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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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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o# ]. o* e; e1 c9 ^7 p( l0 M
& }! n; u) J2 n1 m
楔子
* o5 S0 B$ h, c1 Q# K7 o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w% o/ s) a9 _# I2 z; d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5 X1 w$ |: ?& w  x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9 n3 X, x& p8 j( q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r4 u: G+ H( d1 z8 u4 e# v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y9 s% `! w  F9 V" {- c0 O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5 y. X) L* v9 b; |# C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 [, h) G, o. l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 m6 A: i/ W! M# }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p8 }! @& V( A, X  \' n/ H
! }* ?" d/ q* O. ^$ _% o: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M' m$ `4 O2 b/ N" Z1 r: I% g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7 D0 Z, @, |9 X9 ?" U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p* \. q/ Q5 {# Y5 `0 j' M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1 o& h1 k' P: I+ |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3 P% P# Q6 R6 h# y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U' o& o, p5 n; s! `5 J1 N8 B5 A
1 r! p8 R' f$ L" A6 i  b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0 h7 B4 i( C6 C, B& c7 f/ W
9 n7 p+ E" T  i" {' n- a; l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b, R! u  m& w; b
了。  }5 _. [# f4 r9 @+ r" j/ w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j# e( t  D3 s: U0 q
5 X, ]$ ~/ m4 m8 t7 C- b2 _0 ^, l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8 E4 A, O4 t/ u# ~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q) c! M7 _- X3 J2 H5 U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S& c  }4 I; Q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8 k2 K# Q, v" j, \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5 N, J2 r) |( p1 A6 f# H  t1 d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8 U$ W: }; W) t
2 D6 H! z, ~) ^4 [% }7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o  {- u+ X9 i5 `5 {' d* `
成現在的我。7 v/ M  {- E2 r& z+ I. P
0 p7 C2 @  {- q/ W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r8 e1 J! b+ q5 B  q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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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9 b) ]  s( k; M' _, N- e#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Z/ j! L, Q/ r/ C) V/ l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3 L$ `9 Z  P& ^5 I( R, l! F9 F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1 _  u9 O1 E5 H- @8 Z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M/ p0 G7 ~& C* `' }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 S% \  i1 C. V1 }# ^. ?; S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r' F) z/ N( O5 o4 K0 i0 m  @& g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L) X: X1 o! E: I' w! A9 K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6 h2 B1 a) K. M) z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Q* |+ ?4 p; D6 Y, D  e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Q# e! X6 u; @  u) X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 d5 |0 P+ F2 d- _! N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1 l- n0 l" D1 \* r; e* p
7 s4 b6 M4 h% }% E5 H, y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0 Z- O" ^( I! ?' ~2 z$ a  S
( V( l8 H& z# U5 d# {4 j- C1 p9 n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G& F2 H+ P8 K% c
去辦好了。/ M. B0 X) Q1 M# j  @
% L% d) `; y% B; ^0 x  f1 u+ O
「小司。」9 v& y  k$ o0 g
# [( G3 ^# n# a! C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g% V& s7 e. [( v$ z0 f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g9 E$ K! l. h1 J. W& U7 G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B  _3 R4 f$ p/ w8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N% s3 @: D$ ^# Q- y+ z' C8 T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r" D% Z1 e3 @% d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f+ V' A2 ?1 ^" Y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7 h7 y5 m  Q9 l1 t- ?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a  g; |2 U% B1 y  \/ e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0 H8 c2 b4 w$ L8 @9 _1 F  c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8 c8 a$ h3 L- _% J0 j
, ]  m; S( M: H4 e7 b- [3 b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M  x& Q" ]. O; \) W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x) R! g) y5 H: _
: _$ z" O6 z% b) r& r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5 x: V' L) b2 k  j' f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1 ^1 o) A" F% _- ?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1 T1 O/ ]& f0 c% ~- A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V7 `( Q9 L( o, @2 P# ]+ g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 L! R$ e& d3 n8 k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7 M) {1 R+ G3 y( F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 W1 w* T5 i2 B1 X/ M% `3 [' X. n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4 |8 v0 O4 d4 [* v% t- q- V
0 s- E6 G  ^6 H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c% d/ l/ I8 h; F' W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A+ I  J  ?# v' u7 O  v
  I0 ]7 z  Z7 ]/ h$ C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C: Z. z  x& }0 K
( Q( u' q7 A$ b) b$ D1 T9 [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y% b% J1 g( h2 W, q
* l/ S# Q7 w6 f7 G# ^3 C1 S3 L$ O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X" Q  h" Y3 @3 J4 ?
! i5 I9 ^  r3 c7 g) j8 `+ C, S5 M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l/ ]1 ^& \" `% m1 j

突然滿感慨的。$ ]; C! q! k/ y+ @" K
* N5 C5 }- s9 B- q
8 {, Y0 R3 A7 _# o& g: V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 Z1 H+ h/ _4 @% v! z) |% a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1 _* N- e7 a1 z1 N
。
1 `4 w: |3 d4 [, F: q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0 h( u6 p7 o; i$ \& w" T; ?/ o% ]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 ~- H/ |1 j' C( a7 q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6 m! i9 j: x" e- F* w  ]2 N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m' E. m* v( W7 Q- y4 O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2 |4 y. C, \; H, q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 R; k! a; Q) R2 _7 }' k7 L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L6 _7 p1 `! A$ ^0 r: ?  n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R7 y- ?) m( b% b7 h, J2 r& _( m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x% R" t' v- T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W( Z4 E# V$ @8 i9 g
4 w1 M* _# g+ O! w3 P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0 g2 V8 d: E" H4 U, [
3 N6 Q4 A) ^% Z# P3 W+ |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5 p3 q( u# y- \% R7 m3 T- N. N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W4 Z6 h5 [; j& R( M) S- n! m
」  P( A  T( h( B8 Y* ~9 U7 E"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4 I0 J" A& }  @1 h( H; w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w- m8 \8 {) t3 c% B$ l) K2 T2 Q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9 w2 [5 k; m2 L/ c6 P
# N* ]6 s" a- V2 m2 j! F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v' e" _* t7 D" v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 n! o  `2 \* [& [: E8 ?9 ^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9 g' s1 G: ~; r+ `" r3 u- Q/ }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z' |# y4 u# A
$ A8 w+ O4 I5 i! g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d% `  T8 @! p4 s/ z8 T
  Z1 p# ~& d- x3 {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1 D, P  H4 t) c1 }" p) _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u' A* j- k# ?+ `' p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I* l! Q& t1 f1 a: E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x* t. Z! p2 m% \! G% h. O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P; L8 D. C& y- [$ j9 ?. X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7 J) X3 E0 F: N$ z6 B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3 w$ E* Z! [) @+ O+ R5 l* x
# w6 Z: J& `2 t. X0 g. D* I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y" y+ }0 N7 {7 X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d* @4 M" Z$ ]+ J9 Q
/ r$ @4 h* m; l% h( u4 b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x0 I, R& U# S5 y
; O# n. V+ y7 g6 T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5 f! J) T3 k9 m' o# b- A
: E' W6 W2 K+ s5 s1 D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n# x+ t* t. O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0 L( I; y# |5 e" a- u7 W& ^
& k. E# R! |0 W: p4 }8 U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 D3 i  w8 M+ h% N3 `* w7 \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k3 m6 ]5 I. E6 _3 E
" m. \/ M1 k- M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T2 o  c% Y0 r
。
+ g9 g* N5 n- Q; e4 N# K3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Z* w& l, e3 T2 u" l+ ^/ A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G# a4 y2 I' a: q
9 R7 {/ b6 D( u. e0 P# ]. z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 E9 m( A$ [3 W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M3 ^3 T0 [# D% }$ @( f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C: p& [# U* o; \9 {9 |/ p
! ]3 q5 b- N5 ~$ l( e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1 q# J% k% K8 x3 V$ z$ a9 K
有嬰靈嗎…？」( A6 A4 z% n: \+ _- {7 p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S; B: [$ A3 _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v# I  c8 U% L" S* M* g
5 ?1 j) w; w) N. h& Y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j' u, ?4 _+ j: a3 _: `! a4 v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 I0 f$ ~; Q& D) u& ]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H; a5 _0 Y& b5 @, n' H, ~8 g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 \9 l1 J9 D/ s' |2 v, r3 j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7 [4 e" N! R+ k7 S, E

她愣愣的看著我。
( o3 f, ^: ~7 n, h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d2 E) _$ f) n' B9 c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X$ Q, e. s. _+ S' V  @  f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c1 B, W9 Q7 b" `" K4 L2 i& F5 O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2 t1 }- c) d. b0 R. x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P& E& {, i  y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2 s: K  w3 w7 O3 ?( t& \1 j* F1 G% x
) r0 U8 ~" Z/ w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6 Z& u8 E5 j4 M4 ]; q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f; Y! P5 G+ n1 _
去。2 c3 D, r7 q" X: n/ B2 M2 i  s
- \8 o, m/ H; U  \" g4 M  ]' }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8 R2 p: y' `" g& ?! i  L1 v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d3 ^% R& X2 @  }( R' k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3 {6 r& k  c: `6 G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3 I& c1 G8 Z2 {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4 p6 M) [9 C; N9 g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0 |7 V' t/ r; d. D6 C) ~! V1 ^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o/ M  R  }* ]* Q3 S! q+ h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N4 J3 g, g4 ]0 F' F
$ I: w- o5 S/ Y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3 ^: N' L5 M- [*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S: ?. N  z$ s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4 O  @: V* E3 w* ]. p. y8 L, I! I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2 m" B* `1 C3 z2 x& ^* }* l
/ F7 A/ z# m: W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3 I: U" `- D3 d7 k! P! ?1 K) Q
「一定會的。」我肯定。
7 P, c& N! f; H& s) p( p# W; }$ i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M2 z, V. j% }  X1 S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0 `0 d% W/ I$ u* [. H! _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1 S" V# }0 v4 B) A' b+ y% v( M6 P/ ^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L) g  z0 M  |$ n8 h: K! R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s% d6 t& @" @, |
。& u7 ?9 R! }7 Q+ g6 E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X$ m% f- Y# m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b; t, r4 @# Z5 N# G5 O
沒有。2 |  A5 T* f& K1 s! R* |
( Z, X) |0 q0 ^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 @/ {$ l6 `+ T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U1 x8 q8 z* T3 K' ^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4 k" m, j5 x6 \
的照片！」4 g" b8 J' J& v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8 w4 _# s2 ^% @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7 M( ]! R- h* U  u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4 t; `- L1 N' _
) G5 `& g7 H,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T- r. F3 [2 ?. c- o. u& y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c* `1 \7 G$ @/ @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_* R' u5 D, ^( Y: ~7 ^
8 Q' k- f2 z# q3 Y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S' M9 C4 l3 z: F$ Y) X' R! B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Y4 n" m: U% a- [$ [" R/ k* |

$ L6 \9 I5 k# S% p. m, \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W6 B0 [  N& w+ E& D5 K7 V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L- g/ h" ?  M6 I6 m% q6 n, w8 u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3 \6 K9 m# h/ w" [) }7 x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5 U* t0 E" ]* e) \- O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0 ^8 [8 v8 v' f- E; V
& Z+ ?7 w* v$ k  s/ G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P% A  g$ H* k3 a" W
6 {( \& g0 u1 B7 {% U( q; _  e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7 {" {" s& T4 ~1 f* C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 {# P& X2 t( e4 C- P# r$ A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0 X8 \( A% q9 T% _& u
的詭笑者。6 F( B" V0 N1 Z
/ [; q& S; W; j1 Y6 ]6 q- W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V. r- z0 r1 a. U$ b1 f3 O  ~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5 m' U* Y7 N# G# K( C
盯著我。( W) M! {$ G( a4 Q# U
% a  ^) H( N! M1 e2 N5 t+ g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9 ]- x: U& o& @0 _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5 ?5 F0 \4 q9 A/ ?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m  f7 l: m9 H& ]3 ~" ^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3 \" D* V& ]  C- v9 n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k8 h! R' E5 P+ E  b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S) a7 C5 |  D! d
字，叫做「草船借箭」。1 A! W$ f& y" Q9 M5 ^
* \) u% }2 s- S. w4 J7 F3 ~2 |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5 s+ Z/ V6 e% R/ T) I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5 f1 I  J5 d: @* ?; o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t$ x. V4 o0 I* }0 T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S* A( {3 F& U6 z4 W9 D. e4 W3 A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1 Z1 z2 V3 N& ^4 w0 u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1 I$ d! ~5 D2 ~" l6 p
! A- v9 k. `% }. v: B, G& [! S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0 M2 T7 R' n( _% F% k3 M) E, A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L# v+ E; G+ |0 M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D# I6 t- V' K8 k
5 @& t5 i1 E2 N& B& q+ `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 N- }& G1 [5 }+ J1 z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 n$ Z9 Y6 S$ N) t9 B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Q8 P" f: Y0 w) [( x6 v
以還。; a: O/ V9 `, c: ^/ k* I/ s* x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 ~. z& \2 F( D# O  ]/ L" G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  k' p5 j$ K8 L# I/ v
沒有流一滴眼淚。8 j. K. }* j# v$ B% Z% k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C: b- c9 z! r4 c# z; }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 f6 ?% p. m1 S! J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 g: i  p' j0 Z  W* z
( O$ `4 W% x6 \9 o% ~) Y. q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 x5 W$ b+ v/ a6 D  f" w7 U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9 J8 W7 B4 G6 u2 W, m
, L1 B) v5 m( V3 i! {9 l3 u7 Q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5 G, r7 s, S( L. ^+ r# e
$ x* _5 U/ H2 \' I/ q5 G. m- J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3 G& L6 W  |5 q' u( v( C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3 @+ G: s. a# a
, q- y* o! J# t" G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J5 K7 \1 x, \; H$ J4 P/ V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7 {& B9 Y! G3 ~( r2 v8 U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_( t4 R# q1 S; l, ~$ H0 x6 |+ p
的讀者。」
' h: T1 o( B3 l% m3 j1 ]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s+ u% o/ |$ M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n9 [& @& B9 i7 T2 I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x' @# t# l" l7 o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h5 R0 n3 T4 ]* H
& L! j# X3 u9 Z" d# J7 m$ X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2 W) C. B/ }  P0 S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 F: g  E$ y9 f. z) o- Z" S- W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F1 s' X+ _8 O: d% h
+ A  J# q, q4 M4 N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y3 ?  D2 O8 y) z$ ^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 B- Q, \# O6 J% B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9 e7 Z# ~$ W' X6 A. }5 c, G2 N- }$ V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h+ F3 i" X! e+ m* K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T3 A" U+ E& l% Z, }  L5 x
( Y7 I% T  `' r/ s4 t- W4 r6 K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f/ G. W: t/ Y3 t' J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 P1 p' S1 L7 ?0 E6 t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y0 F! G% e2 w/ s+ w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o" S7 V6 u  y8 I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8 Q. |3 v. O. E7 y0 C& Q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R  {; a8 \* |0 E. H0 ^4 N, G$ n9 R# C

我又吃了人了。
2 k$ E; w, G8 i4 r. y! D. F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o; b; [4 R$ X/ _! v; M
7 ~- p$ V- o! r% E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 [) @( X, O' N3 t, e0 \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6 s8 x6 n* y' W" d0 O# h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h) b1 h1 e# W( z; R" ]! B+ z
+ I+ s8 @, y1 P4 D/ W$ D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6 E6 H% e1 ^2 s0 z+ p, T% ~1 i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a% }5 B" b5 Z7 e3 ^, n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 _0 D$ E7 R$ e+ H6 b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8 V1 j8 W8 V5 D
/ m& b2 o+ s+ F5 S  \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7 T% B5 W/ M# s# N! |' s4 n  r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S7 A( ?! I' Q0 u+ n3 U  L  G& d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 q9 o* h2 M% ]8 \) K( E7 ~7 p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_& X! A6 |. }! V' V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O3 N/ L5 D' k( o' X$ z
, {$ J# r& p$ `4 K! w
咯咯咯咯。, e  n  Z9 }& i
! Y$ s: E& P9 c9 o3 o/ L2 |) d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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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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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7 c; m& ^$ `  i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9 T! v8 f  u8 v3 g* r& U; Z
" x6 z8 i5 I# s0 a0 [* p# P7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8 W8 X% p& A  Z# l2 r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9 q- Q5 [7 R; |, ^1 H1 o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J6 a3 c" m4 N5 @/ M3 H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 ?& K9 ~- s" N! f* u6 C4 Z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 y+ Z2 ~! {
. d. u# y" w' Z; C/ \+ y( d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O& X5 A4 F9 F4 H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A! M7 {; R3 z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s4 O4 ]$ s+ u" S
% j, H  [7 O+ \1 P* {9 q3 i* {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n3 u0 ]3 X1 A0 {2 l2 m3 S
) Z& [# J3 S4 [5 |' Y) z; X9 f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V' [* `/ W: H( t2 d3 r, |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5 m. ?8 d! o6 L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H( x. n* D, D8 `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 m) ]( ]: Q; }1 b! @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P4 U: Y5 ]% S% P( V! R) Z) e
9 B; Y5 t7 X3 J1 d! B9 o" O" ^5 y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J) e8 r+ x! j+ q7 K/ S0 R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0 V+ b  v- X1 G! d) |  X& ^2 W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3 S/ g+ `0 B' E8 _) z2 S4 f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E8 g: A7 @6 L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b/ B9 C- P: t4 l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 P* z. q7 P7 }; z* \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T& c: ?0 p- k  C
…」
7 V* Q0 G8 }! i6 x" k9 O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n1 I' @* W; H. ?) K8 j' i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o  o" o* c& ]( h) c8 E. Q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3 l" f! [5 c/ T- g2 B9 f' }
* C( T' X- F& n0 A+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w) p6 N! @* y: R" K; U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s) H$ I! N2 J! x1 ^( O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1 p6 n) N( d3 ]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6 b: r  k" E8 D1 k& J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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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4 s5 M+ ~: R1 d1 J, A% i; P$ r  B
  X* e" [' {9 f5 N1 ^+ t% T/ ]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7 q1 C; n" ^5 w# d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4 m7 {& y6 v+ g$ t; M7 u6 ]% m: L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E. X1 }1 r. h  f8 c) |$ H) e+ Z6 O
( J3 x' N7 Z+ S0 X+ G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_/ Z) r) k5 a( K7 S2 p3 c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S/ B3 ]3 L" G% P4 b$ F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6 S6 w! ]$ B
& w+ `3 P( Y/ f8 f4 t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8 @2 l$ o) z. m. w$ }0 Y) W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 ^( O, w8 h) g! ?) P0 S+ }: I" n& K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Z( F# r6 q! y4 s* \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Y# I: X/ s- G. z: [+ k- s  K
' V% I( x0 ?- r( X+ m% ?8 u+ x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_# g$ j6 G, H. a) @6 p- ^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0 }0 ^2 h2 ]* V! K3 Y! \  P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m7 N; L3 h9 P% y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3 B( n6 H* S+ j6 q, u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G- G& m3 |+ [7 i5 e+ t6 }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 _4 i8 @; ^! h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t- i( f( C, N9 u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6 ~. h8 Y# D: j+ ~- z+ p- W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C2 N$ i4 ?5 Y- s' \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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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o) ~4 x0 r% T$ s# p% {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F7 J( |! m6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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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I- ]( k3 c$ w( q" ~' U* y- u9 [
沒聽過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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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1 m5 ~. z3 d0 s2 A, j; r5 A5 r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C& X3 [  I% V9 V9 ]7 `$ S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q& N5 f7 ?/ Y4 R8 X% Q3 K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6 P4 r$ e' E5 t+ |3 P! L) I7 W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7 P7 w' G6 h4 |/ [) I5 u3 x
* x6 g6 A. f) L1 A: K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0 M& U; f  r) O% t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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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U; c8 E8 \. H1 \. z/ R8 R# \
5 C; ^: I% L  ^! v1 ~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w' y- D  C' b-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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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Z( K) T% O2 i! o( j# T2 W8 m$ ~. V7 @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4 v7 I; H: i% @: ]% H! Q& V  u7 I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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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J, X6 V( T$ H* G3 _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_% i9 B' v- U$ G"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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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8 S+ `1 c$ A' g/ C! N; N( O0 }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6 U4 S7 J( Q. G. ]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c. t# k7 K" i9 X3 z
1 y, H; r8 h6 c( o5 p*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p0 q$ D  {3 B1 t) U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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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T# i- O& m6 D/ ]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7 `  ?  _% ~  I) L+ R5 W+ ^* O" p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h" q! L: f3 M; t% ?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P8 ^/ |$ {+ _2 Q; N6 x. B/ ^
無一人。4 G4 d' B2 R' l' [1 I: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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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1 h; p+ p* `  _; B. \' |: L9 Y$ [* c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 i: k! _1 G7 C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8 `+ K. G1 s0 w7 i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q" e$ ?' J9 q, X1 a) ?) I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d( f# v$ Q# E; x5 S4 P( F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C9 N/ Y7 w. a8 T2 S; t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5 m6 k1 k8 v* F9 ]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R8 D, h- x/ ]& u  v6 @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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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D. {7 h* ^$ Y. F4 d& r1 |
揍我。/ r% O; B; q3 R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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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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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 f, {: p; n9 C: p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t3 E8 C2 K' ^% `*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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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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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6 a' M0 i. I/ A( g6 Y7 G3 A" _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Z/ s2 z6 C* }6 G7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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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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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2 t3 \+ [& S+ R! m%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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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K( b, c/ a2 y0 v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1 K$ A8 k  V+ w" S/ U) i4 Q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l0 s# g! v  ]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N2 A, E) s/ f: n8 A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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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k( N& y2 p& {9 r. G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0 S* W! c9 W! b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_0 r# M' i4 m7 U$ B% D7 `0 S) `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d; ^! p. M) n" d( I
4 }  G# d& {# U" I, u%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3 x" e$ l. r0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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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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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 ?" s0 y+ ?' w& t, p: |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U, Q( ?% b  {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3 U" L# H8 ^8 Z& ~5 p5 _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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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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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2 n  {8 g9 j- h; l5 ]6 ^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i% w2 c; Y/ Q2 o; G; |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4 L1 d! S( r- K4 A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5 T( o7 ]& _: G, O$ C# |* V8 z9 W8 h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4 k  {( h# Y: t; @4 n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Y! S1 E2 w" P: ^5 m
* p7 ~( J: g% M) J1 N- I, t
「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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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O( T* q! L( Z8 ]: j. L# B  D

交融一氣。9 o9 B# |+ Z% @) w( j" W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W& J, P. ?- V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h' J" ?' d- T, J4 E  L* `* R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n/ T; z' b" ~" P# @
2 Q6 J+ O1 K* s  b2 Z/ C1 M; V! y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 s* m( A' U
1 D, q) d7 K; A) o- R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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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4 i8 i- D2 {$ y1 j  f5 B) k; M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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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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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0 a! w3 i; H' G# N)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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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U$ i7 L- U& B' a& L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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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k) u2 A* h3 e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1 q2 l' i- G* Z+ e2 D8 N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O$ P4 p( c' t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m: @: I( }0 [6 j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 B, n. ^% q* }! D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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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p& i2 b7 B: h8 W# y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J+ ]: n* @: u7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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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6 v7 T: d& r/ f& f$ }: u+ [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 O& v, `2 j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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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9 {$ D: l1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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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T) G) h8 f+ |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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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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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G; n. z9 s# d' A1 d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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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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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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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 \; o9 X; s$ D4 b$ l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o2 Q1 F& e' S6 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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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7 \0 Z. U5 C8 K2 ~3 Q3 J% I6 O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x1 b  N; e# E1 a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j4 F8 q# }; `"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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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3 g" s3 O- i! {1 v! y
的模樣？』: s% r2 V" e3 t! K8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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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r' k$ z: ~5 w/ w% {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T. _& K3 p4 ?" m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C! t9 H* A- R3 s2 D( B0 ^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F$ `, K& U1 d!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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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0 p% p3 a1 c# G! s2 K( T5 l# \! r
『陽光好美啊…』6 {+ }" o. _9 a* w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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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o1 K! O* W7 n# m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9 E8 ~; {7 w1 j. G! p1 Y5 f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8 |/ P0 B4 v. j8 S# v! O, x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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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m0 J! V: U7 T. O1 r1 D, O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F  G% v+ ^* z' Z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a0 W" N+ o# n. Q- T'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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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9 \3 Q! Z/ a+ q' h: C4 o7 W
症。" K4 {/ ^' r& }5 b2 u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 I+ M! `+ w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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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3 Z( t; }! ^  k$ C- e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J6 A8 k, I- n6 o8 f% U0 G/ d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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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s$ k4 f9 C#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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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M. Y4 T0 f. y) W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2 C$ X2 P  j: k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1 {4 ]: r( D  R- V7 T& s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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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1 I5 E3 d; L- t: \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3 Q8 C- T' W8 Y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6 s+ G' H# w) D7 D
5 c8 c  U; \1 \6 A8 X7 q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 s! ~( l& r6 _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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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N+ C1 Z0 q; U: `# ^( f4 f0 x4 V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_+ A. J/ _* L5 c2 z" x' Y* O  N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3 |/ u& G% C4 I# l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F$ U( A1 R* P$ y6 u/ s+ c  j( M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k& M+ p1 C9 J5 ?; F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5 G% {3 W+ `  g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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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5 R# L* I4 g
著淚，一步步的爬。9 T5 U3 @/ l2 S0 E; ], i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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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4 H# p" I, F; r7 W) P#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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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F- L* J& C+ W( E' K$ y; c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5 G( O# {' d) D3 ]+ {9 |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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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j' }/ Q: O! ]- i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g5 S9 y# c!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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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c' M8 Y, u& x! S2 f+ F6 ?% ?! e! W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 u9 {9 {# Z; T: ?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s6 U& L3 a1 S  L# j' @! c6 t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 |1 j4 N# M* \: X
0 t* n! M  M2 E( W( x& F4 i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6 f8 C0 g+ d4 w1 b, p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4 ?; j; O8 v& S8 i$ E
- S2 `" D2 P6 i) k( I9 y* A$ M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n7 i7 L7 @, m" P" f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 Z" ?0 ^' z# \: Y; G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4 z$ x% V+ `7 g% H( @/ s/ S+ O9 w$ [2 g.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2 a0 }! K  L5 r, u* A7 k5 x4 U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1 w$ `# b- p) t3 y" m$ d4 d
: r) I. @6 a; b( \( t! |% F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L8 u5 [- m% g9 U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7 i7 c9 C+ z: q8 K& r, P% K& _( d
請他們來找我。5 @; w2 Y% `! h7 M2 l
7 ]- I( f$ y, `6 H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4 i3 V" N" C( L+ G+ }4 F3 Z2 A( W6 m7 x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w" b4 G- {& z2 p0 n  A
保密的。6 k7 }( s- L* T  s" ]. w1 B
# l! T9 O2 U& ~! r4 N- k4 A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d5 [% }9 z$ R. y- l% u. M
( x% U2 Y* G; o& U7 {! S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6 l: S( A* d8 R# M4 |, j! u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8 A# u/ {* c  @7 ^. @2 ]& z/ k- z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0 Z; g) Z' N% x6 l. b: D5 Z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O7 g; K- n9 ]# {( Z; \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2 }+ D+ I4 F' \: L$ A2 g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7 f! S: u' |! e3 `# o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W3 J: X9 e7 `+ s$ I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G9 O. J4 r! d. ~7 r% C5 J

( g6 {' j% L( B$ i/ E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 Z3 \' |( S( v' B6 E1 W7 B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C" B# i) s/ P7 `1 Q2 ^
3 ], k  L6 ]- c6 a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1 S& ]- V: ~# ~/ ?8 h/ \2 g
篇抱怨文。
  s2 E5 G8 m# x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V" I- w# f9 l  Q- ^3 a8 y& M( T: s
都毀掉了。, Z- f  w1 ^) K& @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 w# q9 B+ D6 j# f8 q2 k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 ^, d( N; I6 u# W; F1 [5 A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7 G; w6 F. |' u" Q6 r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6 W, y7 G/ J8 K  v
% q0 q3 M0 L5 G( p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M9 I2 a3 L" Z- m0 @4 N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7 d8 F5 o( Z  F, N
; z% m, J( x# A+ s9 g+ x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6 \& Z' P4 r' J: i/ h: Q. l$ ~: v. D
，我知道，我知道…3 I9 W+ N: [" e, ~- Q) Y, Q7 A
3 ?9 }* v& p5 \3 k% K  z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 I, y3 S  T2 H5 G' v+ A8 a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0 z) _: U  X+ I7 e; S- H; c
/ H1 ?5 @6 I/ C
因為我害怕。
" ~4 {) P  C- a& C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J' y# A! @7 n+ g! q4 T
6 y6 G8 [+ @5 u$ }8 M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m8 v0 I# r2 C& @& x* v, j, D& |4 i
麼…* s) F' h0 ~' x4 {9 o" t4 j9 w. I% {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1 _- S  m1 g: z- Y  c$ l1 s
7 i( X( W8 C2 G" V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b# k" f$ A5 H1 a! w9 r" _/ v3 X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e3 `0 K5 J. o) M
，想要寫…2 ]4 O  |9 x1 Q: u8 o7 i- K
9 q: h2 L; h: L$ p: `; l( x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M$ C) ^8 k& |4 M* P5 A$ e. y
/ z2 Y; Q7 j3 N6 |& A# n% V/ |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E9 C* y7 m$ ]7 U/ @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7 h3 D8 L$ v% {5 V6 L0 n  Q! ?# C0 \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 `0 w4 {6 J  X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0 F" Z: h' E8 ^6 C2 P4 j
; q7 B; @1 R1 L+ U8 R" d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6 W' s8 A7 L6 |2 G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Z9 H6 t4 \5 O+ y"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2 F  f/ k2 {* L) n0 J
＊＊＊- q( S+ P3 V6 R4 n
/ ~* C- N! P/ A" I7 m' D. H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5 G6 C  R6 B! r7 n6 ~. y3 B
0 [& o" v* N8 l! Q" ^5 D7 w;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 A: e! ~8 {" E* @  O% Y5 R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g; F; S" n4 O% o! M% U. \  N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V" Z; u: w7 g( B0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9 f" E$ C+ R6 Q; R, n
- {5 X* T( q9 f  m* X9 W# w- r/ u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O/ Q0 C: G5 q" O% Y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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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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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 Y8 I# f2 X6 j
* b. r. J# e4 \, p1 K: C- B& ?- |& p) l! e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F( k; p; V" }' j6 A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5 r* G+ Z; `; N0 x, \& K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6 W( V- B1 j3 p9 k" r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3 ~; [0 y8 t( \/ S, Z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c' J) p- P# t* e7 g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R. n! ]( A/ B& y. _
' k$ v1 k) H" @  `8 {- v) A" x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6 }' r+ w7 d) B' D( X, \7 K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 z; K! ~/ k3 t0 x5 a7 B% Z$ I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 T/ S, z6 a" E/ r( a, @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v. e, o: i6 F* x3 N
4 F2 L# D) Y# p  K9 N+ D8 R# r2 p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U7 p% Y  r9 ^- B, K9 q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o& O* [. @9 L1 S: w
" U% J! c# p, M, K' {" f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1 W* k* x5 X* a
鍊的聲音？! x& p, w# o( ]9 K8 F5 t; @2 c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v+ r$ |6 R, ]; ~: e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0 i9 Z# K, J* q& n  M3 H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I% b" f! ]5 ^) [5 y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d+ X& ?' \4 M6 e* A+ n! J
: h: `: A3 n+ Q" R, O7 [, a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8 Y1 K) S; E3 \: ?  D1 @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0 K  T0 @% m" v& M7 R9 F4 B8 u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5 \! _0 I; t+ }, K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z0 F9 I) N; a; c3 V9 o4 u9 s* g8 t5 V8 i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s; e+ m# o7 `0 y: M. p: x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 h, T' c% w$ o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Z( _' k* F/ w1 f
1 ^7 Y( z( F8 ]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g. r0 G8 L8 |, t; Z! G  G
* d6 ^. T0 E5 D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 X" I7 z7 T7 l( X"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5 o: }1 Y2 {4 s2 N" R* `' R2 v4 C
+ l  \0 a$ k" e% `# J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5 m3 B7 V. _  |* m, j0 B, ?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o" q' p# r5 g8 H' E

＊＊＊
6 o* ?$ \2 l  B, E7 N: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2 ~8 Y& w4 ?  c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6 Z, g- e/ A7 r2 B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2 ^7 e. C( T5 j/ ^8 z" `) J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m8 s$ Y! F$ q- w2 B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R$ c$ M" x, D- Z: D; N, V( U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9 @1 B9 x* P! A) z: n6 I2 z
! _/ C6 p, c' u9 x3 p0 f

! V- x, Z2 b9 b% @5 J9 K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2 n- q6 g0 X- `! h3 O8 P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u; h. G9 T, c. x/ F+ |# Q* Z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 d8 ]! k( }! p) D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5 @2 U( z4 E0 k) R/ v
2 x9 [4 a8 [, h  ^0 E6 p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6 w0 A: c  D& |" N6 L: f# H. F. z5 }
9 t* G# I3 y+ ]. ^1 C+ e% O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0 Q; v7 c" g4 c" R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C# B9 v/ u- V8 C! K
/ O0 c. G2 z3 `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9 v7 r' v( _, R
卒年二十五歲」。
7 S4 L+ ^$ G2 S& z( V2 g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6 J2 D* u7 \9 E2 ^7 H1 g
& n: R3 J; N! W8 D  N' o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 L+ X, G! {" a* ?2 Q4 F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U9 v! j) f7 X: Q/ b8 j2 [9 L6 f% C
$ H4 {' z4 a, D, B9 S7 ?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 [( h/ e0 l: R* K
& r& H$ x2 C7 c: V1 t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4 I& ^3 B( n& p' s+ J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3 e% b$ S4 _' R# |! N
- I5 K2 s) I7 Z% m$ Z, L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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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 n2 |" L+ [4 k1 J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C, O4 T# Z* V) K1 [1 r
* z" m" x% F6 I/ s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K# T% m2 M+ U) h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O" d: L* P! p+ s$ v" X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6 ^3 `; ~3 `7 b4 M3 v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d" z7 B  u  Z) L2 n. C. x. k7 s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3 o9 q# e; Q' Q& u, q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X  ~9 S8 `8 }0 u) u! I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2 d$ z( N$ D% n4 N. z/ e( g
8 ^7 B( |; h) l- m9 C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_7 e, s: Y1 r7 E4 ^1 b# t2 C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K* Z2 `/ x( X- _- x- y# }  ]" u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5 ?) f/ B* F2 i$ J! X
2 v: u9 t: N) [8 M) a  p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p. J5 R& ~: [5 h& ~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k4 I) f2 a# L0 g" V
9 f1 Z& ^" j, n  ?2 ^9 D! u8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D7 {5 u8 Z, {5 J4 R( X/ h. d7 g
1 k/ V- d/ i  O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W. t$ Y" X+ b9 i0 L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D0 P  M: `8 w$ P% T$ a% y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1 Q3 L# W1 z9 ?4 K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K3 d1 A) ~; {  V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0 V' ]' j5 A/ P/ y3 }$ q7 H+ T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6 g9 g. ^, Q: o9 i
的書致謝。
) q+ O# @, D, y& A% g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 g, M4 X9 u9 o) \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n. _# h; Q& d, L  b1 |: \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 @0 ^7 C) x0 [2 y. J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z8 z# p% c. E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G! }% }# O; }" T! Z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 o" K$ E. `  h" k" M2 U& l8 q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 B# Z: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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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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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H0 H4 ~& f( i% Y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w! T8 N" ?: k1 V9 O#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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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Q% h& l" {4 K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1 Z# ^$ f9 H9 z+ g, X1 O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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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P% I) k; L( M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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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2 e5 D6 l4 ?- {( |3 D; X" Y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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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Y/ n  a3 x' W; N) I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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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H! J. r4 g" m2 P, B3 b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1 \, s& k! z7 Z* S( t
2 b# G9 o) t7 ?8 Z0 f1 c5 X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9 g/ y4 ]: G% b5 G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G3 _: M( l$ v3 ]1 ^* A# l
什麼魂不守舍？) L$ ?# L3 U1 s, @
* h5 F4 T; N# W0 g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B# v2 O# U, z3 i6 q
+ i1 }$ ?( i/ M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e6 W, Q( T5 K# g1 r3 S3 J
) _4 }; w& V6 i& R+ w6 C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 @# Y) R4 _
見過陰差？」2 S+ F5 @& z6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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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3 Q+ u2 q, H9 w% ^; h7 ^"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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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5 H4 L/ p4 B/ P+ Y+ p( r& s* z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e" z6 O5 N' H. ]6 B
。」: I* t: t/ X+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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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3 \' T  T6 `( O1 t8 r) H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6 s' [' l) q2 |: x( A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4 c& ^1 }* N5 \+ v0 O7 P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1 x/ H% }* ~; L/ u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D% T" W& u& c4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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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2 V, b) ?: e) J' k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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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3 g9 S# ^- \0 P8 j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I$ c/ ?# W& }; q, Z  F: @, w" R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C1 Z$ a# ]( u1 \2 j( K& _* z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0 p' y' k4 q7 Y- k/ o& b# x" E# O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j# H8 {0 R1 t# e7 Y+ P& T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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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l/ X+ X6 O3 X# K6 e; B! t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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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6 `' Z* ~: g" [' b. q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W- ^) |  @+ Y9 V+ j( g6 M9 U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 x: l) d" c( y$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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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2 e; A4 Y, ^  g+ W+ z
起來。6 V4 ^; ~( f4 x% e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5 z7 K. B& F( |; T9 }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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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e7 }+ d5 ]. [2 P# H; ]3 p; A7 n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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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1 m1 s; V9 d7 b1 Q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8 z# z/ G+ \0 G; v/ m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j+ m1 N5 A! d  I& E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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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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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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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 O) {1 S& X  L4 a7 [/ E0 _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h$ s3 C  i8 e6 |* U- r6 U5 A% |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Q, ^; q2 \7 ^9 N0 Q7 C) V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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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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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G- S* K; C5 m# [/ o' a8 m7 v7 G. H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b# _$ U7 J- I5 m1 M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F3 M+ U& u* _- W! P
卻沒去揭穿他。5 [3 i# J) E* ]: I5 r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n4 P! _& A9 l, J  E+ r. N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x- }6 A8 [1 ]- q! D; Q! v9 w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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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5 l; O, W+ d, `  r- u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3 z6 |) i3 Y( k4 _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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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x2 w% E; e+ n4 Y3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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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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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q( [. k;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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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1 x: C* I( ~&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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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1 h2 M7 O: U5 v8 l9 X& W8 I3 Y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r& g+ a* a$ j9 l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2 n. S" T  P/ n-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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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3 r8 X6 p; }1 Z* X! J* e

然後他也中招了。# G  x/ ~$ l2 G* U; H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w' k) a" `# O* @  D. ^' x* y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6 G1 w) r! h3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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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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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 j3 T* @& `+ V8 m) C

其實，我在等。. P% D. @, V4 s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 t1 ]2 \/ L0 G, A8 C; M4 j. x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 q, h/ I; D# S6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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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W+ C! M% j* n0 ^; [4 g- ]: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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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k) J0 |% [. @$ e6 ?7 Q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8 ~* p9 W' Y# m" x* f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i$ O* N% S$ B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Z0 T9 L' W2 K# x# B1 d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p7 m/ ]3 H! U4 F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D7 x  n% b  t, V4 V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W, t4 z5 W: ^+ {- Z/ w" h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d2 T6 m9 }5 a7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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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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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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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 z3 z8 m' ?. N( h  |7 ?$ ?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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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9 `9 T3 j( Q0 ]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6 v1 S# [7 ?) v7 i6 n; r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u" f1 |1 H, s4 _: L
! |+ L$ j$ {7 ?8 e2 J5 ]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4 H$ r" k3 `4 Z3 C)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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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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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D1 i) D7 a8 f7 J0 F. }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3 E( z" D8 a/ @  n) u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H8 n1 G& y2 Z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P5 d# \5 H  I7 M3 D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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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a, N, \# r5 h% |! u5 [2 \* Q& H) S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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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9 z" Y7 ^- m) W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4 T" |0 R8 l* v! L8 B- ]/ Y)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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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U8 W, K3 E  J/ A; _+ T/ Z
壁紙吧？
1 D6 _5 C, W! h4 w& b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L7 l, W# y; }" Q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3 e, s. n. |) k- G  c) p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0 T( s, s$ I7 V6 c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e0 B* H( \) }& p0 a$ u5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s( _: H* U5 M4 G, N, O% t( |
…」) H8 v2 @9 [, C8 Z& E* c
0 {5 V0 T8 \+ A# b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f( t- V& L$ N6 g+ i3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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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P# q' T9 k& w+ M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3 U! M! ^+ P; x) u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8 I4 [& n& Z4 e8 X; s- V: k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Y+ ?# P4 T$ [# U
沒有邊際的故事』？」& {/ s3 E' d) P6 a/ W
6 C% J1 l3 ?2 `, G; o, h  L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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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9 e  A# v1 F, L+ ^+ }0 `8 G5 |* d; j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0 Z) x) Q6 p( c: o2 E7 {+ T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D$ q$ p/ B" D% C$ }9 F
$ F$ E. J6 C1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G& P  [1 P1 Z* s. D9 j3 {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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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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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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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1 R/ d* h$ H* }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8 o' ?9 L( W4 X: @&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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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w# X  b: h) z+ i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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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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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F, `) R' {+ F
1 u( s+ g3 Y* n4 Q6 Z6 s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E+ L0 D7 h. H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h/ k1 G! }! b1 F
。1 L% i' K" C" _! U: c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9 f# m9 ?5 d9 I: V' m
這麼淺顯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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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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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6 N1 o+ G( R- ?1 @% Z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I1 a' P- |3 ]$ Q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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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3 y3 K; T1 H+ p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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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J. \1 E  H( q5 J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n% @/ Q% O+ V. L' f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W4 I$ ?. N+ }  E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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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7 V, P" M& U- f9 @$ H. H  a
我四目相對。) ?9 b1 g7 j8 L

「…吳大夫？」我輕呼。9 o9 r% A6 ?0 }# h& d6 k& g8 b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M% S2 i& N* ^) [! y  Z  Q: Z  V
，又詭異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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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6 w( k$ m0 p2 n' v/ U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9 w3 P# Z5 e: n. o) `# w; r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w! B2 l( n" }5 n' [& w6 X, R  K4 C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6 e! S8 }, K3 p, c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8 |9 O8 J( x5 f+ I7 W- F3 G%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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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 Z- f+ G* y* i3 h" R6 w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2 N+ d8 G3 c, r7 D5 {9 j: W2 c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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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f" k( M  }6 y( f" O1 S$ ]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 x7 c5 t1 X1 s7 x4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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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h" h2 F6 j0 c, U% X$ d7 I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 l+ W" J,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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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 \1 O/ y3 r+ X: ?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2 p* v$ e/ k& S! i2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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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P# r7 C7 d; M8 W6 I. K2 ]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D8 n. ^2 t2 X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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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 H9 K3 x. X* Q0 F3 w! B

………- ~# e/ z. U% P0 U' y7 @( H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2 ^; p4 N  l( J9 k7 V& B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P0 T1 `& _+ c- o5 A# w- G0 \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8 S* E3 t! ~, @$ V$ Z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s& I8 o4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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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a$ D8 o7 G' [: S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0 o: p* J! E2 u5 Y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4 V' B& Z! J# B& ?7 ]$ A  b8 U
願意信賴。; D" w( C+ }( n/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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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1 F: W- X+ P+ S: C/ H! @0 I/ I4 |  F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2 m( P8 \" l5 j& z( h) v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q! n* O  K1 P0 r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3 W4 R) @7 o/ t% g! R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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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a0 g" \* K4 N5 W8 a7 {; b, [3 @
強烈的不適感。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b  ]  |9 c2 z0 h" p: L! y. p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0 V0 m" O9 G9 G: t& S5 ^1 I& _$ Q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v* ]" l1 c) h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T3 G1 j, M0 b. a* G: L$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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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F. [& R# W) P" n; M. D7 P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7 `: F6 F" T; b2 Y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Y- C( f  n+ c4 c: k; S) G4 c% j1 I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8 K7 h' A' l3 u, C% w1 m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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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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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I3 i2 ]" e! x3 R! t/ K4 H#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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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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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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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O1 b7 c7 q) N! Y: r2 N! }. c+ a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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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7 D1 J/ J* q+ l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7 }) k3 o; @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5 V; s3 A/ ?9 ?. l2 ~4 L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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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u$ ]' I; U- K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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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3 U( p5 J- f, G, e5 Y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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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u" N# M# g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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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N  e( M  ~& O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N, l  q/ z7 l(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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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 s* R/ }& Z* F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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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3 B+ }# s; k- r4 h$ ?7 x) ^! S8 F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D- Q1 g' N/ w! d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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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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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4 D% a' Q8 N; P- U$ M* \

＊＊＊( C, R! z& w: O  Z2 N&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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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5 i- H0 c&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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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A5 a4 d  b3 G$ U1 G

其實還有更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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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Q6 O. [) {, |, b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8 D9 y! l. F- _% d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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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_# O5 W0 a. I3 L7 K+ i& R1 F  s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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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v4 a; q2 Q( T0 }" Y
…& p7 u3 k% H'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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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4 K& S% ^, T+ w" S! p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3 g+ t6 R+ }, R+ l/ n4 d: I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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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 I5 J$ {6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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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9 Q8 c' v( W6 a7 M5 T: Q; p&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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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3 E$ a$ |6 }9 o0 r; g; P5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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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0 M6 j! H: S2 o2 X% M% f) _/ D
思考。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x4 V0 Q+ H; C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6 K( i) j2 r% U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z( V3 J" c  \: p8 f: K% q/ z
不舒服。5 a- a4 g4 t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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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P! H& W' m0 E$ ?# E' B% r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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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F* Z+ i( [. r. a8 A' R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5 A9 b# A% n* o; @& Z" h) Z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7 ^8 W8 L% l% T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o# I7 d6 W7 Q$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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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h2 O: b* t& ^7 u  r/ `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5 _% O# P, Q* [: ^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4 t5 S7 R% G0 W/ t% `) R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P% }0 ~0 z8 ?+ i(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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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4 K+ m9 c: k- e+ M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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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3 F; O% u, [+ K2 [7 G$ H/ i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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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E* W' O. _1 K: m3 n5 ~, @3 I! G& Z, K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M1 R7 w6 m* H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B# }7 A) Z: U1 ?0 e& I& G, f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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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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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9 m0 Y# Q; m7 D! K, |6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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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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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i- @& T! @  u5 a% W/ R6 U8 r* P3 I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7 E$ \7 Y8 p  ^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H' W. \  Q7 u$ F, T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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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j+ a3 }. q+ Q5 p+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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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9 E" u2 p/ X* U# ^8 [  u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j& o: U5 r8 i# g% k- G$ M" n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L  a# y" W% W, K# d/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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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 b5 O1 [! m# Y8 h
不大正常。

「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T; a6 v+ A4 |: P" m

「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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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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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4 H. Q; J+ k$ |0 R; ?& \* N% X9 A% u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d* i+ O# Y. g, A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 d. L6 F. d' Z1 F4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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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V. s4 [1 ^. y& l2 K/ e8 K. H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7 c$ a+ T3 p' C;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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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O; ~0 |9 f, ~4 E. F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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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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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Q+ ~5 B  \1 b( Z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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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Q) s! a4 X8 o& H# N6 r! \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 y2 A. B%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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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D. W% g6 w' g5 F1 f, X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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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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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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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4 }$ H' d' z" n0 [/ _0 d  m

廚師？哦，原來如此。4 s' {; R0 z3 R2 f7 f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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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6 n, Q- q9 n' x- F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D# p1 Y; I0 U! }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z# C6 V1 B( {5 K2 Y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8 _( S9 [! {4 @0 B% \( _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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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x( m' n2 _+ h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9 `$ w( `0 ~9 W% ]$ q: v9 o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0 r' _- d. d2 i#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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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R) x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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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A) N1 y* @' \+ n+ V2 ^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1 y: Z. K% ]+ t) S; Q) l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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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9 o& E6 J. L+ s* {$ k& O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6 L" {) q$ F$ E$ ~2 r% [2 ~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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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2 U4 Q# e/ `. Q. p" Y/ d7 w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_; r; t$ A/ N
% Z) u2 Q: V5 D$ Y& _) v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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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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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u3 b2 L. L1 m( b: K/ r
，更是煉獄。; ?1 ?) F  S8 \( P/ Z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Y- Y3 c$ Z9 J" Y9 |)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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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i# _* a+ d1 e; S* X. e# o6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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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j, X5 A# \% z,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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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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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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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b+ f& a6 P4 c& Q' P" y* |
  w7 C7 O7 ]" F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4 u! W, Q% x, \& l5 q2 z' `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1 e/ n' V, I* N6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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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4 x  e. [0 W2 @$ m: n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9 V5 {, F! }! c0 M, H) f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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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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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F6 a$ S7 Z6 n' Q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 b' n' P7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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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8 o# V" r( W& R8 K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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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7 s* B! N) P2 _7 g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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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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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9 }4 P* M6 ?+ N*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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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a/ m8 ]/ e; B+ [3 v" E1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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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f  d, Y, h) w( K5 V8 f)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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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u* }" r# @8 r7 }) }8 `' ~/ X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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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3 P3 e0 L- Y  U, U) S4 b  }  ~5 W+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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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Y* ]6 h; D/ U* W( A& d& N/ o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K; |/ @; L7 l- K# X3 P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0 e; l) o/ A& L"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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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9 C5 b7 O  O7 p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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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U, G' V  {3 ], K5 Z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2 [; G3 N; g0 y4 L&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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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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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I2 `8 K3 P8 r" M1 e&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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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Q4 C5 I3 p- \: b8 d; U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T; T) D; R$ l8 U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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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L) w" _6 ~# n0 R4 ?8 S3 Y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 `4 _8 o4 {% F5 D* }: ?3 ]
負擔悲哀。9 q& X2 f! `% L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9 O' _( i/ _1 i! b8 x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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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0 F$ [- r, ^4 L7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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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w' E' ~( G  Y6 |8 [4 V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6 \9 N4 x: _  W* c7 _" Q# q
想想…」$ z" g7 @1 V4 X,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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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2 N! i6 k+ @4 {; @2 h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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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U, Y( ?- V( d% G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8 x' }, Q' S0 o) A9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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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a& B( s8 z) O+ d" _& \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 Z% g9 M5 W. P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6 b; M2 w% e!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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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 d0 m7 i0 o5 w) C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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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8 D$ y- `0 p& e3 e/ m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S0 i! X8 x" y- w, O-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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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c* f( i/ K, {0 X- f8 x
你們看，那不更好。」$ k7 D0 w' i3 L5 X5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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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O. b* _8 R/ Y% A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f% ?; C7 V9 l$ q* w% @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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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7 M7 H# e/ A) f% p! |- `+ q3 {" v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J/ f6 h" `/ L) v7 m  I+ S' Q
假我會請假…」! J) _1 Q3 m+ @/ T!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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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7 }, @, [4 A6 z, w5 f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8 ~/ K4 Q" Q, I2 I- F) h; K  b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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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3 V( A6 F% E* w- Q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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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Z0 q4 N% p$ O- x: q: J) U4 t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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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h9 n2 _% Q- q! C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P, v  k" Y) C: {/ p5 Y7 B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 ~& z' c: D) |( X% H! l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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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s, T4 Q1 |8 k# q* g: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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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 v( _' G2 @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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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9 Q& c1 i9 m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1 W( G! b  a2 q8 h. e' U) e- o1 E5 B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S* R) h9 {1 m! i. E: b# F8 X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T+ I- L& [9 n6 E
的惡意看著我。4 ]* j4 M. ~! t4 k3 x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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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4 N; O$ F! {$ }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n" v6 D) {3 `+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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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g8 J$ H0 K  L+ r' S4 S1 \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 U9 |  i9 b9 L" }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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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e6 K( h+ L% E5 }( J7 o3 j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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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4 T5 q. m8 Y/ s  e4 _# V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1 w9 P% a, @" r5 l3 [/ k: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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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5 @' ^: T$ e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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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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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z" ^2 M1 k- l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d3 F: {1 Q# O+ y. O! C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h/ F8 v  X) \2 u, v" J9 ~  J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z# [5 Z8 e' x$ ~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6 `  ]( h' R; q# ^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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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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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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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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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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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Z5 j' Z; l! k8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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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Y' \! C- H' U$ M2 z8 D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P% j% i( O) W#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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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 d2 G' D% Y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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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X0 X% i) I9 I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 P0 i6 D  Z/ ]& w1 T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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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0 {& y: _1 M3 A: b2 P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X' K2 F8 b6 o" S0 X
，壞了。」7 m) z+ T% @+ B( L7 {) G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5 G0 q* X7 F& G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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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 u$ n3 W" @- d3 b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N: ?: R3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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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6 d0 T3 H9 }7 |! S$ }9 I: n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 q! m, b* P5 c6 p/ i0 v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7 N6 K% g) K8 i# q- Q; p8 j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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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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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 i2 R5 w- L; _5 G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Q" b% e5 S. Z+ v& S& V2 u- i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n# D* v2 J, D0 R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p! D. }3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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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v  t! w7 ]! i7 i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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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A& Q& \4 A0 ?* J6 H  s* h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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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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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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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5 C2 Y+ w) y5 j2 I# w: y: a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B/ V% ?7 v4 u( r5 _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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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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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P, {" s3 B$ g; s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i" U  M$ u: N+ b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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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 ^7 y) ~( }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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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s" f/ D8 M6 b3 B3 F$ A: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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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X. @( t+ F1 p5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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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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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q- T* i, y( |7 M* j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3 k  ]5 s! R- X1 ~+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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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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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6 E) m7 W0 i# Q$ ^4 U+ ~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 m$ \4 k/ c+ b7 X  G0 p- V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2 p4 q4 r& [1 Q) M. ^: n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 i4 V" ?) d9 L7 O) |+ e6 k. R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4 Q8 Z/ Y* q% u1 ?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2 k' G5 |/ o$ l1 J0 I# V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Y  e$ G3 y( c. b+ ]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 v/ V7 [6 l, a: j0 X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V. ]/ a7 q% x/ b( f9 s
4 @# T4 B) u7 d) f7 s
＊＊＊& p  y* E3 I* m1 k- T5 U9 [
  A/ j% j2 J/ o3 v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A4 [: A+ q% _' q+ _! e! T
  b7 `: j) {8 \& O# g  z: V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 S/ d8 \: J$ ?( k
! ?: Q) P" w1 [! }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g# a: g; B$ `
, S- A$ ?, F1 L$ N$ }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 S. V& ?( i; O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6 x3 b1 a) O, `, F
7 o1 j* n* I, X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0 T: Q; C9 Y$ ~) r' Y( C- W/ k
7 x  I* n- B# Q8 E/ L3 e! I3 w# r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9 y) J1 |" l2 I- I, @9 _5 }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5 m" o0 ~! H- G# b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D! F5 \' Z& g- g$ O  G6 b. ]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 C% I1 C5 N5 [  l' D* T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z/ U/ E; [5 g2 {* V3 p- T
  {& m3 ?+ d; _% H5 n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b; X+ |5 D5 B" q; @% M0 M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a( q+ T5 j4 G- Y0 y/ s; y7 e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X7 n9 A& v+ z$ }! L, |! R6 ~) I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0 P0 S2 a# X( c6 S: d' A
4 X% P% l& ~5 d9 D9 ?/ e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E) o/ i: q. o9 {/ `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6 @( Y" i$ e/ ]2 l7 _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3 R% I0 w2 x: ^1 ?: H! Y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 Z: o4 a- D3 S& |) V# {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 A8 `0 t* p1 Z& M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D8 W1 @6 |$ u' L, m! j7 P
2 d0 N. N5 |) a% u# P8 e7 l: g0 K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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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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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k$ G& |7 j# _) [

. @7 a9 G1 n8 L5 U$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c/ |$ o- p$ M7 V' @8 b' [7 H9 l7 K
& C, O8 U) |1 s% P6 T/ y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5 Y3 Z: e" M, i5 D%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6 e9 e. f4 y! y$ B& N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G. V/ |  C3 c" U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8 Y1 `# W# [; a/ a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2 ?3 W) d6 ^3 O- J- p( w1 s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c) u( Q5 W; ?0 l: `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G, L! C9 x& N* g4 H) z& b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7 P" _& r, w. _/ Z+ n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C; S7 B+ e# Z; G7 |5 W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4 F: t6 `4 i, r4 }; F+ P
* q+ ]$ U. S8 L! K3 q4 E0 k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5 e, J! e0 U+ C% G  F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4 @7 G, s# k1 d5 _# u: O! n
+ ^1 n: \% p6 L" B# z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I3 u) v, K  o5 s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Y5 G1 {9 ^3 W1 I
! V# N" K' R9 b6 u5 [: P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z/ O, |* r) E4 ~8 v# |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2 t+ t+ X) F- O' [4 O% q2 @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i6 f% J/ N7 _4 F
. g; X+ v6 c1 O' C- V  c9 E$ `) m% _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0 y% ^5 X6 o& g6 t
% ~9 j% @& T6 B; t% y; y: t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e" s  ?% B3 P9 i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f* B% H; Y. C+ X* @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S; X# i6 ?5 t/ A% J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0 c( U- u/ A) N: H, \
也是理所當然的。
, K1 e! k# G. N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6 z+ D+ F& _' R& R0 V2 d! d/ p8 \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7 }. M+ a/ E2 F( |: p; h8 E5 {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Z9 N9 `% ]. [6 L/ ~' B
  P$ O" i! h) ~" O1 o/ k+ O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M$ v1 D, f" a) u  [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6 G( K3 P, U5 E& G7 J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2 ]1 g8 I" b: U: f: l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6 [* H- t+ G5 N" s
+ }7 e0 s* y9 `# Y# i6 T# E5 c6 t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2 d0 ^% T; e: a3 C- O
( O1 H+ @2 G7 h, i, Z# G1 ~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2 p3 t/ p6 y* S+ m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F0 w" u. p+ s% z1 o  U) X) A
: u+ D6 }( {& W( Q& }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3 w- v+ e, [7 I$ A% F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e2 u! [# T! E% I$ L# L9 _% A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8 s0 N2 t, p9 p6 o. E- P/ J- w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T7 _- S+ r, [1 K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4 ~3 \5 m8 c6 a4 A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N8 u6 P) D% P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o7 f$ J# ~- [% v/ L9 M6 U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o  q/ r% m1 G! ^# h7 \& z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N* H) [3 s  ^* I
% v3 x+ N4 ^9 d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 v) e6 x) y4 W+ l/ K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6 U# C" r. N8 W/ y8 i. W# T4 G! i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1 C. V5 Z$ \2 T- v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l, ]& o! K! X( P9 F
# {* b6 q! _8 @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M3 |9 }, V  o* O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Z% I3 r0 I8 @' Q% h. m% Q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7 Y2 P, V& H5 \( U. J, y! n! M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i/ ?3 t# |1 L1 ]" z7 T
3 @2 u$ J4 n+ n  k, V+ i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8 a# v8 `$ L" C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8 V% @; c: v# E6 L: F/ |. M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s1 d) v/ K" m, n& r* G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8 l4 h; ?1 Y/ e! }% h
# L, s& k3 }5 W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c1 _; M9 R  V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x4 U$ n1 m* ?1 {' x: q. r% }
3 `' Q6 l  r) g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5 b8 X/ l( [1 j6 Q3 r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I0 U( |) k) U8 p% p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G5 h+ U* R% @  h9 T; J" W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T, w0 x' }4 k1 Z; a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N. }( ^: B0 y' L
，掉了出來。* D4 Z. m! A0 w+ e0 h4 ~  P0 k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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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_$ h- J  }6 Q! t9 D1 b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U0 e- M% f+ ~- m8 F# v9 C% u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P; f" \. e7 X
4 ]6 i8 R( H& h6 P* O. W$ l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9 n: i8 B2 [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k9 M3 e) I8 E9 F6 F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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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n: z2 f% \* s! P: L' a0 z+ V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2 o  d$ _" f# Z( h3 w( i. r# y
。3 d$ n  B  E* A/ V1 @! M' e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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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Q/ z+ ]+ o5 e: G1 E# n( P9 n; w$ Q
  W. u* r4 b7 S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7 h: F! u; `! A$ i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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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8 U+ }/ I4 Y  _: D3 C' h% C
好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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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1 }! K& ]+ z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E/ g5 i6 i) E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 S  O5 J* @% z) X+ U* w, A
，台北壞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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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6 f: b: i: @" t# ], B8 [
" W3 a9 I0 v: ^1 P9 R' N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1 V: d0 c% {2 }; I1 n$ y8 L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1 U' X; q) h& F- g6 ~) H, J  I

「好…」. }2 J7 s0 @0 _  c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2 i$ P4 p0 j5 c* M' _1 G( z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S9 C6 H5 h* v7 a6 e) L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4 w0 ]7 d; i( ]
) S" v! w6 \: g. W; w* d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8 w$ P2 O, F) F8 x4 A. S( j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H% G& K' K2 {7 E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5 R5 n& ~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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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d4 I& M; V7 I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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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5 s" v* e% l) R. ]! i% ?  N; U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X; ]( }, J2 [4 c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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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 y0 s# d8 t6 \4 x
, n# e& c" K) c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4 j# Z' K) F8 N! p& b. {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2 Y2 f5 y. W( Z0 q! g; z+ T' ]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0 u1 l2 I5 Y; k" ]. _/ u# {1 Q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A8 R0 b7 k; O
清楚了。
6 F  O% m6 `: ^9 y# U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4 G6 h" r3 z' s' `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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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4 u/ Y% D. _, {- v! ~$ b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 b& F4 [0 @' h" K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 R! I) t4 [# ^( x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N: S; {' ]" e% i9 ~& S3 K9 ?) C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 i' ^0 h. U+ ]* D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d  [) N3 w& A! C, W7 w, k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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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 o* Z5 l" @. T5 C2 R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X! Z" y: i  i6 G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7 k. ^6 n0 G# t" q$ l, ?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0 v! R6 H, {& j5 Y
( P8 ~$ ?5 n5 P' p0 H, u2 o; _9 @9 O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l  u  M# o' S4 d0 C
1 I& e/ a- A3 Y8 K! J9 z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2 G7 |7 ~$ q6 B; f. x0 @; n
我昏了過去。/ R% Z* n* k7 t0 f* d/ `# L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9 ?& p2 b0 b% }5 i5 r& [8 R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c; Z4 S! e* w2 m'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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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 }& {# z& X1 }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z) u$ j! _6 C,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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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X9 x5 g9 M) x4 z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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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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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C5 d' V; N$ W( `& ?/ g& F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p4 k$ `: q8 ~% S4 v* T' c% O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8 s" a) X- l) U3 v
角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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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 b) k& e3 t2 w3 k, X2 W5 W
的水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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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7 V  c2 P5 k0 D/ U
女鬼。8 R  b  v' z2 |0 Q- ?- y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C& ?8 N+ Y) M* D8 @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d3 H" t" P+ H2 e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c3 L- i. |  n$ k' F( l' ~6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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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7 R1 E4 y% ^0 G' |& U0 l+ R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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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E/ f$ D2 N2 K& ?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R% c& Q( @  _0 b&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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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P( i" c) G3 Y  f1 @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u8 g7 C- r6 x" j, Y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1 c- `8 [; _& A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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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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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w/ y6 y0 O, H, x0 h$ O8 }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0 K- S# c7 g! F7 U. P& x
我等好久啊～」6 J4 c& D3 P& d$ _" p; _* x* Q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1 n% y1 R4 \. g% \% ?  L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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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2 R; K6 S8 h! s) |# \
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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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1 ~- C3 y6 E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n  J3 C% R" a8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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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e8 H; e9 `- K5 O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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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z- v* s# B+ V0 x*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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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p8 J# K; m$ S9 f4 r# s2 F4 Z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7 w/ y4 M+ Z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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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1 s6 K( V. g% p4 s* J5 p7 _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  a3 B' u& n" D. G/ C3 s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0 a) O5 k( u4 z
把故事說完。0 _% @( a. n2 K8 R3 D8 R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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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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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H" @$ T% @# @* z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v0 \( v) M( m' A' |# Q, Y" p9 k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3 l$ F3 Z8 Y2 Y5 p/ ~9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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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t4 Y+ a7 P  c4 p) k" R, {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 @' P1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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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L- x) F6 s'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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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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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a3 c'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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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Y- ]+ m/ E5 M& I) _: t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6 z; `, s+ ?1 h% i: W2 t' |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J! a2 C5 S( K0 v; N! y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6 A2 C6 t& y  g)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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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T5 h( ^* T$ q8 `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Z3 V7 p# E2 o: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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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6 R' K4 w. D5 M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8 H7 x$ D; Z7 R

我早就已經瘋了。4 u1 ?/ B* q% }2 i! ?,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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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b( e$ k( Q& ~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8 T# Y6 i& Z#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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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Z0 h9 y( Y1 E( P9 |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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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6 Q2 j5 H- _, y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3 b/ ^4 N# F# Y* w6 W# I  w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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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l% v1 h# ^2 W' Y/ Y' l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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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2 w. }* S$ V0 L$ ~, N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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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4 i" l# {- j1 L& |4 ~6 a1 n+ R% Q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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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0 _- c! L5 J4 h, s- {1 |2 t: a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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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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