8 E: n* e4 D& ]; Q4 |1 e-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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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Q0 B, X' ]8 b: _( Q+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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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J& o  v, I" w% _5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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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L: g, K2 J1 `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t4 i8 Y' B, n

“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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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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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L3 F' o6 |8 A" x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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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o  R, h0 B# r9 Z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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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K/ i4 B% m/ Q' {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1 `. h/ D) {) T" }1 b2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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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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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 W  c' `& D- H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5 I) ?/ u, L5 _( C+ A- i* Y# }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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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U" F  V7 U3 _/ t+ W

“有一件事想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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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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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0 [( M6 A. c/ |, h' _8 c. O; j+ q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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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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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s" N, W4 h5 \' Z0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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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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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5 x& w8 {3 `- H;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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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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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l& I5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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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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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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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I. }. R/ e- ^6 W

“是什么時候的事？”5 E- M5 i$ K! e4 @4 c

“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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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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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I9 m# P3 \1 R: b

“是。”3 D5 V+ B8 L; ~# M3 k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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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g5 U" v' S; m3 x5 v! ^

晴明點點頭。- T" A8 |) }& x" t3 N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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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m3 d3 x( C: d8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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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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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1 w* G( @. E! Q. r4 V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v7 b2 z* I3 Y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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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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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1 q3 y) `0 c, s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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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5 X3 G% n9 Y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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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p3 M6 u, P$ N! d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V' u* @& ?- \8 V& B: e( }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 x; m8 w/ x* \! I6 z/ G( i

“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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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6 ]; C# ^' O) \8 [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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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V9 [$ }* K, x1 R' [- }

晴明點頭。5 Q) d+ z& k3 x1 ]1 n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 l! X1 R) r8 k# K7 l

“我射出了回頭箭。”; j8 w( b! o# R+ m. y: y$ j

“哦？”: q, ]/ D6 W2 L9 B  t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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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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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s9 b+ `( |, x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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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c2 _# Q; L# q, Z4 g-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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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9 o/ ?- m9 u, k2 g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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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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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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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h  Q/ L' s; g4 m: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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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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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2 I+ l1 G. s/ r8 i) ?1 W

“噢，什么事？”" n, K0 {% Y6 Z6 T4 `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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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M& j! o+ X- r  N0 y' S)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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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w) `6 C# T' H$ k. u$ m. j% O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y; b+ Y% K: w; Y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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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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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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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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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M, s- n5 W+ O% ~; i- n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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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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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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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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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u+ {% r8 m- O7 P6 h9 n  E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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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7 t' `. q0 `1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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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b: c3 c3 @" z$ y  }: M5 A8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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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A/ Z2 T5 ]#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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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2 l( R3 Q& H& _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5 {/ {9 C( Y6 ]/ E$ [- H: S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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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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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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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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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l: U  e; K5 a  L-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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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_" F( M0 X2 x: o

“……”: a3 g5 S+ R% y3 m3 g&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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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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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w, i, W) E; r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z7 M  ]* U8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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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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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大體上知道吧。”1 Y) R2 _1 K' q' M) s( E, Z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3 ~6 V/ r( d' _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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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2 ~# R( M% D+ P' P$ K

“喂，喂，晴明……”$ E* f6 k6 y3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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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G6 h, j+ _1 `,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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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 V% R4 b! v( N0 g0 s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 H, A3 ~6 Q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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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毛筆。# J% v$ }) v* z3 s+ I. ^1 s'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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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p5 a; D4 |1 ^5 r  Q

“就是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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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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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  Y* w7 o, `3 S9 ^# r7 a% v7 a5 b& Q+ U

“這樣就行了。”: y9 j# ~+ ^; D, a- S* s! a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8 S- Q9 L1 _6 m  m7 H

“晴、晴明……”. _  z' `#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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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A/ ?- ]* W7 T! _8 c# o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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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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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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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P7 E6 x) J% Z5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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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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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r1 s$ C1 i6 K7 }5 g" Y) c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9 k1 j$ q+ e. N$ A0 G0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g4 s, _0 H% q- Z7 {" n8 ]) F

“對。”. ~7 M$ q8 ]0 X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3 h4 g+ z3 U8 \1 f3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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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_. J9 w( o3 I  z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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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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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c" P4 R) G/ p$ i  \- o& N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z& N( R4 h5 ]8 x" D  c* D& s. w*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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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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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9 A6 I% X: C* c" `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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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 a8 Q/ \. \# i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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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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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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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件事啊。”4 N* ~) [0 |1 Y; I3 t& p) J3 p$ `! s7 j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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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v% `7 }, |4 v& r- ^5 o

“錢？”

“錢，和欲……”3 U4 Z  {4 H5 A8 j/ [3 _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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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f' f! a& O8 t,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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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4 C7 S' r0 y% f8 h! W7 f* V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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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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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0 _& a- w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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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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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 I6 p' H' W- i- {' I% v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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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Y: G1 Q$ P) A( g5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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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N# Y" {: k2 Q' l0 p8 Z0 L) o0 S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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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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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n8 |& {3 h3 T- @( u; v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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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7 H6 X9 ?% R2 Q# z7 }9 C- l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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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K: B. J( S4 V8 z

“嗯。”4 F  x+ k* X6 H" [7 x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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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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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 |  {! t* X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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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 S  x5 W# r

一- e3 i1 E2 [# i
# [5 j+ d, i' F1 t, D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1 o1 L+ R9 |: D6 ?9 X; {8 \
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8 W& W- J) @$ R# Z6 u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3 X& D5 T& S1 Y# D$ h9 `
. B% g+ f; ~& A( V( }1 z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 ?8 N' E( Y' P; P# h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S% b2 U4 q) p8 e, p- e9 O; |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X8 \% q: K( l2 |3 C5 g& }
* ]& R) J; J* \: }! y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H, I  X: f! U% y4 u5 @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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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2 }' m& }' K- y* o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4 V& ]7 _. L" X
( f9 t# \8 `  L- s- w: W9 {+ \# F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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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
8 P$ H( Z! Q2 X0 D
蜜夜。
: d. m. K& j! ^4 ?# S& Y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 K# x# F$ v# x1 O; z" p. |& O, Q5 m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G  O! F9 w* Q
5 f  Q2 ~8 i' H- x. ?1 X* ?" q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 ?# v1 p/ ]$ _3 t: V2 s* u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0 d# C9 e7 L0 T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l+ [, A+ a; T% S- m; G/ V9 k
! R9 Q; }# t. ]# R6 J- Y$ p& A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t, F& J3 k2 S+ v9 }2 c* _

博雅自問自答。' F+ }( a5 |/ W/ a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c( ~; O# G) Z6 r2 E: t
“哪件事？”# A. T( ^* E- x+ s7 m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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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C: A; v! g& s3 O. t* c" ~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p% a5 |# A7 ~  `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1 `7 }+ m' ~) \0 n. n3 n! C
% F, E) f( Y+ u" a8 O- X: Z! j
“沒錯。”$ o. j0 g: v  \4 W$ E$ y( ~1 C- a: k
" y2 ^7 v8 ?5 z/ L- c. {  w7 a  o
“我知道。”; C  u: R2 F- b5 e0 p. [( C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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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9 I7 n9 [' Q9 W( M
“但是，聽說過？”6 Z0 W& o: ]+ y+ ]; V1 u
# f3 O& D  B- W8 M3 u9 U/ ^# y9 V
“嗯。”
( U3 ]6 r3 m9 C& v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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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  ~- r- p&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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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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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3 |0 L4 G7 k6 q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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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1 y) Y9 W; I  L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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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嘿。‘蟲子姑娘’嗎……”; i* U! Q: k# R) q8 {7 h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g/ `  t6 @7 \/ ?2 k) Y4 s. t: z
9 s3 J. h/ }6 C$ A' \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7 y9 [- v% R$ y# \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A6 ?  T4 r- v7 }3 ]8 b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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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1 t5 I6 C% d4 I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k  ?' z4 y2 w
3 y2 o' h$ M( {1 _# }3 Q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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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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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6 N8 I" d3 I' K/ S;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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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3 \2 @7 h/ I2 ]7 k# W3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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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h# L3 E/ N' g8 @4 H
+ _  [4 P2 I5 p4 _) f
二
) q3 y' m( Z8 R, N! i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M# |' a; E1 t8 i' B
; ~/ E4 z4 g! T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r1 J7 l! X3 j! K& [; Y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2 S' M* e/ D) n& |8 a+ {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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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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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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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v# Z. i7 ?  I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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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I" q7 w' H' s* t)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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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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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2 Q  w6 [/ |, p* X% M/ H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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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z) W; |3 }& ~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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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P4 b" Z0 J5 o$ ?4 Z8 c4 t* D) X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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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F2 i3 L9 u. g! [' C) m- _
5 f" d/ o1 i" C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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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B6 `8 ?1 Z; H2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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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5 R+ g* b3 A# J1 j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o( T9 o& g+ W

“* R* L6 m5 c$ ^: o0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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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v& _& _3 f' L9 B
/ t. A( ^1 o3 E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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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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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g3 s3 D. z% r' e. [# U7 r" S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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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7 B; k  t- R* h#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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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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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d: T  P1 L: l5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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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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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4 U1 M5 R3 T9 L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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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s/ e  k3 _! f8 S(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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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3 L5 z0 P) r% j  s)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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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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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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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7 X" C1 T4 s5 P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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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1 D! v  f, V3 Q$ G$ X0 h3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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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o  O7 ~  g" |' |% q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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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_. h/ b  I# v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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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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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 v, X) I; s3 b( r
" @* O3 k5 z' g' a4 _+ C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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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6 i4 r- r  r' P3 U; @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f: _% H* S6 `
1 e: k( \- l6 W+ d$ s; F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2 f: u* @. p) Q7 \% D: H! T

三$ B4 t8 N; }# f) y6 B* y7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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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z+ z) M7 x0 Y1 O) c% X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I2 X0 G- A# }/ l  {) O
6 O0 q. ^# N3 |& c% N3 p
博雅開了腔。/ t# V3 I" b. w0 s

“說吧，博雅。”8 d% T/ T* k6 |3 H; A  N9 y' a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9 `7 }9 _* t% {; B, M

“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 }' `9 Z- ?& c5 o2 i
“噢。”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M6 w  q9 A% H7 ^& Q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b1 ^# B0 S2 q- O$ u/ G'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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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  Y( r2 i# g. _4 ^
" A' `4 g1 `0 N. v) J- z$ H- s
“……”, s$ t6 r8 I# i" W* p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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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7 e, \* p: {* ?6 y$ G5 S
7 ^0 Q, a; Y8 s0 @) b$ N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7 g$ o) a* _* r! N: k
1 ^9 c* R! L+ e# n7 t% I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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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_' v% I$ y( Y0 R* J5 K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d. t4 g1 a2 r, o,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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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2 x3 r( l- Z: l  _

“真拿你沒辦法。”5 O9 M$ E7 x3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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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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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c" n- ~/ k2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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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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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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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N. G7 B# ]  r# W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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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2 d. C6 ]3 `; W. [  |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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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那、那是在……”; J* G, @7 j$ }; m7 ^/ @2 o, ]$ P* k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_# Z6 f% p+ v* c0 d; A9 p

“人？”. H/ m7 C: k: G9 n) [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9 T. d- h9 f, y$ K3 o

“正是，博雅。”/ G' |) h" m9 {7 I

“噢。”: H1 z4 }" T) x* e3 n% S

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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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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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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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V* g4 b2 v6 ^" b8 j: {

“……”4 W$ M7 t7 R1 }' h2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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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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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C; l; h7 L7 }) P  |9 {&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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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s! w; X* C!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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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k" A0 W4 L* M! E. H3 V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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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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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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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不過嘛，晴明……”# E. z' d2 Q% K& L+ r: E& ~0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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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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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 U1 G& m% \' z) U7 R4 @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o# r, n0 u& E0 d$ |  ?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K6 R: G$ ^8 Y) q  q
9 Z4 }0 O2 c& h8 F  [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9 L3 r( a: I8 z" R8 v1 O2 P/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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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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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6 A2 L( i7 Z, V/ C9 G! O0 J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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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四& \0 R' b9 `9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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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I$ F& @. C( p' a  w$ B; b, K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z: h4 f6 P+ @( m& R3 r: C6 v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0 i4 f& Y; V# B6 ~+ V" h% A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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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F0 [- O3 S9 g3 @' r2 J; B1 O
4 H. {) T, f) p8 @
“請問是什么事？”9 F0 W; ]- n2 C8 `  r$ _5 J  X

晴明沉著地問道。
6 G: ?0 X8 J* Z6 s' N: M$ O8 k! g
“是我女兒的事。”' N( h# D" i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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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U! Y8 o8 {' M% d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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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W$ R: _) W1 ^9 C4 Q' ^% \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5 R( ]6 V+ l5 z. b$ \
“就是那回事。”" S- Z: c4 b, ]6 z; l3 N/ l7 l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6 _. K9 J  z0 c& `' g9 `) t$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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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F5 X3 P+ B1 c' q- ^, B2 d

“您請講吧。”1 f) Q2 X6 q/ n7 j% f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7 C; _; }$ _7 k4 _: I9 u

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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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X" F% N# o5 U7 A* ?+ \- R/ t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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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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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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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9 F& g+ F/ _+ c/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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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 p* H; n7 v5 L: a8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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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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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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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K% e+ O2 T+ P9 G) c" ]  k7 N7 i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w- `9 i5 a3 U9 L, G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X# @$ |3 j- R2 D7 @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 j. |9 B$ ?3 U1 K; E" W7 b3 Y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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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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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h+ A+ ~4 I, D,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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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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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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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Y6 t) ?8 s% x  A$ E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B, ^+ W% i% w; G7 d2 C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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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m, g4 x* [9 f( H;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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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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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 g) i. n5 o4 K, e/ U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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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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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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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4 ^/ y) n) S* u; J6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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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1 j" N5 k: n$ w3 m$ j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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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B* k" I5 O: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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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B/ E& U- H8 B% N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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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9 A8 k- i' R9 g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A# G# F9 Z( A% H-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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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6 _- O# ]; K& m  j  H' \& x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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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5 I$ F* \2 S- [- V' ]: c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7 l1 J' ?. w! F2 _9 k'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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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3 }. |, w6 A1 O: U; y* P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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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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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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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k; ?; E" r; J5 V# D0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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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  `/ y! D6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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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u! h$ I1 q# F( S$ |% j' r- M  a; l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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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9 O; _) f% B9 r9 ?$ \3 U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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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Z- |+ H% v1 ]& Y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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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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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 \0 k/ T; c$ a9 C. ]" c" |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V/ f* l% z3 ~, ^/ H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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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B" x- H9 Q1 |! L0 ^" W: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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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O/ `: M3 Q- d/ X) c5 F6 `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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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_) ~- R+ b) O  s2 ^7 r) }

“我當然知道。”: {5 X$ q* C5 p1 x+ K$ p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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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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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Q4 J. B, @4 [* d* |% B7 ~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5 t+ m' a" j8 V  z: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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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d7 N  [; H7 }) a: P. h

實之對晴明說道。' J' L1 h& B7 W"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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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3 m& |, I0 W/ F4 c2 o( b4 J

“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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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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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6 b( r' O* Q7 K" O7 d' a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u2 K# U3 w4 v* Q" I" U!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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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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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G9 E9 l% o7 b3 t( o7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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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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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U6 Z* b2 h6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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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6 _- O8 z+ F4 ]0 [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f, j' ?( ]$ _8 B' K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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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5 D6 [- v/ J. ~/ k1 e/ p) W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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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0 U# I7 D  @$ v- |9 \% N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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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2 n% }" D9 A& N3 ~0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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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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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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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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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R2 V5 @& S% C3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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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i4 S7 a- X! U% c4 y# k4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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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2 N$ I& O' b$ D. L9 e0 K( w5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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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J' q  L5 K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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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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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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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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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i/ l3 f% ]% X: N" G2 z

“就是為露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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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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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j; D1 {- t$ h; r) a5 q

“什么辦法？”: K2 E. u7 f! L# p8 k" g) x# S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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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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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_# ~8 _/ q; q2 i, X2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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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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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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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4 ^  k6 e)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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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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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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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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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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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W1 ~4 f; U0 \3 `: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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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6 B  Y# p( h7 P- P  v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D: V3 ]* G3 y;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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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 \: h8 t  m$ r&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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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K) i4 m, H/ z#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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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j0 S7 i" e6 D# o)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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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道滿大人怎么說？”, Y3 T4 M- v! Y( ?3 v'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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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y" e& J. _  V9 h. p

“一點不錯。”: ]1 G; I5 T% a( r) M$ t& I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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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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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o& v& D9 E4 d) d/ s  b5 K: k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8 E" ?3 w; ?, N; _9 K! [* v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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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9 t: Q6 y0 O9 h2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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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h* R5 A& _* o* u0 _) G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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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K9 \# }9 i. K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7 [# D( ~! w% z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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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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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A' }, b- \1 |3 S. y% l) S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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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g6 Q& u- l8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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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8 V! \) r; \/ L; ?! g$ V3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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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5 M6 w7 |+ u  e7 c1 W  Q! d. H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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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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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H& }. n: w1 F* v

“可、可是……”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i6 E% y3 t  k( d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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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p0 v: P2 r4 d1 ~8 c$ {3 S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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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1 N5 a8 d& i4 A% H5 C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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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c2 A* y. d5 F+ f# A3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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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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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H/ w7 C  c6 S4 @  ^* N. f3 I) I! D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6 _2 q* O2 j3 Z1 g& X/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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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8 h* A4 g: t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K" O' A3 i2 c9 i# B3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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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 j- j3 R: w" z: E/ h, n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R( d' ~4 H4 D. N" {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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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6 u0 a9 o: y+ y& y9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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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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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 t6 a8 _( o+ F. o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h' o( m1 w* E8 G9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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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9 \4 o+ W5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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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M$ j, L& R$ O# H" E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f0 Z) e& T/ D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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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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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B  R. U+ `$ a' o: v0 N  r

“庭院漂亮極了……”& v3 O% d2 _' B# o/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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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V; U# e% s+ |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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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 a1 S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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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w) l) o9 `0 Q. C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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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i7 L  p3 {% \5 u: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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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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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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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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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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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c# K' L0 _# x/ \" ~. _. F- R+ X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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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8 \: c- A) ^.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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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p+ ?& s4 B- }! j7 M) w

“嗯。”: F+ ^6 n3 ~* w; J8 l

睛明點頭。% g6 [; Q  N% n% X9 b; c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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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8 Q3 B' `4 }# H, }# q1 Q

“是的，來過。”1 i1 m" C6 R8 w, p' x

“為了黑丸的事吧？”6 I& m5 H# R9 Z  p3 Y# v9 y/ l0 I

“對。”6 A# j1 t* A(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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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e: C& U2 |3 G3 y1 a: a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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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N8 [9 R3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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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n( k, r1 u: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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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g6 \7 _# U7 k) S- t: |

“不過？”$ Z# g2 b8 O, t% ?8 s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2 j+ r  W$ M+ z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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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2 K) f& T1 X7 T) ?) ?& F* m

“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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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G, o; J- K- [3 V, `. B  ?# V" g

“是要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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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1 E. ]8 a5 _) t, {* Y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u/ u' g0 ^5 u  m+ h8 e# }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9 Z0 L" u+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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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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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c  X# w2 r2 l' e& G8 i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 }: H4 E# g6 ~% f4 w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2 a2 l! P6 ~3 ^) `, Y  W  |

“逃走了？”: [$ s5 g' c: s" h- ~3 g! ~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5 S$ c6 o4 h+ A, ~1 v
/ ^0 q% }2 c% f# W
“‘找到時’？”/ j( T+ d+ w1 z6 o, ?1 P
9 q& R% R* q  @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2 D3 ^3 ]5 Y7 w
/ S. E4 q5 C$ P6 T( v; Y4 {: v
九
4 m+ P/ S) `  Z0 J) k% g  |3 u8 e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Z" X* C% N  H8 z! A6 Z' k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 ^) T6 M: N/ t' S# X& P, g, y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 Y0 b) g$ j2 |! V- ?, }
“赤蠶蠱？”
( p9 Y' ]) g% s8 n- c: Y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K  g# G# g" Q. v/ J5 l" V
0 {! h9 w1 R8 m- X6 X
“什么？！”) Y: s" _0 _4 @1 ?
) j( v" ]% A& \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F7 d3 E& l4 e/ E5 B) ~
5 ]4 C7 Y! ~% b0 |+ T# }2 y7 T: W
“等我？”4 `/ U7 W% c7 d2 q# m3 ^$ r, T4 e8 X3 s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9 T9 @- J! d1 E3 ]3 s  M

“露子姑娘家。”
( H  o2 Q+ R7 t8 z% s
“那……”- E( w6 m4 q9 F0 X8 e) u; U
3 V5 L$ U& P4 Y4 i' b2 G2 b' b& L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 c/ M- X: ^0 F9 A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T. z+ g1 J4 u# f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8 X$ k  _$ i1 z# a* s9 X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 ~4 {( b+ c  t3 c! {& U9 p( Y
“不、不是。”

“要去吧？”
2 k  [" M/ X( {  {0 ]" x# u
“去、去！”6 ?* {/ e0 j# H

“走吧。”

“走。”% ]+ g8 q. j* ~$ f; r*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8 s; V0 w* m1 V' ^3 \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 h0 H1 I. K( ^$ f1 q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9 s' K& l& y1 Y- c+ k* a
月光自中天瀉落。
  W/ P  b4 W" @8 b- V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2 F0 g9 U" F9 H/ o% r, m6 K
$ A, ^5 O& M, r# O1 b'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K3 `% F* @# ]  X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 Y4 |5 u) o3 n" M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e5 ~7 V+ O- }5 b% ?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0 C+ c$ _9 k! Q4 h- a6 F# D" R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9 s  I$ n; Z8 D: ~- A8 b% m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0 f* x: ~: W; j1 U1 Y9 ?, T9 U
4 k( D6 ?4 a; v4 C, p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0 E1 R5 u/ c, `
“看我？”
/ G/ N0 h% p6 S& V# A4 D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 i0 q  b4 n: a3 P- [& y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v) ]3 |, O9 w* _% t# V% ]4 U
“是式神嗎？”
5 _/ z$ V/ [4 L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5 ~' L# z9 @/ w4 K5 A& c5 q2 `

“具體說呢？”
7 g0 m# a9 f* [" `( B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k, U# @- N: C2 y! B, I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 t: {- T$ x/ ^, x$ H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T* s( i9 @  p7 q6 @8 Z

“你來啦。”
! U9 _" X% u; T1 v. Z8 g5 k- W
晴明抬起臉。
( p: U9 p. L( M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6 ^" i9 P- t9 X3 z1 |
7 I; V" M) t0 J* X% P, D% d5 ~! w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7 O  T% O" Q8 |3 x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2 @! d4 P/ e  H2 F1 E6 c

——正是蘆屋道滿。! O' S& q4 o- K  \8 }2 S+ B6 c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v* Y2 z' x$ Y/ g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z5 Y( e1 G* f- q2 D" E# L

“喲，備好了嘛。”2 i" p! ?, w8 F5 [! O; L2 h& c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4 w- G) [  Z5 l  R
8 u5 c5 }4 e; O* b8 G  S1 W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z& c0 _% ?' q9 N! ]# z
' K: C( M& e9 C9 C) a. o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 }, V1 L, n5 X* A6 M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4 E* g" W* n" Q5 }/ L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E9 K- b7 [7 C; x
( r1 [1 w) a" P6 w/ ?3 n" [- _: [/ X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 e4 l1 {8 u; X, T+ |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0 J( Z- X) C0 X( H. Q' T% K
/ x% F1 b' R( t3 h6 J: c( f+ J6 @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E6 d& i6 a' x
4 g! O8 f. O* n3 w
“什么事？”博雅問。- U) ]+ v# }2 _5 e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_4 w% S0 ~8 c/ X: o$ }
4 [( Q  }0 }. _+ Y: {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f5 \3 [9 y& E8 ?$ H: ^. K# l
“嘿嘿。”* @- q6 B! h3 S* y% v; q, i
3 ~  H8 L/ M4 D: s& [
說完，道滿笑了。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Q. C# b/ X: ~( `
! [$ C3 p" _9 t2 U5 k
道滿對露子說。5 L4 ]0 {" P5 O: Q2 p# x
5 {! U1 b9 [+ q; d2 J3 K. A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f  ?; I' [, j$ G7 I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o' B$ L" P6 L! d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3 q; H* E7 Q1 z$ g- S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9 K# B2 w/ U9 G9 ?% Z, ]: D
( \% B0 m; r" W3 ^+ F4 N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H! A3 r/ k3 @: f+ K0 Z& I3 W7 G% T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 Y& B7 n" n* z5 T. V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6 D1 N3 u3 Y5 l3 s, k1 T9 e) z3 N

“太好了……”
- r7 r3 Y; J$ o" m. p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E6 s/ w; d" `# n+ m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L- s4 P! b* z- z# ?0 g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M; G( ]: f' D! U3 I6 K( F6 h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 T2 s$ d, u' g3 W* t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_3 O/ L0 k& t' S; g2 D, x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0 t7 n  F: B' O' f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V' l" N( M  v3 t% B& E3 _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F7 J0 ~  b: I. \: p
* O: W+ m/ x  H, N  j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T/ d2 q" W4 F
6 T2 w: e1 N$ I* p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Q! i9 y  J4 g8 S5 w5 y6 f
! `; A: g8 ?# O# Z% y9 `7 w
“真是太美了……”7 a1 e3 h8 z# F( q# V3 y- e; c9 e* y% J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m6 m/ U. G+ C) X8 i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9 K5 a( q) X7 n8 `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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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 U3 d0 |- x* w0 d
( d) [9 `- f0 o8 |- m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a$ z7 r8 M; F2 I/ B
& b. U1 g7 o8 U) d' d) N; ]- d9 v
道滿嘟囔著。2 f7 `, E: }0 q- H3 l: b
2 X4 W) s: {) D2 {/ O* A6 X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3 e" v: a1 S' |5 _
/ r% }7 L# _0 O$ n1 t
“對。”! R# M/ y2 K1 @/ v( j
% w& i6 v+ h3 T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3 V2 C& o0 H" X
0 x4 K- g: N0 h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a. S* M& H& w$ N+ o
' m( U$ j1 J% [.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o" x+ b- T% p+ O, d. J
' |- p4 O6 K. U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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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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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c0 a  g. f' x5 r) h
! u5 i) s$ E2 {# {2 v3 Z  s
5 D: l# \4 f. L6 {  L6 M4 M" V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 P+ A- t6 ?! E% S
他是一名陰陽師。
* G4 R# a8 r* K, G# k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v! O- h: |; l9 F6 b5 k/ `0 _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S5 y2 F6 W, x- Q3 l/ D/ s0 ~! @
/ u6 @# m- F- D) i( F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s) Z& a  x  G# Z9 ]. {. x% v9 S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H! f( @' Y* X2 {) l2 I/ J5 [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j! S+ D! c8 z  I' V, N( s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8 i2 R. V: A. ^8 e+ ^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 m" f8 W. A, b  ]+ L7 F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 @/ X* w5 Q; ]- u- u! t: h8 ], x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R% d2 z: A9 _) P! d4 J3 ?
, D8 ?( i' y% ^7 i$ y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5 i- s/ U& s& g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 D- C9 H, @( r2 e  i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4 M* `& Y- T! d. F9 B" b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X5 X1 z5 S- l- f$ U8 O3 y. c: f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1 C8 ^1 X% Y4 J1 s9 T6 M- a7 ]$ u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G- p: _! B6 p# ~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0 r5 f$ O$ g9 K; Y- P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o9 i# V& o/ [5 \

“什么事？”忠行問道。/ n3 b6 B$ q4 m6 S7 ^& P/ O
  U( p0 @  A- p/ g% L6 a5 X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O$ {/ O/ _; e% J
, W) B! t& O+ o" V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x5 @8 C& X* a
8 g5 K( f) Z) T* n# r0 a
“什么時候？”
+ j& d+ `; ]& k  C, g$ @! R0 F, `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s, ]0 N% E" `, Z3 h- V$ I
' r% D) z( I) \3 l
“你看見了什么？”
' \- c2 P* [, l1 |  _! M9 Z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 [5 x/ g* r' [' r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4 S+ Q3 }" S  c" S7 Q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1 y) _+ F) T)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V  Q+ V) i) H9 E

“噢。”* Q9 p' Y% q( J6 C% K" A. f5 k
9 ?- v" f1 q" }. D, \! S2 Y2 `3 M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才問父親的。“# H9 V% o/ S# _: b& ~% z
# ^: a: R- K% O) O( s( e% m: C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 }7 t3 V( }* G5 T( l9 x9 a% ~, H
“對。”. l/ A' C# k' R5 [" j

“我還是不明白。”
. T, S; y; o. P2 d5 m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Q$ [' V  {2 e7 X
3 z5 m. }' @1 U+ O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6 O8 \+ ~6 E1 |/ N

“哦……”
- ^* {6 |$ Y: C' X$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 C; R) O0 [3 c: q6 ^
“……”3 s& A6 \4 D4 V: q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x! K. y# b4 I
+ K; B( l9 z( u2 v# ]( ]
“唔……”! v8 X0 s! J* j0 o( }: `. @5 O
- K; R& ?# k+ R4 W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 @4 h& H0 P9 w/ e# ^3 ^  \7 p  S% l( g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j; u, e' \5 K5 \( s, x+ T% I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8 {- e8 u5 e( c" @' X

“是的，有時會看見。”) n0 h$ ~! v# n

“嗯……”
" L& @: ~  d. b5 s! W! |+ Y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_$ p" }# i) C/ o8 n* B6 m
: ^6 u/ O8 b& l9 d( S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z( Y3 F* E: S0 y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c& N9 |- v7 a: n! X

“陰陽之道？”, L8 V) i& w) g5 V9 Z1 y$ U
; ?& D5 \* n" _$ I2 Z9 `. G" X" f' ?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9 r* `3 |8 x: M/ `; z5 g& R
: p3 d/ D. O3 s
“噢。”& F, A7 c) j0 X+ K7 ?4 P7 J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T, v( M& |$ L#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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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P" D6 B% v0 d6 g
" x# P. S# _" G$ _  s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4 s1 Y) d0 U% _  r! q! D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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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微醺。0 m4 U# Z-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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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6 n* k# a$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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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j  H4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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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o4 Z" X% q' Y# q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4 ?% y# \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4 l  h% [1 ^  x% ?7 x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4 {$ u5 [9 |) O2 v" R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_4 p0 B9 r1 C5 L  Q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2 P/ Z5 T+ a' W- @% @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  U7 T* o) k5 B! j$ V& W% E* Y5 h) U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A. P8 Q; r: I%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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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6 Y0 L' y# \. T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7 @1 E" c" |) u4 ^6 `2 d& v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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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2 c$ u( ^+ N' [9 Z6 `7 M
8 }' K" ?' O6 B, a/ O# A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I  d# v8 h: A( A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k. L# b* ?3 J/ g. Y  R) A& X7 m
# t( Z" ]: V  k& }. @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3 I$ V0 m0 s- `
0 ~; m9 @0 [! N" j2 n2 c
“噢。”6 R/ q) ]9 X% [" k7 h$ O; V8 _& H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6 _3 a3 N6 ?) p3 ]

博雅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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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o" V/ t  ]  z* W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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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U8 @# s2 U$ v) f7 |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z7 A. E  L' C, z* I- g3 z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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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 d. H8 Z! B( _0 T  }  |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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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r' s" c$ N#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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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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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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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0 \0 I7 b;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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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4 q, a- _( ^- A- Z% O% _

“原來是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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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I* ?* y. T5 a, u' \)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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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3 Z/ L, n+ f! v-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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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4 a0 V& g8 O- h) ~  N(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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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c. b) Q4 s) N7 m; m2 T: v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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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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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 u* L* l1 K6 H5 `2 S) m
) [  T* v! J# f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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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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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4 C3 u) U  ]3 p1 B)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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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9 Q/ o) t& ^. V) V)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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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c1 y+ b5 J7 `/ f3 u+ o' V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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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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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R. ^, F  n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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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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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5 l0 ]& J6 J; _8 O3 e6 X* Y.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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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4 j: P( V  w( \4 k4 h6 \3 k/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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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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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a0 [+ a8 ^- e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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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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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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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W" w' N  n% q  W; \- {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S1 C- t" x7 S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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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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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n+ a" Q* N' H) N2 u+ A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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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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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q6 U; F5 K( O4 K/ i% z*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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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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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8 R  F5 \9 `" F) I8 A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2 x/ M: y' p! b' l; J
9 r! K2 s7 q  s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I6 O$ M/ e8 O; `, F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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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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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L- [6 Z- Y0 W5 A! y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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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U& y. e" f- b: c

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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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A7 T" E. Y3 w. N/ i+ S" H) `! i7 O!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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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d2 |0 e- U) M! Y1 j' n0 j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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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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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j+ s' Y1 X2 @8 u0 W9 g% y7 `& P

“嘿！”9 P1 ~+ d+ x: C+ t2 g,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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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8 b4 c0 A5 k- G; t; l0 o: [2 F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1 Z8 f- R& `3 I7 m6 H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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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F% U' y7 L# Z;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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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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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h; q3 x( i$ y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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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d4 x$ v, W4 c; S1 I: a&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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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2 ?6 }; }9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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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i: ^8 S/ {+ C3 v$ c* Y5 y3 V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 z, o, f1 g5 J' L6 Y! [. y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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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8 M5 p; A# O! z8 J$ `; J9 h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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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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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g! [0 H2 b) U" U- e' }0 P0 R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d% c4 A% k, a; d( {8 Q' J%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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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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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7 q2 |2 _' |# u4 g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v  y4 g: J5 w1 V3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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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5 T5 y+ {7 V/ d6 a; b6 W" c& @, f1 R- `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9 J: _" R! Z" V' a; m1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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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z0 y, x# e' u% F* S. {( T7 E

“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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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8 U# J+ w: x+ t) G! L5 |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a/ t# v2 m% P$ K9 q4 U; T6 e
, b& ]1 J0 W4 V& y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8 I. b9 [4 x8 Z7 \5 S$ T( h- r

“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D+ i) x# i' s0 b. `1 U- H  k

“頭顱。”! b; g( J" D9 R" Q; Y;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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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p% x# w,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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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4 X8 |0 V) K: |6 k: X% I/ r4 ^

“是奇特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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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 l5 j1 K/ N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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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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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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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w* V3 T5 _4 ~% T2 G- y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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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U% v; y% e7 V7 `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G  \' R! o* ?+ E$ K$ h4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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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t% @% r8 m% z2 G$ T$ P5 C' C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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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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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t+ C8 }5 Z- l& [*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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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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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d4 X  a" k) W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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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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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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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2 T. N0 l4 A* ~2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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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a% f, Y; \1 V%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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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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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P4 h7 F; _0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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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0 Y  h/ r0 V4 C.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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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m& j7 Y* G" _: z8 }4 h/ B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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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 @8 x) X1 X0 Z#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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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f& q* l' x* r/ [0 O2 |

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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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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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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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4 s2 k9 P# R0 ~) w0 W! m"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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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p; v' g; e7 G

“噢。”# h7 G- B5 `- v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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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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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6 x& g$ N3 A' x8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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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1 Z! C5 X& B$ Y/ ^/ ]- i: n/ q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N% y2 ~" M9 j( A3 J! |5 D

“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H( i1 h# W9 o,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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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z6 Z  y2 i( E8 ?+ J! ~* j( A
+ u& S0 d) F0 B& Z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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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u. d8 l- {&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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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1 o2 |) q& Z& j. Q- [# }+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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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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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x$ a5 \% H4 a( R% X-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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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k* L7 @* X$ }5 e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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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I# [9 @9 F;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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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 _/ T5 j/ W

“面呈死相？”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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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g0 {& T' Y( _* i  S' m6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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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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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8 \% G# G/ r$ t- h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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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4 |7 ~9 H% Y4 F* V8 \%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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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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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y0 Y& w! }2 ~3 H; B( Y'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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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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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v' c# m" K" o+ }/ w% v*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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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6 f6 j0 @/ T; M7 M5 [

“在車裏嘛。”保憲說。0 k9 M' @6 r0 y7 m; v+ z) [6 v

六/ j# u, w9 {6 \, k( f9 ?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7 M' w: u; K7 \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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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 V8 T) j: n,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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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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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4 ~) }" e" Y" C3 j# ^3 N#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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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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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 @5 y1 P* J8 E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2 R! Q% r" l  n( {; }  W3 `, e$ k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W# F; X7 ~- v: [6 i8 a

“唉，就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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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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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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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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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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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 B1 H% G4 ~% O& `. q! p( a4 ?" o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x4 y- p5 ?; q' a4 W2 z* Z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3 @! ~: ~( m* O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4 u# i5 C"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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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Y) B5 f* l8 g4 b8 \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7 U$ [9 }6 }1 U. O%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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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x! _9 ]7 |* [; Z& t&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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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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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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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9 M- I- k" T8 P. d- @2 P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5 M& R% j1 h# o8 d7 e# ?' P; A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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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 D9 n. W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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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o# L9 e5 v( M% e' W: a5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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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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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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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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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 Q# I4 {* k% B8 f$ \: W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b/ u& Z$ |$ b- L& H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q& y# w* d; v+ K7 q2 Q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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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o7 _& ?1 U2 ^8 |7 E; P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5 |0 \5 M5 F5 u5 M-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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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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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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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O2 y9 K5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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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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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H8 q& Q5 {* u;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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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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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4 Z& ]1 {. J1 t8 G6 V%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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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4 }( f  Z# e! d9 h$ ~* b/ 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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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X! c- F" T5 l-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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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4 c: l: R$ `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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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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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我知道。”5 g1 u) f2 H! q8 o6 m- t#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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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9 D/ P; A, d2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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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f" y1 x+ f6 i,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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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2 U' \$ }$ m& n6 f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3 N# p+ e0 d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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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 N( o* b$ U$ l' `" M3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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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v9 E# H7 g: D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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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 f$ t7 i4 a# I,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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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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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y7 U/ E& Q/ }# W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7 U8 h. Z3 c' d+ c-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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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8 {( U$ \+ N  c& E6 [) R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3 _# u& R! K! m: J. z"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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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B# C: I- ~# t5 _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y- u4 l9 I! A7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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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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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2 W; X: z+ `& y* k8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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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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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g- V5 a( a7 Z. ]! W# M# m% H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2 ~: b" u$ P- {- R: L
  C) N; `; P- ?& e+ D
“好餓呀……”2 U1 m! i2 [; G, q+ S+ o; @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j) \# S# N- @; X4 u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N& ]* J# l& r! G2 L;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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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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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7 l: b; L5 a6 l. n. P$ |8 s. `' `- y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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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f. l7 D'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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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J6 F& h  q! q$ f& N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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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0 ~6 C* |9 m: A4 F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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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 `& v) R; F2 N. |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9 v# E: \4 `- T1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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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8 |7 z# u* G% T' w, _&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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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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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w& T( G2 }8 G# n  W$ `2 T$ e) L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n; T' g) g" O6 |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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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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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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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7 l0 c: @; G- S# B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 |1 b! S% x. n1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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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j$ V3 q/ V  i8 S, g+ E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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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4 Z/ ~( W; U! t1 h5 z/ i. P  m$ W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0 @" p6 C( L, d, ?+ f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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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l( }8 k! P' \, ^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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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5 F: S8 _+ x, t: B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 f2 Y- o" I& \$ R. ~  |6 G& h, n6 R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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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4 y' I+ g  F'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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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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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 {; L1 J" o2 D# V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3 A% c/ y6 o8 I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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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x& g7 `1 Q1 ^! S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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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9 s/ A  H. C5 [3 j3 T+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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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H) s7 U3 C4 e) p8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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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7 A3 v  t& G) Y- X/ k6 B1 r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2 \( E, Z9 Z& Q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K, {/ g3 O, z) T+ u4 n( n; G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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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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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E# R# B6 i# a/ _0 G1 r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8 g5 o+ f% V+ L, _5 B3 K4 q* a2 h+ k7 W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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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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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b1 J8 i3 _" D9 y8 o8 \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k/ n3 g# S8 q2 s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8 \# n  L1 P6 N% ~6 X1 Q3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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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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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九

為成在趕路。

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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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a9 h2 F  I, O5 c! F& c

內心不免害怕。/ n7 d; d% K2 l4 w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T  l0 A; _. C8 q6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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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h6 p9 @& G! R. V: }%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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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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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k' q: [7 c; d+ C* x/ I: z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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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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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7 c& i  U5 [% y/ X5 v3 z7 i- f% f# n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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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J0 @' U: {* Q9 W" d* k. |; x$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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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3 r% t. x, @* p  I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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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s: G4 P( ^( }3 Y

“是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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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0 x" J0 U% v' ~" G%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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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 M) }% v, Y) \" b"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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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9 F3 q$ X5 C2 Q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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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j) f. c8 Z% o& o/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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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5 _$ i. a* U; k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 x" Z$ T6 \+ C( y4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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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k1 S$ e: ?/ ~  T+ A8 W( p$ i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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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B" w1 }  D3 W3 S  W9 j* l0 C( ^' u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g4 a4 v# J5 {. g) p' U: S0 U

是景清的右手。

“哇！”; S  u. r2 |5 L.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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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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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7 I$ c2 s7 G5 N* u8 ^& e% \*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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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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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5 j% k; x! k  {, |9 B& [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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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j: }' D# @6 d  r* Y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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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T( b. I, r3 p2 l4 n# t+ Q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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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d/ ^% c4 I7 L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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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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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s+ I+ h% o/ m) O1 \/ v% L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Z' |. s$ E/ _' }- @' z! E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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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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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d  R5 B2 u- N/ l" `- I: C

走啊走。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L8 j$ L& T& \' F+ a, [( H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0 e( ^5 p4 \% d& J.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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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7 Z8 b6 y; `6 Z  C"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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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r% o8 o0 ]" s3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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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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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4 }, |" p2 ], L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7 x7 `& d+ h: z; M+ I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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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g  t& `" k7 H6 |4 B4 Q& H: J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v& X/ g% o! f: t7 l6 T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5 u9 b+ e0 o7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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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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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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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1 V! k+ x# e, p0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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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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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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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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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o% A: Q6 R5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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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_" K% l7 n% q"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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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7 D  |) `0 H0 |: G$ k4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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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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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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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3 i. Z! z) w3 N8 F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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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c; u7 t9 f& l+ s, N  ]6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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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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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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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m; ?* g& N9 q% `4 Z3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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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7 ]5 @+ [1 q8 j" V/ L4 C8 X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l' H' q9 e2 d# Z1 j

“姑娘，姑娘啊！”0 j4 ~3 m& u2 x2 Y0 z"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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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9 u( f5 j  c1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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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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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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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s! {. f$ x2 k5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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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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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o2 t" l8 E4 C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9 N1 U& y- K$ h0 g&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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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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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7 t; w7 |; I' }' J: d$ q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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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h( n4 D2 ~& U2 d. C  W&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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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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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0 L% v. c1 k7 Q% D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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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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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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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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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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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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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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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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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J% K: H5 S2 j: |+ O% M! X/ t2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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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0 l/ c; s6 {6 `4 C/ ~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9 d8 Z, A! P( K9 Z4 t4 x-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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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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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2 F8 j7 W: R! z5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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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q: p4 E$ ?! A; h

“好！”; z% E, |& Q) ~0 k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9 S2 ?3 T# G1 Z6 B! \7 y
. p3 j  }& V- g! @0 P0 B' n) x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b& R# X& ~! U9 O" a$ x6 c
0 M& }9 W4 c9 @$ F. d9 @
“原來是這樣。”
- t+ @) p3 _: O+ q
晴明點點頭。/ }- b- ^2 B6 R' y! P7 S
' H4 c1 q! b1 Q/ x; `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9 o2 ~( j4 m0 w* T- q+ T2 ?) M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 c) ^& F  `' w( ?5 O. K6 U, H1 v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z5 U+ W( ~; B; b& ~) U& K  z- B3 N! \
) t4 Q! W! X5 z4 O: [$ Y, p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3 z3 b; V+ X0 {/ p2 Y8 D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3 V( Z9 j9 M# S. j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L2 w- F& h* W. _7 P7 [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5 Z7 [3 I& f+ Q- Q  B6 w1 N

“那是當然。”9 p1 _7 A/ U( m  `

保憲點點頭。
0 X# Z+ y' c7 ]! u0 @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F6 P9 Y3 f3 W  c9 c' }& b2 h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3 ^4 t9 G  m; B( U% b
! p; M0 v( E. H* P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l  _* s/ p- S" J" `  Y. t% @

“的確。”, p4 d: a1 M6 {3 D/ y1 K

晴明苦笑著。
, n; y, S3 J% `) h7 @0 h# S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q" H% R  f6 l# S( K" k
. w6 t7 N7 V8 f$ U6 A& Y& B) A3 B9 K
“我想也是。”
# V  |8 q; i" I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h# \3 g) _* E# b* P+ R! F

“解決？”* d3 ~& L4 g  W& z$ @
( H5 j# }* n/ e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 r% A5 T- E5 b* k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d! o8 s2 B%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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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8 l( ^; U- x6 v& Z% A5 z7 |# d8 D. C& O

“沒錯。”
* P; e. N, I" G+ y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0 z8 {; R% B$ r1 T- X) p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1 w. i* R+ W8 o) \* \+ c$ Q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D3 |" E4 g! d" r) x9 N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4 O+ M3 v5 i5 q" k2 R& u

“要做倒是能做……”2 _" i; a  l$ M" O" m1 T+ e

晴明苦笑著。) y. k0 S' W8 L1 H3 x6 X
8 Z6 F' j) S1 {" s8 z! `& Q" n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I0 L0 S% r; }. d9 s& Y
% b6 y7 N) [- \/ t+ D5 I  J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8 B1 g; C  N( s
“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f5 I" U' l3 q$ m; y. L
" ^- D$ U2 _6 h+ E( Z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x  c2 E+ v/ ]) F0 H8 f1 y
5 \. E% R( ]/ l" r. ~7 d
十一
$ s4 V( i: }& ~0 o" y' ~5 y
“那樣就行了？”8 Y5 X8 S5 g1 d! S6 ?1 {

說這話的是博雅。7 }( S* M+ c  E0 H) {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1 g/ H( W+ w/ k$ S) ^) t9 O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 v1 _! ~- _6 s4 j6 L
“行了。”
" D0 L7 E: s; E# \5 ~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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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4 k& a" l: h( n5 R: r5 F
$ U+ g2 M3 L3 O6 r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W! P2 L3 @  ]3 |, ]% H6 R5 h
, u6 d& D4 e6 F6 L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1 r: Z0 _' c& P$ g9 H( ^* b' T
5 u  L" r7 s. m* K) z' }
十二/ i% r9 r8 d: L/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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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1 f2 B% {6 M/ C! D3 `* Z  V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U; h, r% F* ]( z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l# E7 C6 Z8 _* P- M7 j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 E8 p# Y2 Q1 ?) D# E* i: z
“好餓呀……”, E& ]  g* R& s9 E7 s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 n4 x1 X+ ]- ~$ T; t! @' `' u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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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是肉！”/ r  U' g3 w9 l8 H4 r
3 r/ N% q+ |0 q9 v% C( Q. `: O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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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 V/ [  P" O1 }9 B0 B. m
) ]' C. ~4 x4 J, w0 u( r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2 |& E' q4 H/ H( ^8 V( Z5 o) f! \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Q: c$ w% X4 D3 h
5 P! E# E% u2 @6 Q9 N6 w$ U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0 Q4 S2 G5 q# N0 W4 M( i# q

“嗷嗷，好餓啊……”, K7 R, X. V0 g3 V6 d. k/ \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e4 }. e! D. Z$ R

是啃骨頭的聲音。
' l5 I" M) ?2 @; k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6 X; M" P: d8 k5 }' h( l: P
$ P# c; E, Q& X
“請開門！”
# r0 H7 G5 C' p, m2 |0 h5 F
“請讓我們吃肉！”0 k. v$ a6 S  F
& D" d' F5 H: A- x
“為成大人……”( \  B+ f* Y4 ^) |  D: S$ f/ V6 I. I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 K6 I- w# t6 g3 T3 \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E7 }' ~( E: P3 d8 J

“唉，走吧。”) R' Z$ n$ O" m" |( \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 e( y4 {* b9 ]. F* J' B$ }7 |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R& [. e' u- ^  a
4 j% L4 b$ `4 m- z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A5 V! F8 W5 M) P3 T3 C
- q/ B: W% H6 i4 f' B) N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5 |2 F( o6 s. \8 S( M* L' R  b3 k1 \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 _# w* \0 f- B6 \# _. h+ X! h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H* t& d1 {! A" n

“這樣就解決啦。”9 M7 ]6 b0 q0 l  P' m3 m# F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C) P! N* |+ r  V
( k' V4 ]0 S( S- v. ^9 a8 f) a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3 g: w4 h, Y3 P6 c- d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l' i( ]2 @. X( L* G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6 `! T, ]5 B, _# |
7 F% A, B: t9 A. N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7 \7 i2 g6 r5 C1 o- b5 J7 }
0 u1 s) B/ m- o1 R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7 N$ {3 @2 ]) p$ K
4 s- y, k6 W% v2 O
淺斟低酌。
5 ^+ T9 ^  `& U+ \* c2 l9 e0 [  O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K; U3 Q- q/ a+ T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D% ^) C  s* x2 I# G" G# C* n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l# b4 r9 K) \
3 Y. N. {3 U" G( @( v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y: d6 _5 l, m8 r4 `7 i6 W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5 Q7 J& }0 }' K& ~# }0 f" Z. |& Z+ o
5 C8 k5 a% |7 ~, T2 S2 B  z) F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 w5 ^, ?4 j; g) J8 ~0 K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 ~! A% A  Q& r+ y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 ?3 S4 x$ I# w: k+ [- T9 L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t* p& |  F' E$ g% l7 B; G( F4 P
' L8 u# a% k" S* X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 A2 F6 F0 A  v! \! \, j
“嗯……”
: m5 S8 h3 r7 J2 F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3 m# u3 N8 C" B  O3 X, b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5 ~/ a. V* ^- D* U* J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0 g) _! o, O3 s3 X% q, X
" `0 F6 \$ c" `4 k2 C3 S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D2 q: u6 c0 g/ T; J2 I9 I
3 \% [, Q( A  T" P5 P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w; d$ Q/ d" M: C" t  |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5 v9 d0 h5 ~. K$ v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r. z# G8 x9 l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1 K9 f/ e. l/ T2 e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f5 _' p, M, ?; Y9 P4 K' G5 K
2 W. x) r  X1 p: C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B+ [( o" ~' L" o1 R1 _
- ~3 F; A! Y! ]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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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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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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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E( `5 A! Z+ v! L, }$ i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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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5》（龍笛卷） ! H" b# D$ |* L+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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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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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A0 `, k# U4 g# K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y' r4 R) T6 P" @* I9 t" g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3 l# ~! t9 V$ k" v6 H
, R9 L; }7 i0 B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H# [" J) S3 a, U( Y6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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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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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t( D0 o; N0 d- Q1 N&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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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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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1 g0 C2 ~/ s" A2 O7 l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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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2 |4 z, e- T2 E! e
“怪事？”
* P8 A, p7 s* a1 B( \- }6 e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I5 F+ F. v+ _5 }: a! J) K  w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K* L/ ^4 E: `* I' j7 y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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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9 Z& Y- [! j$ N, A, a5 ]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 A" e* o! R7 l7 K  U

“到處出現了呀。”# s' ^& M3 j) v

“到處？”8 P& A* [: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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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1 g4 c( q9 q: b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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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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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A/ b# h) [8 l( f: ^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f" s& Z4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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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a6 H) f* t" @# Y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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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N! d0 U% L: I2 _8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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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0 A. G+ D& p5 d3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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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6 c0 \0 a8 u+ O  C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r+ z# w- C" b1 s7 A/ t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7 w1 r% q8 R+ n

“疼啊！疼啊！”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4 q* `% V! h: P4 u7 j9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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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G. }, }8 ]* Y3 Z- p.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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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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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t3 j$ D8 W- y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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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n2 d; ~, X) W9 }  \7 k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1 I. D( ?(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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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C8 `$ M. s+ N. y6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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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3 M5 Q) |7 y& L
" R+ N0 K" m' q- }) {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4 G, `8 ?& j, x& T% ~- x" ?/ `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6 x. L( o* |4 M$ h4 u; q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 。生長得很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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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3 p) f: R+ @. q6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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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Z  D6 A! |2 f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給我一個錐子。”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0 h6 U) c1 z, l, h2 C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 \5 f. j- o0 M" [) h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8 ~/ ]6 W: h$ F" i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B5 t: P% m8 }; h# Z. j1 v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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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4 V' C8 E3 ^6 k' K& b

“請哪位拿長刀來——”5 W; q% c7 S3 A! j8 }8 L" g- _
8 ^7 g/ [3 D% H, H: E9 v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B% _& S# Q( l' Y5 P
) T! J9 q( M1 E( K3 n
“可以。”. L/ `/ |$ k, M5 g% p4 ~$ B
  I: x& G0 S( I6 z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U; R. j" L) j) S9 ]/ c6 K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5 ?1 U+ c8 e& `9 `
& @( U% x4 ^# X' D  A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 _' s- H, l& G4 @/ _& u# @& e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o4 ]- w8 c; ^, a: X3 j

“這樣子行嗎？”  J- U* \# O" k) Q$ ]$ R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2 Y, x. s+ L  a# d' t6 o
“馬上就成。”
6 K7 {) y& v0 w& X/ k, q* ?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6 h0 g2 b6 |0 q* q  Y' _
4 U0 u* E% U8 V/ b" C" q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T& w9 Z  S2 g
6 [) e0 e. C7 Z) r5 H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l+ s: j' }2 I# L6 M
, ?% M9 X- l+ n" w1 c& Z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然後怎么辦呢？”' o3 B, q: @( O/ Y( g' D
  |% Z" ?- A8 R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k! B" P3 S' N* s
, p* T: O  t5 S; \
“等。”老人答道。

“等？”$ Q% j+ F' T' r; ?

“是的。”

“等多久？”

“馬上就成。”
- E' l% S% {7 b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 ^/ @8 M- D4 k# P! _* j. @
正當此時——“哎呀！”

“快看哪！”9 ?3 }$ {( F4 v. l3 l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 x" o* G2 Y+ c; h9 N0 g* s, D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這不是……”. F( K6 Z! W; o% G. k5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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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4 g+ W+ J) Z& O0 g.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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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x# x& W: L0 [& {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9 S& r  Y8 O- k% o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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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q7 P6 b, U4 T4 y! a' o$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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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2 J  g4 P5 a5 K+ r) ]7 B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x& M, {" d1 Q' ?4 a% M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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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C& \. Z# U' ?) h- U" Y$ q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2 j9 R. F& e/ J4 C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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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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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7 z1 P0 v% N3 t, x" H8 i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 t* W1 ?, d4 R! ^( O; a* f$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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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2 G2 b* j$ x! k# [/ D  F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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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k) y5 m6 _' o% l4 ^

“其他的東西？”* R7 B: l; s! [# O' o

“是的。”. u8 _+ N, z7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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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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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i, A" s# Y) \: n* L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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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說出來。$ i! P" S: e& M# }# `. k" w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 I( M* S8 F- I3 T* w* n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 J. a; P+ @% H) J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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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 D  J) r% o/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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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x6 o1 H1 Y, P( z' y- z

老人避而不答。* F7 x3 B" l3 l2 ^$ G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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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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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1 I. z$ N) t5 y$ W0 u0 L3 ~, U

“原來是用狗嘛……”

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O. d3 J. ^; }8 f  e% y

“噢。”8 x3 U  f1 N6 b  [+ k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9 T% j' S/ y5 e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q7 T+ L1 d, c( ]5 ?& Z! u&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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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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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8 g! d* M7 f/ o9 P" `. h! A;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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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說說嗎？”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O% A  @, d+ J"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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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6 k" G5 d. P1 G- l9 T6 ^/ {; Q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8 N3 S+ _* t" H!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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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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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3 I% r- K5 H5 ?- Z$ u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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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 z5 {1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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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X8 B* p2 ^$ ~1 a5 r; O5 a4 U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p3 X- K0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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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7 N8 n3 {& _+ E# @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9 M  a$ Z$ A6 ^" Q/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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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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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6 K7 X0 M1 ?9 V6 y9 Y( k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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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D, O7 d. u4 w' P4 L- `)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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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4 A* O3 p8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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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B+ L6 g# y, {% A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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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把它挂在那裏吧。”! Q+ b) y5 U# u6 u-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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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a" i( J- }- o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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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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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9 K0 g* ?$ ~* o$ e# U2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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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1 J/ y% t5 i9 w% p# ~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w( Q4 T+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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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L6 x# t. U! j0 |6 V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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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1 u7 U. F0 a4 y8 d+ J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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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e/ Y$ j; @' c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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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 t4 R- G/ {6 P! Q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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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不要停！”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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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6 _! Q( J, v6 l4 {( W+ w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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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  z' H# z" b; S, z/ y1 k& l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8 J3 @! P* u' [1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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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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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 U$ z/ a' v! `" Y. ~2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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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8 h2 Z" o1 H9 X  v3 k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R' ]& h. N$ l0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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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 i/ S+ r1 H% D8 z' F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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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0 m9 Y: c# w3 w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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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繼續打！”4 s$ n9 {( o% C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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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9 t7 M; l0 @' X6 p3 u  u  p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2 d, A) p6 E: b8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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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7 e5 j# c; r6 P+ @  C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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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T% ?$ l1 _8 }& Z" x8 f5 n6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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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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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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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哎，請等一等——”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4 e% Y: w, W7 p2 z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x5 l" {% O2 b" a

“那好辦。”; H: `- K4 n9 ^) g! \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F4 ?( Z) g* o$ \7 \' @

“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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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0 x/ Y1 {8 S( S! |4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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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1 a+ K! l; Z; N2 f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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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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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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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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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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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y- ]* A$ [4 D3 \1 m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6 [8 O# P6 ?" r0 @4 L( y

“原來是這樣……”5 _7 F+ C/ _' K1 R7 m"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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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y& ^2 u0 F3 ^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l! I/ i1 Q4 Q

“噢。”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z* A3 d- u( e  f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6 C/ w1 C) W6 k7 r

“嗯。”+ [4 M' j  v; V3 g$ M

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Q' f8 }# Y$ \; H3 C;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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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 U1 g" W3 q" u2 t9 K% z/ H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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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6 E- F. b; h  e: S4 R

“聯想到什么事？”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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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k, \+ L! Y% E5 |/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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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1 j; L7 q* o# f( x+ G- N- z4 |2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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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V3 s& H6 M* v8 |4 |' x

“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a  o: [! ?- N& E! V'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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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k, q2 J* M" o; m2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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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W% |$ s) T1 }9 S5 g) M%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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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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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9 L+ H5 w& j7 O; y(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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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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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1 h3 t( a0 J$ ]* B: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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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9 q  p* }# i; @3 d4 U

“打開看嘛，博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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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x' |2 k7 _5 N* ?( S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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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1 C3 h  W( G' Z- p3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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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4 l/ H$ ?5 R( e  y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4 @# T  ~! N% Q6 D1 c. T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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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 }8 C: ~! l5 W* M7 v

“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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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調查？”

“對呀，得走一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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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2 m$ Q8 K8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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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

“西京？”  s, o5 v! ^0 C; B) b

“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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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噢。”5 \, d8 n+ G) v/ ]# M: ]! F2 }

“怎么樣？”- l2 o+ M5 O6 W' e" ~) j

“不錯不錯。”6 @* U7 T4 M% }; B(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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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R" q+ H9 y0 g3 p3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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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A4 b" K7 z/ W5 i1 m9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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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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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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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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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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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a- m! I+ B( a+ B# y" P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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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l% @  n3 Z( h6 W/ M. @$ j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8 L8 W* V7 w- Y! d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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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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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n; p5 R4 B9 ~* P) W; p! ^

“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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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h  Q' W7 Y. d( U" i( k'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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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C3 s8 T' |5 |& ?& H8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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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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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L2 `' f3 f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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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Q! q- z; f5 t+ j1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對神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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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F$ T1 x9 L8 n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7 v; f6 u$ n/ J1 M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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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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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5 K8 w$ _: `: y4 I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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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 A. f3 b- Y. C7 J' B+ T4 E, }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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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k: J9 a) E7 O2 U!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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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w7 ]5 l4 F( b5 t5 u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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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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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D& E' V7 I# q5 b0 W(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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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2 N$ A) Z2 v+ v( {;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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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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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 p5 {- ?,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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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9 F+ x0 j# p- _8 Y

“不過來嗎？”6 B8 R) e/ j9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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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了。”晴明說。& R, c+ K7 w' u# Q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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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2 _) g. o2 ^" J# s6 ?3 _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1 ~9 g) d  f9 g% Y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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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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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8 [8 q( y+ X  e4 V' l+ A1 D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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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9 B/ O* E% D2 L, F4 Q

“嘿嘿。”) ?8 W& k& T4 |: f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過來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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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5 |+ t7 X. V- K3 i,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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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q  Z; i! d: F2 j% C&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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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y1 N, Q% w. o0 }7 X4 d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G2 e9 R#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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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O' r" O0 B( w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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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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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6 A& N6 \  Y* N$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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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9 |7 o/ w0 P- k# T' B
: ?3 G' |- ]3 L8 c! y+ J+ H  ^4 ~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X% H% k. s) }% ]( J
) s3 L9 h3 B$ S6 M) U- `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6 _; ?* V/ R- v' ?# d- b. e+ w' _: A6 g
: ]+ a" e' T1 d2 ]# c
“哇！”: j6 W5 H: L. B7 Y. c
7 ^/ x' O9 m  u& S- R9 v* }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D# U7 E, n' ?5 C& \" e, f
, ?: m. P( U8 Y7 \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 z0 Y7 s7 ~% V* n- o! e9 X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 \; m8 J0 H3 J! |, c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6 a% L0 H3 j; e! x  V5 `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_0 {( i, [+ g  u$ {4 _# C/ L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O, t% o& T- U
* H2 L, C# a; \2 Q0 H! ]& u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B8 N" w* R. e5 l5 g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 R3 K% h" P! L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I. C) R/ j+ o6 L* X/ E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 C: c: ?4 u6 i! P4 D7 |! b+ k
“結束了吧？”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噢……”
# \, w. u9 X+ _8 D9 j2 R. ~) m2 L( T8 [
博雅說話了。( w/ u# ]! H, z' }+ _3 _
; A) R# t- W1 _. [7 r& z' s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w& a5 X/ k7 U! F9 W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e0 \. R) k& r& {9 v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3 Q% U. q0 A( i! t, f" w
6 x  S7 ^. ?; M' N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 C/ V# O7 q4 l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 Q% f4 @0 J) _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8 J* F6 l/ i, U( p' K* P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7 g; T  T: f: w5 E/ j9 H, B$ j* P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5 s: M7 z, @3 S3 \) I& d& c
1 M8 B1 E4 o+ y1 Z7 n6 z9 I. Z
“……”8 E7 |  B. z4 C7 K8 R1 i3 w3 L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0 W" h# g8 A! o6 c" @1 q

“哦，是蛇嗎？”2 @% m, W# R) f
) F/ [/ M" m' e' D0 y, F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 i: ^! U: h; @0 Z
“蛟？”- J8 q; A4 X3 Y7 o( [2 V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2 e" {8 C  M+ r; U: K! G0 {0 t
& _7 u" T) d2 e3 i) V0 `* |8 _0 j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1 y% G! E; I7 G& E, }+ ]
“噢，噢。”$ j9 C& |4 B- F; @' o
8 n6 V9 i7 y0 F2 F, B5 D$ v, `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我們過去吧。”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h4 I) Y+ }. O7 p
/ W; ^6 v2 A; G# K+ V' s/ u) d7 P
博雅跟隨其後。! y- Y4 [! D9 l

“來得正好，晴明……”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七
5 D4 J, a. H  e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y# H# N/ A3 G( U/ J
, d3 d* N7 J* h! A6 m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Y3 H" L# H) N2 a8 [) B, h
6 E: D9 j% M/ D2 T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5 f2 l: h) _( Y* c6 H: ]/ J- }6 L
5 ^- R# E2 N. ]6 Q; Z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y8 W5 r7 z" X, \, k9 F( L' @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9 r& b' `3 M! A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6 P2 ]) l+ b/ M2 z
9 [. \/ c9 C5 F4 }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7 y6 i5 L+ Z; E5 g" N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7 a5 f: B2 R6 ~& E/ v! T/ ^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X* Q' ~9 G/ i/ G' m4 w% s
( F7 t" B$ p3 |) F4 f' l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疏忽大意？”博雅問。5 D1 W* u4 ^( t( x. p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B) G; q0 g) r- o. d, k
; ~; K! ~6 d: b
“是明惠大人嗎？”; S" |" c1 w8 R/ C8 Z- h% ?8 Y
& ?! t4 E7 P8 ?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J7 L7 ?. U, L  E

“……”
; O1 h* q3 N: i: P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5 _9 u( |2 }) z+ @1 o! y% u, |% K
$ K( ~; f7 S8 r4 M
“噢。”
5 K8 H, K7 C) B. r$ U* Y- E$ [! E6 c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v( V1 q3 z$ v: {  k3 i4 V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i; P, t2 ^4 s. S5 H
% e; r( F+ W" W  }# T8 }( |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N+ v) p, b$ a8 [
& B- r" d  S' P* h8 k- i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5 ~. E% w6 ?! r6 D. Y
8 b7 n, F7 K5 I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n+ \# P4 X% z6 \' t9 N0 c+ R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P) \6 G% X. M2 J8 Q, N
! C2 V& v, k) p; G7 p/ B1 z, A
“發生了什么事？”0 X+ m; ~: F) i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5 v; m. S! f+ v: [  G2 j7 D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v' v* M" y* Z" _( ]2 L2 a
1 \6 v, t" S8 o7 K; ]( r; [* G
“對對。”4 n7 q- V  q' _, K4 M' U( ~9 ]) H
8 e2 w3 R& E% _2 t+ c; F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7 i  t) A! e+ I0 v+ g
( V" H1 u" _6 d" K, F5 o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 V/ r4 A; M5 y
“噢。”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I0 K. ?3 O. H+ m7 ^
$ x; r% |' }- S9 B4 Y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5 m+ {- ?# {& ^* S/ i" U
“為什么？”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2 `" w+ s+ b9 N; N2 ~" z9 b
$ }! Z7 S" G" v& ~" q3 D" K4 e4 {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7 T) Y) {7 y1 }' J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 o5 ?) g- ]5 `' _' J+ ~0 x
“那、那么……”! ?8 |3 Z" b# B5 e0 D% B/ D: {
! Z6 f) W$ V) _) x/ \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I  b4 Y" z1 G! u2 A$ R. D2 M

“真有那樣的事嗎？”
$ C+ }3 x7 C8 F0 E5 \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 i2 f& D9 ?$ {
“不能說沒有。”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H: d/ n3 |. X8 @6 {) ?; ~
# l2 g7 l$ f+ N( `
“是啊……”
( z" C( ~& A7 l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C) `) A9 j2 r) c( ~& {
/ K! R: B  P0 a$ H# h; A9 _% z$ v4 m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0 `" O5 j( G; W8 T/ G- ]
: m% r6 ]: u4 u( `6 H& j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U, Y# W5 A, ~8 R7 L( r  r) j; ~

“水？”博雅問。0 `1 J5 y; n$ m
/ v: w; }6 Y- C# R+ D8 ~0 E- }
“對，的確是那樣。”

晴明點點頭。

“水？”. y( a3 F* C: O* i/ ?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5 b& h! B" Q: p/ C- r
# X' `# S2 s8 {' x$ _8 q, f
“然後呢？”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k6 p: s6 e/ i  c. m
( G& F: g& G* w% c) V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s! x! p+ z6 l$ V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6 ~$ ?- ]1 m% e; q! w
5 z! w/ r+ e: ?& `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0 C/ M: z* J: p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5 C" @7 Y7 E9 [7 f
& z3 C  [# H" P4 C) P) o7 N% w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J3 M  z8 X- {$ ^% z0 F- i

“就是這么回事。”
0 o; j0 u+ }2 o& Q3 D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0 s$ j, R# h7 t0 `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 ^2 c7 O, o" Z. R: v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L! m, y8 R0 R& X, ?
1 b1 }+ x" X$ l! I- X
“應該是吧。”  ?9 r: s; I- ]1 C# C7 D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 D' S$ i  j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什么是惡氣？”
: x% M; l8 r: h5 ]: o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2 G  \5 X4 S9 g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應該是吧。”晴明說。
3 J* @% w: X  v8 I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9 E4 n2 r' z) y4 Z! I; a, h& Z  w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2 |1 w% K$ U/ Z: W  e- @; E3 W
哈哈哈！
2 L$ E$ z( F, O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4 P6 ~6 |$ w# e1 W# d
+ R" ?3 q& Z" h1 ^  \) Z
他悻悻地說著。
( a$ G1 \  o0 O: p; M* j: P
飲宴持續到半夜。

八1 a0 Z3 N0 `" ^; A$ V! F( V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9 s# X/ f' ^3 f3 J" a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6 a$ ^: I# K# k1 K! s9 T

“什么？”: _9 G; |# k1 h! c. H8 a+ M
' q5 b* Y* Z& T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j* `, U0 d- q/ Q9 f# d* k% o
. I& E+ Y" ]( _; j0 y9 r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0 E9 l  I/ H: m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T5 Q+ n9 h* f8 F/ V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3 j( h  y2 c% l' Y2 r# [
) J- {8 v1 M/ S8 O3 |
“是這件事啊……”
  y4 w7 o) j8 F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2 {1 s$ f1 [, {1 W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 }# \+ T- X3 P! ^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 k5 ~5 p* w* x% K# {/ _5 f2 b8 {
“晴明！”! O+ Y& P1 R: b* ~, j
9 C% X/ F2 |! O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就是蛟啊。”/ S3 l+ m$ s, X# Y( Z5 t' y1 H
& z' d# l  U+ n% L- U/ A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什、什么？！”9 P& X) j4 z  o, E1 Q/ d
( b- t7 e. B: r4 ?  ?1 v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3 a. l4 q* ~0 s6 E/ a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 e8 \* u% E, N  X3 D
“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7 C7 p3 ]8 Q, A* l" o
* ^" a3 s7 e7 D# ~  s
“什么事行不行？”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8 E# t$ A+ L9 u7 B, G' }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m7 Z2 y' }% Z) D# e2 g
( r" r  r  N$ k# v8 F/ U
“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9 q" F% i' @( P) f  O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J4 |! d5 c& t0 o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8 j: G! p# o- V3 ]5 U; p: ?2 x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  F( n8 R* J( x; O
# V% V8 c/ I; A4 M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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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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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初夏。5 W' c+ T4 T+ m. `; o$ U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2 `, i, {% t8 i% `4 a" u
" H9 v/ N, M& I  A: k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0 W) `7 t/ a' v. q; m) {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9 c) z3 G" K; d# o* `2 K% d
" E3 c0 K3 e; p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 W3 I" u! j! }$ W9 C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X" V. j% W8 r( H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e$ N0 v1 h# Q) x6 }) v8 z( L
, K' j$ O3 k! K6 S, z2 ~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4 l; Y* K- u9 }/ U3 k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 ~+ b: y5 E3 C1 ]$ }  B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 ]! s1 F0 B5 L0 f
舍此無他。
3 }: w' ?' g! G; ]# I- `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E6 I7 r. U! }1 Z$ h% ?5 q( p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 `* B* y6 A2 u8 A4 H* f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7 F) C# j7 V. F$ \* X9 t$ y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 q: v: X) ^. t1 }2 t* i$ L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9 J6 x: D$ @4 j' C  v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S# n: _$ X' ?
- y/ A* _5 c7 ^  _( @, Z5 u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 N) Q3 j* [) @$ _/ H: C1 w
這本書很有趣。9 q2 L' u7 W# d- I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6 C/ f" o2 B6 W( G8 T6 f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K9 H4 q3 \' S8 G. M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 z  x* Z6 }8 J' G6 @& o- l6 s: V: b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g( _! v6 B# p. m& f3 X
0 ]( r* K# ~% U9 y! u* a4 P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K7 t4 h8 }! N% ~2 f7 i, g6 J
0 W9 Y5 x5 }0 y7 D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2 ~  y: _8 G4 R2 h4 V( N% k3 @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 O# E) P7 A0 _1 V. L/ c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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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a, B/ K) z( V0 |

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 l. H9 a8 Q* s& M1 p6 S! e; n% k1 ^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2 x/ x8 j9 q3 p9 h
( H, _6 [8 C( V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 D8 G" _! ~8 f0 W5 ]" T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 g; f( N8 ?3 r9 c4 S2 z. {8 V% g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 P8 F2 @$ o/ J5 c6 C6 ?3 Z" @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s. l1 C/ Y  z6 i
, w2 x9 _# X8 T3 r! w5 v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8 G/ t- j3 n; Y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7 G# t! X6 H, y1 i1 _! M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q$ B+ m+ s; E: T) \$ R+ k7 T
* e% o5 C. R' W9 N2 F
“什么事？ ”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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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明天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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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  P% E" }* G$ Z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Z! C/ |* B0 [$ B2 n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B5 l2 V" z2 C) o5 w

“嗯。”" D1 g+ X& j0 M: }1 p4 Y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5 S& G3 N/ e( u/ {8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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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I4 x% J8 z& M  Y%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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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0 ^0 X2 q( B  G5 ?3 |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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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H: ]1 G8 A! Q

晴明微笑著說。' F- B7 f+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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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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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T6 \9 m3 L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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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C5 H7 k  G" I2 X- w

地點是紫宸殿。5 l( v" s. Y0 r: \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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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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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u  p9 D8 N! E7 p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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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4 a+ g/ i! P# Z, D3 }7 W% e/ @  {! Y$ B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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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 R. H9 ^, S; Z- V# T3 c5 t  P

有人這么說道。: `/ }% j4 L&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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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0 x1 ~  G8 w* H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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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有人點頭讚同。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0 ?% \+ k/ S! F: [/ S) K2 v

“這事我也聽說過。”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i% p: t: y6 ^" i5 j. o+ S1 M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r! r  Z* Z+ W! Z# H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8 l4 O8 Y2 T' }5 W& k: Q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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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7 G7 c3 o6 I4 q' x/ `

“什么意思？ ”實賴問。  h' Q, S: u$ G3 U& J& x( c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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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5 B" M1 ^/ p6 M) B! ~

“是嗎？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9 [3 `1 T1 M$ p2 H9 N& p: e  q6 K$ W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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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 z$ F0 R) Y  ]0 h0 N1 v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 \1 G8 B( k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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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P: ~4 G: L( t/ @: S/ v  o5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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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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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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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N2 B& R$ H)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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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4 H' x, `  v* X  X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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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 g5 l; `1 E. S$ `/ s, K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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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有趣？ ”: `2 }6 `6 n/ w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 V0 C: o$ u$ ?9 N6 c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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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這的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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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c' D* X7 M% S% Y) }: g+ p

“聖上覺得如何？ ”, Y, J+ v# t; y7 \  n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9 [& m" m0 [4 P$ }6 W- o/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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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B6 ~# e# n3 _6 r: o/ K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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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 ?* c" n8 g. k6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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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S6 b6 K+ j% 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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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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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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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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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6 D2 d4 q3 z"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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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K$ J4 d' ?( r! m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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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3 r8 M- F2 m$ Y' `, m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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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H% C8 _  L6 T& g! B* T,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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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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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r0 T, z* E" f1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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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9 Z3 A2 e5 L8 u, R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C$ ^  o9 S! P/ \2 ?: W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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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2 f: x& X3 j% a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1 X7 [: T9 G/ F$ v( @! b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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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Z+ b" w+ U/ j1 W; ^3 Q5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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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 g4 s3 a! Z/ F( q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F# ^1 r9 O8 K- ^8 ]2 L9 F5 C9 y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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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二6 o1 Q+ c2 e6 ^, c9 o& O% g* Z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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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W( U1 k, D. ^, E$ c& ?  o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 P4 u6 o( \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3 F1 l+ L! T  W8 x/ ~; V$ Y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J9 C0 T+ l* j9 i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0 k' [: u, R. v2 \( V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S  n  C7 R2 i3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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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N+ e! {) m6 ?, x) U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9 }1 [2 v- [( M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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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1 P* l1 T8 _) n& ]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w! L* W! f& J6 Z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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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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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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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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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5 T* t& y' J& S- i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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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呀，多好的藍天啊。”; j0 T" z# x7 j8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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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f# n, S$ w2 y8 v4 r8 w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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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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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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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g1 u. |3 ^) ^  r- f, C( H# t' C

“……”, \. r) k&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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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z# \) `" U, O% M3 l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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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 ~' }, c( {. u; Q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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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哦！ ”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g! D# _* ^3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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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7 a6 R: w; E  t4 y. b- N. w2 R* }; g$ \

白雲變成了烏雲。0 p1 y, P, o, ?" l+ o+ Q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

有人大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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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是龍！ ”0 s4 V1 t2 _% \% T2 Z2 q" o

“有龍啊！ ”0 W5 v6 H6 K1 T% c$ x6 [- J5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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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8 z3 j7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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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哦，是老虎！ ”& R! K1 B! z# E4 K6 p6 V

“白虎來啦……”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R5 s- {$ x2 u3 T6 {4 I: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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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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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2 s6 F, y) p+ l  `2 w4 W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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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說這話的是晴明。( G( H% m, G) y7 M5 P#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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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1 t, n& c- ?( h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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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 u5 l! n: A9 h3 ^* A3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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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4 j; M8 ~2 ]+ Q.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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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e7 `" Y- K" w7 a) Q1 }3 Z. C9 {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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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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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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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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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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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忠平問。

“大海。”晴明答。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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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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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4 N: f- o, x# v& I6 {

“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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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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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4 j* w* t  ]0 n; N' q$ @/ A) V3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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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2 m( i. S" W& i% K; @8 Y& _" _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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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8 j$ q) p. c) C: I0 c$ |

“浪越來越高啦。”7 l* w& s# t, w& a# ~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_; h( \8 T/ k  a/ q- q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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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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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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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U' l. B# l2 C- a6 X1 ]8 H: {. ]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w2 S3 M  ^9 V5 k& @. v# ~1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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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6 L" c: R6 m: z# D8 D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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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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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B# _1 G+ b# H+ {

“晴明！ ”

博雅也站了起來。$ F( E4 J8 Z- G9 U*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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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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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J+ N& R. j  h1 k9 _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g  ~4 m+ o+ s& y; i'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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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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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i  x, e/ a- V1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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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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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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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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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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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 C4 U& S$ G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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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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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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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0 H7 d- Z; q& x  j8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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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 s* _" O6 Q: ?9 e

“是。”4 Y' j9 U# Z8 G; k9 ~- r$ |$ b

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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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4 z% J/ g# W  R# ~( H; @2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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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i( [' H' b3 l3 W8 ?* L

“好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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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t9 [7 a6 i6 E) p6 Q& z

四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0 k9 g/ l% F, ?& y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7 @" u8 M! c  P; u5 M+ g# B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呵呵。道滿大人——”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h! B) W. j- `- R% F! b& y9 B# m

“哼……”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3 J  S: }9 i. G* G3 ^9 _+ r

“呸！ ”* |$ a' E# ?& S. W, b1 J8 L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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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D6 W/ G0 J$ K5 g, K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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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2 n. B; a. J( C6 \1 y8 g- Y  C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哦。”

“猜東西嘛……”1 O: @6 Z! I0 o! D3 W5 ^0 u) ]. t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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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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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0 u0 B! s- X! F+ I1 O6 t-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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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y, O# ]+ P1 B5 A, J  t9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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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 w( ^- R+ \6 \1 U. \9 {/ q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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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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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兩人點頭答應。* K6 K8 u' n; Z: a2 R) [: M
9 `4 s( i7 a" C# A: H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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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P' }5 a1 }5 Y% i! w* X4 k'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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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m. l& {! M0 J6 }# s* @8 K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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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8 x7 V; {* P9 q% N  L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9 H: T4 s&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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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u: L- {; _, P( a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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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6 @- g8 H2 q4 I" @+ q( _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V  Q* m$ U& [6 c3 |6 I/ e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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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4 }# ?: Y  j+ J6 a-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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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K3 y. f/ ?$ c) @* C% E

大柑子——就是酸橙。5 r( E- R! e: g+ C

“喂、喂！ ”# c3 S  w3 }* w( |, o3 F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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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7 K9 U: s$ e4 j: T. x

道滿低聲說著。

“十二只老鼠。”0 p1 I5 c3 t. w0 |, @$ m8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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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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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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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e! l1 _2 I$ I9 o6 X! X5 d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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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輕聲說。

“十二只老鼠。”; Z) |: I; K5 y9 o5 \/ q* V
, c3 t. X3 M2 [2 N
“四只大柑子。”. e5 _: |; {, i! V. {( g' \5 U

彼此寸步不讓。5 [$ A9 h! B4 d; t: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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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8 i2 S6 Z: J8 P- j2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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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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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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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3 Z. `5 E; P: a; W4 a- [2 F

“那么，我打開啦……”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怎、怎么會……”+ b* m5 y" n" M9 _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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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 q5 u; @: [5 w
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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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6 D/ E/ R7 F3 G* u4 _4 H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Z( t5 R7 w$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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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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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2 c7 Z. O) J) i9 S
) k  Z, Y! C# m+ E" S; Z/ w; N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F9 ^6 s)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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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U  c4 W" k, u+ p/ \0 Z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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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Q! W5 R# b- M5 W' F#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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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啊，的確如此。”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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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9 m0 @0 k+ T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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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4 B- u2 ?5 Q% O"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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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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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z' c8 {' B- X( I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h) h, f$ _$ k6 ^4 {: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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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M/ Y  m" `9 W( g9 X9 N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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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4 O) V6 N) `/ c% c  `& W7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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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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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8 x1 w8 `. W  _9 W3 |+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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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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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5 P# o$ S* [# G9 E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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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神將，宮毗羅。

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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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神將，安底羅。. ?! Z# z/ c+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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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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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未神將，波夷羅。

申神將，摩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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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神將，真達羅。' y4 T8 y1 r  F! ^

戌神將，招杜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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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神將，比羯羅。* B6 g" h9 B3 e4 E+ ^' t/ W/ |# E*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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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j) s% W9 i/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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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4 Q, [( B$ b7 |* }9 {+ J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T+ W, d( o, n- T- }# x, G+ E7 v, Y7 d
  o3 [# @+ M6 S" h' m& k: \0 i1 a2 ^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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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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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神將？ ”

“辰時的安爾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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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p7 `/ }& _% z4 H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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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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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y6 `. B: A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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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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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v& ~1 M/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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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博雅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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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晴明……”# P3 E; y0 H0 f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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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聲招呼。9 }- b" N  A: R4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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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4 U7 r6 U, j7 L/ {# R0 U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W6 E$ G9 {2 e7 O: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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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噢。”

道滿答了一聲。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9 ^' P& p2 I5 I, v

道滿搔著頭笑道。1 b: d/ x0 S* C' U2 C3 e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O& E. D& |+ X) w+ t1 F' ]" f$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2 Q8 o; C# K: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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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6 R$ y6 `0 L& _  K+ n0 E; b7 X) \$ h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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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7 [* r: H$ Z! D; p9 X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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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這？！”* U! S" v: C1 r- z- ^1 ]' q

博雅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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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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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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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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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p# ~' u2 `" n% f* i0 Q+ r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6 W7 ]! G6 G" a2 _0 s& l! R- P+ d

“請吧。”" q  E- T  W8 X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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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0 K- _1 h+ I2 H!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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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收下啦。”5 O# R. @8 g0 j! ^$ C& f- c; ?5 T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沒錯。”0 u2 C2 @, [) n" R6 z; w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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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J  C# Q5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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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N0 e0 V* U4 k% J4 s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M% V2 W( j& p! n5 K. A6 [, [

“那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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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輔。”

“什么？！”) e& K# S9 j;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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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怎么。師輔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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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R/ \/ G4 P7 O' T8 }0 z

“……”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5 ^0 z: C6 H- v, y  E+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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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e# W  P' M' ]% r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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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4 h4 J1 h' Q$ r; N4 k! d4 k; f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j) c& r2 o2 G0 d1 T2 o

“為什么？ ”8 @/ H7 H6 e4 S: B1 d4 H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h$ l. w+ l, Q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3 Z: F) \( ^5 w8 T4 z/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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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  ?, ~: j1 N/ h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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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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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Z# y, B- e8 s/ Y/ C! x* O/ y%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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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p2 n* h* t  b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來，喝酒，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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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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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博雅端起酒杯。, U& E# O# t: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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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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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是啊。”" x4 V/ E4 I/ f* H& T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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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3 C$ z- F: R# G*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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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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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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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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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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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l, A  G5 u' ]( d1 C8 Z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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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z( ^* u  G! E) |' ]9 X

“真是光陰似箭啊。”% J% U1 ~6 C; _0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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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8 o+ Y* Y: l, v8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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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8 k/ k% t4 E$ g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x- @5 ^6 G7 B. c2 f; t'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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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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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Q$ t) R$ ^# x( T. B* ]. b-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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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s3 T: e. T9 t) L/ ?6 y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 s8 B  Q1 ~4 X: t1 O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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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I* P0 ~9 A7 T$ Q$ G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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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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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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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P% N9 \+ ]1 g: [$ _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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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b" x1 c) g1 k+ m9 j4 x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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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Y6 i. x3 D& q2 X) A8 Y8 t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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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A- v7 [4 Q7 H3 ~3 E! a*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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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5 \, l0 ~) a5 ?' ]. ?: h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L4 `' L  W) h9 p/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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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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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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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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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z) x1 \, {  U, g2 |$ [- D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f5 a$ |4 I' T( j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T+ q. a/ S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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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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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u+ |4 ~& r2 |0 ~# V$ P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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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r1 i+ Y! e- h" d) |/ e2 x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4 J4 w% e9 s+ @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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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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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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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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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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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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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V& N8 t/ L3 b1 n6 p' C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3 K5 O8 C" Y' y" }, l- K! h5 n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 L8 B  w( Z% C+ @!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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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V1 [! R( R, R; O" x+ ?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4 w. U8 Y0 x' a0 e7 ~4 T: j, a: k1 ?2 S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W" {3 {" K3 [9 b- o1 f; K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L2 i, \& Q0 E' P( f1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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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D8 n6 x9 f( Z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P6 B4 E6 M! t6 F' P
! U6 C+ O' d$ i0 t% G% s# T) A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5 z9 y. S" p$ F+ r% S7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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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3 p" |5 C3 [. Y4 [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y( k( e4 H; b3 b8 Y+ Q2 @
0 P  W1 Z- _% {' R* B6 W' y/ V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o. t% b7 t2 E; t8 J+ i7 a, q
$ e/ C& Q3 t" U( q$ _
“可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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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E9 u; {% F4 g8 ~, }  x6 r  b8 h

“的確如此。”" C! b0 }2 x7 n3 m5 b; }6 T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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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想嗎？ ”3 M* m6 {% Q8 p) Q# A9 t
  x" t0 h) _+ K
“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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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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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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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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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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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w) }. \% x3 C6 V* r* c$ |5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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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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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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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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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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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m" F  h5 W" r1 p6 P
' d3 ], }3 M) M
“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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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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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w1 y4 J3 t3 T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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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k; [/ S& \3 K6 o: B; g. Y

“就是舌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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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骷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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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g) d. x8 ~- \* e7 m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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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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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8 u0 K4 f$ N$ M2 B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C, t) x% w* ^: e# S%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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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3 q9 k' e# D$ q2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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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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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5 R; X  T: w) n; J& r) c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b, x# [. }3 Y4 `* M, w)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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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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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喚道。4 E# c8 G5 e8 s  ~9 w& g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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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 P9 c4 ?5 s- T( L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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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Z5 y2 c: }* s$ J% F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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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T+ w3 I; @- |$ Y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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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v9 P1 G& }4 W/ y  `)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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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9 G# M8 z: k  ^4 c- Y5 W, V0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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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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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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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K8 {# ]. c) n6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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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4 k9 S; K" i' Z8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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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p9 j- ]1 j' X, @9 {4 c* r3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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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0 a+ f- {3 k* b/ h* {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z$ o% K3 z: c( {+ Y0 W8 H

然後——“啊、啊……”% b( d, Y2 C+ n4 T' N4 n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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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c  ]5 z( N. Q* Y/ p! S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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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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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Y# F4 h1 Y  H1 i$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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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 @2 c, j: _9 ~$ u+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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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N: x, O1 g% P

“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L- W. k* C. Z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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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9 K2 P) O4 m# R

“元心……”( _* t+ b$ y; Q'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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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您醒過來了？ ”1 t" l$ _'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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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3 G0 f6 ]. O: u& n0 F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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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 k: o/ Y. ]( y; Y- K- r

忍覺輕聲自語。4 H& d' i( X+ B2 f$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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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b8 O, b* _! @! z- J) i# l0 [3 X6 A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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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M8 e! h( ~, ]

“元心……”& g3 Z' _7 |: H; }* e. Y8 Z$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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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可疑的東西？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L" y/ Z7 L* Y1 ?8 m( O  z' {6 B, f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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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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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A, R1 d. F+ S, f3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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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F) X: X3 `0 u! Z4 I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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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V, i2 _% s# o& u4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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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Q% a  X9 ?: A8 m" f1 V*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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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y2 O2 q& [4 U% [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9 Z$ f: @3 j3 N1 C  V' n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5 Y, z2 X. i1 V6 \2 |8 X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h$ G  q! U; T"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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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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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8 d  `: z. i( |! [5 H+ q; M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d% Z8 d  }3 _( W9 R7 a4 h: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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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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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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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3 A0 i& b5 s! Z% a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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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8 ?: q0 H- y" U6 |* N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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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6 M$ ^4 [" L8 R3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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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F6 R5 c" c4 W1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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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0 U" t( C1 n* F5 Y7 A5 y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a/ E- n7 H' j7 V& ~- g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y- y+ E! ~3 y' f* c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E# s4 R: W8 }: b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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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J% i; j' }$ o+ w* r2 o0 }# O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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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J( C/ `: @/ p5 C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r# \9 a0 G; D: s1 r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f# N( a, r9 Y# b4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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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4 a/ u: ^- x) V) |6 }  p

“那些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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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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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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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C' v" s1 E5 c%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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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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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1 P1 R7 F: q8 q2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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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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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u' m6 ?( b" W!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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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P3 e! q4 t3 d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V9 j" K$ y1 @5 R: R. u* V2 U/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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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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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E4 k3 l: e4 O& i%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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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5 v4 B7 T, ]8 K;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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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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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U+ C. I; r. @8 q% M% e3 G2 W+ o' T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9 s0 S. B. J8 P4 H1 `

“是！ ”. v4 Z; M+ C( B8 t6 [+ k4 q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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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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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0 ~4 q9 Z. b2 g% J6 w+ f$ ~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Q( ~8 o, j1 X- P+ J$ d* P3 ~+ l/ R"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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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7 A% e1 a% a  p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e! A7 ?6 H0 h1 ]1 K3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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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 U* F; _' Y7 c, T+ K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y. y! H+ [/ I+ w. ?9 L0 O, d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0 x  P2 j0 r- a" E& }! Q( h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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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6 P. |% Q, ]# N5 f8 J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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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9 j* h& h% p) S1 p, A7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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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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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5 d7 h/ \+ c" t! T! s$ t' L" Q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5 }) S4 N  I1 `- Q, b+ h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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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u( k9 r# d8 C; W! ]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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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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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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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w0 h( V3 ~: u" c: i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F; e+ N* G& V; ?! f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W( H- ~# G' ~* y' b4 c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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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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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E) K; K# e5 z

“咦？好像有人。”7 I  d; }6 \  F. ?0 U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 ~( \  }% J% Y4 X/ n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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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M- Q2 t( P9 W.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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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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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Y8 D) z8 k. a2 c* A! P; a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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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9 X$ Z6 S* l; ]/ U: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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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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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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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聲音漸漸遠去。) b8 s: ?* C- c. \8 O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F* g& S) R! z+ a"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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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U  ?- x# X& ?/ Q! T;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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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Z/ w5 D; ^) z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五$ x9 F( q7 o;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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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3 R  h( o1 n# |1 @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3 r$ ^- Y% |8 f& C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0 q/ o( z4 l2 T' ]$ ?. M: g;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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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 n1 c5 W7 H- u8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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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w/ q0 _8 C- p1 d! P&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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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k( n% x9 X: Q& C! }% q

“嗯。”! q$ h* G% o/ m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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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6 R! C$ w; o: q2 ~% A1 s* L
, x  r( i& f. ^" p: n1 t: _2 D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 P+ ?  |& f8 N4 X* k6 G9 y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I( k; y  F7 d1 F' v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c" K) v6 o7 M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_" j% l" ~4 }9 C& j9 N
7 a2 }3 C/ C% C( @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唉……”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 Q' }4 x. T3 e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x# s: l* p8 z/ V3 H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5 o# C7 k) U' h( Y5 m, N, }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2 f$ |2 x3 l, R; {5 ~
“今晚？我說了什么？ ”
6 ^- v( L, ~# Q7 r  Y) ?' X+ b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P' E2 K" d, e! `8 ?- c0 I/ f% o5 L
6 `& {8 W2 ]$ G" {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 V- d7 p8 ?5 L$ `6 L$ U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4 {8 s3 W: L  u. ?, s: t
“去嗎？ ”
/ |* l& f+ W8 G
“去吧。”

“走吧。”" t1 u& x7 e$ L- C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5 `6 a) m5 m: {- w: k
六  n+ ^0 v# i* g- k

“奇怪……”- [. \0 B2 |4 K) U! X
, O+ U. ?5 @! G$ m# \& B' ~$ ~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8 L& i, Q7 T( A2 F
, b: q/ w( c" V$ W) K
山門敞開著。+ T% j$ r2 G  f  d% v) Q: ?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0 r5 ]; W0 C2 Z# S9 V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w7 w5 G; p# Q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a' \  N- |1 g" L2 ^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7 I& I2 m  \4 p2 ], V; |
' ~  i% l% L- ^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7 O: @0 V7 p( h5 l8 v7 p. `5 Z! d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Y& H% _2 ~) `% F' K. ^
! X% Q9 \# M% J) S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 v* Y# I3 ]1 H# u9 H' @$ p; ]2 G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怎么了，晴明？ ”- z1 Q; i2 D0 E" v# D6 K6 O( V8 _
' C! F' m+ |. p, E! Q8 ~1 @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1 G- A7 ?' |8 c+ D9 c
( b: d/ P% t( V) ~. r+ ]
“有人來啦。”
, l* ~: u) u- q2 x' l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_5 r# `$ `  F  \2 u5 _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  m% O" U5 E, r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6 z0 _$ f; e2 [- \$ Y) y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5 ?3 e% `% u1 v" z. K
6 y; X: w$ ]9 ?4 E% t6 v8 d) w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5 t  L" p* K0 Q* U+ L4 m7 P, C. r9 F
! @/ j1 E" s6 O( g9 A1 d
“都是陰間來客呀……”
) ]5 {1 n0 s" s# J0 m& e3 s
晴明低聲說著。& ?1 ]$ f6 f9 Q$ D6 W
1 S6 l: x4 U. i/ u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 j9 b: g% d1 Z! `; @$ D
一個唐人說道。

“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6 x1 e1 b8 Q5 L+ s- s
5 G4 i3 v1 \4 M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你認識這和尚嗎？ ”$ h" U" \, s7 y4 G4 o
0 H) y7 A5 c8 k- ?7 ~5 U6 g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 w. m/ p9 s' }+ N* y' o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C2 U# Z% o5 j1 y3 g  x* `/ ~$ c
4 H6 J8 E# _/ ]1 _5 r' W8 F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1 N# r7 _( `6 I, J+ s* x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t+ q+ ^# X+ D) m
' u+ |2 O) n, D1 C
“請放了他。”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 \) N; Q& h1 r3 r5 _
“你們想試一試嗎？ ”4 V3 V: b" f6 c
/ ~( N# S7 o5 L; b! v* S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2 W# `) T/ W/ Q% I9 \
0 k  a2 N% g6 `6 L% O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C1 U4 I# _6 u0 z  Y- S/ v. V' ~2 w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4 l9 ^1 y7 `$ {% [. W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 W; q4 k" c+ e: n0 x
; ^" S9 e7 V+ E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9 c; p* q# [" l$ A. W0 ?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x+ E# f( z% ~5 D' L& d2 w
1 V$ a. M5 Z9 o- J  n
他大叫起來。
$ ^3 K& C+ O+ C$ o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U# C) e$ C  Q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Q9 A5 c, w" i, l3 C3 Z; ]
! G7 e  Q! G8 L" Q' X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1 X; W. `2 R! R% C7 \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3 d9 X* @3 ~3 k. P- e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七
5 H' `9 }, P, `5 X
“好。那就開始吧。”
7 V' r2 {$ Y8 R9 S" W2 [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T* o3 Y5 ]  b: j, Q3 n6 _7 Z1 ~
/ I& T. j( r7 J% C6 r$ [/ V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2 g0 u4 E* w9 a) C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9 B0 b3 e" i: x2 k7 Z
* i, f: K0 ]. x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0 F1 R7 n) P( c" z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E* ~/ C: U* k: |/ T1 w
! q6 a) ^* i7 w  Y0 [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 a0 n0 w8 ~2 X+ f# ]. ^6 Z- f+ ~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4 [/ J. j& \$ |( t% l7 n9 ]2 _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j# D5 s5 ?# i! z
% x- a) ~1 _/ @7 x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 @4 z; e* K3 A3 s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7 d9 C* a& n7 q! Y0 [
“那好——”
6 m/ X- P" [  |6 B6 x/ j3 X4 [8 k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是咒文。* O! d& N7 D$ f3 c8 N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5 a* N& F9 ?& Z) t7 ~0 ~
5 H: \& `( j/ M* H/ p) D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E) y% K/ q, N6 D. F" m
# m) k# V& {6 V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1 K- R$ S0 t/ H, A" E+ U$ p3 A: E6 i

“啊！動啦……”8 o& d. [# f+ ^1 K+ M3 f% Z( P( g1 P

博雅小聲叫起來。  U5 V* ~8 u7 @& b# o  q4 \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M( x+ `- r6 Z- W6 h3 ~

沒有風。' Q% d! V0 V: i3 t, N8 i9 Z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2 H! B) i5 w" @# {# I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6 w! z; ?! {2 ]2 `8 _5 `+ O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 K3 @  H: X, ]! z
“這、這是……”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U" Y6 ]4 Z5 V  Z9 d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t" j* }' l; T$ T+ ^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a" m# w6 J! t- A6 v
7 {/ Y0 k% _3 p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 B: K# V" Z- B
“原來是這樣。”
' s2 S/ T% `7 E9 `" q
“那好……”" P4 Y" Z/ _. n' a. s! F1 d) Y  K3 I
! z+ O( p5 l2 L
交談在繼續進行。$ Z9 K9 ~8 r$ p7 c3 q' `1 o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 h: a8 o8 V3 X5 [
- F+ w* ^& J- f1 F+ Z/ s2 x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N) h% G$ g. }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5 r5 c+ j0 ^1 A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j+ S. ?6 f) N! d
3 s: |7 x% J4 b' K' ~4 i. {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 l: C, W" i  d9 Y; G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 T) j/ E2 b, @# ?5 I
“要帶到哪去？ ”

“藏經樓。”& e) P: F7 T& i

“藏經樓？ ”
; W+ U9 `+ ]3 b3 f+ }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2 x- R& ^$ T6 f( @# _2 ~7 u, Y) x
' T% V5 C$ O6 c) D: W
說這話的是元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B2 P) k" P( V/ S8 ~- X" o
& J( r+ P6 l9 j  k! b7 m
晴明對元心說。' P0 v! H) [5 U2 J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e  [6 n3 J* q4 O3 `! Z
) Z; B% E# ?. K& `8 [2 U( m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O) I8 Q! K: Q5 h' m0 J8 K" h
2 g$ i! o7 }+ o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晴明問忍覺。. f  U' ^) d8 ?, J) b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0 W7 J$ B4 m! R: n7 T, m" ~
“這個……”9 G% x  D: v* k) j  O2 s- T
6 u. g) s0 W1 S2 n9 r7 O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是嗎？ ”( q9 V2 j& \3 n+ c  q
+ Q7 C* k; a- D$ N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正是。”& w: R  p1 i; c8 G8 W4 m! ?* z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不知道。”9 b0 K* e) N- I% g6 H9 C9 G  Z* w
8 \  O! e( R4 w2 x6 \2 l' c/ K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h, D  T+ r  I- v

“懺海壇？ ”. k' A3 _) @) x7 g) `
/ \% k; B: ^, Y3 ]3 i  `( q( P& v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7 p* s1 u% L' O
2 I2 w: \( M% }( ~
“……”. J* }! c. z' [% k8 Y
8 |5 y! f6 b) I" M5 a8 V1 }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7 V3 z& G4 j. ]5 ]

“唔……”8 v0 F5 r" v( O* p
& s2 V' N* }7 f# C8 Z; B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f: A0 \8 [! n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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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壇子。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W0 m8 p, H; k8 J
9 K0 y' g6 z/ U4 q3 q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K& F2 V3 E1 x  k4 d/ Q. e7 A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g8 H! n- _* l

“啊呀！ ”$ w0 z* L! M5 P
1 c( F* S% ?+ u2 T4 ~
“啊呀！ ”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a2 N3 x, {8 t5 T5 V9 I0 \3 P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U5 v. n( x; S. b. C" ~! M. d
1 l1 a0 O. m# X6 w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2 n+ r) a  d; w' h  g" B4 m
% i9 h# }& r0 g% m% ?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5 A$ C  Q: L+ f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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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3 K* B7 l0 g4 q# W/ }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L' ^8 d2 b! A7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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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k( Z0 H. m( w- [$ K% A  f) s
" e9 m- w4 T: S. W
“啊呀，這、這可真……”: a: v% |/ S1 S. [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 e/ J9 R; N8 x2 C5 Z  s- Q4 |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4 p3 n" K- V5 Q0 H# O+ |

元心輕聲自語。$ J' F9 k4 Y: z* Y
% e3 h1 A1 F- ^( l' Q# k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晴明問忍覺道。

“這口摔碎的壇子？ ”" Q+ ?/ d' q4 ]: r& U! G& V3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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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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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V7 Y* T) F% M8 H* o2 e' S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8 [* q4 A+ d2 T; G( H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I7 o% y& V* R9 N

忍覺垂首行禮。
+ z/ x  t! {; z
“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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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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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V. ], _/ ]; X. w/ C. F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2 w- x9 M, h) ~: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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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8 e3 [2 y: a" t: W# U
' Z4 ]% [, i. T4 e& F9 @9 h0 y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l! a, d8 p. l( B, g" F. S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j2 r' Z$ H8 {' I. L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 E. @+ y9 c& v, @2 c: y

熱。6 W7 z) p- z3 v7 W
! k: Y; P0 T+ }4 Y/ X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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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Q# t0 l$ V8 e' Z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8 M/ `, G2 ~  T9 F( v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 F) I/ U2 L1 m2 R5 ?- }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5 l+ y7 a) T/ l; x9 H, W( D. o4 }3 U
# L& R$ ~8 t! B$ U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U8 T# D- G9 J1 a; F$ b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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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B/ ?$ }+ |  a2 R$ z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5 z4 L6 d3 X" I" d$ v! ~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t" L. D+ D+ |& [

“當然。”  G: u( t- i' [! L+ T: {
4 l1 u8 ^# w+ K" K5 I5 n- c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7 ?2 f" u9 i6 g4 w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N! r2 L6 Q( g6 I* R6 L; i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6 c, ]5 A, t" I* |
# ?& t' R+ D) T# h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X6 j: l" @8 c" x6 A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好香魚啊！ ”. H5 b+ t0 k8 P) Y0 T. E
: l1 D- w, g1 O! A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6 v8 q  T; u- c* T3 A( F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 ?. P- w" o, D: O9 W9 x  @8 c
“哦。”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y8 |1 Q2 C# Q6 c8 L" a. `% P! H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T7 e6 l$ e2 G. m! p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0 P& X, x3 }- ~9 B" o# z
. J" |3 W; r, C
“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4 B( m; E/ s& g4 N* j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w* C4 N# h8 b' q4 L. o  [

“篾匠？ ”8 ^% A4 r* x& L  ?: c$ U
( [6 i6 F; @4 l, w# d+ I# ~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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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 N: X5 i, e5 b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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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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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4 Q0 `3 g1 w$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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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0 S0 z4 r2 S. }9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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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3 x* D: W: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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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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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L( u5 i5 x' {5 y+ i3 Z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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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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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i0 r( l! s( q4 T5 a$ ?$ L8 J* y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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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3 r5 z& N5 K, H3 m%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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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g$ H& q%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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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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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B; D$ Y: a4 E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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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5 o( c) a7 y. g& s) J- M, B&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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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7 G3 ~, y. s9 t8 e$ {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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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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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怨著。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5 n: R! G! p7 e  m) k& G5 d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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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2 H, Y: ?- W( ]( R. F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y, I, f& \6 B-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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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8 P; A4 _: V0 ~$ ^+ x: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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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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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8 D% \) J1 K6 L7 Q+ R7 j( [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E) q; O! n3 X1 u% }

猿重已經睡熟了。( S1 P  I: Z4 m4 d8 e6 k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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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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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x7 j; Z) K! @, l6 o"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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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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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c4 Q$ i! a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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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_2 f% s! ^7 _9 K9 X! X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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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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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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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說著。  I2 L; S( s*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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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O; e; c4 p  o$ J& Q' Y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S+ L: z3 R7 k$ X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x9 J0 Q$ S* t* P1 i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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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8 k5 B+ t: q% K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f, j: \5 m8 ~- U%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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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7 d- v$ T! Y+ I; ~0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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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3 R8 o8 G% x! w9 o) j4 O- R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g. H% m8 N9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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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 l' [1 l/ ]0 H"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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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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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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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S, }9 @; Q. _  w3 |: @$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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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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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7 {( G& j) B0 k  r

“來來！就是這裏。”# k; P! |# H3 w! U.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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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X7 r% ~- r; v; R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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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u  V  p! l- `*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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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危險！ ”, t. G+ P: q  i4 A;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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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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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尋死嗎？ ”6 {0 T8 O4 o+ d

妻子責問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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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2 }) W# ~1 K' U. k+ x/ u9 c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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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H$ R# s7 I" H$ @3 T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哎……”1 r% h% e5 b% m& K9 \" _

她喊丈夫。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C& G! k( C* i* i# H: ^6 m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y, T4 F5 ?9 r/ v) C7 Y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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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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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7 w3 O4 h; E7 n# J- |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Y! _0 ~1 ?: j# K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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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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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e' w' Z/ `7 |+ q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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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8 p  [7 w5 w* ]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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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l+ K7 s' q4 p1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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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跟誰說話。" @% ]( {: u" m9 y7 ?, ~: ?- [5 f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z9 K+ c9 ^" U0 j: ^7 A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9 P9 J, \% T7 A$ r6 c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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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1 P5 {- U+ z0 U4 u$ H$ ?" E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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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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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  O8 j9 V% V6 m" c/ v9 `/ Y) @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Q1 z" c4 j& M# Y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8 }3 `2 N# a; J0 O# d$ ]5 l4 P9 t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C& d5 m* @4 P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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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X3 d0 N/ f# r( v1 G6 Q+ Q, p1 R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妻子的腳步很快。. h5 I  \" J' b/ R' Y* 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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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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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6 c# o2 o! P+ k) v,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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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l" Z  G* U3 k4 B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5 T9 o: T/ S8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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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U0 e+ O" t" s. R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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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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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說。1 Z( e' z, E+ F& U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T! h& i; G& g- J7 r- h* Z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妻子還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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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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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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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i7 s* G  _*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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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6 m+ ?: q4 h) c6 C  u2 P  |( _4 x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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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喂！ ”* l# E# d. W9 Z& D#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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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2 b# L6 S& L5 T. F0 a* n/ b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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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B: h3 z6 H" q$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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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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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E2 R2 X& U6 ~

“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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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_/ n% ~& N$ K- H

“掀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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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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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O- {+ r- s% }/ K- x: v$ R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D8 a' x3 w)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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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s$ p! [5 z) C* y9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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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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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 C+ a: `3 }' g%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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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j9 w5 G& Q( @6 V+ d3 T% Q

“我們自己找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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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 x3 M/ t, P/ e6 ^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9 L0 x3 X0 l. ]( N. T! @: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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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5 E! H1 \5 v2 M6 ]5 z

“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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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這兒太狹窄了吧？ ”, d. _# t' [; X' I1 B/ d* M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2 ^+ |# i; H$ c+ ?&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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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 ?- G" [0 X* n, r( L# V& C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0 o' e8 z1 P3 a) n+ F;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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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嗯。”/ ]3 J, a3 l  F! O) T& m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d3 S6 N6 K( l) n

“喂，猿重大人……”8 P( [) e, W5 A, k# T: v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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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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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 \0 I" k$ S# I1 U

“請開門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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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v; B. D% a7 [& _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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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 [* B) b, Q1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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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 h8 O2 A7 K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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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d; t* E. x$ w. y5 O, s) `7 l4 n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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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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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2 e" g, g# c+ g! Y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5 l, A0 t!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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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1 P3 m& u5 ~( T0 [: p

“原來是這樣……”8 \( |, i; N, |8 J. M1 g4 C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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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t* W; w# |1 a(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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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6 H! T4 K' ?+ G$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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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 d* {+ f% P. M* Q* D. C. V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m( i3 G! o, y& E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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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唔。”) Y$ Q4 H! e2 o8 N) A0 @  Q9 v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3 L4 [% ~  v* f5 m* ?. N3 n# E

“那就是今天。”; V9 O7 |9 m#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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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q# o3 y;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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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B' ^3 E) i5 u5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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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u6 R4 X4 s) c- `4 B' ^  A: C6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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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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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2 b. C5 r# l! E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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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4 H' d9 u0 n1 U# x#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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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6 K0 B# K4 J1 ?* h* j- J( j  I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w5 f" A4 Q" J& N" ^* D) z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r. A# p1 w2 u

“真去嗎？ ”" Q# y# e( Z  _# {$ q7 Q- w0 y

“嗯。”

“什么時候？ ”

“今晚。”6 ~! x/ C! i1 c+ {. K6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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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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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 ”

“嗯。”0 o. q; f  q) `; i

“去吧。”

“去吧。”) w& l- ]' \) Y# x4 Q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s9 T+ w# R! r. ]  Z5 |; Y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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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2 V0 n: A% w! L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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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 p2 W  J; h+ l9 |* q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1 `4 X+ ~4 b4 Z$ [& a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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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0 U: N: n* m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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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p6 H7 V5 Q$ Q' ^" [

猿重受寵若驚。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9 a- q# ~, V9 b, q! x7 j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 p$ M7 u$ ~4 u& J9 w0 Q/ P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5 f- t* R2 T% J6 [/ s' V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 h/ q4 H- q: V9 \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3 f2 ?" G* V' T; W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 g/ X4 p, o- f' T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5 _4 Q: f6 f9 J; O/ U5 u
. O0 u; j" c: {( u; r4 }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6 l( n: y- ?' j4 \. Z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A1 F; Q8 ~4 x: b/ C! P% u

猿重忐忑不安。9 u8 ~# R1 C! \, z* q6 Q
6 i4 N: T# L' l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1 B/ @5 ]( q% e, o: E
* w3 U( t3 S! _  Y$ p- U* B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7 u7 S$ u# P" Z4 i, e% F* X

博雅大聲說著。6 u( u4 q  }' t* Y0 M9 ^, ~
% K; a# D  T  T1 `+ O0 l* z% D
“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6 x* O! |, E3 c; D
9 U; E% M$ c1 O9 v7 ]4 T/ b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 X) ~0 w/ V; Q3 Y5 i1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 L1 t, }, v0 l
“肯定會來。”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3 C+ h, ]% X7 e
  R% \6 v0 d) e% K  i9 ^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五

他們在喝酒。
0 }; H6 f% B& G" N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9 B) s* E- P3 N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Q$ U" _0 x+ F9 [9 h) _: c3 B8 o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2 L2 v# w7 q: j0 v! K
“真夠厲害的。”
3 {: x% r& r5 l
“噓！ ”* |: g3 H; f* X. R* w  x
, E% E" i1 ?# n, k7 C5 c0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 N) f* ^+ a, @, @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1 o) X5 E0 C3 i! m3 x5 M8 t
5 o: M4 D  c# L2 S
晴明平靜地說道。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a1 L/ s) @2 ~7 U
% z  R8 g, q' N" D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6 a9 V4 N' c# [* g3 o( k
# g) [$ g. O% x; ]4 X8 e
“喂……”
1 x+ i6 q% l: c+ {2 T; q
“喂……”5 |3 i4 ~. a5 b6 T5 {5 ~0 p
  N$ P7 l  v5 v' ]# n& e7 K- {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1 ^$ R$ H+ u6 p$ Z0 c2 D# a2 t, H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5 _2 v* a. {% q( o8 ^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 d( v- t) j/ M0 q& Q/ G6 I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
. I1 P. \/ r4 Q) E6 B5 S+ m6 o) J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x% |/ t, g, ]  z0 v/ H

“我可沒有激動啊。”5 g" u5 ~9 a# v2 x) J! q: \$ f
+ E2 _; ~- i0 q9 q. K: u+ p6 w3 m6 J  t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n1 E4 U0 Z: ~
# V5 }% B! u% E+ n
“猿重大人……”( ~' o9 Y6 ?2 o8 E- U) [
, R" ]& q- E# o& Z! e
“夫人……”
" S" V- t/ ^2 L  _1 A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2 x( L/ D9 C8 j5 r5 }5 q4 h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馬上就要衝走啦！ ”' a( e7 u2 I+ K; q5 ?

“來來。快點吧！ ”
$ t" P/ o# ~+ i% q+ H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 a# i* v- y4 W# y
' _6 O$ k9 p6 N! a
“啊，打開啦！ ”
/ ]% p. n: `- G1 n6 d$ B! _2 M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4 o2 w. n$ L* b8 I& _
; b) i; Q( {. A+ i. ]0 p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Q% z; ]% C- f: e- t, ~3 X* a9 L
0 ^2 K7 J" b4 y8 ]$ O3 t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v5 \- H9 ]8 p, C3 M

“是、是……”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j0 P/ R2 C) `
+ z0 _9 B# f3 q# O1 e! G4 V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5 q  z$ n+ W0 H$ Y
, A8 b- {  t7 B2 Q0 u2 ]$ ~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 F9 v, C  Y& W5 a+ ^3 ^) ?
“馬上就出去！ ”+ l6 v' Q0 @8 m; V3 u* L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 J" z0 o- h7 e
“啊！ ”
1 \4 s9 ~$ w+ G4 H; g. @8 X
“哦！ ”
* t1 I# [. {- t; w  h
“那就快快出來吧！ ”: _/ r% x8 q/ L( j6 U* ~6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m: v. C8 T- f7 J8 s
' t( V+ I4 d& a+ l+ z5 v
…“3 X2 z# z1 L  F3 ]
6 g% }4 o. B  a& X  E: n1 w8 b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 {' M' |7 x+ q- S& Z4 c% v
“唔……”5 X' K6 l# ]9 x# O; u# @: B8 A
$ m) D: G+ o, z# a+ w, X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m9 y/ m: U- W/ k. w! j
9 D1 h+ u2 l- a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s; K; [) O  Y' B4 q- k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 }# n/ @. K, U) J% g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 k" E* o9 b% @& t( N' Y! S
“來得太好了！ ”
- p) U( L: q+ |
“來得太好了！ ”5 l. o. i, P2 {" N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6 F( z- K% X& O8 k, `$ H. e

“快走吧。”

“快走吧。”
8 K9 ~# d8 ]) w5 I1 F$ q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K' B6 E! }! M
" F7 ]( d$ f- M/ l' x% o0 `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W6 I7 T3 H) b
: D7 Z& G& m6 r6 A& \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k# y6 ^7 q8 F% X" w: Z
! ]4 a1 @& v' l& A3 d5 E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K' ~1 s" i( Z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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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0 K! e4 _' j' y' L
“等、等等……”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c# Z+ E8 X# x$ a* Z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H% s: w9 X- h$ M, p( g
5 b, i6 M/ r5 G: `8 O3 s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 d: P) [% q% U( {! D% H/ H
3 s, Z! _$ t! V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1 b/ v+ l& n6 Q1 s( Y; i( F: m
+ T3 J& {: g9 F5 P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1 ?7 R9 w  w4 M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8 p) p1 u8 t) ~8 E9 j

暴雨。

狂風。6 r7 N+ X2 ^. i4 @0 r
1 P# N7 a, O, ^) @+ {' K+ t* Y* h# B! t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I' \+ D; F3 W: ^* i# R
, {3 U) H+ I6 ]+ E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3 \( e9 [' `# z, [+ L
4 A$ r7 O' E( l7 `; o
“晴明！ ”
0 X* i9 |4 ^7 B
博雅高聲呼叫。

“博雅，我在這裏！ ”
1 }7 `9 E) o3 h+ M) w
晴明大聲回答。; \5 d- P2 \. n( S+ c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2 f9 n) f4 r7 c3 R! Q, R4 S

原來正是晴明。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P3 Z! M+ e! K) c7 f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q  u1 a+ S9 u1 S' w! D
# y2 C9 ?0 W5 q2 o6 Y; c! A$ x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 N& s3 i* B7 Z: h9 \# R
“咱們快點走。”/ M8 ]) S8 A% K% j; q, x7 \

晴明加快腳步。
9 V2 n/ J* N6 c. \; x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q* @+ X! _6 ?7 j6 U$ a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N2 ]7 \  o% z9 F/ @: a% Y7 J# x; d
5 [# f9 p( H5 B$ y* a$ q# T. ^
“好大的水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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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 q; e8 s, U1 u% h- o& ]7 A% q
“這就是橋了。”

“橋？！”8 f) o9 u8 K* r. W5 \6 A, L7 w( @
3 w/ A0 O# p! h8 ^. N- V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Y0 S; T  ~$ R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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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z/ T. l- {% U1 e$ v
* L2 @5 p0 U! N# z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博雅大聲說道。
5 T! L) s4 T# B5 @7 K+ \, l5 l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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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8 k7 R4 h5 R$ d( T$ S6 H1 U1 M
# ~4 V) U8 `/ f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 I6 j8 c: }, g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2 q- Z7 k/ F( k' V1 i* y9 z: t( d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 o/ U1 e/ M8 \* Y1 E3 ]

“啊！ ”: K! U2 l" _6 e( p
2 ?. Q7 B$ j4 I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3 W. {+ D+ ~/ U# M( `  Q3 F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 x, L8 D. ^; Q7 L% D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1 p* r- B! a# s" \- N. r
0 T; S6 r  }. {) h. J% u5 S0 x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f! i" H6 k+ o. `' x3 ~
5 d) k. ^( q: n+ u3 ~6 |0 z% C) D
水漫過橋面。0 o  u8 g. T. Z- b) T5 X4 E
/ L5 ~- y/ T# Y( v- U/ R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Y. p2 x) O2 }6 @: T

“啊！ ”. v8 [+ I" d! e) \6 L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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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2 Q, @* Y2 |6 X! ?
博雅站在風雨中。. ~0 \6 z' J6 T+ X# Z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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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J4 U" n+ e; E" h& Y9 M8 S( Z' @
- R! [! }) i+ i: F" g1 Z! X% r" X, `
博雅呼喚晴明。8 q+ S+ f) D+ N2 w+ E- r$ A* Z

“博雅，結束了。”5 U* }8 b9 }- D8 Z2 C* u

晴明說道。( K2 E* R" E: _( K. f: d
) ^) X, _" D+ @
六

“其實啊。博雅……”- t. M* Q7 f) }; N7 e: Q+ W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 P1 ^/ Y7 M7 u! @4 s: P
“就是祭河神啊。”
& D& @/ h: B9 w1 Y
“祭河神？ ”) v# L" D/ H. M& {, F4 u1 |

“嗯。”  g! h+ l: J) V' ^  {7 F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k3 z) f( {+ `5 w6 L8 C$ X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J7 d: @% H! [. [5 m9 v# \4 P/ }, P
# }/ P: e: w7 j* v( `4 O& }/ p) u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m4 F" X( ?+ e* i# C. J% Q( |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g$ V" v- b2 I- f, Y. P) A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 o) F5 A- j. x" m, H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Q9 b" y" h: l0 ^4 a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5 R, _' Q& S: g& T: f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 Q; O8 T$ Q# ^( w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 a( L$ P( U* {9 Q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4 Z( Z" C& s1 Y. x- I
& J+ D/ \; I' ?& W) z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1 H9 J6 U! @1 c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9 b: Y' S" w! U4 u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 I- m! Z2 l1 D& i: V9 P/ f* s6 {1 ^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 V  N/ Y: }2 D5 s$ ^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那男人哭訴著。
* a( H( Q: W' [$ j3 L, q0 u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t6 e. H; s# c; l
7 v# u6 ^+ m) j# k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E8 d! [  c$ l8 m- A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g* j$ i3 _. a% E( e6 l
; C% m9 P, H3 `, @2 o0 ^7 D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 ?% @" Y( [, P% k1 n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9 _  Z7 }; P) z4 k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 \- M' Z9 n$ X* U' Z0 B) i
“正是。”$ k( u" y' ~6 {% A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4 u, _* o( E# i# V9 D
- ]. i' E$ T6 `* T# ?. m* L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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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怎么了？ ”
* {6 ]3 @9 q! z% q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h4 a6 ]# U( s# [0 j$ Q2 c
) V  r0 i7 ~0 t! d- L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O4 @4 {7 t# l* D
# s+ F4 a* S" B; {
七* Y/ N  W& c8 ~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6 e; d1 K4 O- T3 E
: d* t; f) l0 b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 @, |, ?* p- U" G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u  x0 e: ^  I# a9 q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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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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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0 r; q4 H) _  i: S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L: q* \; u9 B- N5 O3 y; E+ `1 \
% $ D3 i5 v4 f1 t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2 Y( Z, X2 C7 S: c' K8 G
沒有風。
+ R. y; r7 ^, r2 i& `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s) a% E% e6 L: p
& h) _6 T# {( o8 a" I: D
滿樹盛開的櫻花。; h7 R% }/ z% x1 \- y- U& `% $ I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4 D/ S  C3 S# Z, O
- ~8 I! j1 z8 R* ~* t3 ~$ Z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8 g' N  T0 p8 Y4 F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 J# i7 W4 d& K4 I- A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5 j9 P: J0 V4 T7 y. }, o
“什么不可思議？ ”

晴明低聲問道。

“就是櫻花呀。”
, r6 \$ O1 ?7 e2 o" N* u; Y( v3 l4 I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7 a: `! }) o4 Q" L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h8 I* B) N6 z0 E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 O: m; e3 V3 u+ L) w. M3 Z/ B
. P; Q0 K( `: @/ L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9 g# U$ R) h0 `# i$ s4 x9 r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B) n# l7 L$ s! I; v: A; \1 i. c
( w, A; }' W" ~& r- N0 B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2 x+ v) u$ K; M  j# a  _* S. A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n0 ^8 y/ B& g& s  B
* u1 i- u1 T7 k
有兩只酒杯。" B/ z" B; B' f0 f& E8 M, j
1 C6 s: J9 }. w( i4 ?6 A! ?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1 N& x6 B) p"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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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V% u' }- w+ x$ i7 [7 H/ j6 _7 n' @
7 i" k( }- e1 @. z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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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t  A9 S5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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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9 f& x- f6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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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1 X7 F5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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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你似的。”: P& z( N+ Z4 P1 `

“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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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2 q7 f  V! W  E( a+ P/ O& T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 X8 @- Q/ W;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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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 A! o5 u% |$ U! X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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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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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Y' q9 {; G( u,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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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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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發感慨。1 C9 k. j: d3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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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i( q( d& H# l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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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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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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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7 Y' X7 A3 \, I* f( \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z- ?6 d& p- r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 s5 {. V! K& |2 c" f5 W2 n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m; K/ \0 C: `" A, ^) h4 Z
, b* L4 C. ?3 L  E* c1 y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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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開了話匣子。7 E( u' w# C2 w7 J; Y

二' R. P# \; p6 U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W  c" t2 j4 {, ^
; A, m! l: r6 e/ ~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a6 v9 n, s/ E1 w1 Q5 S(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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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X4 d0 P( F) D+ w* _, I/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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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H. E- z  ~9 b: E9 W' r)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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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X" `$ Q- Y1 T. w2 X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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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0 J+ |2 b$ m: P" _9 t% g# d

“來來，快點站好！ ”# Q5 Y' \) Z6 A% O( S. q7 w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2 h% \5 c! N6 L" k0 w$ t$ _, [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y* f1 L3 W# l2 u  ?

“好。咱們去吧！ ”8 b8 B+ K"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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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V0 Y  Z& }- t4 Y) c

老人是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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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已經瞎了。; z% J  V' t.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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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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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d& ~" X; k) y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z+ g. {- @; r! E*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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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4 c9 o2 X  H- S. @$ l- H# @: f0 p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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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7 \* D4 e$ }. v9 X! B4 {7 s' N1 \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B' I/ P' R-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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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p( \# f0 t  z, y: q" I; C/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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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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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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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K# J# y+ X" E/ Q  b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4 G+ H5 ^) Q3 t$ H*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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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0 a4 t  p*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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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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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

為輔聲音顫抖。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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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抱住它！ ”$ G3 C' B2 f5 ~* j: {4 l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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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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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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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3 u) r0 Q0 F6 j& K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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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2 F2 j8 B) I; I+ ]6 r- _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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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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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n" y! @# }$ K& z5 Z; I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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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s" B  r/ t% x: V-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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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0 d7 {! C% l"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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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r, `7 @5 K# \3 C-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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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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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三) i4 ]; U5 R, f7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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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三個晚上？ ”. t4 u& Y$ R9 a/ H- C1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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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c8 Y4 V0 d1 i3 k# C9 X! I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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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呀……”

“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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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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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N; R& }" G0 L& s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 ~6 w: a* i1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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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好啦，走吧！ ”# a/ T+ d9 D2 s* e; y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2 V: {/ B' Z: E5 @: }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5 `9 h0 u9 ]- k, W1 l/ }5 P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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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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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T' Y, i, k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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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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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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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c6 z+ g9 I$ C  F

“嗯……”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p1 H$ F) x. _4 K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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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 U( J# I* R! ~! s*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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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h9 E2 L# i0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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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 t0 R& H0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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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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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1 i$ b+ h- F: _: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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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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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T; D8 E+ W- b! R% H$ ]$ c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9 G5 G& r! \8 _8 d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3 M& v+ W0 L- a+ }5 z- v! a% `# \"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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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g6 ^/ L4 [0 }% {8 i7 B3 ?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9 b6 v! K.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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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F( O' i2 Z! _. g  q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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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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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 M) {2 {; b0 x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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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啊！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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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D) n$ n! s4 d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8 w/ h' w& v( Y: ~6 W5 [7 Y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x" J* |( M. `4 v2 K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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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 i: M4 s' H9 Z! J

晴明頷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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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5 m9 T& F' [7 K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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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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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 U) O6 [, u( u; _

晴明馬上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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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7 b2 c8 r* g5 b7 U; u0 x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H- m8 B3 L" N& [0 |. {

“嗯。是燙手。”( f+ n* J/ k0 o# r3 O+ O" y

博雅點點頭。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 x5 u6 A) X$ U2 p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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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o3 U# }9 _" w5 _* I4 Z! o% T

“對。”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O  i; [  c6 a* |* c3 G3 z1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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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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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9 ~2 L& H4 \- j! M. [9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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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 U8 \% O&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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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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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w2 d7 U3 ]# p8 X# X, m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0 f# `( H: I1 r, Z0 Z1 d,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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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博雅。”晴明說。( t4 B6 u$ O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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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P/ V" }4 Z5 q8 a- ~6 N1 v

“我笑了嗎？ ”& Z4 B' N4 ^  b4 j6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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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 Y% A+ ]9 i" t6 X: C

“沒那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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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4 }3 }6 S0 F7 c5 S" V* ]/ n9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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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撅起嘴來。9 t5 O. b, O3 f4 \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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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p% g; J6 l" ?' U5 E7 K& c: S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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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0 R* h" \9 {% ~6 D5 y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4 c! o2 |. s8 }4 s7 Q

“來了。”; `# ]5 m0 d* E/ O6 z! R' {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a6 B; M" D7 c: j6 G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a/ L5 h! v2 R. u2 a% C1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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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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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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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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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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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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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0 \# {5 F8 r. o3 @' I, |: ]  j% ?' e

“真的？！”" r, Y0 P7 j! I. G4 U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4 s/ J: z% T  U1 ]'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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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4 j# \0 _/ p  Z1 X( s: E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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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N/ E* f" q: f- C; ~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H2 h* ^# [  E' p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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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7 X/ R2 c7 C/ _9 H: I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E& ]. y! a7 f5 j"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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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 @/ z  p2 `3 K. c1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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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z6 m) y7 Z1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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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6 o4 I# d) K( g) n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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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6 [- U9 H3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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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好，跟上去！ ”( X; Z7 G9 u9 I$ Q* y. g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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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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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b6 Z( h-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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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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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1 F$ R$ E7 V# D0 f' ^/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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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8 a2 h* U8 l! S( ~2 p9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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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d0 v) A0 w) X6 E, u/ w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m) y& ]) _0 ^" e+ g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E8 E/ Z3 Y8 n2 E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t. R- p: k' M. @1 O2 I9 V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J7 v: B5 D!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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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T6 k- c2 _, @

“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P9 Q5 u0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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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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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r- P3 D1 [' Y# g5 G5 l2 ~6 J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7 u& ~/ v& L! D: z,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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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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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熊熊，越燒越旺。5 y9 k& _- Q% f7 {+ O. q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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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好小子！ ”# }  H0 h-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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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6 _9 D  l1 B$ R/ w% v  F
“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

老人回過頭來。

“你也真是造孽呀。”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0 e3 p4 b* H( `' z
* [) Q) a/ T7 |" `* J
“喂，晴明……”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U  A( J" r) ?% @! A, R3 L
7 C, Q2 B7 U2 O: b( G$ |& o/ n
“哦。”1 \4 R/ v% M. _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7 Z, t9 G( }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5 r, l9 ?' M3 T7 u' X( h  ]& L& V9 P; q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9 q! b/ h) b2 C) v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8 K$ a# d# e8 G- c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4 d  Q$ A- V& V8 {# u

“口氣不小啊……”5 B& S5 A! T) E& I, ~6 k# A

老人姦笑起來。) Y7 i, O* y) K
2 z8 l# a3 [5 E$ q6 s' k& w# x# ~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6 u( \8 T  C; H" t" S$ I
. l+ Q/ U6 C/ `- B& ~& ^# m9 h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a+ F1 {. E5 [% Y  S
# O8 {, w$ [. T2 g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1 _- J4 p0 x! L- {$ u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2 m$ c. [, P! \) f  e! [6 q1 l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a% m, G" T3 S" X) e  C+ `
' j; c& y. C7 Y" s2 d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 N) ]5 D$ g1 A, N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 g& V+ B) N6 _9 s% B4 G( l. f
“說了。”

“是嗎？ ”1 u( h/ j- E6 P
! w% V( ^1 @2 N6 N  X% x( |5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真的嗎？ ”0 B, B4 ?% y- {4 U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7 U7 X3 O  V3 n% W1 w3 Q$ _
; q5 B# b, x/ {- N/ ]7 r) h8 ]
“授人以柄？ ”5 l- Z& h1 g$ ?' }9 ]1 G+ `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回去。”! R: m# O/ \! S  j% Z0 \: K
' P5 ^" Z2 o6 a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v& x5 d$ p8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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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2 Q% V9 i& H/ \- o
) Z  {4 w  A& E" M6 |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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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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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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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8 m( A. ~0 c( X6 q% s2 \
; B: t( M* I, x* q0 H0 J& U) p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7 @0 {1 e( z) n5 J3 t( W( o" a
三輔牛車。' V# }" P  t- n+ u7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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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F/ A$ S* r- J5 H; l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3 w  t# a6 K0 _% U, d$ S! a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9 X+ z$ T3 B! `) [6 ?  A
6 S* W* d# i' B6 c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S& A; Q3 p+ u& [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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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3 N) L& B" F3 d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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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3 m2 S$ h! I" Z! I* w- D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u5 q: r% O5 J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x7 g% n) v4 K) K
5 B. }+ X5 [* T5 T0 h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V/ \) a4 i4 |6 T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0 [+ w9 T5 {  q5 O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1 E( W; O4 ], N+ w; `; ^# ~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2 J" Y0 c# a3 }; I5 R# b- I8 f
  Y9 ~8 [8 l0 q& z7 \9 {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U& g! S# |' E+ o" f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5 o& F! t3 {; N; j  v2 g5 i
+ h# [, _; r( }6 A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V/ r+ f7 k7 p* V, p

“酒不能給。”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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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啊，好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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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7 D6 V# I! L8 J2 b3 B  u  W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K9 m- C3 Q5 W4 U' t, w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W- W7 f1 a8 T7 E' \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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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9 m9 T% r; r" k. T! k*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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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8 c1 P, H, P+ W+ K; Z% G
* H/ i: a. ~9 y$ i( v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9 V- X0 C* K! O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2 g, e: x( l. j8 ~" Q/ C: o% G0 w6 Q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S0 a3 g% z/ v0 M5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 Y* ^; T$ h! m- q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d0 f# J  J/ {3 Z
* G, ^# T. A( y3 @* X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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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d1 ~$ e. H0 a5 d$ M; V  }* F, t

“你說什么？ ”+ c! H( u8 f9 Q, t8 t

為輔看了看博雅。
9 A9 t4 y9 I  V/ o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 q) H( W5 d( `* E

“要不要緊？ ”為輔問。8 p, G6 T( ~' X& s( o, ~) r( L
+ d) k, A4 ]) R7 C6 s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6 a4 r. ^( p8 o: [5 F" E; Y
“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_" Q  R) x* S  K

“酒？為什么？ ”* v. ~9 c5 A& @5 S6 Y5 M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K" ]* V8 w1 z$ M4 b
/ T( u& v9 A1 Q
八+ [* X& k9 \4 S% }. T9 o! g2 H1 t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7 g  ~$ u( i4 `# W' ?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N" v# |" a' I7 P! T$ {6 w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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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8 m8 A$ c' {3 G1 Z0 i
, L8 R7 b) y3 G  H. a4 a8 T/ S
微風徐徐吹來。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H/ p; w  R/ l* {" @) [6 w4 e$ Y- Z
* Y. J1 n7 l3 A8 T; Z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9 q0 W* U' q4 p6 O! q+ t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4 H( [2 J: B: {1 x- A4 G$ k

“可以。”晴明答。+ v. |! y/ l: q" ]1 h2 b
' A! I9 Z' j3 b
“光喝酒就行？ ”8 z. M4 L1 J' \9 a( x8 }: L4 R. E

“行。”% _7 e, k$ X5 }' W" @, c% B& w
9 C6 X- \& H5 ~& j
“什么都不做？ ”/ m/ X3 B( ^* n9 r3 q

“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o2 a3 K. `8 k- u  Y9 y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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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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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S2 d* f8 K8 R8 p; T  n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J( }9 g) j0 ~7 D1 t7 X4 o% B
9 _( T' d2 E  X9 |' x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好。”0 c2 d3 y5 L0 `! C+ {/ ]4 a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6 J: q6 V: [5 S  h: D6 n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h0 k) p6 t/ k
, S) o1 y/ j$ ]  M" M" G4 C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 T0 g1 \$ |! k9 x+ t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 I* x, m; \. p$ t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1 Z5 A- n6 k" N& t" P
“來啦……”
2 k" a& g" A' ]' {
晴明低聲說。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5 |) _% m4 c1 X( F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9 m( }- @+ t( W" m8 v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h, G7 W0 }2 v7 r+ E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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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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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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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明回答。1 c! U+ C4 n. a0 D'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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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 Z1 f# ^7 B9 J6 s4 C- `2 v% l5 i  ~
$ I' v2 ~7 x1 {6 Y' C
“要不要一起喝？ ”, Q$ e: O+ t5 \! \. b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 V6 C!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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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9 O4 \5 h( e  i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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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s2 M# e6 T# E5 |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6 O7 C6 n/ v2 X% {5 l8 `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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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P& J$ k- I7 [! Y& q$ N
) c- c5 c% U% U) s% m
“真的可以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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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 u2 N* ~- `5 Y5 D- w
“唔，嗯。”2 N0 O* l+ T: b' x7 P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啊．香如甘露呀……”- d& E" y: Z+ A+ }7 o
$ z9 M5 Y+ U7 f. Q# Y, Y% S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4 z' {  j- n  w: I$ E" a/ o; P- v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
) N$ Y) R8 {, D* a% T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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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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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X( j! G: v5 V* H# a" j$ Y
8 }  n% y. `6 Y1 t, l5 A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從哪兒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1 t* I* h# A: i& ?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C/ w7 G6 i/ ~* y' H8 s! Q- i' {) w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R% i1 m9 _: F% f
$ l% S8 o5 S& L0 x; Z
“我本姓史……”0 a$ d* Q/ T/ L7 S  \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4 ~7 l- L% j, }
' I) |# i" q  b9 n  [4 w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6 w  i! b) |' Q9 C6 l) O% F, F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_1 O! i# J4 l; \6 k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5 {& Z( h5 T+ x/ t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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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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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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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u3 e* s2 q% f5 l: p0 K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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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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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5 T7 ?2 X$ J, p" ~" S! R: W* F

“對。”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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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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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J4 u, q0 i; E% ]0 @4 A( a; k( d
; o  g. m, v8 A1 v" S7 K6 p( }! K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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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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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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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V- W# t1 f0 v$ d- V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0 k9 p6 t8 G3 C4 L- ?, m9 ?# B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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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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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8 E5 n' ^6 i  ^9 G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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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 F7 U6 U6 K& z9 ~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p9 {* m* D. g- P5 G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H3 a" q5 j/ |8 _(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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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1 N' u6 [0 J- w" x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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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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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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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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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嘆道。+ A5 R; |* g* j. O5 Q* ?( v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7 F3 U6 i9 a$ m7 ], B( A5 }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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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v! g3 T! a$ I8 t; D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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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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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一回事？ ”- R! V- L& W- \, h5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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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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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d* n1 U5 z0 e&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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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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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T* B0 F' y6 U0 G% |

“就是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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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0 b. X1 K$ L, ]
7 a9 o, {9 I, b# q0 A" S+ S+ \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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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7 K2 D8 w1 l$ Y. n3 I0 B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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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0 O, Y- e2 a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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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j, }( X  @9 x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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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w1 R" q! E2 o6 `9 _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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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2 g& B$ }* S/ {+ U6 J" V8 K) o& v

“怎么樣？ ”, e6 R! Q( u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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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菅原答道。
2 ^$ W+ b, j! Z* I
“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 j' T& d2 n: Q9 U& }
2 H; f- S1 p2 @3 K& z0 r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b; O, X2 y5 }' B, r5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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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2 ~% u! K$ [& \5 I8 r

中殿燈殘竹裏聲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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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o( ~% S, d" a$ O( K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3 l6 p2 q7 I2 ]4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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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啊？ ”% Q4 P) `: I& Z! M; M! y*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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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s: L2 ?+ c8 r3 C&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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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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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5 S; M( V, d0 C' y/ {$ W5 C/ x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9 x  e& z. \# S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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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3 M* f: ~; `9 k/ |+ o& e  k& n/ A; m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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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3 u5 v" F1 A9 j' c, u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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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Q; `& w+ r, A, J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L/ f+ M1 ^6 R2 s. z# G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7 O# S( U" d  H3 V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j# v! ^  y; K0 @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4 }9 k  O/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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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感動？ ”8 O$ T) z) f/ @6 ]8 C5 f1 i*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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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p1 h5 s% v, f. \" ?: b$ l

‘“正是。”/ x) j% Y3 @(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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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4 |6 k! ?2 L' ^0 \9 v* w# d4 g9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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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一回事……”( O6 H$ B$ L6 R9 {&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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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0 H+ @5 d6 ]( f

二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7 f- _9 F3 G9 U3 U2 J$ O1 \; W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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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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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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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6 ~* `. `. [$ {, `
9 o8 ?; V$ W) Y, E6 Y) m
“那當然了。”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5 N2 \1 l/ U- P1 B* W9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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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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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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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9 S, y( _9 h) l: M4 N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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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e9 I+ E4 R.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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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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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這樣說。4 j7 m: s% l8 {6 L# S3 F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2 M4 {% T2 D$ i6 G, e0 c

又有人這樣說。! z  S+ ^5 ^8 D4 P/ ]& ?6 e. \1 F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J1 @5 A0 r9 O; D2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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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朝綱大人嗎？ ”, E$ T$ W+ z8 e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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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m$ ?* z6 v8 J#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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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 z8 Y/ I2 k/ z" P7 P1 k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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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2 |0 w' \; a, o  u

“好好。”1 y6 r6 T1 J$ m4 H" o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V; e5 B" y9 }' O' L6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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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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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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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真是……”# s$ G/ t, g! L  H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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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9 D. T  D4 q3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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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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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U4 K! d- M"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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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5 @9 K7 C; C+ J! U8 x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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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A5 P* M! U. A* f+ s- m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6 v0 B! k: Q' e+ i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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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 _" }4 ]% y6 o7 t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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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長安百尺樓5 k: ?! `0 i# q5 y
: [, i2 Y3 B; ], p4 u7 K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 ^9 H; Q1 N+ L3 R% o
3 G; @* G8 M& O$ D1 C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7 G& y' [# U3 H5 k9 T2 ?9 l( p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 t6 P3 |, f& Y; Z* q0 e% G
  B5 B% v! M" T. P4 P1 w: J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3 W1 H% U1 l6 E* b! k( n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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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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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E* E: [3 t/ `! R/ n1 \/ e+ o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f. U) {/ G. h% k) y4 S5 p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1 U5 m( Z6 s! ~" N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q% i9 E, ^1 ^+ d! d( R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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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0 f3 Y! N; r- l

女子又問道。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n$ s) f% i: i5 u( ?7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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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7 j' ]& d! U6 K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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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M+ a6 r4 d* v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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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S( v2 v+ J8 X# V; {7 c! S2 ?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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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Q1 B. R6 b. x, U' e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是嗎？ ”8 P2 A+ O6 v  l0 s2 {; j8 F: h

“那又如何解讀？ ”) x$ G) C7 ^7 A% K; s5 o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R4 x6 K$ |1 Q" X! P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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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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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2 C0 a, m) X1 p; I$ q# p!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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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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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a& _4 E( Q/ s"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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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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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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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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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U0 k, p% l% V" I9 p& l5 {

“啊……”5 ]7 z( [* u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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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y& E! A% u( u6 n

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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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1 d8 q- Q6 X3 r  Z6 q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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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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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6 [. F$ U3 A! i+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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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 {7 m% x0 @3 H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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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R) Z; b-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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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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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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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6 i  @2 H0 ^1 Z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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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7 O' l  r- Y$ e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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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n2 I. S3 \5 k; o2 E8 V# |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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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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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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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J& M! d, s5 z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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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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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6 c9 t! {5 `( P; |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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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2 \" y" s, f: m4 E

“去田，她？ ”3 x: z, L%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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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今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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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p8 N4 z2 E) S9 j5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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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6 h2 g7 e$ K+ m: G*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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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唔……”2 Q; Z+ Q! R5 o- D, }( L

“去嗎？ ”8 ^4 B2 O- R# T;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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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k, m+ R) n7 O' c& {6 E

“到底去不去？ ”6 @! p, X% k3 T+ ^+ j3 f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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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走。”: J4 F3 u0 Y$ E0 P* l1 d: k$ I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m* j* y; E$ Y  q% C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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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E+ D( r& `7 X* X/ [# d1 Y5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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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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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e6 Y6 s( |9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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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 E# `  {" K9 ]- w; \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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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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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X( D5 t) u3 \* A) n8 Q5 D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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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z$ U( F& `/ U, n; z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9 w" Z7 ]8 A  i) O7 \4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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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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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0 L8 f7 u0 V7 F/ w; e; F5 A' `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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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t$ E* Q: p2 t' K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u5 Y, T5 E4 r- F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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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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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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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8 C+ p! V0 S*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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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j+ o  [* q3 |: H3 J% U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R9 ^6 [" R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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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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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p$ W! }* S, x& v- j; x! W; g

“然後呢？ ”/ a) {  f) [/ S7 ]2 n" K9 t&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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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 ~$ D- @: z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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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9 |* o$ X- Y3 f4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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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0 E2 y4 Q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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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m) D0 d, U9 l" G4 `( s/ J9 X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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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 r+ s% r# M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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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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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 F9 d* a- K3 f2 |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M- Q7 g9 V2 g  A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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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0 }8 D. |! {6 S1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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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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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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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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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m7 C" `9 n: O'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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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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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m, B9 Y0 H/ }+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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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b  Q# P- {; _( G/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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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

“我想起來了……”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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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h  _! p# J6 A' h8 Y9 H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2 Z4 y9 R8 y6 g" q1 u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L9 ]9 i8 a5 t; t/ C.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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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9 u5 K2 @2 P  q. j+ e6 A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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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瞧啊……”+ F! U* \6 G,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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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4 w4 Y6 f1 s7 x2 j: ~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d; z; |& Q$ r' x4 o; S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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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啊！ ”6 p! m8 z1 t* C6 j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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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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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有東西！ ”2 U$ O6 N' ~$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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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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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w3 Y/ u% s. O8 A* |/ h5 F4 H3 Z2 G

“來，我要打開了……”7 J5 Z% V# t' ?/ C; ~9 f% M: f
8 t1 k: u' X$ Z+ O6 U3 `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n7 y$ w, c6 \9 j

原來是沙金。# k8 E9 h2 B, p9 S- T
# E* c/ B9 ?/ _: R7 @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1 y$ X/ |6 ?* D. H! _% W, ~

“太感謝了。”6 K! e5 R" y$ L  J# E/ q: G- p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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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Z  F1 w& v- w0 X& F8 c
" t7 j5 a. \3 l8 Z* `/ m+ [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 K& S- _% J2 e/ p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 O( a" g! z) f1 I# e. x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1 D% N+ e: B7 Q( C7 W1 H, M& V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 p* _7 _& Q! D; f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J+ @' Q3 f; q8 U
  |5 s, e* [, a
“繼續什么？ ”2 s( Y4 \0 _+ K' l& k0 c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6 i- r+ s1 `- s4 J1 P" G' E
8 q7 q/ J. T+ O: P3 {* T" [
“好．就這么辦吧。”6 c+ Z* y) {3 o. l  h4 C) o7 n
0 r3 n! ?  b6 \8 S& f" T
“嗯。”

“嗯。”- ~( C5 h  N  A3 u6 O# z( U7 V1 q
# A! i" M1 q0 V- t4 _! S7 d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c6 M7 I1 p  _6 t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2 [+ g/ [* O8 f. O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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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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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B8 p. h0 Q2 H: g4 b8 f
二人舉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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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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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 ~0 H4 s1 d7 m/ Z! a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 J  M0 z, x. W6 G, E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4 {( A8 T0 @" [, ~" v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u7 i+ }5 P# m, ~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0 m' o8 y$ ^: @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C5 N) y5 u# q# [3 g0 w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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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3 x8 ^) }7 C+ ^4 u. \% z' T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c+ b" u* o3 }- c! Y; v
6 v/ J* N+ E; B' i9 J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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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 y9 h& c* D( |& V: r, s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是啊。”

晴明簡短地應道。2 a3 O, @6 q7 s5 r! i
& u4 C6 T+ E1 y' u( H) G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0 W% ~! A0 P6 J" U9 j: U9 K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9 m1 b- c5 P" b% C) A& s
9 |+ [7 _6 q) }. U& Q3 x; X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妖怪嗎？ ”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0 s& T7 ]- P+ s) V6 ^6 Q
7 o5 T/ D/ a6 A* L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t) ]  ]- c. j" l& h/ a  ~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 M) t6 O3 {0 e, R
“人心能左右妖怪？ ”# y( k# N* {8 \" k- e" J) ]! g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3 M' B" g( i# p6 d  i0 B6 d  @
( _" V/ K" ?3 ?9 m
“等、等一等，晴明！ ”
" ?2 I+ K! Z4 t$ g% Z9 z/ {
博雅忙說。

“什么事？ ”
6 K7 J. P& h. s+ p' [+ }* t6 p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 o5 {, S3 q. k0 ]6 ]
“為什么？ ”8 N/ P& |9 @  u/ j5 e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是嗎？ ”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x6 z6 J# B6 K3 g( X* b8 Q
2 B4 o# l5 J5 t1 b' J
“唔。”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 a5 Z0 X! _8 l5 i! I
8 [8 Q. k% F& H9 p* I
“是嗎。”$ P3 d' Z9 p7 I* L* Y8 [" b
! e2 \3 m: z, b$ m; }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8 o" ?6 I# z/ J" {, y5 R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U: u( L7 c+ A2 u& B# n2 }& O

“剛才的哪句話？ ”2 F( _: @2 [8 M9 o* O, {+ }
7 S2 b) R9 U% G1 h1 b+ a" D7 s: N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那句話又怎么了？ ”
* _% x" R" i- J, Y$ N0 G  U, s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b% U; V6 o0 u, S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Z) \" \# Z! \5 E" H$ Q

“呵呵。”& V( f1 ^0 a: f, I' L+ t1 O
: _* K2 T0 G% q( s* {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H5 |7 R' s8 I% c
0 q4 V  w" G9 M/ Y6 w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 y0 j& q1 _5 E, T/ g1 N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X  _: I/ ?/ F/ l2 W
: j" P0 y! S' o/ l
“女人？ ”
1 I; V% o/ P$ T, e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G7 e9 E8 j0 L+ Y6 d  w1 M
" G0 }7 T1 j. \, c: }% C: u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v* m8 ^4 }, v2 o, C0 V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C# Y: T3 d/ m. ?" j2 Q. L9 ]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y  _$ Q) V( I3 ]/ ?1 W  u5 j" ]
+ P/ E1 J* p  n! t/ O+ B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P: Z( Q! i! y, c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W1 @, z9 @+ a# P  S# t0 O& H/ O
; D, b: d+ G/ t, M% ~2 h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 \& P5 Q% C$ j: ?! Y& g% }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 a# |8 F- u) ^  n  G& u- x5 |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2 V8 O9 e. u9 G  ~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R3 X) l# U: J. l$ J
3 q6 B  f$ r5 j5 h4 j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5 E! [6 G: ^0 B' U0 O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2 ~! d  k# {* O% s7 Q# G: }0 g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 {4 H+ S6 Q$ N0 f3 w5 o" Q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c, W5 D6 A; l1 s4 H
* i% j4 p& ^! w8 l/ p4 O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F8 E# P8 U& S3 M
( v' {) U) O/ ]3 ?( F, Y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4 D5 ?: d. b, U) X, G1 F) w1 K5 L# L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 U; R+ N* i" G: `
諸行無常4 }$ X- u0 a7 H, t6 R
, B: j2 w- [8 l3 n- l
諸行非常3 k/ `. t; L! {- ^; F6 f
5 {" S0 L) L4 O" V4 I
萬物變幻( b+ |1 |) n" E8 \% q& G/ J8 i' M

遷移他方) y2 y. W5 G" Z, g: Z7 f7 o4 r5 f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U, w9 p& z; _( C
) d5 k. {  E8 \8 M
諸行無常7 {3 _" k8 N0 A. R8 g% f
  S1 A4 |: W- ]* o& `) X* {
是生滅法1 H  P8 L1 h+ g- t

生滅滅己
7 x7 l. n! E1 |, j1 j/ q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奇怪啊……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c" T' F0 ]- N) O

是半月。
% r' c( T4 j( Y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 _( n4 m) _' j" |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4 `, ~* n: C# A9 l3 u& o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B. c* |6 ]4 x; |2 r& d# O
, V, j- l$ v! E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2 l- G" e, X& N1 o! O. Y! B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0 S: G( w, K" x1 R
7 j; B+ |2 h/ ~/ V' L/ g5 v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H, h! R4 w2 ~8 F, h: C* Y

三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G3 d  q2 ~  w; q5 T+ l0 Y
3 b2 p/ ?1 S% B' {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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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1 Q1 V" I  t5 W9 `3 [* V0 |4 P1 X
% Q/ c2 L, @% ^/ D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 A0 w- {0 K9 l1 D
6 S3 w; ]' y- ]$ }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g3 j1 H/ t1 _2 |- [7 q9 n  C% e
5 Y: z" M) `) Z6 ?2 E% K: ~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y  i1 K$ T! Q7 G5 x) J  X
# U" P9 o) j5 I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A, w- s# r7 l6 P" O* W
; q, a; l+ W4 t3 _( T$ z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P% c, l0 R: a2 F! `6 n: \
  i! N$ N; n- S3 j  `% p6 F: ?7 \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L8 z4 P$ f0 v. B3 e/ p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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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 e* p, B/ {3 P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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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0 d, ~* Z+ k6 }( w  o4 j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u2 P6 x: W# _2 J$ {+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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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4 M- W" c5 W3 q, A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是嗎。”" `3 O5 b: j' N5 J/ t
4 u" p- k( Y) ]- b) ~# L4 S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n1 P+ ]3 G7 a8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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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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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J1 Q" t' c7 E4 _4 ]% j& \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1 h# @  g/ m, X

“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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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怎么了不起啦？ ”9 g2 P/ e# C( T' q$ m% R% ?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4 ~. R% L) @3 x4 W2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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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J  C9 e' @1 ~. R) @+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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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什么？ ”2 J7 Y) p) U) C! K6 a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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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F/ ]+ q( R2 i' i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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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M+ B* R% t. z4 i) r! j! D8 g  Q2 S
4 L8 X3 E, q8 T. R4 m
“……”( ?: n, q) I- G* H6 P3 _+ Q9 u: c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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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5 j3 G0 G8 j3 l- k
( k. H* V. N- ?4 I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S1 O# P: u! P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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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傻瓜。”$ o! p8 Z6 C; f3 v* w
5 y3 Y6 f4 q1 d% S$ r& D
“根本沒有。”

“真的？ ”$ Y5 S/ o3 |.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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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9 W, c0 B* s/ Q2 u4 U' g+ S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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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o- `9 h; h2 f' k$ f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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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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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j1 Y9 [, e1 Z- F% D: c6 A  R/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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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抱歉嘍。”2 y/ r6 }/ J3 D7 O+ s: \/ H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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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A8 |% ]; [1 D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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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2 k+ [: Y  \5 f  v'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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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有空嗎？ ”8 V3 k% g' E$ q2 [1 S2 n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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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K: C# u# V. T!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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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1 K* G  V( [% G$ v; r& |%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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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5 U8 a. Q8 A) F+ v6 \: s% k/ s

“是的。”1 e: w1 H. o/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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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 ”6 C' J3 b/ e" h0 e, u  C+ i!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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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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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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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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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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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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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a$ p9 v. R3 \5 E$ r# v0 b. p! q- B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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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6 q. L6 n5 |# p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m; `% \! y9 E/ r4 k* o8 C# J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6 p* c1 r- S0 C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F; k9 K. ^: r  W: w9 x&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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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3 F2 i" c2 E) H6 G) L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R' I3 r' a9 `0 b2 y; e)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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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Y( c3 u) W7 J, U: o  `" @
3 V5 S7 Y2 [) W7 X& b) \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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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g" E' y( C9 b" d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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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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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B' _/ i) U1 \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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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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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議論紛紛。1 H# E6 d6 Y' ~" f8 P/ `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s" ^( |" u8 q& G) E" k) W'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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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4 V! `6 w% d/ ~* o$ J# z0 l/ h9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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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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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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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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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a  E1 {" h: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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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H$ I! c( i3 O8 }9 I' N4 Z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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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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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V" z4 K7 s2 h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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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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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f" `  q) W- t6 ~- F$ O- k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v2 ]4 K/ U' V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五! y, E# N7 N9 l/ j' {8 c& b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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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R3 Z* c* ]' T4 g, ^" E: _( ?( l. `

博雅點點頭。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9 j: l6 w) S$ [/ s, ?9 o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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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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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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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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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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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3 w. n2 X" q' ~- u5 ^, {' n2 e6 @/ i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_% v; O9 B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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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7 r8 S; a# v  @/ m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k4 H8 j+ h, K8 t" g* H

“這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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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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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1 j2 {2 O8 v8 t7 X1 O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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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0 s' q: C& u5 T

“是啊。”. t! J7 v5 [& R& G2 a: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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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0 K& N4 r5 a" E& ]8 j$ @7 V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3 H; ^1 m5 ~0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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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i& T8 Z$ S* k9 v- M  u( f( p8 c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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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 ”. z1 ?( o- \3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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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來不來？ ”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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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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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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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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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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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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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 _7 i+ [& q- B; g3 ^/ Z. v

晴明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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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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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2 F. [6 {" S3 j$ R( k5 }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N0 y, d4 R, G0 x- Z% l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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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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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4 ~' n3 t* S6 w3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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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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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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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辦？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q) m, M; h& `& q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p6 `8 z& b  Q8 a' g  M, i

晴明簡短地說。+ y* |2 q' P8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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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v$ \% y- O- Q8 ]% j. ~" J3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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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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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快一點！ ”7 G' y+ b5 V5 c: S( N: ^, ?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e# N; X5 B5 Z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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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6 L2 i7 f' z7 g2 A;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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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0 P. @) B  M1 G/ M6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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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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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便張開了口。9 ^- Q/ H, R7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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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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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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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G! L( N* H4 g0 x4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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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Z1 q6 q0 f) e& H5 J1 j7 m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s8 u0 Q6 c. |1 R; K% O" i$ c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o" E. `) o' K# S6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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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快要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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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 q; M# p: t/ L, [/ T

“鬼要生成了。”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 R' |) h' S# U$ B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F6 @1 t1 C*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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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c3 k' ?6 I8 q*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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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Y, t$ T$ F% l+ h& S/ H3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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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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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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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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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J+ _* n3 K, `' N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 H6 f+ g9 u% ~: [8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q% Y$ r; C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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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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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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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如飛。. I2 m8 e. O' H- K8 ~3 h8 _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6 }2 H9 c$ _- F9 A$ a0 k% R/ X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 c7 l8 @5 F8 i7 B/ c  K; E

“他躲在這裏嗎？ ”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4 e" S5 X2 T  t8 D' Z

“在這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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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x) t! N1 b4 R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 Z: g: g. o6 ?. _  \2 \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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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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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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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6 r2 M  ~* `/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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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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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m" P  V3 _6 K3 L. `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w  U' e9 Y,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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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八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4 V, N! r# S0 {$ V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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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6 a  X; V4 o& H3 a"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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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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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 C: W  c7 r$ ~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l( j, A7 h# [(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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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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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v" U# {0 s, \7 B- k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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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q: E' @2 K" Y9 E4 K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6 j5 W' w; |' ~2 L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3 }. m% p- v- z: D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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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1 F5 y, L"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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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O4 L) o# `# ?$ ]8 _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2 V' E# S, A" }/ V- w$ S4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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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8 y' G, l( e+ |+ ^7 Y) N" i

諸行無常% ]  L' s1 h, c/ j

是生滅法; G8 j: B- O3 n3 X6 b. v0 {

生滅滅己& p( r: z5 t6 g# D% o$ w+ g0 G

寂滅為樂
$ Q& k6 O. v( ]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_1 G/ s) J: ^& K+ k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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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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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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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5 [( u5 n( n- [+ F$ j" M6 w
1 f0 h- a' R% H  }

一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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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k, Q' a/ t4 W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k+ }" D- q0 g1 p, K5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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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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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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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2 i* g7 L0 d' P' w* ^' B& I* B
2 j* y7 V; J( x. ~7 a8 J/ z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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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z5 _& ]1 Y2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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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J: @8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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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Q9 \& B7 ?1 y+ Y1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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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1 q8 G) D# p+ J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7 K' Q& {1 G: ~
" Q' F& |; D; D2 A! M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3 m( |5 x7 Z# k5 L& b. v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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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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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a: S3 I. T1 M' }. b#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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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V, _0 u6 K; h4 m6 j( S! K4 d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W3 L. A; c9 [+ z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嚕。”0 y. m: \  I  T3 ]* D
% Q# l. \  h* e6 @- }, @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4 P3 V: J; D, b
“嗯。”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2 u0 }; u! p$ X) I
“我明白。”  f1 Y2 [  C: C0 d& Z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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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5 D( x' _' Y+ g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1 V2 D  a! W5 t3 |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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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s3 p2 N5 v- P9 _; E&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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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1 t' G$ o2 O* H1 H* p$ L7 \

“蘆屋道滿？！”) [6 V" p# b6 ^# {8 I
# _% b0 d! S" ~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0 L! C2 a7 w' z
3 p7 J% y7 z! m% F
二0 F6 v3 g4 O: d  w! o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u0 c  T% H4 k2 Y
. D) `8 ]  R0 ~% ]6 N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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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9 p; u6 ?. g  [5 @! K) a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  o. s2 l* j" f$ @) F.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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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 T# p' g/ k8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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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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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6 j: A" _8 r" x( p, B$ L0 y3 }

他正是道摩法師。5 L; P; |5 f, ~5 {7 G; b# O, Y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0 h9 I8 y& A6 u' D" H2 l

“啊？！”% r* k, K"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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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2 A2 s% e" @: ?% J. N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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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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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n  \) A0 N& t5 r) C$ m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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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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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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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B: x8 {. c" O. b0 R5 o

三# k$ U" ?; L& J: z+ s6 Q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0 Z( z; Y7 m5 g/ b: Y& V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9 Y9 v; H( m% {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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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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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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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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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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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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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0 o& n, B4 I: O4 Z) q)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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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1 W3 W$ ?1 V! w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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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2 H9 l' a0 Z4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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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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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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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3 @5 v, O! R  u* t# X$ p+ V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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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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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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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q* }9 Z, N, v$ T/ P$ o7 i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J. f( `$ Q* h% J# [0 g: p" E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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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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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P) I5 n% ?;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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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嗯。”7 Y+ A& B+ f1 G, F) r9 N+ K: J

“那可太好啦。”) Q2 M: @7 e" m+ m( {' Z;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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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c, k& n4 Q3 a, w8 O

“唔，哦。”- n+ ?; q/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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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D; m8 I) L;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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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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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M, h- Y* Q1 O( L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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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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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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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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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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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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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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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6 X$ O7 m- O+ H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3 }) X( O/ k) P- j" Z1 s*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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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9 b0 k" G/ \+ h9 t" b. y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惠珍向兩人說道。

“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u. H+ G. ^8 A.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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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A0 U4 h: z, K; L: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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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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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S6 c/ b7 k( T4 k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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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6 \0 s1 t. T/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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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惠珍。1 h8 s5 r: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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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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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t* Z. s6 ]: O) f3 a4 b7 K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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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1 t9 v, F7 t!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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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0 A$ z: J1 l) l0 _8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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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S5 h2 k) g$ B8 N2 Q7 h4 x8 W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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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v7 Y- U3 ~* p3 U&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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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J9 W* a" a: Z7 |2 J" {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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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q; _8 _! o! a

惠珍忙問。: x2 M# }& b7 v- {# y* ]6 u

“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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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4 r1 n7 ?- d2 `6 k8 k+ b' O  j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2 @1 \9 K+ x!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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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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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b' D8 z1 i4 Y9 e7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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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3 u5 u' L  u  D: r. Y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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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惠珍答道。9 v) Z  F& G$ V& E$ S' t0 B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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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L' [1 j$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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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y! j8 f. g8 g: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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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e/ d4 p/ Z! v

“請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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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z  ]1 S$ y, n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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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在寫什么？ ”

“祭文。”3 x6 O* q* L7 y8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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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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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L8 E2 X9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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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C" Z, n3 ?& p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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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 [# Q7 \) U# X1 _4 \9 k3 n9 _

“念什么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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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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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2 |: s' z5 M2 l- [% A. A; y- K, _

“明白。”! v* `$ }9 n. `6 ]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l  ^, W. D: z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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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 \4 ]+ a( u2 T9 R%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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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7 \. G& _3 A( G2 z& k!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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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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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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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v; O' X0 a2 n%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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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w( b, w2 l0 {% |-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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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_* z9 n$ J, ]0 E) z: X. O( \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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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y# i* w3 q3 f# e! f. J  ?' G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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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A' I1 W6 Y0 T0 @7 V: A& L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把這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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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8 E" k) q: D0 z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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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看！晴明，腹部動了。”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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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D8 {: d& N6 a+ L- G% M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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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動啦！ ”

博雅提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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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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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0 g$ P  E+ g$ r2 G' P7 X6 M# f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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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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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c0 Y3 g& Q7 x4 \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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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5 J( z0 {" a$ A/ X: m8 F2 z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 G% v  z4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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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a0 H; z+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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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4 K8 ?9 A0 F& E8 y4 E5 j/ @7 K+ H#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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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4 W7 H8 a! H7 r$ m: Z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7 K+ n3 C7 o7 x; V% R( y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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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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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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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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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y0 A6 B# U' C, n9 h, G#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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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0 M" S1 x3 q4 ~  [8 x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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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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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這是什么，晴明？ ”1 a' t4 z5 q! S. f9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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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o2 i8 q% b) H: r; I6 x, c3 {

“在他體內？ ”, m! u" p. l/ n) J) u! j/ m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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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U& ~+ S; w' n/ A  `0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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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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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 n5 m/ @$ U6 b6 v# @4 L8 Q/ m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那么，智興大人呢？ ”6 k/ b7 C) G; i: ]% I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U2 B* ^) U. w5 P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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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3 i! V3 H1 B) `4 ]*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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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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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接下來……”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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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5 d, r( |2 @! D- D& V; N! S!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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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6 s4 K5 Y; i0 }% }; Q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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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W7 Q0 Q% c/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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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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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2 Y* b6 s  F# W- b; y4 M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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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 {. c9 v' f- d4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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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Z! b9 f( ^# @5 q# L5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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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 b) U( m2 W' h/ v  w4 y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8 R3 q- P% s& E/ |

晴明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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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M; t) m1 o( ]. O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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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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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u0 H1 J2 `, M, w/ T! N2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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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8 Q3 B( s# q. R4 q  r$ ]9 H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g+ m* N1 Q& {) `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2 |8 r2 W# v9 W, e3 S: m3 _

…“( i& z" F3 }! [;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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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6 A( r4 ?1 b3 h1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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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R. K- h) E9 v* m# @#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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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x  ^! b' N7 u1 T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2 E- ~8 C$ I/ B# \( m- N# Z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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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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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8 L) g1 }. u: j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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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H0 G  U2 H/ N8 ?

好奇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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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足赤裸。" _' b, f. j! S. J7 D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L7 P+ o3 I  ?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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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8 h2 @6 P% _8 R) ]- B1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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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1 ?3 j2 I# F. M% A" j% T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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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6 o# {: v* V3 h# `7 Z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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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w/ B/ t% ^2 T; m6 [

“想知道嗎？ ”8 a/ j, A( o. ~. L- Z/ W) |

“是。”# w2 t6 _6 D4 e. S/ ^1 L$ A$ y7 A: e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3 ~* c! I  F2 R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5 \! c$ v' N. z4 `' J. p
# [6 N$ D# j. j* E  \# d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m$ }; i5 O9 J" \7 q# Y) M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 W1 C$ J" J9 n* i& o1 I0 j$ W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 D4 t) C8 F: g4 M) ~* N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D% [, c2 A: i  K; _5 q* `, `# T
9 C7 Q7 v' ^; P" q6 R! X. d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3 N) [4 A$ `& B, e) e* S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七/ T5 R9 F- W( ~. {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9 g/ M& d2 {% g: H! Q7 |' t
2 R  r6 O, b) ]
“是。”
2 ]& e; ^" w/ P
惠珍點點頭。% j5 H& f7 \+ k- L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 s. G, c+ t5 v6 W3 X( F! W" n& p! k+ o
“智興內供奉做了？ ”
7 T0 ?4 U; D2 N
“是。做了三次。”4 ^8 ?' N" k2 n' l  v* d
2 n/ s4 i( `( A
“三次？ ”

博雅不禁驚呼。. o+ ?/ f" ]( K' Q+ [, h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 M! S) ^- V4 a2 Q- |: a$ [

“看見啦！ ”
2 d: Q% B& ?/ S- K
“看見啦！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h/ x9 u3 W: C5 V' m4 W+ h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 Y' _$ s- u8 r$ D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f3 y: Q  V7 @) F- D5 b
+ F0 i7 h* g2 G4 g; S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R5 t$ J0 B; D' t2 `1 ~( N
% G0 h- A' z  t3 H0 }! }# d7 k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8 P2 o# H  U: E4 u& o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5 W# @  h5 Y, Q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F! Q0 W7 e! t. m. h' h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U, F' O$ ~0 t0 R7 a, n7 }
! c! N) r  v6 l
“是。”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 n8 _# Y8 x: E' a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v( d$ q2 }  X7 q; Y& m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 x, b1 h8 @0 P! z5 m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 X: x' I4 F( H+ u6 D
$ }( t2 P( \8 G4 Z* p! [2 Z
“這大概是實話吧。”- X: x5 h$ U' n" V" h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N" b& j6 H& U; _9 W& z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 U8 c- G% j  @. @, [5 C
“那法師……”0 `, H' s& M& F0 l" H2 r1 R
9 L- T+ F, }" H( j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1 J* `! q2 _: t
6 E7 o$ O! m+ [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v% s: \" F9 _' c
$ N2 Z) ^8 o$ l; Y, o. P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7 f  t6 j; l# r9 v; g

“真的嗎？ ”
# w8 k9 `8 F7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 W% ?; @% M1 ]) B1 s2 R% T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Q. A9 N0 ]; r9 x$ J

“啊！ ”

惠珍驚叫出聲。
% Q+ t! d: f/ x! g$ }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3 B2 q) V$ _& B8 \) m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8 R) U9 D/ F. w9 E3 G: h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o5 M* p0 g  E9 r5 F; W+ F6 r
& f9 A* s+ `& G! R9 k$ B1 k
“喂！喂！ ”
- q7 p0 J5 I- V; H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J2 C' [9 m- m" x; A$ i
1 w. }# N2 C" I4 p6 @, c* K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4 t6 r: B3 [( K* [* \# T

兩人在飲酒。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O8 L! B9 r7 `' z4 ^8 h0 h.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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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1 E- O* Z$ J7 c2 e
- F. A& _+ {% ^/ H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 G/ U: t/ h2 w. c5 n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 D( y+ r- u& s' v$ }) Q1 e; E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 M4 E+ J4 g. Q" ^6 G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y" D& \! B$ C4 q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 H; n% o) s' ~
3 }, Q6 u0 D/ m6 j1 a  E/ L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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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O. q2 ^9 |! m+ W
  M' I: Q# Z, F! x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我不是說了嗎？ ”
0 i9 T2 g$ b  h! O4 F! T
晴明回答。3 I, N" S1 S4 e/ g
' ?& C8 ~7 S+ l8 W9 j# g  h
“你說什么了？ ”7 R2 N9 v. O' q- H$ ?7 }% e
2 W- P7 B5 L+ ]  p; D1 n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7 l2 k7 k" a1 X+ I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又是咒啊？ ”
" P+ \7 ~2 T. I& @" k+ ?8 |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9 }/ r& _2 z; X7 o  g( S% e9 L
“哦。”' t" H: e7 W- c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d: A% F' c7 y; \1 a! W
: u: f2 `3 c5 C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f* Z2 q. n- Y* c# A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7 d) l  U9 B9 d( o* m
0 s& ^1 G! k$ y+ q& a+ o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0 Y1 N8 K; J9 w) d) X
, w- x# k* S) ^6 v5 @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 o: m# T* f9 S7 U/ ~8 i3 Z6 F# \; N
" M9 i! Y  d/ Z' e2 D9 z3 E(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D0 C/ Z& h; m8 c

“用這個嗎？ ”: g1 ?+ p! K6 F# F  z( ]# l

“嗯。”
! z" k3 u+ ]( ^6 l3 n; }/ d  J3 b8 E
“會孵出什么東西？ ”/ i1 T7 Q, r. G% v5 M2 O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U1 g9 m8 V6 u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3 P' L7 r, B$ k& S6 M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 R  j& B; i9 ]3 J" ^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Y+ W8 P) J9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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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這怎么可能？ ”& B$ x9 ~& R, S) l# K
. u$ z) g7 o. Z+ h) v6 P& N
“值得懷疑。”
; |5 S) p4 H+ \+ V/ H( X: W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我是說了。”! M/ J% d* I+ Y. S6 ~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 Y, C- h8 {7 d" G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x$ ~4 h/ t1 Q8 s( b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1 H* J# J: Z" d2 o

“嗯，是這么回事。”7 `# w. L8 ^3 e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嗯。”
& c/ K$ }3 O6 v1 p3 j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j6 u: c0 Q: H/ F9 X; r2 ^
% P+ E/ R. J: p7 ~0 o" J' e
“真的？ ”
! Q- b1 o! @  G. @- r# y
“真的。”0 ~; J: H2 g" r7 N  @
5 C+ w3 ]1 E" ~% n- w1 p/ [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b$ y( \" R* y7 Q$ Q% ~/ r
+ d$ \7 K/ W% a5 K7 C; D$ @
“我聽不懂。”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 m8 y4 S1 @- A& Q- z) h
“……”* d7 _  V7 F% X# b
' o" S9 l; a" j"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M0 O& ]# ]: U+ |: A6 i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1 a, R! e* }  [' n; e
- V8 J- g- w8 c6 F: B' T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t3 P# Y! S0 _- W. s6 M
% t( e, m$ j0 @! T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3 C$ L8 R  O4 C5 T2 e8 z; e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 n' A# i$ {2 a" T1 M, ]) f
“我搞不懂。”7 u( k$ ^9 P# V* q
4 y- I9 `- J4 w, ^
“是嗎？ ”3 r/ Q7 A, J! O( P' W
+ `! [% j1 }- O! D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 R, Z8 ~" O& ?2 ~4 k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g$ U. s4 i* V: t+ p2 R
2 t9 y$ P1 i; k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z  ?, m1 h3 C- p( p8 l: y2 l  R' l
; h  g7 c; j0 A$ V1 b, G2 Z
“想看就可以看見。”
8 a+ w! `3 }/ m, @$ O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 h  [7 @9 L' a" d( h; e/ L7 Z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4 C) U5 z1 a* w
1 M' i6 l8 t$ n& e  k0 k$ C% b
“唔。”/ W6 z& I( H' J7 j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2 v. b  \0 j( @' ^- }' o4 c! r
“那么，你不害怕嗎？ ”& U) [# h) ]  m2 t5 g3 G) p
* f7 A( ~  J6 ^' a
“船到橋頭自然直。”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5 |! u( ?7 Q, c- e' M8 Y

“那是什么？！”0 F' O/ F" n5 n  X# N6 A3 s
0 F! Q& J% V; e- D% z
博雅剛要起身。

“是我。”/ ]  M2 s9 n6 ^9 }

那個影子答道。
% S( ?0 c4 v8 i  q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4 e) b6 X5 x6 F+ W5 w

“歡迎。”
$ ?& o6 `/ `/ O; S7 h: d
晴明淡淡說道。- y, e: n+ I: G5 p. A' c

“我看熱鬧來啦。”
9 d+ N8 q6 q* [, p7 t$ @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7 K% W6 A( O) P) n, G
/ I1 j' u. m- a* P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 H( ~  c' t- X1 w% q5 o
三個人喝起酒來。

大家沉默無語。# D% B3 U, U) w, o- \# X" J3 ?( r
1 m; e# J" j5 o1 r
惟有時間在流逝。1 X) i! e! T# T, k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f7 V" q- J/ t& N$ P5 ]( [
+ B8 g1 G6 z! }& d/ M
“博雅，笛子……”! R, e* b: `' Z* w( I& F7 J
3 U/ }3 x. g, ~3 g  @; ~3 Y& z- t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3 t" N2 ~3 v! i1 M( _# q3 r

時間流逝。6 q$ S& U$ @8 Q+ D) I: Z

突然——“來了……”, C! \2 \, J6 D: }

道滿低聲道。3 R' O+ g) ?4 Z- O$ s2 a4 u
% R8 W' [# ^! O  H9 h7 l* U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 ~1 L" t' e8 E0 `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 K7 R+ c, d  Z' x7 u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W! h- j1 U; ~; {7 K# Z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Q* F# [  I& S& s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3 Z  l/ B( b" _  e  n. Q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3 I. ^4 {; O5 l. L! \4 X
: O+ B: e; D( h1 g$ n) T  J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 C4 o; m+ |/ s! A% n, R. T; R2 k  G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O* o& T6 M2 @/ [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g; q" l8 g) K. a0 h. J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w7 i' e0 M$ J8 ~( e9 a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S! W$ u- w' P4 q9 q% Z1 M2 G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 _0 _1 P, a% ^1 d% H1 L# E5 w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s; ~0 c4 e! H5 b  O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0 p8 E! g) K$ F+ A& r8 T+ v

“了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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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了結了。”; w2 W! b% v" N9 u- g' S

晴明回答。
; {3 w* h: I; [& g8 z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3 Z) o: X2 e2 g: _* M* F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 Q$ E' g! D: j9 [/ R$ Z& k
博雅問晴明。! N  M+ H1 C6 x8 S

“沒錯。”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7 l# A5 J! [! ?- A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4 d( A* v- Y+ x3 ?8 A& n
+ I/ e5 c; Q7 x# _
“真是太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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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g# V6 e$ _; t9 \5 D  h3 F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X& F7 l- ^$ Q  \6 O-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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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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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l! A1 h2 T8 ^6 q
# v5 Y: z% x( R* n1 M/ \$ K
“嘿嘿。”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4 z( N3 c, h( \# y2 _0 M) t# {4 V

“喂，晴明……”" g# I, X) |, |
1 d- q% {5 o3 K$ s: h1 R5 r2 ]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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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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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隨時奉陪……”8 L% i9 }; x2 M1 I4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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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 ^& P& l: Q6 N2 H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8 g6 ?& U9 j" M, M# h6 d* f4 e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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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y$ c4 Z3 q/ X/ X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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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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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T( t7 c9 M. g

* s+ u, q, Y, E+ P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B; p& h$ v  Q- A8 L/ n" e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5 f2 v# L: `# b" ?1 C
: u5 N: Z+ C) J# h" h+ s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2 x3 V2 H" j4 {/ q: Q' w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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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8 f! T) X( P- L3 M9 D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n4 n* d" [3 I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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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9 N% a; X9 t& f2 j4 X( X
# p6 x: q$ C& |# @# m; q+ L. c) Y8 z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1 W3 m5 ?, d3 l# v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U9 Y7 z6 [+ m
$ o: j  S" M/ o  c3 \5 ^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W* L5 B1 b9 {: V  U6 f
3 H* e- ?. ^+ ?. V( M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7 `- L1 T* q" l5 H9 p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I# w9 R8 k1 W8 K+ m0 [
+ v! Z" H' @* p3 p3 N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Z# g. J; Y1 Z, {/ N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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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9 A  ^4 i* x4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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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U  a, |$ A# f; e& ]) C% I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5 E! }7 L3 y# g6 N1 E. _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3 A0 c: I3 D, f0 @$ O&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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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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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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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i) P2 b  S# e#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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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4 H, v" q! c8 k) h
一) s  I4 P8 M" p) |3 g! x+ z0 o
& C+ D& h* h, E' m. R
暑熱。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1 F  u, c8 {& I  d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5 }8 [1 y0 `4 u4 ~* M1 r. J9 c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L; I/ a1 E* R# y
" r% M* ^. A+ c7 m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9 |2 i- A- U3 b/ I
# Z" U* ]4 H* s. i! A1 T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沒有風。1 M9 [- F7 D: ]3 k% b' s  ^
( ?, `, i+ F' K, U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R7 R" h% ^0 r/ K+ o( O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8 G* t" q( f; h" ~
& R# s. q( P/ x9 [3 k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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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1 q, _$ x3 R- x% Q* z/ B1 |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6 B) g; |9 c; U% ^+ N
6 \( @& J( c7 P, g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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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夜晚？ ”" ]; I+ d: ^. t7 |0 i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 I6 p) ~0 f/ H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Z' D! q6 x: C* |0 L1 R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M/ A# I' m/ N# {2 H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6 F/ h/ U8 r: e5 E
  |( C$ i& T8 V) n. @. g' k, v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v6 G! {7 q4 R  g; w& q& t0 \! U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2 u! q" M+ i1 t$ O- i/ Z+ C, i

“不行嗎？ ”
! `* Z+ m% R- Q1 g% r+ ?% V' T. f
“這個嘛．你說呢？ ”9 F( o; Y, o% X2 t% |5 Q7 m2 o- L& T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h: A- _% O2 N2 m9 j( j

“噢。”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 V8 T6 @& a. I% O) ~
“聽說是吧。”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D: q1 M' @% P6 _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4 o6 u2 P3 G4 ?* h' Y( g
“是佛經嗎？ ”# L/ x% m" w3 V( b0 G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 t0 c1 }6 f+ ^$ K2 v) U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R1 H" Z5 K! m5 {7 u1 V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x  U2 z' i) u) g5 j/ R3 U
. g$ v( d% J0 N& {0 {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9 Y' c6 H3 ?9 y" l$ \4 O2 Q, x* q* d: M
) b' V3 Z5 `0 |
“什么意思？ ”0 k- z3 k2 B4 G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v( ?2 x; o+ u7 ^
0 _. x3 A+ v! Z! V0 n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6 {* r4 a4 p3 i' b8 t) W9 C1 e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8 i# c1 y5 E3 ?6 W/ J  }
9 B; b( o: Q* L+ N( S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h+ h; J  v: q0 Y- n' M

“對呀。”  |, |: y) `% {1 H2 w5 w, C4 H& P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6 F- j# Z6 s/ `0 P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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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6 E- Q; z5 k# i& n) A2 E. O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0 d3 A# C6 ^  O& i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e2 k" x; F' K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a  U1 c. Q$ h* J8 m( b/ n1 c/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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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9 C( e, B  o2 C# {$ a# ?
2 h7 P2 v* k- I- n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1 H  X- k# [0 z$ ], c
“什么？ ”" ]2 a0 Q' W: n' z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0 P* D6 Y0 h1 y
- R/ @2 U  M6 Y
“知道什么？ ”* q) I$ h; s4 N0 H$ X
# A$ ^, s2 Q0 f8 p- C( t# w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是什么時候？ ”4 w. W8 k/ q& o, H/ w
) Y& P9 w( d% N' @2 z8 w
“該是什么時候呢……”3 K+ i* r6 n% R! Q5 }0 F6 l2 {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M( i+ [3 {+ R6 S/ m& g8 n' j# P
+ A+ A2 w3 e( m/ P" q& ]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 X. ~/ s+ _( C, q: x2 {( B
“是嗎。”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J2 g7 s8 g, w8 `. D7 l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4 }; K2 t* M# `! k; I. C

“呵呵。”  e0 n! P- G% U; |. D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0 H; g/ U  a. {! m5 Z# X4 _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4 U$ Q+ o  ]% |3 Q+ Q/ J' ?3 Y5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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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呢。”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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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怎么啦？ ”' c: {1 S' I4 _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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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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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涼快？ ”/ y. E& v6 c# o2 S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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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 ]: {6 P! f' C; W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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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 ”9 r3 _0 V2 C4 i+ N. N$ L5 ~

“我和你。”5 K: n1 X) Y  |) @* F
  Y* I$ F6 \, t* _6 w" w# R6 |1 `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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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 w7 H; a9 P/ H* E7 d" b7 Z! t
3 U; m3 c% g$ {- p: d2 Q: U2 f7 C0 c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 f6 N/ \% A5 V$ L0 f8 {2 \# C1 ?
“我也去？ ”: v9 f; N* g9 r( |' b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1 }2 W9 g, t% l5 L* u
& h6 S' ?, J* Y# d' B
“但是，事出突然啊。”# L0 G; ?8 V( h8 }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f& J* |( D/ J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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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擅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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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r  {3 e. P3 |( i, E1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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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x! {$ X- J5 Z- d% t& c" E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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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m3 I. v2 Y5 c3 ?2 j9 V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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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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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m# w  Q; g9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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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B  F  `$ _1 @( z, ?; n*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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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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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我嗎？ ”, ]1 K) |$ W7 q7 Z% K0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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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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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他的確幹得出來。”/ S5 w8 P&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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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3 X" r" T! W/ t% o0 s1 p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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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j* ^+ t; E% h- d/ t9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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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6 ]+ C! h* F) ~# d4 S3 e3 n" h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4 h/ P; v0 f, }; `' ^; k! U
“究竟是什么事情？ ”' f7 `0 A7 t$ o9 c

“據說是被吸血了。”4 P1 @& x4 `, X# o$ V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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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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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W: G. p% R5 Q$ P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9 T3 @. Q: v% G* p, w6 U) F
3 v# J. q5 z1 k& U$ o7 s, x' x: v
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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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w0 B8 d( s- T1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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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8 \" r. }. t! E)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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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你怎么啦？ ”! z  V; o( n/ k, g1 X! X) A! h
0 {/ B' X* m- c/ M4 W. q/ h1 K+ r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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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h/ ]  I/ L! s7 F9 c9 g& @8 Q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1 s6 l4 E+ A2 _) V4 `7 V$ N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2 H% I8 ^4 k- b! A4 x, Z8 K' l8 M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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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u; l( }1 l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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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6 \, ~! u+ l% n1 s$ _1 q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8 P7 S( E* E$ f5 H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2 C. T) p1 k# I' h'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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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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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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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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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C3 X, Z4 m7 N% S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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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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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 r$ T  g' R9 }. X4 S8 ^" T( L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4 m3 j+ }0 r7 `# N9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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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燈火熄滅。" ~3 W' d2 z; I0 r' u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8 ^" W3 D; ^! [& O. J+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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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q" c- S# S4 D" x8 O$ D1 Z1 M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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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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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 a! V5 S0 N, D& C4 q, E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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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B  i5 {! @0 O$ e! a$ Y*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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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3 N1 N/ o; p5 _0 Q9 G! M

“怎么樣，去嗎？ ”! M  Y8 C) V& M4 o5 X
( o% h. H+ j1 Z  V+ w& O& p5 l
“我也去？ ”

“嗯。”0 n2 c' I( _% l2 i

“不過……”' ]3 y( K7 x) |( A& J
6 ~, A+ d2 \/ M# I2 j+ ^" G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j& k: C: v8 T% J+ G
# T: B7 V8 ~- S% |- \
“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 b3 v+ {' d1 Y/ C! w

“嗯。”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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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動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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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q) C3 a. `; k6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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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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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5 C2 g1 \2 z% m, B, I
" i& d: V  q3 |$ l, A8 _8 i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5 @3 S' |- Y2 W' G: ?& h
1 T- p( q9 ~! Q* L) U% r3 ~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d8 m  C( C' C
% {+ s! E2 r' z. p. q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V- K; }3 \2 a3 j
3 l1 [' A; J# r$ j  w, m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6 l1 |/ s7 m" ~  u
3 t9 y1 T" o$ M
“那就是說……”

“什么？ ”
5 P5 ~0 ]5 \$ e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3 {* o& g5 G4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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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R/ T/ v" Z$ F: e4 s8 h, J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E; G& O) G" A/ B% S& G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0 }8 e4 y0 Q% n9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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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真是不得勁。煩。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7 ?" y! c' S7 b" F3 w'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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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9 q; Q" r: L: T% ~: K. L  g' D1 L

“那么，我也一起來……”
" x7 `. O# M& }) R9 X( ~2 N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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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 ^5 U8 [6 {& c3 F(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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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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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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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7 U/ g3 u5 R2 F&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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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6 ]  `3 O* p) g' @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 @4 V/ C+ [3 e: s

前面是庭院。5 c" f' _( Q3 ]( {2 w9 Y: ?9 I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o7 h+ M" s5 }; X: v& z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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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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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Z0 t+ H+ _5 [2 h( d" E$ e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9 T+ }* \6 G" w0 y# H1 l) Z%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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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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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4 F  L# [&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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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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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得很幹脆。

“你不害怕？ ”

“不怕。”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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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C+ N1 ]/ G' T0 K4 i

“這不是很可怕嗎？ ”5 ]- R  `8 |- \6 O; {&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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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q& z* o0 s" ~7 I6 h4 N# z'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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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害怕。”: d7 T$ B; H0 ]9 }9 U
  u0 c9 l( R& k. m) `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7 O1 g, Y5 M: \; z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呵呵。”( k$ X4 c4 d8 S' {+ f' g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6 c7 X  L# I' B8 g
: A  c$ J, h  A# }" {- l3 b1 k
“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 b3 o! c) Z4 D6 P8 m6 w- ~5 F+ y
“這個嘛……”: k* j8 w& C- \# P+ {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Y  p. _" u& j7 i
. h  @) E9 r* d: m1 U
“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關鍵在這裏。”

“關鍵在哪裏？ ”2 S6 C8 f  X. D' h1 X1 `: l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 g' R% h/ l9 B2 c& T
“……”

“你會睡著，博雅。”  W1 z% d+ v' P

“我？ ”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8 b" o. N4 g+ s0 u" R" t- R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 B9 A9 G  w8 G% \* V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i8 \# l# a% C1 I: ]
( K2 s9 Y# R; f. t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4 W' f  X* |9 U9 [8 l!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c1 M* T+ R7 Y* i5 K1 F4 O: v% X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U. q8 C* g/ A% j$ ]8 W

“什么都沒瞞你。”

“但是．晴明……”6 i( L- M2 J8 o' h* l. ^
& w' s$ k, e3 b1 ^4 t
“什么？ ”5 z" E2 @& X( O+ o5 r, R) y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N; \/ i" N4 h- c3 M7 i' i5 ~% M- D$ f
0 X! X3 ~' s) h# [) @
“怎么樣？ ”" g+ F3 X" ^4 P$ v9 I
! D4 ~* F1 Z# p) C( G% ^; r7 W9 y
“怎么說呢？你總是……”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0 L6 P2 j: Y1 L# _" J
五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H, K, ~" N) Z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C8 h/ p+ A+ Q, W  R3 A* I5 N% `- }
- O; Y, `7 M; ^" f8 |" i& v
博雅睜開眼睛。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 Z* q, S: K0 m9 F' A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不要做聲，來了。”+ g& ^6 y, H/ v. B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5 k) B' y; c7 q: F
5 |% X5 E. g" @6 i- B
“啊？！”+ b8 o( C& J* Y% J6 Z5 g4 J' j& ~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 r' x( p4 @/ a0 G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5 }/ g. H8 ~8 ^0 y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u- J; s1 ?4 q: i' y0 e+ z& Y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6 q4 |3 u4 \; K; I

是個人影——女人。
/ o! E+ I6 T1 L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b# d4 L' K! K7 L

“呼！ ”
$ F  h! L( O  s5 A& T* l% D
“哈！ ”
% F( B6 x: E$ I7 b, o
——她在呼吸。4 ^& T0 |# G/ r; P& I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j& X0 f0 V/ I- n2 @$ P

“是她？ ”博雅問。

“對。”

“怎么辦？ ”/ A# j$ M& S/ @: p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1 N1 a- v3 F; o- u+ x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Q  g' ~( C0 `+ o4 }$ L* V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R+ ~, n3 y9 `6 f# _& O2 Q5 E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9 W4 @$ C6 Q" Y, T+ D. B/ A  D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5 `& y& e. o5 `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p0 Z! U0 y  n0 b5 F/ L6 m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4 C: ~  l8 M% w( E/ |/ m

“走吧。”
. _  i& X* a! |# r; r8 W# ^; @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0 i) r8 I1 N4 X
博雅緊隨其後。
5 w. o2 O) g* O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 O- T( i  `, N5 B* H3 D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 ”
6 ]0 @0 H: W9 g1 D( T# J8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I, Y# s1 S" O; O) I
% l- C) a7 U& r6 c$ S
女子站起來。  ]% T/ J2 `3 ]$ s& B1 @2 a
5 \" ?+ @0 I  R, Y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噓……”7 U, C7 s4 X" i8 [2 R! z& f; V* n

“噓……”; R  G2 e6 ~. U. G: `. t5 G4 A- _
# t4 s0 W2 i& E- H# Z5 J: X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4 S) T# _: G. Y7 \$ a
3 S3 @) p9 p9 v. z* r4 B- ^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4 p9 O2 V/ V, X- A* N( l+ M4 ~

“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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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4 x5 L3 i$ E2 ~* y" m3 X; C, w
六

“這不是葵嗎？ ”& Q6 u% y; I2 k5 _+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 N/ ?& i: C5 r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H) E, G, G8 d9 a#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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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D8 v$ G. \) ^1 ^" `& }+ g+ f$ t, E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2 X9 s) l' W- V( k! V
% `) q9 w$ i6 q7 R) z. N. B, _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4 G5 ]# G1 |0 `# Q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o, L% P5 T; m5 f( t' C7 c
0 l$ Z4 C+ ]; d% v6 N4 Y4 {. c% f# w  ?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E  L- L0 t; h9 Z! p4 W& R8 {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x* J" D6 c! g/ P* i& }: q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1 K) [9 x6 O# d' d% ^: s) g% ~. _
9 K# M5 y7 \. q; L, o1 J1 B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 {$ A( {5 G; T' p2 U( n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讓我來。”  e( L  W" ^& p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o# S1 r+ O# R: N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k! I: x3 K" ~# j5 c* T% O
. {: {2 g% X! `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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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e; Z# O9 l3 K$ Z" ~5 s7 V/ r0 q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2 x$ n! E) J+ P0 H7 ~; S8 T

“哧！ ”# L# q% q- t; X3 i8 Z6 \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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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是誰？ ”
  H: J; H# C; ?5 f( Z" J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7 E& w% r! T- m, h* b7 A$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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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 S) K. V5 T# R
“然後呢？ ”% R% h3 L8 n1 Z  U% ]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 K; K0 ^& _. j6 a" K6 N" T' n! ~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 D! |' f* e/ U0 O0 S3 U4 C
“果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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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y) B  n( r$ o  s' B

“是的。”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d; |0 o1 G& a( [, T  X& o7 T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V3 f5 G4 F) s) f1 z) I; J; l6 w& @9 p* G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e/ u( ]! R* }& @8 s
& d) v- c2 ~2 T% b& N" r' F  f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 {# a, k: D  W% D% ?$ V) ~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r$ i& e; L: e- _* t
5 a& A  J) ?+ w* i3 h! `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s+ f9 p/ b% z1 ]" k- M" t
3 I! s) f4 |. z' m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o8 |3 n. Z* }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0 c" L- U3 `0 `. u+ O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6 _# ]; Z& ^1 I# ~2 Z" s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O9 R% D/ {  I4 W3 H" j( N
$ D, Z5 w. j0 m3 s# `, d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T9 G2 v( t. T6 l. Z! W3 C
6 \8 p$ _5 \' x( \% s5 P
七
+ i0 `# P2 E5 |9 D2 n( h$ e8 f! l9 B
“哎，晴明——”
9 q- @0 @/ }9 M! p/ F% p: [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 T9 G) d1 Z. t( v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 K3 x2 q3 r: c- P4 k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6 G: T$ g+ H$ A" [0 s* L
“唔。”& s" u" t# U4 A% \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j, J% J4 k% l1 k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 L% K5 H2 U+ J: D( ^' i
6 q7 G5 F! R- B$ x9 P
“說過什么？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3 t$ X4 f/ F  ~5 J4 x0 [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0 W+ T( I% o& q% w* |4 o
“呵呵。”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 V% g6 D% q# Y/ ?9 c% y+ W6 _9 [- m
- o$ N- K  k- n8 n$ e, @
“哎，晴明……”6 ]6 A  Z4 g3 K
7 P' n8 a9 S  }9 M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
) K6 T: p8 R+ {0 w( E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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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0 S/ h3 Z/ |- [! G
2 J0 p. q: a: h& ?- W
“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e& N2 A7 |+ @

“會嗎？ ”! X7 V3 M$ w+ L& D

“會。”; o/ F* r8 r6 O: _5 |% v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2 P; _, Y) t" A. W
  ?4 V$ ]: b& W; C/ `$ z  w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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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v# g$ p/ Z$ d* s8 |' Q' {4 }

一* e+ i# C) F4 [5 |1 E
. U$ [* a% q' X9 M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1 e7 t# y4 T  d2 Q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M5 V8 Y9 M& O; }0 O3 \
6 R3 A1 z; Y0 n; k4 u1 }9 O: a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u/ f* h; w- I' L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V/ X, R8 E. @- `4 h* w7 H
# f  w1 |1 ~2 o5 R) T2 [, v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3 a: E4 n" V8 ^- i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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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1 O( f& k/ [& E5 g, c. w' B) ~
分明是明知故犯。/ G) f' ?2 {* i$ L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 `7 T, h: J' N" Q% }- Q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R) R4 |0 u" a4 S9 p" C% S
/ q5 q" V/ s9 Y# W: Q' N+ a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 Q0 l, ^8 q) z  X0 A7 O8 E. o& Q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 A' V' A! Z4 g9 p7 U! n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2 b, t" M# q) F! B% e& z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 p+ d- P1 X  M9 t8 n! B- M3 A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 I3 ?! A- o. h' g$ `- d3 i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2 ~; J4 [6 |/ m" l1 g! o! y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9 q! p% L# s7 B- u5 z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a# U3 C9 H$ V& L* o( ~" V
2 c7 Z; G5 z5 o& Z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P$ Z  r1 w! }& P

二3 b8 t* w8 x: y8 l# V
: P' J) C/ I, y, z0 `: t' J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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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2 a! g  d* A9 E  t9 C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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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8 K6 [( b0 y1 q0 i1 L. O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V- J6 H# Y* u0 G0 f# B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9 x2 l6 \( {% Z( h7 D
8 f/ n! ^$ g& t4 g7 }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G" X1 m9 ^( |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 \: P9 m% y  r3 p) J" W& k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e2 g- f! _; ]2 L% I8 j3 z6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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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好吃。”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2 b0 P, N! ]' c! X' K# K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6 p0 l- d1 O6 z'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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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在傳遞消息。6 z! H4 }2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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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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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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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5 o. l! u. K# P
3 m3 d9 h7 @- G; Y' Y8 o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E9 c: i) w* N; A! N: D  t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B! p" ~# E! m' x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4 ~, f6 o8 Q$ X2 ~+ u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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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 o6 B* ?) e! X3 |- @# S0 y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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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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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 @# ~$ D;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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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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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6 E* z, L; U; k* D# h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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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D8 _" X; F1 p2 T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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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托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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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正是。”# ?3 {" V$ _$ ~9 R9 I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t8 ~7 r) R: G2 v

“我也聽說了。”; X  c- \. ^8 g4 s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M; k* E/ U7 E3 p) l5 S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q3 d) U7 }0 Q6 \  v" j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噢。”* m  c( \" K, l6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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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撲地巫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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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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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y( }5 P, [7 c$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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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她。”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J' |6 C& a" B. r( \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0 E& g, S6 s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5 p, M( d. }7 [" B+ n$ f% x# `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O6 N! k$ t5 I* d% r

“那是什么原因呢？ ”/ x2 c) o! r* d% V2 ~& g4 N+ I$ r

“這一點嘛，博雅……”1 }6 R3 h. c. W$ X4 h; x
* l3 v6 \9 t; |5 M& m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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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2 H8 G3 w) n# {- O/ m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 m)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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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事將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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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女兒。是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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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m# P/ {, h2 }+ V5 `' T# q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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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9 a: @, b0 C9 M5 [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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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N' A$ G3 z# ?4 p& m: d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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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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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i* y" H2 f/ `+ i+ {% P8 s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L% T) Y1 u' @9 ]% X6 w8 N8 Q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5 Z$ h: k) }7 v3 l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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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1 u- N+ y7 K+ q8 s0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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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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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0 R3 C- o# z2 C9 X/ i+ S9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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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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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y- ]4 p5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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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O; f2 a& g6 y: k2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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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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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k5 O6 e5 v) i4 p; E&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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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b: x6 R& o* y8 v! h9 E  p0 }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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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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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K" m5 n; c; I; U+ a+ \5 o

“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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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說道。3 n) A& B. B, i( D0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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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瓜怎么了？ ”) ~) j  P! C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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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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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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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U* e$ b3 l: @7 S# Y

事情就是這樣。# S7 E" k/ w  u; C; U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3 Q8 E) m5 `% n4 h+ }) e1 S4 Z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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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2 b1 Q7 m$ A3 i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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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N0 B, K* V7 d8 R: l"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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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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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有壞消息嗎？ ”; M$ L7 L& u  s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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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吉是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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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A/ I5 R/ y2 ?9 v8 ]. @* s0 x

巫女這么說。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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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9 h, C( T% t; j9 i4 I& L8 {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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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8 [2 r1 ]5 o7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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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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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頗為讚同。

“怎么樣？你也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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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 z0 G: c& z!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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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C4 o' M& _' I: Z# h! S, L

“去兼家大人家？ ”5 W6 s6 \1 ?3 ?

“當然。”

“我去好嗎？ ”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G6 I5 r* i- J, ^' p

“哦。”) R0 v# t4 a5 u6 P: t: }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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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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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z9 T8 k1 s7 T8 Z* w6 ?" g/ J6 t% N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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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0 F9 s# \0 g4 z. s2 I; a; h! V$ W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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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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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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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7 n" u# e- Z2 ^* w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2 i5 D( C- F; [2 v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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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 h" w$ p  `: \. k8 [

“請隨意。”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j1 z1 s8 B% n" L  y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 t/ Y# g- E: _5 u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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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5 j5 r% Q- X, P

“這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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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6 m/ [1 I2 ]0 c9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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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1 D( b3 J9 P" {' L5 }7 p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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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咒？ ”

“請等一下。”  R* H" }6 T9 ~! _.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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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V/ m! k. s0 Y5 T) n# z9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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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3 u8 M2 r4 J% t8 v% B; m5 t8 {" N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2 F7 D# q& o! X0 m/ v4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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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7 {3 q$ U! Z) `( o( M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H# ^# p$ j$ K) x) u* p& g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r; \5 S% I1 h/ u9 J1 d0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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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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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一看之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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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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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3 x) S, v5 ^3 P5 D4 X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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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么回事？ ”7 S/ [8 Y+ J% t! T$ c5 i9 b

兼家提高了聲音。, s2 M, S$ T! [8 d9 l! n* V7 q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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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4 k/ s  l# f" e# k/ w8 R8 n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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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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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w5 T( G/ S, p

“快想想辦法，晴明！ ”7 i( j+ _) Q0 O8 n, E

“是。”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x1 _( B) v'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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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q0 [) e! _2 D8 P6 V+ @9 W, i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那就是說……”3 n% r8 S, t, v- P5 |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9 d# w1 W* r' y! X/ r# @: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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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6 b. A% D% K) i! D' L4 t% ?

兼家語塞。$ G6 {" D0 D  {; o* t- q6 E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7 @' h/ l1 I$ v

“瓜是向誰買的呢？ ”$ X3 ?- W1 G) k+ c$ l9 h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A, {6 i. w. j0 u+ h; W. s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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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w) B/ @$ n6 j  ]&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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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托了。”( }. e0 c" H: }: X1 o$ D+ W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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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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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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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h, d2 q) n' v& L6 U* B

二人走出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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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B! s: J3 M6 f# O4 f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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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W! c% t) a; K" R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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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貼著地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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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u: w. g% p8 k( ^5 ?4 O2 U' Y7 n

五

來到京城的東端。  K5 B+ @6 D5 p: U& P: f! a5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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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S5 Q* d* N: N* d+ T, o6 n3 f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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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7 F+ U1 h. @+ X0 w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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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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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o+ e+ O8 F+ W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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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7 v4 U8 ]% r. V" |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p+ r, ~/ T1 _! {5 J. Z;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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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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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9 W1 H9 f% I) h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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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0 [. [7 F$ p1 a8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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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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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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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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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0 u& Z; k, L, e. r4 `/ i, |

是一個女子。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v" Q5 n1 J6 f8 a( B; D4 `- g" h  M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A# _# o5 R" {& n/ o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9 Y. `' ?* A# T, F/ A+ m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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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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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等著您呢。”0 T* A( s2 l9 \% P, Z2 q; k( i6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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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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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Z2 ^' `" F6 ~$ |3 C& N8 k6 C

“止步吧。不必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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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2 o( X0 G$ S8 q' p: \- s: z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3 S: l+ E' \% N7 |# y3 K!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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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屋內有兩名男子。/ q7 D9 d( P. g* L- t  X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3 I2 S1 m- l! e, e# Q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V  f+ o" ]7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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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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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a( Y: E' a; i6 D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3 n4 W' c* `& P* Y, u5 V7 P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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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n" R9 Q9 _* j) U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8 j$ l$ \+ A* n8 n9 P0 ?5 C, ?# u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0 ]' y- t( t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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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7 }- i2 `) T/ {9 b6 u" [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o0 C7 H5 C7 r# X; S  N/ G% H

“蘆屋道滿大人……”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沒錯。”% n+ Z* c- T(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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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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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p* m( u2 K! M-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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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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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解悶嘛。”

“你說是消遣解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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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2 I5 {: `0 O6 [+ n( L. s% K' I/ q% `

“我也是受人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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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2 [% \& ~; q$ w+ v2 `# N* |: g! }/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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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  D9 n" U- {5 Y6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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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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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4 r4 Q" p% H% q-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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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i6 z4 o& h6 o# [% l5 _& j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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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u% S  e; i+ T; g9 s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 j/ m6 L: d- V  j( S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聰明人呀，晴明……”& a* w) B3 S$ |. D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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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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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j' Q( B. C2 D) _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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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p& z+ B+ o0 _/ O1 A: y

“我一定把話帶到。”% p+ [( m& M8 @: ^% m

“事情就此結束。”' V1 G; R! v8 d. k" M0 k  w, [&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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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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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回吧，晴明。”

“明白了。”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0 M" v# A! ?5 a

“還有什么事嗎？ ”4 V2 R% x5 x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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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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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 g3 ]/ k0 C2 }9 `! [) Z

“那就好。”

“告辭。”- `  D3 z# q7 I7 Q/ g8 R# P: T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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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走啦，博雅。”

六: D8 x3 D: ?9 h& f, |  D

“挺驚人的，不過……”- X- ]- y+ s: k/ i$ J1 p: e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T2 ~& W+ ~: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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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Q' l9 x" o$ F9 Y8 c3 X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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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0 P( V0 C* t8 }  w&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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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M. f% H8 ^* Y: L

“哦。”  ?  C' v2 p( I. }5 z# R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z( p! v7 O, _2 L, J( @

“這樣比較好。”3 e: p8 _/ g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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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 X8 |- J# p5 c7 F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D, A( r! t6 ]% G&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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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 ”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1 ~. N7 F) n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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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啊。”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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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9 M8 t  q/ m  `6 X) B- z$ b,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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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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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是這么說……”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2 ^& u, D; ?3 j, J% g/ v' z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那是……”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Q8 A; e8 ?- F: b2 z1 S4 t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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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4 ?  \0 P7 U2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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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j5 q: E/ p; ?7 ~8 ]+ Y# {% {3 v
8 ~" Z  @5 C6 a- d% \$ C# u/ ~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1 i& v+ Z9 c& u, }3 J: b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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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7 Q! P; d- E# l/ g  L
* S5 X8 z) @( e8 {4 h  k! K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9 B; h1 Z# D( x2 c2 m
  H* m5 L# l  C7 d: P" [5 z$ W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
# l6 r+ r! Q% n$ g1 f# F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哈哈哈。”
* ^* t0 {  j0 k; C9 H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5 @. r  l6 p; r, H4 H4 g$ H
" Y* @1 h  ?( |! H- S
“……”
; ~  G/ R: D3 n' a7 T' B2 k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a5 b# i+ Q- y& ~3 g' ^0 O

“明白什么？ ”. G$ p" _( ^' r" ]0 w$ X
( M% ]$ O3 k) T) ]8 _9 a; p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Q+ S3 k' W. p5 j

“哪有這種事。”
$ S4 C/ @1 p) l
“真的？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0 s- ]( _' e5 C
  _" m0 f- g% s) i2 m, v# B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
. N6 Z4 ?1 @% `8 l0 n$ W) P1 ~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J$ i  e( u- ?# K* ]- @- ^; D
0 }+ |3 ]1 K0 B6 V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0 R% Y/ e7 f  N' h
“不過，還好。”6 L0 B+ u( F2 w9 d- X" X
" f2 j( M8 e1 `  n$ ^1 |, \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 Q9 O+ k) ^# K5 T8 k
“什么‘還好’？ ”. M; m* E1 Z1 Z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1 |/ y6 F" \# `# T) v1 L; P
“女人？ ”0 Z) T2 g% b; x: g
3 q5 q1 p* s3 p- v2 A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1 N( R  q* k3 H$ s; t
5 @8 d5 O( q0 [1 g! \8 `) c
“就是‘撲地巫女’嘛。”4 ^  w9 f* b/ `! A3 e/ ~

晴明脫口而出。

七" _/ ]  n: p0 T# R0 [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8 K$ P) y4 g! B1 }( K/ e+ c( h
6 d+ ]& p! C8 I. v* b# q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8 D8 c! o  p; ~/ V+ M
* b- B, p; q) O, O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 T0 ^* w0 c- [# a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1 y  k, T3 @; f# q
; Y' k0 Z8 A+ i/ ?5 t* I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 ?& x) g+ C! F* ~. u1 o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 v; g8 Z. R; B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a$ j2 C6 \( n6 W: P( g2 P6 z
1 }, L; `6 `: @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v$ F8 ]* j0 n8 |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6 `$ W! ^9 s% e2 q2 T5 I
" y' _6 {  j+ _! |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G( |) ~. z6 B4 k, b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5 b; r% Y8 f, h" N# D+ M/ u2 Y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0 z  s4 {5 q: D8 T* d2 D" Z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b* t2 U' \2 Z* u, y. m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Q% _9 N  m6 ?4 @* d2 n$ }( ~2 P6 G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8 ~! u: y1 K) g$ C
) l8 L+ Y" J  l: K" O+ t
“您都知道了吧？ ”
0 F3 R9 v& ~8 X! _. w; M& l& W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 M# G4 Y% x  d' _

“是。”9 D- v; o2 X% p7 j
4 e6 T2 z  n7 ~& x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 @& ]; W4 z" W+ e. t5 ^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O; }# D9 j3 X8 }2 P3 n* D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8 g) ~4 j, {7 z+ E( t

“蘆屋道滿。”4 m7 B+ o7 ]: ^1 u! f
" c4 Z5 D% |. }  u. X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對。”
: F  q% i! l+ @  ]) W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6 m  f$ G' s( ]5 ~5 X9 i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7 I/ B4 F2 R) V4 H  E" E7 X# z
! |3 N) D; F8 j( H2 e* y' G- P
“對。”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A' y' m4 w! C/ t" I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S6 e+ Z7 q% S9 L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 N$ R  Z" H: |+ y9 E( U1 ]$ q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D4 Y' D; p. H" E5 V' X$ I
3 f$ g5 H& P# c  Q9 S( z- W. s
八百比丘尼說道。
& w) M8 F' G) f
“是佔卦的事嗎？ ”
, |9 d' Q1 g4 _! O. q$ N
博雅問道。9 R+ Y) Q" k; W  ^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是啊。”2 C9 G' f- h$ u  C5 b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6 |. d* g9 f* E( q! S  |' N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R' T8 _7 M! ~; t0 X: c
5 l0 Z5 N6 R) E3 J
八百比丘尼說道。
. H8 B9 b& y: E: p1 j
“哪位大人？ ”) G0 f$ R1 ~5 u" F# I' L$ W
. }! U! e- v' i+ X3 A' a/ g, f9 I
博雅問道。
! w- z" |/ M) ?8 ~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 c; p3 t; U! c! n& r, \6 X4 W
$ D. O& H$ h5 J( [
“對。因為我也一樣。”
' ]  S; r6 g# Y( [! F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c6 X- C4 Q- Z9 S4 D5 n% F3 }
2 y3 r8 |8 g, N- d' s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7 }3 D: ?" b;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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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是他說的話。”6 A. f' U* [5 E& t  C% |' Q  b' _
# P. D; F2 y4 h: K5 M( n0 z
“……”4 C. o6 D+ f8 ]( \8 K( H& s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O1 G  b# F, h& q3 P9 S0 C( Q2 i! k( k7 C
: N/ q# f/ ~9 ~" D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哈哈……”
+ T% t& C, |+ }) h2 {
博雅笑起來。$ A( V9 h9 M! o: i3 q
" u4 h- z% J6 _% W8 P+ x8 [. y/ A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 K* e/ h: V* Q2 w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M# s) a& A+ n% t

“博雅！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q/ \6 t8 Z1 q5 M0 I
1 `3 `5 X3 t7 Y4 d1 @
“什么事？ ”/ L& K0 x( g( i/ f- I
4 {- G9 g. x3 a" y2 N0 W% r! w" o9 W
“你帶了葉二嗎？ ”5 O; F; @3 Z6 I" h& a1 ]8 K2 N( A

“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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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好。”
3 Z% w+ N, C  @! ~" g" J6 d2 @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 s/ d6 B9 h# C" b2 x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4 h) b; m+ W% e" f  R1 T1 L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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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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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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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N* l% ?; i7 P( F0 N; Z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 y- }8 W' p# K0 ~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一' I! W8 W$ p% j& [( L/ z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s0 u& ]2 q+ r
8 ^9 |) j5 K1 v% }' Y: U6 k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M5 |7 n; \: s! E, j& f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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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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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u. u1 O- I+ Q! L& b# H5 _# L: z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8 i  s: P9 O3 v8 G' X
雲想衣裳花想容5 q% j: K  U5 t5 }  k  l

春風拂檻露華濃; P5 E6 E+ |2 M: ]5 g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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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L9 h5 F1 T5 p2 Y0 }9 b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i8 g+ ~$ ?/ a+ X% _3 ]6 z
9 l, I% A8 l( @$ o! j/ k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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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M4 l+ U$ s! k$ A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6 x1 y* o) B& B* k' b: D( C
9 M  y" q& n) T/ n7 F1 g" m: k7 i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i( m; H; p4 M) f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8 K9 r* u$ w# Z! J3 E7 d' ?: H$ u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7 L& z2 f/ x( C: @
( W8 A8 S: N$ Q/ J3 f5 W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2 p% u/ c" k$ @" M7 n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9 V8 w2 D3 \5 B
& X: A! c0 a+ [6 {) t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0 r4 Z6 G3 @7 }1 K! M* @" D* j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d  l* w: ?5 W# \: c
; I/ F6 u, I6 h& n2 m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8 A; B; a! {) V! i9 }: j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7 A1 n9 J. B* }2 i3 k! W3 C
" v0 y! L; N  e9 A3 y; i" E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5 j! g6 e9 |! E% e0 @' M8 A# o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W" P0 ~# \7 p4 J: \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P" H& _* i3 c1 q- L
$ n5 E! G" ]3 P, d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 V6 H, ?; Y. b& ~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 l$ W3 Y5 ^, B. a: |. X1 v, ]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9 O4 J5 m6 ]- E/ C5 e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 G/ ^: H9 v0 F/ M  S. b7 b2 b' T  o) H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1 A  Y# h( z) j% [0 g+ s0 z+ k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r  \! }+ E1 M" K" B
) F7 h% a- U& Q0 X1 T8 }
方人不作和歌。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7 ?, p1 S+ L0 g+ p3 [  |$ h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 H! n# S( k" v2 ]6 A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8 k8 I( o) S- L2 ]& C+ z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e* X8 h5 G+ n; X- p
% B' X& W) J$ W! Z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鶯，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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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首。2 }9 m. K$ C; [, L- Y
' W/ p' o% q" e& t! u$ f
櫻，三首。( U" h  m  e7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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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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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一首。! y& A" c# M/ _8 y" I/ H" x
0 W5 \: ^" F2 j( ^6 R3 {
暮春，一首。3 F: S+ o0 E! Z$ I

初夏，一首。  v5 x8 I6 S# g- f

布谷鳥，二首。1 q( A0 r2 H( c8 Q$ O+ e: f. h3 `0 v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8 O( x& w% o  a, {; @5 c& @
戀情，五首。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2 f3 r. B5 K* b3 U5 E0 v) p/ v
2 u8 r. X% P: \6 X# m9 }# d' c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m( _. F0 G- ?( N/ _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1 D, o  y$ G3 {
“請我吧……”  U2 f4 L0 v6 T+ M1 B$ m$ \) [6 Z4 S
* K3 g- w; [% L3 ~5 {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2 K" M# P* d, J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8 J- E; {3 h, Z7 c# E; e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2 W  L9 @' P: R+ _" x. d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 I( w  r  n5 ?$ v, y  F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

少式命婦（一首） .

源順（二首） .$ q8 l' z, X; o  E$ s0 F$ ~+ G
5 ^& y& ?, ~7 K$ W- y
上望城（二首） .: n! l4 M$ J# Z/ W5 d* ]

大中臣能宣（三首） .  n3 b4 K$ P" m* B1 P7 x( E
% ^2 U: S: M7 s+ p3 r) H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3 n& x2 a) L" h4 w* }- r1 g
右方為——中務（五首） .9 @% i1 Y6 @, H, H
0 ^- V+ I& W. b4 t2 ~7 l
藤原元真（三首） .$ Z' {! b3 X9 l# r5 c4 ]
. D9 `9 Y9 m& y; N$ L  n
藤原博古（一首） .: A2 _, }1 m8 Z/ g! w7 Y* Q
( C  Y/ `) r" q9 I  ]. {& ~
平兼盛（十一首） .
6 ]- A' G8 Z7 M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8 b) [( _! O$ R, }% |+ P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b, Z3 v) X9 _% K) [& R- _
- {+ L3 Y. y3 x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 q8 i0 s- d! m, H9 O- B6 y  I; K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6 Q2 |4 @  S  U  a2 u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O" v5 V  C# \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3 @6 m: y5 B. p, F4 Q) ^' S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e* \1 `) K' R% Y0 t) z( @
+ q& d& e% }+ y" h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5 S+ _* X9 [# N3 h, I
. q' S, I8 X* U0 k! x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9 r7 C& j2 Z: {/ C
' n& N# Q: F4 F* e& k' N' @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5 `' B) x$ Y- L: g( }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F3 o' o0 {% j7 n9 Y: D  S
' q* j" _: i% C% Z' V
也在這天選定。2 A9 X: |2 n7 C0 `4 C4 V
& }; T3 F% x2 N& t2 |* a* q! l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C/ @/ d$ |1 o8 g1 [& y3 a! R
/ b1 ~/ P* r9 g/ R3 [
二
$ L1 e  z8 i7 o  L) b
博雅在喝酒。
, ~8 O& h4 y( @8 V+ f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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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來自異國的酒。9 B6 |, {  M- e- d* J# z1 p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3 }8 p9 `( d# P, g' ^2 F& h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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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時間已是夜晚。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4 m. D7 A. }$ Y' r( v+ G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C5 |3 V9 F8 B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2 a% V* ?$ p(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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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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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9 `' u, a! X; m% M5 v9 A: [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2 @) s/ t4 b4 C2 D

是八重櫻。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2 o$ Y9 L: {5 c. ?: D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O% ~  Q) x: z, [
( z% Z) a2 ]' M- Z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哎，晴明……”
) e! Y- b/ x# x& r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4 s3 H  `, M8 D5 Z( X

“什么事？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7 q% M6 i$ W. Y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8 K, X$ ^0 n# Z, r
+ \9 K9 C2 w* E5 A* \
“你指的是什么？ ”: e/ O$ E3 z  \1 a. @/ k8 j

“比如說，紫藤就是。”

“紫藤？ ”8 b( W% G- v* x
4 x3 O! @2 y. d$ t0 |1 o! T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8 A* C: `3 \0 ?: N# Y- P
“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F0 o5 m' Q$ E% ~" [2 x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5 Q" B. q& K( o- W3 o7 p5 s9 z/ h
  f* g9 e9 Q. v- {% A# Q
“嗯。”1 h4 S; F2 C& p# b
* T0 c1 N+ {5 y4 E. E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M+ b2 H, h: h/ u
) w' H& A" v  r* c& q5 q
“你想說什么，博雅？ ”7 I; a4 z. }/ v# |
/ [, L) l; e6 J  z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Q) p. ~" P" H" R$ ~5 _5 z' T: J
" @8 }  q' w% z2 v, ~4 U
“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 ~8 V/ V( c5 S! c$ G
“嗯。”  A0 H4 L3 {7 W4 r% ^% g
" l& K$ X  B& u7 X# p$ p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3 {4 p7 X  d( Q. n
- ^4 m+ \2 g4 I8 ~: A# |; t
“什么意思？ ”2 ]+ x" D# V; @$ C$ G3 d8 n+ p) Y/ A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1 _# B, \5 z# ^# i* }9 F

“噢。”8 ~& V% O, X9 N; X3 ~; z0 g% ~
9 A( d, ]. b8 U$ c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y1 u+ z- q# J$ X5 }
8 w6 s2 j# H: h4 N1 x" \8 k
“沒錯。”

“明白嗎？ ”$ i8 ]6 H/ ^' B, x) E3 v

“然後呢？ ”
2 H- ~$ M( v& ]8 ~6 g. p. g, h
“‘然後’是什么意思？ ”
: b( Q, t, `' l! K2 z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x6 b$ |6 {+ O% t/ o! d8 [) m
1 Y$ G" c- ~+ Q+ P4 Z) [$ {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2 J, t  u' V  @) F* z3 s; m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1 m3 C- f* r+ ?  n' _
9 t$ s1 }% Y, }7 E* _
“是這樣嗎？ ”
4 B: e" T# E- M& k+ n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1 t6 I! L) v6 k* L( b: J( U
“還是咒？ ”

博雅皺起眉頭。

“是咒。”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7 L3 J8 U* Q4 E* J9 M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g$ T/ B( g7 {0 n+ D( ~

“真的？ ”7 d3 o9 @; |3 J" o( J6 o
9 T  ?# H3 f% ~8 x' C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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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什么是宇宙？ ”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6 h( p5 g( a" S) e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 m5 r9 ?. q& o( j1 W- Z3 F  X
“啊？！”0 _3 _( d9 O9 B- X4 o+ b/ N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什、什么？ ”! e6 X, u3 B+ \0 k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哦，談石頭吧。”
! T( a/ l1 v+ C2 `! X: P% Q
“是石頭。”; d; D/ H6 o' Z$ l& Z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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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 P$ B: `# L5 C% x7 {
* E* b2 i! o/ I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噢，有一塊石頭。”& n8 m( b" Y, N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 B% }; @4 c* x: F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6 i  ]+ @$ }# l; S5 u# |: g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什么？！”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g* W* b4 ?5 F! Z0 ]/ q8 L0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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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y4 y# Q) A( j% Z9 i8 _4 Q; ^
, ^, C, f2 ^$ z; s6 e
“對。”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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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 P$ A8 x8 L& ~, C1 z+ T! Z
“不明白。”3 e, m/ I+ K5 L# B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7 {. T8 c- T) t' h, ^
0 w  a3 `2 t9 J4 c: Y
“什么？！”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d# n# ~# \7 O, e0 {

“噢。”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你想說什么？ ”& Z' Y' |0 |; m" W$ Z! D
4 j) q) F' K: h' x4 ^/ c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E' K0 m2 c6 L/ E: C
+ C3 j$ ~8 j: y
“明、明白……”
2 ^" t4 Y1 I% C) ?2 h" {
博雅勉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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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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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道理一樣？ ”5 k' B* J  r5 l
2 y0 ?0 l0 E8 c" U6 ]7 p7 X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7 Q+ z) U. `# g& y8 j' V+ o
0 B5 e* ?' B+ y3 Q/ Y& ]7 B# o+ ^
“什么東西不可以？ ”9 f  q/ ~7 F' Z- y
# F% T# U: I+ ?2 g6 C/ ]! p+ h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a7 l1 k. K6 d8 y"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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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蒙你。”: i9 h7 i  {) t- v2 T

“不，你有這個打算。”% v' |3 P3 a5 ~  u# `( \
% Q: F. Q1 x7 H) E, O3 v; R; o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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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 ”. k7 D9 M/ z: C1 r3 j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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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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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什么？ ”$ R/ c  u" N. R2 u( I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H- ~/ y. W: w$ ?: ^5 k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所謂咒，是語言嗎？ ”. t( A( x2 X  k

“噢，算是吧。很接近。”% @4 s# r4 N& ?3 b
8 o! y( p5 \( f, d6 s
“接近？ ”+ {* D- w. Y/ S# q' {1 M! g; `(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6 G$ ?$ _- {2 V8 ~! B2 f6 y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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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為什么？ ”5 K) O4 h0 t4 I4 \! n5 o
8 K! O1 Z9 M( W! d' k: N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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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u; }) p! o( s8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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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f/ @, z; x, E) U* x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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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9 E0 r/ g. k' G. V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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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k, b: C$ t5 W/ j# s

“……”2 F+ M- g' k* u* H! \8 P5 b* n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g' o# a1 ~) `6 J; w
2 R! u5 r" ]5 g' j
“……”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s, x/ |( N# N/ A: s$ h9 W2 q

“……”* C! K' x  q0 x( S$ [- q& n, |4 |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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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0 k6 u- A# y9 S$ l5 Q, U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Z& {, m$ h4 w* I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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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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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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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I. R' H9 [6 B"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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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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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 q# Y  A% _7 g  f

“不．你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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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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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不必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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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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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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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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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2 f6 |& e" W&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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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r$ ?8 l" z7 G# B- o$ j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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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l  d- |8 @5 t% ~4 O5 {$ ~$ j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U  Q; G. ~' A5 |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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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g3 _( V" N1 j# g2 `% {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V6 _1 v. ~- o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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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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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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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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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2 ?+ |( `; {&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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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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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7 `; b! _& w9 l6 y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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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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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請你別提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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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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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N! B# Q7 u% l+ r6 f) s* |; d$ L

“這可別問我，博雅……”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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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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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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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7 n( a/ R/ J- \* e+ H! ^4 c! t& g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三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9 l# t0 s' c, ~+ C6 ?

地點在清涼殿。1 s- }$ A6 v( a/ t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I) W+ M" Y$ c& s- v!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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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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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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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7 t' h: ?: t: }% o% B/ W; Y&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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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M5 c+ |# i  [. u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9 g& O5 _4 Y8 I5 z  i
9 T; B. p$ G$ Z6 `7 @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G3 l6 l  \% G) V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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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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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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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i2 M( ~3 N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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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5 v' U; `4 R& ^% _* b& E9 K) {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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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1 i$ d3 p2 t4 }+ ]- S$ P: P% W! a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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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4 p+ F: G* w' y7 z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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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D" c. I6 R# n! l4 u5 M3 C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6 [/ y" q( L%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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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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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g, |) d. A8 Z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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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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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U5 F, p' A" p* C& j. _/ c4 z1 X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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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g/ ?) K7 r" q6 X2 I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m' s, A$ j& x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N& z7 X2 Z/ [# C. F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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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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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A( T, _'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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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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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4 B# ?- L  J! E) \! z'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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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d& e3 a9 h( ]# `7 A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5 |0 Y7 j  M; P5 K! D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3 j3 r( G- Y, H" w/ j
( Q) b. ?- l: p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3 z' a, m. ?. q0 C- F! d
1 J5 i" X/ `3 C; F; C! Q5 |
戀情未露人已知$ w# H% G; Z! t6 M% T- u& W+ ^
- Q& x1 X" @. D; |9 q9 Q6 {, K% F
本欲獨自暗相思5 ~7 b$ ~( L8 j4 W5 g: m6 W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9 F0 O9 a$ ]2 O& C* v9 ]
& ?  o3 S' Q8 }# m! ^- z
深情隱現眉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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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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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是《戀情》。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N2 }" n) O7 f4 A$ X# g( i' R. H+ A&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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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b  H: J+ w7 n/ L3 z) L$ r, E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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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3 G! L  V' u(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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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 C0 t( y6 a' j: H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f* r0 H! X2 E$ F4 v; u(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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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 D( ~3 T9 W* F8 T4 B* d&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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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2 Z  C7 x& B# i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E# ?3 J/ B1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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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9 J2 U# Q& D! T% ?' M, f! I$ G: e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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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d! j2 ?4 D$ L3 Q# q' K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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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1 ~/ ~6 Y+ y# M7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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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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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0 v7 k0 V- e% k# [5 ]8 u; S7 n( J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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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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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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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_6 b. t4 R  N( u0 z) R"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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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 m, v2 H. H1 ~$ L2 ?" Z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n2 c( r/ U: k! \9 t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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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2 C; F; ?) S!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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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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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三首獲勝。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5 T4 R3 h. Q; k# o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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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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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a) l- ~, S5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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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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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K0 z9 W! I&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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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7 f1 C& ~6 c/ @3 `2 e0 Y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9 I4 m' w# h  p2 ?" j

沒有不散的筵席。9 O& [  D5 f2 o. {  l1 q6 W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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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3 D6 ~6 F5 E3 q8 q8 C2 M$ f0 c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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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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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v' F. @/ B3 p% k& ?6 A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U4 _! o' {+ y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5 y  k$ f6 p$ D-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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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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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E) o' E# f3 ]/ Q5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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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K% W  G: X  E* A7 T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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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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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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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n+ V0 Q&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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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t$ A$ L: X) v0 K0 x

“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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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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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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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聖上啊。”' U8 K+ D( o; T" k(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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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是嗎？ ”- L! o- R: o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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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2 k, U1 D% x- x+ k4 M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五) D) f1 X& [. k: z/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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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3 m* Q+ ^# _9 ]8 P$ V4 Z4 s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Q. v5 ~% Z;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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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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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B- {4 a  l! ~;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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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t2 s0 b4 q  k2 f+ h- v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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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j4 Z! m6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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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7 e: D9 n+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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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3 Y1 m; F) E- V

“不礙事吧？ ”2 K& I% F' {4 u7 L5 Z( E' z+ h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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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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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z6 o$ H; ?5 L*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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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 k$ H4 P6 M, V1 s" h$ |8 b2 }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9 C5 |$ o; F,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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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D3 l' D2 J* D- L(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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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7 Z, B2 i( z( {9 z( |! B

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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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k; W) Z  p6 _5 M. [, h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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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s! g0 z'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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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x4 H8 |& H( p& a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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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x5 q7 A) X' C  C# e+ u% t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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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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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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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q+ N8 Y7 `: D6 q9 N# ~' _, `/ x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0 v/ H0 |2 w2 H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 p" I8 D8 i!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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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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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6 K9 B3 L. ?1 W" Q4 L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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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H6 b4 Q. p* F$ d  Z.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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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H+ l, T' l- @% o# R: c6 O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0 G! o) g2 X" K% C%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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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H" ~' w7 q! t2 g&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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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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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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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H% M$ A& B4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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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6 i/ a) w" a! L2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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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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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E' ~' T; N4 C  P: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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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V2 Y" A4 Y5 [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6 ~# O3 j; r3 F, Y

“好像的確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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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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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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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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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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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z3 R' H: t! b4 g. h2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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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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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9 k# Z3 B3 h  d"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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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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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X  M0 A% u6 J  E  ^8 i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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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 g& L9 ~1 {' Y7 _' ^0 i' H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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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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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q. a1 c' P9 U9 Z: ~( X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M& b. D0 @0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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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Y& _. D' K, L) B3 }. ^: _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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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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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y9 D2 t* d9 f

“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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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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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3 K& W0 s8 ]$ n& G( H/ |5 s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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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O) x3 d8 ]: u( [2 T7 o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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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晴明問道。/ i- v1 O- ?& Z; X0 G5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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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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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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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去？ ”. \; C( k6 l1 a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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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R& @/ f: V% |, \& _. |0 r; j

“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4 }! ]0 }# |/ m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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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d% p" o+ j. @! X, T

“他……”6 j$ |2 r$ J4 Q: D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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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7 m7 R% F1 _% N# n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8 d! y: F1 ~, \$ A(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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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V3 M' i6 }' H& P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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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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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那么，我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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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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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V- V# Y'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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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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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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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5 _5 n) H- S( }. ~; o$ _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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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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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z6 x+ O7 g-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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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X4 o, G2 A8 r/ @* u, Q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6 r# ^% M- S! W&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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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 S" U+ G% D# k1 }0 Y3 k( D5 u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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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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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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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d+ u! B/ A.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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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K# F9 q4 ], P+ o. j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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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H/ A7 @$ }- B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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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5 m! J/ |& x# \. y2 a) s-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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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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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b. ~( x: \: T! B0 Y/ ]+ u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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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J; U5 T;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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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賽一次？ ”- u+ L1 Z( S; k/ s+ W$ r' F2 i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是代作嗎？ ”

“是的。”+ {0 v: k0 @5 U. V%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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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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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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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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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4 o* n: t- e9 p; I8 ^#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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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I% D2 z- P( c. D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6 `1 E. l. ^2 z& ^9 p. `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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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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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S( v  j7 p8 T2 @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z7 ~* Z7 I9 @, b7 K,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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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3 ]' M: N; T1 h# l6 M8 j9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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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 p: U# O" Z1 u0 D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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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6 M0 ?: a& r" Y% G& F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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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x. Y% d; @# w" b3 t$ @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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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開始敘述。8 e8 T7 H( V' g! [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u4 j/ u; q, S- Z: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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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U" O/ o; i: h8 u  A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d) G2 b8 l; j  c7 O! @! |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4 k0 B% o% J9 O5 F; `, z  A( R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1 }+ Y# ~/ r7 X9 x3 c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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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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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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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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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G" R% B0 K! r* v6 V. h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G2 j. ^' @$ s& N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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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w1 U% Y) [% |; j6 Q9 S. [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再也不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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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j0 q5 Z: N8 R%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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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 C# x) O& D" Q; s/ [3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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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9 S1 y) C2 S" d9 I- a6 ~;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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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3 }9 ?% q8 a& f" m" }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G; W4 k0 ?1 Q& M* l  {; w. U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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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Q, H7 {- a9 d* `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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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1 F" k4 |/ {% K, ~$ J3 M1 j

離枝尤香是櫻花" V9 K& d( Q7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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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p! {: q+ n  d- r' T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b' G( d"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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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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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f: V% F0 |! K# \- z2 }! X. Q4 H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v( {+ [8 O+ D9 Q/ T

對了，是《萬葉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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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A. E4 m+ @/ `' _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2 p6 R) N4 B9 F4 C(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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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A: F" B% v( h2 X$ q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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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M3 v2 |; M5 v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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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8 O8 Q$ ]0 u9 \7 ^1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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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W# }' P8 z" s. Y)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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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8 R+ l( G  P3 G( L' s- C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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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9 V6 Z- T0 W6 S' u- x, t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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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5 [5 p) \3 @3 G

“入春——”( a5 G( U, Q#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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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 E* ]  a) X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入春——”, B4 C1 a5 U4 B4 ?/ B2 z3 I# R! B- x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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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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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U) m. y4 P+ \4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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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得一佳句。7 y; b/ l9 t6 g* $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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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r; F2 A" |7 h5 J5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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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N2 n+ C9 @, b0 e1 e5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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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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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 I: V  |/ P1 A, w3 l  Q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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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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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歌？ ”" c) [; {.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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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3 p" m  S3 Y4 t3 H$ K* p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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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 a3 I2 F/ q- k- X9 D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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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r7 U9 Y1 q3 @* s) B/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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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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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8 F! Y, J( j0 S) ~5 S' D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G: f* k: d/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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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怎么……”) Y/ G: e# a  ]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8 ^; [! x9 k( T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Q" S+ y: k3 ]4 L* k0 p9 i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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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r2 v4 j) K+ ^. }1 n+ A, }" C4 h0 C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5 o2 I; R+ E2 ?; m/ A! E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0 V& P3 Y& Y4 U* @

“你不想參加歌會？ ”; z- O: r% y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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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7 }, _: D/ C# y+ A9 E4 ?$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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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9 K9 P( g# `5 O0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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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通嗎？ ”* Q8 n5 k; r% ~) h5 z$ e/ T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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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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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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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E0 m& ^1 X* e" C$ v( s

“我來啦。”鬼打招呼。1 s5 O: ], N* ~  W2 r0 W% W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7 j: g. v( H3 w6 f, X# z2 n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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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h+ H4 x3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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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 ]. W' o/ s" d9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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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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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2 {: t  v4 O4 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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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9 R; }5 G7 U. `4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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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6 T. w9 J; W1 I#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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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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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 ]$ h4 Z' B6 e- Z/ Q! ]8 e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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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q. j! d, Y. |5 {- f; |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7 X9 ]2 m$ s; B5 `) r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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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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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U0 x% L  H+ s# L; ?5 e)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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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l  M5 `. j1 B, _: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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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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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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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F9 O6 u+ v$ N9 r" _3 M" `/ \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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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V  s( m' }1 v; t7 ]  ]9 e8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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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9 W1 I+ c) c6 b+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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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 W* L& ~2 f" N* Y+ ]! _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6 r0 V0 o5 ]+ x( E
7 u) x  U( M- O5 a7 _/ `+ y5 Z: }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k* c3 M/ [- T: y/ ?

“是的。”% a! @1 r: `) z7 n3 z8 ^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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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會不知……”- H' q: B$ `'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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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2 \/ ]# S: S& {, `0 h% ~' x. e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1 Z8 v- W& x7 w# I! g0 G9 Y4 C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8 W/ b  ~- \+ g5 X0 v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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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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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8 M7 ?) x. h, M0 v# J9 e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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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4 O, D! i. Y5 P5 \( h, Z. i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9 h  O/ Q1 p2 V! w% U8 Y+ R" |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4 S! U! }5 C7 [  z& S& W& C6 y& I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Y, b; X. N8 u, Q1 T7 _, D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3 n7 Q5 N+ m) D% w/ u: B0 {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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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e! o3 g/ g! d' w) h1 V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e) f0 ]4 q6 J  h+ W( r. M8 c# C

“打擾了。”) D7 M7 r6 q4 l- ^

“博雅，你也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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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Z' G8 @  Y6 L2 ]$ y4 q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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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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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d, s3 E5 Y. x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2 U# E/ r9 A2 t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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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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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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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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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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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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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9 [  {1 A$ D" {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7 J: e5 B4 C$ C7 o$ z" b,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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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9 ~# _, d# A* e/ s5 H6 J( p"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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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九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S9 \/ y" i) k+ a& Y' P7 r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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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P1 h3 J% }+ t% V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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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酒的是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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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M- t, F6 q" d+ m: t/ |

“對、對……”" t7 _, d$ F% e# ~' m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 e" e3 i8 ]

夜深入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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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x4 s; A& ^2 l: Q4 q) h$ t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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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1 q- ~2 E! N) u* G$ C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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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9 o4 W9 @1 }8 P9 [

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P0 j5 S& c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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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4 u1 ]& S$ Q6 Q* d3 U4 g, I

晴明小聲說。: G4 }+ T. R/ M# ?( u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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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 a, x" t; i! A/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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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7 C8 j6 V6 R; I&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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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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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4 O1 t/ h! v3 q0 x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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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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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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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g5 b2 _! X* C% [" h

“忠見！ ”& }  Z+ C6 ~7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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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I, x3 q+ H3 Z

——他只看得見自己。2 |' e. n. f, R6 f! Y+ \+ P

他只是走著。- x( n2 v0 K4 }/ U6 K. A* Z-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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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 O0 ~- j$ v7 {4 g

“……暗相思……”! C% M& A2 M4 A  q4 V6 p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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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茫然呆立。% i  I! z# V' O+ q, U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_/ H! M7 g1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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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此時——“忠見……”7 e: i' ?9 H! K  u. w5 ^# j& ?# a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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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忠見，忠見呀……”

聲音奇特。5 c4 X' O0 @# q- o# i& j2 ]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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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他拾起頭來。' ]/ M/ _3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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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1 w1 S4 C3 O- F2 N! ]7 a4 L1 T

是淚光。

忠岑在哭泣。( r, y$ ^6 P- k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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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4 t0 b# l/ r+ n; t* A/ f' b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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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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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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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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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9 f, P/ n4 n2 O+ N) z% i; z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 q4 d$ ]' f1 X3 n7 M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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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N: i) B$ g& @' O9 K1 D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_6 E: k% G4 \) G. N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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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鬼答不上來。( k6 Q! C/ _3 K  i! n, \, q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0 V' j8 K' A8 Q+ B6 o+ h

弄得跟我一樣。“4 t# }7 {5 }4 ~8 s* b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1 z, Z0 S; S- R3 F8 O% U/ v9 m' J, q%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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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 i; d( z6 U" |6 p( z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y" ^  D$ \8 u& P4 m(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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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1 p* \6 T! m# U( v" S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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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就明白了。”2 T" A3 u! F% b' g# K4 A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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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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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2 Z4 e  Q# i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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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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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 w; |6 M$ s$ S(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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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T1 q# I+ h4 i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Q- \/ r" h# D% E1 B2 o$ T
- G* K3 x1 t) K  ~8 p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7 G  U, [: j: o9 f- u
6 @1 q) L' r$ n9 G2 V5 `2 ^, P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Y# D) {  m3 o. G
# }3 @. B0 [$ l( T" a" O* F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5 K; k7 _( J7 N9 w7 ]3 a  x  `) l
" p2 O% W. ~. @2 J& g; Q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 R: ^, V& v/ ]- q8 D
“那是你幹的呀？ ”
/ J; Z2 S1 s( b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0 T: I6 j9 E/ i$ ~2 v
“對呀。就是我幹的……”: @2 Y$ E. W2 |% c8 C

“為什么沒有實施？ ”0 K( }0 b! r8 a; X1 X8 X' }! d
. }. [* c+ x% t/ S4 K- z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5 b6 N0 L* L  j* {. w
“沒想到什么？ ”
2 P& @3 U$ U7 X$ p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3 [& W6 m( ~" F# _  f: L
“你的？ ”4 @8 a) w" e; Q# Q( y9 j' t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o/ P; o! K. v& ^! F2 @
* F) Y  p" u" ]# ^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Z( D8 u& D; p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 E% ]$ W7 f2 g3 @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K$ O: l+ F3 I2 R/ x# B% v; S$ S
& q: D2 o& B' w" }: Z
“‘深情隱現’勝了……”

“對。”
/ O  m9 d, g! g; B# h  C2 q& J+ j: \
“……”5 L$ l: p# w: M) d( o5 b  e0 S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X$ |! U5 z9 ?* i/ M
6 W, B# H7 k8 @$ n/ S5 q1 U% f
“原來如此。”' l% ~5 ^; h5 s& @; j0 j$ m3 z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d7 P. ~( H! C7 s$ s. b
) m6 J1 }: b, c2 G3 u) j1 n
“不。”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5 U3 V& A% X; e! Y* S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消滅掉也無妨吧……”

鬼小聲嘀咕道。
. N7 \8 o) D, Z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 t& u, u9 h7 c3 K, R

“嘿。”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Q! P- {, u9 S. F5 f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u* b, D- }4 b- k! [: I; x
$ [2 F) ~0 Z* W6 e: A4 b( b
“鬼附體啦。”4 r+ G3 y* v2 O, V* J2 Q
& g1 ^3 w3 z* L
“鬼？ ”% F0 |2 v) p8 w8 `$ o8 }9 A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h5 p) M% Y) v0 R! {3 O( b. _3 F- l

“忠見呢？ ”
" K) p; X% ?8 e: L2 d2 ?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G1 Y2 ^1 z" o; v& i5 _& k: {

“晴明．鬼呢？ ”

“走掉啦。”
; d3 B  Z& P1 D3 \
“走到哪裏？ ”
* u* ^  M0 P6 E* n" i1 N/ T8 W
“哦，去哪裏了呢？ ”# N+ l5 J! Y! t( l* n
, f# d, z" g+ L! C$ w2 ]9 P
晴明喃喃道。! h* k/ B2 I9 j3 t7 ^9 q

結束6 Q# |. z0 {+ U) U. p
/ f) _( f% M% W
“竟有那樣的奇事！ ”
% j/ ^0 W% H5 I) W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x( ]$ f/ J$ A' s2 Z
1 b1 `6 \. l: K% N7 n7 [1 b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5 ^! K1 }- w. h' n) G
) \1 c0 h7 K; k% T/ ~. J" C
“應該會出來吧。”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 W- |% p! L/ v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 H! W! W/ L7 Y1 y" `! ?+ b
“是啊。”1 T8 O3 @' n2 z' B" l0 |7 D8 O; o

晴明點點頭。
" h- r1 R. R4 G6 a9 R- S
“要去嗎？ ”
8 S4 J# F/ s; \* G& p
“走吧。”$ j% N8 x9 Z! ~' e  v  C
' g( T0 E/ i* v
“走。”
$ s. Q% f' ], U) e5 `. t9 O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3 ^) `7 H- a, A4 |: `/ u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T7 k5 P  z  m' Y$ i

“是啊，他喝不喝呢？ ”" f1 t0 u) p! E; o# ~! l
: q3 A# T* W1 s+ w6 x. [1 T! Z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X8 Y4 b& o' h

“月色好啊，晴明……”
7 {/ r8 g0 x9 n3 ^. r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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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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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1 `5 U; F- l# E0 t  a* f
- M0 g4 N3 P4 ]
( k  Q+ P+ Z( N$ L. }7 X  l( r
4 z. H. l( t  }% m
一

櫻花盛開。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 V7 z4 `# y- C9 I9 O
% H: A' p1 K2 N; c# M6 n. ~2 Y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3 D9 O: w; q1 X, s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X- _  e# U/ w5 y
" B# @0 e# l$ R! M! [- ?  G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那是夜光杯。% g' {% G7 ], m9 P7 [' }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 ]- S( q$ x
$ m$ P4 O) G6 b( _0 J; `( Q. m! ?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5 `, f+ \; |* \! H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b% S3 T  |1 Z5 u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 m" K4 j8 U8 J0 X" p
“晴明啊——”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7 B- K3 {7 y/ ]/ W
% V1 }5 p" B, j7 ]5 b0 Z
“什么事？ ”: Y& G1 [2 D3 x! i
  H$ L) ^; B$ l. R" `$ W) X$ x8 ^% K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 C8 ?- D' G5 f5 k' W6 j  S' G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看見什么了？ ”# |& W+ U0 P" v" w& J, B4 `" S5 K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9 k( Q) _% F' Y) ^- r  Y% U: Q
“哦。”
: c7 j& t" l4 q( S5 Q
“你沒有看見？ ”& o8 }8 j% \* W. a& T# p- X# x8 y
, `+ ^; j' K& q* y
“看見了。”/ \) j2 p- O# Q* t9 ?" W1 h5 C  F
0 l5 o, V- a  E0 j. B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Z* J# i: Q) ^. w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3 T/ V' W5 T) W; Q/ y1 M1 h
“沒錯。”* s& C5 ~, |' y. u; G0 h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 }! W: {1 ]* O2 G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 N; d0 E6 e2 ^( o7 ~+ b: w! E2 w' Q
“噢。”
: S- Y4 ~# x. i6 {) I7 M7 L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 S& v' _  f$ X5 o1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 u, i! Y( L1 F. V% R9 F, d8 W2 Z
“然後呢？ ”9 M$ r8 K2 ]. t0 n1 J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5 \/ D! u0 g9 k4 X
5 C' o8 e, K0 U" [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0 j6 y, O2 d) T
“倒也不是沒有。”

“還是有吧。”
' \7 }4 }8 T& L2 D1 T! q, y
“有。”
! e: N4 C; R0 s% p
“想了什么？ ”4 d8 k0 U7 q! U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1 L- T" G6 o  i& D( c5 b
- }* i6 b5 l1 O4 k/ v: v
“你說什么？ ”( s0 D. T: V4 y$ I/ g( R* P5 {
' S7 {0 S/ Y& X, v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 _# k0 t6 X& u

“什么？！”3 t. t7 H3 s$ v5 L5 U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1 f% a6 P" u) J; Y% F" |$ R
! ^: A7 Y! j" I" i2 v7 F! @6 p
“正是這樣。”
* V; a9 z* g  ?! ?" w( B# I8 g
“我不明白。”

“聽我說，博雅。”0 k; u# O5 j7 q( x  Q  n$ W
* u7 [; A! q7 X, x4 t0 z
“好。”1 ?7 F2 ^- a' s7 [' M7 u' N. {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 k" \0 z- C2 r# M
“嗯。”& ]9 I& l, |. S8 ?
- d, d1 I6 V% \2 Y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X) q2 q, Z9 U  H0 M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P' W" v- Z$ T8 O, N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8 G) G' c! h0 U( L# v

“聽著呢。”# w/ [5 ]- W8 p- w
) D( j1 S( c5 B9 @. q6 J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8 z( ~) t2 W. ]  d( q

“美？ ”9 K: Y. R$ H+ t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 {0 S# v1 [+ r" T" n" J9 X: k- @: l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5 O( x6 ]3 U; r$ m

“會。”- C* j! _, {, {, G( R! O* L2 E
/ V, L2 Y9 n: n( }/ V% S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4 q+ P$ K5 \0 f0 e0 E) i
( e' @& N# g, z9 c( x
“那是當然。”
) |# A0 z) g& j& n' J- k* X; e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3 D0 A, k. a7 h- E" u2 e, y

“在哪裏？ ”' N4 X' s+ p; {! y0 i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0 w) G. E* H4 f( d* l7 A

“唔，對。”& d# ]2 B# ?0 `+ R, m4 r& K' N- Q0 I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2 F, W* T& ]0 }4 [5 O
3 ?3 Y; \+ D) m$ _+ D
“對。”

“美也就是咒啦。”

“對。”
! o2 r' C2 U* ^1 h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_9 R- }  }8 C4 B$ }# |
1 v' g/ U4 N, ]) P
“對。”! T& e! Y) N5 p. k6 P7 M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U2 ]  r& C9 {/ `0 v* ]* \

“你說什么？ ”7 x: W6 h  r5 ], C8 {4 u' c' J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0 h7 N' K- M6 S8 O9 W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V4 Q3 i# q' `. @7 C" X$ C/ j& b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A1 S$ L3 b( d1 Y3 {

“……”) G+ y$ d1 K. N7 |( f) k+ ~' S
' a1 p8 V7 R  w3 u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0 J1 S8 I( C) L/ `8 g
- l3 m( L: d9 b9 X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0 ~1 h8 e0 u& i$ X# Z
“……”
0 y/ R& R( r6 K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 `3 b" P5 T& J# b& j% o* s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2 S# w$ P# B4 ]7 z4 a

博雅泄氣地說。: q& s) q6 a) x2 h

“不復雜。”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 J+ B/ `& W( E4 p, J
“是嗎．很奇妙嗎……”
0 x4 Y  m; m1 D  {5 N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q) G7 e8 n$ b% K8 Z' W- f+ S" A

“喂，晴明，你怎么啦？ ”: V* G- v- Q) N6 Z8 T
% }/ _# _. n1 D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3 s8 S7 |5 J2 E# r4 Y( v" s
7 c; }9 [9 y/ R* L9 D9 I+ Y( C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i7 w/ W6 y) d( o- b' R  P- I) E6 G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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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4 ~1 v) C# T/ N' P% \) ^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3 s0 n5 I3 @, f3 O
4 y+ Q: g2 R1 B! m# T
“什么‘是這樣嗎’？ ”

“櫻花呀。”
7 z$ z' j' A2 i- I; O* A0 ]  K6 h
“櫻花？ ”1 A( Y7 c) f# N' z
9 c. k- g, V* J9 Z, f  L" k2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r# r7 I3 y. v1 Z6 G% w
) q& W0 i! H, }: z- _- y. t3 N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W+ H& g# ^0 C( v! v4 s: O
8 |9 d2 q% s; t% `
“什么是我的功勞？ ”
6 T6 d2 N6 R+ O* b, F3 {6 d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5 b) Q! f, |8 s* K% K

“……”
) x/ d/ a% n5 {2 ]* H' r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Y# d$ g1 p2 b/ K- ]1 x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7 S$ K7 x, K8 T# Q
“晴明，是什么事？ ”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0 F! {, r4 ?; r' Y2 w
“什么事？ ”( h  M; f# |9 Z, b7 r
3 H0 u+ Y( v- ~$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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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3 C7 N0 t" N2 X% b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5 @( ^; s2 R& ]1 z3 b" J% y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就這句話？ ”5 j! d( ?5 ^- h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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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呢？ ”8 k# s  y% ], J  t5 |1 k1 j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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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o" O# |3 @5 n* |

“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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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5 W( t  p& V4 |+ C" U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 g) l% G' F. l2 J; X( e6 Y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Y, w. n( J$ \) \
1 e2 A* ^; A2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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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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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 _& w6 p: S' F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x" I7 ?0 l# S5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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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3 ]8 F0 S: O/ S. |6 x$ \% a  Q# u!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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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4 I) ^% l, p$ V8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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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2 W' O. `0 }" s9 g7 M7 I
“不出所料。”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_$ a7 I: s. X'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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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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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西。”' P0 p2 H! A) t5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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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2 M, B( ^( B/ V4 M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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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櫻花？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跟你說的一樣。”2 j& c4 j; b( L# V/ {" u3 }* L! x# Y" R' ~+ J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名字。”4 w( x8 E% b9 O1 Y0 A

“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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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c6 _7 f! f! x* x& P4 |/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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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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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9 [: A3 N- I- {8 P/ C+ T6 k

“為什么？ ”* f6 H% j- \' q+ C* ]8 _1 y# ~
2 G8 s2 \% [/ y& |0 H( Z/ [$ n3 I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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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3 x* P* j" N+ v% ~

“當然有。”& b! o! b; y! q/ H% U+ [8 m4 f# R+ z
: M* Z. |7 c, N
“是什么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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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 W) h9 D. I. t0 g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B: b; E4 C

“說有也是有的。”3 a* \* `1 s( E2 b

“發生了什么事？ ”
2 V, g2 \4 E; ]" f* b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O* S* a1 v8 I' d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d5 \( G0 }( H5 n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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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先不管它啦。”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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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c" f0 ~- U: \: U* G1 o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N- I* J6 m' r( P8 f

“為什么你就不行？ ”5 a* N/ o4 q- A
5 t7 V- W5 t: }7 t8 i+ P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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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0 Q7 t  {; k& f  F. V

“晤……”) ~, Y8 p! @) M' n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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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也好。”2 k5 \, P8 K& j. `( F; @# a9 ^$ }; ?
( r3 G1 t  J& f+ S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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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動身了嗎？ ”
1 `- O& `7 N+ N6 a5 H. k- Z
“走吧。”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j) \( a) w: C0 G

三/ w$ |5 p( p% F) @3 T: B
# s& {: i3 E5 L+ J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 A" M$ u0 r+ A5 y: ^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1 @9 a/ B, B( o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 a! O, y& \2 }/ C' A5 C
“噢……該從何說起呢？ ”9 Q8 d0 q+ ]6 m. `" `& M+ W' a/ R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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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從頭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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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t, {6 ?/ C, W- Q& i) ~! Y: f  z

“究竟是誰呀？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然後呢？ ”3 S& i( \  \0 O  P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5 k3 e# G6 W: b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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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r1 G7 x+ I2 p) ^$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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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J* Y" |7 m" y  N#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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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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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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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4 g6 u) J0 Q, r
6 R: o; W  O" z9 G& C2 ^
二人琴瑟和諧。4 l, ~  K1 K* R, j! ~+ W+ v; i
" P+ a' k* z2 r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N" x, ]) s' g# J* `(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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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9 x' U( x& S%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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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O6 V+ @# n0 {. F, k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6 k& K3 N( |4 F* }; Y+ ]
6 O: F5 ?3 A7 R6 V8 w! c3 K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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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W0 t9 p2 `8 A2 {! I! E; s
4 G$ V! N$ R6 Z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很遺憾……”6 c7 f& K" h0 `. a

智德只是搖頭。+ Q, N' T5 Q% i- g. K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2 W1 M# R- R; _  e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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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9 [( f0 E( p0 I" B' p2 f

“好吧……”" ?4 [5 ?6 j1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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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8 r5 G0 T- E$ ]7 f. _% o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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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3 m' e% K2 Y2 o7 H' i3 ]" u0 S/ }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3 `8 W5 |1 Z8 C% o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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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5 N3 S0 T1 [5 t+ A
5 L/ q( r$ B5 w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今晚會來嗎？ ”  R9 z' N2 }* w
: O2 X/ J) ?: Q# Z8 f
“明天會來嗎？ ”* P/ ^' e) U. y$ T- a( n' Y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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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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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越來越近。9 ?6 b+ Z2 h2 A6 h$ h$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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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3 W" `$ D* n3 i8 k
5 l% p" d/ w2 J# B
笛聲更近了。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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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O! j/ j8 l' m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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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D3 l4 N$ e  I2 l
7 K3 w+ P9 B/ V* r" x, ^: k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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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r$ P+ U  A# g+ O

“藤子呀，藤子……”, R: V% I/ s% D5 F3 r" B! x
6 C, O2 `8 x* l( S5 h( ]$ g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f' o7 K# E  u, Z) v" A0 d7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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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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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4 J& f" C! @1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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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2 `7 A# @3 D0 _2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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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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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 `' l( }' ^6 V: u/ Q4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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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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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M' ]- [: _* p%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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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3 P; B0 N- P6 ^3 O  N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7 t: T0 L1 s. M) W! i6 h: u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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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噢……”8 i4 _6 @$ h% @+ w9 {0 U5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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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 T3 w' E, L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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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q! }& U  G! c, b7 Q0 u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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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C+ o# {# \! N/ a. o9 v7 W4 [/ y

藤子被冷落一邊。- \0 }; l8 t+ N9 Y1 |( I1 L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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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 v, [' a4 e  E+ ]; X5 r2 x9 |& f

“原來如此。”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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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W( a0 n3 w7 p5 v3 l/ c3 ?

“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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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 g' p0 k  v6 l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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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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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5 x9 p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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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來了？ ”& c0 ~, g# n* r1 j5 x+ p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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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 d1 w7 A( u' X9 H$ b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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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M/ g2 R; ]- V. s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W9 X; s1 b$ A1 c0 c, n  ~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2 c( q, w: S; j) U& o! _6 j, C% O. r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9 X8 E. R, K& O. k+ A. P1 w4 ~4 J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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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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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五# E% e9 V9 @% A+ R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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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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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2 ?8 I% \& I( t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P- x  }1 B$ e1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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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W% B! Z3 R. X  X: p7 }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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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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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博雅問。

“式神呀。”* L( E/ F5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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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幹什么？ ”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U& O+ k+ h! l6 e& T3 m7 q

博雅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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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 J" V7 f+ l% S+ l

晦暗的房間。0 \- @' W# T; F6 X3 g6 A5 e

半間房子是泥地。4 `- g2 v5 z! _& d, q1 G* v

有一個爐灶。# o4 W% Y* o# `$ {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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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0 @& E9 o; l' G7 N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d. E$ }  j  L$ i: N, W: T( Y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x! y9 ?: @' J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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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0 @& N, }# d5 y% w, M, s# d
: Y4 j. X  w3 W1 Q6 L) |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 s  J! p$ m% Q3 `

酒味彌漫屋裏。0 L. r* @! @. D, R# o
" o4 x& o. X5 c2 ^& [" G8 }
“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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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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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6 K* Y$ @/ L; h3 K; @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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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I( v) G, Y4 E& l- S+ w4 \! R! @; D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g+ D2 Z& [1 k5 Z. R3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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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O8 {& Z' f/ q' s# p* ~+ Z, j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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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 d% C* r) V  G" D)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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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H( e6 T) y9 T$ u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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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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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i1 X' D4 \- c+ u% g! V/ H  C8 m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4 v8 Y  d% z0 a* X: @# x3 h. g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E9 D' L2 y2 D- J% }+ x"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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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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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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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2 j$ J7 ^: c! D& O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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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s  `* O  t$ m- x,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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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8 R8 d; N2 a3 k9 q# h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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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7 S1 G: ~, Y* s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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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t5 j4 ]+ j# m" f- [$ L! H. p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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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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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道滿哈哈大笑。5 t+ u9 z0 l3 B9 V#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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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4 k4 q7 \8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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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我們要做的，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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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3 D0 |# E-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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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1 U5 P; o$ X! w: X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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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是說……”5 v: N0 ^% X& D0 n4 g#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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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M9 ^) `- I* k1 i- o6 @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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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4 R' ^# ?; u1 s. X6 F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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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_' t* C. C9 i3 W; ^. }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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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G" g; {+ y- m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o# S1 i7 C8 p8 i$ x+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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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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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i& t; }& P,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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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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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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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R, p$ }+ ^" r* G4 H) `, b9 M4 D7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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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C+ y0 ]2 [  \& Y! J+ G/ x

“行。”* t7 s9 E4 L8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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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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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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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行了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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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3 _+ U; u. x2 T* ~  @3 ~( b- f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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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7 _! D- U& u- ^3 l: o! U+ N; t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W6 ^+ k+ \; X6 x. J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f& J; z) \( e5 t4 s

六% z! v5 }! A9 B, f+ j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9 a' h# m3 V* ^" X! Y3 a

“請問——”- ^8 }, r+ T- J$ B% E; _" n

晴明向藤子問道。5 Y! s7 ?$ }  ~+ w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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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z6 f/ W2 M3 @% C. u

“給了頭發？ ”7 t, ?. S( `7 X  n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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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K1 y& F8 e2 u+ h0 A$ G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他是想要。”. `9 k% h, P9 R( Q( v.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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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給了嗎？ ”

“是的。”1 W6 ^) N$ X/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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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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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 l1 `5 [2 O( w5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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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5 @3 {  G# O) Y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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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G- a% r; l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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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O! z6 f* o. {0 O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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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0 `* M! q! W& R2 J: ?;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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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七  R( x7 C, S0 Q' F, ^8 p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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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S5 x3 q. f6 y2 s; [5 Z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6 L& w; n: b4 q4 {8 p: v1 t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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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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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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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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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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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e/ y2 v: l0 F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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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0 u& C8 A* z, j  f- r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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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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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8 u4 M) m( l- B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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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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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最省事的方法？ ”9 j+ h5 U; Z. A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6 l" \2 I. a' Y& f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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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7 k' g6 a; k* A3 m

“怎么修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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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7 D8 h: q5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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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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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M# f3 F5 E( W2 B) t1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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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o1 G) Q3 S; L  G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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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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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7 l* b* g4 W2 C- b& N( o. E1 Q+ [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u' S2 }  S; H. j; a+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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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還是不明白。”( f' n, T3 i" e1 e& Z  q- S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真的？ ”4 ~  t. u5 y9 z$ u, R# }- C' j$ B, P& F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6 z' H, S# p; [  R

“哦．在我懷裏。”2 s* S$ c( i$ |8 j9 T0 ?' w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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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0 b- d# n( I  ^% T8 V6 t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i- ?6 V$ ?7 J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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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m* K2 o* f& y! {' j

八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l5 V/ u3 i+ L2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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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P3 [, \' P5 }% I

“沒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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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2 U! o( B+ ~% |( |% z2 i, j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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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0 r3 Z; c% M* c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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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x! ^8 X9 E/ Z: t; g$ Y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q9 p& l( Q4 K9 O+ u1 k

此時——“來啦，晴明……”

博雅低聲耳語道。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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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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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m7 s0 t7 s  w$ j/ e4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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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 U- e" e& M8 {* g! {. ^2 [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_' B* F8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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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M4 D9 @! W9 X& M  V* s% |; Q% W5 s

接近了。7 [6 @1 z& T* m, {, z" v( l2 [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t8 F* u) @# L/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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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5 j0 P% ]&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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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6 x  G! o. E- Q-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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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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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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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博雅！ ”/ A! D) q) V0 x&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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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V7 ]% V. l/ u( N# C/ i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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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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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d. W7 D0 a% X. k' g1 B" m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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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S  I0 N) f# i"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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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l5 _- k, T8 b( s/ m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U0 x, I. B# \$ y- h4 h+ I

他臉色蒼白。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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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 @" Z6 O* `# ~# c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H9 m4 l1 i& S" `/ c& |' z3 c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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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R( R) e- G/ U

藤子熱淚盈眶。9 n* F0 R" A* H/ l: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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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4 [1 i4 y( Z  H. o

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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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4 `* D" |; _6 |3 Q3 c! N0 U/ i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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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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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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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1 d& a8 v' R& F- ~3 B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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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5 v" F: g& c! R9 a+ r4 m  [  E: L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您吹得真好。”, V* N  G8 ?2 w4 U$ C( b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q. I5 U8 D: N6 G+ D4 w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p! x, z7 f' q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0 T# t' P' k  v+ B) |. j& _)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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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v( k, g, G!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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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l3 R6 a& V* P; k* Z9 V

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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