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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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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v7 D% Z# L( ?( o5 C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f* P! E* X; G0 f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5 _, b/ V9 k% {& }# K0 \- Z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2 F4 n$ q% Q: q" K$ F
8 q" B! I$ z* A/ r! d0 z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1 ]. |* J/ q/ S2 A6 ~/ x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s" x2 E% i5 _% U  N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8 k6 ?8 _$ J+ U' z- W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G4 g, I1 v& V. m0 L/ R' c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k+ ^, D' k8 o7 f! D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r8 y0 C( O8 B2 q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8 e- Q8 P, z8 C8 y5 \2 ^( x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 C( S. r4 ~0 `( L/ U1 V& }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3 c/ _0 L8 L- A' R& M, U0 Q/ [1 P7 y
6 U* I2 f# A& B4 w8 i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1 ^7 t9 l! q. j' s/ Z; Y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W7 U6 I7 `& E; i, V
了。. Q+ X+ }# o4 ~) N, Z; ]/ r2 C" U
0 W% b7 u5 P3 i) Z! b' c2 a# Z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Q: N0 E2 S$ @. x, b2 Z: f  q+ z
住。
$ L" W  g, D  [9 ]' P5 c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G  q% H0 P7 E" {$ ^4 `- J7 Y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1 ^! t1 J7 s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K! ?7 W6 B' S2 [  @/ Y* |4 w9 `
; `7 Z1 m4 T" {  H$ ]& N& H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R+ d2 L7 X( h% W( L+ y
. i: @& N  G$ S0 B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9 c0 r# B0 g* K! F
) _1 M, h9 D, r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Y" Z: {3 l7 g0 x* l2 T/ |  n
+ s% v( A: v. Z- d/ O
第二個變化是…
, s0 C$ l$ D- ?6 x5 ]4 H
我遇到了鬼。9 e; p, m4 k3 U! h! w9 F, C) h* ]
' D. u6 s! k' h$ v3 O7 }4 ]" ~! u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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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b3 q" q7 E# x6 U, D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B/ W, G2 V  s9 i+ v/ u5 A. w% m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S- M: w3 {; [4 @8 p  m' q1 |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7 @7 Q3 j  n# G" M0 P$ t5 A
: r( }7 _* c8 m, g+ _1 j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X! m% ]5 p! W  r$ V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v; G) C: }! M5 p# I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L5 x$ p3 {8 x. z6 N; j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q! j- ^% `3 _- s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A' R- ?! n# S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1 \7 y7 g1 G4 I: P7 A  e( q' I! z" M4 O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s2 L( |, J# F+ N. U$ p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V/ E. T& [! y1 H9 ^
去辦好了。
5 e# H( C8 m/ Q/ w" G
「小司。」  {% \% k) }+ W. t: f* E! G& R
/ N/ f. `# ~! \8 Q& k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Y5 m! Z+ _! C2 n9 \1 l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s* X% Z8 w9 i) f: O3 G' C9 j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4 o/ o* |2 D" ^6 v#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B9 z7 [. L) Z( \. |9 u3 s0 b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 |/ ~. p5 T5 A) j: Z- g' v, d# q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q5 H, L0 g+ G' S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 ^4 z6 x# I* P1 v& f# ?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n" y7 Q5 K  r1 M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3 _$ w- D9 ~4 V' A+ @( F  G
' U4 C1 x% c4 ~1 e' @- T  f1 |4 {: x3 C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8 p1 B6 i0 S! ?5 b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O! |! Z8 n/ w8 \8 e& _* ^" O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H( m; G% V4 o5 _8 Q: d
/ l# {3 |4 }0 ~+ z' j4 U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K" r# z4 Y# R. Y6 w; c3 V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4 Y; x. M+ E0 z- d. j
& s8 f! V- M; q$ B* m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8 u7 ]7 N& m8 N7 }- B- P+ y, i2 e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i. p* ~7 Q, ?( o/ S3 Z3 y
& U5 ^) h% u0 \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x5 j; ^% u" _" I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j/ G  l3 @- t7 X) g6 P% I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Y, U- o! J" J$ W# ]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 s! a/ C! G; b& `5 e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q1 B: p; [( b0 H' ^$ S8 K6 C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 @* ^7 n! G4 \/ d; g% d7 O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6 w/ K5 |6 `' U3 b7 i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9 r; K. I: s( R4 b
突然滿感慨的。* ^% W2 e; y. a4 j1 F

; t/ u" F" E; c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a2 j4 f- k# s1 X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t$ a3 j  l  t/ q( f( h
5 p  U) s# x  @8 V( i- v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q# c- c+ B8 E5 R4 d& ^3 Z  L7 a
台。
1 W; d* Q) v, k  f# v( w6 w( L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a4 Z+ b! \& g  W4 Q; i% v6 a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9 i2 K" _, P% x, E
4 M' Z% t# t2 }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k7 T3 ^+ G4 w: E3 \! y$ w4 z6 K. p! C* C
- @4 f3 w* b' |  B' \' t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 {/ w0 z' C2 Q- ]$ L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6 `6 L( E: N  d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7 D& h! j9 b: a0 e5 ]# r8 h
7 V+ B# `/ |: V, [- X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p) h5 f7 ], P: o# ~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7 h7 @" t1 R$ u0 ]. F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c, B; r$ S, A
」# z. A4 E+ R) ?: I2 g; N: j
% ~$ K, O) a) O# b# N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0 o4 k5 i/ A6 k: ]% j/ S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b" k! I+ h( P$ w( r! I) I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Q( V+ X- K+ ]' V5 B, B& x( u& w8 l) v3 P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1 l5 }& b' x9 m1 t" i) Q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5 v: \) R  b% G
眼光。
. s& p- a* m# w! |* d" y0 v: l' r# @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9 `: o' B* c5 }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1 d- r( H" r+ x( B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6 _" f1 J& Q) ]/ V: B1 k& C$ x
2 u6 A. l4 m- g' c# e3 e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f6 o4 S& H, J9 ~4 J; Y; X& v& b
# z7 N3 ]( F! p/ }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R% U3 Y/ e% k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M. @7 C: L" @9 K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r) B8 K0 h* Q) F" t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z, z8 w# X9 o; T- }. I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3 G. c/ p9 L+ Q8 i( w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 T$ L1 E' H9 J' f- Q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j0 Z2 I. z% f) S6 D0 r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 @: l+ Z  F5 l4 r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4 u8 N& A$ X1 ]6 Q% P6 `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w" m1 ~. |6 V" h$ y
% H% }0 j4 w4 l$ V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 E1 V3 u. Q8 q9 G4 B& p' |% F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 M$ ], F- _6 p' R; H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6 J$ O& f  z0 [# U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 U, _9 K! H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w/ z8 @7 I- J# K: C# }" A# ]/ ^* b
1 t8 d) p, C( N( T) ]  s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K8 ]3 {, d. a( {
。$ B3 {! }' t. c6 V, n0 H: ?3 j: `; d
! ]' x6 Q& C3 k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 y5 b8 Y  z4 g# I9 j0 O5 _4 J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 `4 ?7 @$ j+ z" a' M
6 R' `! d$ F) S) K* q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X3 E/ \) P" v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h) ~3 N# O3 H0 w& B4 E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f7 j& h/ C6 a  L+ [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0 B) V' }& g3 k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 d# w" m: }6 }  p
" q+ L8 ?4 b4 V2 G1 E2 c5 S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J$ i; y1 l# D( h  s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a  j6 [8 ]  P- n1 e0 ?5 ~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d/ P* L0 ~5 K  T( r$ G
8 u% c& b2 v) C& j8 p, h4 A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x& s; r! N" ^: \) r# D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8 R* X. V0 v0 t: W/ H# ?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n- Y9 ^: Q$ [  z- d
. }6 C. a  g3 O: l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l8 |! y. c' w% @) U3 ~* V* E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5 o& a# @% l8 D
% C9 V, a) d/ Z9 C% r+ k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 ^6 A3 e& u5 u8 G0 l$ H$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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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Y5 d1 n0 k  C: m  q' u9 ]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e  a  f. T% _2 H; T) }2 W( Z# h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8 [5 E: ]& t+ V  g* j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c1 g; F# p; e& o$ M; R7 v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z- O& ~- Q* ~. U4 D/ }& t
  }, v0 B/ V& p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0 {9 w" w+ Q3 u$ _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I1 V' n7 M& T' b% w- K8 j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I# y- P- v; @) q4 S7 ~
( ]3 b1 D! i! r! r% }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4 V" n% W- o. Q
6 w2 J( S; _, f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W- r/ [0 q! C' W9 T; I# J,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_7 s9 t+ d9 z: Y0 e1 M" n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T( M# W4 x1 K  ]' ?0 c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 N5 D5 D- u; W. a
「一定會的。」我肯定。4 t" A6 I# D# e' y. |; T) |. M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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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3 Z  V5 F- ~. P4 b, Y
6 W5 S0 n) y* ^9 Q+ t5 I- k; T0 Y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7 j% z( q& {/ _( O7 T. L& z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O7 W" r( |7 B
; r+ ~5 C9 Z/ u+ \: {  \1 Q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3 q9 n' N2 m* W  o9 U$ d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9 i  O8 P! G/ ~' G- l# }; ], F" c  ~
。
% d0 f' H! ~& k' \3 i' g  G" y0 z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6 q! V" q* x% h& @3 S4 D( q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C' h$ j- o% t" W; D5 m/ i
9 r5 S4 ]0 X: Z- D3 Q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 k$ J, r+ s. X9 d1 k$ t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8 x% _2 s( U9 f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 $ }% q' H: L& U: |2 v0 A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n% ]: r' `1 M7 Y; u6 z2 x; Y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b- }. x, q+ [* l8 W, \
* o3 M8 R' q5 P8 G; Q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X5 Y, E" T  T& g7 O
…」3 J* $ F, z6 h# ~6 u7 T
0 c0 Z( J6 D0 _. ~! x7 T9 w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i: F7 ?: x$ f$ U( l' x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W& p" D0 f, @. w6 |( b3 v
1 A0 K4 e# v, M8 ?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 E/ V! b5 G  y! \& k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 p# }  s; @% _$ W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Y3 p4 w1 G8 l  m0 V

; J8 A9 g; ]6 ?7 }, }- n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H8 f5 z) V. C
. L# u* q# A  V0 t: I4 c% u1 w, a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D$ J7 I( }0 x. T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4 V) n' G- d( z
, ^0 k# o+ E3 L3 p8 q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T- \7 z- o1 u6 R( ^
* l$ f' |! Z# P5 `5 R1 v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P# ?7 S& L9 {3 P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3 a2 W  g1 \; y6 G& s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t6 }/ ]" x5 ?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X! [: o0 ^  e- R' P  I
5 z, [5 }; G/ Z( n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z3 B2 K% \$ f7 S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g* f7 p5 D4 z  o7 b7 \/ H4 G
盯著我。* v# Q2 K! ]+ a, o/ t8 K
* S) Z! ~8 K7 X% e4 u7 q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y' R" ~% V/ L$ D- E$ z$ T
" g( C# P2 f# H! b) x+ L; ]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 H7 B6 r0 ~9 k( p+ Z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0 P! S% m- [, e8 ?4 h/ b# _9 h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5 o4 Y5 k2 n/ t) N* W0 Q; ?) F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6 D" q" P! r! L7 T- U7 o& u1 v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S' F% W# w0 |2 c% d3 E) q* X# l
8 G7 P  `, H9 ~& V6 k, ^' ]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0 B; @+ {2 ^' {: D6 r8 k
字，叫做「草船借箭」。$ {+ c, O3 K) H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9 n. P0 F# g/ j/ N5 ]
& h5 T) _& _! M1 I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3 W% w+ i7 q. j, U) i8 N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V' x" ~# ?% P' e
媽媽上香。: X- `- a& K4 q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W% R5 l, c  @/ i1 g: ^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f  a" {1 M' b. v8 ~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9 L$ m4 k1 J% }- D7 A9 m0 E3 `2 U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0 R" w% e6 ~5 e8 O# G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t! y7 y) F; {% m! @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4 Y  j1 F# V1 g0 @5 L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y  Y5 X% S. W) w* ]
9 q7 |, N) U7 U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_( c) d6 I( V+ B4 j2 v- n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3 O* E$ s; x8 m8 I5 H8 z: p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9 ~1 A  m1 c, z1 A) O$ z0 @6 C+ l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m! R4 w, P7 i$ R* z% V6 j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6 L' d- ^* |$ \7 O7 M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z  C3 p6 E1 f1 s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7 `$ l" a' J7 c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U. Z" \( }4 ^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2 P. M$ d! C5 N' l  K" m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 u0 F2 G8 S9 j: V* |( v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C3 T% k- N1 u! n* |# t/ M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 l" N9 p  r$ U+ {" K  J. y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k$ M! r: u9 s% U! f/ K) c$ m
% m. P9 {  u5 O; Y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4 J# \8 ~& j+ O" \8 T8 l' E3 Q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M& Y& y5 s1 o2 N' N$ W3 N* H# X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t$ C( E* n9 F% b1 T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 _5 d: R+ Y' t4 s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R2 R9 y# ^+ m' V
救你？」
% U; f" E6 Y6 w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0 C* t$ e; k0 K9 n5 C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9 B/ K4 ^4 C) ~9 D5 W0 F, M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 Z  Y- V' D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0 a1 O) E" N! N5 w* p2 Z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1 n; U0 O( p. T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 _8 N. [4 ~. H4 S) O$ @5 \7 w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7 h) f0 b& o* D' _6 y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 Q. M8 J% W% C# c. D6 e3 q/ B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N" l3 W' O" Y" S2 A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3 ~- C* A( ^6 X* l0 u; O
( r4 G$ d& I- F9 i* E/ b  ~' K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9 ~  q1 g  i- X+ k3 k* {3 `  t* ~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o, L2 W1 R, V
& O9 B$ z9 g; }2 L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3 n6 \9 ^( V* d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 d1 I3 T* f9 f/ D/ D, w) t8 E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X$ Y+ x& Q* o0 Q
! g7 O9 b7 A& H( l8 |: L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8 h, r" j0 ~  F# n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8 [& x/ l. d* v1 n  I, q6 j
$ d+ K" Z; K2 f7 G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i/ R3 @' J& |6 x6 B$ \6 U
力氣。
8 d0 @" h4 c( j  _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U" C& u: ^: B, a6 v( [, D9 P* M6 `9 L
, \5 V4 w0 i6 M$ u) m5 C- U1 b* w& H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E8 d2 j  }! b
6 S3 d" q+ ~3 o% }& b; |* i/ n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8 O4 @5 p" F% r5 D3 I$ y/ N7 {+ ]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0 u6 z0 q# W1 Y4 I; c% H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4 S8 U8 X% H2 p/ z% v2 @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W; Z, q( \" I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 N. f: y# H: Y  r' f3 o; ]
？為什麼是我啊～」
. @- D% Y2 C5 r8 E! D5 T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t# h. \1 n) U. }
他，不喜歡我。) Q' W* a+ n2 c# K: r8 l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s% E" U( O/ [# m) w$ n9 y' P
- [- s/ S- ~+ u6 e# a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f  r2 `* ?6 ~  p/ t$ l) g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9 @' p- z: K8 J/ i- v* S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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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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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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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4 `3 d5 }; ~9 u% ]2 }# P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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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7 \: }0 K3 @7 }" f/ y: v0 F  W* n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7 @0 Y9 ~, [) P8 f4 d# n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5 q8 c5 v* I. a  h% O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8 W2 \  ~! E& I+ m4 L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1 [* u: ?9 L6 p( e  z. [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r* S) Z$ e8 c
9 B) M% n- b4 o/ |2 A+ l  L; \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 ]& b6 m) B3 W: ~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Z  A3 M! ], ~' d! m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X0 L* e% F5 @9 H! D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i+ x# d, ~3 N5 d8 {9 w- `. Z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T; i+ ?: i* @7 l- s/ ]
" ~) C" I: ~! j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 l: r* [+ f+ c% e! u3 u5 w8 G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7 P) f' K! ~7 J' }. w+ z& o( n, d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3 s' Z' S5 x4 t, {) [3 |5 C3 W2 x) W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7 ^8 t' ]1 Q( C9 U/ K% g
對是我的天敵。. F- C# h& t3 v- g$ Y/ g+ g
! p, H5 `+ D2 M* v% ]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P/ P+ l+ r: f. V- ^  D: |) \" Y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3 V+ F2 v. q% E: M# [) F' s. S: Y: q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G1 q* F9 c+ e$ C6 H: ]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x0 w) D( D; c" b, e( N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V' Z6 R: Z3 r2 e& x! b7 g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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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l* d+ {% Q- E5 U; @  n
了！」
7 B$ W1 x$ y# b5 f) ^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4 ?: P! d* ?* |9 {: c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 c/ ?% b* E$ v! H1 k) {
7 O* r. Q: g2 L6 f/ m, [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0 G7 f6 i6 Y  A# L' J2 u& ]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c# C, C& d- E) I* j, L
。
& @& e4 l  e/ |* p$ U5 S! {4 I% ]( H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b' y5 j/ K2 t, `! J
走路的地獄。' ]% W6 |- {  d4 r0 J
% ]/ E9 R0 B8 ?" m" Y9 C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j! a& r# I. _$ D1 x0 H3 m5 ^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8 Y% {8 c9 C+ u* y) K2 w. ^: j3 A
. a6 B: [. B, q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7 h7 S- J. U9 I( x5 w- O# O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d9 y% Q3 ?- }
就不是吳大夫了。」
4 k1 G( h/ F3 |. b) b% i$ g8 y"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8 |. a- S  V, ?7 H8 j* r( h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V5 P; `, W# j# e2 R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E3 j$ ]" _) Q; `7 S, U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Q* N: D  j. d! t6 `' R! Q9 L$ K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t3 O* l9 r! ^# A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y5 D5 y- a* J8 X. E. I+ }' c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 x4 J. \- @& W. Y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8 l' b6 c  S! m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C. s) Q- T; T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s2 X  J; q: l7 j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2 L3 `9 J$ U; C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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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A5 g) L+ K6 ^, i5 c* S. c$ V6 K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5 J% z& Y2 n% v# b- L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S( E1 q7 X1 O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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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F8 k; d' Z7 p1 ~5 `5 V
沒聽過這種事情。4 ^1 |9 x1 j& G" y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9 y0 H1 |9 w: S: t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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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l) L- i- o- ?, F,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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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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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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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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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4 v9 I" R6 ?3 S: u6 I& L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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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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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1 D2 `- ?( A' o- Z. ?) \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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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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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9 M9 C' e- a- p6 B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I% A+ [8 c/ v) s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D7 _  Y/ x9 N* J$ t7 W

＊＊＊: i4 s: y0 P8 f! p# A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T) k0 V! u6 y. I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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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2 I. C$ Y& }0 T8 I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0 U5 m2 O2 f. L' _( `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 G0 U  n- i7 z4 o9 g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V5 A! v1 ~, H+ Z1 E

人呢？( ~! f* j;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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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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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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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2 x4 q" M7 l4 `6 S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i3 ^% S, w! O* i8 y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w. C6 ~# l' v9 e4 i
…是外面、外面…」/ f! y5 b1 @* w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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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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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J: s5 j6 R) v% i# S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3 q# o+ i" V$ i2 E' X/ I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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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f1 ?+ e2 ?5 g" v7 q! \( G0 T3 L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 D) I& A+ J# B0 C)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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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9 q! X  \0 l, }: n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 ]" Y# V$ i9 u# ^7 z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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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 e6 a: V) b! y$ C0 \
找到的。& T0 t' b  m1 B2 g+ I9 f4 X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j9 u! `6 M2 k* l1 B9 b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 F' L. P) m( U2 Y+ m9 q  I: T: z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k. h& ~8 e9 d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p( p5 ?4 t  o  x' q' \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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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l; ]- V0 v, z6 `0 S  I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J- a% T* a/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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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j0 v) ]5 t" {/ S& D( j5 s% o
% ^, }2 {6 A) [% ]0 I! \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t! w" t' [- F9 R- h% G& |, l  V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0 x. D7 }& |+ E$ V+ z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7 d- ~8 H& y0 N5 y8 b8 d6 D. G2 H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9 ]4 ^7 |! z6 P6 K*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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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P7 L+ E- N$ f  ],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6 T7 \% M; v! d$ F& r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W) C* ^6 o9 y/ O4 U$ b8 l%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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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 m0 w! k" B3 h6 e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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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2 C/ Y2 p$ {' T1 g  B" E'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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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X2 v8 G' m) L# g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s( f- T, _; B# d7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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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 h! ?: E, p! I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C( J6 A6 A3 L7 P- P6 [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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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q: t9 s+ A$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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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5 d- G: `+ e/ E# N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f! Y: E4 b6 j) ~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1 `' M7 d3 ^) c$ k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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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C3 [2 i0 R" G(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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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S  b/ G3 F8 i5 m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1 `' P6 N9 s% Q! h' ~  r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N/ [& Z( s- Z: {+ @6 L+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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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t1 H0 I+ ~! d. h. h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5 ?1 C& d4 P,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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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i& y3 l3 b% ~$ j. E8 j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9 |# o( V8 A7 l7 @% b2 {& F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g# t: s5 X" }; S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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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B4 X7 B! E8 c$ E6 U( N)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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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L2 ?; y8 k# s  z* j#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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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 F: U1 x2 \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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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8 E3 L* ^: v. d2 L+ _- l' H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6 y: @% M4 R+ J4 G+ g$ n* [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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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p% H3 m. h6 ~3 D8 D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9 e" e# Y) X  R. E0 v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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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0 G; P( u& C9 m2 I$ u7 p" U"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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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_& K: B" \, S( N9 g! ^) h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0 _5 d1 N2 [; G1 M2 l+ j( h" [- q) Z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4 D4 w7 G& K# ?4 `* X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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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V  c6 p% K6 ~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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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j; [3 U  V) Y# }$ T( e-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0 T' w9 j/ M' o2 h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b0 B- I; I9 a/ w2 q! i4 O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7 q. y8 c. ]# z( \0 ?+ h. s
的模樣？』! Q$ p+ `/ y$ S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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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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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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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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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8 @! t3 Z4 Q! M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o+ I5 u6 t7 S) I& [
『陽光好美啊…』. Z6 }6 a1 [3 I  Y& f9 `, I, m# a8 T/ |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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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 Z7 h; L2 L* t1 n
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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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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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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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2 j" c9 \0 b( m& U1 s% u2 Z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U1 K4 F( r# \! Z% a4 r( l
症。5 {8 G  P$ b" j$ C# j( Y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N& w# M  v- X" \8 U4 J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M; q6 I! I1 H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v+ L& }; v3 @5 k. O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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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j6 j7 R, N8 b/ o$ Z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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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9 N( r3 A! C& |*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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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X' R4 J! d/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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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C+ c) ]4 c$ V& m& L) a)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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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L* F  ~4 b0 k* w  [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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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5 z: {) ~: X' V+ }- l" z3 I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P1 x6 p% j, t% e5 V# N
聽妳說謊。」' z# i& `2 S: z-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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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S# d7 p2 U5 k7 u1 \9 T6 f+ s# `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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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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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P8 E+ h+ c% L7 t  E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4 u) P7 g8 l0 G. D2 ?4 k# Q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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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1 z) k1 m% N( o. C# P6 v;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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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1 s. X& _% [; U% w) V4 @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 R" a* o- @6 H4 f, b4 j$ [2 d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9 ^8 q; c  B# `; g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 Z- R  L; t- G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4 I/ C9 {& h$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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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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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Y" C0 K  N& w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0 I/ f, m8 p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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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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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0 B  ]$ s- f'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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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4 t) i$ S9 J0 L) H1 O4 h2 J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5 H& e$ J1 y! x3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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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3 h: }7 s, o7 d% L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8 i: k& n$ m& |5 Y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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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6 d& m; {& C0 R1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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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m5 L4 `3 W+ G# G1 k6 ]( |$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f. m% i- L0 r% H( G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e3 h7 t  p- H( g/ s2 Y1 H, T/ j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2 h# c; h( ~3 m; r  E9 A1 \3 p
  B% s; t7 y, w  ^0 y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c1 E7 _  \( `5 P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B, D/ X0 T- J; x/ X
. W, \, M; G% p3 o. f- m# m0 Y) I! Z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 y6 g( j4 a% Y" h/ Y2 x9 y/ @# F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d. i7 G- |4 [& {" }! y: d+ a: l, c5 X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 _3 I6 ?: M* _
…$ A+ r& ~" W5 \! H
5 w% H: |8 u, K  C- D!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7 [0 e/ x$ |  H1 x9 S2 e7 @! q# N6 u3 z  V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 I9 \) ~1 Z  L/ \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Z9 ?3 H, `7 x# b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t( ~, {4 t: U  h$ c
者。
; k1 r1 R  K2 ^6 Y" f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A1 Q+ c7 d+ g% p1 \, [9 Z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W6 h: `. k8 L% y
" i7 N8 s9 k& A+ g; _5 G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b+ W9 W3 E% w9 n# S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z9 h. t# F0 V0 A' ~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 B% W7 Q. c" g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8 k' X: h6 O. Y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a) V. M# w- d* V9 l5 r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3 |( r" K% O& A) I; V8 J" u, l' l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q  v0 J) C9 k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5 n; z: {% g$ K& z3 H% c! p* N8 h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 P8 {& b6 E1 Q; m+ o* V* c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z; e1 T+ W/ v- j/ ?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Q7 m5 o# _  |9 z, |
，我知道，我知道…
' ~5 I  m' P; r% t2 S' E" l) ]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4 ?+ W) E8 ]; b, `8 F$ M
因為我害怕。5 a8 v8 L' p! M; i5 w
8 u# h4 r8 J4 Q2 S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g. P4 {+ s. `8 t# T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d% Q: @9 U1 O8 h: s% |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J/ Z: W% U* ~( A/ S5 X
麼…
' t  s7 p: R& [- y6 n1 W' D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X& R& B$ A% s6 R: X* ]2 `
9 H0 J0 R+ l, d9 Y1 O9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 J4 l0 [1 X' J- A' b8 T! D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 ^5 h$ Z8 \: A+ ]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X, M+ F- V2 q; Z. e
，想要寫…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a/ u3 [. f$ e1 ~% I
, j5 F8 N; v9 U( N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8 @) M# R# P/ r* ]9 v7 `" [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8 Y5 G0 w% D! x. W5 I
, Z! J3 @6 R7 `: K* i9 d: N! c2 O  t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P' ?8 E* w3 w+ V  _0 F( x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X) u' X! F: k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6 j) A" K7 ^$ f7 [3 [9 c8 ~* j/ ]( x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L3 h6 {3 \6 P/ K( K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S" Z! m2 T2 u  f$ _/ s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W$ n5 L2 u4 O  Y
  O+ }* C' L* x% u, Q6 f# S
＊＊＊3 m" H7 A$ H: L! M3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G. [4 A5 f+ a% j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7 j! i! k! N3 w' j3 u/ q
' o4 C1 j) n# x" Q7 m0 }2 X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f" ~2 O9 i6 Z  `3 D! c1 Q6 {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 q" o/ i9 Z$ ^* c- I( l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4 o$ `& ^, I) P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2 ?# H7 P6 p4 o# ^+ s" k6 b
。
& Q5 d1 b1 N; L  D' q. \; _7 S/ H9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o  T9 d, a" B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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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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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3 k1 z' J4 @; t5 d* V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 e: B, D8 I) T) D0 X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0 }: E6 n5 ^+ @7 h8 j4 t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 W1 M* \; O2 {5 x) P) a8 o+ p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1 R, a* c9 I( K8 e2 [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m5 _$ o6 c! _0 t9 M2 L1 o6 f
7 \- U" V5 M  M# N$ M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u! N& [9 n) h" h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j" o! _) \- N( ?( p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8 M& t8 N* K6 ?1 h3 @2 R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e; [. `0 N2 i$ g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f- j  {  f0 t8 `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O  c: W. Z! `$ e* A% x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v/ C* r5 z; O' ]4 g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i  ]. i1 w7 T) A1 H3 f0 u
鍊的聲音？
+ m  F, {# `9 w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l7 u, ?1 E& b) H- p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t" S% a" M4 e0 ?4 j6 B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 |; W, z! M, S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9 z  c% o6 F& Q0 ?% ]& K7 X
7 M- ?3 @1 U) m/ m$ L7 h5 `5 b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I8 i! U' D2 E7 e% Z: h' Y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k) j- b. j2 f) @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d* c# a- o8 C  p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 ^. J3 L- U/ l" j6 z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Q5 ]5 x8 t; ?6 Y( Z/ c2 \. G3 M1 E
0 C% A! E2 e! e9 [) N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8 Q8 ^/ P0 b4 S2 A: l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H# K6 y3 v4 U6 Z# S2 {+ C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 L1 A8 A6 p7 \" h' @
# T5 f# K: Q4 Y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7 g# H7 _" P4 ~$ r+ c
＊＊＊% r$ t; k3 W' ?" @- W  }/ c: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 `9 W6 n, {5 T! g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8 e- a* l8 A- F) O/ j, E6 p3 {8 L
& C/ @4 J& o3 X. T7 [- n3 @
$ F. z9 L) P; g3 z5 \

9 ^) |! u0 I. {, C# B+ V) p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9 V3 t: m+ a+ [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f0 M- A; @' C3 s* f! i5 `0 F# G" c
) w% Q/ y: Q: Y2 [% [. a2 c& J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O, G8 ^6 V" ]8 y0 r6 R, ]. f5 X" b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T" `" [: n- U( F3 z* M. t/ e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3 \$ }" o0 J7 i2 ^0 X( ^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8 q. v" \; k. Z; g
卒年二十五歲」。1 H/ p& W# x( H0 R  C1 z( v# j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4 H8 W' B% c7 C0 l3 B7 f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5 w1 [4 b0 I0 ^) w1 C  `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y/ o2 @( [% H; s! [3 K1 K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 j! L; X5 O  g( j) V- O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H1 c' H/ l2 a" o2 {5 |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0 `- L. g+ I$ Z* X; u& T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v& h+ O- V' u4 F$ M. O/ }
5 h0 }! r2 ]( N! p* b& O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O9 Z- t0 o0 S8 Q, d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3 z, |, r" t( n- Y* e0 \; R+ B9 u1 b- L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N9 N1 a8 m  J7 i7 s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0 y* ~  c6 s6 m1 {! A# Z: `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3 Y2 W- m* Y9 v# t& f) U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2 _, V2 A. X5 A; F- P* G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D# A3 \! K6 M  H1 e: B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8 p2 A7 m8 c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P- r2 i6 z8 q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z3 ^" n9 a, L+ [( S4 ~; o
6 `! c# ]4 N$ f, ?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3 s. u% e8 F% r3 X* p/ Z6 ?
3 R+ D: K# i0 V6 T7 k8 E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 J: V# \, D5 k4 H$ ^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l4 r, ~: n  k+ y5 @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 F* R( C) }; w+ _/ E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1 d* Z- ^0 Z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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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4 I4 d/ _# s  n# z  v+ N; O
- @# m% w) Z" ]2 F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A  ?  A7 ]3 x+ H; X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P: f) O& M) T5 K$ P5 q1 Q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_! }' \) X' }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8 ?% p  Q: [- i) r% u# X, x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 S! b  K0 i% U' f0 e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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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 e, O, c8 P7 y7 X4 S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C" j# t, k: k3 ~( z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6 Q0 Q% L9 G1 _3 d8 z" W8 O5 j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3 d( U1 s% P7 l% b% s3 s. Y5 Z2 r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9 J5 ^) B& u2 ^, Z$ `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V& h0 @' _+ J9 P$ j; ^

4 w' J% W# x5 r. O- t( D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7 V7 n; ^" v& @7 M. U, i
7 Q1 P) c" l7 U% j6 l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F2 `2 ^! I  I' t- e5 v  w" l
頓官腔。* X6 W8 a/ n: x5 W6 W
' [, {5 Y+ x, g2 L, b$ M4 c& N  V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k) x9 C4 Z% `: ^
煉去。
8 o8 x7 P1 c" n, D) j4 V& \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 d' _! n/ J  c/ I3 d/ J/ ?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9 Q  e$ p9 L) N1 x
…我真的狂笑很久。0 s' @6 ]* Q$ Q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P1 [' B. i9 A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V( c- o1 }  a  b. \0 l- D1 s3 z; K
* q5 Q* L9 ?9 W' Q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5 v' Q+ x% f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3 e8 ]( L9 Q' ]- r& [: K. O

＊＊＊# ]# V1 q. F, ^' \( z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 m  v7 g9 ^2 H- J) H0 B3 y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 D  d* I  L3 k! |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l, }) I& w$ z& F+ P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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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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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c+ D- i& ]( ?) N3 _& a0 P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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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L3 J* M9 Z-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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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Q4 i5 _  {! S+ K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 S: [! d2 D+ r5 x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v1 q! ~4 q% r9 E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R7 m" E1 T- j8 V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8 |1 ~; Y/ q) K3 Z% e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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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Q; B- u& F! M7 z3 }, O7 y.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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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j2 Q0 {, X5 }/ i- A+ Y- a4 i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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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2 r8 |$ t: `% B* n( S$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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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7 g; A& h* g# c  U8 E- r
9 v- I+ d5 Y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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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6 t' {) k3 L
" I& n3 P7 U& b4 K8 h0 x' b! |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5 l& i& ?  U" a7 G" `3 A- o8 R
抬一抬眉毛。! E- K* i; J' w  D5 B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0 e( t6 l- B, t& [: V" `
" i8 H; U0 g2 X, {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p1 K  I! C, A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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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P- [9 v4 d& _0 n, z  W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V+ R- q. F4 K, ]7 s8 g* E1 s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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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 X/ [8 J0 v) m% u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0 H. g3 H% t0 k# ]
, {. F6 B' b) t1 r5 y$ S; z  G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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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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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J! [! w# b( C' X0 y
起來。. ^" n' u" O' S! z1 N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 w+ ]  \6 F5 d2 T: u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2 H% e: t  S9 G3 i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9 p& r- [1 ]6 z  T$ a; M3 U
% {6 L1 ]; [# G3 W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s/ H& i8 `9 n! ^- S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p! I  {/ r2 Y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_  d+ f7 C, ^
6 V, w2 x: C/ L* a# ^9 F- |: c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 I) h  ]/ q1 f1 r# d5 t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3 c* C9 W1 |- D1 c; @

然後？然後他走了。$ w9 J9 @# G; R/ j( [/ Y
& V* D* i) \( S' G# _  ], X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s, w. Z' }! T: t" K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H0 i4 \* t6 B' J: t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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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B2 J6 f  l8 a) F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 j7 _% a# ~4 Y: [+ X, |6 O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6 i; j1 K, y; \0 y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 S6 Y4 x$ E! A8 ^
2 S4 h& S+ y  X0 q& v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 Z$ s+ Z) U! y# W3 t" O/ x8 U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8 G) N7 j; |4 O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2 S& Q. L0 G- e! Y, `7 n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H: f( H$ e! D5 Y) [: Z5 k" B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q2 C1 `0 ?# E7 r8 z; W- y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P  Q! z# c0 t: ~% l$ z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6 f7 ~1 @0 T# `# r7 a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j1 X1 }5 H# w/ M2 C/ L+ k+ R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Q$ B+ A6 j- S/ `# H$ w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1 J6 E2 U& I9 V
也寫給他看看。6 ^- g  r4 e4 x) m) [) t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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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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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7 ^0 t- B$ U5 h" }
  W$ ~- M' Z9 o6 u' c6 |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 k: u# ~* \9 S. L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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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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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f% z, J7 X4 ^. Y9 j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u, @8 ]$ _# E: x
子而已…」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1 d2 [( ?% m' G7 s; j
& S, u5 d4 I4 A: N& Z1 d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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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 D7 y0 h! b8 n2 g# h. [8 ?

然後他也中招了。& {9 E/ p: e! U; U% S4 g, F
7 G- Q, o2 u2 s: ?. H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D4 x3 h. i( l0 |' W% d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X% [  D6 D2 L) h
# }, O, z4 _* B3 V1 p) P& o
9 W' K9 C) T% n! D6 ~" d( g4 y% v

其實，我在等。
+ n# z' i4 }7 O+ e, [# j1 M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 z. `2 w) X$ H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d$ E( f( e- W6 Y' h) J3 U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p( v# P: {% Q# e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0 t8 F. h5 j5 K7 W0 e7 p4 v5 g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k* J1 m  D% w; h2 q3 I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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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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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N" \; l2 w! @% x: `3 v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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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I# G) N5 J. h5 p+ A2 E$ U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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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q% j+ m, T+ }; ?( I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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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R# K, V" G5 r7 E4 A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 Q2 u" Y- C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f4 ], L+ Y7 _& `* F1 i

「我來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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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8 q/ N* M0 r  U0 g# f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1 l" a" n8 u# T# x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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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3 Y8 V$ t; x3 ?% G8 |3 Y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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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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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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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t8 ]" ]# S# L) u& h! x5 I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5 k1 }8 L, c5 h8 Z+ o" B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c( T% s5 o% n7 l! I0 D. \1 e" P3 r
探索著。2 j( @0 G8 |& [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6 P+ I' S6 j3 C8 E+ P4 O9 f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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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S% X: m% {# j; E' ]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_* N3 P5 d# _* z( ]( `, Y
壁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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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2 W0 ]* Q+ L' z2 _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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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1 L9 k  _! U/ m8 k* l3 E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1 G6 r. E6 H& `
…」) \( b7 m( n, j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c" B' w' `! l) X1 N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I8 e2 Z+ i! y) J  t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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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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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0 _  u; e6 B% i- i* |* L, b
5 C! G( g9 [6 w- a& n" T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G. S- n! k1 j  m, l; H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7 O- u" S6 v! ~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 _. o6 {) N: n/ e3 H: x: a! K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Y" C1 i& Y( w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1 s6 I  x4 F: }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Y; B6 T2 t1 P4 |; w2 {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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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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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 l: k2 w9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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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5 {! a8 |$ c, H% i+ o) a! v" W5 J' T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K8 }, c: P2 @5 |) o4 [

很逼真的夢境。/ H  \2 e( m- B! C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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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H4 b, S, L% b"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l0 |1 w/ z- `1 _5 X0 h* c2 q$ _&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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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D& k, q# m  X- m6 }1 g  I
這麼淺顯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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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Q- t6 @  H' m7 l) P
種，專門熬高湯的。1 I( }0 M; `/ w2 K1 c'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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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1 b# i) A4 r4 o% W- F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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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7 a( m( u* W4 l5 E3 M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p3 Y. k7 g: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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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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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9 \, X+ N, u3 ^0 C/ W' U; e' q7 N# h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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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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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v4 m9 E8 Z! y$ Z2 s, m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1 z" s8 V7 l! u/ f( J$ N4 L
: c8 h. b$ `. {% J5 ]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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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g* L$ ~) D5 s: L: o' g
，又詭異的分歧。; g1 R4 q) O$ l3 j, M;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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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2 e$ {, b/ u: c9 V9 ?' O2 d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e' ]& \6 r# m0 R! p! v' T
2 c; g* h+ |' V! l$ p' k3 Q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1 u, }2 @1 P9 V5 ~*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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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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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 o. a1 O! o/ C5 |" H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E6 ~& \. _/ N, B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O" r6 I  ~; U$ M' p)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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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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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6 \( X+ e$ m4 d5 v' x/ _/ m* d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9 [- g2 ?1 ]! p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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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 k) s# h. m2 _* ?5 ?+ v( W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j7 V& \* y3 i7 X. b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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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9 w+ l. l/ x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K# Z. I# C* d/ E8 X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v* U, r# H# o3 z  G. T4 B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 R$ d6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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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H1 R, ~) [% }( H8 u" X0 C" K' x
我的背。1 {7 d/ C  W! l" q) G7 u$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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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s3 D, R7 f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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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h" c8 i( d!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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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V* e2 o, }% ~5 r+ r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r5 }3 @, I+ {; v6 u  G1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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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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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4 O8 Y' A8 x* d+ i/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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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W- T* Z5 r! v1 ?; M8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2 F4 B- {0 M( J# C  `" W& g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 I& x5 S/ k) `
強烈的不適感。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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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m5 A& l( |. k- F. J# a1 C4 |  A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2 l" i+ z, A6 s) a; V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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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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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1 P( W. {# n0 a& {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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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s+ x/ J( W: ~
」- j" q) k& A) H( l4 e: [& b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 I6 N3 B5 e* ~; Q
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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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b5 {7 z.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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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k6 ]3 q. B; f2 Q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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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1 R; W. v$ A9 {% l+ D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6 B# g' @9 E5 S8 ]* |( O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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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 q- B# G, P8 W: z$ f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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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 Y! }: F% `& x# t$ V8 p
在我這兒。6 G3 h% G8 @.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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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5 L8 G5 Y- g/ {% |5 R2 D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N" M4 C. V: u.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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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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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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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B0 @% W6 m2 Z. {( A) G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 ^, \( \3 p8 n8 u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s2 r& L3 n* v/ G& X5 a;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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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f8 r% X9 \3 b, U# U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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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G5 T8 B1 {0 ?# \# c
去參觀過。. l7 W. g1 w6 h6 `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7 M! t6 k- ~# O: L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N0 U# t1 k& Q1 c/ ~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F, O, f1 R2 H4 x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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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K1 \( `1 c) Y3 w# f( x7 L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l9 z/ q. I. c% Q  f8 E, P

他並沒有發瘋。1 A% R9 F% V- k0 U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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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k3 ^, f2 @8 W7 H1 j# T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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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q$ G4 R' b6 W6 T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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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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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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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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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c9 v0 E5 \/ p" W" J% q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D# r0 f% p, ^
不知道吧？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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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4 _4 H& N/ e% ~. G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0 S7 G2 ?( H  _0 o/ W# n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1 z5 M( j# k: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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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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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0 g/ h5 k0 ~) N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m* M2 R/ |- Q. A1 l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9 Y2 g( J8 B- w' U/ b* C& Z
思考。1 G' C6 o0 c& z1 N! Z: M  j% ?6 s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X, g& W2 s* I1 |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S: r/ m: }9 l' K/ }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t  |+ R- t- }# U1 [/ c: U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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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 M) |5 W1 g; B& O* w; Q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0 ]" H4 ?  b5 p" h0 ~9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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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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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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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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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L, k; I$ O+ r; d* y' x6 Q) |
磨的歡天喜地。& A8 G8 ?1 G# Y,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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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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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 R5 a6 W! k; t& M& t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p1 |$ N9 `! T, J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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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I& C' C0 X% H" z( S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S. |- V2 M; f8 @  a7 m! ^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8 F2 K4 f( t9 w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7 l9 S' E' \  e5 p3 I8 ^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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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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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3 w+ z& p6 }; m; W2 B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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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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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p3 k* B- d+ f3 W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8 ]7 p/ V! A/ y3 e# j* b: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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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d: b9 P/ l0 V- X; h& P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 i4 K$ r3 t% G, v(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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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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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V8 S3 w) T6 B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7 y9 V' f; Z" E- q3 E
資料。* Y% n, {# @: B" c- K- b! @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3 l; S' Z6 l8 h; r, ]. H, Z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J2 i! O  y5 \; {7 r/ n. @0 b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Q( s8 k4 \, N' P(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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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X* D2 M$ F0 U4 l5 Q%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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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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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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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i0 s. {. Y; B  ]2 t+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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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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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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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o& ?$ s) p6 A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1 T$ R0 B$ ?'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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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T5 S. w- h6 o2 b- @4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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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N- ?7 H: Y' j  H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8 l- G& |& C/ W4 G5 K)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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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b( |! |! e( o-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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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2 }# `8 m4 d3 C5 y; q5 v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J7 ^8 G3 o/ A6 s) K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N1 C3 _- C1 T9 v& s; R9 l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A" ^# r9 f  S: W3 O; i7 U0 g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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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q4 ~9 V; X( i$ {1 r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G& B" U2 \* ^+ u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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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M& v0 M8 Q& @+ w8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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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C0 n1 l. ?: H" J& g& n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P8 G% \  j3 K! S

「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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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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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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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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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4 S: I  k. {* ?& @. D% g/ I, q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h* f) S2 r0 q9 t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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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Z4 x8 @6 f3 R1 P7 f$ T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H1 k3 f$ {4 e& s/ K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2 ^1 N1 n% m8 f) x" d4 L5 |7 M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 `; L) g4 r2 d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0 \2 |+ t( q; a7 L/ k! D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w2 q1 L: v  z  C5 g

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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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3 m, k$ }# x9 A, K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 ]6 n: e4 x* d/ T5 k$ w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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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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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T" D/ s  ^2 s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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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 Z9 j+ l; ?: 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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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5 m& _. R% m& C%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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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b- }! S8 c* r8 H% }
，更是煉獄。- m, _7 i' s. J/ D$ u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8 g$ @) U5 I" `  t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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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T0 M/ a4 f& I. I/ H. R" y( q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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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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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p/ ?5 F5 x; Y& i- X!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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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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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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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V1 B  c* K6 r$ p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6 i/ Q6 o3 H% O' U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Z/ o7 d1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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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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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1 @! v2 U: M2 ?( Y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n) g8 W0 d!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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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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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6 a5 @7 R) `8 g: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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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3 P& a% N) |7 ]1 x" J4 z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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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K* d7 \  _2 u1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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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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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2 t2 w6 Z6 c  S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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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P8 l8 L# `& Q2 Y( Y% b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 L, O$ Y3 J; m. j$ @# G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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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r( z; c4 _& i+ Q1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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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m/ q# @# h- y3 G- Y: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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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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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2 ]6 ?4 `; B5 O. n9 l! K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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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1 P6 @9 K+ j2 I$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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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9 k! p: ~. z) y$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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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W0 q% ~8 Z, k  O" k& p. C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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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0 t! w5 a% P6 `* z$ c/ h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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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6 m4 g6 J( U+ E1 c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6 I5 `- }3 T* W) N$ p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8 F* ^! w4 q" F. ]- [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6 I# T# X) G* z/ K3 R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t, K' l, P! j/ s' l(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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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7 P1 O8 z& s. Y: F% J- V! M1 k5 V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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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7 `  F0 Y8 j% q+ q, [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1 u4 x9 Q( E' V" |+ G# S
想想…」# Y8 L  ~0 a4 {) Y* ~1 z: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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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k9 Z. a* G( l4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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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C. G/ H. E- S5 h6 S2 d5 s0 h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9 z9 `  a  k8 H% l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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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u3 s. w0 u5 R6 x2 E4 ~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4 T; T! C7 v%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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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X1 D( d8 s& g2 P!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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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j; Z, Y1 Z' J$ h/ ?8 Z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7 w  L6 I. E8 G3 |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Y) D, a  N, Z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5 a' K* \: B' |8 H" R0 }+ w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a) M6 x/ u/ N) R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j4 a4 Q3 v9 Z# I/ B- j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c6 E( Y6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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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s1 w9 _8 E& {) r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 y) b: t7 C/ N
假我會請假…」$ {% c4 g7 N3 M7 \  ~1 o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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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g" q0 |4 j2 `6 i1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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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g) n2 W' D) K# R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1 t- i6 F4 C8 W5 c/ W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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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Q( S  l& C3 @* ?' K# B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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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P, X$ \( Q4 c, c; |) |4 T! r4 L+ L( h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4 L' u  Y$ @- i% d$ P+ ]: Q% O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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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O) g- L' d; c' R8 u! A9 h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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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a5 ~0 \! {8 A1 Z2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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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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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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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5 ]2 I8 s! i/ L, H& g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R* c$ k5 `. o: x# L;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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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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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u# P" s+ ]( }: h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Q3 u" A+ h# Y2 ~* Y* s" J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h- }+ ?: D) ~" R. G) \3 \+ D

「然後呢？」我接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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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4 V2 G* c# s0 O" X1 Q% a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4 E  o- g! G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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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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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 A5 \4 @; s! T2 c7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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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a5 b0 L! f9 N9 X) P% u- |% J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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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q1 K' b$ N  q% |4 B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0 \3 Y, T* R( ]8 Z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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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4 ]. Z5 P- L7 N+ m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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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 Z' p2 ]5 p#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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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O6 {5 M7 k( D7 K' o, k* i. B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Q& }0 i/ e+ u# q, p7 e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1 Z8 P1 W3 Y! E1 G8 w7 G. g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4 k  w2 w5 P% ~0 m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 T) A" {8 o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s9 [4 v) _! ?5 Y"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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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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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B) s' F0 z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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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f/ t* C# S1 _4 A( A6 f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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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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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l, g' k/ E3 B" ^
。」& @/ G' z+ T2 Z! X" L' y* _&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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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p) R! ^) h: ~1 V0 w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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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P: f% z1 ]+ H* y
想吃他。」* J! y6 @9 U0 O: g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2 m4 G5 ?; B, [4 o$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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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p1 [/ g3 n( H0 F/ d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v8 K& R; I9 Y/ o* w- X0 |, k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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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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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i" x) C0 F( _9 V* _1 P8 C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L6 z" ]& R8 Y8 d2 ~4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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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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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H" S' M1 \+ p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6 }5 i/ ]1 O2 A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C8 X& E: w, {, J, h/ u* g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9 H' U. }4 O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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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G% e& h# T( [( Q& c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M9 N; `  X  S5 B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7 O2 R: @: [# Z/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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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 |6 z3 n# s6 W+ T,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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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5 r+ @  r1 p) [# G  y& d4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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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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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9 S1 e( J: {# w) R* ~8 D# j4 F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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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Z+ S- X. ?) Q( r# C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V% k/ _4 n4 D,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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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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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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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0 h9 M, k6 J% |6 Q: X4 Z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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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w- o' s3 {6 L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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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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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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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3 v" A9 O" q+ h0 [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c- \: q- J3 r  E& _! J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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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T1 p* z) [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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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0 `; b/ ~# X5 }- P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1 {1 d- n6 u$ S, v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X1 R1 D, t2 K! E& U* ^% B; c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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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m+ u* K! C, b0 D+ p  P
』。」+ l9 B5 i, j5 c6 b+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i4 {9 _1 C0 M6 c5 w* h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P/ X$ A" f: |1 T8 B1 M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Z( U* l- D* W! e4 P5 d- B. F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b/ j3 B; M4 C2 r) F! b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i$ g8 a+ Z* _1 X* @& w% H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0 J& u, ?  d: O# T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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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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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V, V0 J; x3 G: {4 D( |* o#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l6 u$ d, k) j8 Z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4 l8 \# m; x& f, p. S; k+ X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c3 W1 b6 V7 T( t! x$ Q" ]7 W, @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1 x, T+ X, X;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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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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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7 l2 d/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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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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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 a( \% c9 {: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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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6 y% }" F' S+ [* {& {/ P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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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F; H/ {% b  J3 S# V
個全屍。」# x3 V/ Y; C- }6 j& D& r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3 B. U6 g1 H: E5 u! G!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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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u' y- k5 O& B, {; ^4 w8 g: @% t
! k8 o- G/ L6 C1 F1 ?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 `( u& S. ~: w+ h2 @- L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m% l3 j2 q" Z# P. X3 J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9 o# D$ N  D+ r( `7 C; ~9 y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K: _/ X/ S0 w4 U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W" M. B9 _) f7 c
2 ?4 L; p" W9 B9 u) l$ n( x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 W7 i$ C# v# c1 \& D9 Y+ S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7 p# P( M( p( k* D2 A" p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T3 p+ B1 H! G# G" z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 J3 [) |5 a* v7 c) k' \0 _7 @: @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q3 Y+ j4 b; ~, t$ L: N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S/ i7 `+ A( W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b( K+ Y6 M3 ^) }; J4 O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 d% x& d' S3 H# e, Q: f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2 @# z5 D; i% c8 T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_+ m2 S" T+ B! w
  L( F. ^) f, V: ]' f* |3 I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3 D+ i3 i6 y' S& Q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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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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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9 O( U% M2 [0 G; v9 M' {4 |0 P* V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Y, _  q6 i  m) m! h( U/ p( z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c) f# [2 f6 R2 c4 R3 v+ a, K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n. k* l5 _3 {* K& s4 y

$ M' F. i: w5 A7 f% c$ V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l1 a' v: x( f; Z2 o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6 L2 }4 R3 D+ e# F
4 ^' b/ C8 T5 j4 h/ u/ \3 p( @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b' j# `" E) ^5 e& ]3 I1 q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z9 a: h1 t6 ~# j" O& c; A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 ?0 N0 W  a3 \1 O% }( `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Q7 k, P  B5 @) Q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_; y/ R- @$ d: K3 O5 T' ^. f
8 ~: a& N& P) y( J" w#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3 @# U, h- U6 ]$ [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q! F$ V: t& U7 |2 k2 |9 h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3 w8 c- @- X" [! M
6 k8 }" v2 b* ?3 o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8 e% w9 }1 U% ]) d! V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 e( ~' i: E" I% I/ a- y3 `0 y" w: C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3 b5 x& X/ J4 x; p1 M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D- g2 z4 H' |& \! l. T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I1 k9 Y, z5 ~+ m  h. c0 ?

「媽媽！」# I8 O# J, l- l9 E; i+ _3 N
0 u& b) ]- B) T# G( y8 a& D) x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9 ~, u; M7 z/ F# B2 {8 H6 n& e( G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C" J  g& V* f+ \
" R7 a5 Y; V3 L. n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u8 W1 T1 I/ d- }' J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 R9 b! e8 E3 Y/ y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B- V! Z: b0 H4 d/ e8 _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p7 ]3 R9 c. I. l% _1 L4 l* A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9 [2 \* g2 Z6 S- O/ J
掛好。
) n( t# @. V6 H- I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v0 X% R7 L  I; C1 R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 V7 F2 Z- z' s6 I. P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R' \# ]/ e( K5 {& D) z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 y6 ^4 E3 {) i/ e4 ?2 ~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A/ F, G3 N. i+ ^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_) J* Q5 y7 n) [1 M" a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1 m) A/ a, h' ^: P; J5 p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o( `, @+ l: N6 n3 D1 X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4 Z7 y% ^+ L7 b* P
, P$ Y, v2 A+ ~0 I6 N" k' I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N5 ^6 B& s3 Q7 I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k, }, V7 \# F" ~8 P! |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1 Y( N6 i$ k* K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 ]' D  `1 H9 ]! ~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0 q6 d+ [- O9 T5 _1 X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3 ~0 V& E+ e; y; _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5 Z0 R0 c, P  }3 l4 C! F
  W- ]0 A6 L2 C6 O$ v; W- C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3 D& t2 I* M- j# K! m% q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c! H. E# P% o6 Y& `$ H$ j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7 a0 p* m/ z  m. ~* j* x4 ]# u( m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D8 V& P  [' f' r3 h+ T
# n0 C  t+ \; B' f/ h: C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b2 Y6 K/ U5 F2 h, [/ x: g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 j( J, e. U% }5 Z- X3 r
我突然清醒過來。
, F, ~& P" [: Z8 }$ r3 u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2 o3 a8 p% b( \  i9 r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3 P5 Z% [- l* i4 c& W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3 S+ f4 U& l+ z: X# L7 G) M( N4 o! r
7 h3 b1 H% c: H$ |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f9 _3 W" M$ N5 \% ]' S. u3 M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Y2 h; }2 X# J' F$ _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9 _. G" E8 x4 `2 x) I* v/ \( }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e& B& F5 o: M
" ^2 U5 s5 r; l( L* N/ J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9 M: I5 ~+ l- M# {4 C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 L% K. o0 p2 w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F+ {! {- S& I5 ~8 I4 ^  H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3 f( _4 }7 ?. p2 y7 G2 H
+ F, `! _) P, f% B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0 a! F3 d  W; w! h& P, t8 t9 q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b* v6 u/ c: _$ X9 ]* X! }
9 [4 C9 I+ n% P7 L/ z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A) b* |4 G* s1 J6 `9 V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6 S& P2 v7 Q/ r3 ~1 H( M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3 u3 _/ o5 f6 G; T' x# @# E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 F. U3 X  u( ^: }5 }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s8 w# b# M8 x' l. K* I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0 h( N% w* W4 |8 o5 a- z3 G
& e( Z7 j$ E' x" n) ?" g! j) M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d" k! E# _9 c! L  b  i
+ S0 _6 P# ~8 |, |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3 ~) {& V8 h9 v) X3 i
4 l0 L' d/ b7 S/ }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k# U( y9 Q* _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1 r- S% w7 z6 Y/ ~7 H$ u% ?3 {
/ V: v* y; L4 S4 m8 V- y  H5 B8 T& s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6 Q0 y% i1 K/ q
. t, F/ Y) }$ A% f' K1 m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 Z/ R" O" F' d+ r7 _7 n1 B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x1 k2 z5 B8 A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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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S' u) A" B4 Q1 G& A1 k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4 U  i4 m' k" p& f& ]/ [
，台北壞人多…」6 E  x2 B0 S  C) u% q0 Z; L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 N; j) U% P, E, @# i, J8 u/ H"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v8 T# j8 _8 h) ^0 }" l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1 D6 y$ B" {. \' f4 m5 Q3 H- Z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D8 y% w8 E- {4 F3 s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v, t9 |- w+ @! M0 r. B$ g; H
1 U+ n3 s/ ~& N$ H" D# g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M) e& ~3 \/ V: P' H  h( J
。2 Y/ a1 [. X: s4 h6 j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g' m' N. s$ s# ]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1 E7 a' @* `; I  h3 p  q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p) z2 {2 ~) b% U4 ~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p& V2 t2 r, b0 P3 j9 [$ P# R# o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O  G) s; |8 k3 n0 |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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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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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9 ^' A/ x+ z) Y3 v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7 X) s6 z% c/ D, W. F5 i! b, E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 t1 l% v- R/ x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9 {1 R4 a! E& L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7 }  d3 D$ d4 u  g
$ Z, ^& u7 Y7 ]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L+ p9 t( r+ R1 M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8 k: o( ~' S  m; V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9 O) Y% d1 N7 E
0 H+ @4 }, y* w1 ^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x# ?2 `5 _% P$ |- {7 C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o$ i4 }; m  r0 k7 N2 V
1 ]( x# u, r5 A, b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A- g5 o/ v1 B( v- G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 \! \0 w# J; Y: U& L, t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l) ^3 b  ^4 g7 t( L, c2 P* I( b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e8 h) x5 `& @' Q2 n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S( W' R- S, ?+ ]) T. J4 H
# x) X9 w! [3 w3 u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y/ E  R# i, e3 P- m8 y: S7 `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7 I( v8 b9 c/ |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u: f- Y8 R( Z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0 v6 s$ l9 r2 A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X9 C/ f7 Y* L  n* c/ t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y6 M% o# V7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9 A  O( A6 q& n6 `) {+ G' z" p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 @9 l: U5 s# ~& j- \! J4 v& w) b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5 Y+ q6 ~1 u" H3 c$ Z" V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4 I, [- o- s! S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 x4 G; K( y( F& |% X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i9 ?! ?0 K. a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8 I5 p" ~, q/ @: y
感，我不想告訴你。3 Z3 x! Z8 E3 ?. @1 c
* s: {& A. [0 B, p7 ~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0 \6 h. B" i9 P3 k3 S; ?" ]$ F9 s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9 {5 m$ Y# j# u4 ~6 @" I- r
# O9 \5 _. I' `' P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I( r0 x" P% G/ Z0 Z
的水杯裡。, Y, a8 t9 Z- s) {0 G9 X
" |& v$ d+ k9 K( ~& F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Y$ c- W4 z% Q8 m2 ^8 i( M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X) `0 h& B) v4 c; Z% b2 _4 h
女鬼。# ~; T  i9 w  F' q- j" O
) u& L+ |" D: ]2 n' Q; l6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5 n6 `  r3 x8 W5 I+ Y
* d, Z) o/ A( B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s$ P3 Y+ r& {8 u6 t$ A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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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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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f( J1 J* W% t5 B5 M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R  [4 ]; @/ a, k7 A$ Q% E6 E7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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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3 T# [* `3 P) N, i$ `( j# d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m9 ^7 e6 P6 w5 x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T1 A! ?( |: D' s/ \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0 |: Y* h" `6 L* V+ D' b" t; Q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2 Z2 \' n! [2 {0 t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i) ~: Q! J2 v* ?5 v# ~  P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2 r/ D/ }, D0 |0 z1 K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M# n  V) \; Q8 Y
手的吧。4 u" z  O3 O6 \! q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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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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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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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J8 x# B5 i/ f" d5 Z+ I3 ~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0 E8 R8 a8 N. t;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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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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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B4 q8 O, i% Z$ B. ^-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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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O5 G2 D$ a6 j, W5 `" N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0 c' Y2 Q, M7 z! N! _' U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5 K4 ]" ?& e) C- x
把故事說完。2 T" D/ U# P6 {4 s1 ^* \( R$ y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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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Y1 u( L+ D- B2 L# S8 X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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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 E8 ^# K*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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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6 z7 U$ C' O5 c' t3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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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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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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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y& u+ [, r/ V" `5 t, K3 j) Q' G8 Z
的話。# y2 e. h: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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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N/ p' X* d3 G  ?3 P& b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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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L) p. c' U+ k* ^: P6 }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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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2 m4 Y1 h+ R) i) U7 {9 n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e! h% l& p2 s% }6 F

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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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c/ ?: j+ z, F6 a
過世而痛苦。2 h  W6 ]! f  w* y2 f' B, E$ I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6 \* m% ^' r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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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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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V9 u+ U- p. m7 f5 q2 s9 h7 w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e/ a  x2 [# s% C' Q* Y+ c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o! a& @* H& K$ V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7 G: z8 O1 M1 T$ s& ^5 K2 N: z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0 f5 Q+ H: H! v6 C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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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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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K% K9 V6 v; k2 |; `1 d. z" F/ [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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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6 |) l0 V, r/ j* ~3 J
的眾生看。' B& c% ~$ x& h2 I% b7 x% Y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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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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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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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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