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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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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3 ~" K. @2 m, n9 N0 \
! v+ U3 Y+ H2 P: w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F1 T( M- ~; S; Z; {! ?0 A$ ~1 I" J
$ a& s) @) I- ?: Z" S7 D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4 R0 t% g5 t, P5 P+ C* J9 E; K, _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l6 O1 n* k/ t. n- H6 D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3 |- J' C6 `4 W6 Q, v7 s2 g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q- L& ~5 s+ T8 F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j+ T, }& g6 H+ ~: U9 W: ?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4 _( M7 G% S- `+ U  t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B# t6 Z1 @# l+ k+ O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 f( e' Q/ }9 _6 X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e$ `- h/ m- ]' \) X% E; O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7 a: x3 F9 n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x/ h" `+ z# f" B% \5 Z
- s7 e' V$ t8 h! F. _/ t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Z6 k5 X8 G& J1 ^0 o$ x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u  }8 z# e, a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P, V2 G! T6 u- W. {
0 t1 [* q. t4 g* e" C* O! s* }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3 A" r* {: s/ N( N7 C7 s6 k, B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F& b% f( K$ F- E- p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T% y5 O+ u1 }* t( A: ?+ s  D
住。% M9 S& @7 X. n5 g) x# }! q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i/ e9 x: b" D& b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R9 d2 L+ T9 M0 z
% k% k- C9 M# ?2 v: V0 U1 f8 m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f0 T8 A3 f6 H. g/ O
$ H5 ~( I- M% a, A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F& `# [$ n2 V6 R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2 g4 p) ?/ d. Q7 t3 L: w! H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d' }2 {) _# ^1 I8 _! L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8 ^1 `, B" U7 K
第二個變化是…
4 J& q: `; S" n- b5 o  N
我遇到了鬼。
1 W3 m& ^3 B: B* E# ]# Z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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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q& L7 w- O+ f6 _' n9 m( z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1 }  c2 K* D" L. q( t. T6 l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0 h, Y, Z$ j0 y: S! i) w' q$ q

" ], l  b1 J/ o* c7 C1 }1 v3 B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M/ Y2 H& m3 o7 `" b; [6 _
出門的好天氣。
3 M  V  |7 P8 R/ d- b8 `.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8 }5 a" A& J0 m# q$ N) r
扔了。- W& ]1 @2 h; |; _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4 ~& t9 p: ~# _3 f7 U% |5 j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8 \0 `( f6 j% \% D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I! H- r2 W/ H4 L
也不會知道。' ?  Q2 k* g; o0 ^6 U/ A( M2 `
# D+ |  }# x. h; x/ S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c# C2 p4 B+ `# x4 @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8 Y$ T9 d, w# o0 a) c+ v9 W+ d
。, ]- o+ H' X0 C- W$ T. K; q# Y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4 C1 [6 j! R4 W8 M9 e
去辦好了。" z4 A$ D  p9 M8 Y; F. `! b) _
7 Q5 `; v# T; @+ p" Q" ?1 M
「小司。」
/ ]8 \7 ^% J* Q) A4 B: o9 d8 z! o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g( B  L! U) M, ^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E' h: ^: Z* A) ~, D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P( u2 z" ?# a7 U. |9 U
" B* R6 H  i: q* Z' g( I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4 d0 E: O; Y) F8 j+ m( [/ @) E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G8 V* f8 {# T4 W) G0 R( v
! H3 _- w7 d7 P" S9 |% J" l& q! `+ M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D# s* N. u3 [( x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D( F$ d7 u! ?+ D
; ^5 ]$ I* p+ ?4 k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m  j% j9 ]$ s; I2 o, G/ x
$ S/ v' }3 X( [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h$ l- f4 m/ G2 ^/ S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V. }% V; m+ |
- n( y; k& I& T- P. u( `3 l8 Z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4 ^1 Y" s0 Q9 f; p# e; ]% P
/ q1 E8 I- d7 p! v6 l2 d* b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P0 G. j, t" M4 D  ~8 p% j
9 l8 D) Q+ f5 v3 D4 B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3 n' S- h+ [, P+ F8 M% u0 {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 z  [: [0 a! P0 i1 w. f& V) ^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c7 |+ A; }# @'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 I. L: y: a6 V" [# n6 R+ F+ e! Q/ i" P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y9 y& l4 p/ y1 Y) N' Y/ ^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x& p$ t; c+ W$ a$ L, I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2 ]1 S; E) ^/ f& [# O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3 ~, y& g+ I0 X1 n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J; S, M& j, r  R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X2 b2 o2 U) V; N: }2 n* z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9 J5 ~% ]% J$ G4 [: U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5 F2 J9 Z% K2 q
  V) q) J; y; d& B5 G$ H0 W
突然滿感慨的。
; ?7 _% h, g; L2 |6 k9 K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2 `5 w* \. U) f- g5 c( L
3 M/ |7 I3 x8 ^( m1 R& w' Q8 a( k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I5 H1 j% A, v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q, m5 N" d1 j+ ]/ h% W7 g2 ?
  d2 A- R  I5 F' S& Q+ R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f) \, x" n4 C: K& b* e, U& s0 z
1 N* R7 a3 n1 x, v/ C+ v8 ?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Z% H  m; g5 B/ F0 y8 ^1 S- V0 h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8 X* J$ Q! j0 e' I8 o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7 M2 U# e" M! g9 D, b. @* B
. H4 r' l' t0 O6 s" P& s6 Y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0 O" P- b7 d) Y0 M
+ w, k  E. ?$ `+ F  Q: \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X- v3 W1 ?# c. j/ v3 z) b+ ]0 e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d5 H  Q) F  M' m  L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6 B3 O! N8 W. D/ Y$ _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9 t0 E- i4 _" g$ @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2 c- \5 `& ~5 \0 b$ {
7 T( M5 L% r4 Y" O$ z& v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N; w( ?# O8 j& f$ a$ o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z$ R2 S. X9 O' Z3 C9 m: \
1 H' P- W' h( |, Y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u3 k" q' H6 x! r% }
6 ^# {: u. f( A2 [, b! w- J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 f2 c/ Z" r- u7 M+ e, ~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t$ _* R' B5 ?  y  p' z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6 O) K3 {! O6 b8 r  J+ s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 t6 W+ l( S% e! a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r2 W$ o# D' w3 n: {( S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R/ O% f: s- @. e
& M8 I# Q6 A8 Z, F& ]5 L: f  `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V: [" t# _5 X& q) b0 H% Z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6 P" W7 z- h! s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_+ L! T3 [0 }6 }- V1 ^# Z; D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 L) r# F" X5 K. D# n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q  M2 f, B( v  \" |' u: j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4 m6 ?( c; u0 s8 X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 W: J! ~8 O) ]- o* p2 c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7 {. Z5 y; z( ^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 B3 V9 r4 n; y! F. D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4 u5 B  A/ z, y: J) Z: }4 ^. M*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7 @- G2 ?) }1 |4 Q1 w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5 P1 ~" B; r. v8 D- Z9 ~, p
/ y2 e$ f5 p! s3 c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 r  T! w4 f" p* R! [
' S/ q) {7 m6 I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x* x1 \9 }) f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F8 K' l1 I, L* U5 [2 W' `  Z
有嬰靈嗎…？」2 z( B% ~9 M( I7 {1 }  h; y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_- L) H2 u; H' K: N

/ U5 q, z' ]' _  j) \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 t* \' a4 R- g  W4 C8 [6 M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w$ U- g- A. s7 D: |3 {$ ^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g- T$ J" e+ C: R: D& X  @) J. m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 F, P- ^% T4 R4 G9 X8 Z4 g, ^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7 W' ~  Y& v. Q0 Z3 T9 L. q1 _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0 l) G8 F2 T' o- R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V8 k/ Q' M8 w* k1 v: L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 A- C' L9 J8 o5 D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G3 u/ K. Y: L3 J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e) U' A  g: U
去。% _5 m2 @: J7 F7 _, \+ u) ^, w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4 O9 I' N. p* H7 ^" C* b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X- i: j3 ?. }! w5 N# y8 [# x2 b! r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2 G) c! o% h& N; [8 d3 ~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5 c9 B; H6 w) a, u% v+ \' N
! S' P, O' D( a$ S& o+ |3 ~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y2 {  m; w. K4 U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i( ~7 _/ J* d! U+ e- h/ |2 L+ J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2 k0 x: c+ M0 R5 B& Z( |. ]  `
7 z+ {8 b6 t$ w9 H- Z6 O  X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 e; H% o% y- q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G( ]* g- c+ w9 }* P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 m6 F# L. Z% G) ^8 D' ~& ]2 R( u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x0 P! c0 m% u! y2 @0 u& |9 [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 c. [+ E& F. W; U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9 ^5 c& V8 K3 G( ]- X& w. Z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2 l- \* V$ f% i4 |" e% u6 u# Z5 e6 X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6 I5 g8 o1 y7 g2 x2 g: g
; a9 |8 X) y/ D1 C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9 \& S+ N2 O6 @* c$ J5 f
。
; F- V3 [* e1 w! a0 X( R8 Y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i$ _' Y7 H  M0 \3 ?0 z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 v" D) I2 C- Q+ r7 n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1 @2 X; N7 y/ S# V+ ?
  }6 F! J8 j: o1 H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w6 I; J, Z; `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D) A" \3 s7 _1 z. M$ A4 }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6 x2 M% h- Q0 ^$ s1 b# O, {' e% L, O2 B0 d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g5 W6 @: E( o; u+ [. z
! ?  N( }5 o: a9 i/ J0 c* S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6 n# [; A" Y! o8 @) m) X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 k; j5 w# C# w# C! M. |; `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1 W* Y. ~  w- K7 K2 D& E$ x
+ ^0 ~8 |0 b5 t- Z5 B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5 w! f* J# T% z& _4 f$ r2 ]
& i* |4 f! N; d: s4 l1 d
6 i5 F3 u7 m# K& v/ K! R4 i0 M. A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  b0 L: q: b  v/ s( O- N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 w; U, `* I9 ]/ P  [7 o) @& B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E$ H$ i; t' A# E7 H; {5 Y' \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Z# c7 k2 Y4 Y$ P$ G8 Y, ^" {4 t
, b' B! j) ?# C0 e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_" l1 \1 a" k6 r- j& J6 c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t# n$ J0 e+ Z- X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0 `$ [6 S" W7 [, J$ d% F+ y
! Z- `& ]9 ^7 }5 j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8 [: J: u0 T6 B. B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y' v  Y7 M* }" a( H2 k0 z, E6 J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Q! Q0 C8 m' k% D9 m, s3 R1 N/ Y# S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E3 W* d$ j" W$ j" u' A! h3 S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2 O1 a: t, u1 u/ ?* j0 F& [3 h: F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A! {3 G2 S* t. S& C
盯著我。1 b" X  M1 o' D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2 x3 _3 L: @. X& n/ F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e: R7 C6 O- o9 w* R
, H4 E3 C- _. d* k1 C0 G! V: q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9 {, y2 g: }; \# X" X* U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 I. s5 ^/ ?! c: _: s+ @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2 Y% ~  ~* k, G. M
字，叫做「草船借箭」。! V7 K0 H0 ^( C; U
. i$ T- C: ]4 T# b1 D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b8 p/ p2 g  O4 t, G/ P& x2 O! ?
. ^" \7 s9 f, a" e. S* C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 W0 y3 s8 f, N. x' O" \3 p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o, x! ?; A; }+ \6 M
媽媽上香。  r$ s5 Y2 q' Z& r6 A
! N, f  W3 W8 }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4 H5 f1 N- K$ ~% J  b" a9 ]- H
- n8 |/ k* Z' F6 p% e7 v* E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3 r. V) ?0 m2 y7 [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5 @5 _3 O6 D8 m5 x3 L
。4 V$ w* T6 P' V8 |$ k8 `1 j  C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5 M/ `, o4 a% ?: i/ Q3 ~2 r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1 s) p* @5 s  G9 M" g8 K5 h1 i
; G" X( G8 ]- o4 b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 _2 S6 u* n& D, w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9 h0 ?' T! r3 c( f5 X; L  v, f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0 w2 W3 X! I# y% J3 k* T, Q( L/ x
" m! t& y, V- W( \* M)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5 z3 h" P5 x: Q( T+ ?. \/ u
$ G$ e' h$ v9 a+ |) X# K( q9 I
她掩著臉消失了。8 E5 w& M2 R4 ]& B& y8 O
7 `3 x4 \4 M0 S6 L: ]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9 n5 R, f1 _2 G+ }6 n2 B1 A
」1 Q! K7 m4 T$ u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n0 t( r5 L8 S) ^) X) G6 D
以還。. c, }0 b! ~; a  [( z9 e
4 _3 O* C* I; l& s: M+ X3 n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 B7 g/ ?1 |$ }/ B2 _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_' Y8 {! @! w2 v; c7 O! J
! O7 Z7 X3 R  V/ U9 q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8 z6 D7 U" U  g$ e+ _5 G8 s) A
6 A  C8 V% ?% Z) H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i+ L+ u1 z: L' M* S$ c3 z: J+ t9 E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4 H& J; u8 L! d. P$ o; `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8 I- I7 ?" }1 a+ H" t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3 p7 r$ M( }- C
聲又一聲。& |8 t5 ?: a% \" V0 P( d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A0 g  n8 j2 A* E2 q
+ W2 s$ Z  O3 Q3 R) u( ]4 o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5 g& d& H8 |. v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e4 O* q3 t# T! l, @) S3 \
7 d: O0 s& I- Q' F% N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 U! S  y& t0 z& h4 T5 W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8 W' D4 J1 U1 Q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7 k9 f  y$ o- j$ D
救你？」
9 V/ E, s5 @! r7 K( b9 ]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2 X; G* Q$ r2 w% P7 H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1 r( |  u# S% A; p8 _
的讀者。」# A8 s9 {, Q  B! k8 _- x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7 `: B/ @' \: V4 ]7 k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g+ T, |, y* _; y& @+ ^, |
/ k( B5 j( ?: T, h# s4 s7 p% O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 p$ Q# A4 Q# f$ H
# K* S* v$ t+ m3 s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1 ^% h% }4 z. n" G2 t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C* Q" C- `! a" C4 Z6 N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3 i2 T5 a4 B- c2 s3 k  @
; k1 N4 r: M& U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d* x. u& g: u0 {: Q2 i, Z
2 U1 ?# J" m; k' H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3 x! n. l# ~6 |0 R/ c, b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 t2 B* z6 q4 C5 Z, {; d5 r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n+ V2 p/ K8 l) m& x
5 U% ?- X. D' x9 l6 e, o4 z- R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1 e+ S+ i5 v& h* c, y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 U1 r1 b! K2 q% i4 i9 e1 T7 q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 Y5 l9 Y* L; [4 W: I/ i

我又吃了人了。/ f* y0 Q- {2 K8 v$ q
8 P1 o+ V4 A9 S& s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I  `! G; I# |4 E5 w: r9 C4 d
* X! b2 z- I/ G0 |+ v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0 j) U! n- E9 u$ t! J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7 j+ x8 D) p* P, W4 z
- L: u; |( l' ~, T( O1 j  c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0 \. U. s+ I* s3 N2 u
$ H4 m. p5 f: g7 ^4 A' }8 }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0 C% R! u$ Q; w  L$ }; T! a: U
, N" @4 `0 Q* L% F1 P( G  v. P" N, ?, S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 n2 }! C; `9 V: I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P2 u: v1 {; l, C5 q7 r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 p  O( x5 m9 r; ^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h2 k: [; j" G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 f% f! w) s: ~8 R! m6 j3 m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T6 l' Y, G3 m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v0 w2 c' [0 m) D$ ^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3 C, e; G& E, T* D# g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9 U) H1 _! z( A+ s# X8 m/ |- \! t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0 R8 @* n1 u& Z9 F# K& j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9 V5 b9 _( j8 V1 \7 S  ]
$ O2 _5 ^6 a3 o4 n" b$ ]
咯咯咯咯。
4 w- Z( P1 G. O0 e0 z- t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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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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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1 i& K( A0 ?/ {; Y- n  W; a
* b" z$ p% t$ U3 j- v; ~, j0 r1 u$ g
2 |, g. P. h+ d, p$ {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Y( W& t$ X- e* m) L" J* v) D+ S6 f
& h& j7 [$ c9 i0 A! i" [- g# L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f2 {7 M# L6 X/ A- X3 X$ K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 d, C7 O, B1 i  y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7 T: [; L  g0 c. j/ Y0 E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 y$ J% Y" c, ?+ h7 u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4 n+ J6 O- B$ e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f3 T9 f$ T" m4 S  S/ j
自費病人。& T  T; y/ X9 }5 |6 [
! M( f- ~( B4 r+ t9 d. `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G5 o! R3 p0 S, w, m5 ~- r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 X- `& o( [! n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1 G6 H: B4 ~. M0 V1 C6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U) D" ?% N1 k8 P% S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0 C* ?& K, }& {3 m3 M% f
( Y3 S& K; X' S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 D! {; {$ M/ k1 r$ D' ^2 t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0 |& {$ N2 r3 |' l2 h2 J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1 e) S. H( ]$ F8 [& `/ A
$ u! h# v; y" E+ q+ {( r& h# p" c* f" N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 W, v3 [1 Z5 z! n8 e# s7 t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G  S$ a! Q* A6 v2 @; G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H4 R* ~9 f) }; S4 ]  ?: z9 I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7 p, p2 K- |+ n- p4 d: j
對是我的天敵。
  q; z' z  D* e( L: r3 V/ r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Q  t  W5 X- W/ @& T) ]$ X
…」
7 I/ S3 j, A6 |2 }9 ]/ y9 X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_: G8 v2 N+ I0 Y0 y* ?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2 J( W7 y9 E4 f$ R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C" [, J  t1 L, `
) l: [; i$ V. A4 J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r* H; X% X- v: ]* C' o$ b& N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2 s2 f: ~( D6 I6 W* c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8 @: h% _+ t6 A' V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4 q  I# }7 D0 }5 X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0 g3 e7 ?% ]/ Y* v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3 O2 U( P% G9 i$ V8 T5 n/ Z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L. V$ Z7 Y5 O) [9 q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i  P& [4 M3 p5 B" D" U$ B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4 a( H3 g- f" b
走路的地獄。( p! L9 Z: c3 m9 {$ k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n+ b5 A( f6 ]) R0 S' i' e1 S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1 V- F4 K5 `6 t) R
' V' Y8 u" U! g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 X) X1 n0 }( L$ a" `: _%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3 O" b- q5 S$ q+ r  [
就不是吳大夫了。」( P7 M3 z5 J) X) F( E0 a  U& I4 X% C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T/ V2 m! l# F7 B8 k$ b5 e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 U* T9 _/ r( a
3 ]- Y& z# L) k2 S4 g( Y3 y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y. O& ~+ t7 }* f* |* z% X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2 ]" o1 w- o1 e* A* a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C# M- \1 m; E/ O0 O* \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v+ R" q! g& I- R, F- A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0 M9 B! j' X0 Y1 p. n% H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Q: ?/ \' ]! n) \7 [, Y4 M
3 Q* Q" b5 Z# m" ?! M$ T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I  t. e& x; M/ e1 V/ b/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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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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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C/ \$ T) q$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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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6 X# z0 y! \1 @" N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 X* r9 w9 W0 p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c% a* S2 E7 y& d3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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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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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1 z4 B" W# P' u1 M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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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d& k- R& {6 @; i0 Z* U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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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Q. q7 i3 i- J3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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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X" b0 |) W( n" l# J. j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2 U4 J* B4 L&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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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X- @; F8 D( c0 {" C2 k- p2 W!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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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j9 k- r! y6 N' z5 r2 [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0 D8 S0 N7 {$ _4 k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3 u2 B, R, j- f5 |( h% s! i4 V5 G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X  A: l* H* h/ [, {' x9 g7 U* h! o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6 [8 a" c* ~6 k& i; u( [# Z%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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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4 Y3 P7 A) G6 e7 G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4 S. |7 j/ `: [: F. T" b&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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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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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6 @5 G* i7 K( T% q7 K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8 S% l% n6 E. H8 Z* a; `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 K# G# w2 k) V8 q4 O: J/ e3 N
異照片…% \/ h: X5 x! f: l8 J+ f4 D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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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a  E7 N/ _& _0 \
無一人。0 X  L5 s& o/ V&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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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1 R% X. D4 e. s& s0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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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o6 S1 k( k5 y' b% }8 H, ?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A8 [. B1 N3 j/ ]4 I$ \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u5 N% j0 I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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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7 _: Q' z* q1 K, O% R4 z/ \/ S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 A6 w( n0 e0 l/ M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4 }8 n9 |% H; e: U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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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X& K' C4 i8 T  O) y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z4 I+ H. q" r" m' |  e$ n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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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3 [9 I8 n3 `  _  j( }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E4 v# H5 U  H8 y) b: L5 C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6 F& N. K8 h5 u7 \2 K6 {$ m# y  c
耳。* Q$ S5 m6 m7 h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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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3 }3 G8 ~5 }' [  D6 V$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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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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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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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a: R! ?) b4 z3 w% W8 q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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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 u) }! ~5 B, P) x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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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B+ l  L, F) `( W* n8 C( d.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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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V6 G. S8 o0 a+ ?6 u. o" N$ M) `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5 Y5 u! a0 V& q) Q; X  _( M8 Z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0 Q' @0 P: ^# w  M
找到的。( G0 j0 Q/ r1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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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8 W; |. d0 G4 M4 f1 M2 x
某些疑問。: V- y: S# k, Q! d3 N$ p7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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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c7 Q/ \  j4 K) w* P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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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D% J  `3 t' ^/ e- ]# Y8 l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Y) w+ Q$ A2 A0 K) A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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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4 t4 y" w) l- U$ c5 O+ Z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4 F" g5 P6 \: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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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C1 c3 o* U, d%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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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a+ p: B4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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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7 K; l/ }7 N5 J& i; a! q5 f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P' D) U& B. I! m% c, u9 f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T' u, S/ E& B( `( A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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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9 q  Q1 _; k! F" D: l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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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5 L3 X# ~5 l2 A- _+ a. W9 B+ x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L% |. s& T8 y5 b  b: H2 K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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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9 m. g0 ^8 Z6 y) U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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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1 d) d' c1 o9 G&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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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1 ~* f+ S/ }9 P# B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 k$ Q- M5 p1 s$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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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1 f- d) e9 p" U, G$ s  q&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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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1 p* z; a9 z. M0 I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F/ h' z7 }3 a. a4 e) T- l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7 g5 g# R6 R3 z& u) V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6 z0 c# g0 c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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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L2 S5 u" e9 L0 g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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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a: I, ^- B; _) t0 T: t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h6 \; {! G6 W* J/ U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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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t9 ^! ~8 y$ K/ j
猛烈的力道。蹦。5 Q6 a4 }) ~5 S) A: L" l. j$ O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O! \; L: n9 F: i/ a- E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3 n# p; g/ r0 f! V5 w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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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s" k( q& v  v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1 z0 R4 C) q.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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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1 g% S1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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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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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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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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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8 W. T5 h0 m; w  h- ~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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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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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z# T* m9 `4 v6 m" A7 u! `! L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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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C( j8 Q5 V. x) B. k6 G5 k' K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K% O5 E: ?) ]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 h$ U" ?7 M7 Y+ q4 m7 t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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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e0 N9 `9 G" H' e8 m# W- f' ^  g6 W- C2 L3 ^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h4 ?' @+ ?. A4 j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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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9 n& l+ X' E: O2 B1 B( f5 q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H1 f* `9 a& a: o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2 g& ^7 I# q4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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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V3 @0 i4 K( `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4 B3 Q# A& |' h9 p3 o) e
，就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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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R. b9 c& O* H# k* l) D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9 p7 b0 ~; m# G- a0 F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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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8 N7 s: R8 n. t& b) e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9 V+ O8 n/ Q1 t( G; R' E0 [5 d
的骨灰。7 v5 b" E" \! A/ n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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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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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9 j" ~: U3 r( D0 ]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W7 I. i0 v. K1 J* S9 u, V8 q3 x" ]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6 ?9 u) N7 F7 M5 s. u3 a) B! ^0 n9 [6 t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f! k: q9 F, r' J9 J8 L2 L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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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b8 P$ g. p, G0 ~# i* i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m! l0 t%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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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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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3 [) S( b+ Z9 x. C7 M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3 S7 L9 E4 U2 l& Q4 O8 w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_8 v2 W# L$ s: R3 g( X
物。- f- A. h4 J6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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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4 E' K3 @% ^( W& _# h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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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1 H4 ]6 r$ k1 v! U/ H- p
，她不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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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_8 t- _* R, C0 X/ H( O! X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a( f' D1 i% I" t$ Q  l3 }! q1 Z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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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1 Z; N. ?9 [/ E& ]9 G7 ?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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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R+ e' B: q8 K4 j. O) P8 l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q3 L7 V, _0 N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6 f- v# e: _0 Z; q-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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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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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0 E; ^6 @2 k* q. L! d4 i% P1 z8 A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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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6 J+ i) |% D3 f, L' b" C; Y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3 u. ]: g; u) F6 s1 m0 T
能用爬的。」" a$ F! ]' |# C9 e5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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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5 `2 ?$ Z* q: _' Y& N) \! ]
著淚，一步步的爬。% r$ v+ Y" l3 F9 u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2 K1 w- K; m" R9 j- [9 _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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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 H8 `$ W1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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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a, X8 F3 ]( a* @5 @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0 @6 R) e$ R  c3 W2 S& H
6 a9 {. Y* s3 j9 Y: E) v& U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3 P  q( b; x8 i6 Q2 Q! r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Q0 Y5 @7 b- @: T+ r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7 U+ B2 }1 S5 B; I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5 h/ n* R  I# K* s5 O5 Z- w
# j# G; |3 b; z& A/ a  |& }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t9 F0 ~: @# i5 m3 E# }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5 ~" `: D! J( k. v( W* j* J! l6 U
+ P" Q( B0 T' e9 N: A3 r# q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7 q1 E/ E3 q; [( D7 ?
# e. C; B- H+ N7 Y8 a+ c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e/ L' i4 K4 \* F7 w4 T9 [  N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6 j, w0 e; x- O1 c6 z- Z2 ^
& @& B# X) {3 V) `# c& R6 S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v3 M% q' _7 f* O4 J/ A( v8 w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 x5 `( n8 V; u) Z5 U% l: D1 z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9 |, ]! W  q5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9 P: ~  {5 o% X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6 W6 w' P3 W% j+ a+ o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_9 `) g9 q2 K# z5 @( N. [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 k, i) t7 Q2 S' C4 i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3 L8 F0 w, \" |8 g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v- N, z; S# f( G7 W/ _
! b& y% C$ n8 l9 G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j8 U9 S$ G8 F6 N. X8 f5 x& D# N
…
" x0 V' h1 Y. b& g) P  a8 `4 R3 a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0 n. V# ?( M  A" W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4 ~* X9 j$ G+ k0 P* S$ L
( {" [* }0 q1 X6 D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l" |" x2 P2 O0 V) z2 e0 E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y, [# i  v  G- H- p7 U
1 S' |8 x) s4 u9 F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3 d2 B. k* Z4 p& p1 V9 |5 U

7 E" d& Z6 V- l8 F0 Z$ R# ~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B/ P8 @8 h  A
, Z$ t! S' T' b" b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K2 h3 p) d% \# ^" g; v+ v4 n3 a# U
( {( Q9 Y) U6 b, S: M5 U6 U. f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v0 n2 H# j9 t3 D& u! ~$ p3 C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0 b% B% ~9 s7 `# s  Q! U0 f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G; I7 Q8 L0 @$ P" m$ K' w9 Y) i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d. j  l; ]' p6 {, x1 i! O
篇抱怨文。  X. b4 V8 v' x4 q
( c9 u9 `9 a0 c/ R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6 S9 M, w* ]# w/ \1 u
% h7 L6 z$ h- I, [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 j! d; {# f8 A# q& [( j# i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5 W) Z" T0 W' ]# L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_% U; m1 B/ W" H% x6 F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 u) b" H- m. Z1 L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 E/ |* c, {& [9 ?& R, g! e" S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0 k% O3 K3 m: G3 M3 k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5 {) ^: w' o, Q1 `2 H, B% a4 J% D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C9 V5 v: _% f  l" [; X
. o! Q5 z$ E4 a  e$ m  k  _8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_# s" V3 `* B, ]( }6 a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n+ i5 @. i; ^, q, Q
，想要寫…& G* C. p. ]* [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Y  l; b2 O- g+ O/ U
2 t% G4 h4 {( N# ?/ l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9 c) G# B0 a6 E* E: n7 u) G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5 r  f& V  U/ i- y* u, {! \; k
) i  d9 ?& [" U- K5 ]1 n% F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t+ g& @1 i& Q% {/ K; N! B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 v& z6 V' u6 l9 M7 s- q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n8 }$ b& n; z  i; g

＊＊＊# w1 i& n5 S& e8 d9 L( M) L4 d
0 I. O9 V) I8 H) m# o: z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H' ~# R! T* e$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 I; G' [2 e+ B  ~( e6 V$ F/ L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S8 u$ v1 O6 J( L3 S
  F) f; ?1 Q: h8 R: ^8 U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6 _: I& P$ ~4 ~, M7 o$ D1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0 B9 v7 a4 m0 G
+ K! L8 t9 h" f$ ^! p6 `( S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q4 q+ v* I3 z) ^  z4 l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u2 O" t3 M; l& {$ W% K5 s( h  }
。
6 c. n# w) [# L& ^* s  L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F9 B# r9 I- V+ e/ K
7 {9 n" e- @5 J& h& q& V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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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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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T# P% Q1 J  g! r0 e- \3 M
! u/ n9 Q* p6 N5 k; J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3 s5 C3 m: n! G' i
9 K% s3 T: l4 ]  j: Z& @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1 R$ [, P3 a# H4 Y5 U( |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 [" y- V5 |4 y, [( g1 q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8 k. P8 Z3 q1 O9 h- _( f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c( I6 F. x, a# l' L/ h) M% T5 f3 }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5 {: {! y2 k9 e9 z  ]7 Z1 Q4 g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w0 @3 S; D, ]/ `7 V  S6 l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5 o1 q( X# C9 [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8 [7 z7 y' B: Z6 r4 p3 i# v* P
5 t6 [" m6 g* d( ?  g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3 }) O0 s" H# U& R- {
% `( R7 v) m& ^$ L9 V2 A3 Q# g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1 B# ^/ k: R+ i3 ^$ p1 B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1 ]! ?* R; |  U
' e* f! `, i% t# }7 m4 h0 C9 H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2 l8 ]7 w1 Y/ V/ j( l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s+ Y, W: [/ y1 w, A3 G" u( [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4 _1 d' i2 ]/ w+ A7 A, l5 \
' F% I( H2 X: y1 o) ]$ ~" O1 D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8 N) s# d5 b4 q( o9 e
4 }8 s7 _; A9 r/ J5 s& U) x; |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 @# a* U' ?* k- q" [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f0 `8 e1 C9 _- q; n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5 {  d$ {; H1 H1 n! Z, p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R2 _2 K4 c$ {2 v: U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8 W0 i: {& E) N! ~3 P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U& j5 ^; |! T7 l& J5 o) c9 a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3 n# Z  H2 c  u& t
指給我看那一行。5 i& V! K) h$ I! h# q
, W. z; X+ z' X! s5 F- V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l: L9 B- o" v-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0 w( _, X9 Q. F& ~, O, d  N  r
# v/ s0 q% j" I2 P' s) c) z3 M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 Z. C% d% A1 V1 G) G* E, S
舅公家裡去了。8 B/ ^5 ^& ?. b( A  `( [( m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0 E  P" s* p2 X7 F, Z
＊＊＊
4 M- d9 o/ }3 W6 S6 @( l( b" I& V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W: \  P. M1 i# D7 ]- _. I" v! R
$ Q" Y& U% f. l$ X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0 V0 p* |8 x) Q  t5 L
- ]  D; h2 `+ L' {& H7 }+ j5 p6 L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4 \# {* a4 M; m  q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p; N3 R5 l4 C$ g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w  E# Q( J! i) [
$ {: `6 Z7 z, H/ o9 G3 z' [3 V
% ~( M6 G$ a4 f" }9 @+ I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3 a$ ~; X9 C! K) m; H; m0 Q7 ?, e4 m  t
8 [  x* t+ Y; ]$ x- ~) j8 b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9 _1 A+ a3 \, l1 B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1 z, Q8 c( V4 _3 a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8 w/ r( V  j( \. c  ~- `
9 J3 T- }, E* k2 o  p" `, ]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m- e; W5 l  a- V8 i' l" \9 N
+ ]: h6 ?' q$ Z9 m: k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2 `" m( U7 p3 u* V$ @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8 U6 v: l' d' d. Q+ E! I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7 A& H2 s2 l! r: O" B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 b6 k$ z) D) `* a+ }
/ F" d& y8 P# k: X4 q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z- D5 @: C1 K9 I" W+ [, O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V5 t; k7 o  d; _' n
) j6 G) o# g' J5 ]. T. M: w5 F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L8 q+ ]: M4 P5 d) T
卒年二十五歲」。/ g% |2 e/ e. I% n6 r0 M. G9 a' T2 ]6 Z
; S0 k% Z9 n* R; A9 O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h( g2 C3 s* i( g  P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s6 w( D2 B! e' `* G8 B1 G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7 X& D6 M* s& r. [7 N3 q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j$ @, ~5 J) F# ?5 r7 x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 f- }# |' A, t$ M( {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 m" e8 k! ]5 n" k% \4 j& O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1 z, I% m1 J! a
0 w0 ?- a' {/ g' q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5 @$ X- f; Y4 ?% C( a6 {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h& \1 o1 [0 N$ z1 [/ g/ C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 q* B+ [6 |; @  w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5 I/ Q9 q$ u$ ?0 H
2 H3 G& P$ U( p8 A( f; R: ?! Q+ R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5 g9 Q3 g/ J3 w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l: f0 e( O4 {* X) k- E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T; |" R: C1 T; w8 R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w& c* O  I7 r) u! m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O4 l" V2 j8 ]/ p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K' e/ }- V) E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C( r  {& v# P! ~! L2 ~
2 B% o) E9 E( f! w- h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8 F; C! H( a- O& U( H8 C8 B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C8 h( x- r& y9 A  s4 E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1 _" o$ a+ w/ q  _' X2 m8 ]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c) p4 O) v, o0 S. q
青山了…
0 g7 l8 X% y" ?1 f# j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k; {- r( w" [* Y# L# E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4 a$ @# u4 T" x5 h, d* y1 Y6 Z
的書致謝。2 p" s0 K4 M) u& V% u. S1 q
- |+ B0 w' g: l- o% x/ ^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d8 ]- g: {9 J/ H  o8 i$ p" b
; H' I1 r" y) R& F: R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7 j9 O* s; S6 o9 _! s0 `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6 e6 E6 `7 z7 W0 q
0 u  n7 v* p3 Y$ e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_$ B8 P4 w; F2 u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E. b" J* H: ~, ]9 y9 M
: n' V! D8 @  h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U* J8 K7 K$ A- J6 P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5 E" L' z$ N! o4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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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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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4 w" U0 h* n) P! B1 R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Z5 s" ^5 {8 T1 _- ?% c/ H* g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 M8 m+ m; o* X$ A* F8 u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 [+ m% C, t3 Z& m0 B6 \7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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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S: T, i, c. S6 \% w9 s
6 A1 g( n% Z& @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K7 Z( Y. y& l1 h) c
% O; A( ~( V. t3 F  w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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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9 U4 g8 S0 m! g# L: X% O/ j8 ]
…我真的狂笑很久。+ _! n5 F- N: E9 @9 o
4 ]7 o: U- O1 @2 P6 _+ V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 h5 u% a- U! |; J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t4 r; ?  e( ?3 U  L7 Z. I# `
9 p6 \/ D- j: Z/ I+ }% h) \  v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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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7 k- b3 J: I! M6 z/ o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P% s0 U- u( _+ ?4 m) c& B
/ G" Z1 n, u8 ~6 @8 O  f, z& Z+ ]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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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x$ ~' _& m+ d6 ], t3 R9 f' B
什麼魂不守舍？+ g9 C5 _2 y  X8 T8 {( H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1 F5 _% x) g/ D5 Z+ S: [8 H9 r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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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S, V( t0 n3 j* R# M
什麼關係？」9 ^4 h+ `! X5 l8 T% r! G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4 E5 w4 G! @. D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N* u8 {, _+ Y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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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0 Z  f  n3 W! O4 [9 H8 G& v, X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N* [4 M& A5 ]4 J9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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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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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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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6 R4 |1 A" D: h, ~$ W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5 S7 L  U7 p& n$ T- n: K) t9 Y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o: l4 g) @. E* n& g  |+ G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i0 z+ D$ `5 p2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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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n% i: w  X; [) B& A6 Y) T/ t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S7 ~3 |; R: ~, u* {! J0 p
5 a1 Y- e, U% R. k$ K  a, U7 _4 M, Z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H3 D- C. @1 g# J: u" S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7 Z% C- r% o5 O* ^

0 R# U7 M/ j# L5 L/ H1 T/ a5 `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8 w' W) d1 Q. R* |% r$ i/ H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4 W7 m* a( g' D3 w2 W
" w# P; Y7 s  p. D# b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H" |* K3 g" g3 N
5 ?; H# t" J  h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F: v( ~0 m! K* B/ s5 }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6 K% H7 i$ {6 o1 d$ @2 s# q2 Y
$ b$ U* e' x! |3 v8 w; K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1 Z0 s- F0 i- W% ~" E4 g3 L- ^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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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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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y; ?" f* P' H( T0 y  v* e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_3 m; v* K4 x% R" `# m/ Z4 y) ]7 d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M: F; Q*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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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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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8 B! z7 F1 Z9 d' l
* S6 ^8 l  F2 R( A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Z6 V6 |% I: G2 Y7 s) f& U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u2 T0 k8 M0 x% L
鬼。* P% L, ^. P" g0 v7 ]1 n5 D3 q
3 b( [! ^' g/ E) W( ], `; w- W( y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2 }; H6 M- |1 e4 {/ Y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9 S4 ]$ A/ o. n6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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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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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1 T% m7 ]' D2 J( K5 Z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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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Q( V; K; \! s+ V' S% v1 I+ B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  Y& W8 L! R; e2 H3 V/ {
能。# `7 o$ L+ l7 M  \7 @) |. L2 K4 z, B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Y; |- l) I0 v$ I/ w/ H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S+ U1 T3 x( r7 K- e1 `/ c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G9 T2 `# v, u- L( b5 n
; u# {/ D) o- T, b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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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3 F6 `, K! o& N/ a, A$ F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_+ [0 k" O4 s) d, R$ u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9 }: F. n! q7 L: B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M. H9 |' z' c9 [" D% K7 {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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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 W* Z. {8 P& s1 ~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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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8 L# J2 F& Y0 L/ c, @$ s2 Z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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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 \' [% l: o0 u1 m
0 v  B, b4 q5 ~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2 \) X" C  r8 a5 D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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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8 c- Z9 L. o' l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i, T! U' I& I6 j& {5 ?
. Q4 L2 p5 l  Y3 @2 i5 o7 r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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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q9 N! i& H- O: o/ A# A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G$ O$ q: k1 B) [/ M5 C# S  g3 H
7 x& m' |, @5 s# {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e3 k& t% B: v2 n5 g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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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R* c9 ^, @3 a: y% B
子而已…」" D: s5 u+ T& Y+ l* R# `
7 {  q+ Q) g6 b$ V1 f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L) l" C% w/ T8 ~6 q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I( y) Z; n3 ^8 n; ^  v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9 e6 J$ a4 G1 ^6 Q

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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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G8 ^) N1 C' E+ K: d& @8 i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C0 U- y. t0 s" _! ?5 n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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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K$ n0 W0 r- I- w; m" l1 O' g
) P; X+ w8 k! n: i) K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D& p; \% Z- j* m) d) E$ _  ]6 R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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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7 s; k; ?4 f- N" o; T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_' y1 t: i2 t) U  F$ b,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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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 `+ j5 s, K6 y/ I$ J: u5 `+ V/ T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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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y, ~$ ^$ i) E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C( A0 j6 n' Y  M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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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P2 \+ r& h, O. ~. S' u' J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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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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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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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w- _+ q$ b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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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B9 t# H1 v: ~0 u%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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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c$ D9 f+ b0 y, h  M! J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2 B' E; N: R! R3 f3 W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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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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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8 W7 ?$ \8 c. s* ], M& E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t, `$ P) J# `) _5 M# N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J% }  J' q5 C# K$ D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1 X) Q9 T4 O. I. q# j" ?6 g0 ]  z
5 T" T& j9 c2 U0 l0 r# L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1 J/ o: ?, K! U0 e9 I( H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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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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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_2 p( h* I' [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z6 I& j% B6 K  n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q! \/ G7 a( e; I, E
, q; B4 N8 n& f/ e! M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  ^' s$ ~1 Z9 T9 I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2 b# h6 z' ?4 _0 j# U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s6 c! U4 r! ^$ \2 L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7 e# L; W. N) X! @$ t. c) t! S6 Z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 b$ u2 z7 u0 ~% `4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0 t& T9 u% g" F- e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B3 W' R- G: n- h8 P8 e+ d# _; `0 \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p% p9 I; n1 C0 _
。$ y# f% p( E3 p) w: ?# `
* [5 ~- T) q/ J6 c" i+ p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w1 T8 x- v* x. v0 m, C8 Q
. Y" m3 d; T9 T$ r: ?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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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S7 Z/ y8 N. O) d( K- r9 [$ [) h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8 C& b# F& y  q9 B8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6 X) z5 S* Y5 C1 s* E3 B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s2 {1 ~# k( V6 a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0 ^: |. `1 s. _9 i( p! J" d) G
2 d3 H; F7 k8 D9 v2 a9 q, t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6 s# d3 l- w3 k& h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 _# m5 Y, x3 A: K; b; ]" }% R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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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r: ^) D; @1 W& y3 Q% B0 P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_  h" B" L  A0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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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4 z' y: m1 h7 I9 `% r) G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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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j4 U, \( u! \7 t* Q" f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o; I0 S, C/ K' [# g( d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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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8 L9 \$ f' N9 D#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1 U2 k' B& m! }1 ^' B4 X
這麼淺顯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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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u, B( O, b$ q  z$ e
種，專門熬高湯的。* k- X* l# g2 m2 A  |8 j) M;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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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0 x/ Y7 J9 E' Y3 A: Q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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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9 G: H/ R% k+ ~8 o8 }4 k/ D8 l' h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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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1 D; N( H- @% o8 F' y3 Y8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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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Y% _: O, }: L# T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V- w+ J9 W8 w0 d3 N1 h2 L! K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L% D- e1 v  N; D% p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N- [0 w2 s/ H" W  Y* V) s5 u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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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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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我輕呼。, ]; j& [. l7 S+ O* d: S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c& v1 |1 v8 h' ]" ^*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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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8 e+ d; C2 b' g4 |$ E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M$ S7 a, W! V- i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X7 H. x; c9 J8 A%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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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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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4 x% ]' B. N. v( p2 N- u# e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7 Q# ^: w+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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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4 A6 c3 K0 D8 E4 ?7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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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2 K' I- m$ e' Z! p-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n" K; ]4 ^7 i# [8 n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 E0 A! @- y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S$ y; m* R/ M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p0 b5 t6 n- M6 D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 j  S) ~(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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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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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u: n' R$ ~8 q5 X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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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7 k$ |8 y6 g$ V) I4 C: V% [, f' `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O# B- T5 o6 A( \% l4 s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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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7 N. D- n( f- B" U* T/ ^% X$ N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0 ]! T* F# r% \" H. j3 |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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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 b% o7 ]- O; i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0 e6 w& e( Q. P5 s8 [) F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4 r4 i. h  ]. z# ?! @5 U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P2 n- x5 F# D  _. z* i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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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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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0 z* a9 Z8 c0 L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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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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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9 Z( R0 h' ~( K" ~%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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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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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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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8 Y# O' Q: |  u7 g
並且發寒。+ C) B2 E6 m  g2 s+ h/ {- ^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3 F& ~" _* Y6 ~5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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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9 B5 V" \% m/ }4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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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W% j; o3 `0 j+ d: x6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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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3 P3 N2 T0 ~& Q" C6 g# Q6 ^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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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5 m, ]' ?3 W7 X  u, S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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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k. i+ k2 `$ v4 F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I) Q# t/ @$ v4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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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i% v0 R& m: @5 A+ q, v# l
在我這兒。$ |- q( t$ G$ F5 h2 w9 `  X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Y5 i6 w# C. o- \9 A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L9 m! F-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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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_+ o% L% P3 V  A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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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9 c* y( K2 P5 `' B2 p: ]2 l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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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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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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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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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i8 e, b! d5 I* {: g" o0 ~6 y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S; _& G6 R  ~/ B; O- b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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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e7 T" K* O8 @/ h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 M/ V  t% ^& f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S1 k$ D6 {0 ]( m# j/ S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0 c" P( R5 \. q. u2 ]1 S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4 v9 |" s) T1 y7 E; J3 n0 @;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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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 U% ?& l( T2 C4 K- w
該出現的人。3 }$ L! _*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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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0 R5 T, s* x* q/ K# a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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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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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Q6 Z% A/ c/ y, {3 G. M  n) W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m/ t" |' D, d3 G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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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9 T; w7 T+ H  R/ E) }
來。0 j0 O. ]3 M* K- t6 V9 f! m

很巧？- ]9 t; {/ i9 C( p2 R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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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n9 a; D,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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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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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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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z9 y* ]& _$ t8 G# {9 v) d* [
不知道吧？# j+ B# T7 r6 c$ B# C5 C* Q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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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2 a: q3 |# `3 q- t! Y5 }# ?/ ~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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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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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b2 ?: @: t8 Y+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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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y; a; u6 L% H5 k* P7 \
思考。7 h3 F2 T0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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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7 ?+ ?; w* M) X( U'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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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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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V6 O- }! C/ u* @% c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5 C1 v. Y* x$ D. t)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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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3 E, t' X9 a2 h7 u1 l. K1 o( O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L$ o' r* ]6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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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C1 [- R2 _+ X0 v0 s4 a3 Y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n, h- f: b$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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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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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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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3 P; Y. E6 b( F& d4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s# E7 ~; ]  `2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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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6 {5 H& v: ^  B  }, c: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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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F- i- O" Q7 r6 ?! q/ [0 Y1 M5 e
譽職的地基主啊！1 [/ b$ _" U5 G+ h+ M* u9 S$ @  Q& I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w& ?/ M/ D0 n4 n$ ]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o2 W) |- S- f5 d+ J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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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4 _& G( y, e  S0 I: R$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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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8 U. w2 J% r+ i! _- p$ P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I( b3 L; l! K# c" F% g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x9 U3 b& Z0 _, b9 w+ V+ x: s9 Y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F5 y2 D) ?6 p- L9 Z# k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5 l4 H, T3 O' h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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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j$ b( J  n% z1 |  S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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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f" c5 _2 T+ J2 n+ `0 |3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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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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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t$ n/ |3 K. z% y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v7 ?" ~+ L. F4 x3 h5 u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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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F+ x: g! a, O$ {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1 o0 ?; B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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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0 A, S$ g2 h1 h1 A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2 w  M1 Q6 j% ^2 t1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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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9 I/ ^+ y  k4 D$ y/ g' F' S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Q3 f5 X; m3 {3 E/ E# _  H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d8 u" L2 J( C! U  h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C0 a  |.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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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 p! q; |6 |* A) y9 W% M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3 W7 `; y3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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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2 j$ r: A: c, k,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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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z, p: ?  F+ S0 [# a! D5 h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0 v) {3 O  c% \- H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2 m5 `% P$ S+ Y6 {; p' ]4 y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7 y% W8 Q7 ?+ p' h3 b: L2 e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v. [/ M6 O  `2 q$ t" @

「我要他們的名字。」' j* k7 e. n6 O2 O3 ?5 a5 N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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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N3 J: f# H4 h" y5 ~7 S7 l# w

一個名字，一條命。" B  G+ O" K& }! Y%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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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1 J  d, U, }) S9 f

廚師？哦，原來如此。& L* F6 s. }4 Z' g3 I9 s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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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5 W/ U3 ~, u, Z4 I& h( o: O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K( o$ Q/ P. B! y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2 B8 [+ {; r& A/ J% g' {#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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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4 ?1 Y0 {* E/ u/ k) w! K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5 w3 d9 x4 f2 S, V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W  ~$ B/ [* D0 C/ U" p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d7 G( p! R; h! x( O!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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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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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S( x2 a4 b( y8 _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7 r* c! o# W7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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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0 }: t& u- [! e) Z$ a7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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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1 K$ S- V.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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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f4 Q2 {! \* S' g  ^/ v$ [% R; B# Q1 R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h8 z+ b" c) `; y8 d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y' w2 r5 X0 O8 L  _1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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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 n7 m) ]! L+ R+ L/ `3 B, z( b3 `
，更是煉獄。5 s: o) Q. T5 E, x$ D* l& F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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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p$ Y2 A2 S5 {: R4 ?9 L4 k4 G5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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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9 e1 w# Q" ?! B0 _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5 T) S% F/ f) M+ Z1 V/ i7 Y- k

＊＊＊6 t& c2 a* z)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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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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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J5 F6 q. c% l& l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1 g: O% B& ~2 U#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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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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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C  }5 k& P3 p1 C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1 U! P% ^1 l" w- l( Z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1 _" w9 n( L0 }/ |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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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 D8 T% |: g9 i2 g, I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9 g. r9 m$ `& Z9 z# ~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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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x7 Q' d, ?/ j6 g  o( J8 j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2 d% z7 _6 B' O,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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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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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_+ O3 V4 N8 y7 q#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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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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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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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N8 x0 r# x! L' N$ ?' ]. k1 f: @, l% ]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2 P6 @! O. i+ a( ~0 K) G6 n3 i9 e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7 t' b2 E: T  @1 p8 n2 W1 v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H- N* F2 ]' @0 V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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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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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Y' i" V# o# |& q6 U/ i) c;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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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0 W/ j. _; `7 E$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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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8 f9 z% ?1 q2 e4 c/ T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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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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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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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7 x, R; N9 U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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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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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j5 [/ @; r7 C, v/ o7 I4 O* |$ F, j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 v/ e2 T0 g% x/ U6 G6 j#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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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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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4 b3 U- p+ l8 W0 s9 N0 a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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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Q3 i7 w6 `" b8 F3 [& f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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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7 ^, }9 y/ D) {& e9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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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5 O. a' s) r5 W) j4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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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8 ?* X+ T. n2 }2 ]! o& y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N, ]- g) Y! f7 W- B) e1 h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X" b4 |+ w1 W/ O3 ~. w" a*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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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F+ [& T. T% ~. o6 @+ z# Z, Y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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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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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2 x% q5 Q0 J3 o& H  k3 i; r4 t' ~; _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A2 w: n) w7 ?1 k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D! }" f. _7 @5 t" U2 H5 y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k4 M6 E+ g# Y: _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4 m% A1 J& B* r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i  L( o/ ?, t( S: M1 i' N*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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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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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5 L; Y- ?3 V/ O* z7 ~* i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8 l# C% S. v! i. Y" D+ I# v2 _2 O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Y7 z0 L" E( J6 U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V& K2 ~% g* u4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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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 V. r' I( S/ A7 K' A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 o( H0 x, `* Z) K- {
？5 T9 W4 q) W5 ]- M# R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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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o3 P7 d/ |& _6 }4 o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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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0 S4 ?6 B/ P6 K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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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 T1 O% q/ o: r' g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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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l8 k/ s& W. r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5 y9 x2 W( G- v) S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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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 [4 p) n+ N% r% Q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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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A, }( N0 y0 R+ H. U  V$ i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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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W* {6 o' J; n- T3 P& s
。他有點怪怪的…, I) s2 W. g!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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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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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t7 F( ?4 @6 o8 u" a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8 H8 Y2 C& l  W) `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  k  P' S) |' k. o3 u6 O& c
的惡意看著我。2 _) Y  F$ f( x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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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1 P& [" V8 u. `% D; V3 P: W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7 [$ u, M: j. z5 l9 q  ]. D%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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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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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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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R- e) g( v( a0 ^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Y: m  |) ?5 F0 ?! H9 T! I  p

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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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3 y9 [% A8 l: k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m$ j, ]& A* \7 F8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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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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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U% Z# @6 I&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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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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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5 J. Y5 o# }( Z8 D4 [# U1 A0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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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c* R* Q  s/ @7 w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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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u$ x3 r( `$ O) k6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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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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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h8 _" ~! g# V" U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n+ C" f: Z" H* U' l7 ^3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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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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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q- ~& o( w3 u( m& C$ s' a9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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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 s$ Q! u8 m( z2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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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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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2 o/ H9 H! j, @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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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8 j, f# i4 V" P3 m* j- i) X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H  C1 Y) Y5 [2 S3 P( X0 z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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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c2 O0 p' H# V8 f* e" o,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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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8 Q6 \4 }7 `1 i2 V# A% J/ e7 B( a8 d$ t
，壞了。」2 o8 V* B% {+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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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7 J9 ?# g) d/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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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W) L% I' P: |/ W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U5 @2 V2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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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k* E' X3 O. d* D/ I& `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p& M1 t( D- w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k0 p' C5 N) E9 `$ j( V( ?% G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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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0 u2 V/ o# \5 Q. Q$ o( s-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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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a4 \8 Y0 \; C' E) [5 k4 d0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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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r5 t: z# ^9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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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8 w  T. Z7 p6 R$ a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6 I9 _9 n/ j* X8 x( J0 {0 J( ^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0 y. b2 }! i0 _% u: S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 E" ]) a5 T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1 T+ m2 l/ [5 @6 ^! q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9 G  Q! @( `7 G: ]' r0 I1 c3 ^
說個故事給你聽。」. @$ M4 U7 c7 g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a7 D! n4 B6 X, u9 L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8 E; I4 m. N+ q2 |' u7 j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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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z% |. @4 W/ J, D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 D3 c7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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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q7 D+ X& _( L; K5 o, D& x$ E( w- v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R5 L: U: o6 s2 {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u1 n) P/ `+ y8 ]; u" S3 s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1 x2 C+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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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8 q  ^  M0 \- H% p/ _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E" C5 Y9 f' l0 M' Y  y2 T" M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k% Q1 O/ m- l7 m  X
。
2 C$ [( {, b0 s1 ^7 O" c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6 N7 h: \* S. C. h$ p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1 B/ ?2 |2 |, U' E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 m/ s0 L9 u4 G" A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4 m; j4 r% H- ]) `. C5 ^* G3 w! ^
0 V5 l& N+ [& q& u) ~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9 ?2 @! |- f7 C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6 l5 l- {- \5 b( t
加入混亂中。; f; x) l( Z, n) u+ N# G& ~
0 E3 |; W! O, g) |, e" f: P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6 k. Y3 u* ]  H1 E) i6 U
7 `- H$ E* v9 }, p# Y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 R1 T3 D& {$ T  D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m8 x5 d( P8 T7 Y' [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l, \( [- D( M% ~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 Q' D/ I9 l8 m( h9 w" J
3 y) u3 h# k& s; a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 S3 S! \2 N4 H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m5 ~! K0 \: K; i; N$ O+ \, u1 y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9 z+ {) x" k# J( m, j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F6 F8 Y3 s& y9 Z2 N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q1 A7 I* O6 v6 M5 l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j7 ?" k) x- o0 d2 K+ O; Z, B$ w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K9 [) w/ u9 t7 S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4 P$ \% D0 B- L  M4 Z! Y1 G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4 j+ A7 q% I8 K* @
' \* G. @, h, U) [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Z1 H" C) k. ~& r# \* g: p9 f

＊＊＊! X2 P2 @; D  l$ \2 `
6 e' i( I9 \# A4 a9 s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z1 ~" b! r0 t; a9 i7 }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r# i& f1 I" Q0 F1 M
個全屍。」' X+ W" Y# L. g; O5 z  Z' O
! E5 l$ e* B7 {  ^6 q# C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5 S& q' @' y! i/ [" P, ?/ ~
  F# Z+ O5 ~& q/ _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A5 f5 N: Q0 n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T" Q: y: R! o# d) _+ q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p! e' U. v! F; ?- P
6 p: P" D! Q* M; }& x0 o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X/ L. g! B$ S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R! c8 ]3 M  b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8 h  U0 m7 X4 W9 \" L/ t" b% Y
7 p! x6 z6 V6 V( a0 y! {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x) l' v0 e0 N! [; b7 H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 v5 T4 C0 a8 a: f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I9 G6 C1 a- [( k5 B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 e  _( B" |' b0 q! C6 F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n  I+ F9 ]3 B: z3 ]6 e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 @3 C# o; |3 o( m9 R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7 J+ ?4 p( Z5 Z" P, U! A5 q
) K1 i# s3 r9 v. I8 F6 ~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 a4 K/ b" @/ l. _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 L  }; ^- _9 w# b. e3 U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6 }9 T( W6 J( Q0 M0 }# L
$ L- x( q7 G! ~' @( K9 T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h, `; C: t' R
( w" q3 i2 @: F0 a1 I- A, W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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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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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5 Y7 Q3 @5 R7 j( ^! l0 \/ W
" I' L8 s% P6 Q
' g! r8 s- D8 G0 r8 u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a# K0 M# q: Z9 l2 u) c3 _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7 s: j3 o6 l5 n, i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5 B9 H8 L7 ^, g
" {- U3 T; z+ B* l, H4 @
: s* H7 V+ v  Y  n/ _  v- ^
5 w+ G, x& t2 e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w1 k! }; V8 `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F- P6 i4 t4 t. m* p5 o$ q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o( `( u4 Q, F6 n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j6 u- [" z4 i) J3 \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6 a2 {# z+ z8 k1 D$ {6 ^$ P$ b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0 d5 Z! |0 t& }# A
% m2 x) C( ^7 a7 T+ ?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3 ?# ?0 d" @! w: l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 y2 R0 R: h( R. V4 r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6 N$ X3 e0 ]0 r3 ]3 V( S% Y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q( d, T+ Q' s+ Y* Z3 M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6 U7 [6 x/ C. f( V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0 t7 l: @- c" L# r/ i
2 Y& d3 a% c9 p- ]!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E! e+ R" y' H3 L) Y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4 }  Q4 A# z9 Z" G5 `4 |) c5 ]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g8 z0 q* ~3 _4 s' N6 t) l& ]7 z6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4 ~4 q& V7 [8 B2 M; o$ t  J4 s8 n* K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t3 w% m; B$ F( @0 ^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8 [' ~& b. _$ \& m+ v  E9 e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I9 x. B/ G" v  y
相信理性。7 I  F" t7 H! a0 d- ?& }# i- Y
8 k$ s) O" b9 L4 e6 X" t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m& ]$ [6 S+ \4 S) E" T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2 Q$ [! j  g$ j8 I: j+ F# I" |7 A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9 A9 m1 A! r; U9 p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B/ z) r$ D! I7 J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E/ `( w5 a; F# `2 N( U
也是理所當然的。
- R9 q! d, u) f& W8 H0 H9 s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 R# X9 @, c: ~: J$ [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b9 n: J* ]8 f7 Y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0 C& I2 }6 c( Y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9 p7 y9 [9 a0 N- ]0 z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2 D9 [( S: q* b' w- h7 ^' V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8 ~: @& y$ [$ m5 \- U8 Z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 ^# Z. ~! e& P: P$ c* y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 y9 A2 U9 j
: n+ I2 ~& w: N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n8 O6 g- \- V8 h  R& ^
. Q; L& B7 ?7 }3 p0 u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_+ \* o* f: H2 X
4 p# `; f& y4 F, b* z/ [" Y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6 b7 M- y( \1 W/ @/ t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s$ J  P% \/ I9 T6 P' m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M- t3 J- L( R' E  M/ G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4 Y7 Q5 I! x) @! w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2 x- J& F2 T# r+ w: p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4 y- V/ C. k% `! B& I1 @/ b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Q: O, w+ x5 M2 b4 E' u0 M% G7 a
1 w( }- M0 `0 L!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5 p- w2 x& K/ b0 i4 S  U. G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1 m) A2 S3 a2 k: {
6 ~& x5 h/ w% N! c0 W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p7 P- x- x( q- E$ q# Y" m# Y
7 R. l2 I0 r* K" S'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L0 p( o" z9 w0 V' K; H# h' }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P+ g: g/ n* @5 j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 K( N7 O/ z/ a
的是很大的侮辱。
$ }( u- o, b) E$ m' g* K- P6 t$ n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I: r: t* m# o7 _8 D/ l. G9 h. ]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Q, A8 k" C, {+ g
% Z& v+ n5 u8 J; u. o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I% h& Y. V2 \0 R' W, [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y, h) ]) y1 x! j$ {4 Q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E4 S' m7 ~2 X% L$ K. I8 y3 ?
  G5 H- q: V- ?8 |/ @/ F$ K
我突然清醒過來。9 a7 A$ w, i% h! U, M
. e4 i& O. h* a) d$ N6 M0 U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j6 M# X  w% ^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i2 t3 M" o1 o9 w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6 h0 Z" y; Z# T6 E
, x! t2 w9 }( h* A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7 h2 G* N+ q/ Q- _+ |5 E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5 A5 M0 a! |- W9 q,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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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8 X8 c1 S6 w4 L8 U- `- p
$ ]: t8 E' l4 e) r( u: u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3 y# U9 y3 ?. q% W# E4 V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J8 U6 t& I2 R
# N5 r7 s7 i3 d" T+ c, I6 K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 @& K5 d9 z; y$ `. i7 `, M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3 Z+ A! w4 M- ^# t! n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6 f; @% X: b0 ~% c6 {. g& R+ e5 B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b; {3 K% h! l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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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2 T4 G8 T( J' m0 b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B9 t$ Y3 g3 p$ o" `! A, A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1 {* ^2 c5 l+ F) L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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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i) G& n! L' X; G; n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 _5 T% q/ \2 Y: Y8 ]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0 ^, E) e  |% \: C1 A" A  _+ [7 n+ W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f1 q+ O$ H; L+ U! |  i' K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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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s7 U0 j  V" I7 I6 C4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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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e6 P% r2 c  l4 Z/ l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a7 ~( H7 a. [1 @/ o(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U1 _/ D3 {4 P( W0 k
。; m6 G9 b  f; Y/ v5 K( G- Z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l7 e4 |  ?( `6 @. h. B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 @: e- ~# {% |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5 |5 q3 A8 h- q+ t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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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8 {2 u( W, }& S$ `9 h5 d# R
好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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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t. o! n, d, K; \$ J*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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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j" l3 X1 q) y' E* U1 `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7 Q! v) t/ p; g( s
，台北壞人多…」& E; q7 e4 f7 ?9 ~# N(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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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0 q; r5 r% ~/ G4 _)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L; H* l. @  N' W/ F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L3 g  A, r2 B; \- ?5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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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y3 `; ^; M5 A8 v4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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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t! l. @7 ?/ s' c0 I! j* y
…」
$ ^# J7 o3 `" }- h6 @0 E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7 C$ C6 G2 q& N-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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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R6 O+ g8 l' G' H6 R8 t, z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q3 ~0 ]+ ]% o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Q: h, w  m: i  U
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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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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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O# E2 O& E; B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H2 W3 t7 F: l* E5 P+ \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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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T6 i3 C. e* b! J2 p- a7 s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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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3 y3 j- i1 m) h2 |' p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6 o5 j% ~2 c; ]. X+ ~2 h- c$ h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I% p9 d6 e' F9 o2 c, h1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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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 W  e* l0 s  x- F" I+ R' |4 O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n7 k2 q1 M, k0 p# i" F0 f0 U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q6 ~7 F  ~& x5 {9 `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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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j5 Y$ a$ I4 O1 W7 e2 D$ |7 b$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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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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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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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l) P; }) M" [- P+ B# C8 c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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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w  Q, S8 h% w% U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5 S- r2 D$ k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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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S4 G+ y* z/ T, ^. r% v2 O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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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m1 R% _# l0 w  q9 x9 n+ P' K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W% i' {2 j% V0 s"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0 v7 s" r! A; n' I0 _1 U8 K
我昏了過去。/ x3 i! ~+ R$ |8 x7 i"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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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K1 Z' ?6 g) S. p! W4 {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x5 g! ?6 w+ d% Q; h& R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 a+ Y* Y  v1 Y, C6 ]" o% K0 b. `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L' W$ W) d/ j4 U* V: h
記得過程。0 K2 T3 g$ S) n5 ^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q" Z0 ^& [" B, j1 G; T) S7 z1 U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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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 s2 A" g)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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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f5 E+ ~" j&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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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E! t. V5 a" w1 p; K6 e8 P- p8 K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 Q2 b) F1 D6 g* s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2 n- _  Z- M4 K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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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7 y- P$ t2 T9 y/ v( F, D: d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3 `3 H7 P. n1 d4 h$ J9 W5 G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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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2 }7 c: c% a6 C" [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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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x% z4 E1 A% E6 V: W4 N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9 U. |/ d1 e/ a4 h5 K! d1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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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r% Y1 F# c$ E/ c; ^7 M; t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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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x: u) P5 Y, t. D% k6 P" Q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5 H; G- k- ]8 C6 d3 F* q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a- `. H4 h& p. p) W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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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x. F5 b8 W! D( N. r
我等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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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C9 j3 u, [6 u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Y0 M; ?% J# o' `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5 V' C: P  J2 ]  T) Z; h5 k1 v) _. I
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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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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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 x) Z5 m7 Z"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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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3 r4 }  Q. v1 @) K+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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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M4 E+ B8 Z) \- I) S6 p' g0 d" {  m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2 F+ T) t! p4 p8 h9 P9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w, n) a2 b: f# p" f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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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3 J$ C6 y+ j6 V. R; D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N  j# ~% `5 ?8 q, ~6 T/ N9 h
把故事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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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O0 W+ v: c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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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T5 u, h) K3 a7 [2 [0 H; d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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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8 V  T' `. `  e6 w; K; H8 D% L- e0 A- ?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h4 K& J/ D1 ~9 W! L- y4 F0 x+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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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 r0 X0 N&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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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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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u8 q3 t4 v* s" W4 ~& }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h; N0 W3 C% t! D/ B0 M- e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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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8 h3 x& n9 V%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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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a5 p& F1 N8 m  q2 z, W-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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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已經瘋了。  x( M" h% j0 l- w4 @4 C& i7 \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D2 h6 V) Y" J" F) w' s: r+ _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L+ J1 A4 d: F! E' l

＊＊＊# f7 B( b6 F) M9 K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1 T4 }% Z6 P/ a% o( g4 W" q( `  a& Y% P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6 y: K+ C9 Y  m: H! c, i7 }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0 s7 I9 v% \# T% _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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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P3 B; p. D1 _5 K$ Q# Q1 n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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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T- c5 _$ N; ]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 e% K: }- I" h: d$ z/ E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Q3 c' g9 `0 h*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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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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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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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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